271. 好饭不得好吃
吐了两次后,佟乐乐才感觉没吐之前那么难受了。
虽然刚才喝的只是啤酒,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胃里却有种灼烧感,好像有颗烧红的煤球坠在腹部,让她痛不欲生。
她把脸埋在空洗手池里,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水龙头的转柄立刻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金属转动声,没过两秒,很冲的水柱就从水龙头里撞了出来。
连捧几把水洗干净了脸,佟乐乐才觉得清醒了些。
洗脸时,她的余光隐隐能感到有人站在她的侧后方注视着她,她依稀记得是董锵锵把自己扶过来的。她一边继续洗脸一边小声问道:“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还会骚扰女生?”
“我就知道这小子花花肠子多。”只听身后突然有人接她的话,却不是董锵锵的声音,“口是心非。”
听到雷兰亭的话,佟乐乐一愣,猛地回头,只见雷兰亭疾步上前,面露关切之色,深情道:“别着急,把酒吐干净了才不难受。”
佟乐乐没料到这么会儿的功夫竟然身边的人还会变,诧异道:“你?他呢?”
雷兰亭没料到佟乐乐会问得这么直接,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握住佟乐乐的手,反问道:“你这么关心他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佟乐乐腼腆地转过头,顺势把手从雷兰亭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又低头假装干呕了几下,算是把他的问话避了过去。
雷兰亭面上变颜变色,难过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佟乐乐故意把水龙头拧得更大,试图让水声盖过雷兰亭的声音。
“可我们认识的时间更长,难道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知道吗?”雷兰亭吃饭前根本没想到会再跟佟乐乐表白,更没想过自己会在餐馆的卫生间外跟喜欢的女生表白,但阴差阳错话赶话地说到了,他也着实顾不了太多。
佟乐乐关上水龙头,看着面前正衣镜里神情沮丧的雷兰亭,缓缓道:“你应该知道的,这事是勉强不得的。”
“可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咱俩不合适呢?”雷兰亭心想既然话都说开了,索性把话说透,免得自己以后后悔。
“感觉。”佟乐乐转过身,迎着雷兰亭渴望的目光,虚弱但语气坚定地说道,“(对你)我没有心动的感觉。”
“难道你对他就有吗?”雷兰亭用手指着卫生间外的方向不解地问道。
正巧此时有个德国男生走进卫生间,雷兰亭的手指差点戳到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像看怪物一样看了雷兰亭几眼,又狐疑地瞅了瞅他斜对面的佟乐乐,嘟囔了几句,绕过两人,走进男卫。
佟乐乐摇了摇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对什么人有感觉与你无关,我不需要跟你交待什么。”说罢扯下一张环保卫生纸,轻轻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水渍。
雷兰亭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不甘心地问道:“所以,以前是张子乾,现在是董锵锵。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为什么你就从来不在乎我呢?是因为我上赶着追你吗?还是因为我穷?”
佟乐乐把纸扔进垃圾桶,转过头,严肃道:“下次不要再提那个名字,我不想听到这个人。”
雷兰亭咽了咽吐沫,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佟乐乐已经摇曳着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望着她婀娜又蹒跚的背影,雷兰亭如鲠在喉。
张硕走出餐馆门口,刚点上一根烟,就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烟盒和火机差点脱手而出。
“卧槽……”张硕向一侧踉跄着倒了几步,同时愤怒地转头望去,想看清到底是谁下黑手推他,却看到一张更愤怒的脸。
“你刚才在里面胡说八道什么?”董锵锵铁青着脸问道。
本来气氛融洽欢天喜地的一场庆祝饭先是被不期而遇的华菱莫名地搅了局,又碰到佟乐乐醉酒、雷兰亭吃醋和张硕造谣,这顿饭谁都没吃痛快,董锵锵好像吃了只苍蝇,不免火气上冲。
见董锵锵浑身酒气,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同时上衣下摆处还有些疑似呕吐物,张硕没敢再骂骂咧咧,而是后退一步站稳身形:“谁胡说了?”
“你刚才说我骚扰冬一晴?”董锵锵往前凑近道。
看到董锵锵不断靠近自己,张硕立刻同步后撤,和董锵锵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对呀,难道不是吗?冬一晴都跟我说了,说你没事老给她打骚扰电话,还经常约她吃饭,这就是你追女孩子的手段吗?这也太老土了吧。”
“你放……”董锵锵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看到有人进出餐馆,他还是忍住了,“这是哪孙子传的闲话?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冬一晴,看我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咱们再说道说道。”他边说边挽起袖子,看样子好像要动手。
张硕见他情绪不稳定,眼珠子一转,借口道:“我手机没电了,要打用你的手机打。”他唯恐董锵锵不打,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心虚的话。”
“我心虚?笑话!”董锵锵掏出手机,迅速调出冬一晴的电话拨了过去,等到电话里传来冬一晴的声音时,董锵锵再一抬头,张硕已经没影了。
“我……”董锵锵拿着手机,愤怒地在附近转了几圈,却根本找不到张硕的踪影,而电话中也传来了冬一晴的疑问:“是董锵锵吗?”
“喔,是,是我。”董锵锵擦了擦汗,“那什么,不好意思哈,我想给另一个人打电话的,结果不小心……拨给你了。那个……你早点休息哈,晚安。”
冬一晴刚想说点什么,这边董锵锵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等他走回到餐桌旁,只看到雷兰亭和佟乐乐正坐在那,其中一人重新恢复到开始的状态,一杯接一杯地喝气泡水。而另一人则气哼哼地切着盘里的牛排,恨不得把牛排切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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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分道扬镳
“刚才……”董锵锵挠了挠头,想着怎么解释刚才的事,佟乐乐忽然放下杯子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俩一眼,径直朝餐馆外走了出去。
见她走路不稳,董锵锵本能地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董锵锵尴尬地站在原地,忽听背后传来刀叉放到桌上的声音,紧接着就听雷兰亭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董锵锵转身坐回到椅子上,边给自己倒威士忌边问道:“说。”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负责卢克,你负责弗莱舍尔。你逮到的猪都算你的,同样我逮到的也都算我的。这样你也不用再费劲折腾什么五五分或者四六分了,大家都省事。你觉得怎么样?”
分开行动是什么意思董锵锵心里很清楚,他不禁有些恼怒。他本来打算往威士忌里加几个冰块,一听这话又把冰块扔回到冰桶里。
一般喝威士忌多少都会加些冰块,不加冰的威士忌会非常辛辣。董锵锵以前也没这么喝过,喝完后,他只觉一股辣味顺着嗓子眼火烧火燎地直冲进胃里,心底顿时冒出一种火烧并酸爽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咱俩各人干各人的?散伙了?”董锵锵把酒杯放到桌上,抹了抹嘴,直勾勾地盯着雷兰亭问道,“你是觉得四六分你吃亏了吗?”
董锵锵的眼神里带着火气和不满,雷兰亭避开他的目光,主动又给他倒满一杯:“绝对没有。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有俩人,现在看抓猪其实也没什么风险,那还不如咱俩各管一摊。这样效率最高,每人挣得也多。”雷兰亭边说边观察董锵锵的脸色,“当然,诱饵和装备我自己可以准备,我的安全也与你无关,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但完成交易我需要走你的公司。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也不白用你的,每次该交多少你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董锵锵刚才还有几分生气,现在却忽然感到一阵难过。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四六分上。
通过这几次抓猪行动,他也考虑过能不能独自一人完成任务,特别是在他想到更好的方法后,但他还是没有因此而放弃跟雷兰亭搭伙。
他并不是不能让利的人,只是他认为自己提的分账原则还是很公平的。但他没想到雷兰亭的胃口会这么大。
雷兰亭只是看到这件事好做,但在董锵锵这么做之前,整个汉诺威的中国留学生里都没有这么做的人。
对商业模式来说,从0到1是最难的,因为要无中生有,而从1到2只是复制而已。
所以每个人的第一桶金都是最难的,但赚了第一个500万后,第二个500万就会相对容易很多。
董锵锵叹了口气,看来老祖宗说的话真没错: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但他们也只是刚看到利而已,都没等到利尽就散了。
董锵锵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尤其是在钱的事情上。灌了几大口闷酒后,他就做了决定。
雷兰亭见董锵锵的脸色阴晴不定,也没再多说,只是喝酒,并且在吃完自己定的两份牛排后,顺道又把佟乐乐没怎么动的牛排也给吃光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董锵锵举起酒杯,透过杯中的威士忌酒看着雷兰亭。雷兰亭的脸在酒杯光影的折射下变的扭曲狰狞。
雷兰亭也没想到董锵锵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他的要求,连价都没还,不禁喜出望外。他生怕董锵锵反悔,急忙表态道:“为了表示感谢,我愿意在每次正常缴纳税费后,每头猪再额外交给公司400马克,算是我对公司的贡献。”
董锵锵刚要拒绝,转念又一想,有钱干嘛不要。当下举起酒杯,冷冷道:“那预祝雷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家彼此彼此!”雷兰亭见董锵锵肯收钱,知道这事没跑了,不禁喜笑颜开,用手在桌面上一划拉,豪气道,“那今晚这顿算我的,我来……”
“不用。”董锵锵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说了我请,我说话算话。”
雷兰亭听出来他的话外音,尴尬地笑了笑,马上高举起手臂:“服务生,再来几瓶威士忌,给我美国酒……”
看着雷兰亭左一杯右一杯地豪饮,以及他通红脸上浮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董锵锵不禁感到惆怅困惑:好好一顿庆祝饭吃得不欢而散,最后还变成了散伙饭,问题难道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吗?是自己太财迷了吗?
因为养老院在郊区,所以星期四一早不到8点,董锵锵就上了76路车。
公共汽车在市区里兜兜转转了几圈,停在一所教堂旁边的公车站,车门一开,董锵锵就看到佟乐乐跟在人群中上了车。
佟乐乐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董锵锵看到佟乐乐朝自己坐的方向望了一眼,赶忙抬手打招呼,但佟乐乐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明明后车厢还有一堆空位,但佟乐乐却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车厢的中部,一转身,把脸扭向窗外。
董锵锵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尴尬地先把抬起的手臂放了下来。
76路车很快就驶到了终点,下了车,佟乐乐背着挎包往弗莱堡大街37号的方向缓步前进,董锵锵知她不想和自己说话,也没上前主动寒暄,而是保持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目的地:绿堡养老院。
董锵锵印象中的德国建筑,似乎都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楼房或者传统的哥特式建筑居多,但当他站在养老院的正门前时,却感到很意外。
养老院是由很多六边形的白色建筑楼群组成,每栋白楼的六个面都有数量和大小不等的圆形或扇形窗户,也都有独立的出口。
有的六边形白楼是和其它的六边形白楼连在一起的,而有的六边形白楼则是独栋。白楼和白楼之间还有甬道、空地和庭院,庭院里栽种着一些董锵锵叫不出名字的绿植,空地上则有长椅和一些供老年人使用的健身器材。
董锵锵环视四周,发现每栋白楼的楼顶还布有一排排的太阳能板阵列,看起来养老院的供电系统还是由太阳能支持的。
董锵锵正在观察,就见前方的佟乐乐忽然转身对他说道:“马上9点了,咱们先进去。”
“可雷兰亭还没到,要不再等他……”
“不用等了。”佟乐乐说完转身朝养老院的正门里走去。
董锵锵只得跟在佟乐乐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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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绿堡养老院
自动大门往两边一闪,佟乐乐和董锵锵就进到了大门里。
大门里的天花板上高悬着一块白色浮雕的广告牌,上面用绿色写着五个大字:绿堡养老院。
董锵锵正在观察室内的环境,已经有身穿白衣的女护士走上来询问两人来此的目的。
佟乐乐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同时出示了法院的通知函,女护士示意两人跟自己去院长室。
穿行在回廊间,董锵锵好奇地四处张望,透过干净整洁明亮的窗户,董锵锵看到庭院里的各种健身器材和高矮不同错落有致的大小绿植。
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庭院间自由活动,一些明显是护工或护士的人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既给了他们一定的空间,又能在有情况时第一时间赶到他们的身边。
这些老人有的佝偻着背,哆哆嗦嗦地缓慢移动着步伐,有的精神矍铄,走路大步流星,玩起器械来也是追风赶月一般,还有几个看起来很有范儿的老人,收拾得有模有样,正在石板上和异性跳着柔和舒缓的交谊舞。
董锵锵不自觉地被老人们的行动吸引了注意力,正专注地欣赏时,猛听头顶传来佟乐乐的呵斥:“快上来。”
董锵锵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
院长室在二楼,女护士将两人带到院长室的门前后就自行离去了。
佟乐乐轻轻敲了两下门,门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女中音:“请进。”
院长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德国大妈,留着一头橘色的大波浪卷,好像顶着一盆盛开的月季花,脸很白,嘴唇很红,董锵锵一下想到烈焰红唇这个词。
她的妆容和她的职务匹配在一起给人一种荒诞感,十分不搭,董锵锵感到好笑,但还是忍住没笑出声来。
“院长你好,我们是来做义工的。”佟乐乐边说边把法院通知函直接递了上去。
院长站起身,和两人分别握了手,董锵锵这才发现院长竟有一米八高,显得既魁梧又高大。
她接过信,戴上花镜仔细读了一会儿后轻轻放下:“我是绿堡养老院的院长芭芭拉夏天,你们可以叫我芭芭拉。信上说你们需要在这里工作一周,每天四小时。我想问问,你们之前在养老院里做过护理工作吗?”
佟乐乐和董锵锵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芭芭拉又看了看信,突然问道,“那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中国人?”
“我们当然是中国人。”董锵锵笑呵呵地反问道,“日本人和韩国人能长我这么高吗?”
“那太好了,”芭芭拉高兴地拿起电话,边按电话键边对董锵锵说道,“正好我这里有个中国人,她可以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艾娃,让王女士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王女士?中国人?”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眼佟乐乐,哪知佟乐乐却根本没看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一会的功夫,办公室的门一开,一个又黑又瘦的矮个女生轻步走了进来。她的年龄看起来和董锵锵他们仿上仿下,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欧式的小麦肤色给人一种神清气爽又健康的感觉。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王蜀楠女士,”芭芭拉挥了挥手,“她在我们这里干了一年多了,很熟悉这里的工作内容,你们可以跟着她做,有什么问题问她就可以了。如果她也不知道,你们再来问我。不过我相信这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说完,芭芭拉转头又和王蜀楠介绍了董锵锵和佟乐乐此行的目的。双方握手致意,简单寒暄后一起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董锵锵注意到,王蜀楠的德语发音很标准。
“我先带你们简单参观一下这里,顺便给你们介绍介绍这里的情况。”王蜀楠快言快语道。
她不说德语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乡音。
“南方人?”董锵锵问道。
“四川。”王蜀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难怪名字里带个蜀字。董锵锵心道。
三人站在二层的走廊上,王蜀楠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绿堡一共有13栋楼,每栋有5层,个别的楼有6层。每栋楼的一层都是功能区,主要是让老人进行安全的户外运动。如你们所见,有些老人可以独立活动,但有些老人就需要护工的陪伴。你们这周要做的事,就是像其他护工一样照顾这里的老人。”
顺着她的手指,董锵锵和佟乐乐看到庭院里出现了比刚才进来时更多的老人。
“刚才好像没这么多老人?”佟乐乐忽然道。
“可能是因为太阳出来了吧,老人们都喜欢晒太阳。”王蜀楠答道。
“这里的老人平均是多大年纪的?”董锵锵又问道。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当然50多岁就来这的也不少。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体和精神上的疾病,但我觉得对这些老人来说,最痛苦的其实不是疾病。”
“那是什么?”董锵锵的好奇心被这番话勾了起来,而佟乐乐则和平时的表现反差很大,不仅话少,看起来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孤独。”王蜀楠的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他们中很多人的家境据说都很好,有车有房,有儿有女,但很多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来这儿。我们这里光百万富翁就住了15个。”
“这里有这么火吗?”董锵锵环顾四周,怀疑道,“虽然这的条件确实不错,但也应该没那么夸张吧?富翁为什么也会来养老院?是因为子女不孝吗?还是因为他们的家庭观念淡薄?”
“我先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发现还真不是。来这里的很多老人都是自己主动要来的,”王蜀楠很健谈,“我还见过孩子要把老人接走,但老人哭着喊着要留在这里的情况呢。”
“自己主动要求来这儿?哭着喊着就是不走?”董锵锵觉得难以置信,养老院再舒服还能比自己家更舒服吗?
王蜀楠笑了:“一看你就不了解德国养老院的情况。公立养老院每年能接收的人数有限,所以条件好的私立养老院非常受欢迎。绿堡养老院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医师团队,都是汉诺威私立养老院里条件数一数二的,说是明星养老院也不为过。每年排队来这儿的老人非常多。虽然不比富翁家里的条件好,但毕竟24小时有人监护,老人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还有应急医生随时待命,总归是比在家里独居要安全的多。特别是那些有高血压史、中风史、心梗史等高危经历的老人,他们独居的风险其实是很高的。”
王蜀楠一番话讲得有情有理,董锵锵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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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各有任务
“一层大致就是这样,我们现在站的二层,除了有院长室和公共卫生间外,还有一间公共活动房,为了让老人们在阴天不能户外时也能有较大的活动空间,公共活动房里除了有餐厅,音乐角,书报角和电视角外,还有综合休闲角及舞蹈角等等。除了这三套房间,二层就只有一些护工的临时休息间了。再上面的三到五层除了每层都有一套卫生间外,就都是老人们的单间套房了。护工有时和老人住在同一个房间,有时是住在二层。这里的每栋楼都有电梯,所以如果碰到紧急情况,增援哪栋都会很便捷。”王蜀楠边说边领着两人向二层其中一间门上刷着绿漆的房间走去,“我带你们去公共活动房看看。”
一走进公共活动房,董锵锵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墙壁全都刷成视觉上最舒服的淡绿色,透过高大通透明亮的窗户可以一眼看到庭院里的绿植和更远处的风景。即使在夜里应该也能看到室外的环境。
简洁大方的北欧风格的木制白色家具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那我们今天就在这屋里工作吗?”董锵锵问道。
“不,刚才芭芭拉说,你们要在这里工作一周时间。虽然每天只有四小时,但她希望你们能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所以这几天里,你们每天的工作内容应该都不固定。”
“那今天的内容是什么?”董锵锵迫不及待道,“快点告诉我们吧。”
“对你们这样的新手来说,养老院不会一上来就把帮老人洗澡换尿布帮上厕所这样重体力的护理工作交给你们。你们第一天的工作,主要还是以习惯工作环境和内容为主,同时完成一些相对轻省的活儿,比如刷碗洗盘子,打扫房间,收拾公共卫生间,扫地拖地等等。”
“这样确实合理。那我们今天就先刷盘子好了。”董锵锵扭头看了眼佟乐乐,小声道,“咱俩一起做,我来做,你看着就好。”佟乐乐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那好,你俩跟我来吧。”王蜀楠把两人直接领到了1号楼的厨房工作间,看着几座落得和小山一样高的、几池子的各种大小的盆盘碟碗刀叉餐具,董锵锵咽了咽唾沫:“这么多?”
董锵锵的吃惊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几座“小山”加起来说有大几千个盘子也是有可能的。
“这还只是早上的,你必须赶在中午开饭前把它们全都刷出来。”王蜀楠微微一笑,“当然,你也不要太担心,这里有一种叫做‘洗碗机’的机器能提高你的工作效率,助你一臂之力。”
她走到一排不锈钢的金属柜前,用手在其中一个柜子的不锈钢按钮上轻轻一按,金属柜的闸门缓缓落下,露出里面的不锈钢金属架。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往里塞吧。”董锵锵说着就挽起袖子,准备开练。
“虽然这里有八台德国洗碗机,它们洗得很快,也很省水,还能高温消毒。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缺点,比如,一台洗碗机一次能洗的餐具数量是有限的,你需要等一拨洗完后再洗下一拨。而且对有些油渍来说,因为角度的关系不能一次完全洗掉,所以需要配合人工的目测检查。”王蜀楠顿了顿,“也就是说,除了机洗外,如果你想在中午前刷完所有碗,还必须要手动洗很多才行。”
“手动……洗几千个?”董锵锵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如果没其他问题,我就带她去下一个地方了。”王蜀楠说罢看了佟乐乐一眼,她发觉这个姑娘似乎很内向。
“下一个地方?”董锵锵迷惑了,“不是我俩一起刷吗?”
“当然不是啦,这些就是你一个人的工作量而已。”王蜀楠笑呵呵地说道,“我之前都是一个人的,你这么大块头,肯定更没问题。”
董锵锵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蜀楠笑着一摆手:“那我教你洗碗机怎么用。”
德国厨房家电的操作通常都是简单易学的那种,没用两分钟,董锵锵就熟稔了使用方法。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去5号楼的一层服务台找我也可以。”王蜀楠说话的语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说德语养成的习惯。
佟乐乐自始至终也没问什么问题,沉默地跟着王蜀楠走出厨房。
董锵锵看了眼池子里的盘子山,打开所有洗碗机的闸门,快速数出每个洗碗机里能装的餐具总数,然后分门别类地把能洗的餐具都装了进去。
王蜀楠刚才特别提醒他,为了尽可能洗干净洗碗机里每次装载的餐具,每次最好不要超过洗碗机规定的满载上限。如果每次洗只是多一两个碟子倒没什么,但如果每次多十几二十个盘子,那整个洗碗机里所有被洗餐具的干净度都会打个折扣。
等董锵锵把八台洗碗机装满,盘子山似乎只是少了个山尖而已,还有四分之三的盘子静静地躺在池子里。
董锵锵戴上手套,按下八台洗碗机的按钮,闷头刷了起来。
王蜀楠把佟乐乐带到一层公共卫生间的工具房里,指着墙壁上垂挂的刷子、拖布和地上的水桶,说道:“你今天上午就打扫这栋楼的卫生间吧,这个相对容易些。”
相对容易些的关键词是相对,不容易的地方在于整栋楼的公共卫生间共有5个,特别是每个卫生间里都有一排无障碍马桶,需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彻底清理干净。
和佟乐乐交待完打扫卫生间的要求后,王蜀楠就离开了。
佟乐乐戴上手套,先把“正在打扫,请勿使用”的提示牌摆到卫生间外,然后开始一点点地清理起来。
卫生间里除了扫地和拖地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由于每天打扫,卫生间里也没有太大的异味。
佟乐乐拿着抹布慢慢擦着不锈钢的无障碍扶手,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刚到德国时的经历。
两年前她刚到德国,身上带的钱也不多。每月扣了房租和保险后,也就剩下不到100马克的生活费,日子过得很拮据,偶尔不上课又找不到工厂工作的时候她还会去商场给人弹钢琴演奏。
但弹琴的工作也不稳定,时有时无,所以她也经常去旅馆当清洁女工。
旅馆清洁女工的活非常累,特别是擦卫生间的浴房,佟乐乐经常擦完浴房后累得直不起腰来。
在佟乐乐的记忆里,那段日子好像一直是灰色看不到头的样子。
现在,这些过往的片段就像是一颗颗珠子,被记忆这条线倏地串了起来。
擦着擦着,佟乐乐突然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就静悄悄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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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 偷袭
佟乐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哭了一会儿后,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于是重新振作精神,继续认真打扫起来。
近三个小时后,熟门熟路的佟乐乐来到了最高处第五层的公共卫生间。
推开卫生间的门,让她微感诧异的是,这层卫生间竟然比其他几层的都脏,而且味道颇为浓郁,她忍不住抽了两下鼻子,后悔刚才没跟王蜀楠要副口罩。
但郁闷归郁闷,工作还是要做。毕竟扫帚不到,污渍不会自己跑掉。
简单清扫后,佟乐乐轻轻推开无障碍马桶外的格子间挡门,废纸篓里的脏纸已经溢了出来,地上还有一摊褐色的黏液。
佟乐乐皱了皱眉头,正琢磨怎么下手,就听兜里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
“嘿,我已经刷完五分之四的盘子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手机里传来董锵锵疲惫又兴奋的声音。
“唔,我打扫到最后一层了。”佟乐乐语调平静。
“一会儿下班以后咱俩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董锵锵累得够呛,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此时只想吃顿饱饭表扬一下自己。
佟乐乐还没来得及拒绝,忽听格子间外传来吱拗一声。
尽管这声很轻,但她还是敏锐地听到了。
应该是开门的声音。
佟乐乐转过身,望向卫生间的另一边,但卫生间里有面墙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来人是谁。
她感到奇怪,打扫前她已经把“正在打扫”的提示牌摆在了卫生间外。而每个老人的单间内也都有独立卫生间。这时会有什么人来用公共卫生间呢?
隔了几秒,她仍没看到有人出现在卫生间里。
“你先别挂,我去看下……”她跟董锵锵说道。
佟乐乐边往格子间外走边大声问:“外面有人吗?现在这里不能……”
她刚绕过那面墙,余光立时看到贴着墙面正站着一个上下一身白衣的外国老人。老人正阴沉着脸望着她。
佟乐乐大吃一惊,手机吓得摔在了地上,电池直接撞破后盖,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摔到洗脸池下方柜子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的两只大手像两只老虎钳子一样朝她的脖子掐了过来。
佟乐乐还没喊出声,两只“钳子”就合拢在她的脖子上。
佟乐乐顿时觉得脖子处一紧,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老人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目光阴森,只听他喋喋不休地咒骂道:“我让你偷袭我,我让你偷袭我……”
佟乐乐惊恐地看着对方,不知对方这话从何说起。但她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手劲不是在开玩笑。
她的手里还攥着笤帚,她本来想先把格子间的地简单清扫一下后再拖地的,但现在笤帚成了她唯一的武器,求生的本能促使佟乐乐立即做出还击。
佟乐乐用笤帚杆击打对方的手臂,但她的力量太弱,笤帚杆又比较轻,击打没有任何效果。
佟乐乐毫不迟疑地从横击转为竖捅,只一下,笤帚头就一猛子戳到了对方的喉结处。
白衣老人吃痛,掐着佟乐乐的两只手顿时一松,腾出一只手去揉被佟乐乐击中的地方。
佟乐乐不敢怠慢,扔掉笤帚,双臂用劲向前一推。
老人被佟乐乐推得向后噔噔噔地猛退几步,“咣”的一声撞到了卫生间门口的垃圾桶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佟乐乐拔腿就往卫生间外跑。
在途经老人附近时,佟乐乐纵身一跳,企图绕过老人直接出门。
哪知老人虽然已经倒地,但动作依旧灵活。一个前扑,就把佟乐乐还在空中的脚踝抓个正着。
佟乐乐被他拉住了左脚,一时又走不了。
看着卫生间的门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佟乐乐使劲挣了挣,但却依然无法摆脱老人的钳制。她又气又怕,转身想去踹老人,但看到老人的脸,她又狠不下心下不去脚正面去踹,最后只能由踹脸改为踢对方的手和手臂。
结果她的右脚也被对方抓到了。
佟乐乐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对方拉倒在地。
摔倒之前佟乐乐用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洗手池,这才没让自己的脸直接摔在地上。
但这一倒依然磕得不轻,把佟乐乐摔得眼冒金星。
见佟乐乐被自己拽倒,白衣老人扶着墙喘着气摇晃着站了起来。
佟乐乐刚恢复了些许视力,就觉得两个脚踝猛地被对方攥住,拖着她朝卫生间的里侧走去。
佟乐乐急得连踹带踢,但毕竟力量相差悬殊,根本没有办法让对方停下来。
佟乐乐这时才想起来呼喊,但她刚喊了一声,就觉得脚踝一轻,摔在地上,然后一块又厚又沉的蘸水布就扔到了她的脸上。
佟乐乐一下就闻出来这是自己打扫卫生时用的抹布,她急忙用手去掀,想把抹布从自己的脸上挪开,可她的手刚碰到抹布,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天而降,重重地拍在她脸上的布上。这时别说让她喊出声了,就是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因为倒在她脸上的是一整桶水。
白衣老人抄起地上放着的、佟乐乐刚才接好准备拖地用的一桶清水,搂头盖顶全浇到了她头上。
水压拍得佟乐乐无法呼吸,她挣扎着用手抓住抹布,刚要顺势扔开,她的两只手就被对方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动弹。
而浸了更多水的抹布就压在她的脸上,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
提前做好准备的陆苇再做浴盆模特显得驾轻就熟,不仅没出丑,还仿照着电视里学来的名模姿势凹了几个造型,得到素描师生的一片赞扬。
临下课前过来观摩的方科见陆苇很上道,心里高兴,不禁夸她天生就是当模特的料,虽然明知对方是恭维,但陆苇心里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找到一份合法的工作了,只要等六月份的工资到账,加上她攒的钱,她就能去外管局把自己三个月的临时签证变为一年期签证了。
陆苇满心欢喜地走进候车亭,正思考中午该去哪吃饭,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呦,这不是陆小姐吗?”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她听出来这是方瑞尔的声音。
真是点儿背,怎么能在这碰上她呢?陆苇心里嘀咕道。
陆苇假装没听见,正要低头疾步走出车站换到马路对面,方瑞尔忽然快走两步,拦在她的面前,大声呵斥道:“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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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狭路
陆苇不想跟她辩,只能尬聊:“哦,是你啊?还挺巧的。”
“我倒觉得是真巧,”方瑞尔冷笑道,“只怕你不会这么觉得吧?”
“我一会儿还有课,先失陪了。”陆苇现在只想尽快摆脱对方。
“等等。”方瑞尔突然道。
陆苇心里一突突,惶恐地看着她,担心她又要说什么惊人之语。
方瑞尔绕着陆苇转起了圈,像是嘲笑又像是羡慕:“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能让余姜海这么护着你,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自从看到余姜海把对方推进湖里,陆苇看见方瑞尔时总感觉心虚。虽然对方每次见她都会讥讽、挖苦和威胁,但她还是感到自己理亏。她不想陷入跟对方的口舌之争,只能淡淡道:“做人只要别走邪门歪道肯定是朋友比敌人多。”
“呦呦,还挺牛的。”方瑞尔对陆苇的反驳感到意外,板起脸教训道,“你个当枪手的还有脸教训我?”
陆苇见她没话找话只是找茬讽刺挖苦自己,猜她十有八九还是忌惮余姜海,当下不再作声,绕过对方向前走去。
哪知她向前刚走了几步,迎面正好碰到她第一次进画院时遇到的德国大妈。德国大妈也认出了陆苇,热情道:“嘿,你好哇!陆女士。”
陆苇没想到会在车站邂逅对方,急忙颔首:“你好,盖比女士。”
“我听方博士说,你人很聪明,每次学东西都很快,一点就透,果然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你真厉害!”盖比快言快语道。
身边还有方瑞尔,陆苇不想跟盖比过多寒暄,当下点头歉意道:“我还要努力。那个,对不起,我要去对面坐车了。”
“哦哦,那好,”盖比大妈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周五见。”
陆苇好像得到赦令一样拔腿就跑,差点和辆拐弯车撞上,被吓到的司机忍不住大声咒骂了几句,陆苇假装没听见,跑进了一条街巷。
盖比站在车站,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本最新的八卦杂志,饶有兴致地专心读了起来。她关心的德国中年女歌手的离婚官司马上就要宣布判罚结果了,这让她很操心。
就在这时,一个硬朗的女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您好,我是陆苇的同学,我叫芳芳。请问她在您那工作吗?我现在也在找工作。她介绍我来问问您。”
虽然刚才只偷听到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但方瑞尔已经知道陆苇和眼前这个胖胖的德国中年妇女似乎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
盖比转过头,只见一个瘦高个的外国女生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她连忙礼貌地回道:“你认识陆苇?”
“当然,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方瑞尔故意摸了摸黑发,引起对方的关注。
盖比顿时眼前一亮:“你也是大学生?你也找工作?”
“是的呀,陆苇专门让我在这儿等您的。”方瑞尔的谎话也是张嘴就来。
盖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明白为什么方瑞尔不去画院找自己,她愣愣地问道:“那你也想当模特吗?”
“模特?”这次换方瑞尔一愣,“什么模特?”
“就是画画时用到的模特呗。”盖比补充道,“像陆苇一样。”
“你的意思是,”方瑞尔试探道,“陆苇在你们画院当人.体模特?”
“差不多吧。”盖比看到自己等的车已经从街道拐角徐徐驶了过来,顺手把杂志三下两下塞进了包里。
“我非常有兴趣,”方瑞尔眼中冒光,“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现在有事,你自己去那里找我的同事问吧。喏,画院的大门就在那。”盖比说着随手朝远处一指,然后轻盈地跳上公共汽车。
方瑞尔好奇地朝画院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陆苇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模特。
就在佟乐乐感觉自己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迷糊中忽觉头顶一凉。
好像有风刮过。
可卫生间四面都是墙,哪来的风?
躺在卫生间冰凉地板上的佟乐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地板传来一阵脚步带来的振动。
有人跑过来?
佟乐乐心里一紧:跑来的是什么人?
这是对方的帮手还是自己的帮手?如果是对方的,那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了。但如果不是,来人能打过这个疯老头子吗?
佟乐乐胡乱想着,忽觉自己手腕一松,白衣老人似乎放开了自己。
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什么情况?
佟乐乐晕晕乎乎地掀开了抹布,努力睁眼的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他奶奶的憋死了。
这时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团蓝影和一团白影交织在一起,紧接着白影就飞了出去。
董锵锵正跟佟乐乐打电话,忽然对方没了声。因为担心,董锵锵就寻了上来。但他也不知道佟乐乐在顶层的哪间,跑了一圈最后才到的公共卫生间。
等他推开门一看,却发现佟乐乐正躺在地上,脸上盖着块拖布,双手还被一个白衣服的老头按着,看起来动弹不得。
董锵锵反应很快,顺手就要把手边一个小垃圾桶扔过去,猛然又想到可能会误伤还在地上躺着的佟乐乐,于是又把桶扔到地上。
但卫生间里也没其他能扔的东西。
董锵锵心里起急,低吼一声,三步就窜到老头近前,横腿怒扫白衣老头的肩膀。
白衣老头本来还在专心掐着佟乐乐,见佟乐乐不太挣扎了,正盘算要不要掀开抹布看看,卫生间的门忽然一闪。
没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就见对方急速朝自己奔来,只过了一秒,对方的腿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老头连忙松开佟乐乐的脖子,反手抓住董锵锵的右腿。
董锵锵见右腿被擒,毫不迟疑,立刻左脚蹬地,借力打力,飞起左脚猛踹对方胸前的手臂。
白衣老头反应再快也没料到董锵锵的腿击竟会是连击,而且力量还这么大(董锵锵刷了一上午盘子,力量已经减弱了很多),直接被董锵锵踹得向后飞了出去,“咣”的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董锵锵的身体也同时失去重心,重重地砸在地上(佟乐乐的身旁)。
卫生间里,三人都趴在地上,各自吭叽。
空气忽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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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赔偿方案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吱拗一开。
倒在地上的董锵锵陡然一惊,难道还有第二个进攻者?他急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时做出防守反击的姿态。
但进来的却是一名穿着绿堡养老院制服的女护士。
女护士看到董锵锵,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佟乐乐和白衣老人,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跑了出去。
董锵锵顿时听到门外传来呼喊声。
过了半分钟,几名穿着绿堡工作服的男女从门外涌了进来。
两名体格高大的男护士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架起哼哼唧唧的白衣老头,快步走出了卫生间。
“哎,你们这是?”董锵锵有些懵。
“你们还好吧?”王蜀楠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他们这……到底怎么回事?”董锵锵用手指着已经走出房间的男护士说道,“那老头不是好东西,他刚才袭击了我和乐乐,弄不好是个逃犯。你们最好赶快报警把他抓起来。”
“你先别急,”王蜀楠好言安慰道,同时低头问给佟乐乐检查的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
女医生放下听诊器,又检查了佟乐乐的手臂和脚踝,回道:“她有几处皮外伤,但都不严重,但她心率很快,我建议做一次全面检查比较好。”
“她肯定心率快啊,”董锵锵急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那老头正掐她的脖子,就这样……”董锵锵边说边学老头的动作,在王蜀楠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幸亏我来了,否则结果可就不好说了。对了,你们报警了吗?要是没报我现在就报。”
董锵锵边说边掏出手机,刚要按键,就见王蜀楠把手挡在他的手机键盘上,摇头道:“不用报警。”
“为,为什么不报警?”董锵锵迟疑着问道,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刚才的样子可是要掐死乐乐。”
“这个老人多年前就患上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王蜀楠解释道,“他本来是被关在特殊病房里的,但刚才他突然袭击了给他打扫卫生的护士,然后偷跑了出来。我跟其他人一层层地排查,所以才来晚了。”
“你说他是精神病?”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那,那刚才他要是掐死佟乐乐,是不是就白掐了?”
王蜀楠无奈道:“你也不能这么说……”
董锵锵刚要再问,就听地上的佟乐乐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立刻蹲到佟乐乐的身边,一个问“你还好吧”,另一个说“哪里不舒服吗”。佟乐乐茫然地瞅了两人一会儿,隔了几秒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佟乐乐正在呜咽,有护士站在门口道:“芭芭拉请你们去一趟院长室。”
刚出二层电梯,董锵锵就看到芭芭拉从院长室的门口迎了过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材瘦削、表情严峻、不苟言笑的棕发女子,女子的眉毛很低,似乎就贴在眼睛上面,不知是画的还是天生的,看起来很丧很压抑。
两人把董锵锵和佟乐乐请进了院长室,而王蜀楠则被留在了门外。
“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女士是绿堡养老院的副院长,也是我们的法务负责人,乔普拉女士。”
棕发女子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首先我要向你们二位表达歉意。”芭芭拉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冲佟乐乐和董锵锵鞠了个躬。
棕发女子跟着照做,但鞠躬幅度极轻。
虽然进屋前王蜀楠特别叮嘱董锵锵不要着急说话,先听对方怎么说,让他安静地陪坐在表情呆滞的佟乐乐身旁就好,但董锵锵还是计划进屋后随便找个由头就发火,哪知他们刚进门对方就框框鞠躬,还真诚道歉。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一肚子火一时还不好发了。
“今天这事主要怪我们。虽然护士被病人偷袭是大家都想不到的意外,但我们的安保人员没有及时到位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对给佟乐乐女士造成的惊吓和伤害,我们表示非常抱歉。”芭芭拉说完又鞠了第二个躬,“刚才我听医生说了佟乐乐女士的情况,如果佟乐乐女士愿意,我们养老院可以马上安排她在本院做一次全面体检。当然,如果佟女士想去医院检查,我们也可以马上联系。现在我想听听佟女士的想法。”芭芭拉说完,真诚地看着佟乐乐,期待她的回答。
但佟乐乐只是木讷地坐在沙发上,充耳不闻对方的话。
见佟乐乐不回答,芭芭拉给乔普拉递了个眼色,乔普拉忍不住道:“佟女士,院长跟你说话呢。”
这话催得就有些没眼力见了,董锵锵一下就不高兴了。
“芭芭拉女士,佟乐乐刚才惊吓过度,恐怕现在还说不出来什么。”董锵锵从沙发上站起来,“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刚才那个有精神病的老头也袭击我来着,只是他最后被我制服了而已。”
“哦,抱歉,这个我确实不知道。那也请你原谅。如果你也需要做检查,我们也可以安排……”芭芭拉不知道董锵锵也被攻击,忍不住一阵头晕。
“我没事,”董锵锵摆了摆手,“但我想问问,除了帮佟乐乐做检查外,你们还有其他赔偿方案吗?”
没等芭芭拉开口,乔普拉厉声插话道:“你说的赔偿方案是什么?”
刚才听完王蜀楠的介绍,董锵锵心知就算他马上报警,如果院方真拿出白衣老头是精神病或神经病的医生证明,恐怕他还真不能怎么着对方。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该有点儿说法。但佟乐乐现在六神无主,别说提要求,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这时他必须站出来替佟乐乐和自己表态。
“我们虽然是做义工的,没跟你们签什么劳动合同。但我们既然在养老院里工作,养老院就该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乔普拉,“难道碰到这种事我们就只有白挨打的份儿吗?如果我们是德国人你们也会这么说吗?难道你们除了道歉和体检外,就没其他赔偿了吗?”董锵锵用手指着佟乐乐,“她是一名音乐家,也是个艺术家,在你们这无端受到病人的攻击,如果以后她不能登台表演了,不能再演奏乐器了,这个损失难道该由她自己来承担吗?”
佟乐乐在汉诺威音乐学院读书,还不能算音乐家,董锵锵为了加深对方对这件事的重视,故意给佟乐乐加了个身份。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义正言辞,芭芭拉没吱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乔普拉。
“刚才院长已经说过了,这是个意外。我们也很难过,但对方是病人……”乔普拉的口气里带着“这事不怪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的调调,董锵锵一听对方是这个态度火更大了。
“难过?”董锵锵忍不住回怼道,“因为你们的过失我们两人都莫名其妙挨了打,你们说一句难过就完事了?那如果有人突然走过来打你一顿,然后我跟你说我很难过,你会怎么想?”
“你再说一次?”乔普拉往前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董锵锵,“谁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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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3:想开一个短篇。
278. 说客
“比如某个偷跑出来的病人。”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往前迈进一步,微笑着看着乔普拉,“那种从病房里溜出来的。”
乔普拉的脸色这时就有些难看了。刚才她已经跟芭芭拉夸下海口,说对方只是两名外国小孩,不懂德国法律,只要养老院跟他们说几句好话,再帮着做次体检,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但她没料到董锵锵对芭芭拉的方案并不满意。她不想在院长面前被看笑话,当即反驳道:“我再重复一遍:袭击你的人是病人,他无法为他的行为负责。”
“你这是狡辩。”董锵锵反问道,“他在养老院里治病或休息时,难道你们不承担监护或看护责任吗?如果他犯了错,他的监护机构难道不该被问责吗?如果没人负责,那就是你们养老院的制度有瑕疵,至少是不严谨。但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养老院里的任何人受到病患的攻击。”
“你……”乔普拉没想到一个外国青年敢这么和自己说话,虽然对方的语言表达并不完美,语法和动词用得也很不准确,但她已经知道,对方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糊弄。
她自知理亏,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董锵锵的逻辑,只能恨恨道,“我们已经向你们道过歉了,也愿意为佟女士,当然还有你,提供先进全面的医疗检查。但如果你们对这个方案还不满意,那我们也很遗憾。”
董锵锵并没有借这事讹对方的想法,他之所以那么问,就想看看对方有什么物质方面的补偿没有。万一有赔偿金,对佟乐乐至少也是个安慰。虽然佟乐乐现在不缺钱,但道义上对方对她的遇袭和受伤也是有责任的。
董锵锵伸手去掏包里的手机,哪知手还没碰到,手机却突然在包里先嗡嗡振了起来。
见电话是雷兰亭打来的,董锵锵顺手就把电话挂了,转头看着芭芭拉说道:“那咱们听听警察会怎么说这事吧。”
芭芭拉本以为乔普拉的方案能十拿九稳,却没料到她反而把事情变得更糟。
眼见董锵锵要报警,芭芭拉正在犹豫怎么阻拦,乔普拉突然脱口而出:“那这样好不好?先让佟女士回去休息,我们讨论一下再给你答复,毕竟怎么赔偿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董锵锵歪着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答复我们?”
“明天。”乔普拉斩钉截铁道,“明天下午下班前肯定可以给你答复。”
“不行。”董锵锵摇头道,“明天你们不认账了怎么办?”
芭芭拉不想把事闹大,急忙改口:“那我们现在讨论,一小时内给你答复,这样行吗?”
“就一小时。”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而且不管你们一小时后的决定是什么,你们现在都该给佟乐乐做体检了。”
芭芭拉打了几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有护士推着轮椅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心地搀扶着佟乐乐坐上轮椅,推门而出。董锵锵不放心,也跟着佟乐乐一起走出了院长室。
绿堡养老院的硬件设施非常全面,大约三十分钟后,董锵锵率先做完了所有检查,一点问题没有。又过了几分钟,佟乐乐也做完了检查,除了擦伤外,基本无大碍。
董锵锵把佟乐乐推到庭院中,看着那些或精神或萎靡的老人,又看看神情黯淡的佟乐乐,董锵锵不禁感慨,这都什么事儿啊。
“检查结果怎么样?”董锵锵的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唔,”董锵锵一扭头就看到了王蜀楠,王蜀楠顺手递给他一听气泡饮料,坐到他身旁的长椅上,“严重吗?”
“没太大问题,刚才医生说主要是惊吓过度,这几天注意静养就好。”
“人没事就好。”王蜀楠同情道,“这就是个意外。让人讨厌的意外。”
董锵锵吃不准王蜀楠来跟他说话的目的,没继续说,只是看着远处的人群默默发呆。
中午的阳光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听说,你刚才跟芭芭拉谈赔偿了。”王蜀楠又主动开口道。
果然她是来替芭芭拉刺探口风的,董锵锵心里明亮,脸上故作不以为然状:“当然,出了这种事总该有点儿表示吧。”他用手点指佟乐乐的背影,“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早上见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吗?这样子以后能不能继续读书都难说。万一留下点心里阴影后遗症什么的,人家父母得多伤心啊。”
“是啊,”王蜀楠附和道,“对父母来说,孩子们出国最重要的不是拿什么高学历和好工作,而是一直平平安安。”
“所以啊,我得问问他们打算给佟乐乐什么补偿。”
“那你有预期吗?”话一出口,王蜀楠猛然觉得问得有些唐突,赶忙又改口,“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们碰到过类似的事,但补偿金额非常……小,所以我才……”
“类似的事?”董锵锵眉毛一挑,“也就是说,养老院根本没想过这种破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那倒不是,”王蜀楠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之前跟这次的事不是一回事,现在院里的监管已经比之前严格多了。但病人确实不是罪犯,也不能限制太多。”
“那她们也不能由着他到处跑着掐人玩啊?”董锵锵忍不住埋怨道,“那老头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你说的对,今天这事肯定会让院方再升级一次安保系统的。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有些事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是替她们来当说客的吗?”董锵锵刚才已经猜到王蜀楠要说情,所以并不意外,“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绕弯子我听不懂。”
“这事……”王蜀楠犹豫了一下,“要不就算了吧。”
董锵锵用脚踢了下石板甬道上的一颗石子,石子骨碌碌地被踢出十几米。
“你说晚了,”董锵锵盯着滚远的石子,“我刚才已经报警了。”
“你已经报警了?”王蜀楠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佟乐乐虽然现在只有皮外伤,但谁能保证她没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东西?我又不是她的父母,我怎么能替她做这么重要的决定?这事肯定还是让警察来处理最妥当。芭芭拉她们不是有那老头的什么病史证明吗?到时候都拿出来给警察看看,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王蜀楠听了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长叹,看起来竟十分沮丧。
董锵锵对她的反应感到费解,但他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都没问。
他不自觉地抬起头,只觉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天还跟上午一样蓝,但他却有种压抑烦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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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殊途同归
离芭芭拉答应给出讨论结果还差十分钟时,警车驶到了绿堡养老院的正门口。
当警察走进院长室的瞬间,董锵锵不经意地看到站在门外的王蜀楠露出伤心的神情,这让他不禁暗暗吃惊。
由于报警的经验丰富,董锵锵早已熟稔警察的问询和取证过程,该描述的描述,该解释的解释。没用一小时,警察已经把事情经过复原得八九不离十了。
现场的警察负责人斯蒂文警官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一头金色短发、一米九几身高、膀大腰圆、说话嗡声瓮气、身着深色西服的男子耳语了几句后,就径直离开了。
中年男子把董锵锵、佟乐乐还有芭芭拉召集到院长室,其他人则被要求从院长室内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中年男子整了整衣襟,朝大家微笑颔首:“各位下午好,我是弗里德里克律师。刚才斯蒂文警官已经跟我介绍了这里大概的情况,考虑到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是否考虑过协商解决这件事?”
芭芭拉当即表态:“我们一直希望能跟他们两位协商解决这件事。”
“所以是你们不愿意了?”弗里德里克把脸转向董锵锵和佟乐乐。
“我不太明白,”董锵锵皱了皱眉,“您刚才说您是律师?现在警察和律师会一起出警吗?”
“警察和律师当然不会一起。”弗里德里克听出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从上衣兜里掏出律师证,递到董锵锵的手里,趁董锵锵仔细看证件时,他继续说道,“我上午去警察局处理公事,正好碰到斯蒂文警官。因为你们的事和我的公事有交集,所以我就一起过来了。但我要声明,虽然我跟警察一起来的,但我没有影响公务,也没在他们收集证据的过程中干扰他们查案,更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如果你还有担心,可以直接去问斯蒂文警官或其他警官。现在,可以把证件还给我了吗?”
“协商解决?”董锵锵没太听懂,这是私了的意思吗?他没想到古板的德国人也会玩这手。他边把律师证还给弗里德里克边问道,“律师先生,难道接下来我们不是应该去法院打官司吗?”
“现在每年都会有几十万起民事诉讼请求被提交给本地法院,但最后能真正上庭的并不多。”弗里德里克收好律师证,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但这里面的很多纠纷其实都可以通过调解或仲裁来解决,当然不管是调解还是仲裁都是双方自愿的。像你们这种情况,如果双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寻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肯定比去法院打官司解决要快的多。当然,你们的解决方案必须是合法的。”
董锵锵心想:这个弗里德里克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当初就是因为穆勒不接受董锵锵他们建议的财富分配方案,最后才上法庭打官司判的。而且他今天报警的初衷也不是为了真要上法庭,是怕真有一天佟乐乐生了病,对方对佟乐乐不承担应尽的义务。但现在既然律师都这么说了,那就合理合法地跟对方谈呗。
“那这个调解是我们双方自己谈妥就可以吗?”
“你们双方如果能直接谈直接沟通,那肯定是最好的。”弗里德里克进一步解释道,“但如果你们双方中的一方实在不愿坐下来谈,又不愿直接去法院,那你们也可以寻求外界帮助,比如找律师做调解员,当然你们双方要为此承担一定的费用,当然你们也可以找公益的心理专家或法律人士帮你们协调,当然,第三方的具体费用需要你们三方共同来协商。”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和芭芭拉谈最便宜,否则不管找哪个第三方都要再交笔钱。而且交多少也要靠协商。把本来两个人谈的事变成三个人来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种交易可划不来。
“那如果我们讨论后还是无法达成一致呢?”董锵锵问道。
“如果调解失败,那你们双方肯定还是要上法庭让法官判的。”
“那如果我们达成一致了呢?”董锵锵追问道,“还需要再找警察或法院吗?”
“不需要,只要把你们双方最后达成一致的协议交给律师审核就好,律师主要的作用也是确保和解协议的合法性。”
看来怎么都绕不过要找个律师了。
“那我们谈的时候你需要在场吗?”董锵锵看着弗里德里克故意问道。
弗里德里克莞尔一笑,用手指着门外道:“我在外面,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但请尽快,我只有头三十分钟是免费的。”
董锵锵、佟乐乐坐在芭芭拉的对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看,我们又回到你没报警时的场景了。”芭芭拉对董锵锵叫来警察似乎并没有不悦,态度还跟之前一样和蔼,“而且律师也建议我们自己协商最好。”
芭芭拉之所以不想让董锵锵报警,并非是不愿赔偿,而是怕把事情闹大,惊动了媒体。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前任就是因为类似的事而下台的,她刚接手这个位置还不到半年,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管理层替换。
董锵锵对芭芭拉并无恶感,当下道:“芭芭拉女士,请你理解,作为外国留学生,我们不会也不愿违反德国法律,但在必要时,我们也需要法律的保护。”
“这是当然,我完全理解。”芭芭拉顿了顿,“我刚才看了你和佟女士的体检报告,从报告上的描述来看,你们的生理创伤都不严重。当然我不是说这就没问题了,确实如你所说,精神层面的创伤有可能是隐形和更难被仪器马上观测到的。基于这一点,绿堡养老院愿意提供给你和佟女士每半年一次的全项目体检以及精神方面的免费咨询及问诊。为期两年。”
这个建议非常合乎董锵锵的心思,他最担心的就是佟乐乐在这次事件中遗留精神上的隐患,特别是那种当下看不出来,过几年突然发作的病。
“那如果两年后病情发作呢?”董锵锵不放心道,“比如三年后?五年后?”
“董先生,精神疾病是非常复杂的病,没人能保证什么时候出问题什么时候不出问题。”芭芭拉语调和缓,“但如果佟女士或你三年后真的出现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也应该是一个逐渐表现出病症的过程,而不是突然出现某种问题。因为精神方面的疾病通常和一个人长期的精神、情绪及周遭的社会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不是一个……”
听着芭芭拉有长篇大论的意思,董锵锵就觉得头疼起来,他连忙阻止对方:“芭芭拉女士,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三年后佟女士出现精神方面的疾病,你有什么解决方法或者预防措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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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缺席的人
芭芭拉想了想:“如果佟女士能坚持在两年内定期来院里体检,我相信她是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的。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三年或五年后真的有什么精神上的困扰或痛苦,她可以随时来找绿堡养老院,我们会对她全权负责。这样的条件你们能接受吗?”
“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全权负责’的意思吗?”
“我们可以提供院里的医疗设备和医生资源,帮助佟女士尽早确认病情及制定彼时已知且可行的治疗方案。”
董锵锵记得律师刚才说过所有达成的协议都会写到协议里,朗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条我这边没问题了。但我要问问她的意见。”
芭芭拉点头称是。
其实不用董锵锵翻译,佟乐乐这时已比一个多小时前的状态好了不少,精神也能渐渐集中一些。她断断续续地听着芭芭拉的建议,对方的话确实让她也更踏实了,毕竟养老院的硬件和软件都在那摆着。她当即冲董锵锵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个好。我愿意。”
佟乐乐的开口回应彻底打消了董锵锵的顾虑,这说明佟乐乐的逻辑是清晰的,那也就意味着,她的脑子应该也没问题。
想到这点,董锵锵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那这条我们都接受了。”他冲芭芭拉说道。
“第二点,由于你们两人在这里做的是有偿义工,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养老院的有关制度,对你们两人的遭遇给予一定的补偿。”
“等等,你说什么?”董锵锵不解道,“我们做的是有偿义工?义工不都是免费的吗?”
“你们可能不了解德国这边义工的情况,我们的义工一般分为无酬劳义工和有酬劳义工。按照你们拿来的通知书上的要求,养老院给你们安排的是有偿义工。不过虽然有钱,但毕竟公益的成分更多,所以酬劳肯定不能和标准的工作待遇一样。”
自从拿到那份法院通知书,董锵锵其实就没细读过,他本以为自己就是和佟乐乐、雷兰亭一起给德国人当一周的免费劳动力,压根儿没想过还能有钱拿,顿时眼睛一亮:“那一天多少钱?”
“你们两人都是每天四小时的工作量,按规定,应该是税后每人共80马克。”
董锵锵心想:这个义工价如果这算成小时薪每小时还有20马克,比自己在物流厂累死累活地上夜班挣得还多,这要是正常时薪不知道得多少钱。
“那补偿又是多少?”他好奇道。
“按工伤的方式处理,每人两倍日薪。”芭芭拉解释道,“也就是每人额外还会得到160马克。”
董锵锵第一感觉就是四个字:杯水车薪。
摆明了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表示不同意,一旁的佟乐乐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回头瞅了佟乐乐一眼,佟乐乐示意她对这个金额也没意见。
董锵锵看出来了,佟乐乐现在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对补偿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过头看着芭芭拉:“我不知道体检报告上是怎么描述的,但佟乐乐和我的遭遇不一样,她比我受伤严重得多。即使不用任何仪器您也应该能看到她脖子上此刻的淤青。我认为只拿两倍赔偿对佟乐乐来说是不够的,她应该也值得拿到更多(补偿)。她跟您一样都是女性,换做是您,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遭到对方下重手攻击,您觉得拿160马克的补偿合理吗?”
芭芭拉为难地摇了摇头:“刚才我讲的补偿数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了。如果你认为这些还不够的话,养老院方面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佟乐乐担忧地又拽了拽董锵锵,示意他不要坚持,她担心到头来连每年的体检也都没有了。
“芭芭拉女士,我请您认真看看您对面的这个女生。”董锵锵忽然站起身,往前迈进一步,他的这个举动把桌子后的芭芭拉吓了一跳。
“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通过了层层考验才远渡重洋来到您的国家,她希望在这里能够进一步提升自己,实现自己的理想。但现在这一切,有可能就因为您这里的一个病人而全部化为泡影。她可能跟您的孩子差不多大,将心比心,如果您的孩子在海外求学时碰到这种事,您希望对方也是这么处理吗?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说人应该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爱护别人家的孩子。我现在并不是再和您要求施舍,我只是希望她能得到公正的补偿。就是这样。”
芭芭拉望着沙发上发呆愣神的佟乐乐,仔细端详了几分钟,董锵锵的一番话让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美国读书的女儿。
沉默了几秒后,芭芭拉忽道:“养老院是不可能再做出任何赔偿了,但我个人愿意赞助佟乐乐女士1000马克,表达我和养老院对她今天不幸遭遇的歉意。但只能给她一人。同时我希望你们在接受了养老院和我个人的歉意后,对外不要跟任何人或机构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董锵锵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节外生枝,当下转头看佟乐乐,佟乐乐急忙点头应允,表示自己也没有异议。
“好。”董锵锵拍了下巴掌,“那就这样。”
“我们现在就处理协议,一小时内可以弄好。”芭芭拉满怀歉意地伸出手,“很抱歉让你和佟女士碰到这种事,我代表绿堡养老院向你们再次表示歉意。”
趁着对方草拟协议,董锵锵抓紧时间给雷兰亭回了个电话。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雷兰亭又给他打了几个,但他都没接,他预感雷兰亭可能有什么事找他。
“喂?你今天怎么没来养老院?”董锵锵没好气道,“通知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让咱们今天来养老院,昨天吃饭时不是还说了这事吗?你怎么没来?”
“咳,一个养老院,早一天晚一天的没什么大事,”雷兰亭满不在乎道,“我周末再去,这两天我先忙点其他事。”
“其他事?”董锵锵感到费解,现在什么事还能比这事重要?万一让法院知道雷兰亭没有按时报道,难保不会把简单的事又搞复杂了,“有什么事后说,你先过来报道。这里的事简单,就是打扫卫生。”董锵锵补充道。
“嗯,老董啊,昨天说的事你还记得吗?”雷兰亭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昨天的事?哪件?”董锵锵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懵了,“昨天聊了一堆话题,你问的是哪个?”
“就是……我负责帮卢克……那事。”雷兰亭变得扭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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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先斩后奏
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立刻想起他昨晚的提议,平静道:“我记得。怎么了?”
“那个……我有事得跟你商量一下。”雷兰亭的语气不太自然。
董锵锵猜测雷兰亭这么说话估计是因为他要说的内容十有八九跟钱有关,当下直截了当道:“我答应给你的钱肯定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但我上午和乐乐在养老院里当义工,没时间去银行给你转账。我只能下班后转(账)。”
董锵锵本来打算是上午工作完和雷兰亭佟乐乐一起去市中心吃个饭,然后顺便把钱取了给他。哪知雷兰亭上午根本没来养老院,再加上又出了佟乐乐这档事,时间就给耽误了下来。他没想到雷兰亭会这么急,这让他有些意外,话里话外不自觉地就有了情绪。
雷兰亭一听连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那钱不着急,等回头一起转也行。”
“一起转?”董锵锵被他说得一愣,“和什么钱一起转?”
“那个,我今天上午吧,用你公司的名义跟卢克签了份合同,需要你……帮我在合同上盖一下章,另外还需要你的签字。”
董锵锵吃惊道:“你上午不过来是因为要去跟卢克签合同?”
“嗯,也不全是,”雷兰亭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是先到他的林子里抓了一头野猪,然后才跟他签合同的。”
董锵锵半晌无语,过了几秒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自己抓了一头野猪?”
“嗯,小的。”雷兰亭的口气里透着得意,“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抓到一头野猪。要说起来你琢磨的诱饵确实好使。它一下就翻了,我都没等十分钟。比咱们前两次容易多了。”
这个消息让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和震惊,他没想到雷兰亭的动作竟会这么快。
听董锵锵不说话,雷兰亭心虚道:“我知道这事应该跟你先商量一下的,但是卢克这德国人跟弗莱舍尔不一样,弗莱舍尔从来不催你,但这个卢克催了我好几次。你也知道,咱们刚开张,我怕这单黄了,咱俩不就都白忙了吗?我就赶紧先把这单了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他就继续找我……哦,不,找咱们了。”
雷兰亭非常自然地把这件事推到了卢克的身上,强调他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
佟乐乐见董锵锵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出了什么事,轻声问道:“芭芭拉她们变卦了?”
“不,是学校的事。”董锵锵不想佟乐乐担心,故作微笑地指着远处的窗户说道,“这里信号不好,我去那边听,你在这里休息等她们,有情况告诉我。”
刚走到窗边,董锵锵就听到雷兰亭焦急的“喂喂”声,他以为董锵锵挂了电话。
董锵锵心里很清楚,雷兰亭是想单干,他这时如果随便找个借口拒绝雷兰亭,那雷兰亭一点儿辙都没有。但一方面,自己昨天刚答应了对方,虽然雷兰亭先斩后奏,事儿办得太仓促,但董锵锵的做人原则之一就是言必信,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另一方面,三人之所以能侥幸地分得穆勒的部分遗产,也都是缘起雷兰亭先去穆勒家的别墅打扫卫生,所以大家才能有机会寻宝分钱。
董锵锵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也是昨天他答应雷兰亭可以让他单飞的一个原因。
当下他没有任何犹豫,淡淡道:“可以。你想什么时候盖章签字?”
“那肯定越快越好啊,”雷兰亭迫不及待道,“卢克那的寄养费比弗莱舍尔那里的还高,多寄养一天就少很多钱啊。”
“下午我可以给你盖章和签字,但如果跟上次的费用一起结,我需要下午去趟中介,问问记账的事。等我搞清楚怎么记账,钱就能打给你。今天星期四了,明天下午五点前,我肯定可以把钱给你。如果不行,我借钱也能给你。这样行吗?”
听到董锵锵同意下午就签字和盖章,雷兰亭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他就怕董锵锵在这事上拿着他。对雷兰亭来说,其他事都好办,就是找个能开发票的现成的德国公司太难了。
“成成,没问题。那你看一会儿是我去找你啊?还是你来找我?”雷兰亭想话既然都说开了,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索性一次问清楚,毕竟早点拿到钱也早踏实。
董锵锵想自己要先把佟乐乐送回家,再回家取公章,再去当初申请公司牌照的中介那咨询记账事宜,索性就约个中间地点见面更节约时间。
“那咱们就火车站外的雕像下见吧,时间……嗯,就一小时后。”
“那好,我等你。”雷兰亭高兴道。
打完电话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乔普拉把董锵锵和佟乐乐叫回了院长室。
协议安静地摆在桌上,董锵锵和佟乐乐读得都很仔细。尤其是佟乐乐,可能是头晕影响了她的阅读能力,个别条款甚至需要跟董锵锵讨论一下后才能明白,这让董锵锵不禁又担心起来。
最终,佟乐乐、董锵锵和芭芭拉分别在协议上签了名,然后双方各保留一份,弗里德里克律师则保留了第三份原件作为备份。
由于律师并没有参与调解过程,所以弗里德里克最后只和双方收取了一些基本的服务费。
临走时,弗里德里克握着董锵锵的手:“你是我参与过的纠纷案调解中第一个独立和对方调解成功的外国人,以后我可能会把你写到我的案例里,可以吗?”
“没问题,当然可以。”董锵锵痛快地应道,然后半开玩笑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和您也收一些版权费呢?弗里德里克先生。”
“如果涉及到你的人名和案例的具体情况,我肯定会支付你相关费用的,这一点你无须担心。”说着,弗里德里克递给董锵锵一张名片,“如果以后你还和什么人打官司或者需要调解,也可以找我。”
董锵锵心想这个律师可真会做生意,连他一个外国学生都不放过。当下点点头,小心地把名片收了起来。
离开养老院前,董锵锵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芭芭拉:“院长,今天我们已经完成了工作,但佟乐乐可能明天不能马上来。至于下周能不能来,还要看她到时候的情况。”
“没问题,”芭芭拉回答得很爽快,“通知书上并没要求你们必须连续做一周的义工。我们也希望佟女士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做义工的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我还有个想法,”董锵锵大胆问道,“能不能由我来代替她完成每天四小时的工作内容呢?反正只要有人完成工作就好了吧?”
芭芭拉微笑着摇头拒绝道:“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通知书上虽然没要求你们必须连续做一周的义工,但却规定了严禁由他人代为完成你们的义工时间。而且这上面也说了,只要在半年内完成这一周的义工工作就可以。我们相信,佟女士可以自己来完成这份工作。我们对她有信心。”
董锵锵还想再争取一下时,被佟乐乐轻轻拉了下手臂。
他知道这是佟乐乐在提醒他,当下不再多言,陪着佟乐乐离开了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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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雷兰亭的合同
方瑞尔的口才和语言能力都不错,加上表演真挚,很轻易就让方科博士信了她的话。
她不光打听到陆苇在画院里当模特,还顺手给自己也报了个名,摇身一变成了陆苇的同行。
走出画院大门时,一个计划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决定把自己最近遇到的一切不顺都算到陆苇头上。
陆苇,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这是你们音乐学院的学生宿舍?”董锵锵看着面前一栋造型典雅大方的楼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看这外立面就和汉大的学生宿舍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是去年新修的。”佟乐乐用手指了指楼上,“我在5层。”
“嗯?”董锵锵本打算把佟乐乐送到宿舍楼下后就离开,可听佟乐乐的口风似乎是让他也一起上去,但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做。
“宿舍电梯这周检修,只能走楼梯。我现在还是有些头晕。”佟乐乐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苍白的脸色中似乎闪过一丝红晕,“就麻烦你好人做到底了。”
既然女生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推辞。当下扶着佟乐乐,一蹬一蹬地上了楼。
站在516的学生宿舍门前,佟乐乐从包里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去对锁眼,但手不稳,钥匙“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已转身走下楼梯的董锵锵忽听到身后传来钥匙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只见佟乐乐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板,眼圈微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掉在她的手背上。
董锵锵心下一惊,几步走回到她身边,弯腰捡起钥匙,轻轻放回到她手里。
佟乐乐难过地转过脸去,用手背轻拭眼角。
董锵锵这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了几分钟,却见佟乐乐又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
见她神情恍惚,董锵锵从她手中接过钥匙,帮她打开宿舍门。
佟乐乐住的是一间独立的学生公寓,面积约有28平米左右,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甚至还有个小阳台。
合理的户型设计使得这么小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间小客厅和一间卧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董锵锵之前看过余姜海的私人学生宿舍,也看过汉大的学生宿舍,但他觉得,音乐学院的宿舍是他看到过的最好的。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扶着佟乐乐小心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那你好好休息几天,下周再去养老院。如果那边有什么事,我马上电话通知你。”
“嗯,今天……多谢你了。”佟乐乐说着又要站起来。
“哎,你别动了。”董锵锵见她止住了哭,连忙提醒道,“你记得有空就查查网银,芭芭拉不是说要给你打1000马克吗?我听人说,多看看钱有助于让人的心情变好。”
听董锵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佟乐乐一下破涕为笑:“那我不成雷兰亭了?”
话一出口,她猛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急忙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佟乐乐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董锵锵一下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成,那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迈步朝门外走去。
“董锵锵。”佟乐乐犹豫了一下,喊住了他。
“嗯?”董锵锵刚打开门,猛听佟乐乐叫自己,扭头问道,“还有事?”
“哎呦,这门怎么成精了?我还没敲它自己就开了?”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灵活地从门外钻了进来。
董锵锵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女生的手臂:“你谁啊就往里面跑?”
“我是贺鸯锦啊。”女生一眼就认出了他,嚷道,“董锵锵你忘了那天咱们一起吃的火锅?”
她这么一说董锵锵立时想起那个聚餐夜,顿时松手:“呦,那真对不起了,我以为是坏人呢。”
贺鸯锦故意苦着脸看着董锵锵,揉着手臂被抓过的位置,话里有话:“这屋里要有坏人也该是你吧?我可是乐乐姐的师妹,我爸我妈是她师父师娘。可你是她什么人啊?”
董锵锵脸上一红,用手一指客厅方向,嘴里含糊道:“那正好,你赶紧过去陪陪你师姐。”
“嗯?我师姐怎么了?”贺鸯锦歪头朝客厅看去。
佟乐乐这时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来人是贺鸯锦,顿时一愣:“你怎么来了?你下午不是有大课吗?”
见佟乐乐明显一副刚哭过的表情,贺鸯锦惊道:“你怎么了?”说罢狐疑地瞄了眼董锵锵,“是不是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你别胡说,董锵锵今天帮我大忙了。”佟乐乐急忙解释。
“他帮你大忙?”贺鸯锦好奇道,“什么忙呀?那雷兰亭没帮吗?”
董锵锵知道佟乐乐这个师妹牙尖嘴利,再待下去保不齐又说出什么来,赶紧告辞,一溜烟地下了楼。
“你来干嘛?”佟乐乐不想跟她解释太多,直接问道。
“哦,我父母下周到欧洲来交流访问,会路过汉诺威,他们问你要带什么东西吗?”贺鸯锦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董锵锵逃窜的方向小声嘀咕,“这家伙跑得这么快,他刚才真的没欺负你吗?”
“不用了,你替我谢谢师父师娘。”佟乐乐露出疲惫的神情,“你要没其他事我就先休息了,我现在头很疼。”
透过宿舍楼走廊间的窗户,贺鸯锦看到楼下的董锵锵正大步经过宿舍楼的中间地带跑向车站,她喃喃道:“他来你就没事,我来你就头疼。你这儿有情况啊。”
佟乐乐被她说得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董锵锵赶到汉诺威火车站外的雕像下时,雷兰亭早已在那等候多时。他的脚边扔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正左顾右盼到处寻着董锵锵的身影。
远远看到董锵锵从人群中朝他走来,雷兰亭举起手臂使劲挥了挥,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好意思,中介那边耽误了些时间。”董锵锵开门见山道,“合同呢?我现在就给你盖章。”
“那什么,你来了咱们就去麦当劳里说,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雷兰亭说完扭头便走,没给董锵锵任何拒绝的时间。
一走进麦当劳,雷兰亭就先自作主张地点了两份巨无霸套餐。
董锵锵中午因为佟乐乐的事也没吃饭,确实饿得够呛,当下也没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雷兰亭故意先扯了一些题外话,董锵锵抹抹嘴,伸手打断他:“无关的话以后说,赶紧签合同。如果来得及你今天就拿合同去找卢克,说不定今天的寄养费都可以省了。”
“咳,今天的寄养费已经让他扣了,”雷兰亭不满道,“我发现德国人一点儿都不通融,死轴死轴的。我跟他说下午肯定能把合同拿给他,他就是不信。哎,我都无语了。”雷兰亭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两份协议放在桌上,“喏,这是合同。”
董锵锵放下饮料,拿起合同,翻开第一页,从第一行认真读了起来。
见董锵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雷兰亭不禁纳闷:“你干嘛?”
“读合同啊。”董锵锵边回答边用眼睛快速扫着合同内容。
“哦,我之前大概读了一遍,它跟弗莱舍尔的合同大同小异。”雷兰亭担心董锵锵会突然变卦找借口不签了,心里忽然一阵紧张,“你其实只要在最后一页那里签字就可以了。”
读了大约二十分钟,董锵锵放下合同,盯着正在闷头喝可乐的雷兰亭问道:“这只野猪的价格为什么这么低?”
雷兰亭吸溜可乐的动作顿时僵住,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被董锵锵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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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面子问题
“这个价格吧……”雷兰亭故作轻松道,“它其实是这么回事。这次我抓到的……是头小野猪,分量轻,还受了伤。”
“受伤的小野猪?”董锵锵清楚地记得汉斯第一次跟他描述这种业务时就特别交待过,不管是什么动物,只要是动物幼仔就严禁捕猎。他不禁怀疑道,“德国是严禁捕猎动物幼仔的。这种野猪卢克能收吗?”
“他……当然……收了啊。”雷兰亭眼珠转了转,目光看着墙上的电视说道,“卢克收的时候还专门检查了,说其实它已经成年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才体型小的。你想德国人这么严谨,如果不合法,他能买回去吗?”
虽然雷兰亭真的抓住了一只野猪,但他并不是用董锵锵的诱饵捕猎法抓的,而是用的猎人狩猎时常用的铁夹。他心里清楚这可能是被禁止的行为,但他既不会像董锵锵那样自己做诱饵,也不会自己做绊索,又着急赚钱,这才铤而走险用了明令禁止的工具。
看到野猪腿处的伤痕,卢克也曾怀疑过,但雷兰亭一口咬定野猪是在野外受伤后才被他抓到的,而不是被他在捕猎的过程中伤害的,为了防止卢克看出来伤口是新的,他还专门抹了些草汁和泥土的混合物在伤处。基于弗莱舍尔的背书和对雷兰亭及董锵锵的信任,卢克并没怀疑太多,加上野猪确实成年了只是体型小,所以他还是把野猪买了下来,但把买价狠降了不少。雷兰亭一心想赚快钱,根本没心思跟对方讨价还价,象征性地还了一次后,就痛快地签了合同,所以写在合同上的买价才会跟董锵锵以为的成交价相去甚远。
“可这价格也太低了,”董锵锵皱眉道,“之前咱们跟弗莱舍尔约定的野猪售价是每只2500马克,你现在只卖800马克。这根本就是贱卖啊。我记得你当时还批评我的报价低呢,可你这个报价也太夸张了吧?”
董锵锵担心的是:如果雷兰亭真接受了卢克的这个报价,说不定未来还会影响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的交易。如果弗莱舍尔到时也要求用这种低价收他逮到的野猪,那他就会少赚很多。董锵锵从没想过拦着雷兰亭赚钱,但雷兰亭无心的降价行为无疑是一种同行间的恶性竞争,释放的是不太好的信号,他一时难以接受,拿着笔的手迟迟没有落笔。
“这份合同只代表这次交易,卢克没说下次还按这个价格买。”雷兰亭狡辩道,“再说了,这个售价也和被猎物的重量有关,体型小就是卖不出价。”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雷兰亭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这份合同只限定了这次交易的成交价,确实不像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签的那份协议一样一次管一年期。但假话是,卢克也说了,下次再买雷兰亭的野猪时,价格会参照这次的价格浮动。但雷兰亭当时一门心思想成单,根本没仔细听,而且即使听懂了估计也还是会答应。他从没想过浮动的深意,浮动不仅有上浮的意思,还能下浮。
“老董啊,”见董锵锵迟迟不动笔,雷兰亭隐隐有些不快,他很担心夜长梦多,只盼着董锵锵能快些签字盖章,免得搅黄了自己的第一笔生意,“你昨天和今天不都说了要支持我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你是担心我挣了钱不交你份钱吗?我雷兰亭绝对不是那种人。我昨天说了,只要用你的公司签合同,除了该缴的税外,一头猪我还给你400马克。就这单来说,相当于我这笔成交额的50%,这已经相当可以了。你到底还担心什么啊?”
“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反悔的意思。”董锵锵用手指敲着合同,“只是这个报价确实太低了。你如果把野猪卖给弗莱舍尔,也绝对不止这个数啊。要不你给弗莱舍尔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收?”
雷兰亭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他根本不考虑卖给弗莱舍尔,即使对方的钱给的真比卢克的多。他的心思很简单:弗莱舍尔是你董锵锵找的买家,而卢克是我雷兰亭去谈下来的,这单不管卖多少钱都是我自己的本事。如果我去跟弗莱舍尔做交易,虽然卖价高,但我要交给你董锵锵的提成也更多,我也未见得最后能拿到更多的钱。与其那样,我倒宁愿把野猪贱卖给卢克。
通俗地说,这种心理就叫赌气。
董锵锵不了解雷兰亭的这个心思,掏出手机准备拨号:“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跟弗莱舍尔说……”
雷兰亭伸手拦住董锵锵按键的手指,缓缓道:“不必了。”
“即使是受伤的小野猪,你也少赚了很多钱啊。为什么你不愿去弗莱舍尔那里试试?”董锵锵不解道,“哪怕他俩的报价最后一样,你也没有任何损失啊。”
“首先,我是在卢克的放养林里抓到的这头野猪,优先卖给卢克是天经地义的。”雷兰亭又撒了谎,野猪其实是在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抓到的,“其次,做人要有契约精神,我都已经跟卢克走到签合同的环节了,这时如果再反悔,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不合适,人家会以为咱们都是言而无信的人,说不定下次就不跟你我合作了,这不是因小失大吗?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董锵锵不得不承认,雷兰亭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换做是他,可能这时也不好再找新买家。想到这儿,他把电话默默收了起来。
“所以,就当是帮我个忙,这次先这样,下不为例。”雷兰亭见董锵锵被自己说动,赶紧趁热打铁,“否则老是卖不出价我也不答应啊。”
董锵锵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个价格未来会不会影响到弗莱舍尔跟他的合作。虽然很不情愿,但董锵锵还是在合同上盖了章和签了字,雷兰亭心满意足地把合同小心地收进包里:“老董,我要谢谢你,这是我独立签的第一单,也是我人生签的第一笔生意合同。”
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再说什么也都无用,董锵锵略一思索,说道:“关于上次收入的事我已经跟中介说清楚了,这个月月底公司就会用中介介绍的外包财务公司来记账。上次卖给弗莱舍尔一共收回了2180马克,减去汉斯的200马克介绍费后还剩下1980马克。按昨天说的分账原则,你一共可以拿到792马克。过两天我会给你一份合同让你签字,说明是公司购买了你的服务,这样你只要拿到钱后自己去税务局报账缴税就可以了。按照今天中介预估的税费来看,792马克预计要缴纳237.6马克左右的税,实际到手差不多是554.4马克,我现在先给你560马克,等公司记账后有了准确数字咱们再多退少补。至于刚才签的这份合同,等卢克的钱一到账我就马上通知你。”说罢,董锵锵掏出一摞花花绿绿的钞票放到桌上,推到雷兰亭的面前。
雷兰亭之前最担心的就是董锵锵不签合同,这时见董锵锵不仅签了合同还预付了自己的第一笔报酬(虽然他觉得董锵锵付得太少),顿时心情大好,忙不迭地收好钱:“好说好说,那我等你的协议了。”说罢站起身,微微颔首:“我晚上还有个局,就先撤了,回头咱们电联。”只见他摇曳身形,几秒后便消失在麦当劳的门口。
董锵锵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周末也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试试手气,忽然接到佟乐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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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
18点18分,董锵锵站在了大牛骨头西餐馆的门前。
他没想到佟乐乐会约他来这,电话里佟乐乐什么都没说,只说让董锵锵陪她出来坐坐。董锵锵猜她可能是一个人在宿舍呆着害怕想找人说说话,人多烟火气重的地方总是会增加人心理上的安全感。
没等几分钟,他就远远看到佟乐乐跳下公车朝他走来。他高举了下手臂,同时用另一只手把买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佟乐乐走到董锵锵的面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什么东西啊?拿出来吧。”
虽然佟乐乐努力做出一副和平时一样的姿态,但董锵锵还是能听出她声音中的虚弱感。上次他们三人在穆勒家的密室内躲避大火时佟乐乐的语调都没像今天这样,看来上午的遭遇给她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确实很大,董锵锵祈祷她不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喏,送你的,”董锵锵大方地笑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递给她,“安全保镖。”
佟乐乐将信将疑地接过纸袋,怀疑道:“这么小的袋子能装什么啊?”
“打开看看。”董锵锵故作神秘。
佟乐乐好奇地拆开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小罐喷雾剂。佟乐乐仔细瞅了两眼,眼睛一亮:“防狼喷雾?”
“刚才路过火车站的超市,正好看到里面有卖这个的,我就顺手买了一瓶。虽然德国的治安还可以,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董锵锵解释道。
佟乐乐心知董锵锵是因为今天上午的意外才会送她这个,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被人关心总是件让人愉悦的事。相比之下,有些人的关心永远只停留在嘴上说说而已,落不到实处。
“谢谢。那我就笑纳了。”佟乐乐小心翼翼地把喷雾剂放到自己的坤包里,坤包的大小刚好可以容纳喷雾剂,看来董锵锵在购买时还考虑了每天是否便于携带的问题。
“连着两天都是这家也没意思,我听说街那头开了家意大利餐馆不错,要不要去尝尝鲜?我请客,就当是给你压惊。”
“昨天是你请的,今晚还是我来吧。”佟乐乐勉强挤出笑容,“就当我谢谢你上午的救命之恩。”
“你请救命恩人吃这个也太寒酸了,怎么也该找个米其林五星餐馆吧?”董锵锵故意揶揄道。
“米其林最高是三星,谢谢。”佟乐乐边纠正边收起笑容,正色道:“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陪我见个人。”
“见谁啊?”董锵锵见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立刻收敛自己的笑容,同时把准备推门的手收了回来,沉重的木门吱扭扭地徐徐关上。
“就是昨天咱们在这里碰到的那个女生,也是我的同学,华菱。”
“哦,是她啊。”董锵锵想起昨天那个突然下跪的女生,沉声道,“她也是要找你借钱吗?”
“据我所知,她家境还不错,又有奖学金,平日也没大手大脚乱花钱的习惯,应该不是缺钱的人。我猜她可能有其他什么难事也说不定,所以才把你叫来一起听听。你鬼主意多,也许有方法能帮到她。”佟乐乐诚恳道,“如果她真有难处,大家都是朋友,我们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你的朋友我去听?不合适吧?”董锵锵自嘲道,“再说我哪有本事帮别人啊?我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到现在申请大学的事都八字没一撇呢。”
“总之你帮我听听。我现在脑子乱,事考虑不全。如果不能帮到她,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那好吧,”董锵锵无奈道,“我尽量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馆。
佟乐乐的视线刚适应了餐馆里昏暗的光线,就见角落里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身,轻轻朝她挥手,正是华菱。她一眼看到佟乐乐身后的董锵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华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董锵锵,我朋友。”虽然昨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但佟乐乐猜测华菱可能已经忘了董锵锵的名字。
经佟乐乐提醒,华菱赶忙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华菱,以前是乐乐的同学。”
三人落座,董锵锵能明显地感觉到华菱的不自在,华菱也能察觉到董锵锵的别扭。两人都充满了困惑。
佟乐乐并没跟华菱解释为什么要带董锵锵过来,华菱也不好意思直问,只能先找些其他的话题跟佟乐乐攀谈。
菜和饮料很快就摆上了桌。
“你昨天说你需要钱。我想知道你借钱是为了什么?”佟乐乐见侍者走远,低声道。
华菱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董锵锵,露出为难和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锵锵连忙把头埋低,做专心吃饭状,他使劲啃了口牛排,却差点被牛排烫着舌头。
“董锵锵不是外人,”佟乐乐幽幽道,“如果我帮不了你,也许他能帮你。”
听佟乐乐这么说,华菱咬了咬牙,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我……遇到坎儿了。”
佟乐乐无言地把手掌放到华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别着急慢慢说,同时也表达出自己对她的关心。
“你还记得我大学时的男朋友白宙宇吗?”华菱低下头。
“当然记得。那个在你生日聚会上专门为你拉《梁祝》的小提琴家吧?”佟乐乐想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故意说道,“我们当时就说你们肯定是大家里面第一对儿结婚的。”
“我们还没毕业……就结婚了。”虽然说的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但华菱目光里的神采变得更黯淡了。
“啊?是这样啊。那恭喜你了。”佟乐乐又惊讶又衷心道,“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董锵锵虽然低着头看不到华菱的表情,但却比佟乐乐更早听出一点:华菱的婚姻估计出了问题。这种**让他听得很难受,他想离开餐桌去餐馆外透透气,但还没等他站起身,佟乐乐就在餐桌下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离开。
他只能生无可恋地继续吃着牛排。
华菱的眉头紧锁在一起,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当着外人继续说。
佟乐乐终于察觉到华菱的难处,转头冲董锵锵道:“我的水喝完了,你让服务生再帮咱们添点水吧。”
董锵锵秒懂了佟乐乐的潜台词:好吧,你可以走了,否则她什么都不会说了。
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的是两个人。
等到董锵锵远去,华菱才长出一口气:“我也是结婚后才知道,他……有不良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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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背影
董锵锵如释重负地走出了餐馆,他还是想不通佟乐乐今晚为什么要让他过来。看来她确实被疯大爷的袭击影响了判断力。虽然现在表面看起来人挺正常的,但万一她真是思维方面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因为那样的话外人根本看不出异常,董锵锵只能寄希望这是暂时现象。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习惯性地去摸裤兜。他刚开始戒烟没多久,手还是会有不自觉摸烟的习惯。
但他从兜里只摸出来一包口香糖,这才想起上午犯烟瘾时他在养老院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烟的替代品。
他边嚼口香糖边考虑要不要给佟乐乐打电话,找个借口先走,但又不太放心佟乐乐晚上一个人回宿舍。可如果不走,一会儿说不定还要继续“旁听”,他又觉得心力憔悴。
时间已近晚上7点,天色虽然渐渐暗了下来,但街边的路灯还没亮起。大牛骨头餐馆的位置在市中心外部区域的临街一角位置,过往的车辆比行人多。
董锵锵看着偶尔走向市中心的行人,心里盘算着周末的安排:他必须尽快完成义工的小时数,同时抓紧把车学完,另外还要尽快把生意再抓起来,雷兰亭的“降价促销”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就在他给自己要完成的任务排优先级时,兜里的手机响了。电话刚一接通,端木星浩兴奋又激动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出:“喂,老董,大众优先股下午又涨了,现在已经快每股70马克了。”
“是有什么新消息出来了吗?”董锵锵敏锐地预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因为他早上读报时并没看到大众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怎么现在就突然涨价了呢?“还是它发布上半年的公司财报了?”
“嘿嘿,可以啊,反应够快的。”端木赞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次股价上涨不是因为它的半年报,而是因为它的一份研究报告。”
“报告?”董锵锵更奇怪了,“什么报告?”
端木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卖了个关子:“你听说过入世谈判吗?”
“嗯,你指的是咱们(国家)跟世界贸易组织进行商务谈判的事吗?当然知道啊。”董锵锵坚持天天读金融报纸,对这件事一直很关注,“可这事和大众的研究报告有什么关系?”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端木得意道,“如果咱们今年或明年真的加入了世贸,那未来5-10年可能就会有非常多的外国车商进入中国市场。大众公司一直关注中国加入世贸的进展,他们还专门做了一份专题研究,一方面是分析大众在国内的市场竞争力,另一方面是德国人预测中国在加入世贸后,国内汽车市场可能会有一个怎样的发展。”
“那报告的结论是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简单说,德国人认为中国未来的汽车市场至少会是现有市场规模的4-5倍,甚至6-8倍也有可能。而在这些车商中间,较早进入中国市场的大众汽车拥有非常好的先发优势。大众同时认为,它在中国汽车市场的投入和布局在所有德国车企里是最有远见和格局的。报告里还特别提到了大众旗下的各类型汽车在亚太地区近3年不断上升的销售额,而大众在中国的销售业绩是这里上升最快的。你不得不承认,大众这手确实漂亮。有业绩做支撑,二级市场的投资者们肯定就直接用脚投票了呗。”
“说起来大众车在国内确实很常见,”董锵锵回忆道,“我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捷达,桑塔纳,帕萨特……”
“嘿嘿,我还有个好消息。”端木的口气忽然变得酸酸的,“不过它只对你是好消息。”
“只对我是好消息?”董锵锵听糊涂了。
“这次不光是(大众优先股的)股票涨,在上次你挑出来的那几个咱们一起分析过的大众看涨期权里,其中几个(期权)我看已经涨了30%多了。你小子后来买了吗?要是买了你这次可真抄上了。”
“嗯,那几只看涨期权我倒是都买了,但它们的行权日几乎都是在年底。现在才年中,还有六个月的时间,这中间的变数还大着呢。”董锵锵听到这个消息倒没太激动,期权是带金融杠杆的,而且他买的个别期权在交易日内是24小时可交易的,交易的人多了,产品出现短期溢价的可能也会提高。
“咳,现在涨总不是坏事。”端木羡慕道,“我之前还觉得(期权的)风险太大,万一看错方向钱就都打水漂了,所以这次全都买了(大众的)股票。没想到这次期权的波动比股票大这么多。那你看我现在下单追还来得及吗?我看有几个期权产品现在还能买。”
“这我没法给你建议。”董锵锵老实答道,“我自己也刚开始接触这个,也是新手。我只能说,追涨杀跌的风险很大,你要考虑清楚。”
端木接触股票期权的时间比董锵锵早,但他对沉没成本的态度要比董锵锵保守得多(他害怕损失期权购买费),所以在交易期权这一项上,他反而落在了董锵锵的后面。
“成吧,那我再琢磨琢磨。”没得到期望中的答复,端木有些不开心,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现在也特别看好这种产品,感觉它比股票挣得多多了。”
董锵锵又重申了一遍欧式期权只有在到期日才能行权交易的原理,现在的涨幅只是纸面财富,无法变现,但端木只是自说自话,根本没听进去董锵锵的善意提醒。
察觉到对方在敷衍,董锵锵心里苦笑了一下,难怪报纸上老说投资者都是非理性的,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每个投资者都有自己的坑要跳,而不会因为前人的提醒就变得特别小心。
董锵锵感慨了两秒钟,同时好奇自己的坑在哪。
端木又提起其它几只他最近关注的股票,并特别要求董锵锵一起关注,同时明示他,如果他有时间再找找那几只股票的期权产品就更完美了。
董锵锵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周围,突然,一个瘦削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街口一闪而过,似乎是朝市中心的方向去。
董锵锵猛地心念一动:这个背影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靳远呢。
自从上次驾校外一别,董锵锵已经快1个月没见着靳远了,也无法联系上对方,他很担心靳远的安全。此时骤然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立刻高喊一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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