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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6. 交锋2

    开会前,张英芳并没跟张全福沟通过自己要讲什么。骤然听到张英芳的一番陈词,张全福既惊讶又欣慰。

    惊讶的自然是公司业务发展的不尽理想,自己虽然退居幕后却还是不能当真正的甩手掌柜。

    但让他欣慰的是张英芳经营企业的理念和看待困难的角度都比他预想的还要成熟,想到自己年近半百才悟出来的道理被四十出头的张英芳轻描淡写地讲出,张全福一时百感交集。

    看来自己当半个甩手掌柜还是有可能的。

    “张总能不能把话再讲明白些?”张英飞突然阴阳怪气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可能都听不明白为什么销量下降‘不一定是坏事’,难道这还是好事吗?”

    “这几年我们的制作工艺及质量都在不断提高,在这种情况下销量却在下滑。除了产品和市场需求或有脱节外,可能也和我们的发展思维有关,我们需要慢下来看看方向再说。”张英芳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发展得太快了?可这几年不都是你管理公司,制定公司发展策略的吗?”张英飞冷笑一声,“之前要求快的是你,现在说需要慢下来的还是你。我就问你,你打算怎么个慢法?是裁员还是停生产线?”

    冬一晴见张英芳的脸色还是一片惨白,心知她可能还在难受中。

    只见张英芳把双手撑在桌上,强忍着恶心反问道:“如果你有比慢下来发展更好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议一议。”

    “我的想法?”张英飞自嘲地一笑,“这里我说话管用吗?”

    “只要是对公司有帮助的建议,不管这个建议是来自管理层,还是来自普通员工,亦或是来自实习生,都管用。”张英芳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反之亦然。”

    这句话好像鞭子一样抽在心里有鬼的人的脸上。

    “既然芳总批准了,那我今天就好好说说。”张英飞大言不惭地站起身,一边示意车荔子关掉投影仪,一边信步走到会议室的正前方。

    “如果让我说,我认为现在不该讨论公司业务发展快慢的问题,而应该先看看公司管理层有没有问题。当然。这个管理层也包括我。”

    最后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张英芳知道这是张英飞存心让自己难堪,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打断他。

    “老四,公司管理层从公司成立开始就是这批人。能有什么问题?我警告你,有事说事,别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张英华眉头一挑,他预感今天这场戏看来还不小,赶紧加了把柴火,希望把张英飞的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我想先跟所有股东说一件事。就在最近结束的法兰克福石材及建材展会上,公司跟一家卢森堡公司签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合同。而就在公司要执行合同前,这个合同被我们敬爱的ceo,也就是我的三姐张英芳女士给否决了。所以我们公司违约了。”

    这件事很多人都有所耳闻,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张英芳的决定,所以屋子里很安静,众人对张英飞的话没什么反应。

    见大家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张英飞又补充道:“我们都知道违约是有代价的,那公司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第一,金额不菲的违约金。第二,公司声誉的损害。第三,这事最后被捅到了媒体,现在不光行业内的人知道这事,就连行业外的人也都知道了。谁都没想到哇,我们美特熊鲸最后是用这种方法变成了一家真正有‘国际知名度’的公司。简直是讽刺啊。”

    “张英飞,这事跟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事没关系。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公司是有空壳公司嫌疑的。虽然赔了违约金,但和我们要发的货物价值相比,我们的损失会少很多。”张英芳耐着性子说道。

    “哈哈,你可真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张英飞突然粗鲁地用手点指张英芳,“你说它是空壳公司它就是吗?你有证据吗?”

    张英芳心里很清楚,张英飞老生常谈肯定是不怀好意,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她朝坐在靠边位置的小吴一点头,小吴立刻站起身:“飞总,那天是我亲自开车去那家卢森堡公司的,我看的很清楚,那家公司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栋居民楼,附近虽然有商铺但并没有什么贸易公司。我当时还拍了些照片。请各位等一下。”小吴说完,快步跑出了会议室。五六分钟后,他拿着一摞照片回到了屋中。

    “飞总,这就是当时我拍的照片,请您过目。”

    张英飞拿着照片信手翻看了几张后,一把扔到桌上,低头睨视着照片问道:“就凭这个你就说对方是骗子?”

    他说话时并没有人看任何人,这句话不知道是问小吴的,还是问张英芳的。

    “当然不只这一点,但这肯定是很重要的。如果一家肯花重金采购商品的贸易公司连一个像样的门脸房都没有,那我肯定要怀疑它是不是骗子。”张英芳冷冷道,“你还有其他意见吗?没有我们就讨论下一个议题了。”

    “你等等,”张英飞大手一挥,阻拦道,“我也有证据。”说罢,他从兜里掏出更厚的一摞照片,随手扔给了车荔子。

    车荔子简单整理了一下照片后,把照片分发到会议室里每个人的手上。

    张全福之前已经看过这些照片了,所以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好奇,张英芳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公司付出高昂的成本后,我对张英芳女士的这个决定极其不解,所以我也去调查了一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调查的结果竟然跟她的结果大相径庭。这些照片里不仅有对方在德国的公司,还有法国,比利时,荷兰,西班牙,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卢森堡的公司。大家可以注意那些右上角标有绿圈的照片,那些都是对方在卢森堡的公司。”

    照片这时也传到了张英芳的手中,张英芳狐疑又仔细地辨了辨,她一眼就认出,照片确实拍的是卢森堡那条街道的外景。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照片里的建筑外墙上挂着的正是路易斯那家公司的铭牌。

    她又翻了几张,在个别照片上她甚至还看到了路易斯的身影。

    怎么回事?

    张英芳转头看了看小吴,只见小吴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也没弄清楚为什么路易斯的公司突然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芳总,飞总,那天我到那里时,确实……确实没看到照片里的……这家公司。我还专门问了几个住在那附近的居民,对方也都……没看过没听过这家公司,芳总,那个录音你也听过的……”小吴结结巴巴道。

    张英芳的脑子转得很快,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照片:“我是在签合同后不久让小吴去的卢森堡,但那里当时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做出不发货的决定。我能向全体股东保证的就是我的决定是在当时环境下的最优决定。我没有和诸位解释这件事并不是想故意隐瞒,而是它确实不值得浪费更多的时间。我宁可付违约金也不愿承受可能的更大损失。”

    “张英芳女士,你说你不是故意向股东们隐瞒这件事。”张英飞手一挥,把一张a4大小的纸拍到了桌上,“那我问你,这又是什么?”

    张英芳刚要说话,就觉得嘴里一酸,第二次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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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病因

    几乎在每次股东会上,张全福都会看到张英芳张英飞姐弟俩出现意见相悖的激烈讨论。

    一开始他还很不习惯,觉得这种争论非常影响家庭的和谐关系,因此总是出言呵斥两人。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以及张英芳的快速成长,他渐渐发现,这种讨论有时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张英芳偶尔也会听取弟弟的意见。这让他逐渐意识到:这种辩论可能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能提高两人在管理上的格局。所以干涉得也就慢慢少了。

    发展到最后,只要双方(主要是张英飞)不进行言语上的人身攻击,张全福就不太阻拦他们的讨论,哪怕争论得再凶,有底线就行。他甚至开始相信,只有这样辩论才能充分激发每个股东参与公司经营的积极性,否则只是一团和气,没有不同意见,每个股东都像张英华一样当僵尸股东,公司岂不是会越做越差?

    但今天的情景有些反常,张英芳竟然会在一小时吐了两次。难道是辩论得太激烈了?

    张全福急忙站起身,边走向张英芳边朝小吴喊道:“赶快准备医药箱。”小吴立刻闻声跑了出去。

    张全福两步走到她身边,半蹲在地,轻轻握着张英芳的手,关切地问道:“很难受么?要不要先去医院看一下?”

    张英芳的胃里此时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想说话,但嘴里一片酸涩苦楚,担心张嘴会再呕吐,她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自己的父亲她不想去医院。

    “那要不然你先去休息室里躺一会儿,感觉好点了再回来?”张全福建议道。

    张英芳想了想,点了点头。在助理的搀扶下,张英芳第二次离场。

    看到父亲对姐姐的关心,张英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家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呢?她也就是命好赶上了好时候,要是当年自己年龄大点,也未见得不敢只身去日本闯荡。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无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再说。

    张英芳退场后,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老四你刚才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张英华打破僵局。

    张英飞把手里的纸先拿到张全福的面前:“爸,您先看看。”

    张全福戴上老花镜,接过纸,却发现纸上写着一堆他不认识的外文。

    虽然不懂外语,但一看纸上的排版,张全福就知道这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最上面的文字,赫然在第一行看到一个熟悉名字的拼音:zhangyingfang。

    “这是怎么回事?”张全福把诊断报告放到桌上,已经凑过来的张英华顺手又把纸捧了起来。

    “这是我姐去医院体检的结果。”面对张全福,张英飞狡猾地换了称谓,开始称呼张英芳为“我姐”。他知道,自己跟张英芳说话时可以没大没小,但跟张全福说话时,最好还是注意分寸,对张全福这种老一辈人来说,骨子里的家庭观念还是很传统的,非常注重长幼尊卑。

    张全福皱了皱眉:“体检?这上面说了什么?”

    张英飞刚要说话,一旁的张英华忽然拦道:“等下再说。”然后一转头冲小吴喊道:“暂时休会。你带着大家都出去一下。”

    “不用紧张。”张英飞否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快说!”张全福担心检查结果和张英芳两次呕吐有关,迫不及待地问道,“别卖关子。是不是她呕吐的病?”

    “其实不完全算是病。”张英飞把诊断报告从张英华手里抢了过来,“准确地说,我姐现在是更年期综合症。”

    “更年期?”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张全福不高兴地打断道:“胡说!你姐才四十出头,哪来的更年期?你妈都五十多了才更年期。”

    “她更年期可不是我说的,喏,看到了吗?”张英飞把诊断报告递到张全福的面前,“体检指标都在这白纸黑字的写着呢:雌二醇与孕酮水平下降,内分泌失衡,心悸频率高,雌激素水平下降,促卵泡生成激素……”

    “别说了!”张全福大吼一声,怒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念这个像什么样子?”

    见张全福发火,张英华立刻朝站在房间另一角的小吴摆了下手,小吴知趣地点点头,迅速打开会议室的门。除了张家人外,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

    “爸,您别冲我发火啊,不是您问我姐为什么呕吐吗?我这不是告诉您答案呢么?”张英飞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个诊断……”张全福用手点指诊断报告,厉声问道,“你从哪搞来的?”

    “这种东西还能从哪搞啊?”张英飞满不在乎道,“您不用担心,这个我可造不了假,看见没?这是诊所的印章和医生的签名。”

    张英华捧着诊断书,仔细瞅了瞅,突然疑心道:“为什么你这个诊断书这么轻飘飘的?”

    “因为这是我复印的。”张英飞毫不隐瞒地承认道,“原件在我姐手里。”

    “什么意思?”张全福和张英华都愣了。

    “这是我在我姐办公室里看到的,我第一时间复印了,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事。”

    “可这和她呕吐有什么关系?”张全福怀疑道,“你妈更年期就是脾气不好,可从来不吐啊。”

    “您想,姐这么多年不是跑日本就是飞德国,饮食早就乱了,这更年期肯定也和国人不一样啊。”张英飞分析道,“而且这诊断书上说了,她现在的症状除了呕吐外,还有情绪不稳定,长期心律不齐,易怒,易激动,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什么的。”

    “那上面说了怎么治了没有?”张全福忧心忡忡地问道。

    “医生说她这个(病)就是要静养,不能让患者老处于情绪激动的环境中,要保持心情愉悦,减少焦虑感。”

    张全福在会议开始时的美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他心里很清楚更年期综合症是怎么回事,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年轻就会有这个病,这可是老年人才会得的啊。现在正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如果张英芳倒下了,公司怎么办?难道还要靠自己再继续跑吗?

    “其实现在有另外一个问题比姐的这个病更棘手。”张英飞放下诊断报告,严肃地看着张全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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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暗度陈仓

    “说。”张全福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姐真像医生诊断的那样得的是更年期综合症,那公司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姐的病情,而是迫切需要找到一名强有力的新ceo,带领公司继续前进和发展。”张英飞直言。

    张全福的眼睛忽然像猫看到亮光一样眯成一条线。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座位的正前方,好似没听到张英飞的话。

    张英华一下听出张英飞的言外之意,他眼珠转了转,惊讶的同时又不免暗笑,面上却故作吃惊状:“老四,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趁火打劫吗?”

    “没什么意思,”张英飞耸了耸肩,撇嘴道,“我就是说,姐已经不适合再当公司的总经理了,那就该把这个位置让出来,让能者居之。”

    “能者?咱们公司有这样的人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张英华明知故问,“如果有(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跟爸和姐推荐?”

    “俗话说的好,内举不避亲。”张英飞一脸自信,“能人就是我。我就是目前最适合的总经理人选。”

    张全福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见张全福没表态,张英华故意不满道:“老四啊,我这几年在国内多,来德国少,你倒是跟我说说,凭什么你是最合适的?要是论资排辈,我还说我是最合适的呢。”

    张英飞微微一笑,嗽了嗽嗓子:“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对姐生病表示很遗憾,我出来竞选完全是为了公司和这个家族。”

    “行了吧,爸还等着呢。”张英华示意张英飞别嗦。

    “好,那我就挑重要的事说。”张英飞顿了顿,“第一件事,报道咱们违约的《法兰克福娱乐报》今天上午撤文并发道歉声明了,文章在这。”说罢,张英飞从自己座位旁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几份报纸,递给两人。

    “这上面写的都什么玩意啊?”张全福张英华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眼,“我们也看不懂。”

    “那是德文的道歉声明,他们承认那篇报道的内容有失实部分,向公司正式道歉。”张英飞又递给两人一张纸,“这是我翻译的道歉声明的中文。”张英飞说是自己翻的,其实也是车荔子代笔,但另外两人都没空深究这点。

    张全福快速读完,递给张英华。

    张英芳和公司律师就报道跟报社的律师沟通了多次,但对方就是不肯撤文,这事张全福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四竟然蔫不出溜就把这事给解决了,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隔了半晌,张全福怀疑道:“你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我去跟对方谈判了。这事因姐而起,但她却没有解决。这难道不说明她的病已经影响到她的工作能力了吗?”

    见张英飞轻描淡写地把张全福的问题“滑”了过去,张全福心里就知道,这事估计张英飞是花了钱了。张全福这两天着实为这事伤了脑筋,但张英芳不让他插手,他也不便直接帮她解决,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老四把这事擦干净了,这让张全福很是意外。

    “你刚才说这是第一件事,”张全福追问道,“那第二件呢?”

    “我不仅弥补了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我还跟对方化干戈为玉帛,新签了比之前额度更大的合同。”张英飞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后,轻推到张全福的面前,“八百万马克,三年交货。”

    张全福惊了,自己儿子什么水平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刚才还对儿子搞定报社的事有些怀疑,没想到马上又看到他跟路易斯公司签的新合同。张全福懵了:“你这合同……”

    “绝对的标准化合同,完全是咱们公司的合同模板,不信您可以仔细慢慢看。”张英飞一拍腰包,“不瞒您说,20%的定金我都拿到手了。而且在刚才你们看到的道歉声明的旁边还写了两句新合同的事,说明双方澄清了误会,都希望能继续合作。”

    张全福此时内心的惊讶远远超过了他的喜悦。

    “可以啊,老四,没看出来你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关键时刻还能充个顶梁柱。”张英华开玩笑调侃道,他已经看出张英飞对总经理势在必得的心气,只是他突然犹豫起来,自己是该在这时使坏捣乱还是该扶四弟上位。

    “二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平时是低调,但现在家族需要我,我肯定责无旁贷地要站出来啊。”张英飞边说边拿眼偷瞄张全福,生怕他没听到自己表忠心。

    “有句话我要是说错了,四弟不要生气。”张英华突然道歉。

    “什么话?”张英飞被他说得一愣。

    “选新ceo这事,恐怕光是爸和我投票是不够的。这可是股东会。”张英华提醒道。

    “这事我早想好了:大哥跟爸是一致行动人,你的投票权也在爸手里,所以你们俩的票都在爸的手里,爸的意见最重要。至于姐的想法,你们不用担心,她之前已经同意了。”

    这番话一出口,张全福和张英华一个惊问:“你说什么?”另一个惊问:“你姐同意了?”

    “是的,她之前同意把她的股份转给我代持了。这是转让文件。”张英飞第三次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放到了桌上,“她已经签字盖章按手印了。”

    转让协议文件是中德双语的,张全福和张英华很快就看完了。

    “这是你姐签的?”张全福不相信地问道,眼睛却在盯着协议最下方的签字。那个签名看起来确实是张英芳的字迹。

    “是的,”张英飞补充道,“而且她还按了手印。”

    “为什么按手印?”张英华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事我需要问问你姐。”张全福半信半疑道,“为什么她从没和我说过?”

    “以我对姐的了解,她这么要面子的人,第一,肯定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病,第二,肯定不愿意从这么重要的岗位上退下来。不过我坚决同意您的看法,这事把姐叫过来一问便知。”张英飞大大方方地说道。

    见张英飞神色自如,一点儿都不慌乱,张全福不禁纳闷:难道他说的真是张英芳的意思?可看他们刚才争论时的神态可一点儿都不像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小吴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高喊道:“张总不好了,芳总她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张全福蹭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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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步步逼近

    张全福等几个人围在张英芳办公室的沙发旁。

    跟一早的红润面庞相比,此刻沙发上的张英芳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的颜色也很吓人。

    虽然张全福重男轻女,但她毕竟也是他的骨肉。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也感到难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全福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站在他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听到张全福的声音,张英芳微微睁开眼睛,语带虚弱:“爸,我没事,可能早上吃坏了东西。”

    “他们说你刚才晕过去了,”张全福不由分说地命令道,“你应该现在就去医院,马上。”

    “可会还没开完……”张英芳挣扎着想起身。

    张全福心里一阵酸楚,轻声道:“先去医院,会我们几个人也能开……”

    就听他身后的张英飞忽然使劲干咳了两声。

    张全福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张英飞:“赶紧联系车,送你姐去医院。”

    没容张英飞说话,一旁的小吴急忙接口道:“福总,我们叫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听说车已经到了,张全福眉毛一立:“那你们还磨蹭什么?”

    小吴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表情,张全福立时顿悟:十有八九是张英芳自己不愿去医院,下属哪敢违抗她的命令。

    他怜爱地看着张英芳,半嗔怪半责备:“为什么不去医院?”

    张英芳用手扶着额头,低声道:“咳,老毛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再说德国医院那么贵……”

    听她这么说,张全福心里一动,沉声问道:“所以,那张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纸?”张英芳狐疑地问道。

    张英华不怀好意地把医生诊断书递了过来。

    张英芳接过诊断书,打量了两眼后立即问张英华:“这个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见张英芳没否认,张全福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缓缓坐到沙发上,看着张英芳问道:“什么时候病的?为什么病了不和家里说?”

    “记不清了,可能几年前就有了。”张英芳的目光落到办公室内的绿植上,“看过几次医生,但医生也说不出来什么……”

    “你经常(这么)吐吗?”张全福关切地问道,“除了吐还有什么其他症状么?”

    张英芳的脸上隐隐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但转瞬即逝。她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张全福身后的张英飞猛地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一抖手里的文件:“爸和哥都想知道,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到底是不是你签的?”

    张全福瞪了一眼张英飞,却没出言呵斥。

    张英芳伸手把纸接了过去。

    没过两分钟,张英芳怒气勃发地抬起头,抖了抖手里的协议书,用微弱但倔强的语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呀,”张英飞故作惊讶状,“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我……”张英芳刚要质问,就觉得胃里一阵绞痛,她急忙用手顶在腹部,脸颊上开始大滴大滴地冒出小汗珠。

    见张英芳这幅表情,张全福气不打一处来,用手一指门外,对张英飞喝道:“出去。”

    “哎,爸,不是你和哥想知道这份协议是不是真的吗?”张英飞委屈地辩解道。

    见张全福阴沉着脸,张英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张英飞推出了门。

    “哎,你推我干什么?”张英飞急了,“我还没问完呢?”

    张英华朝他诡秘一笑,低声道:“放心。”

    “嗯?放……放心?”就在张英飞一愣神的功夫,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我……我没签过这个。”张英芳说着把协议书扔到了地上。

    看着她的举动,张全福没说话,冲张英华使了个眼色。

    张英华会意地走过去把协议书从地上捡了起来,轻轻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

    “你确定你不去医院吗?”张英华看着张英芳。

    “不需要。”张英芳固执道。

    “那好。那趁着爸和我都在这,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话想和我们说,比如你经营时碰到的困惑,痛苦或悲伤什么的,都可以跟我们分享。”张英华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做派。

    张英芳诧异地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和爸都想知道,这份协议书是怎么回事?”张英华用手指尖敲着股权转让协议书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之前也没见过。至于它是怎么来的,你们应该去问张英飞。”张英芳冷冷道,“他肯定知道。当然,特别是在伪造文件这方面。”

    “我们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你是因为疾病的痛苦才把(你的)股份都转给他。”

    “简直是笑话!”张英芳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股份转给他?”

    “因为你的病情让你不适合做出正确的决策,比如你把一家信誉良好的公司误认为是骗子公司而让自己公司蒙受了损失,比如你现在应该去医院但你还是坚持不去。如果未来在公司经营上你一直这么一意孤行,那谁来保证全体股东和家族的利益?”张英华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的病我心里有数,它不会影响我做决策。而且你们可以放心,我是永远不可能在一份假协议上签字的。”

    “假协议?可这上面有你的签字和手印,还有公司印章。”张英华追问道。

    “我!再!说!一!次!”张英芳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它是伪造的。”

    张英华见张英芳油盐不进,不禁恼怒:“这次是老四帮你善后。你不能每次都指望他帮你擦吧?”

    “擦什么?”张英芳一脸茫然,“张英飞帮我善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张全福平静地把张英芳不在会议室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和她讲了一遍,然后把报纸和合同都拿给她看。

    张英芳懂一些德语,她断断续续地读完报社的道歉声明,又看到张英飞和路易斯公司签署的新合同,她彻底晕了。

    在她没注意到时,鼻血顺着人中缓缓地流了出来,吧嗒吧嗒地滴到报纸上,刹那间就在报纸上荫出一朵血色的红花。

    张英飞被推到门外,作势砸了两下门后,闪身躲入公司的一间会议室。锁好门,放下帘后,他拨通了藤野的手机。

    “喔,是张先生呀。”电话里传来一个让张英飞既害怕又厌恶的男低音。

    “协议已经亮出来了。”张英飞压低了嗓门,“如果她不同意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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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态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藤野幽幽道。

    张英飞心道:鬼子就是鬼子,关键时刻就会装糊涂。但他毕竟有求于人,言语上只能恭敬。

    “我是担心,万一她说签字是假的怎么办?或者死不承认怎么办?万一她把转让协议撕了呢?或者如果其他股东不同意呢?”

    “张先生,请先冷静一下。”藤野拦住张英飞的话头,“深呼吸。”

    张英飞不知自己的忧虑和深呼吸有什么关系,但既然藤野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反驳。

    当他做到第二个深呼吸时,就听藤野说道:“她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我的……”张英飞愣道,“态度?”

    “转让协议书上有她的签字,虽然是我找人模仿的,但我找的是和她身高体重力量都差不多的女性,模仿的人也用心练了很久,即使是非常有经验的笔迹鉴定师也不一定能分辨出两者的差别,所以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藤野淡淡道,“而且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再加上你的签字和公司的公章,只要再有其他股东的签字,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

    “那万一不成功呢?我是说……万一。”张英飞忧心忡忡道,“你知道凡事总会有例外发生的。”

    “药你给她吃了吗?”藤野问道。

    “嗯,趁她不注意我放她咖啡里了,她已经吐了几回了。不过说真的,你这药只是呕吐和腹泻吧?没什么其他危险?我可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还要为这件事坐牢。”张英飞不放心道,似乎想让藤野给自己说些保证类的词语,好让他能放宽心。

    “呵呵……”电话里,藤野忽然笑了。

    张英飞让他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张先生,你如果想让这件事成功,就要做很多看起来危险的事。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富贵险中求。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做成什么事?”藤野的话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张英飞的脸上,“如果你实在害怕,那还是尽早放弃,乖乖做一个弟弟更好,那样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风险,就像鸡窝里的幼仔一样安全。”

    听到藤野似乎要挂电话,张英飞急忙解释道:“不是,藤野先生,我只是不想她受伤……太重,我怕那样不利于我得到我父亲的支持。”张英飞临时编了个瞎话。

    “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签字和药,又让报社发了道歉声明,还帮你落实了跟路易斯公司的新合同,并且额外还给了你一份我们公司的新采购合同。我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听你跟我抱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藤野声色俱厉道,“你作为一个男人,作为这家公司下一个ceo,要拿出一些魄力和担当来,不要老指望别人替你解决困难。懂吗?不要再用这些破事来烦我。”

    “可我……”张英飞还想再解释两句,电话里已经传出一阵挂机后的盲音。

    拿着手机,张英飞忍不住长叹一声,看来这回真没退路了。

    张英芳的鼻血很快就止住了,但她的疑问却没有止住。

    为什么自己和公司律师跟《法兰克福娱乐报》交涉了这么久对方都不肯撤文,而张英飞不仅让对方撤了文,还能让对方发道歉声明?为什么张英飞会和路易斯公司再签合同?为什么张英飞手里会有一张自己根本没签过的股权转让协议书?最诡异的是,上面不仅有自己的签名,还有自己的手印和公司的公章。而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签过这种东西。

    张英芳沉默地愣愣看着地面,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张英华和张全福互相看了看,谁都没说话。屋子里静得有些可怕。

    最后还是张全福先开了口。

    “英芳,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你又是吐又是流鼻血,检查检查还是心里踏实些。”

    张英芳猛地抬起头:“爸,那文件不是我签的,是张英飞在搞鬼。你把他叫进来,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你们一听就明白了。”

    “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张英华一摊手,“事实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什么事实?”张英芳听出张英华的口风不对,转头问道。

    “老四有协议,有签字,有手印,还有公司章。而你就一句话,‘他造假’。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们该信谁?如果大家都白纸黑字签完了再反悔,那还要签合同干嘛?如果一个公司的ceo没有契约精神,这个公司的企业文化还能好得了吗?爸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辛勤工作不就是为了图个好名声吗?要是玩耍心眼,爸早就发了,还能轮到着王叔赵叔他们吗?”张英华搬出来张全福,对张英芳一顿说教。

    一听他这么说,张英芳马上就明白了:她二哥也不是省油灯,他看起来和张英飞是一条战线的。

    想到上次自己因为翻译的事还帮着张英华说好话,张英芳不禁一阵心寒。

    张英芳知道谁的意见都不如张全福的意见管用,毕竟其他人就是打打嘴炮。但如果这事最后真弄到股东会里投票讨论,那张全福的意见就变得至关重要了。因为张全福手里有三张票(张全福、张英旺、张英华),其中张全福那票还带一票否决权。换句话说,只要张全福反对的方案,谁支持都没用。

    “爸,你把他叫进来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张英芳恳求道。

    张全福见她的神情,知道这事要是不讨论个一二三出来,她是肯定不会去医院的。当下冲门外喊道:“小吴。”

    门倏地被推开,小吴站在门外,欠身道:“福总您有事吗?”

    “叫张英飞进来。”

    不多时,容光焕发的张英飞迈着方步走进了会议室。扫视了众人后,他没有坐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张全福和张英芳的面前,两手垂在裤腿两侧,显得很正式。

    “爸,您叫我?”张英飞低头颔首恭敬道。

    “你姐说她没签过这份文件,你说说这文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全福黑着脸,“慢点说,别说错了。”

    最后这句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张英飞微微一笑,把之前藤野教给他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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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折中方案

    “所以你觉得你比你姐更胜任ceo的工作?”张全福不动声色地问道。

    “虽然我比她年轻,但我也已经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公司现有的这些业务我哪个没做过?这次能跟路易斯公司两签合同并且一次比一次额度大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连这么难啃的骨头我都能吃掉,那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更不用提我的社交能力和客户调查能力在这几年的突飞猛进了。”张英飞故意顿了顿,假笑着看了眼张英芳,但张英芳只是冷眼瞪着他,却没出言反驳。

    见张英芳没打断自己,张英飞心里很得意:“我特别想强调的一点就是:我很尊敬作为总经理的张英芳女士。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得到总经理的职位,我对这个岗位没任何兴趣。等她调养好身体再回来,这个ceo还是她的,我只是代理这段时间她的工作而已。毕竟咱们家马上就要跟德国人谈判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可笑,”张英芳眉毛一挑,“我先不说你逻辑上的荒谬之处,就算你只是为了工作才想要代理总经理的职务,那也只要公司内部发个授权通知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的股份都转给你?你就是敢做不敢当,不敢承认自己伪造了我的签字和手印罢了。”张英芳不屑地又扔下一句,“简直是下作。”

    “因为只有你没有股份,才不能干预我对公司的管理,才不能垂帘听政,才会真的去配合医生的要求,调养休息。”张英飞字斟句酌地反问道,“如果你拿着比我多的股份,按照《德国公司法》你就是公司股东,可以参与公司所有的经营活动,那我还怎么执行我的经营策略?就像我第一次跟路易斯的公司签约,对方给出这么好的条件,你说违约就违约,我有没有反对过?你有没有听过?你因为怕担责就把所有有风险的合同都给踢了,你这么做让公司拿什么跟同行竞争?王叔赵叔还有他们的儿子们可都不是吃白饭的,那都如狼似虎地盯着咱们呢,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如果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咱们还做什么生意?干脆都回家喝西北风算了。而且你刚才自己不也说了吗?咱们今年的销售数据并不理想,哦,对,冬一晴的原话是‘呈断崖式下跌’。这几年你经营公司我们大家是不是都支持你?那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就这个销售惨况给所有股东们一个交待?往轻了说你这个叫渎职,往重了说你这个叫能力有限,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泡……”

    “够了!”张全福沉着脸厉声呵斥道,“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有你这么和总经理说话的吗?”

    张英飞连珠炮似的发了一通牢骚,听起来像是指责又像是满腹委屈。虽然被父亲出言阻止继续说下去,但他却已经给张英芳前后扣了几顶大帽子,心里很是高兴。而且他还敏锐地注意到,张全福刚才的话里,并没有说“你姐”,而是说的“总经理”。

    难道这事有戏?

    张英芳刚要反驳对方言语中的漏洞,就听张英华突然在一旁道:“我觉得英飞说得有道理。三妹只有无官一身轻,才能真的配合医生做治疗恢复。”

    “你们……”张英芳对张英华和张英飞怒目而视,一股无名心火灼烧了起来。

    张全福本来关注的点在那份转让协议到底是不是张英芳签的,但听完张英飞的话后,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首先,张英飞的协议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他张全福不签字,协议就没用(注:根据公司法规定,公司股权的转让需要所有股东同意)。其次,张英飞的话虽然听起来浑,但话糙理不糙。如果自己只是让张英芳注意休息,恐怕没过多久她就会找个借口又窜回来。即使给她办停职休息,估计效果也不会好更多,但公司肯定还需要在张英芳的带领下再走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也许这次是个机会,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充充电,理清思路,重新带领公司再出发,直到他能放心地把公司交给张英飞。

    人如果算计得太精,很容易把自己也给装进去。

    张全福的内心深处一直对张英芳有一种愧疚感,觉得她为了这个家牺牲得太多而得到的太少。特别是在他听从老婆的建议、决定以后还是要把德国公司交给张英飞打理后,这种愧疚感就慢慢演变成一种负罪感。他不想看着女儿最终既没得到公司,还带着一身伤病、孑然一身地离开(即使她还有公司股份可以领分红)。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希望至少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是身体健康的。

    “即使我需要休息也不会把股份都转给张英飞,他管不好公司,只会把公司领向灾难。”张英芳转头对着沉默的张全福说道。

    “你凭什么说我管不好公司?你有什么证据就这么血口喷人?”张英芳的话使得张英飞恼羞成怒,好像炸了毛的公鸡一样跳了起来。

    “德不配位。”张英芳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吗?”

    张英飞猛地一激灵,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和藤野的勾当,心虚地回了句:“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利用职务之便揩公司的油水。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总经理?反正现在也没外人,我可以把你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列举出来。”说着,张英芳走到文件柜旁,从一堆文件夹中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啪”的一声掷到了办公桌上。

    张英飞睨视着桌上的文件夹,瞅了瞅张英芳,又看了看张全福,没再说话,转身重重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张英华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场戏比他想得还要好看,对一个在公司没有话语权只能领分红的局外人来说,没有比又拿钱又看戏更有意思的事了。

    就在张英华琢磨着该怎么给两人再各加一把柴火时,张全福缓缓站起身,面容严肃道:“你们说够了吗?”

    张英芳和张英飞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坐着,眼望着别处。

    “我已经想好了,”张全福沉思片刻,“张英芳的股权暂时转到我名下,投票权也转给我。从今天,从现在就开始休息,至于何时恢复总经理职务以医生的诊断书为准。同时我特许由她担任公司跟德国人谈判时的特别顾问,但除了顾问工作,她暂时不参与公司内的其他事务性工作。代总经理职位暂时由张英飞担任,由我负责监督。就这样。谁还有意见?”

    屋子里鸦雀无声,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

    “我觉得这样最稳妥,爸肯定是最大公无私不偏不倚的。”张英华高举双手赞成。

    张英飞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微微诧异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取得了部分成功。虽然没百分百地达到他的预想,但公司的管理权暂时是抓在他的手里了。

    房间里最失落的就是张英芳了,今天发生的事没有一件不透着诡异和奇怪的。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再次晕倒在老板椅上。

    张全福蓦地转过头去,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悄然滚下几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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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6个月不短了

    临近中午时,方科给陆苇打电话,问她第二天能不能去画院,工作内容还跟上次一样,继续当浴缸模特。

    陆苇刚和陆母通完电话,得知父亲恢复得很好,弟弟模拟高考的成绩也很出色,考上211不能说十拿九稳也是机会较大,心情正好,所以一点儿没犹豫就答应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挣钱是第一位的,当模特虽然辛苦,但比在工厂打工要轻松得多。这种钱再挑三拣四就没有天理了。

    驾校的课一结束,董锵锵立刻跟教练卡丽娜约好了周五路驾的时间,经过两周的实际上路,他现在越开越顺,对德国交规的掌握程度也越来越高。虽然偶尔还会犯些小错误,但一些可能会影响他通过路考的不良动作习惯已经全让卡丽娜给扳过来了。按照卡丽娜的判断,如果董锵锵坚持每周都开1-2小时,并且能经常总结犯过的错,那通过路考应该问题不大。这也就意味着,董锵锵学车花不了更多钱了。

    从驾校出来已是中午,董锵锵想直接就去找弗莱舍尔结两笔猪的费用。刚要上公共汽车才想起来跟德国人见面谈事需要先预约。一个电话拽过去,弗莱舍尔上午赶巧还不在农场,要下午才能回去。

    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约好了下午的见面时间,然后信步溜达到火车站的麦当劳里,给自己要了份巨无霸套餐。

    咬着汉堡喝着可乐,董锵锵无意中看到在火车站内牵着狼狗、威风凛凛巡逻的德国警察。他猛然想起自己来德国第一晚的遭遇,不知道警察是不是已经对高个儿男做出了处理,赶忙三口两口吃完东西,抹抹嘴,溜达着进了火车站警察局。

    虽然那天是凌晨到的警察局,但董锵锵的记忆力很好。凭着印象,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当时给他缝针的医生办公室,巧的是,当班的正好是那天给他处理伤口的医生。

    在他说明来意后,医生熟练地检查了董锵锵的伤口愈合情况,他满意地摘下眼镜,欣慰道:“年轻人,不用担心了,你的伤口恢复得很不错。”

    董锵锵看着自己胳膊上颜色略有些鲜红的皮肤,担心地问:“医生,我看这些缝合线还有痕迹,它们会留疤吗?”

    “是否留疤主要取决于皮肤对缝合线的吸收。从你皮肤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月应该就没什么痕迹了。”

    董锵锵这才放下心来。谢过警医,他又跑到旁边的办公室询问自己案子的最新进展。但接待他的人并不是当晚执勤的警察,费了一番周折,警察才从一摞卷宗里找出董锵锵的案子。

    但让董锵锵意外的是,案子已经结了。

    “已经判完了?”董锵锵一脸吃惊,“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周一判的。”警察面无表情道。

    “可没人通知我啊。”董锵锵以为自己作为当事人,警察理应会告诉自己。

    “这种案子一般不会通知报案人判决结果的,除非涉及到调解。但这个案情清晰,没有调解的可能。”

    “那他最后判了几年?”董锵锵关心地问道。

    “几年?”警察愣住了,“6个月。”

    “才6个月?”董锵锵惊了,“这么短?”

    “6个月还短?”警察看起来比董锵锵更吃惊,“我们根据你的证词对他进行了审问,但他坚称不认识另一名男子,他们当晚只是碰巧和另一个报案的吴女士顺路而已。他坚称自己对吴女士并无任何犯罪意图。鉴于他没有任何前科,且吴女士也证实他(即高个男子)没有跟她有过任何接触。而当晚除了你外又没有任何其他目击证人,附近也没有什么摄像头,所以你的说法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的外部证据了。”

    “碰巧顺路?他在撒谎,警察先生。”董锵锵急道,“他们当时身上带着刀呢。普通人谁没事会身上带那么长的刀?而且他还用刀攻击我。还是你的同事帮我包扎的伤口呢。”

    “我们当然知道,但他的解释是,他以为你是拦路抢劫的歹人,所以才会拔刀自卫,然后才会伤到你。”

    董锵锵闻言啼笑皆非,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觉得我是‘拦路抢劫的人’?”

    “在审查了你的供词和实际情况、特别是吴女士的证词后,我们认为他的这个说法并不符合逻辑。但对方当时有这种想法也是可能的。”警察顿了顿,“但我们最终也没发现他们伤害或企图伤害吴女士的任何证据,甚至吴女士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点。她只是在听到你喊了一声后就跑了,并没有跟对方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至于你和对方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一无所知。”

    董锵锵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甘心道:“那他们的这种行为难道不是犯罪未遂吗?”

    警察反问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那就这么算了?”董锵锵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不管怎么说,持刀伤害他人都是犯罪行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们已经依法判了他6个月的刑期。”

    “可6个月也太少了。”董锵锵嘟囔道,“怎么也该判一年啊,我挨了一刀啊。”

    “6个月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而且我们已经考虑了你的伤情。你的刀口长度是7.63厘米,刀口深度接近1厘米,这仍然属于轻伤的范围。另外我们的判罚主要以惩戒为主。”警察严肃道,“是有法律依据的。”

    董锵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理结果,怅然若失地呆坐在椅子上,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接到托马斯警官的电话,让他立刻去市警察局一趟。

    董锵锵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火车站警察局,又走入了汉诺威市警察局。

    董锵锵敲门上的玻璃窗时,托马斯正在办公室里伏案看资料,听见有人敲门,抬头观瞧,见是董锵锵,伸手示意他进屋。

    董锵锵进屋后,托马斯继续低头看材料,董锵锵正要发问,托马斯忽然先开了口:“听说你们打赢了和穆勒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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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 一步之遥

    董锵锵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判决,机械地回答说:“感谢德国警察提供给法院的证词和证据,帮我们打赢了官司。”

    “可我听说你们还要做一周的义工?”托马斯突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董锵锵,“有这事吗?”

    “您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事的吗?”董锵锵不知对方把自己召唤来的用意,索性直接问了。

    “哦,当然不是。”托马斯边整理桌上的材料边说道,“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上个月发生在一品芙蓉餐厅的火灾是人为纵火造成的。”他边说边观察董锵锵脸上的表情,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他内心是否会有任何波动。但董锵锵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听着,表情不喜不悲,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你似乎对这个发现一点儿都不吃惊。”托马斯故意问道,“你不觉得哪里可疑吗?”

    “哪里可疑?”董锵锵问道。

    “我们可以确认火灾的起火源是易燃宝,就是那种吃bbq户外烧烤什么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引火物。对了,你们中国学生喜欢吃这种烧烤吗?烤羊肉或烤牛肉什么的?”

    董锵锵冷冷地看着托马斯:“我们中国学生不吃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怕得病。我觉得主要还是德国人吃得多。”

    托马斯早料到董锵锵会是这种态度,不以为杵,继续追问道:“你最近见过靳远吗?我听说有人在大学里见过他。”

    本来董锵锵对警察在他们和穆勒打官司时提供有利证明一事心存感激,心里还有配合警察工作的想法,但现在托马斯这种居高临下的审犯人式的问话方式让他感到别扭和厌烦,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两眼目视窗外:“托马斯警官,警方能确定靳远一定跟一品芙蓉的火灾有关吗?”

    托马斯见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面上不悦,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是警方的火灾嫌疑人吗?”

    “你当然不是。”

    “那我有不回答的权利吧?或者等我的律师来了我再回答。”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你的问题现在我无法回答,但靳远肯定是有嫌疑的。”

    “从那次在驾校外碰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靳远了。”董锵锵摇了摇头。

    “那好。如果你再看到他,一定要让他来这里找我。记住了吗?”

    听刚才对方在电话中的口气,董锵锵还以为托马斯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告诉自己,哪知对方只是把他叫过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两个问题,而这些问题明明都可以在电话里问的。董锵锵不禁有些生气,感觉对方在耍自己。

    “没其他事的话我能走了吗?”知道对方的意图后,董锵锵多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

    托马斯轻轻颔首,董锵锵转身朝屋门外走去,就在他的手指刚碰到门把手时,就听身后的托马斯幽幽道:“记着,在德国不要犯罪,任何犯罪行为都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董锵锵大步走了出去。

    托马斯站在窗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院子里的喷泉。

    就在董锵锵走出市警察局大楼的东南门、绕过院子里的喷泉,马上要走出警察局的院子大门时,就见从另一旁的西南门里正好也走出一人。

    董锵锵看到他时,他也正好看到董锵锵,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对方相遇,同时愣住了。

    董锵锵不知道为什么余姜海这时也会在警局,余姜海也有同样的困惑。

    但装作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就听余姜海大喇喇地问道:“你来干嘛?”

    “那你又来干嘛?”董锵锵反问道。

    余姜海之前把矮个男及其同伙的照片都给了警方,但警方却一直没联系他。他今天专程过来了解情况,却被警察告知:案子还在调查中,但仅凭余姜海提供的几张照片警方还无法找到犯罪嫌疑人。

    余姜海之所以没有在把照片交给警方的同时说出矮个男的地址,就是想看看警察的效率,但现在的结果让他颇为失望。更让他不满的是,警察跟他说话时的态度让他感觉警察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余姜海决定还是不说出矮个男的地址,自行解决。

    就在他沮丧地准备离开警察局时,却意外地在院子里碰到了董锵锵。

    “你刚来几天就犯事了?”余姜海满腔的不痛快立刻找到了突破口,话横着就甩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没看出来还是个古惑仔。失敬失敬。”

    见对方存心找茬,董锵锵怕自己搂不住火再动起手来,厌恶地瞪了余姜海一眼,扭头走出警察局的院子。

    余姜海见董锵锵毫无还嘴之力,撇着嘴得意地笑了,压抑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

    在楼上默默注视着董锵锵的托马斯伸手拿起座机:“喂,门卫室吗?我是托马斯,我要今天上午所有进出警察局大楼的外来人员名单。对,现在就要。”

    董锵锵本想叫雷兰亭一起去收账,但雷兰亭下午有考试,不敢逃课,董锵锵只得自己去见弗莱舍尔。

    下了车,董锵锵信步朝弗莱舍尔的农场溜达了过去。

    中午的阳光正好,董锵锵走走停停,不时看看周边的花草树木,心情很放松。

    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弗莱舍尔爽朗的笑声就从办公室外传了进来。

    董锵锵闻声刚站起身,弗莱舍尔已经迈着阔步走进屋来,地板为之一震。

    “你好,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友好地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手,“我又来了。”

    “坐吧,”弗莱舍尔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连体工作服,上面粘了不少稻草,看起来像是刚从圈里出来的,“你上午说你要卖猪?”

    “是的,我已经有公司了。”董锵锵边说边把自己公司的营业执照等材料一股脑地从背包里取了出来,放到弗莱舍尔面前的桌上,“我们今天就可以交易。”

    “喔,这么快?”弗莱舍尔伸手在两臂的袖子上抹了抹,拿起营业执照仔细看了一会儿,“嗯,不错,还真是德国公司。嗯,法人董锵锵,很好,很好。”

    说完,他又拿起其他几份材料看了看,然后满意地把所有材料又交还给董锵锵:“非常好,我之前以为还能白赚你两头猪呢,看来现在这个希望要落空了。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公司,这样我们就能长期合作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刚才出现一个突然状况,我要和你说一下,这个猪钱可能要减少一些。”

    董锵锵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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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谣言

    愣了两秒后,董锵锵才反应过来:“弗莱舍尔先生,你指的是我要付这段时间寄养两头猪的费用吗?那没问题,我理解。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弗莱舍尔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还能是什么?董锵锵不禁纳闷,难道弗莱舍尔突然嫌贵后悔了吗?

    “我不明白。”董锵锵道。

    “你寄养的其中一头猪病了,我治疗这头猪花了不少钱。因为你是寄养它,而不是卖给我,所以这猪本质上还是你的,所以这治疗费得你出。”

    董锵锵听完顿时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对方要反悔这桩交易:“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弗莱舍尔原本担心要跟一个外国人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明白,没想到董锵锵会这么痛快就接受他的要求,立刻眉开眼笑:“你很明事理。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因为合同的主要细节在上次会面时已经基本谈妥了,所以现在签合同更像是走形式。董锵锵只是认真看了看合同上的销售价格,确定没问题后,其他条款都没看,就大笔一挥签了字。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董锵锵和雷兰亭卖给弗莱舍尔两头猪,一头种猪2000马克,一头普通猪1500马克,销售收入共计3500马克。减去普通猪的治疗费用360马克,种猪8天的寄养管理费640马克和普通猪寄养管理费320马克,实际收入为2180马克。

    就一周时间,两头猪就少了1000多马克的收入,董锵锵看着支票,百感交集。

    不管怎么说,公司算是正式开张了。剩下的就是要不断扩大胜利果实。

    “弗莱舍尔先生,我看这份合同是一年期的,那一年后……”

    “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如果这一年内我们合作愉快,双方没产生任何纠纷,那明年我们的合同就可以改为无限期的。”弗莱舍尔解释道。

    董锵锵巴不得早点改为无限期的合同,但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微笑着伸出手:“那好,弗莱舍尔先生,你就准备好空猪圈吧,我们的猪就要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了。”

    “那我拭目以待。”弗莱舍尔握了握董锵锵的大手,微笑着说道。

    把支票交给银行柜台后没多久,董锵锵就在atm机上查到了这笔收入。

    看着褶褶生辉的2180马克,董锵锵盘算了一下:这笔业务是汉斯介绍给自己的,虽然对方没提任何要求,但自己肯定应该有所表示。

    董锵锵的做人哲学之一就是:别人帮过自己,自己就该在好处中分他人一份,这样别人下次有机会还会想着自己。但对自己帮助别人,他从来不指望别人会回馈自己什么,就像他帮冬一晴时,他并没在意冬一晴是否能给他年化10%的利息,他觉得没有期待,失望就会少很多。

    董锵锵很快就决定了给汉斯多少介绍费,但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应该给雷兰亭多少钱。

    因为双方之前并没有谈好一个具体的价格,所以这才是最难的地方。给少了吧,不合适,给多了吧,多少又算多呢?

    董锵锵正在纠结,忽然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是佟乐乐打来的。

    “你听说了吗?”刚接通电话,董锵锵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佟乐乐气喘吁吁的声音。

    “听说什么?”董锵锵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汉诺威的中国学生圈儿都传遍了,说咱们三捡了一箱子钱。”

    “没想到这地方有点什么传得还挺快。”董锵锵故意打趣道,“是不是他们没把你传成富婆,你不高兴了?”

    “别捣乱,”佟乐乐嗔怪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咳,愿意传就传呗,这嘴长在别人脸上,你也管不住,大不了你不承认不就得了。”董锵锵不以为然。

    “我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人跟你借钱了?”佟乐乐问道。

    董锵锵一下想到冬一晴,嘴里含糊道:“嗯,是,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是不是女生?”佟乐乐的口气听起来好像突然有些酸酸的。

    董锵锵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确是一惊,暗想:这个佟乐乐真是个人精,连这都能猜到。

    见董锵锵默认,佟乐乐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才来没多久就认识这么多人。其实不光是你,我和雷兰亭也都碰到借钱的人了。”

    “借钱的人?”董锵锵不禁好奇,“什么人跟你们借钱?”

    “还能是什么人?同学呗。”佟乐乐的声音有些郁闷,“这里面有些人我是知道的,确实也是平时认真上课、周末玩命打工的人,对这些人我也就借了。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借很难做人的。”

    董锵锵这么一听,就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她的意思,冬一晴应该不是知道了他们捡钱这事才管他借钱的。

    “可还有些人,平时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结果也打电话管我借钱,我直接就给他们回(绝)了。”佟乐乐没好气道。

    “这样没问题呀,”董锵锵自忖如果自己碰到这种局面,十有八九也会这么做,“借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没毛病。”

    “问题就是这些没借到钱的人。”佟乐乐气愤道,“到处去胡说。”

    “胡说?他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佟乐乐急火攻心,“什么难听说什么呗。”

    董锵锵听声音就知道佟乐乐气得不轻,估计那些话很恶毒。

    “你先别生气,”董锵锵安慰道,“生气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气坏了自己,高兴的是那些人。”

    “你说他们干嘛要这样?”佟乐乐提高了音调,“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出来学习的,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行吗?不如他们的意就这样造谣污蔑我,合适吗?再说我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要借钱给他们?你知道吗?最夸张的是这里面有些人我连见都没见过,张嘴就跟我借钱。简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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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名单

    董锵锵了解佟乐乐的脾气,知道她是真被气着了。她肯定也知道他说的道理,但人在气头上时很听进别人的意见。董锵锵索性就让她说痛快了,气顺了人就好了。

    中医讲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这个道理不单只是讲身体上的疼痛原理,也包括情绪。

    佟乐乐气呼呼地抱怨了十分钟,董锵锵时不时地捧两句哏,佟乐乐的抑郁之气才慢慢消散。

    “有些人借钱可能是为了延签。像我刚来,账户里的钱还比较多,所以换学生签证时没被刁难。”董锵锵自然而然地想到冬一晴跟自己说过的话,“但我听说在汉诺威延签时,外管局对学生账户里的存款数要求比较苛刻。”

    “对这些人我能借的都借了,但有些人真不是。你要说他们为了生存去打工而耽误了学习我也能理解,但我知道的很多人平时既不打工也不上课,白天要么睡懒觉,要么窝在屋子里打电脑游戏,晚上再去酒吧喝酒吹牛聊天,拿着父母给的钱花天酒地,还有的人甚至去……去你家那片……”佟乐乐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很直白了。

    董锵锵抓住她的话柄,假装生气道:“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家那片’?”

    “就是去红灯区嘛。”佟乐乐索性直说,“我跟你说,你别看有些人白天人五人六的像那么回事,其实就是道貌岸然,骨子里特别色。我认识几个这样的人。”

    “别乱扣帽子,”董锵锵佯装不满,“你这不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吗?我就住在红灯区,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色鬼了?”

    “你嘛,一上来就跟我们说你住哪,也没藏着掖着的,看起来不像,但人不可貌相,有待继续观察。”在董锵锵的开导下,佟乐乐的心情好了许多,语调也轻松起来,“不过你旁边的人可就说不好了。”

    董锵锵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老雷也去过?”

    意识到失言,佟乐乐连忙岔开话题:“不说了,我一会儿上课了。”

    董锵锵心领神会,马上改口:“你晚上有时间吗?咱们三找个饭馆喝喝酒吹吹牛聊聊天,我请客。”

    佟乐乐奇道:“好端端的干嘛请客?”

    董锵锵故意调侃她:“庆祝咱们捡到钱箱子呗。”

    佟乐乐知他故意卖关子,道:“那你订好时间地点了告诉我,我看看时间方不方便。”

    走出银行没几步,董锵锵正寻思晚上去哪里吃饭庆祝,又接到了雷兰亭的电话。

    “喂,老董,不好了。”雷兰亭的口气听起来跟刚才佟乐乐的口气如出一辙。

    “嗯,我猜猜,是不是有人听说你捡到钱箱的事,管你借钱了?”董锵锵故意逗他。

    “咦,你怎么知道的?”雷兰亭顿时一惊,马上醒悟,“是不是有人也跟你借了?”

    “那倒没有,”董锵锵不想说佟乐乐的烦恼,“我也听说那个传闻了。”

    “咳,你说这事闹的,烦死我了。”

    “哈哈,你都是雷大款了,烦什么?”董锵锵打趣道。

    “大款个屁,”雷兰亭忍不住抱怨道,“我刚考完试打开手机,一口气接了八个电话,都他奶奶的来跟老子借钱,这些人跟老子都不熟,老子一个子儿都不借。”

    董锵锵刚听完佟乐乐的牢骚,不想再听一遍复读机,打断道:“嗯,晚上有空没?我请你和乐乐吃饭。”

    “呦,这可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雷兰亭的口气松缓了下来,试探着问道,“是弗莱舍尔付款了吗?”

    “对,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安排,顺便把你抓猪的钱给你。”

    “那成,这个必须去。”雷兰亭摩拳擦掌道,“几点?在哪见?”

    “订好了短信你,记得看手机。”

    “得嘞。那晚上咱们早点开饭。”雷兰亭兴奋地说道,“幸亏你说得早,这样我中午就省了一顿饭了。”

    藤野和张英飞面对面坐在酒馆里。

    张英飞一脸愁容地端着酒杯,卑微地看着一口一口光喝酒不说话的藤野,心里忐忑不安。

    眼看着藤野眨眼间喝完了一瓶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忍不住问道:“藤野先生,你看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藤野好似没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喝酒吃菜。

    一小盘炸天妇罗眨眼间就快被吃光了。

    张英飞见藤野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尴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刚放下酒杯,就听对面的藤野低声骂道:“废物!”

    这句话虽是用日文骂的,但却是少数几个张英飞能听懂的日文单词,他不觉一愣:“藤野先生,你……”

    藤野抬起头,两根粗眉斜立着指向两边的太阳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好像是用刀刻在嘴旁边的:“这么一把好牌,最后只拿到一个代总经理,你难道不羞愧吗?”

    张英飞的喉结一阵错动,豆大的汗珠渗出头皮,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硬着头皮解释道:“藤野先生,你知道的,那份协议只有她签字是不够的,必须要所有股东都签字才能生效。”

    “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帮你把你父亲和你哥哥们的签字都搞定了?”藤野把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日式小菜纷纷从小碟里掉落在桌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英飞慌忙摆手否定,“我真的尽力了。只是我父亲他……”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抓不住,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藤野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

    藤野的话风让张英飞隐约有种预感,他急忙问道:“那您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吗?”

    “能不能补救不是靠我的方法,而是取决于你的决心。”

    “我有决心。我要当正ceo。我不要当傀儡。”张英飞赶忙表态。

    “那好,我再相信你一次。但你要把你们公司的供应商和客户名单都给我。我拿到名单后就会告诉你怎么补救。”藤野呷了一口酒。

    “这个……”张英飞听后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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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结怨

    见张英飞表情扭捏,藤野瞄了他几秒,也不多言,又闷头一杯杯地喝起酒来。

    这种气氛既诡异又尴尬,张英飞咽了咽唾沫,踌躇道:“藤野先生,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不妨直说。我并非不愿给你所有客户和供应商的名单,只是我手里也没有全部的。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光是我,就是张英芳手里也没有。但她可能能有个70%-80%的客户名单,但大客户可能只有20%-30%。”

    藤野放下酒杯,梗着脖子盯着张英飞的眼睛,似乎想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张英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端起酒杯,一扬脖,一杯酒一饮而尽。清酒的浓度其实并不高,但他喝得太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脸和脖子像刷了层红酱,鲜红鲜红的。

    “张先生,”藤野果然不信,“你这个借口不高明啊。”

    “高明?”张英飞喟然地长叹一声,把酒杯“啪”的一声敲在了桌上。

    藤野不动声色地瞅着张英飞,等他解释。

    “那是我家到日本发展的第五个年头,好像在北海道还是广岛,我姐被骗子把公司所有客户的名单给弄走了,直接导致后面三年的销售崩溃。从那时开始,我家才开始往东南亚和欧洲转的。也是从那以后,我爸就定了个规矩,以后所有人都不能掌握公司所有客户的名单。”

    “你说的这事不可能吧?”藤野道,“难道你父亲也不相信张英芳吗?我不相信张英芳当了这么久的ceo手里都没有全部客户的名单,我完全不信。”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这是现实,也是我父亲防止再出现意外而用的后招。”张英飞夹起碟子里最后一个天妇罗,“至于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细说了,但我们家确实是这样,你真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们家有全名单的就只有你父亲了?”藤野一脸阴险,“必须通过他才能拿到吗?”

    张英飞点点头,算是回答。

    又是一阵沉闷。

    张英飞看了眼腕上的黑水鬼,准备告辞:“藤野先生,我下午……”

    藤野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只两指宽的红焖虾:“你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是不是也经常吃虾?”

    “他年轻时喝酒和吃海鲜太多,有痛风史,所以平时不吃海鲜。”张英飞不知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正感疑惑,就听藤野继续说道:“那太可惜了。在我们日本菜里,虾代表着长寿。所以我们相信,不爱吃虾的人很难活很久。”

    张英飞愣住了:“藤,藤野先生,你是在威胁我吗?”

    “替我祝你父亲长寿!”藤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陆苇的论文开头写得很不顺,改了几稿都不满意。她跑到宿舍地下一层的洗衣房里洗了一盆脏衣服后,刚进屋,就看见手机在书桌上嗡嗡地响。

    看起来对方是用手机打的,陆苇没存过这个号码,应该是不认识的人,但这串数字有几分眼熟,犹豫了两秒,陆苇还是接了,万一是中介打来的,说不定又是新的打工机会,她现在迫切需要各种长工短工来挣钱。

    “hello?”陆苇问道。

    对面一声未吭,陆苇疑惑地看了眼手机,确实显示接通了,难道自己的手机又单通了?

    “hello?”陆苇又问了一次,还是没人说话,但能听到对面有呼气的声音。

    神经病。陆苇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十分不理解这种打电话恶作剧的人的心理。

    就在她准备挂电话时,对面的人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幽怨:“我早该想到余姜海是不会付钱的。”

    陆苇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手机差点脱手。

    她听出来这是方瑞尔的声音。

    “你……”陆苇迟疑着问道,“好点了吗?”

    虽然对方勒索在先,但看到余姜海昨夜那样把她推入湖中,陆苇着实吓得不轻。

    如果她一个旁观者都吓成这样,那当事人本人的恐惧得多大啊?万一再落下点后遗症什么的,陆苇简直无法想象。

    陆苇对方瑞尔充满了鄙夷和同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一番衡量后,她只能干瘪地说出一句象征性的慰问词。

    “哼,你很关心我吗?”方瑞尔冷笑一声,“我知道昨晚是余姜海把我推下去的。”

    陆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说知道吧,好像她也变成了同谋,但她确实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说自己不知道吧,但却是自己主动把对方约到游船上去的。

    不知为什么,陆苇对方瑞尔昨天没有报警提到自己感到既侥幸又内疚。

    “我……”陆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是他让我给你拿钱过去的,其他的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告诉余姜海,帖子我已经删了,让他可以放心了。”

    听到对方删了帖子,陆苇忽然莫名地松了口气,她刚要安慰对方,就听方瑞尔接着说道:“我跟余姜海的事完了,但咱俩的事没完。”

    “咱俩的事?”陆苇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她不解地反问道,“我都不认识你,咱俩能有什么事?”

    “我第一次见你没多久就在大学挨了顿打,还被推下山坡。第二次见你就被推下了湖。”方瑞尔讥笑道,“咱俩没事你能这么对我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陆苇心虚道,“打你的和推你的又不是我。”

    “你到窗户边上来。”方瑞尔忽道。

    陆苇将信将疑地移步到窗边,小心地向外张望:“干什么?”

    “往车站看。”

    陆苇循声望向车站,赫然见到染了一头紫发的方瑞尔正站在车站里向她招手。

    陆苇正在诧异,就听电话里传来方瑞尔恶狠狠的声音:“冤有头债有主,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我已经盯上你了,你小心点儿。”

    陆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找上门来吓唬自己,不禁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呵呵,对了,洗衣服的时候要注意放正确的洗衣液,别放错了,否则会洗坏衣服的。”方瑞尔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苇一怔,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直奔楼下洗衣房。

    当她站到洗衣机前时,才发现自己的一筒深色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洗得开始掉色了。她从洗衣机前的地面上拾起一个已经开封用过的空漂白剂包装袋,袋里还有些残留的蓝色液体,看起来像是刚打开没多久的样子。

    陆苇怔怔地看着滚筒中正规律旋转的掉色衣物,漂白剂包装袋从她的手中缓缓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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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大牛骨头

    晕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的陆苇手忙脚乱地停了洗衣机,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从滚筒里拣了出来,湿漉漉的平铺在地上。

    陆苇看到自己深蓝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装已经在漂白剂的作用下被洗出了一大块白印,而其他几件深色衣服的遭遇也都差不多。

    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掏出手机想打给余姜海,却发现地下室里手机没信号。她只能先从一堆被洗坏的衣服里随便拣出几件还能要的衣物重新扔进了洗衣机,再把不能穿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了走廊外的可回收垃圾桶。

    回到宿舍,陆苇迫不及待地打给余姜海,过了好半天,电话才接通,听筒里传来余姜海慵懒的声音:“说。”

    “她给我打电话了。”陆苇咬着嘴唇说道。

    “谁啊?”余姜海听起来还没睡醒。

    “方瑞尔。”

    “哦,她啊,说什么了?”余姜海从被子里伸出细长的手臂,从头顶斜上方的书桌上拿起烟和火机,头歪靠在枕头上,悠然地给自己点着了一根烟。

    他昨晚在方瑞尔的宿舍外听了半宿的墙根,回来的很晚,如果不是陆苇的电话他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

    “她说已经把帖子删了。”

    “哼。”余姜海吐了口烟圈儿,对这个说法似乎毫不意外,“就是个作女。净找不痛快。”

    “她还说……”陆苇停顿了几秒,“她跟你的事了了,但跟我还没完。”

    “嗯?什么意思?”余姜海蹭地从床上半坐了起来,“什么叫跟你没完?她还想继续作么?”

    “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陆苇忧心忡忡道,“不过她刚才是在我楼下跟我说这番话的。”

    “嗯,那你怎么回的她?”余姜海追问道。

    “我骂她……有病来着。”陆苇小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余姜海沉默了几分钟,霸气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我怕她会再去什么地方胡言乱语。”陆苇说出自己的忧虑。

    “她不敢。”余姜海轻笑一声,“我找人查过了,她还有两门考试就可以毕业拿硕士文凭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这些的。”

    “可是……”陆苇不放心道。

    “没有什么‘可是’了,我说了交给我,你给我打电话难道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余姜海不耐烦地把烟按灭在飘着几根剩面条的大海碗里,“还有其他事吗?”

    隔着电话,陆苇自然看不到余姜海脸上的不悦,她赶忙示好:“嗯,那麻烦你了。对了,你昨天说的那个考试是什么时候的?”

    “应该是下周,具体时间我晚点告诉你。”余姜海说完粗暴地挂断电话。

    陆苇不知道余姜海会怎么解决这事,心里忐忑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去大学图书馆继续写论文去了。

    冬一晴蹑手蹑脚地推开张英芳办公室的门,看到张英芳正呆呆地看着屋里的绿植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芳总……”冬一晴轻轻招呼了一声,但张英芳充耳不闻。

    “芳总……”冬一晴提高了音量,张英芳精神恍惚地转过头去,用手背擦了擦脸。

    虽然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但冬一晴仍觉得非常尴尬,看到前上司的窘态毕竟不是件好事。她刚想退出门去,张英芳忽然开口。

    “有事吗?”刚从医院回来的张英芳虽然语调和往常差不多,但语气中带着一种虚弱感。

    “刚才我的工作内容已经调整了,另外我现在的直接汇报对象……是张英飞总。”冬一晴小声说道。

    “知道了。”

    “您的身体……好点了吗?”冬一晴大着胆子关心道,虽然和张英芳是上下级且张英芳平时待人较严厉,但冬一晴莫名地习惯张英芳的德式管理风格。一想到以后要天天和张英飞打交道,冬一晴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我有件事想问你。”张英芳没理会冬一晴的关心。

    “您说。”

    “为什么张英飞会有我的病历?”张英芳狐疑地盯着冬一晴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我记得当时是让你扫描(病历)后把它归档的,你是怎么做的?”张英芳的口气里没有一丝烟火气,似乎不是在指责冬一晴,而是在询问一件和她自己不相关的事。

    冬一晴早就料到张英芳会这么问,她自己其实也没想明白这件事。当时张英芳因为助理临时休病假而把病历交给冬一晴做保密处理。冬一晴第一时间扫描了病历,然后用自己的电脑把病历的电子档发给了张英芳。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竟然让张英飞拿到了病历。

    “我……我也不知道,芳总。”冬一晴嗫嚅道。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张英芳也不相信冬一晴会把自己的病历交给张英飞。况且事情已经发生,再埋怨她也无用。张英芳立刻换到第二个话题:“我看车荔子也有条跟你这个差不多的项链。”

    “飞总说这是公司配给我们的。”冬一晴急忙解释。

    “公司?”张英芳眉毛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嗯,就是上星期天的事,张硕安排我去飞总在郊外的别墅谈话,我去了后发现就我一个人。飞总说这是为了公司的门面,所以才配发的,一开始我没戴还被飞总批评了。”

    见冬一晴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像是张嘴就编的假话,张英芳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芳总,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马上就把它摘了。”冬一晴说着就去解项链的搭扣。

    张英芳伸手制止道:“不用,你戴着很好看。”

    “芳总……”冬一晴的手停了下来,“我……”

    “你走时把门带上,”张英芳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因为一品芙蓉已经烧毁了,所以董锵锵只能再找新地方请客。

    咨询了几个朋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家市中心的西餐馆:大牛骨头。

    董锵锵觉得这名字很有趣,感觉不像是古板的德国人取的,实地考察了一圈后觉得餐馆的环境和菜品确实都很不错,作为请人吃饭的场所能充分显出主人的诚意,所以他果断地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雷兰亭和佟乐乐。

    约的吃饭时间是晚上18:30,董锵锵18:20赶到餐馆时,雷兰亭已经端坐在位置上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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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 求人和被求都是难事

    看到董锵锵走进餐厅,坐在角落的雷兰亭高举左臂招呼道:“老董,这儿!”

    董锵锵几步走到餐桌前,边把书包放到雷兰亭对面的椅子上边调侃他:“你可真准时。”

    “那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雷兰亭边说边把餐单递给董锵锵,“来,谁做东谁点。”

    董锵锵推辞道:“还是等乐乐来了一起点吧。”

    “咳,早点晚点都一样,咱们先点咱们的,牛排跟烤鸭一样需要时间。”雷兰亭不以为然地把餐单往桌上轻轻一放,“再说我中午专门没吃饭就等你这顿呢,现在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怎么样,能管饱吗?”

    西餐管饱?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雷兰亭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可今天他确实也高兴,公司的营业执照没出任何幺蛾子就顺利拿下了,这让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董锵锵豪气地挽起袖子,大手一挥:“管。”

    雷兰亭自作主张地先点了三份牛排(他自己吃两份)和几瓶啤酒,两人刚说了没两句,就听董锵锵身后有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提前到了呀?”

    董锵锵和雷兰亭循声望去,只见佟乐乐款步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头戴一顶淡蓝色的小女帽,一头乌发顺着肩膀的一侧倾斜而下,头发的末梢还烫着几个大波浪卷儿,一种女性的妩媚感油然而生。

    一身淡绿色的修身连衣裙简直就像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将她高挑的身材和完美的比例表现得淋漓尽致。

    阔口裤脚遮住了她的脚踝和脚面,只露出几个涂着红指甲的脚趾。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雷兰亭已经从座位上弹了出来。

    他从旁边的空桌又拽过一把椅子,将董锵锵的包顺势扔到椅子上,又一把扒拉开董锵锵,毕恭毕敬地把佟乐乐请到之前放董锵锵书包的椅子里,最后轻轻地把她的椅子推近到餐桌旁。

    看着雷兰亭娴熟的动作,董锵锵揶揄道:“可以啊,老雷,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雷兰亭傲娇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扬脖:“immer(德语:一直都是)。”

    雷兰亭和佟乐乐面对面地坐着,董锵锵坐在两人的中间,有侍者过来将三人中间的蜡烛点燃。

    雷兰亭含情脉脉地看着佟乐乐:“佟,今晚我请客,别客气,随便点。”说罢用手一指董锵锵:“他负责掏钱。”

    佟乐乐笑道:“请客的没开口,你这个被请的倒是很大方。”

    “不管怎么说,要没我,你们都不会去穆勒家,也就没有后面找财宝的事。”雷兰亭把餐单递给佟乐乐,“但是光有我也不够,要没有老董呢,可能我去了也得被吓跑了。要是没你呢,可能我们也找不到密道。总之这事少了咱们三谁都不行,所以今晚我们应该好好喝它一顿大酒,不醉不归。”

    佟乐乐本来笑意盈盈地听着,忽然听到大酒两个字,脸上微微变色,但转瞬即逝。

    董锵锵目光瞥到她的神色,心知佟乐乐最讨厌喝酒,连忙打圆场:“明天咱们还要去养老院做义工呢,今天就别喝酒了,随便点些饮料喝就好了。”

    佟乐乐其实不怕喝酒,她担心的是雷兰亭喝完酒又跟她表白,她不想老面对这种窘迫。

    女生通常对没好感的男生的锲而不舍没有感动,只有郁闷和烦乱。

    透过烛光看着佟乐乐红润的面庞和瀑布式的黑发,雷兰亭不禁心神荡漾,他也担心和佟乐乐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度紧张,马上改口道:“那好吧,乐乐喝饮料,老董你陪我喝酒。”

    “成,那咱俩意思一下,点到为止。”董锵锵举高手臂,“服务生,两杯加柠檬片的巴伐利亚气泡水。”

    佟乐乐不禁感到意外,董锵锵竟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有你这么请客的吗?”雷兰亭佯装愠怒,不忿道,“让客人意思一下?心疼钱了是么?”

    “得,我说错了,雷大爷见笑。您随意,我干了。”董锵锵把侍者拿上来的两瓶啤酒的瓶盖咬在一起,两手一较劲,两个瓶盖同时“啪”的一声被撬开。他递给雷兰亭一瓶,然后自己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喝完后把酒瓶倒立,示意自己没有投机取巧。

    “嘿嘿,这还差不多,”雷兰亭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才那句真不像话。”

    烤得外焦里嫩的三份牛排陆续端了上来,雷兰亭很绅士地挑了一份品相最好的给佟乐乐,然后给自己挑了一份,最后扔给董锵锵一份品相最差的,转头又定了一份牛排。

    “prost!(德语:干杯!祝顺利!)”董锵锵没有再对瓶吹,而是把啤酒倒进酒杯里。他举起酒杯,左右看了看佟乐乐和雷兰亭,“此时此刻,我想先真诚地感谢二位。”说罢,他又饮了一杯。

    雷兰亭照猫画虎地也干了一杯。

    佟乐乐端着气泡水,默默地注视着董锵锵,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好在酒馆的光线本就不明亮,他们三个又是坐在角落里,光线又暗了几分,雷兰亭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异国他乡认识你们。所以,”董锵锵再次举杯,真诚道,“为我们的缘分干一杯!”

    董锵锵刚要再喝,雷兰亭一把按住他的手,冲他眨了眨眼:“懂不懂女士优先?第二杯应该祝我们的富婆乐乐永远年轻!”

    董锵锵立刻秒懂雷兰亭是在提醒他最近的那个谣言,改口重复道:“祝可爱的富婆乐乐永远年轻!”

    佟乐乐看出两人又在一唱一和地消遣她,却不急恼,只是浅笑着呷了一口气泡水。

    三人又说起那天在野猪林和穆勒别墅里的遭遇,正说到热闹处,就听有人在三人身后用中文说道:“佟乐乐?”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餐馆蓝白相间服务生制服的年轻女生正怯生生地望着佟乐乐。

    她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米六左右,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你是?”佟乐乐感到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

    “我是华菱呀,之前咱们住同一栋楼,后来你搬到学生宿舍去了。你忘了?我是学大提琴的。咱们还一起在公共厨房里讨论过乐理来着……”

    “哦,你是华菱?”佟乐乐似乎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之前是长发,你现在……”

    “长发打工太不方便了,我早就剪短了。”华菱看了眼董锵锵和雷兰亭,“他们都是你朋友?”

    “嗯,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董锵锵,这位是……”佟乐乐还没说完,雷兰亭已经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主动伸手,语调低沉地说道:“鄙人雷兰亭,幸会。”

    “哦。你好。”华菱有些讶异地看了眼雷兰亭,礼貌地轻握了一下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雷兰亭搓了搓手指,琢磨着坐回到椅子上。

    “那个,你现在方便吗?”华菱吞吞吐吐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佟乐乐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自己吃饭时提这种要求,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正在为难,董锵锵碰了碰雷兰亭:“陪我出去抽根烟。”

    正托着下巴专心要听对方问什么事的雷兰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自己去吧,我得陪乐乐。”

    董锵锵不由分说地一把薅起雷兰亭的手,拉着他朝外走去,只听雷兰亭喊道:“哎,我现在戒烟了啊。”

    华菱看着佟乐乐,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低头道:“你能帮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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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分账原则

    佟乐乐被华菱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扭头观看四周。好在旁边无人注视她们这个角落,可能其他食客以为华菱只是蹲下捡东西而已。

    佟乐乐连忙起身搀扶起华菱,让她坐到董锵锵的椅子上。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她,好言劝道:“别这样,有话慢慢说。不然外国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华菱只坐了几秒就匆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瞅着餐桌,手指不停地缠绕桌布,看起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一见她这副神情,佟乐乐马上就猜到她想跟自己借钱。这几天她已经被n多人用各种借口借钱,早已见惯了各种开场白。她苦笑着问道:“你也听到那个传闻了?”

    华菱难为情地重重点了点头。

    “所以,你(借钱)也是为了延签吗?”这几天用这个理由和佟乐乐借钱的人最多,佟乐乐忍不住问道,“可我记得之前你是有奖学金的呀,而且还是国内和德国大学奖学金都有。按理说,你应该是最不需要借钱的人。怎么现在你也开始借钱了呢?”佟乐乐感到匪夷所思。

    “这事……一言难尽。”华菱叹了口气,刚要继续说,就听远处取餐口有人高喊道:“菱!”

    “领班叫我了,我先回去上班了。”华菱神色慌张地说道,“你明天上午10点有时间吗?”

    佟乐乐刚要点头,猛然想起自己还要去养老院做义工的事,匆忙道:“还是明天晚上吧。”

    “那好。明晚18:30。还在这里。不见不散。”华菱话没说完,人已急匆匆地向后厨方向走去。

    佟乐乐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偶遇昔日的同伴,更没想到对方还会和自己借钱。刚才吃饭时的好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她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窗外夜色中的路灯下站着两个高大的黑影。

    “你刚才不是说抽烟吗?”雷兰亭诧异地看着董锵锵,伸手道,“烟呢?”

    “哦,我没带烟。”董锵锵耸了耸肩,“而且我也开始戒烟了。”

    雷兰亭一听就急了:“合着半天你没烟啊?那你叫我出来?消遣我?”

    “咳,你没看刚才那女生那意思吗?她肯定是要跟乐乐借钱。”董锵锵解释道,“女生脸皮都薄,咱俩要是还在那,乐乐得多尴尬。”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雷兰亭不以为然地从怀里掏出烟点上,朝着路灯吐了口烟圈,“要我说乐乐就是心软,她就该跟我一样,一个人都不借。这事一旦开了口子,让别人知道能从你这里借到钱,肯定一堆人乌央乌央地凑过来,就跟苍蝇……唔,这么说不太合适,应该说就跟老鹰看到肥肉一样。所以一个人都不借,这样也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些糟心事了。”

    “朝你借(钱)的人多吗?”董锵锵好奇道。

    “海了去了。”雷兰亭轻笑一声,随意地朝地上弹了下烟灰。

    “你都给拒了?”

    “跟我借钱?哼,门儿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我雷朗台的名声。”雷兰亭不屑一顾道,“这里面很多人又不打工又不上课,把钱借给这种人跟往水里扔没什么区别。换了你你敢借吗?”

    董锵锵思索着雷兰亭的话,又想到了冬一晴。

    见董锵锵沉默,雷兰亭斜视了他一眼,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问道:“说说吧。钱打算怎么分?”

    董锵锵本想等酒足饭饱后再说,见雷兰亭主动问起,不慌不忙道:“像上次咱们说好的,每成交一单,都给汉斯200马克的介绍费。当然不只是对他,以后你拉来的业务也一样。”

    雷兰亭点点头:“合理。”

    “分钱的事我是这么考虑的,每次卖猪的钱呢咱们按四六分账,我六你四,当然都是税前的。因为收入要报税,所以你实际拿到手的钱没那么多。”董锵锵说得很慢,似乎怕雷兰亭听不清。

    雷兰亭没吱声,熟练地又点了一根烟,沉默地猛嘬了两口,皱眉道:“我以为会是五五分。”

    “大家亲兄弟明算账,公司和业务都是我筹备的,这两方面的风险也主要由我来承担。”董锵锵不想在钱的事情上和雷兰亭存什么分歧,索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如果雷兰亭不同意他就再看怎么解决,“另外公司的经营上还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要花钱,这些支出都需要从收入中支取。”

    “成吧!”雷兰亭边说边把半根烟扔到了地上,使劲地跺了几脚,“四六分就四六分。谁让咱没本事呢。”

    董锵锵本以为雷兰亭会叽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能答应,着实让董锵锵感到意外。

    董锵锵刚要再补一句,雷兰亭拍着巴掌问道:“不过你能不能每次直接把钱给我,由我自己来缴税?”

    董锵锵略一思忖,答道:“这个问题我咨询过中介的人,只要你和公司签一份劳动合同应该就没问题了。但我想提醒你,用公司的名义报税有利有弊。优点是不会占用你一级税卡(注:缴税税率最低,留学生多用这种税卡打工)的打工天数,缺点是比你自己缴税可能要多一些。但毕竟你平时打工也要用税卡,如果你的一级税卡很快用完了今年的额度,你就只能用六级税卡(注:缴税税率最高)来为你下半年的打工报税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就……”

    雷兰亭伸手拦住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这事让我自己来解决吧,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只要尽快把我的那份钱转到我的户头里就好。”

    见对方执意如此,董锵锵也不好再说什么。

    临进餐馆前,雷兰亭突然问道:“你开这公司用了多少钱?”

    “大数差不多是51000马克,另外还有些小钱。”

    “哦,这样啊。”雷兰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刚开的公司就能跟我签劳动合同而不用担心任何问题?而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弗莱舍尔一上来就说不能跟咱俩签合同,而让你必须找一家公司跟他完成交易。理论上他的公司比你的(公司)更有钱,但对你都不是问题的事对他会是问题吗?我想不通。”雷兰亭晃着脑袋说道。

    “可能因为咱俩是外国人他不太放心吧。”董锵锵答道,“除此之外我确实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餐桌旁。华菱已经离开了,但佟乐乐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那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跟刚才两人离开时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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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酒鬼

    董锵锵和雷兰亭面面相觑,看来两人猜的八九不离十,华菱果然是跟佟乐乐借钱了。

    董锵锵正想着找点什么别的话题让佟乐乐高兴高兴,雷兰亭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刀叉,一边自如地分着牛肉块儿,一边漫不经心道:“又一个吧?”

    佟乐乐喝了口气泡水,没吱声,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来往的行人。

    “你听我的,这种事不要碰。”雷兰亭用餐叉把一小块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一边咂摸滋味一边用教育晚辈的口气继续说道,“老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自己清楚你借出去钱的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一直勤勤恳恳打工的。光我知道的就有几个一直靠借钱和蹭饭赖在这里的,不是我地域歧视,这里面还有几个就是你老乡北京人呢。你怜悯这些人就等于是助长他们好吃懒惰的习性。依我说,就该让生活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来留学的。”

    佟乐乐何尝不知道雷兰亭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华菱也会借钱。

    华菱和她到德国的时间差不多,虽然专业不同,但也经常能在学校里面遇到。凭着过硬的专业课成绩和实打实的音乐素养,华菱同时申请到两份奖学金,这种殊荣放在汉诺威的中国留学生圈里也是极为罕见的。

    华菱的起点比一般的留学生都高,很多人都羡慕她,甚至佟乐乐有段时间运气很背的时候也羡慕过一路顺风顺水的华菱。

    后来由于搬家的关系,佟乐乐和华菱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虽然偶尔两人还能在学校里碰到,但通常也就是简单寒暄两句就各自上课去了,没什么深交。

    再后来佟乐乐听说华菱交了男朋友,继而又听到她毕业读博的消息,但她从没听过华菱打工的消息。

    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佟乐乐突然放下气泡水,取过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满,然后端起酒杯大口喝了起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看着她的举动都有些惊呆和意外,不知佟乐乐抽什么疯。

    “乐乐,我陪你喝。”雷兰亭的反应更快一些,当佟乐乐倒第二杯时,他已经跟佟乐乐推杯换盏起来。

    董锵锵心知佟乐乐肯定是心里极度不痛快才会这么喝酒,他知道自己这时拦佟乐乐没什么用,还不如拦雷兰亭效果更好。

    “老雷啊,这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董锵锵伸手挡住雷兰亭的杯口。

    “啊?什么?”雷兰亭放下酒杯,“我一直有时间啊。”

    “不,我的意思是,这周你跟我抽空走一趟卢克的放养林,咱们去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早点开张。”

    “咳,这事回头再说,我先跟乐乐好好喝两杯。哎,来,乐乐,我给你再满上。”雷兰亭见桌上的酒越来越少,忽然振臂高喊,“服务生,来三瓶杰克丹尼尔,再来两瓶黑方。”

    董锵锵心里一惊,杰克丹尼尔和黑方都是威士忌,都是烈酒。他一把拉住雷兰亭的手臂:“她喝不了烈酒。”

    “大家今天高兴,就喝一点儿,”雷兰亭嬉皮笑脸地用手扒拉开董锵锵的手,质问道,“难得乐乐想喝酒,你不会又开始心疼钱了吧?哎,老董,要这样你可就没劲了。四六分我都答应你了,喝你两瓶酒至于这么小气吗?”

    董锵锵觉得雷兰亭说话嘴有些瓢,话也变得难听起来。他皱了皱眉:“我不心疼酒,你都拿回去喝我都没问题。但今晚别让乐乐再喝了,明天咱们还要去养老院出工呢。”

    “咳,一个破养老院,早去一天晚去一天能怎么着?”雷兰亭的调门有些高,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你这人吧,除了抠门就是太轴,不懂得变通。”

    雷兰亭话音未落,就听旁边的佟乐乐忽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正吐在说话的两个男生身上,雷兰亭衣服上的呕吐物更多。

    见佟乐乐还要把杯中酒往嘴里送,董锵锵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杯子,低声喝道:“别喝了。多了。”

    “啊?多了?什么多了?谁多了?”佟乐乐醉眼迷离地看着董锵锵,用手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多了?”

    “我扶你去卫生间外的洗手池。”董锵锵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起佟乐乐。

    佟乐乐本想阻挡对方的动作,但她已神志不清,被董锵锵架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还没走出一步就脚下一个拌蒜,险些摔在地上,幸亏董锵锵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哎,你怎么不扶我?”雷兰亭起哄道,“我也要去卫生间。”

    “自己去。”董锵锵没好气道。

    他搀着佟乐乐刚走出两步,忽听有人在他背后用中文问道:“是你?”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淡绿色西服的高胖男子正站在两人的身后。

    董锵锵依稀记得这个胖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蒙住了:“你是?”

    “张硕博士,你好,董锵锵。”张硕皮笑肉不笑道。

    听到这个名字,董锵锵马上想起那次迎新会上和对方的交谈:“你是冬一晴的朋友?”

    张硕闻言轻轻颔首,同时正了正衣襟:“方便借步说句话吗?”

    “我现在有事,”董锵锵看着身旁垂头丧气满身酒气的佟乐乐,拒绝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我就在这儿直说了,”张硕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是冬一晴的官方男友,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她。”

    “噗……”正看热闹的雷兰亭把满嘴的酒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一直低头不语的佟乐乐忽然抬起头,透过遮挡在额头前的头发间隙去看说话的人。

    董锵锵盯着张硕看了两秒,不发一言地架着佟乐乐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双方错身的一刹那,佟乐乐忽地扭头瞪了一眼张硕,张硕被她眼中的怨气吓得一愣。

    “你刚才说什么?”张硕只顾着看董锵锵和佟乐乐,没留神雷兰亭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他的身旁,“你说董锵锵骚扰谁?”雷兰亭问道。

    闻到对方满身的酒气,张硕情不自禁地说话结巴了一下:“我,我女朋友冬一晴。”

    “他妈的,这小子,竟然吃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雷兰亭气呼呼地把手里的酒瓶往旁边随手一扔,踉踉跄跄地朝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前进的方向追去。

    “没想到是三个酒鬼。”张硕耸了耸肩,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真是搞不懂冬一晴怎么会喜欢这么奇怪的家伙?女人都是奇怪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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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