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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余姜海报警后牢牢地盯着白色汽车和矮个男,并用相机飞快地照了几张。但几人的站位和他的藏身地点之间的拍摄角度并不理想,照片能不能拍清楚人脸余姜海也有些吃不准。

    就在他抓拍时,双方已经交谈完毕。只见矮个男朝汽车挥了下手,汽车飞快地驶离了西门。

    矮个男和两个随从似乎是讨论了一下,然后也一起离开了火车场的西门。

    警察迟迟不到,躲在车后的余姜海心急如焚。又小心地打了几个催促电话,报警中心的接线生职业又礼貌地安抚着他焦躁的情绪,同时建议他尽快离开现场。

    但直到矮个男离开了近十分钟后,一辆警车才从远处缓缓驶来,余姜海没好气地朝警车走了过去。

    从警车上下来的正是前两天分别出现过的瘦高个警察和青年男警,两人脚刚沾地,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喝:“你们来得太晚了!”

    两人见到说话的人是余姜海,都有些惊讶。

    “是你?”青年男警狐疑地看着余姜海,不相信地问道,“你报的警?”

    余姜海充满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盯着瘦高个警察:“你们不是就在这附近巡逻吗?怎么还来的这么慢?”

    “你看见打你的人了?”瘦高个警察随手关上车门,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回答余姜海的问题,反而用手指着火车场问道,“他们是走了还是进去了?”

    “人早走了。”余姜海忍不住抱怨道,“如果你们能快点到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破案了。”

    “我们已经很快了,”青年男警辩解道,“我们到这儿也需要时间。”

    瘦高个警察在附近转了几圈,走回来对青年男警摇摇头:“这里没什么人和车经过,也没有任何摄像头。”潜台词就是现场没什么线索。毕竟那时候德国很多街道是没有摄像头的。

    除了余姜海没有人看到他们。

    “我有。”余姜海从兜里掏出胶卷,递给瘦高个警察,“还有车牌号。”

    两名警察都很惊讶,瘦高个警察难以置信地接过胶卷:“你还带着相机?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

    “犯罪分子自己说的,我昨天也告诉你们了。”余姜海挖苦道,“但你们不相信我,没时间过来。所以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的。”瘦高个警察铁青着脸,一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青年男警见状立刻也钻进车,警车飞也似地开走了。

    余姜海孤零零地站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上,地上的人影又细又长。

    “五次?”张英芳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冬一晴,“他真这么说的?”

    冬一晴用力地点点头:“他还说咱们的定金太多,说最多5%。”

    张英芳故意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客户怎么样?”

    冬一晴揣摩了一下张英芳提问的用意,小心答道:“他们可能对产品和样机的价格都不满意,但又跟您谈不下来,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跟我们讨价还价。我个人觉得,如果定金和付款次数都不变,可能会影响签合同。”

    冬一晴经过三天展会的锻炼,知道很多客户都喜欢在这两点上做文章,尤其是第一次合作的客户,双方都有一种不安全感。而定金可以提高销售方的信心,更多的付款次数则可以让采购方更踏实。

    “那你的建议是?”张英芳已经看出来冬一晴有自己的想法,索性直接问道。

    “定金不降,付款次数从原来的两次改为三次。”冬一晴解释道,“这样有进有退,如果都不降,不好沟通。如果都降,又显得我们余地很大。这个客户很喜欢得寸进尺,所以我们必须咬死定金。”

    “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没想到冬一晴进步的会这么快,张英芳赞许地看着她。

    “可我担心,”冬一晴踌躇道,“万一这样谈崩了怎么办?那这个客户可就……”

    “换了我也会这么谈的。”张英芳鼓励道,“去吧,谈崩了也没事。”

    张英芳作为领导的管理魅力一下就表露出来:该放权时坚决放权,绝不拖泥带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冬一晴得到授权,心花怒放地走了。

    董锵锵刚从驾校里出来,正琢磨中午去哪随便对付一口午饭,再去找光头男问开公司的事,忽然接到端木星浩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端木没头没脑地问道。

    “市中心喷泉这儿。”

    “嘿,那咱俩近,我在trb银行呢。你中午有事没?没事咱们一起吃个午饭。”端木的口气听起来很神秘,“嘿嘿,我最近又有些股票的消息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董锵锵心里清楚,所谓“听自己的看法”就是人家跟自己客气一下,不能当真。自从端木上次买了大众的股票,董锵锵就觉得端木对股票的理解和魄力都比自己更高一筹,他也愿意跟对方多学一些这方面的本领。

    他低头看了看表,离下午还有些时间:“成,那咱们在市中心的汉堡王里见。”

    “定金不降?三次付款?”印度人加拉瓦差点跳了起来,用手一指门外,厉声吼道,“马上去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这就是我们老板的意思。”冬一晴有张英芳撑腰,毫无惧色地看着加拉瓦,“如果您觉得难以接受,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再回答。”

    “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你们完全没有做生意的诚意。”加拉瓦本来就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更黑了,他大手一挥,边轰赶维卡斯边说道,“我们走,让他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去吧。”

    维卡斯一脸惊愕地看着加拉瓦:“可施罗德是说让咱们……”

    “让他自己来跟他们谈吧,我不谈了。”加拉瓦愤愤然地边说边往走,“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人呢,一点都不专业。”

    维卡斯下意识地用手拽了下加拉瓦的衣袖:“再谈……”

    没等他说完,加拉瓦抬手挣脱他的拉拽,甩开他,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维卡斯看着他的背影,抱歉地对冬一晴说道:“不好意思,他的脾气不太好,你别生气。”

    冬一晴没跟他再客套,直接问道:“我需要马上回复我老板,这一单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了?”

    维卡斯本来想跟加拉瓦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争取一些优惠,但见冬一晴跟张英芳完全是一个做派,不由得一阵心虚,拿话搪塞起来。

    冬一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她莞尔一笑,伸出右手:“维卡斯先生,再见!”

182. 知识就是金钱

    市中心的汉堡王距离董锵锵学车的“鞋匠驾校”很近,董锵锵走进快餐店时,一眼看到坐在角落的端木星浩在冲他招手。

    走到端木跟前,董锵锵把包放在餐椅上,只见餐桌上空空如也,不由问道:“你还没点?”

    “咱们先说话,”端木扶了扶镜架,“再吃也来得及。”只要没第三人在场,端木说话似乎都不会结巴。

    “边吃边说,”董锵锵指着墙上的菜单慷慨道,“你来点,今天我请。”

    “你请?”端木一愣,“为什么?”

    “算是感谢你上次给我推荐大众的股票吧。”董锵锵快言快语道,“你想吃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端木见董锵锵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看着菜单说道,“那我来份大汉堡套餐。”

    大汉堡套餐的售价不菲,但董锵锵毫无犹豫地要了两份,又给端木额外要了一份大薯条。

    看到满满当当一盘子的美味被放到桌上,端木眉开眼笑地拿起汉堡,两下拆开包装纸,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大口,番茄汁立刻飞溅到桌上,他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喔!我就喜欢它们家的汉堡。正!”

    “那天谢谢提醒哈,”董锵锵把多要的大薯条也随手放到了端木的托盘里,“我平时没有看股票的习惯,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嘿嘿,你上次挣了多少?”端木八卦地一笑,镜片上刷地反射过一道白光。

    “我?”董锵锵也咬了一大口汉堡,“一分钱没挣。”

    “没挣?不能吧?为什么?你没卖还是你根本就没买?”

    “买了,两股。”董锵锵讪笑道。

    “那太可惜了。”端木舔了舔手指上的番茄酱,“不过没关系,德国股市里的机会很多。自从美国互联网科技公司的泡沫破了以后,全球股市都在下跌通道中调整。但我觉得德国这边不太一样,他们是工业立国的,dax指数股里没有互联网公司,一水儿的国际五百强,还都是巨头。”

    “你刚才电话里说你又有一些股票的消息了,”董锵锵好奇道,“具体是哪方面的?”

    “其实不光是股票方面的信息,还有其他的事。”端木神秘兮兮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同时机警地扭头看了看四周,虽然旁边根本没人听他们说话。

    “具体呢?”董锵锵向来不太喜欢这种欲擒故纵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但碍于情面也不好说什么。

    端木对董锵锵的冷淡不太满意,他嘿嘿一乐,摇头道:“我这消息可值钱了,你就请我吃一顿汉堡可不够。”

    “那你想吃什么?”董锵锵故意调侃他,“中餐还是西餐?烤鸭还是牛排?”

    “至少得吃一顿中餐馆吧。西餐嘛我还没想好吃什么。”端木三口两口就干掉了一个拳头大的汉堡,这个胃口看得董锵锵不禁咂舌。

    “嚯,什么消息这么贵啊?”董锵锵不禁好奇心大起,“别是蒙我的吧?”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我是那种人吗?”端木一着急,又结巴起来。

    “两顿饭不算什么。”董锵锵一拍桌子,“成交。说吧。”

    “第一个还是股票的事,我发现一只股票有异动之象,弄不好下半年会蹿。”

    “哪只?dax的还是tecdax(德国科技股指数)的?”

    “嘿嘿,你知道的,大众。”

    董锵锵差点把可乐喷到端木的脸上,他擦了擦嘴,没好气地说道:“就为一顿饭你至于铺垫这么多吗?”

    端木狡黠地一笑:“我今天看到一份投资报告,里面说大众集团一要加大对亚洲市场尤其是国内市场的进一步投入,二要发力拓展北美市场,三要巩固并扩大远东市场的领先地位。报告里还说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华尔街很多投资分析师都认为大众上半年的财报会比去年同期的要靓丽很多。”

    见端木并没有胡说八道的意思,董锵锵也就没再调侃:“你的意思是美国和德国的投资机构都看好它?”

    “大众在远东地区拿下来的几个大单都已经被报纸给披露了。上次咱们谈到的俄罗斯计划在今年下半年增加对大众汽车的采购量现在来看只是其中的一波而已。”

    “一波?”董锵锵惊讶道,“那你打算再把它的股票买回来?”

    “还什么打算啊?我看完新闻就给买回来了。62马克一股,哎,说起来就来气,如果早点看到这份报告我就不卖了。”

    “那你没再看看技术分析?”

    “除了一个技术指标有些高之外,其他指标都在中等水平,可上可下,但方向不好说。”

    “你不会又买回来50股吧?”

    “嗯,这次没买那么多。”一份儿大薯条眨眼间就被端木给吃光了。

    “你不是看好它吗?”董锵锵感到纳闷。

    “如果大众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一路上涨的话,那买它的股票并不是我的最优选择。”

    “最优选择?”董锵锵知道这个词是个经济术语,但他不明白端木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我问你,如果你有4马克,你做什么投资才有可能使你的潜在回报最大?”端木眨了眨眼。

    “就4马克?那也就只能买张彩票了。”董锵锵悻悻道,“德国乐透彩票的奖池好像现在是1亿马克的奖金。”

    “但买彩票也有可能打水漂,不能保证回报。”端木纠正道,“彩票不能算投资。”

    “那就没有了。”董锵锵耸耸肩,“即使德国股票可以按一股买,那4马克也买不了一股吧?如果碰上大众这种股票,连个零头都不够。”

    “用有限的钱做潜在高回报的投资,最好的方法就是买股票期权。”端木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股票期权?那是什么?”

    “简单说,它就像是一只股票的mini版,但比股票要便宜的多。比如大众现在是每股62马克。但它的看涨期权现在只有6马克一股,而它的看跌期权更便宜,每股仅要2马克。”

    “这么便宜?”董锵锵有些不相信,“能是真的吗?”

    “因为这些期权都属于金融衍生品,都用了一定倍数的金融杠杆。”端木解释道,“而且这些期权的即时价格跟期权的行权时间(作者注:行权时间为可自由交易期权的时间)和行权条件都有关,有的期权只有6个月的有效期,而有的期权的有效期则会有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杠杆?行权时间?行权条件?有效期?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董锵锵听到一堆名词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见董锵锵的兴趣被勾了起来,端木忽然嘿嘿一乐,悠哉悠哉地闭嘴喝起饮料来。

    董锵锵依稀想起来自己读过的报纸上好像也曾介绍过这些内容,但他当时只是囫囵吞枣地阅读,并没有仔细去思索文字背后的意思。现在想想,那些错过的知识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183. 想挣钱吗?

    “先说行权时间。”端木放下可乐,一脸得意,“咱们在德国股市里能买到的大部分都是欧式期权,也就是说,你只能在期权到期日当日行权交易。在期权未到期或期权过期后都不能再交易了。在你买的每份期权上都已标明了这份期权的起止日期,就等于告诉你了期权的有效期和准确的行权时间。”

    “那行权条件又是什么?”董锵锵从包里掏出一个本,边听边吃边记端木讲的内容。

    “每份期权都有一个触发行权的条件,也就是在什么情况下你可以卖出期权获利。比如你买的是对应某只股票的、有效期为6个月的看涨期权,现在该股是50马克一股,期权到期后是50.1马克一股,比你买入时涨了0.1马克,这种情况你能行权吗?那就要看你的看涨期权是怎么定义触发行权条件的了。如果你的看涨期权只是要求期权到期时,对应股票的价格高于50马克就可以行权,那你马上就可以卖了进行套利。但如果期权的行权条件要求对应的股票不仅要高于50马克,甚至还可能更高,比如高于70马克(含70马克)才能行权的话,那你的看涨期权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也就无法被交易了。”

    “废纸?”董锵锵笔一停,“那我买这份期权时花的钱就没了?难道它不能像股票一样一直被我持有吗?”

    “如果达不到行权要求,那它也就……”端木摇摇头,把右手攥成一个拳头后用嘴吹了一下,吹的同时又把拳头打开,“灰飞烟灭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满足期权的行权条件,就是看对了方向我也可能挣不到钱?”

    “没错,你的风险就是你购买期权的钱,可能暴利,也可能清零。”

    “那你这个跟彩票也差不多啊。”听明白了的董锵锵忍不住抱怨道。

    “这可比彩票的回报好多了,”端木进一步解释道,“比如德国最经典的49选6彩票,中大奖的概率估计要亿分之一甚至更低。但很多股票的期权产品是由不同的金融机构发行的,你可以从浩如烟海的期权产品中挑出你最看好的买进,比如行权条件不苛刻的那种,当然这种产品一般回报也会比行权条件苛刻的期权要低。不过有得就有失,最后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他总结道,“高风险高回报,低风险低回报,没风险没回报。哪里都是这样。”

    “那看涨期权就是预期一只股票的未来价格比现在更高吧?而看跌期权正好反过来?”

    “是的。看跌期权就是预期未来某只股票的价格会跌。”端木把最后几根薯条也塞到了嘴里,“这么说你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这次虽然还是看好大众的股价会涨,但并没有跟上次一样全买股票,而是买了一部分的看涨期权。”

    “当然,而且我还买了不同金融机构发行的看涨期权,像德意志银行,德国商业银行,德国德累斯顿银行,德国联合抵押银行,德意志邮政银行……”端木如数家珍地报出了一长串的机构名。

    “买这么多干嘛?”董锵锵十分不解,“买两家不就差不多了吗?”

    “当然不一样了,我要考虑不同期权的有效期和行权条件,另外还有交易手续费也要考虑。”

    “乖乖,你这个……”董锵锵刚要说话,就觉得一股可乐的凉气直冲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就是我的portfolio,有价证券组合。”端木兴奋地说道,“而且这次我把我的所有积蓄都压上了,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

    听到端木压上了所有身家,董锵锵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劝道:“你还是小心点好,一把穷一把富太激进了。这可不像是股票,股价跌了最多就是套牢,这个如果看反了方向或者到期没有达到期权规定的价格,你就血本无归了。”

    “富贵险中求嘛,”端木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样?这条消息换你一顿饭你不吃亏吧?”

    “确实值。”董锵锵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产品听起来确实很刺激。他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买了多少钱的?”

    端木瞅瞅四周无人,边喝可乐边竖起一根手指。

    有了第一次猜错的经历,董锵锵已经知道端木的财力雄厚。他惊讶道:“10万?”

    噗。端木嘴里的一口可乐一点儿没浪费全喷到了董锵锵的衣服上,他比董锵锵更吃惊:“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投了10万马克?”董锵锵小声道。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就投了1万马克。不过如果这次我做对了,也许收益能到10万马克。”端木顿了顿,“你要不要也来点尝尝?我最看好的一个看涨期权是德国商业银行发的,现价6马克,行权时间是6个月后,行权条件是大众股价到时必须超过70马克。”

    “70马克?”董锵锵瞄了眼墙上的电视,电视里正播着德国的金融新闻,新闻下方正滚动着实时的dax指数的股票价格,但大众的股价并没有在出现,“70会不会太高了?”

    “这价高?一点都不高啊。”端木鼓吹道,“我第一次可是66马克卖的,66到70也就是一小时的事。这个期权的到期日是11月底,难道你觉得有这么多的利好消息都不能让它的股价飙到70马克吗?”

    “就是因为还有6个月,”董锵锵解释道,“我才觉得这里面的变数多啊。”

    “你自己考虑吧,反正我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期权确实比股票的风险高,但也更刺激,我肯定是要搏一把的。”

    董锵锵被他一番话说得也心痒痒的,但他正在筹备开公司,可能要花钱的地方着实太多。

    他一边吃着薯条,一边在心里盘算:要不先把冬一晴还的钱投一些进去试试?可自己到底该买多少呢?他也没有主意。

    冬一晴礼貌地把加拉瓦和维卡斯送出了大门,当她转身准备进入会议室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德语的怒喝:“快把你们的负责人给我叫出来。”

    冬一晴连忙转身,只见一个高个金发发中年男人大踏步地走进公司大门。

    “您好!请问您找谁?”前台妹妹客气又礼貌地问道。

    “我找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张英飞。”来人大声说道,“让他快点出来见我。”

    “抱歉,张英飞副总现在不在公司。如果您跟他约好……”

    “张英飞,你给我出来。”金发男子没理会前台妹妹的说辞,大踏步地走向后面的办公区。

    “哎,你这人怎么乱闯啊?”前台妹妹急忙从位子里追了出来。

184. 争分夺秒

    金发男子走过冬一晴时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前台妹妹追上了他。

    “这位先生,如果你之前没预约你不能这么进去。”前台妹妹理直气壮地说道,“请你先去前面登记。”

    “登记?”金发男子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耀武扬威地在前台妹妹的面前使劲挥舞了两下。

    前台妹妹以为他要打人,慌忙向后躲闪。

    冬一晴见状,轻轻碰了碰前台妹妹的手,用中文小声说道:“你去跟总经理汇报,我先来拖住他。”

    前台妹妹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哈。”

    见前台妹妹一溜烟地跑向办公区里的会议室,金发男子喝道:“你要是不叫我就自己进去,老子不求人。”

    冬一晴心平气和地看着金发男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听到冬一晴开腔,金发男子扭头看了看她:“你?你能把张英飞叫出来吗?”

    “张英飞总今天确实不在公司,请您先跟我到会客室等一会儿吧。”冬一晴的态度不温不火,显得极有耐心。

    “哼哼,等一会儿?”金发男子又是一阵冷笑,“再等多久你们能发货?一群骗子。叫你们负责的赶紧滚出来。”

    对方态度极其恶劣,冬一晴正盘算该怎么把对方先请到会客室,就见他突然甩开大步,边朝办公区里走边大声喊着:“张英飞,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胆小鬼!不讲信用的小丑!”

    他这么一阵叫嚣,办公区里的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他。

    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金发男子洋洋得意地用手挥舞着手里的信封,趾高气扬地绕着工位边转边吆喝。

    张英芳等人正在由玻璃隔断围成的会议室里交谈,会议室四周垂着细密的中空百叶帘,他的高声喧哗立刻传到了里面。

    金发男子走到会议室的旁边,迈步上前趴在玻璃上向会议室里张望。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张英芳怒气勃发地冲了出来:“谁在那吵呢?”

    四目相对,双方都暗吃一惊。张英芳吃惊的程度更多一些,她没料到路易斯今天竟然会直接杀到公司来。

    看到张英芳出现,路易斯先是高举手里的信封,然后缓缓斜放到胸前,同时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狞笑。

    张英芳狠狠瞪了路易斯一眼,顺手关上会议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走向旁边的另一间会议室,冬一晴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路易斯冲四周围观的员工们做了一个法式飞吻,然后摇摆着身体,也跟在张英芳的身后朝会议室走去。

    董锵锵走进光头男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摆弄桌旁的电扇。电扇似乎罢工了,光头男的后背出了不少汗。

    由于背对着门口,他并没看到董锵锵走进房间。

    董锵锵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转过身,见是董锵锵,他把手里的工具往工具箱里一掼,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顺手抓起一份文件给自己扇起风来。

    “你好,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愿意转让的公司?”董锵锵怕对方忘了,接着说道,“你昨天让我今天来的。”

    “哦,我记得这事。”光头男在桌上叠放的一堆文件里翻找起来,“你想开一人公司对吧?嗯,可能是这份。”他翻出一个文件夹,随手翻了几页后,摇头道,“不对。”

    然后他又翻出一份儿,看了一会儿又放下了:“这个也不是。”

    十分钟过去了,光头男还在左翻翻右找找,却依然没找到传说中的那份“就放到桌子上的文件”。董锵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禁有些怀疑对方的专业度。

    就在董锵锵准备离开次日再来时,光头男忽然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难道是我忘了?”

    听到这句话,董锵锵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从钱包里数出200马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放到光头男的面前。

    光头男似乎根本没看到他的举动,仍然埋头在抽屉中一顿猛翻,突然,他从最下层的抽屉中“惊喜”地翻出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ok,就是这个没错了。”

    董锵锵不禁感慨: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光头男把文件夹交到董锵锵的手上,趁着董锵锵翻看的功夫,他不快不慢地说道:“这是一个捷克人开的公司,现在想转手。它的优点是允许你使用自己的地址,但这家公司有些外债,如果能很快地处理好,那一周内应该是可以办完转让手续的。”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问道:“债?要多少钱?”

    “500马克清偿债务,300马克办理转让,一共需要800马克。”

    “这也太贵了。”董锵锵把文件夹放到了桌上,“你还有没有其他没有债务又要转手的公司?”

    光头男又是一阵猛翻,几分钟后递给他另一个文件夹:“这是一个土耳其人的公司,没有债务,非常干净。而且办理转让手续只要200马克。不过你不能用自己的地址,只能用我们的。”光头男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董锵锵知道这种表情通常意味着下文还会有转折。

    “这家公司唯一的股东回土耳其度假了。”

    “度假?”董锵锵一阵头晕,“那要多久?”

    “这可不好说,一个月?两个月?”光头男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真要等两个月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肯定不行。

    董锵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如果我给你800马克,你肯定能在一周内搞定吗?”

    “肯定。”

    “那你能跟我签保证一周内办完这个公司所有转让手续的合同吗?”

    “当然。”光头男信心满满,“只要把银行的债务还清了就没事了。”

    “那好,”董锵锵咬了咬牙,“签合同吧,我接这个捷克人的公司。”

    光头男从电脑里调出合同模板,打印机咔咔工作起来,没几分钟,两份合同摆在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大概通读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把800马克交到光头男的手里,同时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可能要等很久吗?”

    光头男攥着钱,双目含笑,用羡慕的口吻说道:“还是你运气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都能让你碰到。”

    听到对方的恭维,董锵锵不禁苦笑:这哪里是自己的运气好,明明是那200马克的运气好。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考虑对方是不是滑头了,只要能把答应的事办好,尽快让他拿到公司牌照比什么都强,毕竟弗莱舍尔那还收着一天120马克的代养费,他是真拖不起。

    “对了,老公司你打算改名吗?”光头男忽然想起了什么。

    “改。”

    “那新公司你打算叫什么名字?”光头男拿出一张表格放在董锵锵的面前,“最好多起几个,免得跟别人重名。”

    董锵锵不假思索地大笔一挥:德国京龙有限责任公司。

185. 工资

    路易斯走进会议室,把信封往桌上猛地一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打算赔我多少钱?”

    听完冬一晴的翻译,张英芳一头雾水。

    “不用装了,”路易斯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今天是合同上规定发货的最后一天,你们还不发货,不就是打算违约吗?”

    张英芳心里一怔:这事她早在开展会的时候就交待张英飞让他第一时间联系路易斯,说货物出了问题很抱歉不能发货,可以按合同付对方赔偿金,同时再给对方介绍几家新的供货商作为应急。可为什么路易斯今天又来说这事了?

    她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同时冒出很多个问题,这些问题好像肥皂泡一样又带出了更多的肥皂泡,然后突然之间,所有的肥皂泡同时都破了。

    她猜到答案:这事肯定出在张英飞的身上。可张英飞今天并没有来公司,也不接她的电话。看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管是演戏也罢,真愤怒也好,总之是自己这方理亏,还是要尽快解决问题才好。毕竟现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坐着的可是公司潜在的投资人,这么关键的时候,她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路易斯先生,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张英飞先生难道之前没有联系你?告诉你我们这里的货物出了些状况,无法履行合同,并向你道歉,付违约金和介绍其他供应商吗?”张英芳知道现在她又要给张英飞擦屁股善后了,心里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记得有人联系我,但我知道你们故意拖欠不发货。”路易斯提高了声调。

    “路易斯先生,我现在可以答复你:很抱歉给你造成损失,我们会按照合同付你违约金。冬一晴,喊会计过来。”

    路易斯盯着张英芳忽然一阵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事没有赔钱那么简单。你不是很有钱吗?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倾家荡产。”

    “按合同发货受法律保护,按合同付赔偿金也受法律保护,况且今天还是发货的最后一天,我并没有实质违约。另外这次赔偿金的金额还是你提出来的、远超正常范围的赔偿金,就算你去告我们,你也只是浪费时间。”张英芳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只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对其他事,我不关心,也没兴趣。随便你。”

    路易斯被张英芳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恨恨地用手点指张英芳的脸:“你给我等着。”

    正说着,公司会计走进屋来,看了眼张英芳,又瞄了眼一旁凶神恶煞的路易斯,小声道:“芳总,您叫我有事?”

    张英芳站起身,不再看路易斯,边向外走边吩咐道:“按合同付给路易斯先生违约金,金额记在张英飞的名下。”

    “是。”会计马上打开合同,快速地查找起对方账户和金额信息。

    看着张英芳的背影,路易斯的嘴角隐隐现出得意的笑容。

    今天是5月的最后一天。

    按惯例,香水店之前都是每月28号或29号发当月工资,也就是说,几天前店里就该把5月份的工资发给陆苇了。

    对方没按时发工资,陆苇开始以为只是晚两天,并没很在意。但眼看就要6月了对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陆苇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就在准备考试的间隙中给香水店打电话,想问问工资是什么情况。

    但不知怎么搞的,即使在正常的上班时间,香水店的座机也一直没人接。

    虽然这种工的钱每个月不到400马克,付了房租、保险和生活费后就寥寥无几,但蚊子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陆苇刚给家里汇了1000马克,手里没什么余钱了,早点拿到钱心里多少更踏实些。

    陆苇打了几个电话却没有任何收获,趁着下午出来买明天火车票的功夫,她跑到香水店打算直接问问店长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工资。

    到了香水店,她才发现店长并不在店里,同时店里还多了几个陌生女孩的面孔。

    陆苇看到角落里有个相熟的德国女生安妮正在往货架上摆化妆品的包装盒,于是悄悄凑了上去。

    “嘿,安妮,”陆苇装作一副偶然遇见的样子,“好久不见呀。”

    “嘿,苇,”安妮骤然看见陆苇,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还在德国?”

    “啊?”陆苇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问?”

    “莎洛特说你回国了,所以不在这里干了。”莎洛特就是香水店女店长的名字。

    “我当然在德国。我还在大学读研究生呢呀。”陆苇不知道店长为什么会说自己回国,心里有些诧异。

    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毕业了呢,羡慕了半天。你知道吗?我最近刚升到高级阶段,我们教授每次上完课都留一大堆作业,而且他还是巴伐利亚人,那个口音实在是太难懂了,我每次都很抓狂,哎……”

    “都一样,我现在不光有一堆课,还有写不完的论文,参加不完的研讨课。要不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把这个月坚持做完了。”陆苇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态,眉头也皱了起来。

    安妮露出感同身受和深以为然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要是我估计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对了,咱们店里的电话为什么老是没人接?有几个老客户都把咨询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陆苇不经意地问道,“是电话坏了吗?”

    “哦,店里座机刚换了新号,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人呢。”

    “新号?”陆苇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走的第二天吧,正好赶上德国电信有个促销活动,莎洛特就把座机号给换了。”

    陆苇又和安妮扯了几句闲篇儿,然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咱们这个月的工资是不是发少了?”

    “发少了?”安妮毫无心机地说道,“不会呀,我还比上月多发了一些呢。”

    “你是什么时候发的?”陆苇忍住激动的心情追问道。

    “具体时间不知道,反正星期一下班以后钱就到账了。”安妮边说边重新开始调整货架上化妆品的摆放位置,“可能你这个月上班时间比较少所以才发的少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陆苇附和道,“那店长去哪儿了?我跟她对对我这个月的上班时间。”

    安妮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忽听门铃一响,女店长挎着皮包走进店来。

    说曹操,曹操到。

    陆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朝着店长走了过去。

    “嘿,莎洛特。”陆苇冲她喊道。

    正在跟其他员工说话的莎洛特毫无防备地应了一声,抬头才发现是陆苇,不由心里一紧,脸立刻沉了下来。

186. 冤家路窄

    莎洛特脸上的惊讶很快就褪了下去,她转过头故作轻松地继续跟其他店员和客人谈笑,仿佛根本没听到陆苇跟她打招呼。

    在莎洛特手下干了这么久,陆苇早料到对方会是这种态度。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她才懒得跟对方说话看对方的脸色。但现在事关拿回自己的钱,她无法逃避。

    既然你假装没听见,那我就走到你面前说。

    陆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莎洛特的跟前,大声道:“莎洛特,我找你有事。”

    莎洛特没想到之前一贯谦卑的陆苇竟然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后才不阴不阳地回道:“你没看我现在很忙吗?我没空。”

    你忙?陆苇差点笑了:之前忍你是看在工作的份上,现在工作都没了,就不用再忍你了。

    “我没收到5月份的工资,”陆苇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管发工资。”莎洛特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事又不归我管。现在我很……”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发了?”陆苇往前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莎洛特的眼睛。

    莎洛特心虚地环视四周,见并没有人在关注她俩,这才松了口气。她朝后面的仓库一努嘴,示意陆苇换个地方说话。

    陆苇后脚刚迈进仓库,莎洛特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并反锁。

    陆苇警惕地看着她的动作,不发一言。

    密室里的莎洛特看起来比在外面时镇定了许多,她的口吻和缓了些许,语调柔和:“可能是你的银行账户有问题,再等几天也许就到账了。”

    陆苇想到余姜海的转账几乎都是秒到,摇头否定道:“我的银行肯定没问题。”

    “那我就不知道了。”莎洛特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

    “我如果不知道别人拿到5月份的工资能来找你吗?”见对方这幅表情,陆苇心里更加怀疑,“为什么就我的工资不发?”

    莎洛特好像猫被踩到尾巴一样,一下蹿起老高,嘴里高喊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你管不着,总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陆苇的行为跟之前相比大相径庭,莎洛特不知道她掌握了什么,嘴里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很忙,你作为离职员工不要老跑到店里来,你会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

    “我怎么影响了?”陆苇反问,“即使不是店员我也可以以消费者的身份进来吧?难道你这里还有不让哪国人进店的特殊规定吗?”

    莎洛特被陆苇一顿抢白,脸色更加难看,情急之下笨嘴拙舌地甩出一句话:“你要是再影响我工作我可就要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一出口,陆苇果然立刻闭上嘴,似乎被吓到了一样。

    见陆苇被自己唬住,莎洛特很是得意。她掏出手机在陆苇面前晃了一把:“识相的赶紧走。”说罢打开了仓库门。

    陆苇笑了。

    这一笑出乎莎洛特的意料,还以为陆苇要发疯,紧张地往旁边一闪,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苇,手却摸向了旁边的柱状香水瓶。

    陆苇似嘲似讽:“你最好现在就报警,我正好也能一起报案,看看是不是有人偷了我的工资。”

    听陆苇这么一说,莎洛特按手机键的手指倏地定住,迟迟没有按下110的最后一个“0”键。

    她想了几秒,把手机放回兜里,耐着性子辩解道:“发不发工资不是我说了算,这是由总公司规定的。”

    陆苇觉得对方撒谎的技能简直不是拙劣二字可以形容的,讥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总公司单单不发我的工资,然后把其他人的都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给总公司打电话,看看是不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仓库的墙壁上贴着公司的宣传海报,海报最下端有几行字。陆苇一下就找到了总公司的电话。

    见陆苇开始打手机,莎洛特惊慌失措地一把按住她的手:“你,你干什么?”

    “我问问总公司为什么单单不给我发工资?”

    “你,”莎洛特恼羞成怒,脸也慢慢红了起来,憋了几秒后突然口不择言道,“你这么着急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没钱延签了?”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她充满疑惑地望着莎洛特,按手机键的动作猛地定住:“你刚才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莎洛特急忙装傻道:“我问你这么着急要钱干嘛?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样吗?”

    “不是这句,后面一句。”陆苇紧咬不放。

    “就是这句。”莎洛特后悔自己跟陆苇说了太多。

    陆苇知道她也意识到了,便不再问,直接用手机给总公司打电话,但电话却一直占线。

    “你先回去吧,也许今天钱就到账了。”看到陆苇真急了,莎洛特忽然软了下来,“一会儿我就帮你问问总公司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到莎洛特急不可待地想赶自己走,陆苇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问。”

    “总公司的电话很难打的。”莎洛特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样根本打不进去。”

    她这句还真没撒谎,陆苇打了十分钟的总公司的总机,愣是听了十分钟的音乐。

    “你说今天也许钱就到账了?什么时候?”陆苇问道。

    “我猜是下班前吧,”莎洛特一脸焦虑地看了看手表,“银行的转账系统有时会很慢。”

    “那如果18点后还没有给我发工资怎么办?”

    “我保证。肯定会发的。”莎洛特忙不迭地应道,“如果下班前你还没收到,你再给总公司打电话。毕竟明天才是六月一日。今天发工资不算晚发。”

    走出香水店,陆苇拐进一个僻静的街角,从衣服里摸出一台墨绿色的便携式小录音机。

    这是陆苇为了学习专门托人从日本买来的,主要是为了上课时录音用,以便回家可以复习。虽然小录音机的个头仍有些偏大,样式也比较粗笨,但录音质量却异常清晰。

    她轻轻地倒了十几秒磁带,然后按下播放键,伴随着磁带转动时的沙沙声,莎洛特的声音又从机器里冒了出来:“你这么着急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没钱延签了?”

    “咔。”陆苇停住了磁带,往回倒了一秒,又听了一遍。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她怎么知道自己延签的事呢?

    陆苇前前后后听了十几遍录音,越听越困惑。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她坐车回了家。刚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就听书包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响,收到一条短信。

    手机屏上一行小字:您尾号8692的银行账户入账478.23马克。

    呵呵,有点意思。

187. 不欢而散

    跟德国人进行的谈判比张英芳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在此先简单介绍一下张家现有公司的情况。

    张家在国内成立时间最久远的总公司在张全福隐退前是由他作为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几个子女各占一些小股份。

    但随着张全福退休,他的股份也都转给了张英芳的大哥张英旺,并由张英旺管理运营总公司的业务。总公司旗下还有若干个小公司,但业务体量都不大,不能跟总公司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兄妹几人名下还都有各自的独立公司,但都脱离在总公司的管控之外。

    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股权结构本来也和国内总公司一样,由张全福任大股东,子女各占一些散股。但随着他退休,他也需要转让股权给其中一名子女,来代替他继续为家族做贡献。

    但大哥已经继承了张全福国内公司一把手的位子,如果再把国外公司的大股东也给他,势必引起其他子女的不满。

    虽然老二张英华肯定不用考虑。但给老三张英芳还是给老四张英飞就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这次到德国来,张全福就是来做决断的。

    他本想借着这次跟德国人的谈判,好好考察一下两子女的表现。

    谁知道张英飞竟无故失踪,这让他颇为难过。

    那就只剩张英芳了。这似乎也是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这次谈判是关于德国人投钱占国内总公司部分股份的事,并以此换取总公司的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

    按张全福和张英芳的设想,德国人除了可以提供资金,还可以提供技术和部分的欧洲客户给国内的总公司。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德国人既不愿意提供技术,也不愿意分享欧洲市场,直接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那多投些钱也可以,张英芳退了一步。

    但德国人也不愿多投钱,他们的方案是先借钱给国内的总公司。如果总公司的财务和业务都发展顺利,那就保持债权,让国内总公司按时付利息,只是利息会稍微高一些。如果总公司的发展不顺利,那德方就及时收回贷款,大家一拍两散。

    这跟之前中介向张全福和张英芳介绍的情况大相径庭,张英芳越谈越搓火,加上路易斯中间又来折腾了一出,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德方负责谈判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小胡子男人,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德方的优势,张英芳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继续往下说:“先休息十分钟再谈。”

    小胡子已经看出来张英芳的不耐烦,他知道这时最适合趁热打铁,趁对方头晕脑胀之际最容易做出冲动的决定。

    “我们刚才已经休息过一次,不用再休息了。”小胡子拒绝了张英芳的建议,“而且这件事我们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对方催得越急,张英芳就越不想接受对方的条件。

    趁着另一名德国人打电话的功夫,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张全福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出来,两人径直来到了茶水间。

    张全福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芳儿,你为什么不想接受他们的条件?这不就是我这次来德国的目的吗?能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

    “爸,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德国人根本不想投资,只想占便宜。日本人跟我们谈的时候至少还会假意承诺提供技术支持,但他们德国人甚至都不掩饰就直接说不提供技术,不提供市场,那我为什么要他们的钱?那点可怜的钱还是贷款,是要还利息的。”

    张全福慈祥地望着张英芳:“你忘了你最早跟日本人谈的时候,他们的条件也特别苛刻,可那时你为什么都接受了呢?”

    “那时如果我不接受藤野的条件,咱家的公司就完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即使没有德国人的钱,咱们也可以过得很好,无非就是走的慢一些而已。”

    “可我听说,你文叔,希叔他们也都到德国来拓展市场了。德国人刚才不也说了,如果咱们不要他们的钱,这钱就会投到咱们的竞争对手那里去。这一点你想过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祝福文叔他们能一切顺利了。”张英芳目光如炬地看着张全福,“你相信我吗?”

    张全福了解张英芳的脾气,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胡子对张英芳的婉拒显得很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张英芳会不要他的钱。

    “简直是可笑至极!”小胡子摇着头,带着随从走出了公司大门。

    还没等他们走到电梯处,一个棕色卷发戴眼镜的瘦高个男人突然从走廊的拐角处蹭地蹿了出来,直接把话筒怼到小胡子的面前:“你好,我是安通尼,《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现在能采访你一下吗?”

    记者安通尼的身后跟着一个扛摄像机的人,硕大的摄像机镜头对着张英芳和小胡子就开始拍摄。

    小胡子一惊,急忙捂住脸,然后不满地回头瞪了张英芳一眼,转身疾步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英芳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反应慢了半拍,立刻被安通尼和摄影师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安通尼把话筒递到张英芳的面前:“你好,请问你是张英芳女士吗?”

    张英芳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诧异地用英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干嘛的?”

    “我是《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我刚收到线索,说你们公司严重违约,给另一家公司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请问有这回事吗?”

    张英芳急道:“这是谁说的?我问你这是谁说的?”

    “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或者你默认了?”

    “无可奉告。”张英芳转身朝公司走去。安通尼一闪身,跟在她的左右:“请问这是你们公司第几次违约?你们是经常违约吗?有传闻说你们之前就有故意欺诈的商业行为,对此你们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滚开。”张英芳怒不可遏地爆了句粗口,但她还没完全地丧失理智,这句话她是用自己老家的方言骂的。

    “请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能再用英语或德语说一遍吗?或者你对着摄像机再说一次也可以,我们可以去找翻译来能懂你的意思。”

188. 八卦小报

    张英芳不想和安通尼纠缠,只想尽快回到公司。但在安通尼和摄像两人的合力干扰下,虽然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就能进门,但她却始终绕不过去。

    就在张英芳焦头烂额心烦气躁准备发飙时,一个精干的身影出现在安通尼的背后。

    安通尼正要继续追问,忽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他一个没防备,重心不稳,立时朝他对面的摄像扑了过去。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回头去看究竟是谁推了自己,嘴里高喊道:“闪开。”

    一只纤纤玉手忽然抓住了张英芳的手臂,同时有人低声道:“快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

    摄像本来正在安通尼的对面专心地拍摄张英芳愤怒又狼狈的表情,冷不防安通尼会撞向自己,他下意识地抬高镜头,试图躲避安通尼的撞击,但安通尼失速的实在太快,镜头刚举高几厘米,安通尼已经倒了下来。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安通尼抱着摄像摔倒在地。

    张英芳蒙蒙撞撞地跟着冬一晴进了公司。

    等到安通尼趴在地上再转头看时,走廊里已空无一人。

    端木说的果然没错。董锵锵没怎么费力就在一个德国股票网站上找到了一堆跟大众股票有关的金融衍生品。不仅有各类相关的看涨期权和看跌期权,还有不少诸如涡轮,障碍期权,特别证书等董锵锵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金融产品。

    就在董锵锵被琳琅满目的金融产品搞得头昏脑涨之际,他接到了法庭通知他明天出庭的电话。

    对方跟他特别强调了开庭时间、地址及不出庭的后果,董锵锵认认真真地都写在了自己的本子上,同时上好了闹铃。

    放下电话没两分钟,佟乐乐和雷兰亭的电话又接踵而至,三人分别在电话里互相勉励一番,约好次日碰头的地点。

    挂电话之前,佟乐乐不放心地说道:“我刚才考了雷兰亭几个问题,但他答得很不流利,估计我给他的材料他都没看。哎……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看了吗?”

    董锵锵知道她想考考自己,马上镇定自若地复述了一遍三人是如何到的别墅,如何被怪声吓到,如何误会穆勒是贼,如何设局抓住他,如何帮他找财宝,如何通过密道掉入密室发现财宝,又是如何碰到有人纵火,最后又是如何逃出生天,以及如何报警和被警察抓住的。除了个别地方有些打磕巴,大部分都和佟乐乐写的陈述并无二致。

    听完他的背诵,佟乐乐不相信地问道:“你是背的还是照稿读的?”

    “当然是背的,就这点内容比准备高考容易多了。”董锵锵故作轻松,“不过咱们是外国人,如果真背不下来能读下来也没问题。你想,要是这事发生在国内,你觉得穆勒能用中文说利索事情的前因后果曲折经过吗?”

    “别耍贫嘴,”佟乐乐嗔怪道,“我说真的呢,明天可是上庭。”话虽这么说,但她也觉得董锵锵说的不无道理。如果雷兰亭到时真背不下来,能照着稿读下来她也勉强能接受。

    “老雷跟我说他明天主要负责哭和卖惨,”董锵锵打趣道,“他还说他的财务自由以及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佟乐乐脸刷一下就红了:“没出息,关键时刻掉链子。”

    董锵锵虽然看不到佟乐乐的脸色,但也察觉到自己那句话可能会引起误会,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的语言比我俩都强,逻辑也更好,稿子又是你写的。明天你来当我们的主辩手吧。”

    “主辩手?我?不行不行。”佟乐乐急忙拒绝道,“我怕我紧张说错话。再说这又不是辩论赛。”

    “至少你紧张也能说话,我俩要紧张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董锵锵鼓励道,“你肯定没问题的。”

    “可万一……”佟乐乐话没说完,董锵锵已经知道她担心什么了。

    “你不用想太多,如果你说完了我们还是败诉,我相信雷兰亭也不会真怪你的。”

    佟乐乐心里暗下决心,嘴里轻声道:“那我试试吧。”

    听张英芳描述完刚才发生的事,张全福眉头紧锁地望着窗外,过了半晌幽幽地问道:“不是今天上午刚付的赔偿金吗?怎么现在就被记者知道了?还让人家堵着门问?”

    “肯定是有人跟记者说了这事,很可能就是那个路易斯。”张英芳笃定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说他是什么《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那份报纸我听说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八卦小报,主要报道的都是明星政客的八卦绯闻,根本没有严肃新闻,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看。”

    “八卦小报?”张全福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一下。

    “所以我想以静制动。”张英芳恢复了老练和沉稳。

    “对方既然报了名字和报社,要不要找到对方给他一些钱,把这事私了?毕竟现在咱们准备到德国这边上市,如果出了这种负面新闻……”

    “给钱?肯定不行。”张英芳断然否定道,“本来就是一起普通违约,咱们已经按合同赔了钱。如果再给记者塞钱,这性质就变了。如果塞钱的事再被捅出去,就麻烦更大了。再说,给对方多少钱合适?如果对方反复要,难道要一直给下去吗?”

    张全福也觉得自己的建议不妥,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咱们静观其变,看他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张英芳透过玻璃窗感激地看了一眼把她从纠缠中拉出来的冬一晴。

    冬一晴坐在工位上,正忙碌地起草着跟加拉瓦公司的合同。就在几分钟前,印度人突然打来电话,确认上午谈的合同内容仍然有效,让她尽快开始准备合同。

    冬一晴越来越佩服张英芳的判断力,如果自己真能跟着她好好学几年,也许比在德国上大学的收获都大。

    西德斯海姆市是德国下萨克森州东南部的一座小城,人口约有十几万。虽然面积不大人不多,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学城。而且距离汉诺威也不算远,如果是火车慢车,大概30到40分钟的车程,而快车只需要大约20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考试时间是星期五上午九点,陆苇之前曾去那里短途旅游过,知道从西德斯海姆火车站到大学并不远。她本打算星期五一早6点30分从汉诺威火车站出发,买的也是一早的票。

    但余姜海下午突然来了个电话,要求她务必今晚就过去,在当地休息,第二天直接去大学参加考试。

    陆苇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两地距离很近的事实,余姜海反问道:“你觉得我不知道这点吗?”

189. 以和为贵

    余姜海都这么说了,陆苇不想跟他硬杠,口气缓和道:“我本来想今晚再多复习一会儿的。既然你担心,那我……今晚就过去好了。”

    见陆苇服软,余姜海也没穷追不舍,而是问道:“你是不是最近都不看电视了?”

    “我一直在写论文和准备考试,”陆苇心下奇怪,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所以你不知道最近德国铁路工人又举行‘警告性罢工’的事。”余姜海淡然道。

    “他们又罢工了?”听到这个词,陆苇着实吃了一惊,连忙回想自己下午在火车站买票时的情景,难怪她当时看到站台上有很多乘客,看来是有火车又晚点了。

    陆苇来德国的时间也不短了,很清楚德国火车曾经以准时准点而享誉全球。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只要德国铁路和运输联盟跟德国联邦铁路公司一举行薪资谈判,铁路工人就会用罢工这种形式支持德铁和运输联盟,毕竟三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基本上一碰到这种罢工,德国火车的长途客运和货运系统都会停运或晚点,对有车的人来说,这种罢工带来的影响较小,但对很多无车人来说,就必须准备第二套出行方案了。

    从年初开始,陆苇就断断续续地听到有关铁路工人罢工的新闻,但她外出旅游次数为零,所以并不太关心具体的事。

    陆苇是在自动购票机上买的快车的火车票,所以并没有看到火车站柜台上排大队的场景。

    一听余姜海说德国铁路工人又罢工了,陆苇马上反应过来,余姜海是怕自己第二天出行有变数。想到这,她马上语气坚定地说道:“那我一会儿收拾一下就出发。”

    余姜海对陆苇令行禁止的态度很满意,像是解释又像是劝慰地对她说道:“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接这种活儿,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金主那我也不好交待。”

    “我懂,”陆苇轻声道,“谢谢你的提醒。”

    “一会儿你就出发吧,到了那边找个环境好点的小旅馆住一晚,别心疼那点钱。”余姜海怕陆苇因小失大,晚上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的发挥,特别叮嘱道,“入住后马上告诉我旅馆的地址,会有人把护照给你送过去的。记住,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余姜海现在就是陆苇的金主,他的话对陆苇就是圣旨。想到几周前两人还可以平等对话,现在自己却要听对方的差遣,陆苇不禁在心底唏嘘不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陆苇就准备出发了。动身前她突然接到陆母打来的电话,陆母激动地告诉她,她汇给家里的1000马克已经全都收到了,也全都换成了人民币。陆父虽然还在观察病房,但病情已经基本稳定,没有再出现入院第一晚的那种反复。弟弟也表示会先努力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至于能不能上大学还是后话。

    骤然听到一连串的好消息,陆苇忍不住心潮起伏,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又叮嘱了陆母几遍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内心的喜悦和悲伤也全都搅在一起,就好像打翻了数个五味瓶,酸甜苦辣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想到病房里的父亲,想到含辛茹苦的母亲,想到挑灯苦读的弟弟,最后又想到举目无亲漂泊异乡的自己,她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止不住,大滴大滴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捂着脸,歪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余姜海正考虑晚上要不要再去矮个男的房子外观察一下,突然接到东欧男打来的电话。

    东欧男气势汹汹地劈头就问:“你介绍的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余姜海不明所以,被他问得一愣。

    “你介绍到工厂里干活的人昨天把我的人打伤了。”东欧男嚷道,“他不是你找来的吗?”

    “我介绍了那么多人去你那,”余姜海抑压着自己的愠怒,低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就那个,junfengli。”东欧男的发音有些古怪。

    黎俊峰?余姜海愣住了:“他怎么了?”

    “他打了我的人,这事怎么办?”东欧男不依不饶道,“他今晚不用来了。还要赔我的人医药费。”

    “我先问问他再回你。”余姜海说完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转手就给黎俊峰打了过去。

    听完黎俊峰的说明,余姜海心里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认为黎俊峰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干活第一天就跟工友打架。他想了想,再次拨通了东欧男的电话。

    “这事不怪他,是你的人先动手把他的包裹车给推倒的。”余姜海很了解东欧男的秉性,知道他最在乎利益,“黎俊峰是在给你挣钱,推倒他的车等于是在让你少赚。”

    这话一针见血,东欧男立时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狐疑道:“可我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我干嘛要介绍一个爱打架的过去给自己找事?”余姜海反问道,“难道是为了让你有理由打我吗?”

    东欧男心想余姜海说的也在理,但又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甩了句狠话找个台阶下:“那我再去问问,要是让我知道你和他一起骗我,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余姜海强硬地挂了电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自己刚才话里有话地点了一下东欧男,但他似乎没有听出来自己的话外音,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自己最近并没有跟东欧男有什么正面冲突,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他会派矮个男来打自己?这是警告还是威胁?或者只是余姜海想多了,那两人只是认识,偶然才在火车场外碰见?

    想了半天还是没头绪,余姜海又给黎俊峰打了个电话,嘱咐他晚上打工时注意安全,尽量别再跟外国人发生直接冲突,万事以和为贵。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会对他这么关心,还以为是余姜海担心他的安危,满口答应:“老余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丢人。”

190. 找旅馆

    陆苇哭了二十分钟,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洗了把脸,补了淡妆,然后拿起书包走出了宿舍。

    汉诺威大学的学生证可以免费乘坐下萨克森州很多城市的公共交通及慢速火车,既然能坐慢车,陆苇就先去柜台退了自己买的快车票。

    柜台处只有两名德国铁路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面前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德国老太太,而另一人面前则站着一溜等待处理事务的乘车人。

    陆苇几乎没有犹豫就径直排到了老太太的身后,没成想一站就是二十分钟。陆苇屡次想换到另一个队伍里,却又担心自己刚一换队老太太的事就能处理完。继续煎熬了二十分钟,陆苇终于坚持不住,这才换到了另一个队伍里。等到她退完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当她紧赶慢赶地来到站台时,上一班晚点的火车刚刚离开。陆苇无奈地长叹一声,倒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好在汉诺威火车站是一个大型的中转枢纽,往来经过的火车较多。又等了三十多分钟,陆苇才盼到一辆途经西德斯海姆市的慢车。

    慢车从容淡定地嘎悠着载着她到了目的地,等她走出西德斯海姆市的火车站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陆苇本想住到大学对面一家自己曾经住过的国际青年旅社里,这样一早起来能够比较从容地直接从旅社走到大学的考场。但临近青年旅社的门口,她忽然又担心起来,害怕被人看到。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在距离大学一站地的地方提前下了车,碰巧路边就有一栋假日小屋,她迈步走了进去。

    “您好,”陆苇对前台一个满头银发、正低头看报的德国老妪毕恭毕敬地说道,“请问您这里还有单间吗?我想住一晚。”

    德国老妪看见陆苇,表情有些意外,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陆苇,突然伸手说道:“单间80马克一晚,没早餐。”

    陆苇把护照递给她:“那请问带早餐住一晚是多少钱?”

    “90马克。”老妪边回答边翻开陆苇的护照,只看了一眼,就把她的护照从柜台里拍到了桌子上。

    陆苇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她说话,老妪直接开口道:“没有了。”

    这下轮到陆苇诧异了:“您刚才不是说有房间吗?”

    老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说没有就没有。”

    对方明明刚说的有房间,怎么眨眼就变了呢?陆苇百思不解,这个城市又不是旅游城市,这个季节也不是旅游旺季,怎么会没房间呢?她不甘心地说道:“那给我一间不带早餐的也可以。”

    “都没有。”老妪越发不耐烦,“带不带早餐的房间都没有了。你走吧。”

    “为什么?”陆苇急了。

    “我的房子不租给中国人。”老妪恶狠狠地说道。

    不租给中国人?陆苇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老妪没说话,推推搡搡地把陆苇赶出了小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苇站在门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难不成这个老太太的脑子有问题?

    天色渐渐黑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公共汽车很久才驶过一辆,却又很快地消失在路的尽头。陆苇没吃晚饭,饿得有些过了,不由得后悔没在出发前吃点东西。

    可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小了,路边连一个小吃店或咖啡店都没有。陆苇拖着行李沿着马路边走边看,试图再找到一家附近的旅馆。

    她在前面走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她本以为汽车会很快超过自己,但汽车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汽车正以最慢速跟在她的身后。由于天黑,路灯又昏暗,陆苇一时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陆苇赶紧转过头,不再看车,同时加快脚下的步伐。

    哪知她刚一加速,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一只黑色的幽灵。

    陆苇着急地边走边环顾四周有无旅馆或酒店,这时即使路边突然出现一间五星级的酒店她也能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但让她失望的是,最近的一片房屋看起来也在几百米外。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但她不敢跑,一是肯定跑的没有汽车快,而是腿软没劲。

    就在她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手机忽然响了,原来是余姜海打来的。

    “你到哪了?”余姜海口气很不悦,“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我在西德斯海姆大学附近了,”陆苇边打电话边微微扭头用余光窥视跟踪自己的汽车,“但还没找到旅馆。”

    汽车里的人似乎看到她在打电话,两个大车灯猛地同时一亮,喇叭尖叫了两声,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声,小汽车“嗖”地从她身后冲了出去,消失在前方的十字路口。

    看到汽车终于不再跟着自己,陆苇长吁了一口气。

    “你别心疼钱了,赶快找地方赶紧住下来,”余姜海的口气很严厉,“那边还等着给你送护照呢。”

    “我也想赶快住下来啊,但刚才一个老太太死活不让我住她的旅馆。”陆苇无奈地解释道。

    “那你赶紧随便再找一家,就一晚上差不了几个钱。”余姜海似乎认准了陆苇是因为心疼住宿费才不肯随便住下来的。

    “我尽快,”陆苇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知道吗?刚才有辆车……”

    话音未落,陆苇就看到刚才跟着自己的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陆苇一惊,立刻停住脚步,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汽车发呆。

    余姜海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听她说什么,却迟迟听不到下文,不由得催促道:“有车怎么了?”

    陆苇看到车门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子从驾驶座上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黑衣裤,一双高筒大黑皮靴,左臂上还戴着一个红箍。

    陆苇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光头男子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陆苇想都没想,转身就跑,手机里传来余姜海的“喂喂”声。

191. 初夏夜惊魂

    陆苇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冲她而来的,但她也同样无法确定对方不是冲她来的。

    她瞬间想起上次跟同学一起来这里旅游时,同学曾无意中说起过,这个城市的治安状况并不是太好。但上次来时是白天,所以她并没太在意同学的话。但现在的她着实不敢大意,尤其是她自己孤身一人时。

    她边跑边关了手机,没敢回头看对方,猛提一口气朝着远处的t字型岔路口跑去。

    如果是跑直线,陆苇很清楚自己的速度肯定是跑不过男生的。但现在人生地不熟,跑s型路线又不现实,她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快跑。

    德国人很重视绿化,马路两边都是半高不高的树,t字型岔路口旁还种着几排半人多高的矮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葱翠绿的灌木丛,晚上看起来黑黢黢的,有些吓人。刚才经过时,陆苇都是小跑着快速通过的,没想到几分钟后自己又跑了回来。

    陆苇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跑步声,她顾不得多想,在岔路口猛地急拐弯,一猫腰就进了灌木丛。由于身材矮小,人又偏瘦,躲进灌木丛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陆苇紧张地又看了眼握着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了,键盘和屏幕上都是汗水。陆苇听到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急忙伏低身体。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衣服是黑色牛仔裤和墨绿色的冲锋衣,藏在灌木丛里就好像保护色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苇屏住呼吸,同时用手捂住嘴,两只大眼睛惊恐地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向外看去。

    借着不远处昏暗的路灯灯光,陆苇看到灌木丛外的石板甬道上有一个高大的黑影由远及近。

    她把身体尽可能地贴在草地上,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但身体却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进而激烈地痉挛起来。

    她害怕自己发出声响被对方听到,用一只手臂轻压住另一只手臂,同时开始在心底默默背诵起《木兰诗》。

    每当她感到恐惧或害怕时,总喜欢通过背这首诗让自己平静下来。

    黑影越来越近,直到从她身旁的甬道上跑了过去,她甚至能感受到石板的震颤。没过几秒,黑影又跑了回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旁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来人一边用手扒拉着陆苇头顶高处的枝叶,一边用大黑皮靴使劲踢着矮处的灌木丛。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陆苇知道自己绝不能闹出一点儿响声,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一边捂着嘴一边更快速地背着诗。

    被踢到的灌木丛的树枝划破了陆苇的手背,冲锋衣的袖子也被树枝弄破。

    陆苇咬着牙一声不吭,任凭枝叶从头顶和脸旁扫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只觉得度秒如年。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才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陆苇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并没着急从地上马上爬起来。一方面是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已经走远,另一方面是趴的时间有些久,腿又麻又软,站不起来。

    陆苇边用手轻轻地揉着小腿肚子边听着灌木丛外的动静,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出去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还朝之前的方向走,说不定对方会在汽车那守株待兔等着她,自己主动送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思来想去,还是换一个方向走更安全。

    那时智能手机还未出现,也没有手机地图导航,陆苇要想尽快找到酒店或旅馆还得靠查城市地图。她不由得后悔没在火车站里取一份免费的地图放在身上。

    就在陆苇觉得恢复过来可以站起身时,她猛然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鞋子踩在干树叶上发出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将耳朵侧贴在了地面上。

    她听了半天,但地面上并没有传来什么声音,陆苇这才放心,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觉得腿有力气了,才慢慢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街面上依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安静的像座睡城。

    陆苇辨了辨方向,朝车的反方向走去。就在她远离灌木丛时,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从一棵矮松后伸了出来,一把揪住陆苇的手臂。

    陆苇还没喊出声,另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陆苇大惊,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埋伏她,但却不是在车附近,而就在她前进的路上。

    恐惧一下笼罩了陆苇的全身,她奋力地挣扎起来,边挥舞手臂击打对方的胳膊和脸,边用脚踢对方的小腿。

    据说有研究表明,人在恐惧和愤怒之下,力量会被放大几倍。

    陆苇并不知道有这个研究,但她确实既恐惧又愤怒,虽然她手臂的力量依然很弱,但腿上的力道却增强了一些。

    “啊!”黑衣男终于开了口,却是被陆苇一脚踹中了膝盖。他只觉膝盖一疼,虽然一只手还揪着陆苇的手臂,但捂住陆苇嘴的手却不自觉地离开了她的嘴几公分。

    就在这瞬息之间,也许是出于求生本能,也许是灵光乍现,陆苇眼疾嘴快,出其不意地张开嘴,一口咬住黑衣男的大拇指,玩命地咬了下去。

    黑衣男对她的嘴攻猝不及防,慌乱间松开了抓住她的手臂,陆苇毫不犹豫,猛地飞起一脚,踹向黑衣男的要害。

    正中靶心。

    黑衣男在陆苇的连击之下,疼痛难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

    陆苇撒腿就跑,这时的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直线或s线了,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声音里透着惊恐和凄凉。

    她用尽全力地奔跑,根本不敢回头,就这么一口气跑出去了一公里。

    当她跑过几栋外墙黝黑的建筑时,左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彩色的亮光。几个由霓虹灯管组成的字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陆苇认出那是motel(意思是汽车旅馆)。她仿佛看到了救星,风似的冲了过去。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汽车旅馆时,把正趴在桌上画画的前台-一个身材魁梧却看起来憨憨的德国大叔吓了一跳。

    “我,我要住店。”陆苇通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德国大叔放下铅笔,打量了她一下:“请先出示你的证件,女士。”

192. 异乡人

    陆苇担心黑衣男追到屋里来,一边跟德国大叔靠的更近,一边在屋子里寻找能当武器的东西。

    德国大叔见陆苇衣衫不整,一双眼睛还到处乱飘,不由提高了警惕,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请出示你的证件,女士。”

    让陆苇失望的是,前台没什么能当武器的家具。但让她感到安慰的是,黑衣男并没追到汽车旅馆里来。

    她刚想拿出护照交给德国大叔,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德国老妪的行为,伸到包里拿着护照的手倏地松开,护照又掉回包里。

    德国大叔不知她怎么回事,一脸狐疑:“你的证件?”

    “我,我刚才被人抢了。”陆苇可怜巴巴地说道。

    “被抢了?”德国大叔看了看她的衣着,还有她脸上的汗渍和伤痕,口气和缓地问道,“被什么人抢的?”

    陆苇哭丧着脸:“是一个一身黑衣,左臂还有个红袖标什么的光头男子。”

    “又是这帮人,”德国大叔听完她的描述,表情一下变得非常严峻,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那你没受伤吧?需要报警吗?”

    陆苇立刻想到这事要是惊动警察,少不得又要调查一番。如果警察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来这里,恐怕她还要找个借口圆一下才行,实在是费力不讨好。而且这么折腾一晚上,肯定也不能准备考试了。

    “不,不用报警,”陆苇匆忙拒绝道,“他也没抢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的护照不知掉在哪了。我能用学生证登记吗?”

    她边说边把自己的大学学生证递给德国大叔,同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德国大叔接过学生证,仔细看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一般都需要登记房客的护照信息的。”

    “麻烦你了。”陆苇央求道,眼泪顺着脸庞“哗”地流了下来。这倒不是她故意卖惨,而是在一场惊吓后,流泪确实是人的一种本能的舒缓情绪和释放压力的方式。

    德国大叔叹了口气,打开桌上的一个蓝色登记簿,把陆苇学生证的信息抄到了上面。

    见对方允许她住店,陆苇的一颗心才算落到了肚里。

    “请问,住一晚外加第二天的早餐是多少钱?”

    “150马克。”德国大叔边写收据边回道。

    150……马克?陆苇倒吸一口凉气,真贵啊!

    “那个,请问,我是学生,能有优惠或折扣吗?”

    “汽车旅馆的租金里包含一个停车位,所以比普通的旅馆会贵一些。”德国大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的价格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德国人和外国人也都是一个价。”他打趣道,“绝对没有价格歧视。”

    陆苇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要是刚才直接住到大学对面的国际青年旅社也就没这些破事了,而且住宿还便宜,一晚上才30马克。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她是肯定不会离开汽车旅馆再去国际青年旅社了。

    从大叔手里接过钥匙,她走进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台电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苇把汽车旅馆的地址发短信到余姜海的手机上,也就是十秒钟的功夫,余姜海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劈头盖脸地问道:“刚才为什么关机?”

    “哦,”陆苇本想跟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但转念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大事,改口道,“刚才手机没电了。”

    “这是你的地址吗?一个motel?”余姜海一头雾水,“你怎么住到那去了?”

    “环境好,离大学也近。”陆苇不想多解释,顺嘴编道。

    “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余姜海交待道,“留意你的手机。”

    “那个,让对方别进来,在旅馆外等我。”陆苇不想让德国大叔看到有人找自己,赶在余姜海挂电话前嘱咐道。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陆苇的手机屏忽地亮起,但屏幕上只显示来电是通过网络打来的,没显示任何数字。

    “喂?”陆苇一把抓起手机。

    “出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苇小心翼翼地从前台一闪而过,德国大叔还在柜台里低头专注地画着铅笔画,并没有注意到陆苇已经溜出了大门。

    但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陆苇等了十多分钟,依然没人没电话。

    陆苇只得给对方回拨回去,手机里却传来“号码错误请重拨”的语音提示。

    夜里的温度渐渐低了,陆苇觉得身上有些凉,想回屋披上件外套再出来等。

    当她悻悻地走回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时,却看到一个淡褐色的信封斜着掖在门缝里。陆苇马上左右张望了一下,但什么都没发现。

    陆苇取下信封,迅速开门进屋。拆开信封往床上一倒,一个暗红色的护照掉了出来。

    陆苇刚翻开护照,余姜海的电话就到了:“东西拿到了吗?”

    “嗯。”

    “晚上你好好看看她的照片,明天尽量打扮的和护照上像一些。”余姜海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千万别慌。”

    “那考完试以后,我怎么把它还回去?我刚才没看到是谁把它放到我的门上的。”陆苇忧心忡忡地问道。

    “你一走出考场就会有人联系你。你把东西给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要问。”

    “好。”陆苇看着护照上的女生照片,感觉自己和她猛一看还真有些像。

    余姜海打电话很少聊闲篇,总是说完就挂,陆苇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风格。

    这一晚陆苇睡得非常差,一个恶梦接一个恶梦:一会儿梦到母亲给她打电话,哭诉陆父的病情又加重了,以及弟弟又不想参加高考了;一会儿梦到黑衣男又跑到汽车旅馆里来抓自己,自己无处可逃;一会儿梦到自己在考场里被人抓了现行;一会儿又梦到自己的考试没过;最后梦到自己的账户里明明有钱,也有工作合同,但外管局还是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延签申请。

    她定的早上6点30分的闹铃还没响,人就从恶梦中惊醒。她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不住地后怕。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到墙壁上,陆苇呆呆地看着墙上一条条的光栅,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我想回家。

193. 马上开始

    跟往常一样,刚过8点,张英芳就到了公司。

    跟德国人的谈判虽然不欢而散,但接下来还有跟法国人的合同要谈,她不敢大意。虽然谈判可以强硬,但强硬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最终她还是要做成生意的。她一面考虑该怎么再跟德国人重新接触,一面琢磨下午该如何跟法国人谈,既能强硬又能避免再次发生谈崩的情况。

    她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张全福黑着脸,满面怒气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后。

    张英芳不知怎么回事:“跟法国人的谈判是在下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全福沉着脸,伸手把桌上的一份报纸朝她一推:“你自己看吧。”

    张英芳放下挎包,满脸狐疑地捧起报纸,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报纸的名字:《法兰克福娱乐报》。

    只见其中一版的页面下方用斗大的黑色粗体字写着一行耸人耳目的标题:“中方公司恶意违约,德国公司损失惨重。”粗体标题下的压图照片,是张英芳昨天在走廊里的一系列愤怒表情,照片并不是很清楚,像是从视频中截取的。

    张英芳匆忙通读了整篇文章,报道中煞有介事地描述了路易斯公司这只“小白兔”是如何被美特熊鲸公司这只“大灰狼”欺骗的,特别还强调了“大灰狼”的违约给“小白兔”造成了多少多少的经济损失。文章里充满了各种臆测和腹黑,虽然没直接说美特熊鲸是骗子公司,但各种各样的负面词汇显然也没什么善意,肯定是不想让读者产生好的联想。

    张英芳读罢把报纸轻轻放到桌上,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德国这种娱乐小报都是这个德行,爱起一些夸大其词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读者,但其实没什么实质内容,您不用生气和在意。”

    “你说什么?不用在意?”张全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起报纸,手激动地抖了起来,“我已经让车荔子把这篇文章都翻译给我看了,这上面写了那么多不好的话,你却说不用在意?”说完,他把报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蹭地站起身,脸因为气愤而变得抽搐,他大喝道:“这就是一派胡言!诬陷!造谣中伤!”

    “那您想怎么办?”张英芳看着自己的父亲平静地问道。

    “你去找他们!让他们撤文并且向咱们登报道歉!”张全福怒不可遏地说道,“如果他们不撤我就去告他们诽谤!让他们赔钱!”

    “可我们违约是事实,我们赔路易斯公司钱也是事实。虽然他们的话很难听,但事确实发生了。”张英芳语气和缓,“即使去告他们咱们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们这种报社都知道如何规避风险。说不定还会利用跟咱们打官司把这事闹得更大,那咱们就上了他们的当,等于是帮他们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张英芳的话像一记榔头捶在张全福的胸口,他颓然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他沉思了片刻,语气严肃地说道:“可是孩子你要想清楚啊,咱们是用德国公司跟路易斯的公司做生意的。可让他们小报这么一说,咱们就变成了中国公司。如果咱们不解释清楚,那不就等于让那么多在德国勤勤恳恳,诚实守信开公司的中国同胞也都背黑锅了吗?这一点你想过吗?咱们赔钱没问题,但事情一定要说清楚啊。不然以后谁还跟你做生意呀?”

    张全福的这番话说得张英芳一愣,她刚才确实没想那么多。

    她点点头:“您说得对。那我现在就让公司律师去联系报社,让他们撤文和道歉。如果还不能解决,我们就只有打官司了。”

    张全福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波及到同胞的公司上,如果那样我们就是罪人了。”

    跟其他公立的德国综合型大学一样,西德斯海姆大学也是没有围墙的。

    从汽车旅馆走出来1000米后,再通过一个人行横道,陆苇就进到了大学的范围里。

    整座西德斯海姆大学就像个大花园,环绕着教学楼栽满了各种植物和花卉。

    陆苇按照余姜海转发给她的考试通知上的地址,顺着楼宇间的甬道,边走边找考试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兜兜转转几圈后,一个楼身上写着7a的蓝灰色建筑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苇对着旁边的一扇玻璃窗略微整了整发型,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楼里。

    顺着楼里的指示牌,陆苇很容易就找到了考试教室。现在距考试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陆苇紧张地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回忆着自己复习过的内容。

    她大概是两年多以前通过的大学入学考试,后来就开始按部就班的上基础课,考试,上高级课程,再考试。

    大学入学考试的内容对她来说虽然比较简单,但毕竟两年多没碰过了,她有些紧张。

    教室外,三三两两的考生聚集在一起,或谈笑,或看书,陆苇看到了其他的中国同学,粗粗一数,约莫有十几人,看来来这里考试的人还真不少。

    一个看起来像是留学中介的人正在给几个中国同学讲注意事项。

    陆苇关掉手机,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下来。

    三人里,雷兰亭是第一个到达汉诺威州法院的,紧接着佟乐乐是第二个,而董锵锵则是最后一个到的。

    州法院还没开门,三人站在法院门外的台阶下,先确认了一遍当天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然后又顺了一遍稿子,确保一会儿表述时不会出现低级错误,最后,三人击了掌,相互鼓舞了一下彼此的士气。

    九点整,三人准时迈进州法院的大门。

    州法院的正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身材中等的警卫,除此之外,并无诸如金属探测门之类的安检设备,也没看到更多的警卫。

    在向警卫出示了各自的护照后,三人鱼贯走入州法院的大厅。

    大厅里一片寂静,阳光温暖和煦地透过窗棱投到大厅中央一座人物的青铜雕像上,董锵锵猜测他可能是一位法学界的泰斗,雕像下还有一些文字介绍牌,但三人都没兴趣去研究。

    在登记处备案后,三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进入庭审大厅的通知。

194. 做贼心虚

    9点整时,学生们开始列队进入考试教室。

    教室一共有两个入口,两个入口的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两本登记册。考生们先登记,然后拿着护照和考试通知书进入考场。

    入口处各站一人,一个接一个地检查考生的护照和考试通知书。

    a入口处站着一名可能是助教的年轻女生,而b入口则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陆苇猜测他可能是学校的老师。

    考虑了几秒后,陆苇果断地排到中年男性面前队伍的尾巴。

    轮到她时,她恭敬地把护照和考试通知书一起交了上去,但心却怦怦跳得厉害。她强作镇定地看着对方,心里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被发现。

    中年男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通知书,然后打开护照,比对陆苇和照片上的女生是否为同一个人。

    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陆苇故作恍然大悟状,把金丝边眼镜从鼻梁上摘了下来,又自然地将垂在两鬓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做完这一切后,她抿着嘴冲对方又笑了笑,显得很随意。

    中年男表情严肃地比较了约有三十秒,陆苇觉得自己周围的时间全都静止了。她大气都不敢出,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中年男终于把护照和通知书还给了陆苇。他用手指着教室里摆放整齐的桌椅,说道:“按姓氏的字母顺序找你的座位。手机放到包里。包放在最前面的讲台上。”

    陆苇暗松了一口气,低头致谢,快步走进教室。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的多,陆苇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她之前曾听说有人也这么做过,却在入门时就被校方查出了猫腻,当时就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早上想起昨晚的事时她还觉得一阵心悸,现在看来似乎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迅速理清了思绪,轻松地找到座位,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准备迎接考试。

    当所有考生都入座后,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纪律和注意事项,考场大门嘎吱吱地关闭。

    考试开始了。

    就在董锵锵三人坐在长椅上等待时,一个身穿棕色皮夹克、中等身材、留着一个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包出现在法院正门。

    这时门口只有一个警卫,另一名警卫不知去了哪里。

    中年男刚一走近,警卫立刻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浓烈的酒味。警卫立即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嗯,早上……喝了一口……”中年男语焉不详。

    “你把包打开让我看看。”警卫忍着不快,指了指他的背包。

    中年男顺从地把包轻放在地上,拉开拉链。警卫探头看去,只见包里放了几瓶酒,还有一篮子鸡蛋。

    警卫看看酒,又看看鸡蛋,更加疑惑:“你带这些来法院干什么?”

    中年男支支吾吾地比划着手势,警卫听得越发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中年男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后递给警卫。

    警卫读完纸条,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

    中年男点头哈腰,拿起背包,一摇三晃地往大厅走来。

    董锵锵正好奇地注视着中年男的举动,头顶的广播里忽然传来女声,通知董锵锵三人现在可以进庭审大堂了。

    三人步入法庭,只见一名女法官和一名男法官端坐在庭审大堂的高处,书记员坐在他们的前面,几个角落各有一名庭警。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进来的中年男。

    在庭警的指引下,三人在被告桌前一一坐下。而在他们左侧坐着的就是本次诉讼的原告穆勒,还有他的律师。

    一周不见,穆勒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斜着身子睨视了一下右侧的三个人,又马上转过头目视前方。

    在核实原告和所有被告的身份后,女法官用木槌利落地敲了一下桌面,语带威严:“现在开庭。”

    依照法律程序,女法官首先让原告方穆勒对被告方三人做出指控发言,穆勒要求由他的律师代替他发言。

    董锵锵三人因为没请律师,所以只能靠自己生听,三人都在心里叫苦不迭。好在三人亲身经历了整个事件,虽然有听不懂的地方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在董锵锵三人“殴打穆勒”和“强制穆勒签协议”两件事上有添油加醋和捏造外,对方律师陈述的其他内容基本与事实相符。

    大学入学考试的第一项通常是听力,这对很多刚到德国的留学生是一道难关。

    虽然很久没参加过这种考试了,但毕竟底子还在。况且陆苇已经在德国大学的课堂上磨了两年多的耳朵,这种级别的听力对她来说只是小儿科。

    她的信心也在完成一道接一道的听力题后得到了增加。

    听力题很快就播完了,紧接着是阅读理解题。

    让她没想到的是,阅读理解的第一篇竟然是跟生物医疗有关的科普文章,这种类型的读物一直是她的短板。粗读了一遍正文后,她只明白了其中30%的内容。正要再读问题加深一遍理解,一名女监考老师缓缓走过她的身边。

    陆苇正在全神贯注地读题,没留意监控老师的步伐。只见她经过陆苇的桌子后往前又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停在陆苇的桌前,伸手拿起她的护照,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陆苇不知被对方发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虽然嘴里读着题,但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但对方偏偏就不走了,一站就是三分多钟。

    陆苇的注意力一下全都跑到了她的身上,根本没心思考虑怎么答题,总担心对方会突然发问。

    她终于体会到了做贼心虚是什么样的心境。

    等监考老师终于放下护照,踱步到远处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监考老师就做了这么一个动作,陆苇的答题效率立刻降了下来。

    第二篇阅读理解讲的是德国和瑞典两国社会福利系统的利弊比较,陆苇读完感觉比第一篇要好懂的多,尽管还是有吃不准的题。

    千万不能慌。一定要考过。稳扎稳打拿到尾款。陆苇安慰自己道。

    她在心里又快速地默背了三遍《木兰诗》,背完后就觉得平静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眼最前面的钟表,正在盘算如何分配时间完成剩余的答卷。忽看到坐在她右前方的一个女生回头看她。

    看样子也是一个中国女生。

    四目相对时,女生显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马上又赶紧低头答卷。

    陆苇感到奇怪,但也没空想太多,赶紧往下做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195. 证人

    穆勒的律师发言后,又低头和穆勒耳语了几句。穆勒闭着眼睛轻点了两下头,示意他没有补充了。

    “如果原告不需要再补充什么,那就由被告方开始做陈述。”女法官征询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扫过,“你们三个人谁先来?”

    “尊敬的法官大人,”董锵锵站起身,不亢不卑地说道,“由于事情发生时我们三人都在一起,所以能否由佟乐乐女士先做陈述,然后我们再回答问题?”

    女法官扶了扶眼镜:“佟乐乐的话能代替你们两人想说的话吗?”

    “是的,她可以代替我们。”董锵锵态度坚定地看着身旁的佟乐乐。

    女法官和男法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应允道:“那好,请佟乐乐首先开始陈述。”

    佟乐乐站起身:“尊敬的法官大人,首先请允许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我们三人的背景。我叫佟乐乐,在汉诺威音乐学院学习古典音乐。他叫董锵锵,正准备参加汉诺威大学的预科考试。坐在最边上的叫雷兰亭,他目前在汉诺威大学读计算机专业。虽然我们来德国的时间有早有晚,但我们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德国法律,也一直遵纪守法。下面我会给您和您的同事讲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佟乐乐用柔美的语调,不徐不疾地把当天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用德语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从三人在车站相聚,到野猪林闪避野猪,又到别墅里听见异常声音却始终无人应答,再到三人设计抓住穆勒,又如何达成一致组成寻宝同盟,发现大钟后的密道。

    她的语速适中,详略得当,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和夸大其词。董锵锵注意到,不仅是两位法官听得聚精会神,就连旁听席上的人,甚至穆勒,都听得异常专注,没人打断她的发言。

    当佟乐乐说到大钟移开,露出密道后,她抱歉地说道:“后来我因为害怕没有进去,是董锵锵和雷兰亭跟着穆勒一起进的。”

    董锵锵马上站起来,接着佟乐乐的故事,开始讲密道和密室内发生的事。等讲到三人在密室内又意外碰到佟乐乐时,才又让佟乐乐继续复述。

    当佟乐乐讲到三人在小屋里碰到有人纵火时,旁听席上发出一片惊呼声。等又听到三人躲在井下逃过一劫时,又集体发出了一阵啧啧声。

    “肃静!”女法官使劲敲了两下木槌,同时示意佟乐乐继续。

    当佟乐乐讲到三人如何碰到警察,如何被带到警局,又是如何被释放后,女法官点了点头:“可以了,后面可以不用说了。”

    “尊敬的法官大人,”佟乐乐虽然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说道,“那天之前,我们根本没见过也不认识穆勒,更没有殴打他,也没有强迫他签署协议,他完全是自愿的。”

    “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跟你们再确认一下。”女法官看着眼前的材料问道,“那天你们为什么会去别墅?”

    “因为我们想帮雷兰亭……”佟乐乐话没说完,就看到女法官禁止她说话的手势。

    “这个问题由雷兰亭来回答。”女法官瞥了一眼被告席上的雷兰亭,雷兰亭慌忙举着手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是雷兰亭。”

    “你们那天为什么要去别墅?”

    “因为我跟劳动中介签了合同,要去打扫别墅的卫生。”

    “你说的中介是‘新鲜力量’这家公司吗?”

    “是的。”

    “那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克劳斯先生能证明你的话吗?”女法官一页一页地翻着材料,语速较慢,显得极有耐心。

    “肯定可以。我们这次……也和法庭申请让他出庭作证了。”雷兰亭很紧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女法官冲庭警使了个眼色,庭警打开旁边证人室的小门,只见人影一闪,克劳斯从里面两步走到了证人席上。

    “就是他没错。”雷兰亭重重地点了点头。

    “克劳斯,你认识三名被告吗?”女法官问道。

    克劳斯仔细辨认了一下坐在被告席上的三个人,过了几分钟才指着雷兰亭说道:“我就认识他一个。”

    董锵锵三人瞬间都紧张起来。

    雷兰亭慌忙道:“法官大人,我可以解释。”

    等到陆苇再抬起头时,离收卷只有二十分钟了。

    虽然卷子她早就做完了,但她不敢大意,仍然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好几遍,尤其是对阅读理解的第一篇,她确实不太有把握。

    “最后十五分钟。请大家检查卷子上是否写好了姓名和考试号,不写这两项的卷子一律没有成绩。”监考老师朗声道。

    陆苇刚要确认后面几张卷子是否写好了名字,坐在她右前方的女生忽然蹭地站起,人站在答题桌的左侧,右手一把抓住她放在椅背上的上衣外套,顺手往左臂上一搭。外套的长袖登时从手臂上甩了下来,袖口的衣服带子一下勾住陆苇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护照,“啪”的一声,护照跌落在地上。

    没等陆苇反应过来,女生猛地蹲下身,伸手去捡护照。

    陆苇见状大惊,急忙也弯腰去捡,但女生的手更快一些,陆苇手还没碰到护照,女生已经把护照的第一页翻开了。

    陆苇呆住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女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护照里的信息和照片,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护照又放回到陆苇桌子的右上角,然后缓缓合上了护照的第一页。

    陆苇惊讶地看着女生,女生拿起自己的试卷,大步朝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走去。

    陆苇目视着女生把卷子交到监考老师的手中,然后又凑到监考老师的耳旁,低声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同时还望向陆苇这边。

    看到女生瞧自己,陆苇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检查错误,但心却开始怦怦直跳,她不知道女生在跟监考老师说什么。

    难道她是在和老师说自己吗?

    陆苇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趁着倒腾卷子的功夫飞快地瞄了一眼前方。只见女生已经走出了教室,而监考老师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陆苇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不管她再怎么背诵《木兰诗》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反而跳得更快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如坐针毡的时候,监考老师缓缓地走下讲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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