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从来好事多磨难
猪正闷头大口吃着董锵锵做的食物,忽地鼻子一痒,抬头瞄了一眼鼻子前的绳圈。
见猪猛然抬头,树上的雷兰亭变得更加紧张,急忙定住不动,套马杆的绳圈颤颤巍巍地悬在猪鼻上方。由于手抖得厉害,绳圈也跟着晃了起来。
猪不满地用鼻子顶开了绳圈,侧了下身,看到不断靠近的董锵锵,顿时警觉,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鼻孔里还发出气哼哼的声音,似乎在警告董锵锵不要再靠近。
董锵锵只觉得一股混合着植物的腥气味扑面而来,他立刻站住脚步。
董锵锵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在走近猪的同时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一旦猪发动进攻,他知道朝哪跑才最安全。
虽然和猪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感,或许是因为猪的个头比之前碰到过的都小,或许是因为猪蹄上已经套牢了几根绳套,或许是因为失败的次数多了,人的心态也变得平和。
猪见董锵锵不动,再次低头吃了起来。董锵锵见它低头,立刻又向它迈进一步。猪马上警惕地抬起头,嘴里发出低吼,却仍没向他发起冲击。当它这样防范时,董锵锵立马停住不动。这样一来二去,董锵锵离猪越来越近,但猪却不再抬头看他。
猪食盆中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他离猪也只有一步之遥,这个位置其实已经是比较危险的了。他不敢靠得更近,转而慢慢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猪蹄下的绳套,算好可以用哪两个绳套套住它的前蹄。
他冲树上的雷兰亭点点头,雷兰亭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三根变为两根,最后变为一根。突然,雷兰亭一拉手里的两根套马杆,两根套马杆前头的两个绳圈同时套在了猪的下巴上,猪大惊,还没来得及挣脱,雷兰亭立即猛地向上一提,猪的嘴巴立刻被抬高了十几厘米。两个前蹄在不停刨地的同时也逐渐离开了地面。
急雨通常来得快去得更快。
陆苇哭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刚觉得心情平复了一些,乌云就徐徐地飘走了。阳光从云层后一缕一缕地漏了出来,重新照耀大地。
陆苇的身上和背包全都被雨水打湿。她站起身,拿起背包向车站走去。周围有打伞的人向她投去异样的眼光,但她全不在意。
一定要尽快多挣些钱,让父亲看病,让弟弟上学。虽然并没人要求她这么做,但她却觉得自己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同时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责任感。
带着满腹的心事,迎着公交车司机鄙夷的眼神,落汤鸡一样的她迈步上了回宿舍的公共汽车。
趁着猪蹄离开地面的刹那,董锵锵一个箭步冲到猪前,麻利地把绳套套在一支猪蹄上,快速一紧,完成后又立即给另一支猪蹄套上并扎紧了另一个绳套。
猪吃痛,在绳套里狠命地晃起头来,雷兰亭一面用腿夹紧树干不让自己掉下来,一面用双手牢牢地把着套马杆,不让套马杆脱手,同时手里还维持着向上拉的动作。
董锵锵系完绳套转身就跑,就在他前脚跑开的同时,套马杆的绳圈一个被猪挣脱,另一个被猪弄断。逃脱绳圈的猪愤怒地嘶吼了几声,却并未追击董锵锵。
这时的它已不再对面前的猪食盆感兴趣了(也已经基本吃完了),而是不停地用四个蹄子刨地,同时把后蹄狠命地向后甩,但这几个绳套都系得很结实,不管它如何挣扎,绳套都没有脱落。
董锵锵跑到树旁,又检查了一遍绑在树上的绳结。还好,几个绳结都很结实,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雷兰亭瞅准机会从树的另一侧跳了下来,绕了大半圈跑到董锵锵的身边,紧张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董锵锵斩钉截铁地说道,“它肯定跑不了。现在就看3.0的威力了。”
余姜海迈步走进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但办公室里竟一个人都没有,胖子也不在工位上,看来所有人都出去吃饭了。
余姜海拿着工具径直走进了换衣间。
站在换衣间里,他忍痛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一边拨黎俊峰的手机一边猛吸了一口。
黎俊峰接电话很快,但声音却很小:“喂?”
“刚才你看到有三个人从西门出去了吗?”余姜海急切地问道。
“看到了,跟你说的一样,都是男的,其中一个还是矮个。”
听到他这么说,余姜海先是松了口气,忽然又紧张地问道:“那他们的样子?”
“我都拍到了。”黎俊峰的声音更小了,“不过他们没开车,是坐公共汽车从停车场离开的。”
“那你在停车场附近看见警车或警察了吗?”余姜海觉得自己的肋骨一阵生疼,忍痛问道。
“什么都没看见。我应该看见警察吗?”黎俊峰听起来很吃惊,“这些人是坏人?”
“那你现在在哪儿?”余姜海抽了一口烟缓解疼痛。
“我现在跟他们在一辆车上,”黎俊峰低声说道,“他们看起来要下车了。我还需要跟着他们吗?”
“跟着。看他们去哪,能拍照就拍照。”余姜海说完又想了想,“小心别被发现,他们身上可能有武器。”
“武,武器?”黎俊峰又是一惊,“你说的武器……是枪吗?”
余姜海挂断黎俊峰的电话后才打电话报的警,而警察的答复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猪变得越来越烦躁,左突右撞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极力想挣脱绳套的紧缚,但这次的几个绳套都很争气,一个崩开的都没有。
这只猪似乎也没有它本家的急智,想到去咬断绳子,它只是反复机械地重复着几个挣脱的动作。
起初雷兰亭和董锵锵还担心被它跑了,但过了二十分钟,眼见它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两人悬着的心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终于,在一次猛烈地尝试后,它晃了两晃,瘫倒在地,肚子像个气囊一样一起一伏。虽然鼻孔还在往外喷着热气,却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董锵锵和雷兰亭对视了一眼,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167. 踏破铁鞋无觅处
董锵锵和雷兰亭一左一右从猪的两侧小心翼翼地贴近它。雷兰亭从树上掐了根长树枝,轻轻捅了捅猪的肚子,猪无奈地哼了两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快。”董锵锵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提前备好的粗树杈从猪的四蹄中间穿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忙碌起来。
雷兰亭只是手忙脚乱地胡乱捆着,冷不丁瞥了一眼董锵锵,却见董锵锵不慌不忙地打了两个既结实又美观的死扣。
“你从哪儿学的这个?”雷兰亭大为惊异。
“就你发我的那个论坛里教的,德国人管这个捆法叫捆猪结,但据说这样捆老虎狮子什么的也没问题。”
不一会儿的功夫,猪就被四脚朝天地绑在了粗树杈上。
“接下来呢?”雷兰亭激动道,“是不是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弗莱舍尔领赏了?”
董锵锵大手一挥:“出发。”
换好衣服的余姜海刚走出换衣间,就见胖子嘴里叼着汉堡,手里高举着一张彩票从办公室外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猛然看到一脸血迹的余姜海(他刻意没有清洗),胖子完全愣住了,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额头开始蹭蹭冒汗,嘴里的汉堡“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肉饼生菜全都掉了出来。
余姜海酷酷地瞅着他,没说话。
过了半晌,胖子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摞钞票,苦着脸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眼巴巴地瞧着余姜海。
余姜海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了门。
几大块乌云在空中飘忽不定,林间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
忙碌了一上午和一中午的两个人,滴水未占,滴粮未进,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加上猪的分量也不轻,林间的路又忽高忽低,坑洼不平,两人步履蹒跚地走着,虽然走得并不快,但雷兰亭还是差点在一个地方摔倒。
“哎呀,我去,我……实在……走不动了,”雷兰亭发出一声喟叹,“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了。”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子一歪,粗树杈旋即从他的肩头滑落,猪立刻摔在了地上,本已昏睡的猪登时发出一声尖叫,把雷兰亭和董锵锵都吓了一跳。
董锵锵急忙检查了一下猪的绑绳,都还算结实,他又看了看猪,猪叫了几声后似乎又晕了过去。
董锵锵看了看指南针,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鼓励道:“你再坚持一下,只要咱们走过这片树林,应该就能出去了。”
“我……实在……太饿了。”雷兰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身上还有吃的吗?”
董锵锵摇摇头:“我之前也没想到咱们会呆这么久,所以什么都没带。”
“哎,”雷兰亭失望地低下头,遗憾道,“早知道还不如先吃点你做的诱饵呢,有菜有肉还有酒,多好……失策了我。”
董锵锵让他说得也有些饿,靠着一棵小树也缓缓坐了下来。
“你有烟吗?”雷兰亭舔了舔嘴唇,用手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动作,“来根儿烟提提神也好啊。”
“林子里还是别抽的好,”董锵锵劝道,“万一弄出来山火可就……”
董锵锵还没说完,雷兰亭本来佝偻着的身子忽然绷直,耳朵也支了起来。他把食指放到嘴唇边,低声喝道:“嘘!别说话。听!”
董锵锵赶忙从坐位改成蹲位,机警地观察四周的环境,小声问道:“又来了?”
“不是,”雷兰亭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好像是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不一样的声音?”董锵锵感到费解,“我怎么没听到。”
雷兰亭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慢慢站起身,一边用手划拉着旁边的枝叶,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董锵锵不知他听到了什么,也站起身,同时从背包里取出餐刀握在手中。他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再碰到野猪或其他什么大型动物。他俩现在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既没有力气跟动物搏斗,也没有力气逃跑,只能坐以待毙。希望一切只是雷兰亭的幻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雷兰亭突然朝一片灌木丛冲了过去。董锵锵一惊,急忙阻止他:“别过去!快回来!”
“老董!”灌木丛里传出雷兰亭惊喜的声音。
董锵锵纵身跃进了灌木丛,一眼看到站在那的雷兰亭。
“你看那是什么?”顺着雷兰亭的手指,他赫然看到在一片落叶堆中,某种动物的四条腿正斜支着从落叶下伸了出来,其中的一条腿上竟然还系着一根绳子。
看到绳子,董锵锵不觉一愣,绳子竟然看起来似曾相识,举着的餐刀缓缓地垂到了腿边。
雷兰亭这时已经蹲下身,一手抓着石头,另一只手几下扒拉开动物身上的落叶,一只肥硕的褐猪骤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董锵锵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雷兰亭的后脖领子,用力向后拉去。
雷兰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董锵锵拽到了身后,他手握餐刀横在雷兰亭的身前。
但褐猪并没站起来攻击他们,董锵锵只听到身后的雷兰亭噗嗤一声笑了:“它醉了,老董,被你的3.0弄醉的。你听它的鼾声。”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靠近褐猪,落叶堆中的它纹丝不动,看不出来是醉的还是死的。
“不会吧?”董锵锵一时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他们追了半天没追到的褐猪竟然跑到这里了。
“哈哈,老董,咱们这次发了。两只!”雷兰亭语无伦次地伸出三根手指,在董锵锵的身后一边嘿嘿傻笑一边不停重复着,“是两只!还有一只是他妈的野猪。”
“先绑起来再说!”反应过来的董锵锵连忙指挥道,“小心它酒醒了。”
“哦,对对。”雷兰亭一边应着,一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剩余的绳子。趁他弄绳子的功夫,董锵锵从旁边的土里翻出一根长枯树干,两人七手八脚地再次忙活起来。
“嘿嘿,大功告成!”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褐猪,雷兰亭得意地拍了拍手,“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左眼皮就一直在跳,我就觉得肯定得有好事,果然,哈哈,哈哈哈哈……”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上次你说‘咱们发了’的时候,咱们不仅没拿到钱,还差点让人当焖炉烤鸭给烧了,最后还被抓到警察局里关了半天,这周五还要上庭。你现在又说咱们发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啊。”
“这……”雷兰亭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说,尴尬地挠了挠头,“我……”
168. 临门一脚
看到雷兰亭的窘迫,董锵锵调笑道:“我开玩笑的。”
但雷兰亭听到他的解释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显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弗莱舍尔不会变卦吧?”
“这可没人能保证。我就知道一点,出尔反尔的德国人已经让咱们碰到过了。如果弗莱舍尔也变卦了,大不了咱们再把猪放了呗,自当是户外娱乐了。”董锵锵给雷兰亭解心宽道,“至少咱们不会有打官司的烦恼。”
瞅了一眼捆在树杈上的两只猪,雷兰亭表情严肃地对董锵锵说道:“谢谢你。”
“谢我?”董锵锵没明白雷兰亭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来这么一句,难道是他饿糊涂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不甘心,可能咱们今天就没有任何收获了。”雷兰亭发自肺腑地感叹道,“而且说实话,逮猪其实没我之前想的那么难。”他讪笑着摸了摸头。
“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最难的是做事的决心,而不是做的过程。”这句话既像是董锵锵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雷兰亭说的,“很多人都不肯迈过一个小小的门槛罢了。”
“英雄所见略同。”雷兰亭点头赞同道,“不过我确实感觉咱俩挺轻松就拿下了。”
“轻松?那下回咱俩换换。”董锵锵调侃道,“我在树上,你在树下,你也体验体验。”
“那还是算了吧。”雷兰亭连忙婉拒道,“我还是配合你好了。”
两人从背包中取出绳子,把两根粗树杈前后相连绑到一起,希望能把两只猪同时搭到林外。但这两只猪实在是太沉了,树杈和人都无法负载这份重量,失败了几次后,两人只得作罢。
董锵锵马上给汉斯打电话,让他联系弗莱舍尔,让弗莱舍尔派人到放养林外接他俩和猪。
打完求援电话,两人还是要想办法把两只猪运到放养林外。按照董锵锵的意思:他俩可以先把褐猪放在原地,把相对轻一些的花猪运到林外,然后再返回来抬更重的褐猪。
但雷兰亭担心如果两人把一只猪扔在原地先走,再回来找时,两人不一定能再找到,比如两人迷路了;或者在两人离开后,猪挣脱了绑绳跑了;或者猪被其它动物吃了,比如狼(虽然董锵锵认为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但他无法说服雷兰亭);或者猪被其它捉猪人抬走了(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董锵锵一下想起了那个德国老猎人。
经过一番简单的讨论,两人最后一致决定:先把一只猪抬出去几十米远,再马上返回来抬第二只,如此反复交替着前进。这样虽然效率低,耗时长,但优点也很明显,可以同时兼顾两只猪,算是一个稳妥的折中方案。
两人都已在身体极限的边缘,但在酬金的感召下,尤其是雷兰亭,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彻底爆燃了一把小宇宙,愣是一次都没休息地把两只猪都抬到了林子外。
两人刚抬着花猪走出放养林,远远就看到有人正站在一辆高大的拖拉机旁向他俩招手。
看到金主,雷兰亭实在撑不住了,把猪往地上一掷,一屁股坐倒在地。
但这次警察来得比昨天要慢得多,余姜海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一个跟昨天不一样的青年男警察独自一人朝他走来。
但让余姜海略感意外的是,青年警察走近后并没有先例行公事询问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也没有着急去现场勘察,而是一上来就要求先看余姜海的护照和学生证。
青年男警的这个做法让余江海的第一感觉很不舒服,虽然昨天的警察最后也看了他的证件,但态度和言语让他觉得还能接受。但面前的这个小年轻说话时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他对对方不友好的态度有些生气和不满。
“你应该先出示你的警察证。”余姜海黑着脸说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警察?”
青年男警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气恼地反驳道:“你应该先出示你的证件,我才知道你是不是报警人。”
余姜海傲然地看着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青年男警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仿佛一个盯着猎物的狮子。
胖子心惊胆战地站在余姜海的身后,望着僵持的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头顶的日光并不毒辣,但他还是出了不少汗,胸前和后背各有一大块湿渍,好像尿床了一样。
拖拉机徐徐开到董锵锵和雷兰亭的近前。
见到两人一脸憔悴的神态和被划破的衣服,满身的泥土,弗莱舍尔也不禁呆了几秒。
当他看到两根粗树杈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两只猪时,不免疑心重重:“你俩抓的?”
“如假包换。”有气无力的雷兰亭突然蹦出来一句中文,幽了一默。
弗莱舍尔困惑地转头看着董锵锵,用手指着雷兰亭说道:“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说我俩……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的,没有陷阱,没有枪支,完全是用合法手段抓到的。”董锵锵饿得也有些嘴里拌蒜。
“可它们为什么都不动呢?”弗莱舍尔用脚踢了踢褐猪,猪突然哼哼了两声。
弗莱舍尔蹲下身子,掰开猪嘴,凑近闻了闻:“你还是用上次抓到野猪的方法抓到它们的吗?”
董锵锵幽默道:“其实我们是用魔法抓住这两个大家伙的。”
“简直不可思议。”弗莱舍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不过它们身上都没带放养牌,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的猪。我需要先给它们做检查才能决定下一步。”
“这当然没问题,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爽快地应道,“欢迎检查。”
“如果它们没问题,是不是你就能都买了?”雷兰亭急迫地问道。
“当然,如果它们真的没问题的话,”弗莱舍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董锵锵,“下午我就可以跟你签合同。”
董锵锵激动地看了一眼雷兰亭,兴奋地对弗莱舍尔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赶快查吧。”
169. 近在咫尺
三人搭手把两只猪都抬进了拖拉机的后斗里。
弗莱舍尔放下手刹,拖拉机突突着驶向坡下的厂房。
坐在后斗里,董锵锵看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雷兰亭,低声问道:“你觉得咱们有戏吗?”
雷兰亭用轻微的呼噜声代替了回答。
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想到可能就要到手的钱,董锵锵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欢畅。伴随着山路上拖拉机的一颠一颠,他竟然也有了一丝倦意。
就在董锵锵畅想美好钱景之际,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
“hello?”
“你好,我是阿泰。”手机里传来一句操着南方口音的中文。
董锵锵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国内和来德国后都不认识什么叫‘阿泰’的人。他礼貌地回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是……靳远的……朋友。”阿泰迟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好像人离着话筒很远,“他……让我联系你。”
听到靳远的名字,董锵锵一下在后斗里坐直了身子:“你也认识靳远?”
“你现在有时间吗?”阿泰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当面说。”
“唔,现在恐怕不行,今天晚上可以吗?19:30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见?”
“好。”阿泰叮嘱道,“请你一个人来。”
放下电话,董锵锵的睡意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自从上次在驾校外一别后,他已经近两周没见过靳远了,特别是靳远的手机也打不通后,他完全联系不上对方。
这个叫阿泰的人自称是靳远的朋友,但为什么自己从没听靳远说起过他呢?他会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呢?
带着一肚子的问题,董锵锵坐在拖拉机里驶进了弗莱舍尔的猪场。
就在余姜海和青年男警僵持的过程中,男警腰间的步话机里猛地传出一阵叽里呱啦的德语,似乎还有嘈杂的人叫声和汽车的鸣笛声,余姜海听得断断续续的,虽然没全听懂,但大概也知道有人在询问男警的工作进度。
青年男警皱着眉头和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瞪着余姜海飞快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还没等他收好,余姜海突然冷冷道:“我没看见。”
胖子担心余姜海把事闹大,连忙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他可以强制要求你出具证件的,你如果不配合他能直接抓你。”
余姜海藐视地看了一眼胖子,胖子朝他点点头,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对讲机里的人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男警没好气地把自己的证件举到余姜海的面前:“看清了吗?”
余姜海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学生证也亮了出来。
男警气哼哼地扫了一眼余姜海的学生证,并没伸手去接,而是语气极为不悦地说道:“我要的是证件,难道你没护照吗?”
余姜海沉默着从兜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男警接过护照,一边跟对讲机里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身伤痕的余姜海。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答复,男警略带沮丧地把护照还给了余姜海。这才打开本子,开始问余姜海事情的发生经过。
有了昨天的报警经验,余姜海知道警察会关心哪些问题,所以他简明扼要地复述了第二次遇袭的全部经过,不该说的地方一个字都没说。
但男警并没将他讲述的大部分内容记录在本上,只是简单地写了寥寥几笔。余姜海注意到对方的这个举动后,立刻停止了口述。
见余姜海忽然不说话,男警满腹狐疑地问道:“所以你昨天被人殴打,今天又被打了?”
“是。”
“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比如你在学校或生活里跟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或者你曾经打过别人吗?”
“你什么意思?”余姜海警惕地问道,“你刚才说我有犯罪行为?”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提问,有些事可能发生过但你很快就忘记了也是有可能的。”男警诡辩道,“毕竟连续两天袭击同一个人这种事在我们这里很少发生,它的目的很明确,不像是随机犯罪,更像是一种报复。”
余姜海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没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如果没有,”男警不甘心地启发道,“那你最近有什么奇怪的经历吗?”
“要说最近最奇怪的经历,那应该就是昨天报警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了警察对方威胁我的事,但警察并没有重视。我也表达了希望警察能在周边巡逻的愿望,但被拒绝了。”余姜海讽刺道,“这是最奇怪的事。”
“这很正常,我们的人手很紧张,这里的位置又比较偏僻,很难保证一直在这里巡逻。”青年男警不耐烦地说道,“如果每个人都要求我们保护,那警察也忙不过来。”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已经被袭击两次了。”余姜海质问道,“我认为这是一起专门针对外国人的排外袭击行为。为什么你们警察不重视受害人的想法?”
“你为什么会认为对方专门针对你?”男警否定道,“目前还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难道要我明天再被打一次才能证明吗?”余姜海追问道。
男警没有理会余姜海的诘问,按住对讲机的通话按钮讲了几句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命令道:“带我去现场看一下。”
弗莱舍尔给了董锵锵和雷兰亭一些面包和水,然后就带着两头猪进了检查室。
“老董,这两头猪最差也能卖3000马克。”雷兰亭咬了一口黑麦面包,但面包又硬又干,他嚼了两口愣没嚼动,转头又给吐了,“如果都是种猪,那就是4000马克。以后咱俩光干这个就能挣钱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他上次可说了,咱们必须要有公司才能跟他做交易。”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雷兰亭不以为然道,“你还真信啊?”
两人正在说话,猪场另一侧的大门一开,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德国人走了进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以为他是猪场的员工,并未在意,仍然小声讨论着。矮个德国人迈着方步走到两人的跟前,盯了两人一会儿,突然操着浓重的南德口音问道:“你们就是帮弗莱舍尔抓猪的那两个人吗?”
170. 将军
董锵锵和雷兰亭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董锵锵才应道:“请问你是?”
“我是卢克,”矮个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弗莱舍尔的邻居。”
“邻居?”董锵锵和雷兰亭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检查室门一开,弗莱舍尔搓着手,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两头我都要了。”弗莱舍尔看起来极为满意,“褐色的是种猪,正好可以用上。花猪是普通的,虽然不是种猪不过各项数据也都不错。”
董锵锵听了激动的心都快从衣服里跳了出来,他瞥了身旁的雷兰亭一眼,雷兰亭恰好也在看他。
两人心有灵犀:这回真要挣钱了!
看到卢克,弗莱舍尔先和他热情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才把董锵锵和雷兰亭郑重地介绍给他。
“就他们俩?抓到了两头猪?”听完弗莱舍尔的“广告词”,卢克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肯定是你编的。我不信中国人能有这个本事。”
“嘿嘿,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弗莱舍尔说罢冲董锵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董锵锵拍了下雷兰亭的肩膀,雷兰亭知趣地跟卢克攀谈了起来。
弗莱舍尔办公室的采光很好,虽然已是下午快16点,但房间里没用任何照明却依然明亮。
弗莱舍尔客气地一指沙发,董锵锵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我对它们很满意,”弗莱舍尔赞许道,“最满意的就是这两只猪都没有皮外伤。”
董锵锵有些吃不准3.0的效果,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它们有内伤吗?”
“内伤?哦,不不,少量的酒精是不会伤害到猪的。”他顿了顿,“至少偶尔一次没关系。”
董锵锵年轻,不好意思主动谈钱,他尴尬地找了几个和猪有关的话题硬聊了一会儿,但话题很快也就说完了,他不知所措地用手搓着裤子,琢磨着该怎么挑起话头。
最后还是弗莱舍尔主动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说说这两头猪的钱吧。”
“啊,好,好的。”董锵锵闻言顿时如释重负。
“上次咱们谈的价格是……”弗莱舍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计算器,一下下地按着。
“种猪2000马克,普通猪1500马克。”董锵锵赶快补充道。
“没错,一共是3500马克。”弗莱舍尔笑眯眯地瞅着董锵锵,“所以你的合同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盖章了。”
董锵锵继续窘迫地用手搓着裤子,裤子被他搓得更皱了,现出一层层的波浪纹。“我没有……合同。”
“明白了,那用我的合同你没问题吧?”弗莱舍尔在抽屉里边说边翻找了起来。
“我没有公司。”董锵锵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弗莱舍尔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望着董锵锵说道:“你没公司?”
“是的。”
“如果你没公司,”弗莱舍尔把计算器又扔回到抽屉里,“那我们不能交易。”
“是这样,”董锵锵飞快地组织好词汇,“有没有可能我们不签合同还能做成这笔交易呢?”
“不可能。如果没合同,税务局会认为我在偷税的。”弗莱舍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人会这么做。”
董锵锵马上抛出第二个方案:“那如果我把价格降下来呢?能不能……”
“年轻人,”弗莱舍尔猛地站起来,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钱的事。我再说一次,没有人会这么做。”
对方油盐不进,董锵锵一时也没了主意。但这时让他去找一个现成的公司来,他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眼见着到手的钱又要打水漂,董锵锵气愤地用手抓着沙发上的布,心里暗暗着急。
“我不明白,如果你没公司,为什么不自己注册一个?”弗莱舍尔建议道,“在德国开公司很简单的。”
董锵锵心说你有钱当然简单,我一个穷学生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但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狡辩道:“主要是注册新公司需要很长时间。”
“那没问题,我可以等。”弗莱舍尔耸耸肩,“如果你真想注册的话。”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嘴里喃喃道:“可是……注册真的要很久。我怕你着急。”
“你们可以先把猪放在我这,由我代你们饲养,等到咱们签完合同,这两头猪再归我。”
这句话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难以相信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弗莱舍尔先生。”
“当然。只不过猪存在我这里的话,你要交给我管理费,这里面包括饲料费,防疫费,各种杂费等等。”
“啊?管理费?”董锵锵吃了一惊,“那这……这要多少钱啊?”
“种猪一天收80马克,普通猪一天收40马克。”弗莱舍尔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可以考虑考虑。”
董锵锵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可以考虑的余地,他担心地问道:“万一我的公司最后没注册下来,我还得给你交很多代养费。可我没钱啊。”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们可以签新协议,你把两头猪赠予我就可以了,我就不要你的管理费了。”弗莱舍尔呵呵道。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合着还是惦记着我的猪。董锵锵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他一定要注册一家公司出来。
心事重重的董锵锵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雷兰亭正坐在办公室外的长凳上,见他出来,急忙起身相迎。
“我有个好消息,”雷兰亭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愿意让你先说。怎么样?‘屠夫’是给咱们支票啊还是给现金?”
“我,”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有个坏消息。”
“他不要了?”雷兰亭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还是砍价了?”
董锵锵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你倒是快说啊,大哥?你要急死我了。”
“他说我们必须有公司才可以拿到钱。”
171. 分钱原则
青年男警在余姜海挨打的地方晃悠了几圈,但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环顾四周,困惑地问胖子:“你们这么大片地方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吗?”
胖子急忙解释道:“之前还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所以场里并没有装很多摄像头,只在两个大门口装了几个,但也只能看到门口附近的情况。”
男警摇摇头,显得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和肩膀上的通话器说了几句,然后收好东西,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余姜海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准备离开,疾走两步站到他面前:“你这就走了吗?”
“这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青年男警耸了耸肩。
“打我的人说明天还来。明天你们会在这守着?还是会派巡逻车?”
“巡逻车每天都会有,但是否守在这现在不好说。”男警用手指着余姜海的伤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休息几天比较好。”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出调查结果?能抓到打我的人?”
“我们会认真调查的。”男警打着官腔回道,“但调查也需要时间。”
“那就是要等很久了?”余姜海追问道。
“这个不好说。”依旧打官腔。
“那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吗?”余姜海换了个问题。
“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男警似乎想尽快离开,对余姜海的问题有些不耐烦。
“那这种情况下我能自卫吗?”
“这个不好说。”
对方一问三不知,回答得滴水不漏,余姜海知道自己这事要破案估计是没戏了。
他很失望,今天来的这个警察还不如昨天那个瘦高个警察呢,起码昨天那个还有点人情味。而这个小年轻除了会打官腔,剩下的就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
男警见余姜海不再提问题,冲胖子点了点头,一步三摇地走了。
胖子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余姜海的脸色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差。他想了想,小心地建议道:“咱们去办公室说吧?”
余姜海没说话,迈步朝办公室走去,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一个影子。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鬼子的钱果然不好挣。那你没问他如果咱们便宜点卖呢?”
“问了,”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没公司就没得谈。”
“那你有什么打算?”雷兰亭皱着眉头问道,“这钱就不要了?”
“3500马克怎么可能不要?”董锵锵心潮起伏,“怎么说也是几万人民币啊。”
“可咱们去哪找符合他要求的公司啊?”雷兰亭叹了口气,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能问的不能问的咱们都问过了。”
“我打算现在去城里一趟,再问问开公司的事,中介应该还没下班。”董锵锵看了眼手表。
“刚才我本来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看来,可能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雷兰亭丧气地说道,“卢克也想让咱俩帮他捉猪。”
“这肯定是好消息呀,”董锵锵称赞道,“你怎么谈下来的?”
“咳,这老头上来就一顿质疑,我听着就来气,就跟他好好地吹嘘了一下你上次是怎么单手制服野猪的,这次咱们又是怎么生擒两只野生猪的。”
“单手制服野猪?你也真敢说,”董锵锵吐了吐舌头,“那他就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他听完就说有兴趣,想委托咱俩帮他也捉几头逃跑的猪。”
“几头?”董锵锵瞪大了眼睛,“你答应了?”
“啊,干嘛不答应?我把咱们的报价也跟他说了,他倒没叽歪,挺痛快就答应了。看他的反应,我还后悔是不是报低了。现在看来,就算咱们逮到猪了估计也要有公司才能成交,否则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董锵锵激动地猛拍了一把雷兰亭的肩膀,“绝对是一个百分之一千的好消息!”
“啊?是好消息?”雷兰亭没懂董锵锵的意思,疑惑地问道,“可如果他也跟弗莱舍尔一样跟咱们要公司怎么办?”
“如果就是弗莱舍尔这一家的买卖,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现在你已经谈下来了第二家,我觉得咱们就不该再浪费时间了。”董锵锵目光坚定地看着雷兰亭的眼睛,“咱们必须自己注册公司了。”
“自己注册?可你上次说注册公司需要很多钱。”雷兰亭小声道,“不是我抠门,我真没什么钱。要是穆勒那钱……”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但为了控制成本,公司可能就我一个股东。”董锵锵解释道,“如果股东多了就要支出很多钱,一人公司会简单和便宜很多。”
“没问题,如果是你自己筹的钱,你是公司唯一的股东也是合理的,我完全可以接受。”雷兰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董锵锵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微微一笑:“老雷,关于分钱的事我是这么想的。每次收入在扣除每次行动的必要支出和税费后,咱们先算出大概的毛利,然后再把毛利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给拓展业务或介绍人的钱,作为对拉单子的人的激励。比如这次是汉斯帮咱们介绍的弗莱舍尔,那咱们跟弗莱舍尔每成交一单,就要付给汉斯一笔中介费表示感谢。如果是你拉来的单子,比如卢克的这活儿,那以后每次成交都要给你一笔中介费。当然如果是我拉来的单子肯定也是一样的。扣除中介费后剩下的利润,咱俩再平分。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董锵锵之所以提前说分钱,其实是担心以后在钱上和雷兰亭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他不想也不愿在这种事上和雷兰亭伤了和气,毕竟两人也是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取得了现在的成果。
听到董锵锵说每次成交都会给介绍人一笔中介费,雷兰亭既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董锵锵会考虑得这么周全,喜的是自己可能会有额外的收入。
但他同时也很好奇:董锵锵能搞来那么多钱开公司吗?
172. 阿泰
德国人很少在办公室或家里装空调,一方面是因为德国的气候属于从温带海洋性气候向温带大陆性气候过渡的类型,即使在夏季,天气也少有超过30度的高温。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德国人的环保意识,他们不喜欢空调可能对自然环境造成的影响。
胖子的办公室里自然也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式电扇。但经常转着转着就自动停了下来,需要用手碰一下,电扇才能嘎吱嘎吱地继续摆头。
胖子坐在椅子上,心烦气躁地拿着一本火车头保养手册给自己扇着风,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面沉似水的余姜海。
胖子殷勤地给余姜海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但余姜海看都没看他一眼,胖子只能尴尬地把水放到了桌上。
“这事真不能怪我们。”胖子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然后又没了下文。
“我以为你要说赔偿的事,看来是我误会了。”余姜海站起来就要走。
“等一下。”去外面吃午饭的人还都没回来,胖子小心地锁上门,又放下了百叶窗。
余姜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你想要多少钱?”胖子擦了擦汗,开门见山地问道。
余姜海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赔多少?”
胖子咽了口唾沫,看了眼窗外后冲着余姜海伸出一个手掌:“500。”
余姜海摇了摇头:“你不想谈。”再次要走。
“别走。”胖子咬了咬牙,伸出两个手掌,“1000马克。你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所有事到此为止。”
“那如果明天我又被打了呢。”余姜海对这个价格有些心动。
“这一周你都不用来了,下周再来。下周来的时候我会再雇个人跟你一起干活,保证不再出现这种事了。”
余姜海沉思了一下,试探着说道:“1500马克。”
胖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太夸张了。我肯定定不了。肯定不行。”
“那你能决定多少?”余姜海敏锐地听到了关键词。
“最多1200马克。”胖子低下头,“超过这个数字我就要请示了……”
“1200马克可以,”余姜海琢磨了一下,“但我有个条件,跟我一起干活的人必须由我去找。”
“这肯定不行。万一你找的人到时不能保护你,你又挨打了怎么办?肯定是我们找人。我给你找个人高马大的,就算那帮人再来也不敢打你。”胖子边说边在心里后悔不已,感觉自己请了余姜海就好像请了个祖宗,但自己又刚跟他签了长期合同,又不能马上辞退,不禁叫苦不迭。
“如果你今天给我钱,明天再找借口要回去。我不就白挨打了吗?”余姜海不再纠缠雇人的事,转而提出一个新问题。
胖子打开抽屉,数出一摞钱放到桌上:“这是1200马克。如果没问题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这事到此为止。我也会给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再要求你出具任何文件,不再把这1200要回来。”
余姜海拿着钱和保证书走出大门时,特意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余姜海前脚刚走出大门,后脚就开始给黎俊峰打电话。
“既然你决定接卢克的单,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聊细节。开公司的事就看你了。”雷兰亭充满信任地看着董锵锵,“我等你的好消息。”
董锵锵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在车站分了手。
等董锵锵赶到咨询中介时,已是17点31分,光头男正在收拾包,看样子马上就要下班了。
“请等一下,”董锵锵急忙喊道,“我想再问几句开公司的事。”
光头男似乎没想起来董锵锵是谁,婉拒道:“我下班了,请你明天过来。”
“拜托了,只要几句就好。”董锵锵央求道。
光头男看了眼表:“ok,你有什么问题?”
“我想开一人公司,而且我有自己的地址和办公场所,但我赶时间,请问有没有加快申请进度的方法。”董锵锵匀了口气,“最好能在一周左右。”
光头男沉思了片刻:“接手一个其他人转让的、没有任何业务或业务很简单的公司,办理一下转让手续就会比正常注册新公司的等待时间要短很多,但这种转手公司并不常有,需要等。”
“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帮我找到这种别人想转手的公司,我可以给你200马克的酬劳作为感谢。”董锵锵知道,激励别人为自己做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物质奖励的办法,现在的他争分夺秒,不希望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等待上。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试试,你明天下午再来一趟吧。现在我要下班了。”
火车站的麦当劳里人头攒动,看来德国人也很喜欢吃这种美式快餐。
董锵锵随意地点了一份巨无霸套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边吃边等阿泰。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进出店内的人脸上巡视,但一个看起来像同胞的人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到19点30分了,阿泰还没出现。
“铃铃铃”,董锵锵的手机响了。
董锵锵以为是阿泰打的,连忙接了起来:“阿泰?”
“嗯?什么阿泰?我是老雷。”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跟卢克聊过了,他本来还想讲价,但我跟他说弗莱舍尔已经是这个价成交了,如果降价会很难办,他就没再坚持。”雷兰亭得意洋洋地说道,“而且还有个好消息,他家的放养林咱俩都去过,就在你之前抓住野猪的那片野猪林的旁边,这事还真挺巧的。”
“好啊,那他有没有说他要买的是什么猪?”董锵锵关切地问道,“野生猪还是野猪?”
“他说他丢的猪比弗莱舍尔丢的多多了,前后大概有十几头。”
“这么多?”董锵锵吃了一惊。
“而且他丢的大部分都是种猪,所以很着急,希望咱们能尽快开始帮他逮。”雷兰亭顿了顿,“不过他还提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董锵锵刚问完,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面容黝黑的年轻男子坐到了他的面前。
电话里的雷兰亭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但董锵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好,我是阿泰。”男子轻声说道。
173. 靳远的秘密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余姜海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我给你打了快两个小时了。”
“咳,我刚到家。”听筒里传来黎俊峰惭愧的声音,“刚才手机没电了。”
“快说现在怎么样了?”余姜海听起来很焦躁,“他们在哪?”
“他们后来在市中心都下了车,我也跟了下去。然后他们三个跑到酒吧里喝了好半天,出来后就分开了。”
“分开了?”余姜海一愣,“然后呢?你没跟着他们吗?”
“我就一个人啊!”黎俊峰怕余姜海再发飙,抢先讲了自己的难处,“所以我就只能跟着那个矮个子了。”
余姜海咬着牙问道:“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他又在市中心里瞎转了半天,然后直接回的家。”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家?”余姜海质疑道。
“他就住一层,也没拉窗帘,一开灯我就能看见他。”黎俊峰笃定道,“他一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盯了有半个小时没见到屋子里有其他人。我猜那肯定是他家。然后我才离开的。你不是给我介绍了夜班的工吗?我不能迟到啊。”黎俊峰特意强调最后一句就是怕余姜海怪罪他,理由也找的很漂亮,余姜海确实也说不出来什么。
“晚上打工你一会儿在哪儿倒车?”余姜海追问道,“我去找你,你把他的地址和胶卷给我。”
“就在火车站倒车,咱们20点见吧。”
挂了电话,余姜海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既然有了对方的照片和地址,那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见阿泰突然现身,董锵锵匆忙挂了雷兰亭的电话,主动友好地伸出手:“你好。董锵锵。”
阿泰看起来20岁左右,皮肤黝黑却很光滑。不知是不是眉弓高的原因,他的眼窝看起来很深。鼻梁很挺。耳朵上还带着一个金色耳钉。
他不安地左右张望着店里的环境,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紧张。
董锵锵把原封未动的餐盘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客气地让了一下:“一起吃吧,我还没动过。”
阿泰微微颔首:“谢谢。我吃过了。”他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这使得董锵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你是靳远的朋友?”董锵锵用手指捏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放进嘴里,“找我有事吗?”
“是靳远让我联系你的,也是他给我你的手机号的。”阿泰表情平和地说道。
“可他有我的手机号,为什么他不自己联系我?”董锵锵困惑道,“他让你联系我干嘛?”
“他现在不太方便,”阿泰看着董锵锵的眼睛,“他希望你把他存在你这里的东西交给我。”
董锵锵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故意反问道:“什么东西?”
“钱。”阿泰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董锵锵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可乐杯推到他面前:“先喝点饮料吧,天气热。”
阿泰柔声道:“谢谢,我不喝碳酸饮料。”
“你是怎么认识靳远的?”董锵锵换了个话题,“大学?工厂?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们在餐馆里认识的。”
“一品芙蓉?”正在吃薯条的董锵锵差点呛了出来。
“是的,你也知道那个餐馆?”阿泰惋惜道,“可惜餐馆遇到了火灾,估计要很久才能重新营业。”
“那你也是在这读大学吗?”
“哦,不,我读的是应用技术大学。”
“哦,我还没见过应用技术大学的学生证呢?能给我看看吗?”董锵锵试探道。
阿泰从兜里摸出一个证件,递给董锵锵。
接过阿泰的学生证,董锵锵装作不经意地前后两面翻看着,默默地把阿泰的学号背了下来。
似乎是猜到了董锵锵的心思,就在他专心看学生证时,阿泰冷不防地说道,“我帮靳远给他家里汇钱。”
董锵锵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帮他给他家里汇钱。”阿泰压低了声音,“今年年初,靳远没通过预科考试,加上他缺勤太多,就从大学预科退学了。因为没有预科的在读证明,所以他无法延签。他的签证过期后,他就只呆在餐馆里打工赚钱了。但他不敢自己直接给家里汇钱,怕被发现。如果被发现,可能外管局会冻结他的钱,然后直接把他遣返回国。”
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靳远的事,却没想到靳远竟然已经变成了很多留学生鄙视的“黑户”。这个信息深深地让他感到震撼,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不由想起在大学见到靳远的那次,他脸上还带着伤,看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啊。
“那,那他为什么不回国呢?”董锵锵不禁问道。
“他家条件不是很好,听说出国时家里还负了债,我猜他肯定想多挣些钱再回去吧。”阿泰不假思索地说道,“话说回来,我们出来的谁不想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如果不能弄个文凭,怎么也得多弄些钱再回去吧?马克虽然不如美元值钱,但再怎么说挣得也比国内多。”
董锵锵在心底叹了口气,阿泰说的也是他想的。
“你还想了解什么?”阿泰说得口渴,终于还是拿起了可乐。
“我需要给靳远打个电话。”董锵锵犹豫片刻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没问题,”阿泰忽然笑了,就像是小朋友得到了盼望已久的礼物,“他要回国了。所以要把所有钱都汇回去。”
“所有钱?一次性?”董锵锵惊诧道,“这能行吗?”
阿泰看到董锵锵诧异的模样,纠正道:“一次不行就多汇几次,总之是要把所有钱都汇回去。”
董锵锵本来以为阿泰就拿走一部分,听说他要拿走全部,心里蓦地打起了鼓:一方面,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是靳远派来的。另一方面,因为注册公司的事,他可能还需要借用靳远的这笔钱。
董锵锵正在犹豫,雷兰亭的电话追了过来。
他扬了扬手机,冲阿泰说道:“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阿泰点点头,示意他随意。
董锵锵疾走几步,晃到了麦当劳外。
174. 不欢而散
“刚才你怎么挂电话了?我还没说完呢。”雷兰亭抱怨了一句,“那什么,卢克今天说了个事:他现在还跟其他的捉猪人合作,咱们不是唯一一家帮他逮猪的。”
“其他的捉猪人?”董锵锵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那他什么意思?要求咱们不能跟其他猪场合作,只能给他干活?”
“那倒没有,”雷兰亭急忙否认,“他就说先到先得,谁抓到了他就买谁的。”
“嗯,那咱们就给他们两边一起抓,反正两边的报价一样,卖谁都是卖。”董锵锵松了口气。
“你觉得,”雷兰亭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咱们有可能抬价吗?”
“抬价?”董锵锵感到纳闷,“你不是下午刚给他报的价他也接受了吗?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抬价?”
“就是把两边的价格都抬抬,比如普通猪2000马克。”雷兰亭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刚才看新闻,里面说最近德国的猪肉价格上涨的很快。”
“这恐怕不容易。”董锵锵劝道,“咱们跟他们已经有了口头约定,最好还是有契约精神,否则万一他们不接受新报价,咱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猪能卖谁?你还是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比较好。”
雷兰亭虽对董锵锵的话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悻悻道:“我就是刚有这么个想法,先和你商量一下。你放心,我跟卢克谈的价格和弗莱舍尔的一样,没变。”
“咱们刚开始做,不能太着急,先把路踩扎实了再说比较好。”董锵锵怕雷兰亭财迷心窍,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咱们现在连第一笔收入都没入账呢,就更不能着急了。”
“懂,懂。开公司的事你问得怎么样了?”雷兰亭不喜听说教,马上转移董锵锵关注的焦点,“有机会吗?”他着实担心董锵锵一时搞不到那么多钱。
“明天下午还要再去问一次,情况不太乐观。”董锵锵不喜欢说还没做到的事,怕给雷兰亭太高的期望。他深知期望越高,没达成时的失望就越大,所以还不如少说多做。
“哦,这样啊,”雷兰亭对这个答复很失望,虽然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董锵锵也能想到他此刻的心情,“你也别太着急,那么多钱本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筹集的了的。”他语气勉强地安慰着董锵锵。
“回头找一个你没课的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卢克的林子,熟悉一下地形什么的。”董锵锵岔开话题,“你要是上课时间紧,我自己去也可以。”
“你上次提过的那个什么aps证书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快申请了?”雷兰亭善意地提醒道。
“现在还没信儿呢,我打算下周再给国内打电话问问。”
董锵锵刚要挂电话,雷兰亭突然幽怨道:“老董啊,我这几天做梦都是抓猪卖猪和数钱,真想赶快做成一单。否则只能看着钱却拿不到,实在是太煎熬了。”。
“咱们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有信心,咱们一定能挣到钱。”董锵锵打气道。
“成吧,”雷兰亭叹了口气,“你也早点休息,过几天咱们去探探卢克的林子。”
看到余姜海脸上和手臂上的旧疤新伤,黎俊峰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这是……又怎么了?”
“东西呢?”余姜海冷冷道。
“都在这儿,”黎俊峰边说边把一个塑料口袋交到余姜海的手上,“矮个的地址,还有中午拍的胶卷。”。
余姜海接过袋子,往里面瞄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老余,别冲动!”黎俊峰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别做傻事啊!”
他很害怕余姜海拿着自己给他的东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禁懊悔说了发现矮个男地址的事。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只能听天由命,祈祷余姜海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董锵锵又拨了靳远的手机,但号码依然是已注销,很明显已经没人再使用这个号了。
董锵锵又给其他认识的几个人打了电话,甚至还给法兰克福的冬一晴也打了一个,但并没人知道靳远的新手机号。
靳远就像从德国消失了一样。
董锵锵坐回到餐桌前,阿泰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现在可以把钱给我了吗?”
“我必须听到他亲口跟我说才可以。”董锵锵委婉地拒绝道,“但我打不通他的手机。”
“为什么你不愿把他的钱交给我呢?那并不是你的钱啊。”阿泰说话的口气陡然一变,似乎是在指责董锵锵财迷心窍,妄图把靳远的钱据为己有。
董锵锵不禁疑心大起:他一上来就留了个心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靳远在他这放了钱,为什么阿泰会一口咬定靳远存的东西肯定就是钱呢?他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呢?难道他真的是靳远派来的?可如果真的是靳远派来的,为什么靳远连一个招呼,一封邮件,一条短信都没发呢?
“他确实在我这放了一个箱子,”董锵锵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激怒,他字斟句酌地说道,“但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不管他放了什么,在没有亲耳听到靳远的声音前,我都不会把箱子交给任何人。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阿泰轻笑一声,眉毛一挑,嘴角裂开,恶狠狠道:“所以你是不吃敬酒了?”
看到对方凶相毕露,董锵锵反而放下心来:看来对方真是个骗子。幸亏自己刚才没提钱的事。他转念又一想,那阿泰之前说的靳远的事都是真的吗?还是他故意编出来骗自己的?
见董锵锵不说话,阿泰用手一撑桌子,缓缓站了起来。那双本来明亮的双眸射出两道阴毒的光,好像毒蛇一样牢牢地锁定董锵锵的眼睛。
董锵锵大口大口地嚼着薯条,面无惧色地回盯着他。
“小时候我家很穷,”阿泰忽然语气缓和了下来,“我每天都要去帮邻居放羊,但是放羊的地方有狼。他又没有狗,羊又爱乱跑,所以每天羊都会少一只。直到有一天,我的邻居告诉我,如果羊再少一只,不仅我没有报酬,他还会跟我的父母索赔。从那天开始,我就答应我的邻居,以后都不会再少一只羊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抓到了一只狼,把它的皮剥了挂在树上。从那以后,狼就很少再打我的羊的主意了。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阿泰把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到餐桌上,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快餐店。
一把餐刀静静地躺在餐桌上,通身泛着银光。
175. 都是火爆脾气
董锵锵没想明白的是阿泰是如何知道靳远在自己这里存箱子的事,也许这个人和之前跟踪过自己的那伙人是一拨的也未可知。但他心里清楚,他拿着靳远东西的事估计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个箱子放在家里倒没什么,不过那么多钱老放在家里总是不安全的。
一回到家,董锵锵马上把8万马克从大衣柜的夹层里取了出来,包好以后放到阁楼上。同时心里打定主意,第二天就把钱存到银行里,放在家里终归还是不安全。
做完这一切,他又打开德国人的捕猎论坛,一边查资料,一边琢磨应该怎么继续改进绳套,诱饵和网兜。
和黎俊峰在火车站分手后,余姜海马上把胶卷扔到火车站里的照片自动冲洗机中。没等多久,一摞带着余温的照片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买了杯美式拿铁,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的矮个男看起来神采奕奕,身旁的两个同伙如影随形。
余姜海虽然身材不高,体型也不强壮,但他并不是个怕事的主,受了欺负也绝对不是个怂蛋。之所以在火车场里打不还手主要还是因为顾虑较多,怕打伤对方后影响学业,影响打工等等。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是受害人了,工作也稳定了,顺利地把短期工变为了长期工,又让胖子赔了笔钱,还报了两次警,剩下的就是看德国警察怎么处理了。
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事,余姜海性格中的另一个特点是秋后算账,睚眦必报。
一杯咖啡喝完,余姜海收好照片,瞅了眼地址,出门直接上了公共汽车。
21点整,黎俊峰准时到了工厂,领了工作手套后立刻就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夜班工作中。
搬包裹的工作虽然并不轻松,但他心里清楚,德国大部分酬劳高的工多少都跟体力劳动有关。余姜海肯介绍这种工给他,估计也是对他的能力比较欣赏。想到这点,他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虽然干的是体力活,但他并没有一丝辛苦的感觉。
黎俊峰正欢快地搬着,就听身旁似乎有人嗡声瓮气地用蹩脚的德语吼道:“快点干活,别磨蹭!”
黎俊峰干得虽然不是特别快,但也没偷懒。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一身肥膘的光头壮男正站在他的不远处,用手点指他道:“说你呢,赶紧干活。这一排就你最慢。肉鸡。”
黎俊峰用目光巡视了自己站的这一排的其他工友,又扫了眼他们身后码放包裹的小车,最后又看看自己装包裹的车。
他赫然发现他的小车已经快装满了,而光头壮男的小车连一半都还没满。
黎俊峰不服气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听不懂德语吗?”光头壮男一脸跋扈。
“可我装得并不慢啊?其他人装得还没我快呢。”黎俊峰申辩道,“再说我也没妨碍你。”
说到“其他人”三个字时,黎俊峰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光头壮男的小车。
光头壮男顺手按下他的传送带的开关,传送带立刻停止工作。他瞪着铜铃般的牛眼气呼呼地朝黎俊峰走了过来,只三步就到了他的旁边。
虽然他的身高比黎俊峰略矮一些,但因为身材壮硕,显得黎俊峰很单薄。
黎俊峰正在从传送带上往下搬包裹,没留意对方的走近。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车前。
光头壮男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头顶并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监工在附近,其他人也都在忙着搬各自传送带上滑落的包裹,没人朝他们这边看。
只见他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装包裹小车两边的铁栏杆,使劲往地面一倒,小车立刻倾斜,车上本已码放整齐的包裹呼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地上。光头壮男把小车重新扶正,用力朝远处一推,小车嘎吱嘎吱地滑向了角落。
光头壮男嚣张又得意地瞥了一眼黎俊峰,哼着歌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重新按下传送带的启动按钮。
黎俊峰顿时傻在原地,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他传送带上的包裹已经缓缓滑到传送带的底部,后续的包裹很快也跟着滑了下来,没过多久,传送带上就卡了三四件。
“你在干什么?”黎俊峰生气地吼道,同时朝自己的小车跑去。他刚跑出几米,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响。黎俊峰扭头望去,只见传送带上卡着的包裹掉在了地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大惊失色,急忙返身朝传送带跑去。
黎俊峰把矮个男的地址和楼层都标的很清楚,余姜海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矮个男的家。
他先是藏在矮个男家对面的暗处观察了十分钟,矮个男果真和黎俊峰说的一样没拉窗帘,简陋的家具从外面一览无余。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德甲球赛,玻璃茶几上还放着几听啤酒,但沙发上却没有人。
这时天色已晚,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走动,也少有车辆经过。由于怕被人看见脸,余姜海还特别戴了一顶帽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小跑两步来到矮个男所在的单元前,门禁器上贴着一堆外国名字,他估摸了一下,按下了其中一个,却无人应答。
他又接连按了几个,几秒钟后,门禁器里才传来一声德语男声:“谁啊?”
正是矮个男的声音。
余姜海忍着激动的心情,正在思考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第二个包裹掉落在地时,黎俊峰才想起关了传送带。
他看了眼散落一地的包裹,又瞅了瞅远处的小车,愤怒地朝光头壮男快步走去。
“你刚才为什么动我的车?”黎俊峰大声质问道,“干嘛要弄倒我摆好的包裹?”
光头壮男恍若没听见他的话,无所谓地拿起一副耳罩夹在耳朵上。
“我问你呢?”见对方假装没听见,黎俊峰一着急,伸手就去扒拉光头男的胳膊。
光头男没料到黎俊峰竟然敢动手。他一把掀掉耳罩,猛推了一把黎俊峰,横眉立目,喷着唾沫骂道:“你找打吗?”
176. 愣头青
余姜海的手机是摩托罗拉l2000,铃声非常有特点:吵。
由于是夜里,四周又特别安静,所以铃声的特点又被放大了几倍。加之他站的位置正好在门口的凹处,马上出现了些许的回音,就变得格外的吵。
余姜海不假思索地赶紧给挂了,就在这时,他听到门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走路声,隐约还能听见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里面有人要出来了。他迅速拿着手机跳下三层台阶,几个跳跃跑就到了马路对面。动作相当灵活,一点没看出来受伤的迹象。
他还没来得及把身体完全藏到黑暗中,门就开了。所幸门口处的光线比马路对面更亮,所以开门的人并没有立刻看到余姜海的身影。
余姜海身形较小的优势顿显,一秒后人已完全进入了黑暗中。
开门人盯着马路对面的黑暗处看了十几秒,又朝四下张望了一下,高声骂了几句后,关门退了进去。
四周再次恢复寂静,远处偶有一两声狗吠。
差点被对方看到,余姜海的心脏怦怦直跳,但他毕竟是精通此术的老狐狸,很快便镇定下来。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仔细观察矮个男的客厅。
大概过了十几秒,就见矮个男晃晃悠悠地坐回到沙发上,懒洋洋地拿起一听啤酒,把脚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搭,边喝酒边看球赛。
余姜海平静了一下,给陆苇回拨了过去。
“刚才找我什么事?”余姜海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刚才把论文提纲发到你的邮箱了,你看一下吧。”陆苇口气婉转,比一周前的态度好了很多。
“好。”余姜海没料到陆苇的效率会这么高,他压低嗓音说道,“我回去就看。”
“你还在外面?”陆苇听起来有些吃惊。
余姜海直接按掉了电话,再一转头,只见矮个男还是优哉游哉地喝着啤酒看着电视,一副宅男的做派。
余姜海刚才本想来个恶作剧式的突袭吓唬一下矮个男,但被陆苇的电话搅了兴致,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想法。
他快速地评估了矮个男的住所,然后悄悄地向车站走去,心里慢慢地酝酿着如何报复矮个男。他不打算草率出击,他想好好地折磨一下对方,新仇旧恨,老账新账一起算。
而此刻的矮个男仍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球赛,不时地高喊两声球星的名字,浑然不知窗外刚刚发生的一切。
对方一推之下,黎俊峰立刻知道,自己的力气没对方大。但黎俊峰和余姜海不一样,余姜海属于逃跑型选手,跑不掉宁可挨打也不还手,等对方走了再报警处理。
而黎俊峰是那种你对他客气,他也和你客气,但你要招他,他肯定跟你死磕的那种人。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愣头青。
但余姜海对黎俊峰不客气,黎俊峰却不以为杵,这倒不是因为他怕余姜海,主要还是他有求于余姜海,所以对余姜海的命令欣然接受。
本来他想度过一个安静又祥和的夜班,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神经病,上来就掀翻了自己的包裹车,还假装没事人一样。
头脑一热,血往上涌,黎俊峰就先动了手。
俗话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黎俊峰首先是穷,其次是愣,冲动之下他也没考虑对方是不是不要命的,直接就冲了上去。
光头男本来以为自己挥拳吓唬一下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对方就会像之前被他欺负过的那些人一样怂了躲到角落里哭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红了眼,秒进拼命模式。
他反应稍稍慢了半拍,就被黎俊峰一记飞踹踢中了膝盖。
黎俊峰只是愣却并不傻,他知道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的腿部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的拳头,所以打架上来就抡拳头的十有八九是生瓜蛋。
这一脚的力道着实不小,光头男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防备他挥拳进攻,根本没料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出奇制胜。
光头男一手捂着膝盖,疼得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勉强抬起手臂,挥舞着试图吓退对方,但黎俊峰并没有退缩,而是昂首挺胸地又快速地抖了一下右腿。
光头男以为他又要再踹,连忙把两只手臂降了下来,护住下盘。
也就是一秒的功夫,黎俊峰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啊!”光头男应声而倒,两手捂着头,嗷嗷地叫了起来。
黎俊峰上前刚要再打,光头男连忙高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让人意外的是,周围一排打工的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这场冲突,连监工都不知去了哪里。
光头男在地上趴了几分钟才缓缓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的机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传送带上的包裹一件一件地摔落在地,他颓丧地抬起手臂,关掉了传送带。
黎俊峰往前又迈进一步,光头男以为他又要出脚,挣扎着刚想站起身却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旁边地上的包裹上,他挥舞着手臂哀求道:“别打了好吗?”
黎俊峰眉毛一挑,用手一指自己的包裹车。
光头男撑着机器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黎俊峰的包裹车走去,垂头丧气的从地上一件一件地把包裹捡了起来,又一件件的整齐码好,然后才蹒跚地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黎俊峰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但光头男却再也不敢看他。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制止,没有人干预,没有人说话,其他人对两人的纠纷视若无睹,好像两人都穿了隐身衣一样。
黎俊峰也在不少工厂里干过活,但还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他不禁喃喃道:简直不可思议。
第一个工休时间很快就到了,光头男踉跄着走向休息区。黎俊峰这一脚看来踹的很在点儿上,光头男看样子是要缓一阵子了。
就在黎俊峰坐在休息区里看电视时,几个人影从他面前经过。他无意中瞟了一眼走过的工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177. 婉拒
只见那人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一个自动贩售机旁,边聊天边选起饮料来。
黎俊峰下意识地站起身,随手抓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本美女杂志,一边假意翻看,一边慢吞吞地也蹭到了自动贩售机旁,挨着那几个人一起站着,看起来好像也在排队等着买东西一样。
那几人见有陌生人靠近,立刻停止了说笑,其中一人还上下打量着黎俊峰,仿佛怀疑他偷听他们的谈话。
黎俊峰的余光能感到对方的注视,他装模作样地翻着杂志,并不时地晃悠着身体,显得十分随意。
几个人不再聊天,很快就买完了东西,鱼贯着朝休息区的沙发走去,其中一人还瞪了黎俊峰一眼。
黎俊峰假意地冲那人笑了笑,煞有介事地在机器上挑选起来。他的手在机器上胡乱按着,但心却跳地很快。在近距离地观察后,他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
他从机器下方取出一瓶美年达,边喝边朝沙发区望了一眼,再次确认后,他快步走向厂房外的吸烟区。
吸烟区里只有一个长相硬朗的德国小姐姐在吞云吐雾,黎俊峰看了眼手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了余姜海的手机。
过了好半天,电话里才出现余姜海沙哑又不快的声音:“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刚才在工厂里看见一个人,”黎俊峰小声道,“你绝对想不到。”
“有屁快放。”余姜海半夜被吵醒,心情很不爽,情绪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就是中午还有下午和矮个子在一起的一个人,”黎俊峰听到余姜海的话音不对,赶紧说道,“嗯,胡子少的那个。”
电话里的余姜海半天没吱声,黎俊峰听到厂房里传来上工的长铃声。
“我得赶快回去了,马上要开始上班了。”黎俊峰不放心地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你晚上没做什么傻事吧?”
“你确定没看错吗?”余姜海没理会他的问题,“不会是你晚上眼花了吧?”
“咳,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上个夜班怎么会眼花?”黎俊峰笃定道,“肯定没看错,我还专门听了听他说话,跟我下午在公共汽车上听到的一样。”
“知道了。”余姜海挂了电话却睡不着了。黎俊峰的电话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挨打只是一起随机事件,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余姜海介绍给黎俊峰的工并不是在大部分中介里能找到的,而是由东欧男开的中介把持的。工厂里大部分的工人也都是东欧男招来的。如果不是东欧男认识的人,就是余姜海介绍的人,不会再有第三方。
如果黎俊峰能看见打自己的人,也就是说,东欧男也认识这个人。那东欧男是不是也可能认识矮个子呢?
这么一想,矮个男的面相似乎也不是德国人的面相,像是混血,又像是东欧那边的人。
难道是东欧男指使矮个子打自己的?
想到这,余姜海不由庆幸自己晚上没有贸然袭击矮个男的住所,差点打草惊蛇。看来真要好好规划一下招几个帮手了,否则老是单枪匹马地跟对方对抗,早晚要吃大亏。这么看来,也许黎俊峰对他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一想到自己晚上没有偷袭矮个男,余姜海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陆苇。要不是她打的那通电话,说不定自己真会干出什么傻事来也说不定。
余姜海的困意全无,他轻轻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笔记本发出一片刺眼的明晃晃的白光,余姜海熟练地点了几下鼠标就进到了自己的网络邮箱里。
几封未读邮件的第一个就是陆苇发的,邮件的标题是“论文大纲及概述”。
余姜海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一边抽一边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陆苇的大课是9点30分开始,她早早就赶到了教室外。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牛角面包后,坐在教室外翻看打印好的讲义,突然,她的手机上蹦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电话号。
她小心翼翼地接道:“gutenmen!(德语早上好)”
“早上好!陆女士,我是方科博士。”电话那头,一个充满活力的男中音高声说道,“是这样,今天下午两点画院有一堂素描课,但之前定好的模特突然生病了,很严重的那种,所以我想问问你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
陆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当模特,顿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问道:“今,今天下午吗?”
“是的,很抱歉,这是一个临时决定。我们也是刚知道的。”
“可,可我晚上还要打工,时间上可能……”虽然和对方签了合同,但陆苇其实根本没有做好当静物模特的心理准备,猛然听到对方想让她下午就去,急忙本能地拒绝,但又怕让对方觉得她事多,只能仓皇地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晚上打工?哦,这没问题,我们的素描课是两点开始,只有一个半小时,很快就结束,不会影响你晚上的安排。怎么样?”方科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根本没有打消陆苇对这份工作的消极和厌烦情绪。
“很抱歉,我明天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我需要认真准备。”这次陆苇说的是真话,她明天确实要去其他城市。
“哦,是这样啊,那真遗憾,本来以为今天我们就能合作呢。那好吧,看来只能下次再说了。”方科老道地结束了这次尴尬的谈话,“祝你明天考试顺利。”
听到对方接受了她的拒绝,陆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心里又有些别扭,她既像是下决心又像是打包票地说道:“下周我肯定就可以了,我保证。”
“呵呵,再见。”方科笑着挂了电话。
手捧讲义,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到明天就要参加考试和下周就要当模特,陆苇的心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难道这就是她之前梦寐以求的留学生活吗?不,完全不是。
她想象中的留学生活本该是那种:平时上课,下课后和各国同学边喝咖啡边讨论学习内容,晚上给自己做一两个精致的小菜,然后再去看一场电影或逛逛街。周末去听一场音乐会或歌剧或看画展什么的加强一下自己的精神文明建设。假期再去周边国家如法国荷兰比利时等旅游购物圣地游历一番,这才是留学。
但自从她到了德国,不要说去其他欧洲国家旅游,趁着周末听音乐会,就连她出国前最喜欢的逛街她都没时间,每天就是看书或打工,学校宿舍香水店,三点一线,周而复始。
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甚至连骨感都算不上。
陆苇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
178. 英国茶
法兰克福,美特熊鲸公司总裁办公室。
“这都9点多了,他人呢?”张全福皱着眉头冲张英芳抱怨道,“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干嘛吗?”
他就是张英飞。
“还是没人接。”张英芳边说边把手机扔回到桌上,“上星期我就提醒过他了,这周一我让秘书又通知了他一次,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开会。”
张全福猛地想起自己在展会外见过的那辆黑色尼桑车,担心道:“他不会……出事了吧?”
“他前天跟秘书说要出去一趟,很神秘,也不说去哪儿,机票都是他自己定的。”
“他自己定的?这小子……”张全福用手轻轻正了正领带的位置,“我听说这次展会上你们签的一个公司有点情况。”
“一个公司”几个字咬得很重,张英芳一下醒悟过来:“哦,那家公司有问题。不过我能处理好。”
张全福满意地点点头:“那咱们不等他了。第一个是哪家?”
“一个印度公司。”
“新客户?”张全福接过张英芳递过来的资料,“什么背景?”
“这次展会上接触到的一家95年成立的印度公司,大股东是德国人。公司的官网上没有看到跟我们类似的产品,看介绍应该是给一些印度企业专门提供解决方案之类的承包商公司。他们对我们的几款产品很感兴趣,喏,这些产品我已经在材料里用红笔勾出来了。另外他们好像对我们这次拿到展会上的一台多功能加工机的样机也有想法。”
“有没有跟国内同行打听一下这家公司的情况?成立6年也不是新公司了,应该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吧?”张全福老道地提了一句。
“我在展会上碰到的是他们的老总,那个德国人,他夸口要下大单,我以为对方是真客户就把他们约到公司来了。”张英芳检讨道,“结果调查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再想取消时已经联系不上对方了……”
“有话直说,”张全福拦住她的话头,“别绕弯子。”
“这个公司跟咱们的很多同行都做过生意,比如您的老朋友文叔,希叔他们,我跟他们都通了电话,但他们都不喜欢这家公司,说他们很滑头,在价格上经常反复,而且每次都是只下一些样品订单,很少下真正的大单,然后再用样品订单跟下一家公司砍价。”
“印度公司?”
“是的。而且据说他们每年都会找不同的中国公司签合同,签合同的成功率很高,但每次金额都不大。”
张全福随手翻着张英芳给的材料,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高亮标出了本次谈判中的一些关键内容。凡是张全福想了解的信息,几乎都能找到答案。实在没有答案的,也已经特别标注出需要在谈判中确认清楚。看来张英芳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早就把相关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约的几点?”
“9点半,”张英芳看了眼表,“今天一早我就让小吴去酒店接他们了,应该马上就到。”
“咱们去会议室等。”张全福挥了下手,站起身朝外走,“对了,你们把上次那个翻译送进了监狱,这次你们找的(翻译)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这次我们优选了两个留德的中国女生,她们在展会上的表现都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一个叫冬一晴的女生,我刚给了她一个实习的位置。”
“另一个呢?”张全福偏头问道。
“还在考察中。”张英芳不愿意说是张英飞强力留下来车荔子,随便找了个托词。
“让她们都到会议室来。”张全福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多听听有好处。”
“她们已经在那了。”
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张全福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福总好,芳总好。”张全福和张英芳前脚刚迈进会议室,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冬一晴和车荔子就立刻起身问好。
张全福友好地向下摆了摆手:“都坐吧。”
众人还没开始寒暄,前台妹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福总,芳总,客人到了。”
话音未落,两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面容严肃的印度人从前台妹妹身后闪了出来,宾主互换名片后,双方落座。
车荔子被安排给张全福做翻译,冬一晴负责张英芳。因为是印度客户,所以大家讲的都是英语。不过印度英语听起来有些怪腔怪调,懂英语的几个人都觉得很不适应。
趁张英芳调试ppt的时候,恶补了几天谈判礼仪的冬一晴马上活学活用起来:“请先喝点茶吧。”一旁的车荔子也不甘示弱,勤快地把零食盘和糖果盘推到了印度人的面前。
“喔,简直太棒了!”两人中叫加拉瓦的副总裁拍了两下巴掌,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还没下咽就皱起了眉头,表情怪异、脸色难看地看着众人,“这茶太难喝了。肯定不是印度茶。”
加拉瓦说到印度茶时,并没有用“indiantea”这个词,而说的是“chai”。除了车荔子,在场的每个人都没听懂加拉瓦说的是什么,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车荔子面有得色地瞥了一眼冬一晴,抢话道:“这是正宗的英国茶。”
听到对方说是英国茶,加拉瓦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他撇了撇嘴,把茶杯放在桌上:“让我们开始吧。”
张全福首先礼貌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然后把现场的指挥权交给了张英芳。
当张英芳正介绍ppt里关于产品报价的内容时,加拉瓦突然一摆手:“抱歉我要先接个公司的电话。”
不等众人同意,他已经飞快地用印度语和对方说了起来。张英芳只好停下来,打算等对方打完电话再继续介绍。哪知加拉瓦却说道:“你们继续,我可以听着。”
张英芳瞄了一眼张全福,张全福的下巴轻轻地朝下点了点。张英芳会意,继续侃侃而谈。
但还没等张英芳介绍几句,加拉瓦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我的天呀!”
179. 一边倒
这声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他的同事,另一个印度人维卡斯不动声色,似乎早就预料到加拉瓦会有这种举措。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张英芳感到莫名其妙,ppt里的内容已经被说过无数次了,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客户有过这种反应。
“这个价格,”加拉瓦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数字,高声嚷道,“跟你们在展会上说的不一样啊?贵太多了。”
“展会上介绍的是3a款,这是3b款,两款的外形近似,但并不是同一款。”冬一晴把张英芳的解释不疾不速地传达给对方。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加拉瓦使劲晃着脑袋,“我们当时看中的就是3b款,是你们搞错了,把3a款的价格报给了我们。如果早知道是这种价格,我们今天根本就不会来。”
冬一晴把对方的话谨慎地翻给了张英芳,然后静等她的反应。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张英芳和张全福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对加拉瓦的指责一点儿都不惊讶。
冬一晴紧张地等待着两位张总的解释,她偷瞄了一眼维卡斯和加拉瓦,只见两人虽然绷着脸,但隐隐能看出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是我在展会上亲自跟你们的boss施罗德先生介绍的3a产品的特征和价格,”张英芳心平气和地说道,“3b款根本就没出现在展会上,你们是怎么看中的?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现在就问施罗德先生。”张英芳对拿着电话的加拉瓦做了一个示意的手势,“如果他也认为我搞错了,那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冬一晴立刻意识到,这次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
对张英芳而言,这个印度公司如果愿意好好谈,她是很欢迎的。但如果对方想胡搅蛮缠浑水摸鱼,那她也没心情把对方当大爷似的来伺候。她今天的事很多,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结果的谈判上。
冬一晴迅速传达了张英芳的意思,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两个印度人脸色一变,估计是没料到张英芳会这么强硬。
两人先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加拉瓦又对着电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分钟,最后冲维卡斯点点头。维卡斯会意,和稀泥道:“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愿意相信你们。”
下马威没奏效还反被对方将了一军,加拉瓦一脸的不高兴,立刻使出第二招:隔山打牛。
“我刚得到通知,我们公司的其他代表现在正跟另一家德国公司沟通,就在法兰克福的旁边。他们的产品跟你们的很像,但报价比你们便宜了20%。既然我们双方都想合作,那你们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张全福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张英芳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产品的价格一直处在市场的中档水平,我不否认有比我们便宜的产品,但我们的产品有自己的特点,有我们多年的技术积累和研发,另外还有我们优质的售后服务体系。如果你们只考虑价格而不考虑其他,那我建议你们选择威斯巴登那家公司。据我所知,他家产品的价格应该是目前整个行业里前三低的,选他们你们肯定不用在价格上纠结。”
威斯巴登市就在法兰克福市的旁边,就是加拉瓦说的那家公司。
眼见张英芳水泼不进,加拉瓦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求援时地瞥了一眼维卡斯,维卡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会议室里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加拉瓦放下电话,不再谈价格,转而开始谈双方未来的合作前景以及美特熊鲸公司如何能在他们公司的帮助下,联手开发潜力无限的印度市场,进而成为亚洲地区超一流的国际大公司。
冬一晴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他这番话对合作有什么实际意义。
张英芳只是冷冷地听着冬一晴转述的中文,既没有出言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说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加拉瓦终于说累了。他刚一停下,维卡斯立刻补了上来:“我们老板也很关心那台多功能加工机的样机,希望能跟其他产品一起买回去。我们可以出到7000美元。你们应该知道,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价格了。”
“如果真有客户想买那台样机,原则上我们也会考虑出售。它虽然是样机,但技术其实是成熟的,毕竟我们研发了超过三年。”张英芳见招拆招,“不过恕我直言,如果是7000美元,那跟我们的预期相差较远。旧型号现在还卖6300美元呢。另外,如果考虑我们把样机从国内运到德国,再从公司运到法兰克福周边的物流基地等费用,那我们的利润会进一步下降。”
张英芳虽然没直接说7000不卖,但意思也很明显:你们再升升价。她对这次谈判本就没报太大的期望,只是为了后面的其他谈判热热身,同时也让父亲看看她这几年的进步。
加拉瓦和维卡斯本以为张英芳会像他们接触过的其他中国公司一样,对他们这种外国公司趋之若鹜奉为上宾,却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他们哪知道张英芳起步就是跟藤野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对砍价的所有套路都烂熟于心。这两个小鱼小虾根本就不是和她一个档次的。
况且今天张全福就坐在张英芳的旁边,她连请示都不用请示,只看一下父亲的眼色就能明白他的想法,连话都不用说。
加拉瓦见维卡斯的招数又被化解,只得无奈地鸡蛋里挑骨头:“你们的样机是旧的。我还从来没干过花高价买旧机器的事呢。万一这玩意用一年就坏了怎么办?”
“只要是从我们公司卖出去的机器,都会按照国际惯例提供两年的保修,即使是样机也是如此。另外,它虽是样机,但工作时间还未超过200小时,相对于它的设计使用寿命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那你打算卖多少?”维卡斯按捺不住抢着问道。
180. 保修期
见对方已经开始按自己的节奏走,张英芳心里更有谱了。
“9500美元。”张英芳顿了顿,补充道,“样机的大部分功能跟美国同类型的机器几乎一样,但美国机器现在卖13000美元。我们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你可以在美国机器的官网上找到报价和产品介绍,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7500美元。”加拉瓦面沉似水,“外加三年半的保修期。”
“我最低可以给你8500美元和两年的保修期。”张英芳针锋相对。
加拉瓦又是和维卡斯一阵窃窃私语。
“我最多只能出到8000美元,而且保修期必须是三年。”加拉瓦情不自禁地端起先前被他厌恶的英国茶,大口地喝了起来。
虽然他的口气很强硬,但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实在跟张英芳谈不下来价格,他必须从其他地方拿一些补偿回来。至于价格,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就是按张英芳的原价买他们也不吃亏。
“8500美元已经是最低价了,”张英芳一口咬死,“目前没有一家公司会提供超过两年的保修。即使是你刚才说的那家威斯巴登的公司也做不到。而美国公司的这款机器只有一年的保修期,这些在它的官网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难道多给一年的保修期对你来说很难吗?”加拉瓦加重了语气,挖苦道,“还是你担心你的机器撑不了那么久?所以才不敢承诺更长的保修期。”
“我当然对我的机器有信心,但多一年保修期肯定会让我的成本上升非常多。”张英芳看到张全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端起茶杯,却一口没喝就放下了,她知道那是父亲给她的暗示。
恼怒的加拉瓦突然冒出一句印度话,谁都没听懂,但大家都猜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张英芳退了一步,“我可以给你两年半的保修期,但只能保证这台样机是这样。”
见张英芳松口,加拉瓦大喜过望,立刻又折回到刚才的话题,重新要求张英芳对3a款产品降价。
张英芳见对方得陇望蜀,脸色一沉:“加拉瓦先生,如果你始终这么做,恐怕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的。”
加拉瓦让她说的脸上有些变颜变色,但因为皮肤黑,掩饰效果好,所以旁人都没有看出来。他的嘴里不依不饶地叨咕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谈的,是你少见多怪。”
张英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头问张全福:“您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张全福欣慰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
“那好,冬一晴跟他们落实合同。车荔子,你跟我们来一下。”
车荔子连忙站起身,但她并没有着急追上张英芳,而是很会做人地先搀起身旁的张全福。既顺水推舟地献了殷勤,又自然不做作。
张全福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却不错,并没有同龄人那种老态龙钟的做派。他看着车荔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都是赞许。
冬一晴没料到自己会被留下来,一时有些懵。没等她缓过神,张全福,张英芳和车荔子已经全都走出了会议室。
冬一晴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放到加拉瓦的面前,加拉瓦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推到维卡斯的面前,轻巧地来了句:“你来弄吧。”说完人就飘到了门外。
维卡斯看起来比加拉瓦年轻一些,但他似乎没怎么弄过合同,看得比较吃力比较慢,经常有不懂的地方需要问冬一晴,她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合同里的某些条款是什么意思,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了。
不到11点,室外温度就已经升到了27、8度。
余姜海躲在一处停着的卡车后,正好可以观察到火车场西门外的情况,他想看看能不能亲手拍下矮个男和他同伙的身影,如果他们再出现的话。
“你还没弄完啊?”加拉瓦不耐烦地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快点,我们要去赶火车了。”
“可这条协议似乎有问题。”维卡斯听完冬一晴的解释后仍然吃不准他到底是否可以接受某个条款,索性直接指给加拉瓦看。
加拉瓦烦躁地一把抄起合同,快速读了起来,没过两分钟,他“啪”的一声把合同拍在了桌上,厉声道:“这合同有大问题,不能签。”
“合同有问题?”冬一晴知道虽然每次都会有客户要求对标准合同进行内容上的微调,但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问题,急忙问道,“哪里有问题?”
“你们的定金比例太高,而且还是两次付款,我们不能接受。”加拉瓦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合同里“付款方式”一项质问冬一晴,“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合作?”
“定金太多?不能接受两次付款?”冬一晴反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加拉瓦翻了个白眼,笑嘻嘻地凑近冬一晴,冬一晴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喱味:“定金从30%降为5%,分五次付款。”
“五次?”冬一晴大喊道。
“定金是第一次,拿到一半货后付第二次,拿到全部货后付第三次,收到全部货且验收合格是第四次,使用后半年没问题是第五次。”加拉瓦熟稔地说道。
“这我可做不了主。”冬一晴实话实说,“我要问我老板。”
“快去快去,我赶时间。”加拉瓦挥手轰道。
冬一晴刚跑出会议室,加拉瓦顺手就把桌上的糖果盘,零食盘以及茶叶包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的随身皮包里。
维卡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举动,仿佛看外星人一样。
加拉瓦若无其事地把腿搭到办公桌上,乐悠悠地哼起小曲儿来。
除了偶尔过去几辆车外,火车场西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余姜海有些气馁时,忽然看到三个熟悉的人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火车场里,为首的正是矮个男。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从马路的另一头快速朝三人驶去,一声急刹车后,小轿车牢牢地停在了火车场西门外的空地上。
小轿车里似乎有人喊了一声矮个男,矮个男略一迟疑,朝小轿车走了过去。
余姜海悄悄摸出手机:“喂,警察吗?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