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二择其一（上）
“马修代理。”
“嗯，怎么了？”刚剥了颗糖扔进嘴里的表俊秀偏头看来。
“你知道Kakao的这个笑脸表情……设计者是谁吗？”
“你说这只‘Ryan’？”
“嗯。”林允儿收回手，指头随意似的碰了碰手机的屏幕，说出口的话却不大寻常，“我就是在说这只笑得很可恶的狮子！”
表俊秀两只手各抓着U型枕的一角，瞄了一眼那只在旁人看来无论如何都和“可恶”搭不上边的呆萌狮子，一时间有点不知该怎样回话才好。
“代理？”
“啊？哦！”
握拳咳嗽了一声，表俊秀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说：“我在回忆呢……嗯，我和Kakao那边不熟，所以也不清楚。”大概是担心林允儿追问，他马上又抛出了个自认为有趣的话题：“对了诺娃，你知道这周日晚上我们公司要举办万圣节的Cos派对吗？”
林允儿盯着他看了片刻，回过身去说：“我之前听说了。”
“已经知道了？那你去不去？”
“暂时还不知道。”林允儿纤细的手指开始重新敲击键盘，“时间刚好和我经纪公司那边的活动撞了，那边也是29日。”
“啊，我记起来了。SM每年的万圣节派对在网上热度还挺高的。”表俊秀挠挠头，替林允儿苦恼道，“看来你只好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打字的动作暂时停下，林允儿看上去想了想，背对着表俊秀就摇摇头说：“我现在还没做决定。说不定，最后哪里都不去。”
“什么？为什么？”表俊秀惊讶连问。
坐在电脑前面的林允儿却没再予以应答。
事实上，如果真要她给个答复，那她自然会说“不是真的”，这两场公司活动她必然会去，甚至可能是都去。
如表俊秀所说，SM常年举办“万圣节派对”，如今已成了惯例。这既是内部传统，同时也是SM每年对外进行宣传的一种方式。
至于Uni这边，林允儿必须露面的理由就更多了。一方面是不想太过独立于集体之外，另一方面，想来《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对此肯定也有很大兴趣。
总之，无非就是个时间协调的问题，林允儿现在心里还有更在意的事，没工夫去理会。
打从那天直播结束以后，林先生不管在家还是在公司里，表现都很正常，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但越是这样，林允儿反而越是不能做到真正的放心。
站在她的立场上，碍于歉疚的心情，她也没办法直接向男友开口。
有几次，林允儿都情不自禁地在想，过去明明对各方面都很敏锐的林深时偏偏在这次的事上迟钝得像块不开窍的木头，这会不会已经预示了一些不好的征兆？
“啊嘟！”
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念头正好有些烦乱的林允儿暂停工作查看消息。发信人是近来也很少见面的曺胜男，内容似曾相识。
【曺组长：允儿你想好周日参加万圣节派对要扮演什么人物了吗?】
这个提问的前提不太对。林允儿觉得曺胜男应该像表俊秀那样，先问问她有没有意愿参与这事才对。
不过，这句完全散发着幼稚感的回复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低头看着手机的林允儿就无奈般抿抿嘴，拇指飞快打起字来。
【马鹿小姐：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最迟今晚应该就会决定了】
【曺组长：那要抓紧了.晚了广告部那边的化妆师估计不够分】
见曺胜男好巧不巧地提到“广告部”，林允儿又回道：【没关系..我到时候可能会去拜托自己认识的化妆师】
其实这借口不错，林允儿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地去找林深时帮忙。只是她又感觉，光是这样有什么用？整件事的关键在于她自身。
况且，女朋友找男朋友还要特地找个合理的说辞，这种事想想就不像话。
“啊嘟！”
【曺组长：也对，我差点都忘了你公司那边了】
“啊嘟！”
【曺组长：说起来允儿你应该还要参加sm的派对吧?时间上来得及吗?】
【马鹿小姐：那边我就不去了】
【曺组长：不去了?】
【马鹿小姐：嗯，时间安排不开.节目组和我自己都更想参加这边的活动.而且我公司那边通常都是提前几周就要准备了，我直到现在都没跟那边联系，估计他们也压根没把我算进名单里】
那头的曺胜男表示恍然。
这确实也是个不太重要的参考因素。也许是因为她近一个月来彻底脱离了经纪公司的视线，前几天做直播的时候，来的那名经纪人也没跟林允儿提起过相关的事情。
既然如此，林允儿也就心安理得地奔向“新公司”的怀抱了。
【曺组长：不错的决定】
听完林允儿的解释后，曺胜男发来的消息也带上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曺组长：这样刚好还能遂你的愿，有机会在公司和林组长公开相处.那天也没外人，大家都化着妆，你们俩还可以偷偷地约会】
没错！这才是林允儿作此选择的真实目的！
她和林深时在家时，尽管彼此也都是摆脱了工作的自然状态，左右也没旁人，但林允儿仍然很难鼓起勇气。于是她就想到，若是换成“万圣节派对”那种闹中有静的聚会场面，兴许她就能在大家都换上乔装、周围也没安静到令人尴尬的气氛之下，把这几天以来的忧虑全说出口了。
这是一个错过就不再有的好机会，林允儿准备好好把握！
……
10月29日下午，在Uni平常下班后的那段时段，前往美容院做好Cos装扮后，林允儿便早早地来到了派对会场的门口。
这两天她和少女时代的成员也有过交流，最初听说队友权侑莉今年想找人组队扮成米奇和米妮这一对著名迪士尼卡通角色时，林允儿也有想过自己虽然不能亲自到场，但是不是应该隔空和大家合流一下。
可惜，她的想法很快有所改变。
她决定扮成《这个杀手不太冷》电影里的女主人公“玛蒂尔达”。
选定这角色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林允儿本身挺喜欢原片，二就是这部电影的正式名称其实叫作《Léon（里昂）》，也就是片中男主人公的名字。余下的话也就不必再多解释了。
“你这造型也太不适合你了吧？”
见面后，韩正午直言不讳地给出了个评价。她的目光依次在林允儿戴着的那条贴颈项链、脚上腿上穿着的马丁靴与深色热裤还有那件很突显年龄感的飞行夹克上面一一扫过，最终落到了林允儿怀里抱着的一样东西上。
“这又是什么？”
“自己看不出来吗？还是没看过电影？娜塔莉·波特曼在里面就是经常抱着这个！”
生平几乎没被人数落过外貌的林允儿生气地举起手上那只花盆，似乎想要摆到韩正午眼前让她看个明白。
指间夹了根女士香烟但没点燃的韩正午推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我当然看过电影。问题是，你这里为什么是玫瑰花？”
她冲着林允儿胸前那几朵还沾着水珠、犹在颤动的鲜红玫瑰扬起了下巴。
“你不懂，这是我加入的个人设计。”林允儿面不改色地回答。
她才不会告诉韩正午实话呢。
韩正午果然又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嗤笑。林允儿抱着那盆玫瑰花，转头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幽怨地瘪了瘪嘴。
“别说我了，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林允儿当然不甘心单方面被打击。
她故意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此时站在林允儿面前的韩正午依旧是平时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我又不参加派对，过来露露面就得了。”
韩正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叫住一名路过的熟人，总算借到了支打火机。
“允儿你来了？”
这时候，一身“白雪公主”扮相的曺胜男也从会场里面出来，笑容满面地抓着那件黄色蓬蓬裙向俩人走来
林允儿一见到她眼睛似乎就亮了，拉着人躲到边上去讲起了悄悄话。
“放心。我刚刚帮你看了，林组长还没到呢。”
“是吗？也是，我之前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算了吧。”
在旁边叼着烟点火的韩正午耳朵一如既往的尖。她一边用手挡着风，一边口齿含糊地说：“里昂他今天不会来这里。”
闪烁的火星从香烟的前端冒出，韩正午姿态优雅地夹着烟，吐出一口细长的烟气，然后才侧头迎上两个人投来的惊诧眼神，反倒是纳闷地问她们：“你们没问过他吗？”
曺胜男忍不住说：“可是，广告部和后勤支援那边不是全程一起负责这次派对的各种事宜吗？”
“对啊。”韩正午点了下头，“可是他是负责人和他会不会来参加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话，她和面色懊恼之中又夹了些许歉意的曺胜男一样，扭头看向沉默的林允儿。
“你又是什么情况？他没跟你说？”
20、I can take a hint.
派对的欢闹气氛仍在持续。
裴珠泫前不久被几位前辈拉走了。作为亲妹妹，裴褚琇本来也有机会和这些外界人气不低的男女idol同桌谈笑。韩国年轻一代没有追星族属性的人几乎屈指可数。只是余光一瞥旁边的姐姐，她还是咽回了嘴边那句想要一起的话。
“沉默的样子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似的，让我都有负罪感了……”
无奈留在原地，全场也找不出几个熟人的裴褚琇只好重新坐下，拿出手机的同时，嘴里还在小声咕哝。
一个带有独角兽标志的网站很快出现在了她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问题，裴褚琇现在用着自家公司的主页，总觉得Uni在界面设计之类的方面都比NAVER它们要好一些，各处栏目的布局看上去也更加整洁合理，很容易就能找到想要的资讯。
忽然，漫不经心地刷着网页的裴褚琇注意到了右侧的实时搜索榜单翻动着显示出了一条挺奇怪的新关键词，瞬间占据前十的位置。
这显然就是她以前常常听说的“空降热搜”了。
裴褚琇扬眉伸出手指。页面刚刚跳转，还没来得及细看，率先跃入眼中的一张图片就牵住了她的视线：
坐在窗边的男人正在低着头看书；脚边有只白茸茸的小比熊犬摆弄玩具；女主人公弯弯的笑眼夺走了不少人的焦点。看她高举镜头、捂嘴偷笑的模样，显然就是照片的拍摄者。
假如眼下换个人来看，也许多数人都能一眼认出女方的身份，对于男方却少了些印象，裴褚琇偏偏相反。她自然也认得此时自己手机屏幕上面那张国内算是无人不识的美丽脸庞，但她关注的重点，依然是安静端坐于画面后方看着书的那道身影。
这是张林深时和林允儿的合照，背景就在俩人目前同居的那栋房子里面，配合篇头那个空降热搜的名为《“我们的恋爱生活”》的文章标题，起初抱着好奇心点开这篇图文报道的裴褚琇就和其他的浏览者一样，内心恍悟之余又有几分怅然。
“作者，成英利记者？等一下，这家媒体不就是之前那个最早曝光他们两个恋爱的网站吗？”
裴褚琇盯着手机，轻轻啧了一声，一边嘀咕着“神奇的组合”，一边终究是继续往下滑动
事实证明，她的惊讶的确还没结束。
在这篇图文报道的结尾，还附带了一段文字采访。访谈的双方，一方是署名栏里标在“成英利”后面的一位金姓记者，而另一方、也就是接受采访的人，居然就是前段时间刚被韩国媒体冠以“带走国民女团中心的男人”称呼的林深时本人。
在快速看完全文之后，裴褚琇的表情就肃穆得仿佛在看什么时政新闻一般。
她皱眉点进了下方的评论区，排前的那些热门评论很多内容都在她的料想之中。
【昏.原来两个人是因为这样才认识的吗?可是这不是电视剧的情节吗???居然是因为一条发错的短信才..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大发】
【看来男方是脑性男的风格?这个年纪就靠自己的能力来到国外就职，还有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喝酒说的那些话，让我太有同感了.允儿的话，作为公众人物还是很有公信力的，我投相信一票.ps:两个人真正接触之后的几次约会让人看了完全心空!!】
【我也投相信一票，至于理由kkk我被我们林树先生俘虏了（双手合十鞠躬表情）原谅我吧，允儿大人】
【呀，这不一看就是假的吗?现实哪里真有像电视剧一样的情节?】
【作秀呢....】
【我不管!!!我看这篇报道的表情完全是从疑惑到压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哪怕是作秀也好，两个人拜托合体出演恋爱综艺啊啊啊】
【如果说的是事实，允儿和前任之前不就是事实分手的状态吗?那这段时间网上说的无缝衔接不也是胡说了?】
【谁又真的知道事实?不过我倒是看明白一点了，男方这完全是想把女朋友承担的压力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嘛.你们看，里面一直在强调是他建议林允儿分手的，先告白的人也是他，允儿原本还在顾虑偶像的本职，最后是因为对方的执着才答应的.kk其他事情不知道，这不完全是女艺人男亲的典范吗?】
【……】
裴褚琇的拇指又轻点着往后翻了几页，人们的发言大同小异。有光嚷嚷着“大发”“不像样”的，也有看过全篇后真的改换立场，选择祝福两人恋情的，当然，随处可见的质疑声与恶意亦不会缺少。
只是这回和最初两个人的恋爱关系曝光不同，裴褚琇明显察觉到了局面的微妙变化。
表示中立的人在减少，赞成和怀着善意的留言占了更大的比例，相应的，反对和抨击的声音这一次只成为了微不足道的小部分。
“真是一次成功的‘营销’，对吧？”
正当裴褚琇心情复杂而感慨之际，身边有道熟悉的女声替她说出了心里的话。
裴褚琇转头一看，被人带走的裴珠泫不知何时悄悄地又坐了回来，脸上那副大号的墨镜终于摘掉，一双杏仁般的眸子平静地瞧了瞧妹妹的神情。
“你在吃惊什么？没看到我刚刚一直都在无聊地玩手机吗？本来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最后还真刷出了一个‘惊喜’。”
裴褚琇眉头微颦，不太想和姐姐过多交谈这个话题。她想了想就说：“那欧捏你现在的想法呢？”
“什么想法？”
“你看完了这篇采访报道，心里面的坚持还没有改变吗？”
裴珠泫面对妹妹的神态微微默然，她突然埋怨地说：“我如果不回来找你，你之后大概也会拿着这篇报道跑来找我，对吧？”
裴褚琇依旧严肃面容，蹙着眉，没回答姐姐这话。
裴珠泫看起来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了句听似毫不相干的话：“你这几天……拿着我的发卡，在那个人眼前也晃悠过好几次了吧？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裴褚琇的眼神总算再度涌出了些吃惊的感觉。她先是沉默，而后就如实答道：“虽然他应该是有意和我保持距离，但每次我都发现他在人群里面会最先注意到我；只是欧捏，希望是有，可是它太渺茫了。我比起你期待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等不到的结果，宁愿你现在只承受短暂的痛苦。”后半段话，完全出自裴褚琇私心的补充。
裴珠泫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然后就低头又盯住了手机的屏幕。
她的指腹在报道最下面那几段文字采访上抚过，轻飘飘的，不带丝毫力度。
……
“允儿是个很真挚的人。”
“我一直感到很幸运的地方是，我遇到她的时候，她的为人处世都已经很完美了，但我后来也有想到，我现在看到的允儿是处于她人生当中较为完美的状态，粉丝们却是在一路见证着她从不完美到完美的全过程。”
“从这点上来说，我也无法判断我和允儿之间的感情，与允儿和粉丝们之间的感情，究竟哪个更加贵重——事实上，在她的心目中，这种事应该根本无法比较。”
“真正贵重的东西，无论是物品还是感情，不是轻易就能比较出价值，然后果决丢弃其中一方的存在。”
“允儿她……同样珍视着自己的粉丝。因为如此，所以之前就算想要告知民众我们的消息，也羞愧得无法把话说出口。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哪怕只是一段在她这个年纪其实很正常的恋爱，我也在生活当中时常见她为此感到苦恼。”
“允儿不希望看到粉丝们伤心，我也不希望看到她伤心，所以决定做点什么。这就是，我今天接受这个采访的根本原因。”
在轻声读完报道篇末的这最后几段话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男朋友的林允儿就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射线一样，怪吓人的。”坐在饭桌对面倒了杯烧酒的林深时难得调侃着她说。
林允儿斜睨着男友，一声不吭地伸手夺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后，忽地说：“月初的时候，我有向公司请假过一次，回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这事你还记得吧？”
“嗯。”不得已又拿出一只新杯子的林深时倒着酒看她，“名字好像是徐秀京？”
“秀京欧尼和我们组合的人认识很久了，她还担任过我们那里的美容室长。”
“嗯。所以呢？”
“那天在她的婚礼上，我其实接到她的捧花了。”
男人喝酒的动作立即一顿，抬眼看来。
女人并不露怯地迎上他的目光，扬着下巴，语气尽量镇定地说：“当时秀京欧尼就说了，她很期待将来参加我的婚礼。最好，就定在最近一两年……你觉得怎么样？这件事？”
◆
（第二季第6集完）-=待续=-
1、你来决定吧
“结婚？”
“嗯。”
“认真的？”
“当然了，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见林允儿似乎有了些不高兴的样子，林深时这才微微失笑地放下酒杯。
“嗯……”他思索着说，“我的话，当然是希望能够结婚。越快越好。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想想又觉得结不结婚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不打算跟我结婚吗？”林允儿对男友的话显然感到吃惊又不满。
“如果能结婚的话当然最好。”林深时看起来既无奈又好笑，他尝试解释说，“但艺人的话，尽量推后婚期不是更好吗？话说回来，林小姐，我们可不要搞错了因果关系。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和你结婚，不是结婚了之后我才会爱你。你应该明白吧？”
林允儿也意识到了她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急躁，面色微赧。
她埋怨地瞥着男人，口中咕哝：“还不是因为你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害得我……”
“害得你什么？看来之前网上的那些舆论，受到影响最大的人反而是你？”林深时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言语间仿佛已然洞悉了一切。
林允儿想要再把杯子夺走，被早有准备的林深时闪开了她的手。
那张极其漂亮的脸蛋就幼稚地露出了些不甘心的模样。
林允儿生着闷气说：“所以你果然早就知道我这几天是什么心情了，偏偏就是憋着不问！”
“这件事我们之前好像已经讨论过了吧？刚刚报道你也看了，林小姐，你还想怎么样？”
“哼！报道的事我承认你是做得好，但你就想用这么一篇采访文章来打发自己女朋友吗？”
“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什么？”
“我听SM那边说，你现在正在准备起诉网上的一些人？”
一口接一口啜饮着酒，林深时忽然抛出了个林允儿始料未及的问题来。
她本来气势汹汹的面容蓦地一僵，然后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下来。
“理由还找得挺不错。‘想要保护家人、保护身边的人’，这样的话说出来，让公司想要阻止你都找不到好的说辞。而且别人还会以为你是真的因为生气才想要惩罚那些在网上肆意评论的人。”
说到这里，林深时话中的另一层含义也十分明显了。
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友，轻声说：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允儿？”
“我没记错的话，到今年为止，你已经出道八年了，但类似的行为你过去一次都没做过。无论何时，你都谨守着艺人的身份。”
“然而现在你却爆发了，理由真是因为一时的气愤吗？还是说……”
林深时的语意未尽，对面的林允儿却已经受不了他和她之间这样的气氛。
她索性扬起脸来，坦诚地说：“对！我确实是故意的！但这又怎么了？难道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男人脸上的神情刹那间显得有点复杂。
“虽然不一定发现了你的真实目的，但我相信SM肯定也劝过你了。你现在如果这么做的话，哪怕所有人都明白你只是在正常地维护自己的权利，但很多人依然只会觉得你刻薄、没有身为公众人物应有的宽容心，甚至他们还会说你失去了当艺人的资格。最终，那些投在你身上的目光不会包含多少的善意，更多的只会是审视和批判。”
“嗯，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做？林允儿小姐，我记得自己之前分明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就算你让别人把枪口都对准你，那我呢？你有想过我在旁边看着的心情吗？”
男朋友的质问让原先还想强撑起几分硬气的林允儿彻底哑口无言。
今天晚上，林深时对她说了很多声“林允儿小姐”，放在以往，这不过是他们相互间的调侃与爱称而已，但直到此刻，林允儿心里才豁然明白，林深时那是在借此提醒和克制他自身，好控制他在她跟前流露的情绪。
为什么林深时在和她谈话之前要拿出一瓶酒却没准备给她的杯子，又为什么在过去的几天里，他明明清楚她所有的苦恼，却仍然一语不发……现在林允儿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这是给你的惩罚。”
眼前的男人用一副比起往常要冷漠许多的口吻对她说，但那冷淡的话语之中，好像又饱含着掩藏不住的深情与温柔。
“林小姐，你男亲现在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件事。我明白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情，还有那种歉疚的心意，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难道只是牵着你的手站到公众面前我也需要别人给我勇气吗？你不要担心，你男亲很厉害。我会处理得很好。证据我刚刚也给你看了。所以……林允儿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受伤的。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低掩着脸，林允儿的手指无意识摆弄着桌上的那只空杯，忍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鼻腔里的那份酸楚。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再度开口：“你有你爱我的方式，我也有想要为你做的事情，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俩可能永远没办法完全达成一致了。不过，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擅自做这些事情了，我会好好跟你商量的。”
林深时听到她这话一时哭笑不得，“那如果有的事我不让你做呢？就像这次一样。”
“那……那就只能看我们俩到时候谁先认输呗。”林允儿面不改色地捧起空杯做着掩饰。
坐在饭桌另一边的林深时表情相当精彩，一下纠结似的紧皱起眉，一下又低声叹气。
这些都是平日在他身上很不容易见到的神态。
林允儿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见男人立刻投来视线，赶紧就清清嗓子说：“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啊，对了。林先生，结婚！我们的婚礼，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林深时无可奈何地瞪了瞪她，伸出手给她倒上酒，同时说：“等你准备好的时候再说。”
这是又把皮球给踢回来了。
林允儿暗自撇嘴，小口喝着酒说：“我看你就是不乐意……”
“像结婚生子这样的事，我当然乐意和你尽快完成，因为这是和爱的人一起做就会很幸福的事情。但是，现在我更想为你的事业应援，我不希望你以后因此留下遗憾。结婚的话，随时都可以，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同样在喝酒的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嘴里平静地说出了一番叫人无法反驳的回答来。
林允儿很想嘴硬两句，手拿酒杯再三欲言，最后还是只能状似勉强地接受了这番话。
只是后来，她莫名就搬起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偷偷地坐到了男友身边去。
林深时也没搭理她，大概还在为前面的事而生气。
又过了片刻，林允儿突然拿肩膀顶了顶自家男友。
“我跟你约定。”
“嗯？”
“如果让我自己来决定什么时候结婚的话，感觉真的有可能会等到我们两个都变成三十四十的岁数。虽然不是说到了那个时候结婚就太晚了，但果然……我也很想，很想快点嫁给你。所以，我们约定吧！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林深时终于惊讶地侧头看来。
一只手上拿着手机重新浏览网上那篇报道的林允儿则努力保持镇定，没去接触他的视线，嘴中说：“你来决定吧，决定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如果是你的话，我也是什么时候都没问题……我相信你。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你就跟我说，然后……我们，就结婚吧。嗯？”
“我还有可能选择拒绝吗？”
“你敢的话就试试看？”
女人绷着脸又红着耳根，想要转头瞪他，谁知道头一转，嘴却是先被轻轻堵住。
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撑在那宽阔的胸口，很快，又情不自禁地蜿蜒向上，主动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哎，先别睡嘛，我们再聊会儿。我跟你说啊，我决定年底去考HSKK了！”
“这事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嗯？是吗？那就换一个……啊对了，我想了想，我明天还是先不去看泰妍欧尼的演唱会了。”
“为什么？”
“你忘了？后天就是募金会的慈善晚会了，我现在非常紧张。再加上明天又要去新的部门了，虽然都是熟人，但我也不想第一天上班就向曺组长请假。”
“想好了？”
“嗯，反正演唱会也不止一天嘛，等我安全度过这两天再去也一样，泰妍欧尼会理解的。”
“你自己想好了就行。那现在，可以关灯了吗？”
“唔，你把手给我，我要枕着睡。”
“不要了吧？很酸的。”
“我不管，你不乐意我就趴你身上睡了啊。”
“趴吧。”
“哈，你以为我不敢吗？睡吧！关灯！”
“呵……”
“笑什么？”
“没什么。晚安，我亲爱的马鹿小姐。”
“哼……晚安，我亲爱的林树先生。”
2、论热搜的实用性（上）
“昨天你和深时欧巴在全国民面前可是又狠狠地亮了一下相啊？”
第二天一早，林允儿和曹胜男刚碰面，果然就听对方提起了报道的事情。
对于耳边的调侃，林允儿状若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也在暗暗感慨和惊叹着林深时这次的作为。
让人最惊讶的地方其实不是林深时采取的方法，而是他通过幕后不知怎样的运作，竟然真的达成了目的。
除开篇幅不算太长的文字采访，林深时和金主编协作弄出来的那篇图文报道主要讲述了林深时和林允儿从认识到相恋的大致经过，以及两人在关系公开以后近期内的一些情况。
如果最初的发布渠道不是网络媒体，这似乎是一篇更适合放在杂志报刊上面聊作闲谈的文章。
它没有太多的新闻价值性，内容更可说是单一而简单。
不过重点也在于此。
作为一段骤然之间为国民所知的地下恋情，即便是林饮溪、林允珍她们这些正经亲人，也不太了解林深时和林允儿的完整恋爱过程。
所以这是头一回，林深时向世人告知了他和林允儿的缘起和生情。
由于必须要隐藏某位存在的需要，尽管林深时和林允儿结识的起因没被修改太多，但整体的经历反而更加具有童话般的梦幻感，叫人啼笑皆非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
一条误发的短信，将两个原本生活在不同国度和不同世界的人蓦然联系了起来。
老实说，当众人看到彼此错发短信、林深时和林允儿俩人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又阴差阳错地保持了这段有所联络的关系时，就算是立场比较中立的那类林允儿的粉丝，他们在电脑前面或者面对手机屏幕，嘴里也会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电视剧情节”。
然而这其中披露的真实细节与难以作伪的情感表达，又使得许多人暂且按捺下了心中的质疑。
特别是明星都有的名人效应，哪怕是那些嘴上说着不像样的人，内心也未必十分坚定。
林深时从不擅长编故事，只是当事者的身份往往比任何的写作技巧都更能起到共情的效果。
眼下出现在韩国大众视野里的这篇采访报道便是如此。
一旦心底有了将信将疑的苗头，随着浏览进度的逐渐累积，本能的猜疑与不信任总会有被压倒的一刻，到了那时，人们再去看这篇仿佛充满了电视剧般不现实情节的采访报道，心态就较为统一地化作感叹。
感叹于那份梦幻，更感叹于那份梦幻所激起的人心深处的艳羡与向往。
“欧巴在采访里说，最近在和你一起学习厨艺的事是真的吗？”
同行乘坐电梯上楼，曹胜男好像对这事很感兴趣，一路都在好奇发问。
林允儿又是一笑，对她点了点头，算是予以了官方确定。
林深时最近的确在和林允儿学着做些家常菜，昨天晚上的那顿晚饭也算是一次林允儿身为老师的验收。
其他的事在采访里面也有提及。比如林深时被问到最初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和林允儿相互间有没有什么不便之处，他也如实地作了答复。
林允儿是韩国人，韩国人晨起后普遍是惯于先吃早饭后再洗漱，这点和中国就有了明显区别；再举个例子，林允儿偏爱口味重的食物，林深时则恰好相反。
以上这两件事实际上也能统归为一件，因为韩国传统食物之中不乏些容易留下较大气味的食物，例如大酱汤、泡菜汤，所以先吃饭后洗漱的现象完全可以说是长久流传下来的全民习惯。从这一层面来讲，两国在生活方面的诸多差异也就能够得到理解了。
总而言之，林深时在报道中的回答向所有人充分证明了一点：纵然是天生契合的爱人，彼此共同生活，也不一定是处处都和谐。
但话分两头，由于诸如此类的叙述，读者们反而对两个人的感情更有了实感，不少人还在底下留言说些“因为刷牙顺序和男亲吵架的欧尼真可爱”“两个人每次在吃饭的时候互相迁就口味实在太有爱了”之类的评论，又从侧面有力地验证了林深时此举的成功——他将韩国网上、乃至是现实当中相当一部分的人有效地转化成了自己和林允儿的支持者。
方式，仅仅是利用了一篇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采访文章而已。
“深时欧巴，真是了不起。对吧？”
曹胜男仰头注视变化的电梯楼层数字，替林允儿说出了那句不好意思当众说出口的心里话，她转头瞥了瞥，嘴边又泛起笑意，“还有，你们两位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在整篇采访报道中，林深时提供了大量他和林允儿平时的照片以作添色。
有林允儿在家玩乐高积木的私人照，有俩人陪伴宠物犬玩耍的家庭照，还有学习料理、林深时站在背后帮林允儿绑头发、午间互相喝对方做的手磨咖啡等。虽然没有文字点缀，但那一张张经由相机拍摄下来的瞬间也在向众人传达着两人之间美好的爱情。
“你们家的小狗叫‘莱奥’对吧？”
“嗯。”
“昨天听说小家伙趴在地上拽玩具的那张照片一度还上了热搜呢，很多人还在找同款的那个鸡腿玩偶。”
“真的？”
“嗯，你家的宠物说不定以后还能签约成广告模特呢。哦还有，欧巴在采访里面说，你在部门结束实习之后，每次都有写好离开之前要给大家的信，他还有帮忙。这事也是真的吗？”
“嗯……因为如果等到实习完全结束之后，感觉就写不完了，而且有些感受，觉得需要立刻写下来才行。”
看着林允儿脸上不好意思似的笑容，曹胜男嘴里啧啧有声，却不像先前那样调笑的意味占多数。
她忽然觉得，或许也只有一个拥有这样品质的女孩，和如今在网上被众多的人称赞为“绝好男友”的林深时才是真正的相配。
正如一些网友所说，这俩人就是天生一对。
“今天你最好不要去新闻部和搜索部……现在网上你们俩的事情才正好是彻底发酵的时候，像深时欧巴在报道里面说过的一些话都成为了SNS的热门标签和搜索词了。我听说现在就连‘马鹿小姐和林树先生’的CP站都建起来了。”
林允儿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她下意识以手掩口，侧头看着曹胜男，心情有些古怪的好笑，仔细琢磨，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高兴。
“嗯，开心吧？”
曹胜男仿佛看透了林允儿的心思，也没再多说，笑眯眯地带着她进了办公区，同一群不断投来窥视目光的职员打了打招呼后，又领着林允儿去了她在社交网络部实习期间的办公位上。
“不过，允儿，你别看现在势头正好，但正是因为国民的情绪容易煽动，往后变数才更多。总之，现在你和深时欧巴的事情算是走向了正面发展，你就趁现在慢慢放宽心，就算之后再发生什么，也不要太在意了。”
在桌上轻车熟路地放好个人物品后，林允儿听着曹胜男在边上低声的话语，心知她是出自好意的提醒，回头笑着说：“我知道，昨天我可是被好好教训了一顿……深时他跟我说了，这个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完美的答案，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可能让它向好的方向发展。就像现在这样。”
曹胜男先是微微惊讶，而后就重新笑起来，“真是让人越来越羡慕你们之间的爱情了。”她这话里也不全是客套。有个像林深时那样优秀又贴心的男朋友，背景和人品还无可挑剔，实在是大多数女生梦寐以求的事。
林允儿闻言也笑了笑。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明白那种在人生道路上前行时被另一个人牵住手引领前进的安心感和幸福感的。
“行了，马上就是正式上班时间了。流程我就不多说了，允儿你就先和同事们认识认识，等下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我们估计都得去楼上开场会议。”曹胜男看看表说。
“又开会？”林允儿讶异地问，“又是理查德？”
“对！”曹胜男无可奈何地颔首，说出了一句似曾相识的应答，“又是理查德！”
……
指头在麦克风上轻碰的动静回响开来。
短暂的试音后，Uni现任社长理查德的声音就通过会议室里的音箱扩散，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请诸位入座，会议马上开始了。”
林允儿在Uni上班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了解理查德是个少见的不爱使唤秘书的领导，每回在会议上放个PPT都要亲自讲解。
然而这回，随着理查德按下遥控器，看见大屏上显示的本次会议的主题之后，包括林允儿在内的很多人，脸上都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惊诧和疑惑的神色。
只见泛着白光的投影屏幕显示着这样一行标题：《关于取消Uni热搜榜的提案》。
18、他们生活的世界（十）
在曺氏第二代的直系当中，曺静淑、曺海淑姐妹俩和林深时的关系算是最亲近也最熟悉；
次子曺佑元作为曺胜男的父亲和韩信航空的社长，也和林深时算是有过数面之缘；
唯独长子曺胜元和林深时貌似无甚交集。
只是，林深时和这位偶尔听闻的曺诗京的大舅舅其实也称得上有所渊源。
“您好。”
由于受到了曺诗京的耳语提醒，林深时第一时间便整理好西装外套，站起身来说：“我经常听父母提起过您，曺社长。”
是的。曺氏内部从来不缺少所谓的“社长”，但曺胜元的这个“社长”格外与众不同。
因为他不仅管理着HanShin重工，同时还是整个HanShin集团的总社长。
这也是外面的人认为曺静淑的这两个兄弟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希望的根据之一。
毕竟是亲生儿子，又是长男，在很多人看来，曺胜元在曺赫眼中的地位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走到两个人这一桌来的曺胜元表情初看很严肃，两道浓眉之间好像都刻着一条浅浅的皱痕。
不过，在听见林深时的问候之后，他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年轻人，很快就做出了一个连曺诗京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拍拍林深时的肩膀，威严的面庞倏地浮现出了一抹由衷的笑容，说：“我也经常听弟妹还有仲平他提起你。话说回来，以前也就算了，上次仲平来首尔的时候，总跟你说过我吧？这些天也不知道来我家里做做客？”
曺胜元的口吻听上去稍稍带着责怪，那溢于言表的宽和笑意却是看得连身为外甥女的曺诗京都暗自颦眉。
女人一面腹诽，一面都忍不住怀疑自家舅舅是不是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
亲自面对着曺胜元的林深时倒是没有曺诗京想得那么多。他也有点惊讶于曺胜元对待自身的态度，又觉得这份基于长辈身份散发而出的热情不似作伪。
他看得出来，曺胜元见到他后是真的高兴。
“怎么样？咱们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之后定个时间？你伯母的手艺还不错的。”
“那个，舅舅。”
见曺胜元还真摆出了一副要拉着林深时闲聊家常的架势，本来只想当个透明人的曺诗京不由就在旁提醒说：“您来我们这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被她这么一提，曺胜元总算放过了无奈而笑的林深时。
“我听说深时人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顺便，帮静淑还有你们俩的父亲带句话。”
“什么话？”
“别老躲在这里了，等下差不多就过去吧。”
曺胜元转头望了望大厅正中央的方向，回过头来再看向俩人时，眼里就添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主要是看着林深时说：“你别担心你爸，今天这个场合，有我父亲在场，他绝对不会为难你。”
林深时没料到对方竟然看出了一部分他的心思，沉默过后，便不作声地点点头。
曺胜元又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嘴里突如其来地说：“说起来，当初我和仲平认识也是因为你爸。”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惹来了林深时和曺诗京共同的注目。
“大概也像是一场今天晚上这样的宴会。”曺胜元回忆着说，“你爸是主办人，仲平也在受邀名单上面。我和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他再抬头去看林深时，嘴角的笑里就满是对于岁月和情谊的感慨了。
“你放心。今晚在场的所有人，你可以都不信，但只要我在，没人能刁难你。”
中年男人微笑着又十分霸气地如此保证。
“我和你父母的交情，要不是不太合适，说不定我早就安排我女儿和你见见面了。两家连相见礼都不用办，我可以直接点头同意。”
林深时蓦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只能像普通的晚辈一样，略微陪笑地回应着曺胜元这番实在叫人哑然的话。
“呵呵，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您慢走。”
兴许是看出了林深时心里的尴尬，曺胜元不以为意地笑笑，颇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感觉，旋即就在周围许多人的暗中关注之下转身离开了。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和我大舅舅接触之后，你的心情如何？”
收回了盯着曺胜元背影的目光，曺诗京回头瞧向身旁的林深时，神色幽怨。
“嗯……”林深时想了想，很老实地说出了真实的看法，“我以前听你提过这位的事，现在看来，性格和我的想象好像不太一样。”
“那当然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他的亲外甥呢！”曺诗京咬着牙，又气冲冲地喝了两口酒。
林深时哭笑不得地看她，有意转换话题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你说什么？”
“刚才曺社长不是说让我们俩差不多就过去吗？这个‘差不多’大概是多久？”
有关林深时的这个问题，在不久后，俩人就得到了答案。
……
“叮、叮。”
几声脆响的敲击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大家纷纷停下动作，循声望向了动静传来的方向。
大厅中央不知何时摆放了一架支架麦克风，眼下站在它前面的人正是今天晚上这场宴会名义上的主办人曺海淑。
她正在用手里的金色餐具轻轻敲着一只空杯，以此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这也是正式宴席，主人预备讲话之前的惯有礼节。
宴会厅内不一会儿就完全安静下来，连角落里的交响乐团都默默地收起了乐器。
所有人都有种预感，今晚他们期待已久的一幕即将发生。
果然，在见到全场的视线已然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后，面朝麦克风的曺海淑就向着四周微微一笑。
她一句话都没多说，走回旁边坐下，然后，那位入场以来，一举一动都非常引人瞩目的老人便缓缓起身。
边上的曺佑元等人想要去扶，却被老人不耐烦地一摆手制止了。
他独自拄着那根外观朴实、实则造价不菲的手杖，从座位上缓慢站起，在全体宾客的注视之中，走到麦克风面前，轻咳了两下后，终于出声：
“今天晚上，有不少老朋友赏脸过来，我在这里先说声谢谢了。”
这一开口，一如既往地是曺赫本人的风格。
在座的林深时想起刚刚和他接触过的曺胜元，突然就觉得这父子俩还是挺相像的。
他悄悄地侧头看去，场中的客人们似乎都一片肃然，准备好了聆听老人接下去的话。
“我不想耽误大家太多时间，因为我这个老家伙的到场，这里的气氛好像也变得有点奇怪。索性简单一些，我就说两点。”
“第一，我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准备要退休了。第二，继承的人选我暂时还没决定，不过从现在开始，估计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说完要说的话之后，曺赫就自顾自回过身去，在子女们的搀扶下重新入座。
然而这不意味着后续的影响便从此消弭。
曺赫几乎毫无预兆的退位发言犹如一颗丢进水里的炸弹，使得此时大多数的人都涌动起来。
很多与曺氏相熟的人开始争相上前。
短短几秒之内，整间大厅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那副热闹非凡的状态。
同曺诗京坐在一块的林深时却是分外平静。他喝了口酒，看看周遭的人，像在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
事实上，在曺赫出乎意料地登场后，他的内心就对此有了些猜测了。
曹溪宗的人、类似李叙显那样的财阀代表到场，再加上首尔大法院的人出席，这种种的迹象都已经隐隐指明了一个方向。更何况，这事就算外人不清楚，他们这群人也早就知情，如今即便亲耳听到曺赫真正对外进行宣布，心头也不至于感到多么吃惊。
反而是与此有关的另一件事让林深时比较在意。
“既然老人家现在宣布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嗯，没错。”
没等他把话说完，曺诗京就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直接点头承认，并且问他：“你总不会觉得我们没见面的这几个月，我和阿爸两个人什么事情都没做吧？”
林深时一语不发。
他早从申旻口中听说，曺赫曾经说过，当HanShin跻身五大之时就是他退位的时候，而据他所知，近年以来，李溪午和曺静淑这对夫妻，两边都在推进一些相关事务。
“不止是阿爸。我偶妈那边这几个月也差不多完成了韩信航空的改革。明年起，他们俩就要正式瓜分掉韩进集团了。”
曺诗京说着话就莫名摇头，她放下手中喝空的酒杯，拉住林深时的手站起身来。
“行了，我们过去吧。现在要是再不坐过去，以后家里说不定都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还坐在原位的林深时皱眉看她，曺诗京侧过身来，还以他严厉又认真的眼神。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男人还是叹口气站起来，选择跟了上去。
1、童话里的现实
“看样子，她好像还不太适应这里？”
人群当中，又不知道是谁如此议论了一句，音量不低，惹得林深时回头看去。
“好了。”
终于有人出面打起圆场，发声者是李溪午。
随着人们的注意力聚集而来，这名脸上时常挂着儒雅笑容的中年男人忽然也有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冷峻，眉头皱出一条浅痕。
他的余光注视了几秒林深时的身影便收回视线，又重新露出笑意说：“我们还是快点拍照吧，别让老人家久等了。”
对于李溪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的这种行为，坐在位上的曺赫闭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完全没留意到方才厅内发生的那点“小动静”。
见老人家都毫无反应，旁人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选择在这时和身为HanShin集团代表理事的李溪午唱反调。
众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宴会厅里很快如同回到了不久之前的热闹氛围。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一切都还在照常进行。
“果然还是亲儿子……关键时候该回护还是会回护。”
“呀。”
耳旁响起的声音引得曺盛祐下意识回头。
他有些诧异，但口吻还算客气地问：“申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不知何时拿着杯酒走到边上的申旻脸色十分古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曺盛祐，直到对方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嘴里才冷不丁地说：
“你，死定了。”
曺盛祐明显愣了愣。
没等他发问，在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申旻本人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说什么啊？这家伙？”注视着这位TheEr集团的继承人走远，留在原地的曺盛祐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咬住牙关。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若不是顾虑对方的身份，说不定眼下都要追上去发难了。
只是过了几秒，他又暗自皱眉，心虚似的攥起手来。
后来找到自家父亲所在的座位，老实地随同坐下，曺盛祐整个人才隐隐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他并未发觉申旻站在不远处的宾客中间，默默喝着酒，还在冷眼看着他。
林深时此前没有认出，或者他和林允儿都没察觉到曺盛祐今晚的到场，所以也就未曾发现从一开始指出林允儿所在位置到林允儿匆匆离场以后故意说风凉话的人，其实都是躲在后面的曺盛祐。
这也正是申旻刚刚会说出那句话的理由。
“瞧瞧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多小心眼的家伙。”
嘴里小声地“啧”了一下，申旻同样转头望向了那边林深时显得很是沉默的背影。
“而且选谁不好，偏偏还是那位林小姐？男人吧，软肋要是被人打中的话，还手的力度会把人打死都不一定啊。”
……
盛宴过后，主宾尽欢的表象之下往往就是一片冷清的本质。
林深时没去关注那张所谓将会引起外界巨大轰动的合照后续如何，他不再关心这件事。
这种游离在外的状态被一同准备离开俱乐部的徐白东尽收眼底。
他思忖着想要说点什么，但大致了解过前面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也少见地有了些口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该不该说上那么几句不具备多大意义的安慰话。
好在今天晚上在场的人很多，多到即便他们俩有意避开人群，也总会碰到相熟的人。
“林理事。”
一个挺耳熟的称呼把林深时的注意力勾了回来。
他和徐白东闻声回头，只见金主编带着英利正向两人走来。
“您好。”林深时把眼前出现的这两位和脑中的印象对上了号，在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他也有点惊讶，“你们两位今晚也在吗？”
“嗯。”金主编的目光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就侧头看看身旁的女孩，“只是英利和我今晚都忘了带上礼服过来，所以我们也没在大厅里面逗留太久。”
他这话似乎若有所指，林深时听后很快又笑了起来，颔首说：“如果早点知道的话，我和允儿应该过去和你们问候一下的。”
听到林深时此刻还能自如地提及林允儿的那副口气，一直没作声的英利就倏地抬起头来。
她抿着嘴唇，欲言又止，大脑里面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先前她和金主编在1号厅里看到的那幕画面。
那一幕当时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画面。
那些原想为自家偶像辩明几句的话语也就不得不被她给咽了回去。
辩明不了。
至少除了当事人自己以外，他们这些外人现在都无法替林深时和林允儿之间开解什么。
站在旁边看着英利那一脸纠结的神态，原本见女孩非常苦恼、所以就干脆想着带她过来找人的金主编莫名也保持了沉默。
他回头看向面前依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保持笑容的林深时，平常缺乏同理心的理性头脑忽然也像是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一些起初就预备好的话也不打算说了。
几个人突然间就不说话了。
“欧巴？”
幸好，第三个人在这时候找来了。
见到仍然穿着那身雪白礼裙、一派优雅的曺诗京，几人之中除了同为女生的英利暗暗蹙眉，其余的两个男人都猛地松了口气，又在心中无声一叹。
不得不说，曺诗京登场的时机真是太好又太尴尬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回去之前先跟我聊一聊怎么样？”
曺诗京自然也看到了在场的另外三人，但她瞧着并未多么在意，直接扭头对林深时道明了来意。
她的话是在征询意见没错，其中留给人的余地却不多。
林深时和她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旋即就要转过头去说话，却被已经会意的徐白东率先抬手打断：“我知道，我先走了。”
男人顿了顿，嘴角又扯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笑了。
“抱歉，之后有机会再聊吧。”他又对金主编两人说。
瞧瞧抱着手站在旁边等待的曺诗京，金主编也干脆地放弃了自身原先的想法，拉起英利的手腕就低头告辞。
等到三个人全部离去，目送着徐白东等人走远的曺诗京才收回视线说：“其实要找你的人不是我。”
随手脱下西装外套的林深时一边把衣物好好地收起搭在臂弯，看了她一眼，一边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曺诗京意外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和饮溪有些地方很像。像现在这种时候，你不躲着我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胆量敢单独找我谈话？”
女人看起来想辩驳两句，但看了看林深时的侧脸，还是没再开口，她沉默下来地往前带路，林深时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大约几分钟后，曺诗京才停下脚步，回过身说：“到了。”
林深时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瞬间就看见了前方那道坐在花圃长椅上面的中年身影。
附近还戒备地分散站着几名黑衣保镖，但除此以外，四周一片阒然，寂静无人。
很显然这是一处特意被临时弄出来的谈话场合。
“阿爸没说让我留下，我就先回避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父子俩。”
在说完这句话后，曺诗京还带走了守在李溪午周围的保镖们，这一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出于李溪午本人的吩咐。
总之，林深时感觉自己耳畔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
黑黢黢的花园里面，唯有那张长椅的旁边矗立了一盏路灯，像在专门为他指引方向。
林深时在原地踌蹰了几秒，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还没等临近，他就听见那道熟悉的中年声音随着风传到他耳中。
“现在心情怎么样？”
他的步伐稍有停顿，又立刻继续上前，直至走到中年男人的身前才站定停下。
坐在长椅之上的李溪午瞅瞅他，嘴里忽然就说：“在坐下之前，我先说几句会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林深时没有搭腔，一只手拿着西装外套，人就站在那里貌似非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父亲。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以长辈的身份来讲，我或许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得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我很早就有所预料了。”
“如果你真为她着想，你就不要再把她拉回这个世界来了。”
李溪午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也显得分外冷静。
“她这次逃了，之后也可能会逃；你也许这次能安抚住她，以后却不一定。”
“我从来不否定你对她的感情，但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们的感情能够有多么长久。这不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肆意评论，而是基于理性的分析。”
“我很早就说过，你们俩的条件并不合适。”
“你们想要克服这种不合适从而长久地在一起，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也是希望渺茫。”
“我这不止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也是为了她的未来考虑。”
“分手吧。”
“这样你们俩各自的将来也许都会有更好的结果。”
2、我们往往不擅长安慰
夜深之后的气温愈渐犯凉，旁边亮着的那盏灯光好像也越来越显得晦暗不明。
正当林深时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想要回复父亲这番令人不悦的言论时，方才还面无表情的李溪午忽然就变了变神态。
“好了，建议说完了。事先声明，这些只是基于我个人的看法而已，接下来的话才是以父亲的身份说的。”
看到林深时微愣的反应，中年男人的眉毛一挑，说：“还愣着干嘛？坐吧。”
林深时不由皱了皱眉，他有些顾虑地看了父亲一眼，但想了想，还是依言在李溪午身边坐下。
“近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中年男人嘴里又说。
林深时起初还有些许紧绷的脸庞下意识就晃过了一抹无奈之色，他看上去很不情愿地往父亲那边坐近了一些。
李溪午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问：“很讨厌我是吧？觉得爸说的话不好听？”
林深时对此没吭声。
父子俩之间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李溪午就回过头去，目视着前方，毫无征兆地说：“没事的……情侣俩从来没有矛盾才奇怪。回去之后，两个人好好地谈一谈，把问题解决了就没事了。”
这下子，林深时终于忍不住诧异地侧头看去。
“怎么了？难道几个月没见面你还真把我当成外人了？”
中年男人说着话，望了望头顶上方的那片夜空，便感慨似的摇摇头。
“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太相信来着，现在才觉得老人说的话多半没错。当了父母之后，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从心里面开始就输了。”
这一段喃喃自语的话让林深时警惕又诧异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蓦地就明白李溪午这前后短短几分钟之内判若两人的理由了。
“从我个人而言，我是不相信你们俩能长久，所以也不希望你们进一步发展下去，免得以后受到太大的伤害，这对两家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可是如果真的加上父亲这层身份吧，又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了……这脑子里面，偶尔也会想着，要不然干脆就由着你去吧，只要你自己幸福就好。”
李溪午极其罕见地叹了声气，这副模样恐怕是外界绝大多数人、包括曺诗京等人在内都不曾得见过的。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平常在人前表现出强大姿态的中年男人才真的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一样，会为了子女的问题而忧心烦恼。
“我知道，你这臭小子前面八成想过今晚的事情是不是我安排的。”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之前还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真到了安排的时候，又放弃了。”
“以前在工作的事情上，你爸我算计过很多人，但轮到你身上，我就是奇怪地有了那么一点心软。”
“本来你妈以前是我唯一的软肋，有了你之后呢，你也成了我的软肋。”
“之前那几个月，你是不是还一直在防备着我？”
“我当然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就忙得顾不上收拾你了，老人家的关注是一回事，也有不少人劝我对你做点什么，毕竟他们和外面的很多人一样，只知道你现在对外是静淑的人。”
“可是我还是把意见都压下去了，顶多是之前安排那个姜民宇，顺手推你一把，让你快点滚去Uni上班。”
把这些话说完，李溪午就顿了顿，回头看向儿子。
“我这样说好像显得我有点心虚，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
“但你应该知道。”
“你和我，性格太像。”
“有的事宁愿相信具体的举证也不相信对方随便的几句空口白话，所以，我觉得还是说明一下比较好。”
林深时动了动身体。
他皱着眉迎上父亲的注视，嘴中问：“所以，你现在营造这个气氛的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很简单。”李溪午撤回视线，“我想了想，忽然发觉你原来不是我生意场上的那些对手。”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爷俩对同一件事有分歧可以，但父子之间还是不要闹得跟仇人一样，所以我现在正在对你、也在对我自己做提醒。我有时候也该单纯作为父亲来看待你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林深时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父子是父子没错，但据我对您的了解，老爹你可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突然改变态度的人。”
“我的态度可还没有变。老实说，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认同你和那女孩的事。可是吧……”李溪午居然也咂了下嘴，“前段时间，你和她公开恋情的视频我也看了。”
林深时愣了一下。
“我的重点并不在那个女孩身上，我是看到了在视频里面和她一起向大众鞠躬的你。”
“从家长的角度来说，看到自己的孩子那个样子，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你的决心。”
“你这小子从小不是也有点傲气吗？有的时候，表面上你是弯下腰了，但心里面还是傲气的。但是那个视频，我感觉你的腰是真的弯下去了……指因为那个女孩。”
李溪午讲着讲着便有了点意兴阑珊的样子，起身站了起来。
“总之，不好听的话我放在前头说了，稍微好听一点的话我刚才也说了。”
“我的想法，我的意见，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但我的想法也没那么容易改变。”
“你们如果将来有想要得到我认可的话，你们俩，我是说你和那个林小姐，两个人必须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明给我。”
“你了解我吧？我不相信苍白的承诺。事实，做出点事实来给你爸看看。”
话尽于此，李溪午想了想，又补充性地说了两句：“曺盛祐我会看着帮你处理的。你别出手，不然反而把事情变得麻烦。他毕竟是曺氏的人。”
林深时抬起头看他，总觉得原先满腹酝酿的气势都在自家老爸连消带打的语言攻势之下渐渐削弱了下去。
他也不由带上点个人情绪说：“我并不想进入曺氏，所以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刚要离开的李溪午就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嘴里边很不客气地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像十几岁一样？你这当哥哥有时候还不如诗京呢。”
林深时顿时被教训得无言以对。
他被留在原地，目送着李溪午的身影离去，突然又皱眉开口：“您今天跟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安慰我吧？”
说实话，前面在听着父亲讲话的同时，他的大脑里面也有过很多杂乱的念头，确实也想过李溪午今晚此举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在思绪纠缠地想了半天以后，心里却又生出了个感觉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溪午之所以特地叫曺诗京把他找来，又对他说了这么多不符合李溪午以往风格、没有实际目的性的话……其根本原因，或许仅仅就是想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安慰他几句而已，基于父亲的身份。
在林深时的视线当中，中年男人离开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留。
然而在背对着他的角度，李溪午的脸上还是悄悄地浮现出了一抹哑然的笑意。
“这臭小子这点倒是很像他妈，偏偏总是对这种事很敏锐。”
……
“你人怎么还在这里？”
“我总得带你出去吧？深林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光靠你自己说不定根本找不到出口。”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旋即便犹如骄傲的白天鹅一般，独自走到前面带路了。
林深时在后头看她，哑然失笑。
“总算笑了？看来阿爸的工作做得不错啊。”
“是你听错了。”
走在前头的曺诗京悄无声息地挑起唇角，像是懒得和林深时争辩。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又突如其来地说：“不是我。”
林深时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问：“你说什么？”
“我确实对允儿说了一些我自己认为该说的话，但之前的事情应该不是因为我。”
面对曺诗京更像自我曝光的解释，走在后面的林深时点点头说：“等我之后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再找你算账。”
听到他这话，背对着他的曺诗京这才放松似的抿了抿唇。
她不怕林深时找她麻烦，她更怕林深时什么都不说。
那样的话，这个“家人”恐怕就会离她远去了。
一段话落，曺诗京想了想，口中又抛出了个新的话题。
“老实说，我不觉得允儿她害怕有什么不对。”
跟在她身后的林深时充耳不闻地继续走着。
“不怕才是不正常的。普通人走进我们这个圈子，不懂害怕的人往往不是真的愚蠢，就是真的坏，心怀敬畏又敢于直面相迎的人才能叫勇敢。”
“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深时忍不住打断她。
曺诗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色地说：“我也在试着安慰欧巴你。”
林深时摇头说：“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那你有想好，接下来回去该怎么安慰那个人吗？”
男人又沉默了下来。
3、喝点酒吧？
“还没睡吗？”
从深林俱乐部乘车回到家里，李溪午看到客厅当中的妻子，表情一时有些意外。
平常这个时间早该回房休息的曺静淑没有先去回答丈夫的问题。
她起身接过李溪午脱下的西装外套，然后就问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那个孩子怎么样？”
刚刚解开衬衣袖扣的李溪午转头看来，明知故问地说：“你是说深时？”
“我知道你之前留下是为了什么。”曺静淑不露痕迹地截断了丈夫含糊其辞的可能性，她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所以，情况怎么样？”
李溪午的眉宇间隐隐泛起了点古怪的笑意。
他也没卖关子，坐下后就说：“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曺静淑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我能说的话还有一些本来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结果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和那个林小姐之间。”李溪午并未在意妻子的嗔怪，反而微微扬起嘴角。
他想了想，又奇怪似的问：“我感觉你是不是太关心深时了？”
坐在旁边的曺静淑瞥了他一眼，说：“那不是你的孩子吗？”
李溪午摇摇头，“如果对诗京也这样该多好。”
曺静淑就突然间沉默下来。
李溪午看看妻子，大概意识到了失言，改口说：“既然没睡，我们俩久违地喝点酒怎么样？”
“之前在深林不是喝过了吗？”
“当时是在应酬。”
“那现在呢？”
“我和你又不是应酬。”
中年男人如此说着。
……
随着一阵电子密码锁解除的声音响起，提着购物袋刚刚走进门内的林深时不由就停下脚步。
他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
当刺眼的灯光大面积亮起之后，他的目光一下子寻找到了那道静静坐在桌子旁边的身影。
整个人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有了点放松。
“抱歉，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趟便利超市，所以可能回来晚了一点。”
他也没问林允儿不开灯的理由，举起手中的那袋东西就露出微笑地走了过去。
客厅的边上、也就是厨房的中岛台前面放了一张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人对坐的方形木桌。这是平时吃饭用的餐桌，偶尔做积木组装时，林允儿也会兴高采烈地强拉着林深时坐在对面，即便不能动手帮忙也行。
她总说很喜欢那种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就能把疲惫都给驱散走了。
“今天反正已经破例了，虽然明天还要上班，但咱们俩也久违地，单独喝一点怎么样？”
拉开椅子坐下，林深时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灿烂，甚至有些不同以往的不真实感。
他从袋子里面拿出了几瓶烧酒和下酒的零食。
“我也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所以就听取了一下店员的意见。你可以尝尝看，如果觉得哪种好，我下回会记得多买一点。”
耳边静悄悄的，仍然没人应声。
男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之前吓到你了吧？也对。平常就算习惯了媒体的镜头和别人的注视，但那也只是工作而已。通常碰到今晚这样的场合，的确会感到紧张。这也很正常。你不要太在意。”
从厨房拿了两只酒杯回来，林深时随手将一包鱿鱼丝拆开倒出，又旋开酒盖，分别倒好了酒。
独自准备完这一切后，他便笑着再次看向了眼前人。
然而林允儿依然没去回应他的眼神，两只手放在桌下，垂头不语。唯有那身更换的睡衣证明了她至少不是一回到家就待在这里发呆。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流逝。
忽然，林深时感到脚边有动静传来。
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知何时悄悄跑了过来，居然也没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磨蹭着他的裤脚，动作莫名轻柔。
“对不起。”男人蹲下抱起只有几个月大的小比熊犬，口中歉意地说，“怪我不好，竟然差点忘了你。”
他又拿上幼犬食用的狗粮，带着自家的宠物犬回去它自己的小窝。
“莱奥啊，阿爸和偶妈现在有点事情要说，所以你自己先安静地吃晚饭吧。嗯？”
摸了摸那雪白的小脑袋后，林深时和那双湿润乌黑的眼瞳短暂地对上视线了。
貌似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莱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起了食盆里的食物。
林深时见后便笑了笑，扶着膝盖起身，回到桌旁。
他又静了一会儿，嘴里忽然说：“本来，回来之前是想着和你一起笑着把问题解决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终于使得林允儿的身体动了动。
她抬起头看来。
“因为不想让我的表现给你带去太大的负担，所以原本以为两个人可以轻松一点把困难解决掉。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语气始终很温柔。
“允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我有不小心忽略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现在确实在生气没错，但我生气的对象是那些让你伤心的人。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永远是你那一边的人。”
即便到了这时，他对待她的态度依然小心翼翼的，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珍视又体贴。
林允儿怔怔地注视着男朋友恳切又透着关切的面容。
一颗晶莹的泪水突然掉下。
“啪嗒”的一声，落在了二人中间的桌面，反倒把身为“受害者”的林深时给吓了一跳。
“哎，怎么了？”
他连忙离开位子，来到女友座旁蹲下身来，一脸无奈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明明是好的话，为什么还要哭？”
林允儿却抿嘴垂脸，不断用手擦拭着脸颊，顾不上和他说话。
她似乎竭力想要在他面前保持最后那点坚强的姿态，可是眼泪这种东西，但凡落下一滴，好像就再也难以抑制得住了。
情绪的闸门打开以后，眼眶的酸涩与胸腔之中那股堵得发慌的郁闷感就抓住机会似的一齐发作。
揪得人心头发疼。
“我、我本来只是自己自责而已，觉得实在没面目见你，但是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整个人好像快要疯了一样……”
林允儿抽泣着，话音断断续续，还夹着发塞的鼻音。
她两侧的肩头本是僵硬地紧绷着，这会儿也情不自禁地塌了下去。
“呀。”
她红着眼圈，伸手轻轻捶了一下林深时的肩膀。
“你凭什么向我道歉？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吗？”
刚才林深时对小狗说的话全被她听在了耳中，她心里很清楚男友的那几句话同样是对谁说的。
“你倒是骂我啊，干脆对我发火！明明做错事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是你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林允儿用非常不能理解又难过至极的神情看着林深时，那握成拳头的手本来还想挥出，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给抓住。
“差不多就行了。呀，你现在究竟是在道歉还是在埋怨我？”林深时好气又好笑地说。
尽管如此，他的眼角也微微发着红。
“因为是你，因为是你我才能理解和接受。我相信你会那样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作为男朋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不要让你觉得害怕和受到伤害。我们应该冷静地、平和地共同把事情解决。因为我爱你啊，因为你也爱着我。”
林允儿不吭声地盯着他看，收紧下唇。
“你看，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又哭了？”
女孩一抹脸，倔强地偏过头去。
蹲在地上的林深时瞧着她，片刻后就勾起嘴角，挺没良心地笑了一声。
“呀！”
“不是，我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林深时说的是实话。
外人或许不常得见，林允儿哭的时候，真正的样子完全不像往常那样美丽。
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还为了不露出那副噘嘴的委屈模样一直努力地抿着嘴角。
像个孤单无助的小哭包。
“要哭的话，还是来我怀里哭吧。”林深时仔细又温柔地帮女朋友擦着面颊的泪痕，“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就不会笑话你，也不会让我自己感到难过。”
林允儿瘪着嘴，一语不发地往前靠进他的怀抱。
“我刚刚看着你，心疼得就快要死了。”
“我也是。”
女孩默然不语了几秒，又说：“我今天不想喝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嗯，我知道了。”林深时毫不犹豫地应下，双手抱着女友的腿，任由她以树懒的姿势环着他的脖子，步伐轻缓地朝着俩人卧室的方向走去。
“我们，要不然还是不要结婚好了？”
耳侧又突兀传来了一句低语。
林深时一愣。
他又一次很干脆地说：“不行！”然后顿了顿，又问：“理由呢？”
“也没什么……我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成了那个会妨碍你的人。”
林允儿紧紧抱住了他，趴在他肩上这样呢喃地讲。
4、逃着又爱着
“你觉得恋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妨碍’这样的词来形容吗？”
“当然不可以，但是我们现在说的事情并不在于我们的关系上面。”
“所以，你爱着我，但是你觉得我们不该在一起生活，甚至认为我该和别人结婚？”
虽然没有详尽地进行说明，林深时还是从林允儿口中得知了此前她在俱乐部那边的大致经历。
他此时的心情很头疼，头疼又无奈。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我当然不会把你推向别人。”坐在床边的林允儿注视着他，双眸在旁边那盏照明灯的映亮之中似乎正在微弱地闪着光，“只是我忽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你拉向自己，让你留在我身边了。”
她这话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但被她握着手的林深时却能感受得到她指尖的收紧与轻微的颤抖。
男人沉默了片刻，也反过来握紧女友的手说：“你说的话我都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都能明白。允儿，我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们就不能不要去想这些事吗？我的亲生父亲和其他那些人构造的所谓美好的未来，那其实不是我想要的。”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握着双手，蹲在女孩身前一脸真挚地说：“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未来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允儿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圈渐渐地又红了。
“可是我想要你拥有那样的未来啊。”她半哭半笑地说。
林深时又愣了。
“我了解自己的爱人，我了解自己的男朋友，这就像你知道我对自己的事业仍然有着野心、有着执着一样，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更适合在什么样子的位置。”
“如果不是我，韩信本来应该是你施展自己最好的舞台。”
“通过今晚的事，我发觉自己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走向那里，我更没有办法给你的事业带去什么帮助。”
“我知道！”
林允儿猛地打断了男朋友张嘴欲言的动作。
“我知道感情的事不应该是这样计算，谁对谁有帮助、谁对谁没帮助，这样跟谁在一起更好、这样跟谁在一起不好。”
“我做不到把你让给别人，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但是，我好像也做不到不埋怨自己……为什么，我明明是爱着你，却会变成妨碍你的人呢？”
说着说着，那温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泪水打在手背上面，然后立即顺势滑落，传递来了一份不明显又湿润的感觉。
林深时低下头看了看，整个人像是再度沉默了下去。
“所以，你也认同他们的话吗？”他轻声地说。
“什么？”
“有一件事，你没跟我讲，但我心里知道，现在正在干扰你的不仅仅是那份自责的心情，还有一样隐藏的担忧。”
男人用格外冷静又透彻的口吻分析着说。
“如果我们现在就这么走下去，以后我们还是因为别的事情分手了怎么办？你其实还在担心这一点吧？你怕我现在付出的所谓的牺牲并不值得，你怕我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反过来埋怨你。归结而言，你听了他们的话，也开始害怕我们俩会没有将来。对不对……允儿？”
耳际又变得安静起来，静到好像连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林深时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你知道吗？现在让我感到难过的原因不是因为你的不确信，而是我自己没能做到让你信赖我这件事。”
韩语中对于“你”这一称谓有着多种发音，其中有一种用法多变，或是用于敬称，或是用于吵架。
林深时对林允儿用的“你”正是这种。
但是他们俩一向无需使用敬语，眼下也并非在争吵，而是第三种情况——林深时对林允儿一直用的是夫妻之间的称呼。
在低声说完话后，男人就开门出去了。
被他抱进房内又好好地安置到了床上的林允儿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那房门被缓缓合拢，直到扳下的门把手复原归位……
“汪！”
一声气势不错的狗叫突兀响起。
刚刚拿着毯子和枕头走到客厅的林深时转头一看，脸上终于浅浅地勾勒出了笑意，有点莞尔。
他对貌似又想跑上来找他撒欢的小家伙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还笑着往卧室那边示意。
“小声点，偶妈要睡觉了。”
他特意蹲下，很温柔地摸了摸小比熊犬背上的毛发。
“你也差不多要睡了，晚睡的小孩子会长不大的——”
这些自我唠叨的话没说完，他就忽地意识到了他大概也受到平时女孩太多的影响，结果现在对自家宠物说起话来也这么幼稚了。
男人不由摇头一笑，很快状若无事地又一次抱起小狗，把它送回小窝后回返，在沙发上铺好今晚的床铺。
“啪”的一声关掉灯后，明亮的灯光消失，双眼反而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似的。
在努力眨了眨眼后，男人用手按按眼窝，这才在黑暗里露出无奈的笑容，走到了沙发躺下。
然而躺下没几秒，仿佛就是故意等待着他这阵动静，背后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就敞开了一条缝隙。
同样毫无光亮，一道模糊的身影摸着黑来到客厅里面，她掀开了那条毛毯，整个身子自然而然地躺了进去。
感到怀中异样的林深时发愣地睁开眼睛，鼻间嗅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低头诧异地问：“你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林允儿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树懒的模样，一边闭着眼回答，一边在男人怀里不安分地挪动，找到了一个习惯的姿势后方才舒舒服服地睡下。
“你不是说今晚想一个人休息吗？”林深时突然有了些哭笑不得。
“我是这么想过，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
“一个是因为没有你睡不着，另一个是我很早之前就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就算是闹别扭，就算有一天和你吵得睡觉之前都不能和好，两个人也不能分开，也要好好地睡在一起。”
在黑暗中紧闭着双眼的林允儿看不见男人怔然的表情，但她的脸颊却贴近了他的心口，嘴中喃喃地说：“有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我不愿意和你就这样慢慢地远离。”
然后，两个人的耳边好像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了。
在小心翼翼地总算把女孩整个抱在臂弯里之后，林深时又听见怀里传来了一道轻到像在呓语的声音。
“你知道我学着你这几个月都在做语音日记对吧？”
“我以前想过，等到我们俩结婚那天，我就把我们恋爱以来的日记全部交给你听。但后来我的想法就渐渐地变了。我开始不太敢把自己的日记给你看了。”
“因为每当我自己回放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当时作为记录者的自己也没能发现的心情……那种，正在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的心情。”
“然后最后就变成连记录都不敢再做的程度了。”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没再录那份日记了。”
……
“欧捏你在看什么呢？”
身边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裴珠泫。
她慌忙转身说：“你洗个澡怎么这么慢？”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裴褚琇一瘪嘴，委屈地回答：“怪我的出租房太小，连洗澡也要轮流行了吧？”她嘴里是这么说着，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落到了姐姐背到身后的那只手上。
裴珠泫的动作很快，但还是被她看到了。
那是一本她挺眼熟的记事本。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家姐姐多半在上面写了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私密话，说不定就是个人日记之类的东西。
女孩子对这种隐私向来看得很重，裴褚琇偷偷瞟了两眼就按捺下了好奇心。
只是她也有点疑惑，假如真是日记的话，裴珠泫本人又那么看重，为什么还要随同其他杂物一起存在她这里？难不成带到组合宿舍里更不安全吗？
想不通这件事的裴褚琇愈发纳闷。
那边的裴珠泫却想不到妹妹脑子里面短时间就有了这么多的念头闪过，她从床上走下来，刚要接过裴褚琇递来的浴巾，又听妹妹问：“话说起来，欧捏你总是在我这里睡觉，真的没关系吗？”
裴褚琇也清楚一点出道艺人的规矩，被公司要求过集体生活的新人可没几个人能像裴珠泫这样频繁外宿。
“我跟公司说过你的事情。”
“这点你不是早讲过了？但是这样就可以让公司同意吗？”
“主要也是因为我自己的要求吧。”
“为什么？”
拿着浴巾的裴珠泫停下回头，忽然对妹妹无奈地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我在你这里会睡得更安心？”
姐妹俩还要说话，裴珠泫放在旁边的手机就突然响起。
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双眼眨了眨，面露惊讶。
“偶妈？”
6、刺猬一样的她（下）
“你要赶我走？”
当这样一句突兀的话语在只剩下三个人的会议室里响起之后，纵然有着多年从业经验，那名扛着摄像机站在两人边上的节目组VJ还是忍不出生出了点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的想法。
这不止是作为旁观者尴尬与否的问题，他更能感受得到空气当中那股不再适合外人在场的氛围。
林深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着镜头说：“可不可以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一下？”
“啊？是！”摄像师愣了一下，旋即没等耳机里面给出回复，他就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其实不必等PD那边传来指示，眼下的状况已经足够摄像师作出明确的判断了。
硬要留下旁听也没用，毕竟内容涉及了艺人的隐私，恐怕到时候也没办法播出实际画面，倒不如说林深时给了他们一个台阶，让节目组合理地不用再拍下去了。
“我们先坐下来说吧？”
在随行VJ带上机器出去以后，林深时就拉着林允儿的手回到座位边上，把人按着坐下。
他自己蹲在女友身前，安静地看着她，像在考虑着该如何重新开口。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面前倒是先传来了一道低而急促的声音。
“对不起！”
不久之前还极为生气似的林允儿忽然就露出了几分别扭的样子。
她双手纠缠着低声说：“我刚刚一下子情绪不对……不应该那样对你说话。”
听到这话，林深时先是看了她两眼，接着脸上就摆出了一副比较浮夸的惊奇表情。
惹得林允儿想要伸手打他。
“呀，难道我平时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很不讲理的人吗？”
“倒也不是。只是确实觉得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
“你有见过小刺猬的刺扎到人之后还会回头道歉的吗？”
林允儿整个人蓦地一静。
她不由收回了手。
林深时听似玩笑的话语实际上藏着另一番意味，她心里很明白。
这些天来的她就像是那话里的刺猬一样，自觉遇到了危险就下意识把身子团成了球，任谁触碰都会被她外面那层用于防御的“甲胄”给伤到。
“不过吧，刺猬也有很柔软的肚皮嘛。”林深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嘴中话锋一转地说，“我一直都能理解你对外的那层刺，我也很感动你愿意主动对我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所以，你其实不用对我道歉的。因为我什么都明白。”
林允儿一瞬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她的鼻腔几乎控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酸涩的感觉，想要大幅度地深吸几口气，用以压制内心的情绪，又怕再度在他面前显露那副软弱的模样。
努力忍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淡淡的鼻音，低着头问：“你做这些其实是希望我可以出去逛一逛对吧？”
“嗯。”没了镜头在旁，林深时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私心话，“你这一周，在公司总躲着我，我也知道理由。如果你进了广告部，咱们俩就得天天待在一个办公室里了，我怕你不自在。”
他这话说得很轻柔，也很体贴，似乎怕林允儿多想和过意不去，马上又补充着讲：“你真的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像我前面说的一样，你这趟去巴黎既是放假也是工作，没人能指责你的不是。你就好好待在那里玩上几天。如果觉得开心的话，我还可以再帮你和SM那边沟通一下，让你多待一段时间。”
林允儿无奈地一笑，说：“我这边实习结束之后很快就要参加组合的巡回演唱会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有点对不起泰妍小姐她们，但我现在也顾不上别人了，我只能顾着你。”
林允儿略微怔然地注视着男人认真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从林深时口中听到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真是……你这个人真是……”
“哎，又哭了？”
“才没有！”
林允儿顾不上擦拭发红的眼眶，连忙偏过头去，试图躲避男朋友的注目，一边手中依然抓着他不放，嘴里呢喃着：“明明前面的时候，我还非常期待去你部门的那一天呢……结果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深时只能劝慰地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如同在传递着支持的力量。
这就是林允儿这几天以来私下没有面对摄像机时的真实状态。
时不时就会掉眼泪，连她自身都说不出原因；偶尔会发很大的脾气，犹如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但发过火后，她很快又会自责不已地道歉或者独自躲起来懊恼和难过。
大概也是自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她就开始刻意回避起了林深时，连在家时也不例外。
正是基于这样的情况，林深时此前才不得不找到节目组，安排了这一次名为出差、实则就是让林允儿能够出国散心的公费旅行。
“其实我也不完全是因为最近的事才希望你能走出去看看。”
林深时的话顺利吸引了还在暗自内疚的林允儿抬头看来。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对我说过的那几个心愿吗？”
“心愿？”
“嗯，应该就是你和组合一起去泰国拍摄MV的时候？你不是在电话里说过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一些事情吗？我还记得当时你说的那些内容，想要出演电影、想要成为厨艺方面的能力者，以及，想要去法国旅游。”
林深时微笑着说。
“厨艺方面的能力者，你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达成了，出演电影的事情也正在进行当中，所以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帮你完成最后那一项了。”
话说到这里，他还特地看了几眼周围，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你回头可别对外面说漏嘴了，我好不容易以权谋私一回，这要是一下子就被逮到也太打击积极性了。”
林允儿愣神地看了他几秒，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林深时见况也悄然扬起嘴角，跟着笑了。
他挨近女友跟前，用手指揩去她眼角剩余的那点泪痕，突然间很郑重也很严肃地说：“我要收回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了。”
“嗯？”林允儿眨眼看他。
“我以前说你不管怎么样都好看，但我现在发现自己很不喜欢你哭的样子，所以你也答应我一个心愿怎么样？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就不要哭了，嗯？”
哪怕在这种嘴上说着提出要求的时刻，他对她所用的口吻仍然无比温柔，不像索求，更像在同林允儿商量一样地放低着姿态。
林允儿又是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最终点了下头。
“嗯！”
与此同时，在林允儿腰后绑着的那块被俩人纷纷忽略的收音设备仍在微不可察地亮着指示灯。
当听见耳机之中传来那声坚定的回应以后，不知为何，在Uni公司的大楼外面，坐在路边那辆保姆车里的《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的主创人员都随着舒了一口气。
一名女作家情不自禁地出声说：“林先生真的是……”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能领会她的意思。
“其实是两个人共同的功劳才对。”
没再盯着监视器屏幕的节目组PD忽然也感慨地开口。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靠着他们俩自己互相支撑、互相努力才一直走到现在的。”
“至少经过这一个月，我是完全感受到他们到底是有多爱着对方了。”有人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叹息地说。
余下的几人对视一眼，也各自露出了不明意味的苦笑。
谁又能说不是呢？
……
两天后，尽管林允儿自己有过申明，林深时还是抽空以组长的名义去送了Uni广告部即将前往巴黎的团队一程。
“允儿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她不光是你女朋友，还是我的亲妹妹呢。”
因为林允儿的要求而同样出现在机场的林允珍一脸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她忽然看了看正在和其他人进行工作沟通的林允儿，悄悄拉着林深时问：“你和允儿，两个人这些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林深时看了自家这位未来的大姨姐一眼，嘴里违心地回答说：“当然……我们能有什么问题？”
对于林深时，林允珍还算信任，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似的点点头，“我看允儿的情绪好像不太好，估计还是因为那些舆论，我之后会帮你好好开解她一下。”
林深时和她对视，然后就默然地笑了笑。
“话说，明明都叫上我了，允儿那丫头却没叫阿爸，简直就像有什么事情怕被阿爸发现一样……”
耳边传来林允珍的嘀咕，林深时没再接话，反而回头望向了林允儿所在的方向。
兴许是心有灵犀，站在远处的林允儿这时也转头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触碰，便再难分开。
“我去了？”
“嗯。我之后会再来接你。”
林允儿的眸子盯着林深时看了那么一会儿，方才垂了下去。
“好。那我到时候等你。”
7、交错的轨迹
小小的窗口外面，远空的天际划过了一道白色的飞机尾迹。
很长，轨迹略有抖动，但依旧笔直。
裴珠泫莫名出神，注意力又被面前的声音给唤了回来。
“所以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欧捏你就不要跟着了！”
刚刚拉上行李包的裴褚琇蹲在地上回头一看，叹了口气。
“又不是什么大事，偶妈在电话里不也讲了？我们中间回去一个就行了，你还不放心什么？”
“呀……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事啊。”即便是在表达不满的时候，裴珠泫的样子依然显得很没气势，连说话的语气都软软糯糯的。
看到自家姐姐这副不如说是相当可爱的皱眉表情，裴褚琇很不厚道地笑了笑。
趁着裴珠泫没生气瞪眼前，她摊开手无奈地说：“咱们好好想一想行不行？我们之间，现在究竟谁更有空闲？”
裴珠泫蹙眉抿唇，瞅了妹妹一眼，“你们公司这几天不是也说很忙吗？”
“忙归忙！”裴褚琇打断她，“但现在我们家，还有什么事情比欧捏你的事业更重要？”
裴珠泫不再说话了，但裴褚琇知晓她还在生气，继续耐心地讲：“欧捏，我知道你也担心家里面。我很理解。可是，越是这种时候，咱们就越需要理性地思考吧？现在的情况就是，由我向公司请假回去比你丢下行程回家要好得多。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想跟我一起回大邱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吗？”
突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这问题的裴珠泫只好选择沉默以对。
“哎，我不管了！”裴褚琇拍了拍手起身，“反正，你就留在首尔用心工作吧。我只是回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裴珠泫眼神复杂地瞧着她的背影，最后尝试性地做了努力：“我都跟你讲了，我这几天的行程其实都不忙，有的时候下午还很空闲呢。”
“不忙又不代表着没工作！也不想想你作为艺人平时跑一个行程可以赚多少钱，同等时间之下，我这个广告模特的收入说不定只有你的零头呢。光是从这方面考虑，咱们也得让你留下吧？”裴褚琇没有回头地嘟囔着。
裴珠泫稍微失笑，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还是顺从了妹妹的意见，不再出声。
数天前，裴母从老家大邱打来了一通电话，说是家中出了点状况，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裴珠泫和裴褚琇都在外头，只留下裴家父母两位中老年人应对那些事务也是觉得有心无力。
于是，行事风格向来更加果断的裴褚琇很快把事情揽在了身上，也没多说别的话，今天一早总算从公司请到假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出租屋收拾起了行李。
身为长姐，裴珠泫面对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内疚。
裴褚琇的话都很在理，可是她的艺人事业是事业，妹妹的模特工作就不重要吗？
一直到了此刻，裴珠泫才勉强算是被妹妹给说服了。
然而在心里头，无论是她自己抑或裴褚琇都很明白，她很难就此安下心来。
“我们……为什么直到这个年纪还有这么无力的时候呢？”她忽然喃喃自语地开口。
背对着她的裴褚琇也感慨般地应了一句：“别去想理由，只想着该怎么做会不会更好？”
她回过头来，用安慰的口吻对姐姐说：“不再是小孩子、也还没到随心所欲的时候，我们的人生现在正好就处于这样的阶段啊。这不是什么推动时间就能自然而然完成的事情，所以，省省心思和精力，还是想着如何快点成功更实际一点。”
裴珠泫既失笑又嗔怪，“怎么听你这口气，你更像是欧尼了？”
裴褚琇胆子很大地用手指了指双方，说：“走到街上，你觉得大家会认为谁是欧尼？”
“呀！”
“你别过来啊！我等下还要坐火车呢！”
“那又怎么样？还不如让你在床上躺两天，由我回去呢！”
像是受到了妹妹的感染，裴珠泫一时说起话来也变得中气十足。
姐妹俩正想用嬉闹的方式来冲散一些这场短暂离别的伤感气氛，门铃对讲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裴褚琇奇怪地穿好拖鞋走向玄关。
“嗯？快递？我没有东西要寄啊……”
“啊，那个！”
对话声隐约传来，留在屋内的裴珠泫就像小时候在课堂上举手一般，尴尬地小幅度抬抬手说：“那是我叫来的。”
……
“嘿嘿，林大树同学！我又来啦！”
听着耳边传来的兴奋声音，待在公司还没下班的林深时脸上既有笑意，又夹着些许疑惑的感觉。
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外面，看看窗外已近黄昏的天色。
“所以说，你也来韩国了？”
“嗯！”通话另一头的林饮溪迫不及待地讲，“你放心，我向学校请了假了！”
“你们母女俩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老妈那边就先不说了，你呢？你又为什么跑来？”尽管嘴角带着笑，林深时说出口的话却很气人。
林饮溪在那边似乎都翻了翻白眼，说：“我开学这么久了，你主动给我打过几通电话？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老妹我！”
“别岔开话题。”
“哼！我来找娜娜玩不行吗？”
林深时奇怪地追问：“你来找申娜？为什么？”
“韩国这几天高考啊，我之前就说好这时候要来给她打气助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国的高考时间和国内不同，通常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中旬，所以就算申娜和林饮溪同届，仍然晚了几个月才参加升学考试。
妹妹的回答并不在林深时的预想之中，但好歹是令人放心了。
“为了给好朋友加油就特意请假跑来？”他莞尔又调侃地说，“你们俩的感情还真是不错啊？”
“林大树同学，我跟你说，你这可是在轻蔑我和娜娜之间高尚的友谊！”
“好了。言归正传，飞机几点到？我到时候去接你们。不过现在才出发的话，估计连晚饭都吃不上了。”
兄妹俩说了半天终于讲到了正事。
林饮溪却气愤地回答：“不用等到时候了，我现在人就在机场！”
“嗯？你是说虹桥机场？”
“当然是仁川机场啊！”
林饮溪用十分悲愤又可怜兮兮的口吻说：“我已经在机场外面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了！”
林深时皱起眉头，疑惑地问：“你和妈已经到韩国了？”
“嗯！”
“那之前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我以为林女士已经打了啊！谁知道她转头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她走了？人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林饮溪突然支吾起来。
她自顾自地嘟囔了一阵后，方才情绪莫名地说：“她让我先别跟你讲，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这边的林深时像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站直身体。
“哥，你知道老妈她这次来首尔是为了什么吗？”
大概是真被气坏了，林饮溪这会儿忿忿不平的语气好像比刚才还要强烈许多。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啊……她来首尔是为了找那个人！”
那个人？
林深时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接着整个人的表情都认真了几分。
从小到大会被林饮溪这样称呼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作为兄妹俩生父的李溪午！
“她自己说她去找爸了？”
“嗯！好像说是那个人的工作很忙，临时为她抽了时间出来，但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她就说先去他公司等着了。”
可以听得出，林饮溪对于自家老妈这回做的事异常不满。
林深时暂时也没去纠正妹妹的态度，皱眉说：“所以她就让你打电话给我了？”
“其实也不是……”林饮溪忽然讪笑起来，“我之前已经和娜娜约好了，今天晚上本来我也不是要和你们吃晚饭。”
“只是没想到林女士一出机场就把你给丢下了？”
“嗯……”
男人好笑又头疼地捏捏眉心，“她真没跟你说，她找咱爸要做什么？”
“什么‘咱爸’？咱爸现在还在上海呢……”林饮溪嘟囔着说，“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没说，反正把我这只大号行李带到地方，她就感觉完成任务了。”
林深时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重新对着手机说：“好吧，我知道了。你再稍等一下，我现在就来机场接你。”
“那个，老哥……我听说允儿现在和你在同一家公司？”
“别想了。她前几天就出国去巴黎了。”
林深时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妹妹的期盼。
“好吧，毕竟工作更重要。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我有的是机会和偶像见面。”
林深时眉宇微动，想了想，还是神色略微复杂地止住了嘴边的话。
然后他又听妹妹问：“那哥你什么时候来啊？老妈和我都走了，你晚饭咋办？”
“你老实在原地等着！”
林深时抬手看看表，相当没好气地说：“至于我……今晚我也自有安排！”
9、人生是场有进无退的冒险
金成夏的行为自然谈不上僭越。
彼此共事多年，李溪午与他的关系早就不止于上下级，两个人更是那种可以互相予以告诫的朋友。
遗憾的是，李溪午几乎从不需要别人的告诫。
不该做的事，他懂得，那就不会做；倘若他一意孤行，外人也很难说服他。
然而，金成夏还是开口了。
因为李溪午这次面对的人很特别。
年轻的时候，李溪午的人生轨迹和林深时颇为类同。父子俩因为拥有相同病症的缘故，对待感情方面的态度出奇一致。
林食萍是李溪午人生当中最初的那个意外，也是唯一的意外。
“话虽如此，但还是过度了吧？”
中年男人忍不住摇头。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难不成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脸上带着那么一点寻常的失笑之色，李溪午喃喃自语地走进了路边的那间法式餐厅。
这家店居然还是间美食店，已经过了晚上的用餐高峰，在服务员的带领之下上了楼后，李溪午仍然可以看到不少客人。
好在店里的气氛和灯光都还算得宜，谈不上吵闹或太过开放，还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临近约好的座位时，李溪午就远远地看见了有道身影推开椅子站起。
她今晚穿了一身很普通的常服，看上去不像是为了请客吃饭而做过精心的打扮，但这样的做事风格的确是像她本人。
“麻烦你了，我们等会儿再点单。”
没等林食萍出声招呼，李溪午就抢先一步转头对旁边那名负责引路的服务员交代了声。
然后，在服务员和林食萍的共同注目之下，他很自然地拉开林食萍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
等到服务员客气地转身离开以后，同样坐下的林食萍才稍微皱着眉说：“你倒是不怕认错人了？”
这话刚说出口，她就表现出了点懊恼似的反应。
正用毛巾擦手的李溪午看了她一眼，果然淡淡地回答：“别人不论，在认出你的这件事上，我好像从来没出过错吧？”
用询问来回复询问，这是曾经在他们之间很常见的聊天方式。
如果是十几年前那会儿，林食萍现在恐怕就要咄咄逼人地继续发出质疑了。
从性格上来讲，林家兄妹二人之中反而是长相不太类母的林饮溪和林食萍较为相似。
林食萍少女时期就是个不爱服输的人。
她很喜欢和人较劲儿，恋爱时亦然。
由于林食萍突如其来的沉默，导致了饭桌上这段刚刚展开两句的对话被生硬地掐断。
这种有点尴尬的局面大概也出乎了李溪午原先的意料。
他特地等待了几秒，没等到林食萍的“反击”就又抬眼看去。
在凝视了林食萍的面容片刻后，他像是决定顺从对方的意愿，直接略过冗长的客套前奏，开门见山地问：“所以，请我过来是要说什么？在我印象当中，这些年能让你主动请客吃饭的事情可都不是小事。”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提起“陈年旧事”，林食萍先是惊讶，接着失笑地说：“别人这么讲还行，你的话，难道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还没请过你吗？”
“是你忘了吧？那时候我们约会一般是各付各的，按照现在孩子们的话来讲就是AA制。”李溪午说。
林食萍愣了下，“那结婚之后总有了吧？”
“结婚之后咱们家基本就没有外出吃过饭了吧？”李溪午又说。
“那不就得了！”林食萍马上强词夺理地说，“你们父子俩都是不进厨房的，十几年下来，家里面的伙食还不是让我来做？这和我请客有什么区别？”
李溪午诧异地看着她这副蛮横的模样，没过两秒，莫名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林食萍皱起了眉，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漏了什么把柄出去。
以前李溪午就是这个样子，总爱揪她的语病，然后轻描淡写地将她说得哑口无言。
“没什么。”李溪午微笑着说，“我就是觉得，林仲平似乎把你养得还不错……到了这个岁数还是和以前一样。”
林食萍的眉头好像皱得更紧了，“如果再换换语境，你这话听上去就和性骚扰没什么区别了。”不得不说，以她的年纪说出这番话听着确实略显怪异。
李溪午却仍是一脸不变的笑容。
他随意放下那条擦手巾，靠后坐着说：“行了，直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如果还算简单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嘱咐老金去办。”
“你说什么？”
“以前你就是这个样子，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的时候总是习惯先要占一点口头优势。怎么？你真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在心理上处于下风吗？”
一贯在交际场上喜欢虚与委蛇的中年男人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只是他的那副笑脸在林食萍此刻看来难免显得可憎。
她想了想，本想拿起边上的杯子喝口水，却奇怪地停下，干脆抬起头来说：“你也不用装傻，我这次找你的理由，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深时和那位林小姐恋爱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
顿时，中年男人喝水的动作止住了。
他分外平静地迎上林食萍看来的视线。
……
“欧尼，这么早就要睡了吗？”
“嗯！今天难得下班早嘛。”
“也是。我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正常时间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出道之后，最大的感想之一就是原来睡觉也是一种很大的享受。”
“对吧，对吧。”
在厨房收拾好了碗筷，穿着睡衣的裴珠泫一边挽起头发，一边对着摇头晃脑满是感慨的成员笑笑。
她转身走进了宿舍的卫生间里准备睡前的洗漱。
拿起水杯和牙刷，刚刚打开水龙头，那哗啦的水声才传进耳中，抬头看向镜子的裴珠泫就蓦地怔住了一样。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和场景，连耳边都像是身临其境地听见了那画面之中响起的声音。
她听到了夜晚缓缓涌动的江浪声，听到了风声，还有那风中伴随而来的喧嚣人语、扳开瓶盖的砰响以及酒水汩汩倒进杯里的动静……
“欧尼？”
猛地回过神来，裴珠泫收紧了下唇。
她顾不上回应旁人疑惑的眼神，下意识就要放下手里的牙刷和水杯，想要走到卫生间外面去，但这一转身，动作又显出了迟疑。
“欧尼，你在发什么呆？”
重新捡起洗漱工具，装好水、挤好牙膏以后，裴珠泫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神色恍惚地刷着牙，同时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很麻烦的问题吗？”
“嗯……算是吧。让我苦恼了很久。”
“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裴珠泫又回头看去，笑容腼腆地摇摇头，没再作声。
然而直到回到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做完夜间护肤为止，她脸上的神情仍然隐隐透着思索。
“欧尼，”打着哈欠的金艺琳也走了进来，“不是说今天要快点睡吗？还坐在那里想什么呢？”
一不小心坐在床边走神的裴珠泫勉强一笑，这就要侧身关掉床头灯，拉起被子入眠。
但就是这么被打扰了一下，她仿佛心事重起，思虑再三，突然咬了咬嘴唇开口：“Yeri啊。”
“嗯？”坐到镜前抹脸的金艺琳头也不回地应。
“有个很麻烦的问题，”裴珠泫在“麻烦”一词上面加了重音，“我之前以为已经解决了，但刚刚忽然发现，其实还没有完全解决。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是无视掉，还是……”
双手在面上拍打的金艺琳漫不经心地问：“很在意吗？”
“啊？”裴珠泫抬头向她看去。
“我问欧尼你是不是很在意那件事？”
“这个嘛……算是吧？”
“那就再去试试呗。”
“试试？理由是什么？”
擦完水乳的金艺琳一脸好笑地转过身来看着她说：“欧尼你现在的表现不就是理由吗？”
裴珠泫不由一愣。
“什么麻烦、什么问题，如果自己不在意的话就根本不需要去理会，反过来讲，既然那件事让你这么在意，当然要再试着去解决了。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吗？”
面对金艺琳反而很是不解的眼神，裴珠泫沉默了下来。
她低垂着头，似乎还在踌躇不前。
然而顷刻之后，她就倏地站起身来，匆忙地拿上了自己的手机！
“欧尼？”
“抱歉！我出去一下！”
“出去？这时间？”
“哎，欧尼！”
“对不起，回头请你们吃饭，谁都不许跟公司说啊！”
在金艺琳和其他RedVelvet组合成员吃惊的目送当中，忽然又跑到客厅的裴珠泫三两下穿上了鞋就冲出门去，没留下一句解释。
几个年轻女生只好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被别的成员纷纷报以询问目光的金艺琳蹙起眉头，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这回，她的心里莫名地只剩下了无奈……还有叹息。
10、为什么？
汉江岸边，红色的大棚底下坐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升腾的白气在迷离的光晕之中氤氲，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总算给这片寒夜增添了几丝暖意。
还是那个熟悉的地点，也还是那家熟悉的布帐马车。
裴珠泫下车以后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凑过去，倒是马车的店主大婶率先发现了她，主动上前招呼。
“小姐一个人吗？”
“啊，那个……”
戴着口罩的嘴巴张了张，话却堵着说不出来。
见她这副踟蹰的样子，大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笑眯眯地问：“过来找人？还是约了朋友，人还没到？”
裴珠泫下意识点着脑袋。
“那还是先找个位子坐下吧，一个人站在外面太冷了！”
受到店主大婶热情招呼的裴珠泫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她正想着心事，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一道令自己心头猛跳的身影。
他今晚果然在这儿，没坐在棚下，而是选了个露天的偏僻座位，正在对着漆黑的江水自斟自饮。
“那个，我就坐在那里吧！”
陡然之间，裴珠泫的嘴里憋出了一句话来。
没等店主大婶反应，她就攥起双手，鼓起勇气朝着那人走去——直到将要临近时，脚步才打了个弯，一拉边上的那只塑料凳，浑身僵硬地坐了下来。
即便如此，她也自认有了莫大的进步。
比起上次胆小地躲在远处，这回她至少选在了男人的邻座，与他几乎近在咫尺。
“那您要先点单吗？”
“啊，好……麻烦先给我来瓶烧酒……”
“是！”
对于这位女客人的怪异举动，店主大婶只是略微诧异并未放在心上，相应的，坐在不远处的那道背影也毫无动静，仍然在默默喝着酒，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讲话声。
这样的顺利展开让裴珠泫多少暗自舒了口气。
她在他面前总是很难做到镇定和成熟，心脏总在砰砰乱跳，像只坐立不安的小兔子一样。
“请慢用。”
“谢谢……”
接过店主大婶送来的烧酒和杯子后，裴珠泫低头道了声谢，同时目光也在不断瞟着距离不远的男人。
老实说，她对今晚的事同样存在着许多疑惑。
她一面既好奇和担忧对方跑来这里独饮的理由，一面也奇怪于她先前在宿舍中能够看见与他有关的画面。
这种怪事说来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
前次的情况大致相同，但也有不同之处。比方说，两次她都有些放心不下男人独自一人喝闷酒的缘由，但上一回来这儿，她内心更多怀揣的是一份想要和他多多相处的小心思，而这次……她没办法、也不能再思虑那么多了。
这是和允儿前辈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公司那边有了困难？
裴珠泫拧开烧酒的瓶盖，走神地倒着酒，很快她就抿嘴摇头，自顾自否定了后一种可能性。
她认识的那位林先生，决计不会因为工作方面的一点挫折而变成这副状态。
如此一来，不是后者，那就该是前者了？
慢慢把杯中的酒水送入口中，任由辛辣的感觉在舌头和喉间蔓延，裴珠泫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心情不知是高兴还是复杂。
其实早在她离开宿舍之前，她就对此隐隐有所猜测了。
然而连她自身都说不好在那一刻推动着她迫切赶来这个地方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很不喜欢看到那个人露出她此前预见的那些画面当中的模样。
那样的颓唐和沮丧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喝完这一杯酒后，裴珠泫就没再拿起酒瓶，反而伸手进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在男人面前现身，但找个借口先进行一番旁敲侧击却是不难做到。
先将静音打开、关掉振动，然后点进Kakao软件，选中那个很久不曾点开的名字，在输入框思索地打下文字，最后一抿嘴、一闭眼，按下发送键——
一条新的消息刷新了很长时间没有变动的聊天界面。
“啊嘟！”
一声不清晰却很明显的提示音传到耳中，低着头注视屏幕的裴珠泫在焦虑又忐忑地等待着。
【泫：本部长您好.不知道今天晚上您有空吗?我有事想当面向您和允儿欧尼说】
拿出手机还以为终于来了回复的林深时看到这条新消息后不由挑眉。
原因是由于诧异，诧异于裴珠泫在时隔这么久以后的主动联系。
紧跟着便是疑问。
他想了想，也没刻意无视，尽量使用以往的交流口吻回道：【允儿这几天在国外，恐怕很难应约.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需要联系我们吗?】
那盆玫瑰花或许是出现了某种状况，他心里猜想。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裴珠泫这时隔多日的重新联络。
“啊嘟！”
【泫：要说什么事情..倒也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既然这样，那还是等允儿欧尼回来再当面说吧】
随后不等林深时再问，那边马上又发来一条消息。
【泫：话说回来..您现在有时间吗?】
这个问题，好像就有点让人为难了。
林深时想不到的是，此时正在对话另一端的裴珠泫要的就是他这种为难。
她并不是真想借机和男人私下见面，她只不过是需要方便引出接下去的话题而已。
【林树先生：现在的话...恐怕我也没办法和你立刻见面.今晚我和其他人有约了】
【林树先生：裴小姐你那边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女孩突如其来的“大胆”显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裴珠泫却不可能真的回答他的问题，她也懒得去细究林深时口中所谓的“有约”是真是假，她只是想要在得到答案的同时，让两人之间的这段对话尽量自然地延续下去。
在林深时不出所料地作了追问之后，实际上就坐在他不远处的女孩深吸气，打字说：【这事严格来讲应该算是我和允儿欧尼之间的事情..】
利用这一句话暂时堵住了男人的嘴，她就话锋一转地问：【本部长您那边呢?】
【林树先生：我?】
【泫：嗯!您那边....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女孩小心翼翼地将自身想要得到答案的期待与局促包裹起来，藏进了文字里面。
而这一头的林深时看到这条极其凑巧似的询问，整个人也莫名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就慢慢打字说：【我这边也没发生什么，你不必担心】
……
“所以你这是替两个小孩来当说客了？”
“嗯，没错。”
倘若此刻林允儿也在场的话，大概会觉得眼前李溪午和林食萍对坐的这一幕画面有些熟识。
然而林食萍并不是曾经向她强势提出要求的李溪午，面对林食萍，李溪午也不像当时的林允儿一样毫无底气地落于下风。
在得到自己前妻肯定的答复以后，李溪午的指头就若有若无地敲了两下座椅的扶手。
他突然换了换坐姿说：“其实我原本以为，至少在这件事上面你和我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林食萍果然面露惊讶，反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应该也不是很满意这样一个未来儿媳妇吧？”李溪午淡淡地说。
坐在他对面的林食萍就这样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你也可以选择否认，”李溪午一脸平静，“但咱们俩自己心里清楚，我了解你的想法，所以知道——那位允儿小姐在你心目中应该没有得到很高的评价吧？”
林食萍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迎上前夫的目光说：“我并不讨厌允儿。”
李溪午直接摇摇头，“食萍，你要明白，不讨厌，往往也代表着不喜欢。”
林食萍的眉头重新皱起。
李溪午则继续往下说：“你是个很开明的母亲，这点没人会否认。但再开明的父母也是父母；而那位允儿小姐，她所带来的‘问题’其实也完全和我们俩开明与否无关。”
中年男人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敲了敲木质的扶手，发出较为浑浊沉闷的声响。
“她是个外国人，是个实际把职业说出去好像也挺尴尬的idol，最重要的是，她名气还不小。深时和她在一起有没有好处先不提，首先需要承受不少的负担。其次，两个人结婚之后，也许对我们未来的孙子、孙女也会带去影响。”
“国内和韩国不同。如果说在这里，孩子父母中的一人是idol出身还能称得上骄傲的话，放到我们那边，孩子他妈年轻时在舞台上的种种过往反而会成为不光彩的履历。”
“我们光是自己开明没用，我们又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做到开明，也没办法让其他人都变得善良，不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事情。”
“我想你不能否认，允儿她不是个足够好的儿媳人选。”
“这些事情你也明白。”
“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
李溪午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抬头看向对面。
“你现在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12、我不爱你
“也许不该这么讲，但我们俩的确也是互相爱过，后来依然分开了。连我自己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当然没办法自信地保证说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到。”
看得出来，林食萍今天是真的有心要当这个说客。
她一边用犀利的言辞反驳着前夫的观点，一边又轻语温言，希望可以顺利解决这场令人头疼的“家庭矛盾”。
“但是，也是因为不再相信‘永远’，我反而更重视起了当下。即便是父母，我也只能保证他们现在的幸福。我能感受得到深时和那个女孩的心意，我相信你也能。这样不就足够了吗？何必再去执着于什么更好的选择？你就一定敢说，深时选择了你选的那个人，他们俩就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吗？连我都不能笃定这种事。”
林食萍的话终于像是说动了李溪午。
他想了想，嘴里突然讲起另一桩事：“我记得自己和你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我和静淑的事吧？”
林食萍有点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点头回答：“再婚的时候，我们也只是互相通知了一下而已。你没跟我说过，我也没问过。”
“为什么你当时没问？”李溪午追问着。
林食萍看了他一眼，说：“因为只有好奇才会想问不是吗？我对你们俩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所以就没问。”
这种发言，还真是标准的“林食萍风格”。
李溪午不明意味地笑笑，是苦笑，好像又包含了一点感慨的意思。
“其实比起询问……我更想知道当年你对于我再婚的看法。”
“我都不想知道别人对我再婚的看法，我为什么还要对别人的事情发表意见？”
林食萍摇着头说：“反正你又不是因为喜欢那个人才和我离婚，这些事在我看来就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我刚刚和静淑结婚那会儿，恐怕你身边说我是婚内出轨的声音可不少。”李溪午若有所指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就行了。”林食萍的态度意外泰然，她甚至嗤之以鼻地讲，“当时敢这么说的人全让我骂了一通。”
“你相信我？”李溪午问她。
“我为什么不信你？”林食萍一脸奇怪地反问。
中年男人就怔了似的。
“话是这么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但那个时候你还是我丈夫，也是我的爱人，你说的话我当然相信。”
林食萍说着话也忽地低下了声，在末尾斟酌片刻，还是添上了一句很轻的补充。
“更何况……当时最早提出离婚的人是我。”
这话一说，今晚见面以来始终挡在两人中间那层用来掩饰的纱布就仿佛被陡然揭去了一样。
尘封多年的记忆从大脑的角落里面被翻找出来，像是统统敞露在了桌上，使得坐在桌子两边的人都变得出奇沉默。
“现在想想，我或许该跟你说声抱歉才对。”
李溪午不由抬头看去。
“深时虽然了解大概，但也不知道详情；饮溪从小到大都对你感观不好，我也就不常在她面前提起你的事……表面上来看，我好像是为了现在两家人的安定才不愿意旧事重提，但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向孩子们讲述当年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林食萍也无奈般地低头抿唇一笑。
“他们俩现在都还没结过婚，所以，就算我对他们说了，估计他们也不能理解我们当初的选择。”
手里握着水杯，李溪午静着想了一会儿，突兀地开口说：“没什么理不理解，只是告诉他们，我们之间不再相爱了，不就行了？”
不再爱了。
这应该是一段婚姻关系最根本也是最本质的终结理由。
然而，偏偏这世上的夫妻单纯因为不再相爱就分开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不爱了……”林食萍看起来像在细细咀嚼这词，很快她就不明意味地低笑一声说，“一开始，我还真的以为是这个理由来着。”
她的话让李溪午的眉毛轻轻扬起，不是惊讶，而是由于好奇。
他好奇于林食萍眼下的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我们提出离婚的那年，刚好也是怀饮溪的时候。现在想想，我当时可能也是受了孕期情绪波动的影响？面对你提出的事情反应太过激烈了一点。”
“没关系。我心里也清楚我那个时候提出的事情有多让你为难，所以你的反应我也能理解。”
林食萍又看看前夫的面容，旋即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这句话我很早就该对你说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进入韩信集团的核心，所以当年才会提出让我们全家移民去韩国的事。我当时明明也清楚那是你长久以来奋斗的目标，我还是为此发了脾气，甚至做了放到现在来看很过激的决定。”
“我不是说了没关系？分开的决定也不光是你单方面的选择。”李溪午喝了口水，语气很平静，“我父母去世得早，家里也没其他老人了，但深时的外公外婆还在，他们也只有你这一个子女，另外还有别的亲人。现在想想，我当时的想法确实也太自私了，只想到了我们一家。”
“我年轻的时候很容易情绪化，性格呢，说好听点是敢爱敢恨，说难听一点就是活得太天真了，总以为这个世界真是童话书。你还记得我们刚恋爱时说过的话吧？我那时候说，如果夫妻之间没有爱情的话，我会立刻分开，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在后来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林食萍犹豫了那么一下，依然是洒脱又坦然地说出了接下去想说的话。
“老实说，在你提出你想要离开国内去韩国，并且进一步提出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你过去的时候，当时我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变质了。”
李溪午的眼神若有变化。
他沉思地低下头去，注意力却仍在专注倾听着那道传到他耳中的声音。
“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你开始把家庭当成自己的附属物，也因为我觉得你在决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我和深时的想法。你既没有提前和我商量，也没想过我们一家搬到国外生活会产生多少不便。你好像只考虑了自己。这就是我当时最在意的地方。”
李溪午忽然插话说：“可是当时我已经是不进也无路可退的处境了。曺赫不允许我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躲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我不去韩国，我就需要放弃所有的事业。这不是我们彼此商量就能改变结果的事情。”
“所以我们最后才会闹到离婚的地步不是吗？”林食萍轻声地说，“虽然我一开始提出离婚也是气话，但后来你也寸步不让，我们都意识到了在这个问题上面，我们谁都无法为了对方作出让步，所以，决定分开了，也是这样，让我觉得你对我和深时已经不存在感情了。”
“作了让步就是有感情吗？”李溪午头也不抬地问。
“问题不是让不让步，而是你在这个过程当中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步这个选项。你从头到尾都太理性了。你认为如果我让步了，我们家最终如你所愿移民韩国，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你认为如果你僵持下去的话，你作为男人，作为在外人看来的一家之主，最后我们身边的人肯定都会向着你说话，说不定我的父母也会加入其中，这样一来，你以为我会让步，大家不得不达成一致。即便我会闹一时的情绪，等到了韩国，你以为自己终究会让我们一家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也就不会再抱怨什么了——我没说错吧？当时你的想法就是这样吧？”
李溪午略微惊愕地再度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不止是讶然，还有一些被识破心思后的不自然与慌乱。
有生以来，这恐怕也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将他的想法剖析得这样彻底。
“你也不必告诉我我的想法正不正确，反正现在才来深究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只说结论。”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当时脑子里面是不是潜意识想用我们的婚姻来捆绑我或者说要挟我，这当然是挺混蛋的行为，但也好歹说明了你还在意这个家，否则以你的性格，真的不在意的人，只会丢开而已。我对你至少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我真正在乎的事情是你在整件事里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那种理性。”
“不是说理性的思考不行，但你只有理性。”
“再怎么样，你总该有一次好好地想想和考虑一下我和深时的感受吧？”
“可是你没有。”
“所以我当时坚定了离婚的想法，因为我忽然感觉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改变了。”
“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甚至脑子里面冒出过一个念头。”
“我觉得你或许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因为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做到理性的。”
13、我不和你吃饭
外面夜色渐浓，法式餐厅二楼的气氛似乎也越发热闹。
复古怀旧的背景音乐在耳畔萦绕，邻座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隐约依稀的谈笑。
两人面对着面的座位却显得格外安静。
过了片刻，方才又有声音响起。
“所以，你刚刚问我对你再婚的看法？”
“真要说的话，生气肯定是有一点，但我生气的理由不是因为我自己。”
“我不知道那位曺女士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和你结婚，但我觉得你当时应该劝阻她一下。至少用一用你那副理性的头脑。”
“婚姻对于一个人的生活来说并非必要，但它既然发生了，那么这段关系就会成为你们两个人生活当中格外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不希望看到曺女士因为除了爱情以外的理由而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更不希望看到自己曾经的丈夫变成一个把婚姻当作筹码的人。”
“这才是我会对这件事感到有点生气的理由。”
“当然，也仅此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说着话，林食萍的手又一次下意识握住了边上的那杯水，但最终，她还是没拿起喝上一口。
稍微换了换坐姿后，她又继续开口：“再说回前面的话题。我刚刚对你说了抱歉，其实也不止是因为自己曾经冲动的行为，而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过去好像对你有些误解。”
“误解？”李溪午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嗯。”林食萍对他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我说我以前认为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后来我又感觉，你只是不懂怎么爱一个人而已。”
“不懂怎么爱一个人”，这种过于年轻化的定式句，尤其是用在李溪午身上，听起来有点引人发笑。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李溪午听到这话却是又变得异常沉默。
他就像是读书时期被老师教训的学生一样，默默地坐在那里，既不能还嘴说话，也没办法为自身辩解什么。
因为在他曾经的那段婚姻里面，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再没有人比林食萍更有资格对此发表言论和想法了。
“我们两个人，真像是刺猬一样。”中年男人突然如此低声地说。
林食萍听懂了他的意思，居然也应了声嗯：“那个时候确实是这样。”
两只刺猬碰到一块，倘若不是互相拥抱，那就是统统竖起了背上的刺，瞄准对方。
彼此伤害，也彼此痛苦。
“结婚、离婚，这两件事从来不是光靠一个人的意志就能完成，所以你也别觉得我到了现在才来埋怨你……我们俩的分开有你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结果到头来想想，这种双方都有责任的收场反而是最好的情况了。因为这样一来，我们任何人都不需要有所愧疚，心里也不必带着对彼此的负担，重新上路。”
林食萍的话里貌似藏着另一重含义。
坐在她对面的李溪午把话全听在耳中，整个人却静静地不发一语。
“我其实明白你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你和曺女士的事情。”林食萍又看看他，轻声说，“也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俩的分开原来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你不希望深时和那位林小姐在一起，其实是害怕他和你会有类似的遭遇？爱过之后再分开，这种事在你看来会产生那么大的伤害吗？”
面前的中年男人抱着手，像在沉思。
倏忽间抬头看来，他的双眼定定地盯住了林食萍的脸庞，口中就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回答，好像也让林食萍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当中。
她知道，她过去无比了解的这个人，刚刚做了一件放在以往绝不会做的事情。
他把他内心深处隐藏的伤口撕扯开来，头一次，非常坦荡地展示给她看了。
尽管他的模样依然是那么深沉和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林食萍明白……这就是他最大程度能够表达悲伤的方式了。
平时和常人无异，会笑会哭，但几乎没人能触及到他含蓄又内敛的真实一面。
“简直就像块木头一样……”林食萍忽然喃喃地说。
对面的李溪午似是惊讶地看着她，接着，莫名就笑了。
因为“像木头一样”，这是曾经他们俩在恋爱时，林食萍当着他的面讲过最多的话。
林食萍眼神略微复杂地注视着李溪午，大概也是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无奈地笑了笑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先是摇头，想了想，又开口说：“就是，突然觉得这情况很有趣。”
“有趣？”
“嗯。刚刚你一直说着什么感性、理性，但是今天晚上，我感觉你其实才是理性的那一方，很冷静地分析一切；而我，则站在了感性的那一边，只顾着怀念和伤感。”
林食萍发出嗤笑，她当然听得出来李溪午这些话不过是一时的自我调侃罢了。
不过，还能调侃也是好事。
她重新正色起来，对自己前夫说：“那现在我们俩也算是达成统一了吧？既然你总是那么理性，那你就该明白回避并不是解决一件事最好的方法，更何况该做选择的人不是你。不要把儿女当成自己人生的替代品，不要试着让他们来弥补自己的遗憾，这才是父母应该做的事情。”
李溪午听完林食萍的话后沉思了一会儿。
他拿起属于他的那只杯子，将杯中剩下的最后那点水给喝完，然后就抬起头来说：“好……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食萍不由皱眉，松开架子，没好气地问：“你还想怎么样？”
“我可以点头认同，我也可以保证以后不再出手干预，但是，前提是我得真正确定他们的感情才行。”李溪午说，“如果只是短时间的喜欢怎么办？据我所知，他们俩交往还不到半年呢。”
“喂，半年怎么了？有的人恋爱半年都可以谈婚论嫁了！”林食萍差点要拍桌子了。
李溪午干咳了两声，有意没再理会林食萍冒火一般的目光，扬手招呼不远处的服务员。
“总之，你也不希望两个人轻率地在一起吧？等我再切实一点确认他们的感情就行了……这事咱们就先讲到这儿。不是说吃饭吗？先吃饭吧。”
林食萍只好抱手靠着椅背，不满似的盯着他。
李溪午则归置好了杯子，微笑地看着她，有些讨好。
等到服务员走近后，李溪午刚要伸手去接菜单，两人便听服务员恭敬地问：“请问是可以上菜了吗？”
上菜？
林食萍忽然坐直身体，对服务员点头说：“可以了。”
“好的。请稍等。”
待这名服务员走开，迎着李溪午明显包含探究的视线，林食萍平静地解释：“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点好菜了。”
李溪午顿时又扬扬眉毛，心里依然觉得不太对劲儿。
结果当餐厅的菜上齐之后，他看着自己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份法式套餐，再看看林食萍身前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由就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不是说请客吃饭吗？”
“对啊。我不是请你了吗？我又没说准备和你一起吃。”
李溪午皱起眉头。
林食萍却看也不看他，终究一口气喝完了桌上的那杯水，嘴里淡淡地说：“我可不和你一起吃饭。”
……
桌子下面的双腿有些不安分地摩挲着，手机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下意识接连倒着酒。
桌子上面的空酒瓶越来越多，这酒却是越喝越清醒了。
还要等待下去吗？要不然，再试着发个消息、交流一下？
正当裴珠泫满脑子念头纷乱之际，背对着她的男人倒是突然又取出了手机。
“啊嘟！”
那一声清脆又熟悉的提示音让裴珠泫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旋即她又迷糊地反应过来，发消息的人不是她啊？耳边就隐约听见了一句无奈的低语：“这家伙真是……”
这家伙？
她忍不住用余光好奇地窥探，正好瞧见男人拨出了一通电话。
“嗯，你现在正在过来吗？”
“我已经准备走了。”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你就先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本部长，要走了吗？
也许是完全没想到今晚的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裴珠泫一下子也说不好自己内心的感想如何。
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又觉得……遗憾？抑或还在因为问题尚未得到解决而苦恼？
总之，这个结果应该还算是理想吧？
大脑当中的想法又在浮动，裴珠泫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察觉到了背后坐着的那人已经起身离座。
她抿抿嘴唇，想继续倒酒却意外地晃了晃喝空的酒瓶。
一瓶被拆好的烧酒这时就被放到了她眼前——伴随着一只她有点眼熟的男人手掌。
林深时似乎没留意那双当即向他惊愕看来的眸子。
他静静地倒好了一杯酒，把酒杯往女孩那边推了推，自身却没顺势坐下，只是嘴里说了一句：
“喝吧，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