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谢谢你,对不起,然后……再见
“我可不和你一起吃饭。”
在说完这句话后,林食萍就拿起手边的包,显然是打算走了。
还在座上的李溪午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出声阻止前妻的离开。
“哦,差点忘了。今天来找你,除了想说句抱歉以外,其实我还准备道一声谢来着。”
原本将要离去的女人忽然又停下脚步。
李溪午转头看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笑着问:“道谢?”
“嗯,我不是说过今晚的事算是我对你的一次拜托吗?另外,整理了一下情况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也该跟你说声谢谢。”
“什么意思?”
“我谢你当年你把深时留在了我身边。我知道你可能比我还疼他,总认为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天生亏欠了他,老想着给他最好的东西。所以,我实际上完全能理解你这次的偏执。”
李溪午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刀叉说:“没什么好谢的。我也说过了,你是他亲妈,我也是他亲爹。父母想要子女好,这种事本来就没道理可讲。”
“是啊。”林食萍点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所以其实你也挺在意饮溪对吧?”
“你说什么?”
“那个时候要不是我怀了饮溪,你恐怕也不会把深时留下吧?”
“那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深时的想法考虑。”
“那么之后呢?”
“之后什么?”
“以你的个性,如果真不在意饮溪的话,反而会对她很好才对。毕竟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彼此关系不好的话更容易惹出麻烦。其实,你是因为我再婚了,不想女儿在两个父亲之间为难,所以才故意疏远她对吧?”
大概是由于林食萍这话里的笑意实在太过浓郁,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侧头瞪了她一眼。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
“我看你就是恼羞成怒!”
李溪午还想再说,就见林食萍随手拿上账单,准备前往柜台结账。
他张嘴犹豫了一下,突然把刚才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挽留给说了出来:“要不然,还是坐下一起吃点吧?”
林食萍又一次驻足回头,惊讶似的看着他。
“只是吃顿饭而已,你不想说话我就不说,吃完以后我让成夏开车送你回去。”
李溪午的表情很诚恳,林食萍听后却依然毫不留情地摇头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和你一起吃饭。”
“理由是什么?”中年男人不由皱眉问。
“我是有夫之妇,你是有妇之夫,彼此还是前任,你随便找个人问问看,咱们俩适合单独吃饭吗?”
李溪午顿时失声了一般。
林食萍看看他,又轻下声来,口吻很柔和,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我有爱人,我不希望他不开心;你现在也有爱人,我也不希望她因为我而不开心。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吧?”
……
“喝吧,我请你。”
面对女孩还显得很是茫然的目光,林深时先是温和地说了一句,接着就自顾自讲了起来,帮她解开心中的疑问。
“我是那种待在街上身心就很敏感的类型,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坐哪里不好非要坐在我这个大男人身后,时间久了当然也就注意到了。”
原来是这样。乱成一团的大脑下意识生出恍然,裴珠泫紧跟着又愣愣地问:“那您……刚刚为什么没叫我?”
林深时笑了笑说:“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后来,莫名就领会了意思。艾琳你,大概是想用陪伴来代替言语上的安慰吧?”
女孩听后就张开小嘴,没说话,但那副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所以啊,我就决定保持那样的气氛了。只是现在我也要走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在离开之前和你说一说话。”
林深时说着便低下了头,瞧着那杯被他推到女孩面前的酒水,嘴里轻声地说:“本来,应该坐下来和你喝上几杯,郑重地表示一下感谢才对。”
裴珠泫又是一愣,连忙就要摆手推辞,又听男人说:“但是后来又觉得,或许这样就是最合适了。”
裴珠泫情不自禁地放下手。
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两只手重新收回到了桌子底下,手指不自觉地纠结交缠在了一起。
“我不能和艾琳你喝酒,所以像这样请客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话说到这里,男人就用玩笑般的语气说:“我今晚要是坐在这里的话,我女朋友八成要不高兴了。”
裴珠泫怔然地看着他。
她看着他那张温柔又客气的笑脸,最终,彻底明白了过来似的,缓缓垂下头去。
她盯着那部到底没再发出新消息的手机,仿佛也在注视反光的屏幕上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然后,抿了下嘴,深吸一口气就抬头摆出笑容:“我知道了,欧巴……另外,我也想对你说一声,谢谢你。还有前面和今晚的事,可能都让你为难了,抱歉。”
林深时微愣,很快再度一笑,没有言语。
“老林?”
身后传来了声音在呼唤。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告别,转过身去又想起了什么。
“我刚刚好像给马车的老板少付了钱,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吗?”
裴珠泫看向手心里这枚有点眼熟的100韩元硬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转交的。”
“那就麻烦你了。”
林深时又对她微笑了一下,礼貌地低头示意就转身离去。
只留下裴珠泫一人还孤零零地待在布帐马车的座位上。
一滴沁凉的水珠忽然掉下,落在了摊开的手掌上面。
坐在原地发呆的裴珠泫被吓了一跳。
她赶忙紧张地收起那枚硬币,又抬手想要擦拭眼角,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去。
漆黑的夜幕之下,正在飘落丝丝点点、闪烁晶莹的雨水。
……
“又下雨了呢。”
依旧回荡着《玫瑰人生》的法式餐厅里面,皱着眉头的李溪午刚想抬手叫侍者送一瓶红酒过来,突然就听见附近的客人这样感慨地说。
他转头看去,果然见到一侧的落地窗上开始落下细密又朦胧的雨珠。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服务员走到边上彬彬有礼地询问,李溪午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蓦然起身。
“代表?”
“她现在人在哪里?”
“刚刚到了巴士站。”
“她带伞了吗?”
“什么?”
从餐厅匆匆走到街上的李溪午又对着手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问你她带伞了吗?”
通话另一端,待在车内的金成夏看向不远处那道跑到巴士站雨檐底下的身影。
“应该,没带吧?”
“应该”、“也许”,假如是日常工作的话,李溪午绝对不会接受下属如此含糊的答复,但此时此刻,他只需要听到金成夏告诉他这一句话就行了。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冒着雨幕缓缓停靠在了路旁。
“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是。”
握着方向盘的金成夏通过后视镜目送着中年男人拿着一把伞开门下车。
“所以说啊……那你直接跟我一起过来韩国不就好了……”
本来预备递出手里的伞就离开的李溪午在走近到巴士站的后面时,听着夹杂在雨声之中隐约传来的话语,往前走去的脚步莫名就停下了。
“好啦,我的事情也处理完了,这下你不用顾虑了吧?”
“干脆明天你也来首尔算了?之前太匆忙,现在想想应该和允儿的家里人见见面的。”
“喂,什么我着急?只是见面而已,我又不是说要办相见礼……”
雨夜里,没有带伞的女人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表情却不显得苦恼。
她笑眯眯地说着话,眼底蓄满柔情,如同一个仍然处在恋爱时期的少女,对着电话那头撒娇嗔怪。
握着雨伞伞柄的手,紧了又松。
几秒之后,男人低下了头,面容在巴士站的照明灯光中依稀露出了个释然的笑。
“砰!”
车门被再次关上,金成夏往后瞥了一眼就问:“您……没把伞送出去吗?”
“算了。”李溪午侧头望着窗外,“反正送了也不会收。”
乘车回去的路上,他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拨出了一则添加已久但一直未曾拨打的号码。
等待的忙音响了约有一会儿,居然还真被接起了。
“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不等对方发问,他抢先说了一句。
电话那头像是愣了愣:“什么问题?”
李溪午拿着手机,注视着车窗外面,嘴里轻轻地说:“那个女孩,她长得怎么样?”
接到这通来电的林食萍脸色微异,还是回答说:“很苗条的姑娘。”
“漂亮吗?”
“漂亮,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
倘若眼下林饮溪在场的话,恐怕会在心里大为腹诽自家老妈的“大言不惭”。
然而听到林食萍这么回答自己的李溪午在这一瞬间却是令人惊讶地笑了。
“这样啊……”
他喃喃自语地说。
“那应该是真的很漂亮了。”
15、丢开理性
“我刚刚看你和那女孩……两个人是讲明白了?”
“嗯。”
“虽然没有听到过程,但看那气氛可不一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容易伤人心。”
“她不缺我这一个朋友,我也没有理由非要和人家做朋友。站在理性的角度考虑,我和她继续来往下去,对我们俩造成的负面影响或许会远远大于这份友谊的价值。”
“人家想跟你谈感情,你跟她讲理智?”
林深时这下子倒是有点没心没肺地笑了。
他摇摇头说:“我就是觉得之前理性过头了,一切都井井有条,好像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结果到头来还是出了问题。”
撑着伞走在旁边的徐白东看了他一眼就问:“你和允儿,有事情?”这话是在询问,语气却很肯定。
否则的话,林深时今晚也不至于反常地叫他出来一起喝酒。
林深时也转头和他对视了一下,没有作答,只是说:“所以,我现在想试试看丢开理性做一做事情。”
“约人出来喝闷酒就是你所谓的丢开理性?”
“你还好意思说?等我把酒喝完了人才来。”
“临时加班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因私废公。我看你现在是真像李正尧说的一样,脱离我们这些劳动大众太久了。”
双方互相调侃了几句,林深时就笑笑,顺势转开话题:“老李这趟回国的时机倒是不巧。不然叫上他和大姐,场面好歹也热闹一些。”
听到他这话,徐白东的脸庞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咱们总不能耽误人家两口子回去领证。”
没错,李正尧和梁恩彩要结婚了。
消息很突然,婚礼的举办日期和地点暂时都没定,但确实,俩人决定要领证结婚了。
“前两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会不会是提前几个月的愚人节玩笑。”
“真要说,他们俩也的确是时候了。”
徐白东想了想,忽然又侧头看向林深时。
“怎么了?”男人问。
“你和允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徐白东倒也不讳言,很直接就问。
林深时失笑地回答:“还早着呢。”
“你们也恋爱半年了吧?”
“只是恋爱半年还不早吗?”
徐白东同样笑起来说:“那也不早了。如果总想着再确认一下,反而容易耽误时间。这个结婚的时机有的时候比告白还重要,错过可能就不再有了。”
“听你这话,总觉得你好像是我们当中最早结婚的那个人一样。”
“你可别学着李正尧。他那人,能力和品行都不错,唯独就是嘴巴太油了。”
“这算是前上司的评语吗?”
徐白东懒得再说,抬手看了看表就问:“后面呢?咱们俩再找个清净一点的地方续上第二摊?”他兴许是有心安慰林深时,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账单我付,算是迟到的赔礼。”
“算了。”林深时一只手插进外衣的兜里,表示多谢他的好意,“前面我自己也喝够了,现在早点回家休息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啊,这样还能叫作丢开理性?”
没想到徐白东还记着先前的话,此时又来揶揄他。
林深时微微一笑,刚要再说,恰好兜内响了一声,他扬手示意,拿出手机瞧了瞧。
过了几秒,徐白东看看他的脸色就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林深时回过神来似的说,“巴黎那边的职员给我发消息说,允儿前面去看医生了。”
徐白东立刻多了几分关切:“人没事吧?”
“没事。好像是吃坏东西了?有点食物中毒的症状。现在已经从医院回到酒店休息了。”
徐白东这才点点头,又建议说:“现在打通电话过去问问?”
林深时稍稍犹豫,还是说:“等之后吧。她私下特地叮嘱过别人,让他们别告诉我这件事。而且她现在应该正在休息。明天再说。”
徐白东又点了下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事本来说大也不大,不巧的是林深时和林允儿两个人眼下正好分处世界两地,林深时总不能为此就坐飞机赶去巴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点,说不定明天一早林允儿的病就好了呢?隔着电话关怀一番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接下来……”
林深时又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却莫名停下。
徐白东奇怪地看着他,问:“接下来,怎么了?”
男人像是陷入沉思地皱紧眉头。
顷刻后,他忽然语气匆匆地向好友道歉:“抱歉,老徐,我有事先走了……看来我还是要去一趟。”
徐白东一时愣住地瞧着他,“去哪里?”
“巴黎!”
“什么?你要……什么时候?”
那道转过身去很快跑远的身影头也不回地高声说:
“现在!”
……
实话实说,林允儿当前的心情多少有些糟糕。
她倒是还不清楚身边的那些工作人员在满口答应她要保密之后扭头就把她给卖了。
让她现在真正感到窘迫乃至是羞赧的原因其实是……这次的意外,严格来说都是她“自找”的。
“鞑靼牛肉(Steaktartare)”,也叫“牛肉塔塔”“塔塔尔牛肉”。这是一道极具法国本土特色的法式料理,做法是用新鲜的生牛肉和马肉作为主材料,辅以各类调味品和葱碎、蒜仁等配料搅拌堆成肉饼形状,再在肉饼的中央打上一颗鲜生蛋黄,这道声名在外的经典法菜就算是完成了。
鞑靼牛肉还有个别称叫作“野人牛肉”,如果是稍微有所了解的人恐怕很容易就能理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由于整道菜完全没经过熟加工,不可避免就会经常产生寄生虫或者细菌污染的问题。
林允儿昨天在品尝这道菜以前不是没听取过别人的意见,但碍于吃货的好奇心与那种希望化忧郁为食欲的想法,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当了团队之中的那名试菜勇士。
最初基于韩国人对于牛肉的自恃以及传统的法国菜中也有不少像生牛肉和各种动物内脏之类的生食,林允儿在吃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
可惜结果差强人意。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那副外国人的肠胃水土不服,又或者真是她倒霉地遇上了当天对食材处理不够细致的餐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她因为贪嘴吃坏肚子,犯了肠胃炎,还差点在医院过夜。
这件事导致了林允儿后来回到客房时,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面,发出“呜呜”的类似于小动物的叫声。
她既对受到自身牵连,不得不为此忙前忙后的其他人生出歉意,一面又不禁自怨自艾地想着,她都躲到巴黎来了,依然是给那人惹出了麻烦,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笨拙的女朋友吗?
没有了,多半是没有了。
同在巴黎的《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与Uni广告部此次外派的职员们兴许也是看出了她状态的低落,第二天一早,见她起床后气色恢复得还算不错,便有人提议说不如今天就让允儿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街怎么样。
提出这事的人是林允珍。
由她牵头,再加上节目组的摄制和广告的拍摄工作这几天也大体完成了,所有人就都没出声反对。
林允儿原本是不想出门的,林允珍却看不惯妹妹那一副抱着腿坐在床上的丧气样子,硬是把人给拽了起来。
于是,连那名时常会随同在身边的随行VJ都没叫上,林允儿在来到巴黎的第七天,首次独自一人离开了所住的酒店。
到了巴黎仅仅居住一周时间,林允儿就由衷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和别处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
比方说,在巴黎,每周三的正午你都听到一次防空警报被拉响,据说这是为了测试警报装置是否正常运行。昨天11号刚好就是星期三,但在林允儿看来,昨天中午的那通警报好像更像是在预示着她的霉运即将到来;
再比方说,等你真到了巴黎,你才会发现这座全世界有名的浪漫之都似乎也并不像人们想象一样那么富有“浪漫色彩”。
法国人通常偏爱的时尚是修身款和灰色、褐色等各式各样能令人情绪抑郁的冷色调,关于这一点,曾经来过几次巴黎的林允儿倒也很早就有所领会。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里不仅人很“抑郁”,连天气都很“抑郁”。
在巴黎,阳光实际上是个稀罕物。
林允儿前几天专门听人介绍以后才知道,巴黎每年大约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天数能看到太阳。
而让她不知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的是,上一次她来巴黎,也就是参加九月底的那场时装秀的时候,她和林先生正好碰到了一回少见的晴天。
阴沉沉的天空配上满大街行色匆匆又穿着肃穆的路人,这样的巴黎实在让人难以和曾经美好的幻想对上号。
住在巴黎这一周,唯一让林允儿感受到了“浪漫色彩”的事情就是:在法国人的认知当中,玫瑰花竟然不是红色,而是粉色的。
16、一半对一半
虽然浪漫气息有点隐匿难寻,但巴黎作为“艺术之都”的名声却是不假。
来了一周时间,林允儿当然不是直到现在才拿起相机当观光客。
前几天的时候,她就抽空和姐姐一起把塞纳河右岸的风景给大致浏览了一遍,甚至还去了第3区的“温州街”与第19区的“美丽城”,这两处是巴黎三大华人聚集区域之二。
至于左岸,因为早就去过埃菲尔铁塔,她也不想再费劲儿去排塔前的长队,也就迟迟提不起兴趣来。
然而,塞纳河的左岸实际上才是整个巴黎人文精华汇聚的地方。
十七世纪时,左岸曾是巴黎通往那座凡尔赛宫的必经之路,如果说右岸象征着城市的繁华,那么左岸就是巴黎真正的文化底蕴所在了。
因此,被姐姐赶出酒店之后,林允儿在香榭丽舍的街头徘徊了一阵,很快就把目的地定为了塞纳河左岸。
正好她也想在离开之前,前往MK2电影公司的艺术院线单独看一场电影,也想去巴黎的第13区,那处全欧洲最大的唐人街,品尝一下那里的中式料理——
取景框拉近放大,伴随着“咔嚓”一声,整幅画面便被定格了下来。
刚刚拍下对街墙上的一幅涂鸦画作,林允儿在回看时,发现照片边缘好像还碰巧拍到了点别的东西,红白相间的,但很模糊。
“Bonjour!”
没等她细究,一道突然传来的声音就引得她抬起头来。
她望见了临街一栋楼房的阳台上面,正有一对打扮正式的年轻情侣在向自己笑容灿烂地打着招呼。
她愣了愣,口罩后的面容也笑了起来,同样挥手回了句“Bonjour(你好)”。
那里应该是在办订婚派对,林允儿看到了楼体上挂着庆贺的条幅与气球。那两人说不定就是派对的主人公,见她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严实穿着觉得有趣,这才出声问候。
离开那条街后又过了一会儿,林允儿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仍然忍不住抿嘴而笑,然后又回过神来地摸了摸肚子。
徒步行走是消磨时光以及进行城市游览的最佳移动方式,林允儿也很享受于那种在街上漫步的感觉。
可惜的是,光靠两条腿终究很容易感到疲累,也很消耗能量。更何况她可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赶出了门,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呢。
转头寻视一圈,林允儿最终推开了路边一家店的店门。
“Bonjour.”
“Bonjour.”
“呃,Coffee?”
走到柜台前面的林允儿小心地比划着一根手指,负责收银的店员便点点头,回了她一句“OK”。
由于如今对于巴黎城中的那些小餐馆实在敬谢不敏,索性就是找个歇脚的座位,林允儿认为来上一杯苦涩的咖啡提提神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咖啡店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后,林允儿在舒了口气之余,也终于有空闲打量四周的环境。
她很快看见店内涂画着一组无对白的墙面漫画,内容很简单,两个作新郎和新娘装扮的小人手牵着手,第二幅图就变成了双手的特写,一侧的两只手始终紧握,另一侧则是分开了,两侧图的上方都标有“50%”的印刷字样。
尽管没附加其他的文字说明,但整体含义倒是还挺好领会。
“Bonappétit(慢用).”
“Merci(谢谢).”
接过店员送来的咖啡和可丽饼后,林允儿一面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一面嘴里就在嘀咕:“一半对一半,这幸福的几率还挺高的……啧,好苦。果然还是要去有名一点的地方吗?欧尼之前说的那家店叫什么来着?‘花神咖啡馆’?”
她正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碰巧也接到了姐姐林允珍的来电。
“嗯,欧尼?”
“那个,允儿你现在人在哪里?”
林允儿疑惑地说出了自身目前所处的位置,又问:“不过你问这个干嘛?你要来找我吗?”
“不是……只是想问问看你还有多久回来。”林允珍的语气听上去略微奇怪。
“什么啊,”林允儿笑着说,“现在就改主意想让我回去了?”
电话那头隐约有些动静,过了片刻,林允儿才听姐姐回答:“没什么。你就随自己心意吧,等玩够了再回来也没关系。”
林允儿可爱地一皱鼻子,“我挂啦!”
她也没给姐姐太多说话的机会,很直接地挂断了通话。
刚要收起手机,她又不由多看了一眼。
“奇奇怪怪……”她小声地咕哝。
也就在这时,又有一通意想不到的来电打到了她手机上。
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备注名,林允儿忍不住轻轻眨眼。
……
“你也听到了。”
放下手机,林允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略显无奈地说:“允儿她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刚下飞机就立即坐车赶来这家酒店的林深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没关系,她自己玩得开心就好。”
“你也不用担心,我刚刚听她的声音,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林允珍看看自己这位准妹夫,神情有点感慨,“真是麻烦你还专门为了这丫头从国内跑来一趟。”
“本来也没想要来,只是……”
“只是什么?放心不下?”
林深时和林允珍对视一眼,又笑着点了点头:“对,但还是放心不下。”
林允珍非常理解地说:“你来得也正好。允儿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但我问她吧,这丫头又不肯说。还是要靠你这个男朋友出面了。”
这趟巴黎之行,林允珍的随同是林允儿提出的特别要求,其余的经纪团队人员都没跟随。
口头上,林允儿是说这是她在Uni最后的工作,希望能以单纯的Uni职员的身份来完成,反正广告和节目的拍摄都有专业人士负责,其他方面有姐姐照应也就足够了。
但林深时多少能猜到一些女友的想法。
她应该是想着找机会和姐姐倾诉苦恼,只是看样子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时机。
“大晚上坐飞机赶来,我估计你也累了,先在允儿这里休息吧。”
使用备用房卡开了妹妹客房的门后,林允珍回过身来冲着男人眨眼。
“咱们先不告诉她你来的事,等她回来了,顺便吓她一跳,给她个惊喜。”
说着话,这名比起林深时还要大上几岁的三十代女性就又露出了几分带着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林深时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只能笑而不语。
“这里就允儿一个人住,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行李,东西你就看着用吧。”
林允珍很快又拿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体贴地递给林深时。
大家都是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即便林深时不说,林允珍也能猜到他这次多半是临时抛下工作就跑来巴黎了。
事情做都做了,林允珍也很欣赏未来妹夫对待自家妹妹的关怀态度,但后续的影响总归是要处理的。
林深时也并未推辞。
他现在的确需要和首尔那边联系一下。
等到林允珍带上门离开后,林深时就坐到桌子前面,打开电脑后直接输入密码“0429”,果然顺利解锁。
“嗯?”
原本要先登录邮箱的林深时忽然被林允儿电脑桌面的一个文件夹率先吸引了目光。
文件夹的名字取得很直白,叫作“日记”。
起初林深时也没打算在未得到林允儿允许的前提之下窥探女朋友的隐私,但在过了一会儿后,他又莫名回到桌面,看向了那个被命名为“日记”的文件夹。
在那文件夹的下面,有个被单独放置的音频文件。
这份音频文件的命名并不是日期或编号,而是同样简简单单地被命名为了,“信”。
林深时移动鼠标看了看文件的创建日期,显示为“2015月11月6日”,也就是林允儿一行到达巴黎的第一天。
男人不由往后靠着椅背。
在沉默地注视屏幕良久之后,他突然起身找出耳机,插进笔记本电脑的耳机孔中。
打开文件的前一刻,他似乎还在迟疑,但手指终究是点了下去。
系统自带的播放器界面瞬间弹出,进度条开始缓慢推动。
耳机里面先是响起细碎摩挲的杂音,接着那道熟悉的女声就轻缓地传进了林深时耳中。
“现在是巴黎时间的11月6日,已经是晚上了,大家刚才都各自回了房间。”
她的话音很轻,像在轻飘飘挠着痒一样的吐字乍听上去貌似是正在顾虑旁人。
林深时却听得出来,林允儿在录制这段音频的时候,大概是真把对象当成了他。
所以语气才会显得那样小心翼翼,又柔软。
“也不知道之后你能不能听到这些话,之前也跟你说了不想再录制了……总之,还是当作你能听到吧。”
录音之中,林允儿像是抿了抿嘴。
“你知道吗?这几天以来,我的脑子里面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让我们分开的想法。”
只这一句,便让坐着的林深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第8集片尾花絮
花絮一:
“晚上好。”
“中午好。”
“我应该没打扰你休息吧,诺娃?”
拿着手机的林允儿微微一笑,回答说:“当然没有,马修。”
虽然进入Unicon实习以来,林允儿新结识了不少人,但公司同事里面,真正和她算是成为“朋友”的人也只有韩正午、?胜男和表俊秀而已。
“不过,这时间你怎么会打来?首尔应该都快十点了吧?”林允儿继续喝着那杯于她而言味道有些过于苦涩的咖啡,一边奇怪地问。
“你不记得了吗?”结果表俊秀比她还惊讶,“我们这边都在等你的节目开播呢。”
节目?
林允儿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以手抚额。
“我忘了。”她苦笑着说,“我现在人在外面,估计也赶不回去酒店看直播了。”
表俊秀同样替她感到遗憾,又安慰说:“没关系,反正也不是错过首播就看不到了。”
林允儿也只好面露无奈。
“那个,”表俊秀又小心翼翼地说,“允儿你知道吗?里昂去巴黎找你了。”
“嗯?”一瞬间,林允儿端起杯子的动作都不由停下了。
见她如此表现,表俊秀大概也猜到了情况,他犹豫片刻,终究是直接地问:“我之前听斯嘉丽说,你和里昂之间,两个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电话这头的林允儿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那头的表俊秀则依然往下说着: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嘴,但你和里昂都是我的朋友,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俩之间有不好的结果……有件事,我想我或许应该告诉你。”
“允儿你知道为什么里昂他给你取的昵称是‘Nova’吗?”
“这还是当时他在选择特殊奖励的时候现场取的名字。所以我们游戏部的人都知道这个称呼里面蕴含的心意,大家其实都很羡慕你们俩的爱情。”
“里昂的生日是四月对吧?他是金牛座。而‘Nova’也是金星的别称,它不仅象征着神话当中最美的女神维纳斯和阿佛洛狄忒,同时,金星还是金牛座的守护星。”
坐在巴黎街边这间咖啡店里的林允儿像是愣住了。
“允儿,里昂他,是把你视为了可以守护自己人生的人。”
表俊秀的声音轻而郑重地说。
“你对他而言的意义,就是这么重要。”
……
推开咖啡店的店门重新走到街上,下意识仰头望了望,那一层不变的灰暗天空仿佛还在加重着人们心底的忧郁。
林允儿的心情却好像与先前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她思索地戴好口罩,埋头行走于巴黎的街头。
“Bonjour!”
突然,一声有点熟悉的呼唤传来。
她扭头一看,看见了对面阳台上那两道对着自己灿笑挥手的身影。
片刻后,她口罩后的面容就再度笑了起来。
只是这回的笑里,还多了点不同的味道。
“CanIjoinyou”她走了过去,对着这对刚刚订婚的准夫妻如此说。
花絮二:
“褚?呐。”
“又干嘛?”
“你说欧尼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迟到和错过。以前出道的时候是这样……还有现在,也是这样。”
听着电话里面这道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在自我呓语的声音,裴褚?神色隐隐复杂地说:“欧捏,你喝酒了吗?”
“没有。”那头的裴珠泫好像终于回过神来。
她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说:“总之,你快点回来吧。”裴珠泫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到这话了。
“我知道了。”裴褚?不耐烦似的应着,说完话后,嘴唇却愈发抿紧。
“那就先这样了?我先挂啦?”裴珠泫的语气听着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
裴褚?哑然失笑,但仍然保持着平静的态度,直到通话结束。
“怎么了?”坐在后面早就听见动静的裴母关切地问,“泫儿怎么打电话来了?”
“没什么。”裴褚?回头对妈妈露出笑脸,“欧捏只是担心家里,问了我几句,顺便让我早点回去。”
“是吗?”裴母听了浅浅地一笑,“看来你去首尔的事情,你欧尼心里其实也很高兴。”她这话既欣慰,又有些莫名的低落。
“那当然了。”裴褚?很有眼力劲儿,故意坐下握住妈妈的手说,“说不定再过两年我和欧捏就可以接你们去首尔住呢!”
裴母不禁笑了,说:“呀,丫头,你以为搬去首尔很容易吗?我就希望你们姐妹俩在那边先照顾好自己。”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对了……那位林理事,之后和你欧捏怎么样了?”
裴褚?稍稍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佯怒地说:“哎,偶妈!”
“怎么了嘛?”
“我和欧捏不早就跟你说了,她和林组长只是朋友吗?亲故!偶妈你听不懂这个词吗?”
“呀,你这丫头怎么跟偶妈说话?”
“我错了……”
一边讨好着妈妈,裴褚?一边又在脑中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她想起了在出发回到大邱以前,她在整理行李时,不经意间翻出的那本记事本。
裴珠泫没猜错,她的确偷偷看了上面的内容。
因为裴珠泫似乎把这本记事本当成了练习册,整本记事本的后半部分密密麻麻地全是她学习中文时留下的铅笔字。
由于前面的句子实在杂乱无章,裴褚?当时只是随手翻阅就一直翻到了最后。
在记事本留有文字痕迹的尾页,纸面意外的空荡,只有正中写着两行笔迹相对来说已经相当规整的汉字。
裴褚?一时没忍住,使用手机的翻译软件对准那两行字拍了拍。
第一行字被语音播报了出来。
“我爱你。”
裴褚?狠狠怔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行字也被翻译好了。
“但是,现在我要放弃你了。”
怔然之间,裴褚?重新审视那一页纸,方才迟来地注意到……在那两行字迹的末尾有着一点皱皱的痕迹。
她的手指情不自禁摸了摸那痕迹的轮廓。
那是干涸之后的一滴泪痕。
9、幼稚的人
“你帮我撕一下那边。”
“哦。”
好不容易把撕下来的苏子叶包了饭囫囵地塞进嘴里,林允儿拿起手边的不锈钢勺子又喝了口汤,同时拿眼睛瞟着男朋友的表情。
等到不紧不慢地咽下那口饭后,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吧。”
“说什么?”
“你既然都这么问我了,那我之前感觉韩本部长她对待我的态度有点特别别……应该就不是错觉了吧?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不是吗?”
林深时下意识看向旁边同样端着餐盘坐下的vj,“我们直接这样子说,没关系吗?”
林允儿也看了看还在运转的那台摄像机,点点头说:“放心,反正之后会剪辑掉的。”
林深时心里仍然存疑地皱皱眉头,但见女友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
与此同时,在unicon公司大楼外面的停车场里面,《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的一干主创人员挤在一辆车上,手里都拿着盒饭。
当他们听见通过机器传送回来的现场声音后,包括pd在内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古怪对视。
实际涉及这种比较敏感的内容,到了后面节目正式放送时,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被直接删除掉,但是像林允儿这样光明正大地在镜头面前把话讲出来,那也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尤其是从前面短暂的镜头印象来看,林允儿本人在节目组人员的想象当中并不是那种说话大大咧咧的性格。
所以与其说林允儿眼下的这番话是在提醒幕后的节目组,倒不如说她单纯就是在安慰自己男朋友。
或者说,哄骗?
“其实艾琳她会那样是有原因的。”想了想,林深时首先在女友的注目下说出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坐在他对面的林允儿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毛。
如果林深时的恋爱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话,那么他至少就会明白,无论如何,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自己的男朋友在自己面前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她说话。
好在,林允儿自诩是较为宽容大度的那类女友,她没打断男朋友的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林深时大概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思索着说:“其实在你们这一批新人进入公司之前,unicon前两个月也接纳过几批新的实习生了。其中有个实习生当时正好ojt和实习阶段都跟着艾琳,所以,应该说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林允儿渐渐听出了些苗头,蹙眉问:“然后呢?”
“然后,”林深时扫了她一眼,“本来这名实习生按成绩差不多是可以通过实习期的考核,得到和公司签约的机会。可是,这时候你出现了。”
听完男友的话后,林允儿和边上那名看似在吃饭、实则也在竖直耳朵偷听的vj俱是一怔。
林允儿手里的筷子不自觉地放下。
她也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两人旁边的那台摄像机,兴许是没想到林深时会讲出如此大胆的话来。
连外头停车场那边的节目组人员们都猛地精神起来,手上端着饭盒,屏息听着监听耳机里传来的说话声。
这种关于职场另一面的事情,即便届时不能在电视台光明正大地放出,听一听也没什么坏处。
“你的意思是说……”林允儿犹豫了一会儿,“因为我要来unicon,所以那位和韩本部长关系不错的实习生被淘汰了?”
林深时却出人意料地摇摇头:“是艾琳这么认为。或者说她也知道这事不怪你但心里面总归有点不舒服。”
看到林允儿脸上流露出的茫然后,林深时就耐心为她解释说:“你觉得如果你不来unicon的话那名实习生就能进入公司吗?打个比方说现在公司要招收十名左右的新人,但实际上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公司的人真的会有十名吗?”
林允儿稍稍恍然,不眨眼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点难言的复杂意味。
“允儿相信通过之前你自己的体验,你已经初步认识到了unicon这家的魅力所在,你也充分见识到了这家公司的梦幻的一面。”林深时的声音很轻,他低着头又夹了一筷子菜到林允儿的碗里对她说“可是,真正的职场不可能只有美好,也不可能只有梦幻的一面。它会有吸引人的富有魅力的地方,也会有让人感到伤心的晦气的地方。上班第一天,我不想跟你说太多这方面的事不过……”
男人欲言又止,最终抬头看看眼前的林允儿眼里的光变得温柔。
“算了。”他把话说到半截就吊人胃口地重新低下头去。
“哎,真是!”本来连神情都隐隐绷起的林允儿顿时面容一垮她抿起嘴唇瞪人,若不是还顾虑着旁人真是气得想拿着单边的筷子去敲男朋友的饭碗。
“现在是午休时间不聊工作了。”
“是吗?那你就说说看吧为什么之前要躲着我?现在又跑过来?”
瞧着林允儿那一脸怨气十足的模样,林深时嘴角含笑地瞥瞥俩人边上的摄像机,凑上前去低声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想起来,我们除了同事关系以外,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原来我们还是恋人关系。”
微红着脸的林允儿忍不住偏头剜了男朋友一眼,但细想想,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垂下脸去笑。
惹得旁边那名vj和躲在幕后的节目组均是心情怪异。
其实在今早目睹两个人出门前那一幕的时候,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就已经大约预感到了往后这档节目会有个什么走向了。
林深时的主动回避,老实说还让几名节目作家暗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感激。
只是现在瞧着摄像机画面当中这对有点像是在演电视剧一样得年轻情侣,一名节目作家就不由自主地凑到pd耳边问:“我们这是职场体验类节目对吧?”
脸色怪异的pd侧头和他对视,旋即就没好气地小声说:“至少不是《我们结婚了》。”
“啧,tvn应该还没出过恋爱真人秀节目吧?”
“呀,你清醒一点!”
……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挽着男友胳膊的林允儿终于避讳地瞧瞧跟在身后的vj,拿手挡着,踮起脚对他说:“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叫韩本部长‘艾琳’!”
当恶狠狠的话语用微笑的表情说出口时,便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效果。
林深时嘴角动了动,还没开口就被林允儿一指头戳到唇前,义正言辞地说:“不用回答了!反正你肯定要说一些歪理,我不听!我只要你回答‘好’或者‘不好’就行了。”
男人愈发失笑,想了想,到底是在女朋友背对着节目镜头的不善目光尝试性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下子,林允儿的脸色才松缓下来,放下手,鼻子里甚至发出了一声幼稚的轻哼。
“胜男发消息问我了。”忽然,林深时看着手机说,“你们差不多该开始下午的ojt。”
10、小喜鹊
“回归开头怎么样?”
“什么?”
“我说电影的结尾。”
刚刚收好文稿放进包中的林允儿回头看向男朋友。
林深时若有所思地对她说:“本身电影的开头场景我记得就是以感情线展开吧?”
“嗯。”林允儿点点头。
“那在主线剧情结束之后,我觉得结尾和开头照应一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实能当作一种参考。”
林允儿想了想,不由认同地说。
她又笑着注视林深时,“可惜你不喜欢看电视剧和电影,不然以后我就可以经常找你商量一下这样的工作问题了。”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一试。”林深时说。
“算了!”林允儿坚定地摇头,一边又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了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认识到缺点,改正进步,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办法?我不喜欢你只是迁就我。”
“有的时候那不叫迁就,而是愿意为了彼此去尝试新的生活。”林深时意味深长地说。
“但就是中间的那条界线太暧昧了,谁又知道什么时候算是迁就,什么时候算是好的改变?”林允儿耸耸肩,递出手上的东西,“总而言之,我想要的是林深时,而不是一个名字叫作林深时的丈夫。”
对于林允儿最近说话也爱学自己打机锋的小癖好,林深时也只能一笑带过。
他接过了女朋友递来的一本薄薄的册子,盯着上面使用粉红的花式字体书写的一行《You&I》标语,嘴里有些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林允儿翻到册子的背面,指着最下方的韩文小字对他说:“没看到吗?‘恋人百问百答’。”
“所以这是什么?”
“听说最近在孩子们中间很火的一种情侣活动,还是应该说是游戏吗?”
林允儿摇了摇头。
“总之,本来这是刚恋爱的时候就该做的事情,咱们俩现在来做虽然晚了一点,但考虑到马上就要结婚了,时机好像也正好。”
林允儿翻开册子的第一页,指着其上的一条内容举例说:“所谓‘百问百答’,其实就是给双方一次进一步了解彼此的机会。这种问答游戏在韩国很火的,我出道的时候还专门做过练习生的百问百答。现在我们俩手头上拿到的一百道题目完全一致,等你填完了答案,咱们就交换来看。”
林深时总算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看了看手里的这本小册子,刚要笑着说话,便见身前的林允儿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我知道你觉得这种事情没意义,以我们的关系,实际上很重要的事情也早就互相清楚了,但是,还是好好收起来,过两天写完了记得交给我。”
被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住的林深时往后靠去,无奈而笑,看上去很听话地轻轻应了声“是。”
林允儿这才露出心里熨帖的笑容,她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然后兴冲冲地讲:“好啦!我的计划到此结束!现在轮到你了林先生!”
林深时皱了皱眉,“结束了?”
“嗯!”林允儿坦然自若地点了下头,“我今天就计划了这两件事,看剧本,然后给你百问百答的册子。”
“你不是说不让我擅自做主,做别的计划吗?”林深时屈指敲着额头,感到好笑地说。
“我还不了解你?”林允儿嗤之以鼻,“你嘴上答应我,私底下肯定会准备几个备选方案,为了避免我的计划出现意外。”
然而坐在对面的林深时看看她,没说话。
林允儿脸色微变,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你……没准备?”
林深时却没回应她这话,反而低头再次看向桌上放着的《恋人百问百答》:“看来,这种结婚之前增进了解的问答确实有点必要。”
林允儿忍不住收起双手的五指,紧绷着一张脸,眼巴巴地瞅着男人看。
林深时仍然不理她。
直到淡然地同样喝完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后,他才看了眼时间,拿上旁边的外套起身自言自语似的说:“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是备选方案,但好像碰巧我今天有另一个地方想去。”
待在他身后的林允儿终于面色一垮,在喜笑颜开地弯起眸子的同时,她瞧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手下又忍不住想要挥起拳头。
结果林深时犹如背后长眼,突然就转头看来。
原先还要站起来的林允儿立刻坐了回去,一派的乖巧文静。
男人哑然失笑。
“我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你的本性。”
“什么?”
“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你是野蛮女友的类型。”
在柜台结账时,戴好口罩和帽子的林允儿肆无忌惮地当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和店员的面做着幼稚的行为。
林深时的手伸过来,她就扭头撇开。
过了一会儿,又自己悄悄地伸过去,同他十指紧扣。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秘密森林”店员们一边纷纷忍着笑意,一边从坚持付账的林深时那里收完了钱。
嗯,一共就两杯咖啡。除此以外,这两个人坐在那个角落里的卡座又笑又闹地说了一上午的话,什么都没点。
“你最近需要身材管理吗?”
“当然了。不说电影的拍摄,我之后不是马上就要回归了吗?我在巴黎的时候就已经收到明京欧尼的各种嘱咐,让我这几天千万不要乱吃东西。”
手拉着手走在街上,林深时听完女友的回答后想了想,又问:“那啤酒能喝吗?”
走在他身边的林允儿转过头来,露出帽檐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对着他眨动说:“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喝酒吗?”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虽是调侃,却也有一种浑不在意的感觉。
需要忌口和身材管理都没错,但如果对象是他的话,顶多事后自己辛苦一下好了。她总是要陪着他的。
“其实今天HArt那边正好放假,你也知道我有不少朋友在那里。”林深时终于对自家女友吐露实情,“今天本来也约好了要见面。既然现在我们俩也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不如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怎么样?”
面对着男人真挚又温柔的注目,林允儿像是惊讶了一下。
紧跟着,口罩之下的那张面容就露出了分外甜美的笑容,她想都不想就重重点头,应了声:“好!”
……
第9集片尾花絮
花絮一:
“秘密森林”咖啡店通往卫生间的那条过道里面,两个人正在沉默对视。
英利注视着眼前的金主编,脑中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严格来说也不算旧事,毕竟尽管短暂地有过遗忘,前不久因为金主编的缘故,她也从记忆的角落将其重新拾起了。
大约是几年前,英利那会儿刚刚入社,恰巧金主编就空降到了他们编辑组,成为大家的顶头上司。
当时这件事惹来不少风言风语,所有人都认为金主编是走了后门的空降伞,作为新人,英利身处其间也难免随众。再加上对方又和自己年龄相仿,她的心里也确实产生了一些酸溜溜的感觉。
双方便少了许多职场以内和职场以外的接触。
直到后来有一次,英利被前辈们推出去,不得不陪着金主编去到首都圈外的地方取材之后,俩人的关系才有了微妙的改变。
那时候,英利和金主编听闻有位老人为了替亡妻守墓,独自生活在荒山上面,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觉得很有采访价值,便费力地扛着各种器械上了山。
谁知道两人经历探访过后才发现了真相……
“我们当初,为什么不能继续调查下去?”英利突然问,“即便那位老人真是因为对于妻子的痴情才迟迟没有把人下葬,但具体的情况不也没查清楚吗?”
金主编看了她一眼,轻声地开口说:“我当时好像已经给过你答案了吧?”
英利点点头。在下山后,她曾经提出至少把素材整理一下,发篇报道出去,金主编却阻止了她,理由是不愿滥用媒体的影响力。
“您会不会过虑了?如您所说,我们的报道可能的确会给那位老人家造成一定困扰,但同样也有好处不是吗?说成是伤害就太过了。”
“我们并非当事人,如果那真是一种伤害呢?”
“如果真是,也是暂时的、很微小的伤害才对。”
“那么,难道因为造成的伤害不大就可以去做吗?”
于是,那场短暂的争论便落下帷幕,以金主编的一句反问划上了结束的句号。
“我当时虽然没说太多,但我心里是认可您说的话的,所以事后就什么都没再提。”
“我知道,所以前面因为林小姐的事情,你还把我说过的话拿出来作为反击我的武器不是吗?”
金主编笑了笑,又疑惑似的问:“既然你记得,你也明白,现在为什么又重提旧事?”
“我就是突然想到,就算不发报道,我们也可以私下继续调查嘛。”英利眨着眼说。
金主编重新审视地看着女记者。
他没去问这么做似乎不太符合记者工作范畴之类的废话,仅仅是确认地问:“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但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那我肯定希望探究到底!”英利毫不犹豫地说。
“那要和我一起吗?”
英利一怔。
有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愿意吗?和我一起。”
花絮二:
“你听我说,我升职以后就开始负责对接Unicon那边的业务了,过两天我就能见到本部长了!”
晚上,坐在奉伽绮对面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宋光日嘴里很含糊地应着。
女孩好像也迟钝地没发现好友的异常,依然自顾自在那里说这些职场和个人的事情,直到从奉伽绮口中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我们本部长”这个称呼以后,宋光日终于忍不住丢下手里的木签,开口说:“奉啊,你……还喜欢林本部长吗?”
奉伽绮和他对视,然后就重重一点头:“嗯!喜欢!”
宋光日整个人被噎住了一样,憋了好几秒才说:“可是林本部长已经有女朋友了!”
奉伽绮却奇怪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希望和本部长发展别的关系,即便我的喜欢是那种对异性的好感,我又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难道这样也不行吗?人又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心意?”
宋光日一张微胖的脸皮似乎憋胀得更红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忽然拿起旁边的一杯酒,仰头饮尽就借着几分喉间辛辣的酒气,吐出了心里隐藏已久的那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奉伽绮眨眨眼,仍然很是不解地瞧着他:“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作为男人,作为异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啊,怎么突然说到你自己身上了?”
女孩露出好笑的表情,宋光日刚要着急追问,便听见她低着头轻声说:“嗯……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看,还不错。”
“不错?具体到什么程度?”
“程度?”
“就是你心里面的排名。”
“这个嘛,如果是我的排名,那除了马上就要结婚的正尧欧巴,你和我关系不是最好吗?当然,这也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
宋光日纠结地皱起眉毛:“从朋友的角度?那如果从陌生人的角度呢?”
“呀,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要让我怎么从陌生人的角度客观地评价你?”奉伽绮喝着酒,丢了记白眼给他。
宋光日一想,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也攥起握拳:“也对……反正我也只需要你的评价就行了!”
“哦,对了,忘记再加一句前提了,还要排除本部长才行。”女孩抬起头说。
宋光日刚刚鼓起一点勇气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
他张开嘴,脑子突然抽风地说:“以后,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不会比林本部长差!”
这话一说出口,宋光日马上就反悔了。
倒不是担心说这样的大话被人笑话,而是害怕向来崇敬林深时的奉伽绮会因此生气。
结果女孩的反应相当出人意料。
听到好友突然之间的发言后,她仅仅是放下手中的木签,向他眨眼看去,然后嘴里就问:“为什么?”
还在紧张的宋光日愣神地看向她。
“为什么要提到本部长?要证明自己的优秀的话,为什么还要跟另一个人比较?”
宋光日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说——”
上一秒还像在好奇询问的女孩话锋一转,眯起眼瞅着宋光日,说出了一句令他心脏紧缩的话来:
“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对本部长有好感,所以你生气了?”
花絮三:
7、正义之爱
“啊,我那个……”宋光日讪笑着说,“想去一趟洗手间来着。”
身型显得人高马大的奉尚秀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和亲姐姐一样,有种寻常体会不到的压迫感。
宋光日脸上的笑容不觉就僵了几分。
“光日哥,你是想上楼去找我努娜吗?”面前的奉尚秀忽然又问。
宋光日这边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滞在了那里。
他也算是今天到场的人之中最为了解这对姐弟的人,索性豁出去说:“对……”他看了一眼林深时等人所在的方向,拉着奉尚秀走到角落继续说明,“我就是有点担心她,想上去看看情况。你说她什么时候和这么多不熟悉的人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所以你是怕我努娜会不自在?”奉尚秀说。
“没错!”宋光日差点想振臂握拳,心情有所放松地组织着语言,“你也知道嘛,她其实是很怕生的性格。”
“可是,哥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努娜?”奉尚秀又问。
宋光日下意识回答:“我都跟你说了啊,因为我怕她——”
“我不认为问题有那么严重。说到底努娜她总要和今天在场的人变得熟悉不是吗?”奉尚秀打断了他,“况且即便真要有人上去,那也该是我去才对吧?”
他审视地瞧着宋光日,“光日哥你是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上去找我努娜,要好的社区亲故吗?”
被迫在他身前止步的宋光日再度张了张嘴。
“这个问题要回答很困难吗?那我们还是回到前面的话题吧。”
奉尚秀歪头,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沉默的宋光日身上。
“光日哥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努娜?只因为你们两个人是朋友吗?”
“呀,尚秀……”宋光日隐隐咬紧牙关,终于忍耐不住地沉声说,“你这小子差不多就够了。”
奉尚秀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往后退去说:“抱歉。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哥你感到不便,我向你道歉。”
宋光日的脸色方才有所缓和似的。
“光日哥你要真想上去的话,请便。”奉尚秀让开了道路,然后便准备转身走开。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奇怪地停下脚步。
他好像考虑了一下,终究是回过头来对宋光日说:“但是,我希望哥你记住,你还没过我这关。”
刚刚抬起的脚顿住,宋光日转头向他看去。
“假如说是别的事情,要我对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提供帮助完全没问题,但是,关于我努娜的事,不行。”奉尚秀非常认真地说,“哥你要站到我努娜面前,必须先过我这一关。如果你连我这边都通过不了,那就更不可能得到我努娜的认同。”
他皱了皱眉,又直言不讳地说:“说实话,哥你的表现让我有点失望。”
宋光日在他后面注视着他转过去露出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突然出声问:“那,林本部长呢?”
奉尚秀又一次驻足,回头看来。
“林本部长他,在你那边是过关了吗?”宋光日的胸膛稍微加大了起伏的幅度。
“这个嘛,”奉尚秀思考了片刻,“因为我和林本部长他还不算熟悉,所以还下不了判断。”
宋光日握起的双手刚要松开,又听到一句话传入耳中。
“不过,我想那位既然是我努娜心里那么崇敬的人,他至少不会像哥你一样,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光日整个人猛地楞住。
“如果光日哥你认为只要比过谁就能让我努娜喜欢上你,那我建议你还是永远不要把自己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比较好。那样的话,我努娜会难过的。”
尚且还算青涩与年轻的大男孩话说到末尾,表情变得无比郑重,凝视过来的眼神又让宋光日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曾经的奉伽绮每次在赛场上看对手时就会流露类似的眼神。
这代表着她必胜的决心。
现在大概也是一样……宋光日清楚意识到了奉尚秀眼下对自身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
倘若他以目前的表现向奉伽绮表白,那么作为亲弟弟的奉尚秀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
因为大伙都进了屋,前不久还挺热闹的庭院又显得空荡和安静下来。
悄悄出来之后,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奉尚秀的手刚从口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动作就马上停住。
他探头探脑地回望背后的方向,犹豫着又收起了烟。
“麻烦,借个火。”
旁边忽地传来声音。
他吓了一跳,侧头看去,眼中立刻涌出惊讶的情绪,开口问候:“您好!”
不知何时也走到屋外的韩正午嘴里叼了根女士香烟,什么也没多说向他伸出了手。
奉尚秀低头看了眼。
那是一只白净又漂亮的手,仅仅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丝毫没有老烟枪常见的那种泛黄痕迹,青葱般细长又引人注目。
“那个?”
他看见面前的那只手又向自己晃了晃。
尽管从未经历相似的状况,奉尚秀还是很快回神地以手扶腕,递出了手上的那只打火机。
“哦?东国大的纪念品?”点上火后,女人却没第一时间就把东西还回来,反而感兴趣地翻看了两下。
打火机是路边商店也很常见的廉价品,唯一特别的地方估计就是它两面印着的东国大学校徽以及“卍”字符了。
“只是毕业后留在身边而已。”奉尚秀莫名出声解释,“我本身并不是佛学院的学生。”
韩正午向他看来,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听说你是社会科学院的。”
她暂时也没继续这话题,把打火机还回去后又抬眼瞧了瞧奉尚秀,嘴里很直接地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看你前面的样子好像也不是自愿来的。”
“努娜她想带我见见她的朋友们。”奉尚秀晒得接近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无奈又欣然的微笑,恰到好处地回答了自身今天到场的理由,也没当着韩正午这个外人对自家亲姐姐过多抱怨。
他转而也很自然地问韩正午:“我记得……您是Uni的韩部长吧?您怎么从楼上下来了?”
韩正午不明显地挑了下眉毛,她两指取下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就说:“我和允儿很难在同一个地方相处太久。”
还真是很直率的性格啊……奉尚秀的目光从韩正午的嘴唇上面不经意般掠过,脑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思考着也直言发问:“但其实不是讨厌彼此对吧?”
“真要说的话,确实不是讨厌。”韩正午点头,“像刚才,我只是有点看不惯她迫不及待想要出嫁的样子而已。”
“如果不是有努娜她提前打了预防针,我也不敢相信允儿学姐她那么快就要和林本部长商量婚事了。”奉尚秀半开玩笑地说。
结果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又挑动了一下眉毛。很轻微,却瞧得他心里感到有趣。
韩正午的长相并非那类循规蹈矩的美,平常化化淡妆便是打扮的极限,但她的五官总有股英气和柔美混杂起来的味道。只是这点味道就足以偶尔勾动他人的心神。
“你喜欢允儿?”韩正午也用上了玩笑的口吻问。
谁知道奉尚秀想都不想就坦承说:“当然了。”不等韩正午挑眉说话,他又忙笑着补充,“但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尊敬’更合适。”
韩正午先是诧异,看了看他就说:“这可是比起‘喜欢’还要高的评价。”
“我尊敬的方面并不是允儿学姐她作为艺人取得的成就,而是她本人。”
“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前辈?”
“允儿学姐她在工作和学业之外做的一些事情很让人敬佩不是吗?受到表彰的纳税人、善良的捐助者,还有那份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他人的心意。我觉得哪怕单纯是从前辈的角度来说,允儿学姐她也是个足够优秀的人、足够优秀的学长。”
韩正午开始抱起手看着他,“你和里昂肯定聊得来。”
奉尚秀哑然失笑,“我可不是拍马屁。如果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不值得夸奖,但允儿学姐她在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以外还做了其他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这样难道还不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学习和尊敬吗?”
韩正午咂了咂嘴,少见地没去继续寻找别的观点进行反驳。然而同别人一起夸赞林允儿也让她很不自在,她回过头去抽着烟,随口问:“我听说你以前是读警察行政学专业的?”
“对。”
“不出意外,原先是想毕业之后当警察吧?”
“是的。”
“东国大在这方面好像也是国内大学最好的。虽然都是社会科学院的专业,后来怎么会想去读新闻传媒?”
韩正午这话问得很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惯常问询,奉尚秀却似乎听出了些外人领会不到的感觉。
他想了想,便正色说:“因为我想能尽快也尽可能地帮助更多的人。”
8、理智之爱
奉尚秀的回答使得韩正午重新转过头来看他。
“您觉得我这话太虚假或是幼稚吗?”他并不意外地问。
韩正午盯着他看了几秒,摇头说:“只是觉得惊讶。”
“惊讶什么?”奉尚秀又问。
“我和里昂本来还感觉你和你努娜很相像,我以为你在这方面也会像她一样……务实。”韩正午斟酌了一下用词。
奉尚秀笑了笑,“虽然您和我努娜还不熟悉,但下的判断很正确。”
他肯定了韩正午的说法,说:“我努娜她确实是个很务实的人,但她不是退役之后才变成这样,而是一直如此。负伤是计划之外的事,谁也预料不到。”
韩正午和他对视,从他的眼中看不见一丝一毫对于姐姐遭遇的遗憾或者回避,唯有坦然。
“虽然我从小到大尊敬的人很多,但努娜她是我心里第一个、也是最为崇敬的人。”奉尚秀走到草地那边依然摆着的塑料桌椅边上,还很绅士地帮韩正午拉开了一张椅子。
韩正午也不忸怩,过去径直坐下,顺便把手上那支点燃不久的女士香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熄灭——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准备仔细听别人讲话时的习惯。
奉尚秀大概也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就继续讲述:“努娜她总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像是当初通过特殊名额进入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综贸公司一样。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说她很厚脸皮,即便能理解她苦衷的人也有很多认为她应该先去学习,先去努力补回以前为了运动而‘浪费’的时间才对。但努娜她很明白,像进入韩信集团这样的机会,她放弃以后未必会再有。对努娜来说,学习是为了更好的机会。她很明确自己的目标。所以当学习和机会放在一起时,她很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而且在努娜她看来,以前为了运动而花费的那些时间也远远谈不上‘浪费’。那同样是她坚持自己人生所付出的努力。她不会轻易去否定。”
韩正午听过他的话后想了想,结果说出口的第一句见解就是:“可是这和我所说的‘务实’也并不冲突。”
奉尚秀再度笑了起来,古铜色的脸庞映衬着洁白的牙齿。他好像终于感受到了韩正午性格当中的不服输。
“没错。”他索性笑着颔首,“这确实和您说的‘务实’不冲突,但有一点你也没说对。”
韩正午挑眉,用一种让人颇有压力的眼神注视着奉尚秀。
“我和努娜其实很像。我也是……很务实的人。”奉尚秀说着说着又笑了,“我从小的志愿就是进入警察厅。而且以我的条件来说,这个愿望也不是很遥不可及的梦想。”
韩正午上下打量地看看他的确比常人壮硕不少的体型,再想一想他那位看似娇弱、实则听说武道实力也很不一般的亲姐姐,也是认同地点了下头。
然而这也更加深了疑惑。
“所以你的身体条件不差,也考上了国内专业最好的东国大,甚至从小到大的志向就是这个,为什么还要转投到别的专业?还是不相干的新闻业?”韩正午似乎被激起了身为前任记者的好奇心。
“理由我刚刚不是回答了吗?”奉尚秀眨眨眼,反问她。
“所以说,因为想要奉行正义?”韩正午缓缓咬着字眼。
“正义?”奉尚秀却像是被她的话逗笑,又在面前投来的那道目光之中连忙收敛笑容说,“我不会说那是正义。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所以,你想做的事就是帮助别人?”韩正午也终于说到了他原先的那句回答。
“嗯!”奉尚秀很肯定也很认真地承认下来,丝毫没有感觉羞耻或是难为情的样子。
“那继续当警察不就好了?”韩正午奇怪地瞧着他,“难道当警察不能帮助别人吗?”
“可是那样进度太慢了。”奉尚秀坦然自若地说,“而且,当警察最初能够涉及的范围很小,新闻传媒却没这方面的限制。即便你只是个刚刚就业的新人,也有可能因为一则新闻、一篇报道而广受关注。现在这个世界,舆论的力量比起个人要强大太多了。”
韩正午下意识换了条腿坐着。
她脸色略微怪异地看着自己眼前这名年轻男孩,心情莫名,有点像大人听见小孩天真发言时的荒唐与好笑,又如同被触动到了内心深处的某块地方,细细一想,也没法全盘否定对方的想法。
“还真是……挺理想化的发言。”最后,她还是做了个大人式的评价。
奉尚秀对她相当平静地说:“狂妄、自信过头,我知道没有达成的想法就永远只是想法。只是您也不能说我绝对没有可能做到我说的那些。”
这么说也没错。坐在他身边的韩正午同样不置可否。
她推开椅子站起,说:“我知道了。作为行业的前辈,我也没什么忠告或者经验可以告诉你。哪怕和我们当年比起来,我也没见过胆量比你还大的新人。”她突然侧身对着奉尚秀握了握拳,“Fighting!我只能说这一句话了。”
见那张先前还挺散漫随性的面容故意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明知韩正午话里有几分的意思,待在椅上的奉尚秀仰头注视着她,嘴角仍然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貌似有一丝由衷的笑意想要生出,又怕再次引起她的小心眼,惹她不快。
等到奉尚秀暂且压住了那心底泛起的涟漪,他就见刚才明明是自己主动来找他的短发女人转过身去,潇洒地摆摆手说:“今天好像碰到了个了不起的后辈。以后要是你真的做到了你所说的这些,我请你吃饭。”
这时候,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现在不行吗?”
她回头看去,眨着眼。
只见奉尚秀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很直接地问她:“今天您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吃饭吧。”
韩正午彻底回过身来,眨了眨眼又问:“理由呢?”
奉尚秀骤然之间仿佛体会到了此前宋光日的心情。他迟疑地举起手中的打火机说:“算是谢礼?”
“谢礼?”奉尚秀听出了韩正午语气里面涌现的莞尔和饶有兴致。
进入二十代以来几乎就没再有过的那份赧然又笨拙的情绪从他心里油然而生,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谢礼!”他拿着那只打火机义正言辞地说,“我把东西借给您一次,人情总要还吧?”
不远处的韩正午首次对他露出了笑脸。尽管只是唇角浅浅地扬起,带着点莞然,依旧看得奉尚秀心头猛地一跳。
“呀,我看你干脆去从商好了。”女人抱起了手,佯怒地笑说,“借个火就要找我还一顿饭给你?这买卖你也太占便宜了吧?”
奉尚秀马上不假思索地说:“那么,我请您吃饭怎么样?”
他放下手,眼睛始终定定凝视着韩正午,又重复了一遍自身的话:“我今晚请您吃饭怎么样?就我和你,两个人。”
……
当庭院里面的两个人在彼此对望之际,屋内也有另外的二人展开了一段秘密的对话。
伸手关掉水龙头那“哗哗”水流的曺胜男刚从洗手间走出来就愣了愣。
她下意识露出那种打趣的笑容,一边侧身让开道路,嘴里一边说:“二楼不也可以吗?你就非得盯着我这里?”
为了避免误会还特意离远待在走廊另一头的表俊秀赶忙摆手,苦笑着说:“我想找你单独聊聊而已。”
“单独聊聊?和我吗?”曺胜男似是不解地笑看着他。
“嗯。”表俊秀轻轻点头。他看着曺胜男的面容,终究是抬步走近了过去。
等到真正开口以后,他的表现反而不像先前那么踌躇与纠结。
“你真的打算参加李组长他们的婚礼?”表俊秀问她。
“又来了,我就知道!”一听他这话,站在他身前的曺胜男脸上立刻变得又气又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现在我就一定要是不幸或者难过啊?”
她用玩笑的口吻说:“我和李组长甚至都没正式交往,顶多就是感到遗憾而已。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希望找到一个男朋友吗?”
“因为遗憾,所以才觉得你会伤心。”表俊秀却注视着她,低声地说,“你从来都是不会轻易心动的人不是吗?所以就连那点遗憾的心情都变得很稀罕。你说实话……对于李组长,你曾经也有过期待对吧?”
曺胜男一时间仿佛哑口无言。她沉默地同表俊秀对视着。
然而,在表俊秀深吸了口气,又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就听见曺胜男忽然说:“但现在我确实已经不再难过了。”
表俊秀神色微怔,问:“不再难过了?”
“嗯!”曺胜男扬起脸来,再度对他粲然笑开,“我决定先把感情的事情放一放。趁着还算年轻,我目前只想先顾好工作方面的事。”
9、幼稚之爱
“工作……所以说决定暂时把重心放到工作上吗?”表俊秀问。
“对,我现在感觉爱情实在是件麻烦事。”曺胜男微笑说着,“所以打算等到自己以后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再说。”
她的表情浑然不像在谈论什么个人隐私,只是同事之间日常闲聊一般,对着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表俊秀吐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表俊秀看着她,渐渐就低下头去,很无奈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说。
曺胜男看看他,也终于放松似的讲:“你能明白就好了。回头要是公司那边还有什么议论的声音,你可得站出来帮我解释一下啊。”
表俊秀却没先一口答应,反而继续确认地问她:“只是暂时对吧?暂时,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曺胜男的声音立刻产生了不明显的停顿。很快她又重重点头,对眼前人笑着说:“嗯!暂时!”
“我知道了。”表俊秀整个人似乎轻快了许多,戴着眼镜的寻常脸庞忽然露出了一个显得有些帅气的灿烂笑容。
他马上转口说:“对了,我记得社交网络部之前想和我们部门合作弄一个引导AI对吧?这事我可以和开发组再商量看看。回头我们在公司碰面开个会吧。”
见表俊秀突然间将话题引到别处,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曺胜男眨眨眼后又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回她脸上的笑远比刚才要自然和舒缓得多。
两人还想再聊几句,却听见一阵动静传来。
他们回头看去,见到由梁恩彩带领的女士们已经从楼上下来,彼此就会意地相视一笑。
“走吧。”
曺胜男走过表俊秀的身边,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结尾要开始了。”
……
高脚杯被敲击着发出脆声。
客厅里面坐着的一群人迅速安静,所有人把视线聚集到了坐在中间那条沙发的李正尧身上。
放下从厨房里随手借用的那只汤匙,假模假式的李正尧在征得同意之后,总算倒了杯酒,站起身来面向众人满脸笑意地说:“咳!首先呢,很感谢诸位今天的莅临。”
“这里是我家。”陪着林允儿就待在边上的林深时很不给面子地插话说。
忍俊不禁的笑声顿时响起,原先还严肃了几分的气氛又变得愉快和放松起来。
李正尧瞪了瞪拆台的好友,清清嗓子就重新开口:“总之,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说了。等到婚礼举办的那一天,我再正式向各位好好表达谢意。接下来呢,我要说的内容是今天这场聚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话音顿了顿,忽地轻缓了些许:“我知道我和大姐之间的事,就算对于我们俩周边的亲友来说、对于你们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值得惊讶的消息。它发生得很突然,以至于一些朋友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听到李正尧居然在此刻提及这个话题,在座的申旻等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摆出一副感兴趣的倾听姿态。
即便是方才一直在努力给大家留下好印象的林允儿也不由得眨眼,靠在林深时身旁悄悄露出了好奇之色。
手里端着酒杯的李正尧环视四周,嘴边又添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看来确实是这样。大家都很奇怪我和大姐为什么会仓促之间就决定结婚对吧?”
“行了,你就直接说答案吧!”申旻高声起哄。
没想到就连平日和李正尧关系很好的奉伽绮也说:“对啊欧巴,你快点说吧。”
被这样一催促,李正尧面上又没好气地笑了笑。
他原想再卖卖关子,气一气这群家伙也好,结果转头和旁边的梁恩彩对上目光,见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她微笑着点头示意,他的眼神仿佛也柔软了下来。
“我和大姐之所以会那么快就决定结婚,原因,其实是因为伽绮和老徐。”
他说出了一个让在场不少人讶然的答案。
林允儿因为还不太确定李正尧话中提及的“老徐”是谁,趴在自家未婚夫肩头小声发问:“李组长他说的是……那位徐白东科长吗?”
林深时转头和她相视一眼,表示肯定地笑笑。
“我有点混乱了。”林允儿回忆着以前林深时同她说过的有关李正尧与徐白东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相当困惑地问,“他们两位,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嘛,”林深时回过头去看着李正尧,似笑非笑地说,“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清楚了。”
与此同时,发觉自身成为了关注焦点的奉伽绮也很是茫然。
李正尧问她:“你还记得上一次你和那家伙见面的时候吧?”
在大伙的注目之中,奉伽绮难得害羞地点了下头。
李正尧却不以为意,继续向其他人解释:“我那天和伽绮外出,碰巧在街上遇到那家伙——总之,因为公事也处理完了,再加上又到了饭点,干脆我们三个人就在路边找了家店,一起吃了顿饭。”
奉伽绮这时候就恍然大悟地说:“啊,难道欧巴你是因为那时候的那个问题才会……”她这话说到半截就没声了。
申旻左看看她,右看看李正尧,拍着大腿讲:“呀!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到底是什么,说啊!”
同样被勾起好奇心的旁人也跟着附和。
李正尧只得直入主题,挑拣着重点说:“我们当时吃饭的时候,刚好伽绮提了一句我和大姐的事情,然后在酒桌上,我们三个人就聊了起来。”
座中的奉伽绮脸色却很古怪。她欲言又止,看看李正尧,终究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她没说出口的真实情况是,实际上当时是李正尧先自不量力地挑衅徐白东,说到了人家和女朋友一人去了首尔一人留在国内的异地恋的事,徐白东这才拿出李正尧和梁恩彩的事例,两个年纪都将近而立的大老爷们就这么在酒桌上幼稚地互戳起了痛处。
这本来也没我的事啊。奉伽绮在心里不无委屈地想。
总是默默留心她的宋光日捕捉到了奉伽绮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尽管还不明所以,但观察周围,见奉尚秀竟然和那位Uni公司的女强人部长正站在远处,便觉得机会来临。
结果,他刚要起身,一杯递到奉伽绮面前的果汁就抢先破坏了他的计划。
“起因其实和李组长自己有关对吧?”不知何时走来坐下的林允儿冲着惊讶的奉伽绮眨眼。
接过果汁后,奉伽绮的思维也反应过来。她先耿直地确认了林允儿的那个推测,又低声道了句谢。
林允儿正想笑着摆手,又听女孩更加耿直地问:“您是想和我拉近关系吗?”
这下子就轮到林允儿看来的眼光里包含讶异了。她思索着,索性坦诚:“没错。尽管因为职业和其他的一些原因,我和你们之间好像存在着一定距离,但我依然想和你们好好相处。理由不仅是因为我和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也因为我觉得既然能够和他成为朋友,大家肯定都是那种很好的人。”
她把话说得漂亮,奈何这类攻势对于奉伽绮来说似乎一向不太起作用。女孩仅仅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林允儿见况,虽然也早有心理准备,仍然感到有点失望,在心中暗自叹气。
突然,她身边的女孩抬头问:“既然您想和我好好相处,那……本部长旁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我可以去坐吗?”
林允儿想都没想,当即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她的语气中甚至下意识涌出了点往常没有的“凶狠感”。
耳畔马上又静了下去,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后林允儿就见眼前的奉伽绮倏然扬了扬唇角,翘了又平。
很轻微的弧度,但被她清楚地看在眼里。
她一时不禁愣了。
“我还是更习惯您这个样子。”女孩手捧着那杯果汁,低下头去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明白您的想法,所以说我也一样。”
林允儿非常意外地看着她。
“您不必刻意去讨好或者接近我们。虽说私下的接触还不算多,但我能感受得到,您是一个足够好的人。作为本部长他的爱人,您只需要向我们证明这一点,只需要让我们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奉伽绮说着话便抬起脸来如此讲道。
林允儿注视着她平静又不失认真的面容,忽然抿起嘴唇,好气又好笑地低着声问:“你以前的一些表现是故意捉弄我对吧?”
奉伽绮对此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哼,等结婚之后,我就给他换一个新助理!保证他过不了几年就忘掉你这个学生!”林允儿皱着鼻子小声说。
年轻的女孩果然张大了那双琥珀瞳色的眼睛,似不忿又似是失笑地怒视着林允儿。女人也不甘示弱,双眸圆瞪,昂起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还以颜色。
事实证明,幼稚是人类的共性。不管你是即将进入三十岁的男士……还是女士。
11、家务事(一)
“你要开通微博吗?”
林深时暂且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向自家未婚妻。
惯常穿着围裙待在流理台前琢磨新菜式的林允儿头也不抬地进行解释:“这也是公司给我的建议。毕竟中国那边很难登录instagram吧?”
她转过身来,冲着林深时扬眉一笑,“所以说为了照顾我的粉丝,我在那里的平台再开通一个SNS账号也很正常嘛。你可别想太多,我这么做可不全是因为你。”
林深时轻笑,果然抓住重点问:“‘不全是’的意思就是说,至少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我了?”
林允儿白了他一眼,唇角却弯着,回头继续折腾台上的食材说:“另外,我之后不是还有一部电视剧要开播吗?我有微博的话,到时候也好配合宣传。”
她说着说着自觉失言,纤长的手指掩在嘴前,模样很小心地偏头偷看客厅当中坐着的那道身影。
林深时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倒是没借机取笑,只是重新拿起膝上的那本经营学读物,安静地阅读起来。
他和林允儿相识恰好是她入组拍摄《武神赵子龙》的那段时期。尽管摄制早就结束,但想要正式上星大概也要来年,说不定届时还会和《请输入搜索词》电影打个不长的时间差,一前一后呈现在公众的眼前。
虽然林允儿目前对于《武神赵子龙》的具体完成度还不好作评价,但往常她看待这部自身首次出演的中国电视剧兼之古装剧,可谓是有着充分的雏鸟情结,每每提起都是褒奖之词。
然而最近一段日子,随着她逐渐代入准新娘的身份之中,过去那些为数不多但也总让她觉得感谢的作品反而变成了她在林深时面前时常坐立不安的根源……
“所以,实际情况是什么样?”
背对着厨房的林深时突然挺好奇地开口问。
“什么?”
“你在那部电视剧里面,吻戏多吗?”
林深时又一次转头看来,平日看着很帅气又温暖的那副笑脸,此时落在林允儿眼里就只剩下满满的可恶了。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绷着脸走过去,气势汹汹且神色不善。
结果没等林深时反应过来,她直接侧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伸出两只手扳正男人的脸,同时拿开了那本挡在中间碍事的书,林深时静静等了几秒钟,没见林允儿再采取什么下一步的动作,便心情好笑地问:“你在做什么呢?”
双眼细细眯起,突显可爱的卧蚕,林允儿的手捧着林深时的脸庞,忽然启唇说:“看来不行了……我们俩做个约定吧?”
林深时被她压着难以动弹,莞尔地问:“什么约定?”
“以后我想接的剧本,我都会先拿给你看,只有你也点头了,我才会答应!”林允儿信誓旦旦地说。
听了这话,林深时就有些诧异地看看她。
这其实是很大的让步。在林深时教会她“所谓的爱情里的让步不是为了对方而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的这个道理之后,林允儿就很少再提出类似的话了。
即便真要防止夫妻之间的某些隐患,也有的是更好和更妥善的办法,林允儿偏偏选择了这一种。
因为它的确能够最有效和快速地抵消掉所有的顾虑。
林允儿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不希望林深时和她今后由于这种事而置气,为此哪怕在曾经十分重视的工作方面做些退让,她也可以接受。
林深时的真实想法却与她略有不同。
他拿下林允儿的手,无奈又温柔地捏捏她的脸颊说:“不用这样。你的事业当然由你说了算,否则我在工作中有的事岂不是也要由你做主了?我们自己都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了。这是爱人之间互相予以的基本信任。”
“‘防微杜渐’!”林允儿很严肃地环着他的脖子说,“这是我这两天学会的新成语。方式好像是严格了一点,但比起这个,我更讨厌和你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林深时也干脆抬手揽着她的腰问。
“这是我信任你的问题吗?反而是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吧?”林允儿也瞪大了眼。
“林太太,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足够信任你了吗?”
“我看得出来啊!可是,林先生,还没发生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看到你和别的女演员……总之,我可能就留不下咱们家的这台电视机了。”
林允儿“以身作则”地举了例子,脸上的表情还格外真挚,林深时顿时哑口无言。
最后,他失笑地捏着眉心说:“那就折中处理怎么样?”
“怎么折中处理?”
“以后你有了中意的剧本可以拿给我看看。我会给出我这个外行人的评价和想法,但出不出演的话我不会说,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怎么样?”
林允儿思考着抿了抿嘴,小声嘀咕:“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她瞅瞅林深时,仍然不放心一样地抱住他的头,在男人嘴上啄了啄,“不过,我还是要加个保险。过两天你抽个时间和我去趟片场吧?”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绝佳的好主意,抿着唇眯眼笑着,像极了一只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林深时眼带疑惑和笑意地瞧了瞧她,也没追问,很听话地颔首应下,惹得林允儿又“啪叽”亲了他两口,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如果单看画面的话,恐怕就是林饮溪在旁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谁在占谁的便宜了。
过了一会儿,林允儿又出声,嘱咐林深时出门去买几样欠缺的午饭材料——这也是小俩口早就定好的内容,林深时不善烹饪,自然只能提供劳力。
所以受到指示以后,林深时也很利索地合起书,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小比熊犬追到门边,殷勤地叫了两声,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林深时蹲下身来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说:“想出去玩了?先等等吧,现在还不行。等晚上?晚上我们带上你偶妈,到时候我们三个再一起出去逛逛。”
情侣俩共养宠物,唯一叫林允儿抱怨甚至是产生自我怀疑的是,有时爱发呆有时又非常好动的莱奥面对林深时总比在她跟前要乖巧许多。
眼下也是如此,一听林深时的话,莱奥的整只身子就原地趴下,也不吭声,仅仅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珠望着林深时看。
“怎么,你想等我回来吗?”林深时微笑地问,“好吧。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了。”
他说完就站起打开了门,顺便高喊了一声:“我出门了。”
“好,记得快点回来。”
林允儿的应答隐约传来。
浑身雪白的小狗趴在玄关的地垫上面,神态很无辜地眨着眼睛。
林深时见况又是一笑,挥了挥手就带上门出去了。
……
林深时负责买菜也不全是事前分配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恋情曝光的缘故,即便林深时家所在的区域安保措施还算做得不错,但最近也难免会有记者和粉丝寻找过来。
为了省却很多麻烦,两个人在家时,林深时会尽量包揽外出的工作。
他戴好帽子和口罩走在砖石路上,还没出小区,有辆轿车就在他旁边缓缓停下。
转头看去一眼,林深时的脚步也不由放慢。
又有几辆车驶来,几名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从车内下来,整齐排开,对着他先无声地鞠躬问候。
“怎么回事?总感觉这画面有点熟悉啊。”嘴里像在说笑,林深时面上的表情却出奇平静,乃至冷漠。
下一秒,领头的那名青年男人就犹如雕像一般吐出那句林深时预想之中的话:“老人家想请您过去一趟。”
林深时皱眉,低头拿出手机,又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前这群简直和电视剧里一模一样的黑衣人,忍不住问:“非得这个时间吗?”
“对。”
“我连午饭都没吃。”
青年突然看了看表,回答:“按照集团大部分实行的上下班时间,现在您的午休已经结束了。”
“可今天是周末!”林深时的语气听上去相当义愤。
那青年居然也面不改色地说:“我现在也在加班。”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深时一眼,“虽说是‘加班’,但这趟,我也不清楚有没有奖励。只是拖得越久,老人家的耐心就越是消耗。您确定要继续和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林深时瞧着这人的眼神也变得有点微妙。他决断倒也很快,不再试着从这群人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边拿着手机准备给林允儿打电话,坐进车的后座,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又是深林吗?”
“既然是工作,当然是去公司……”
坐到驾驶位上的青年男人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他回头对上了林深时真正转为惊讶的目光,一脸正色。
“按照会长的指示,我们会送您去他在‘空中森林’的办公室见他。”
12、家务事(二)
这应该是林深时和曺赫首次在深林俱乐部之外的场所见面,另外这大概也是这位老人家时隔很长一段时间后在HanShin集团总部的公开现身。
相信不少高层人物现在已经得到手下人的报告,甚至是获悉了林深时随后走进那间会长办公室的消息。
然而无论眼下外面那些人产生多少的想法和揣度,林深时和曺赫两人都暂且不得而知。
他们也全不在意。
“过来的时候,看见那棵树了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曺赫在经过几秒的安静后忽然开口问。
林深时点头,回答说:“见到了。”
曺赫的办公室正好就在“空中森林”中央庭院所处区域的核心地段,乃至是整栋大楼建筑里面最接近那里的地方,他在来的路上想不看见那棵富有传说色彩的百年老树也不太可能。
当然,林深时的性格向来实事求是,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只是隔着玻璃窗,远远望了一眼。”
“望了一眼也是见到了。”曺赫摇头,随即又问,“你的印象如何?”
这问题问得突兀。林深时却也没多想,不假思索地答道:“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高大。”
曺赫像是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打量着问:“然后呢?”
“但是,”林深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好像也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总感觉它已经很苍老了,也太高大,显得周围那些树木都不太起眼。”
面前的老人抬手摘下那副厚重的眼镜,捏着鼻梁说:“你父亲要不是叫李溪午,仅凭你现在的大胆,你今后在韩信就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林深时脸色很平静地说:“我不太明白您这话的意思。我只是按照您的要求,老实说出自己的答案而已。”
往后靠在办公椅上的曺赫张开了眼,重新投来的目光却没有预想之中那么严厉,倒是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想听的话不是这些。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感想了吗?”他说。
林深时略微考虑,又说:“此外也就剩下一个想法了。”
“什么想法?”
“这里太空旷,也太冷清了。”
曺赫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意外之色,他又深深地看了林深时一眼。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问。
“正如我前面所说,有时候太突出不是好事。”林深时说,“它长得太高太大,便让周遭显得平庸,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样。而且说实话,这片庭院虽然也不算小,但还远远谈不上‘森林’的称呼。过大的称誉承载在身上,反而凸显出了渺小。”
他轻声说着,视线也顺势转向了二人边上墙壁挂着的一幅装裱字画。
那上面从右到左挥笔写就“獨木難成林”五个大字,落款俨然是曺赫本人的盖章。
真正让林深时惊讶的事情其实不是曺赫表现出来的汉字书法水平,而是除了这幅字外,曺赫身为HanShin集团的创始人兼现任会长,他的办公室里居然就再无其他的装饰物了。
这使得他脑海当中突然冒出了一幕如今想来也挺遥远的记忆。
在来韩国之前,林深时也去过一回安世权的办公室。当时他还在心里想着,以老安的级别,办公室的布置貌似过于简单了,没想到作为最顶头上司的曺赫还要过之。
除却一幅字、一张和这间办公室使用面积一样大得夸张的办公桌外,曺赫的办公室里连提供客人坐下歇歇脚、交谈的区域都没有。仅有的两把椅子,一把由他亲自坐着,另一把此刻就在林深时的屁股底下。
这一切的感观就如林深时刚才所说,太空旷,也显得过于冷清了。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所想,曺赫很随意地说:“我的办公室这几年早就成了空屋,我人都不在,何必做那些花架子的形式?”他说完还看看林深时,有些玩味地笑着,“在这方面,咱们俩应该很像?”
林深时想了想,也不得不认同。
他和曺赫都算是实用主义者,以曺赫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够引他出面的对象也绝不会是约在这么一间最多只剩下象征意义的办公室里头。
如此想来,他恐怕是近些年来进入这间办公室最为特殊、亦是唯一的一位“客人”了。
“不过,你的话有的部分倒也没说错。”对面的曺赫又出声,“过大的载誉不是什么好事。没有期待还好,有了期待以后又没有达成,总觉得就是失败了。”
林深时不太想再这样绕来绕去地打机锋,径直发问:“您今天找我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话要谈吧?”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又放下说:“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吃饭。”
“你就笃定了我今天找你来不会发难?”曺赫不怒反笑。
林深时正色说:“讲实话?我现在感觉您更像是要交代我什么事情。”
曺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坦露:“静淑和你父亲之前遇到的那件事是我的安排。”
林深时听后表情几乎毫无变化。
“看样子你早就猜到了?”曺赫问他。
“实际上我在心里面确实短暂地惊讶了一下。”林深时很诚实地说,“只是仔细想一想,这事除了您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你就不怀疑一下海淑和胜元?他们俩单独一个都做不出这事,但两个人要是私下联合呢?”曺赫的语气听不上去不像在说笑。
林深时却说:“我们有时候总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但这件事的确很简单。如果不是曺佑元社长的话,那最大的嫌疑自然就落到了海淑姨母他们头上。我不认为那两位会费力气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曺赫奇怪地笑了笑,反问他:“你又怎么确定不是佑元?”他终于把他手边放着的那只林深时早就留意的文件袋丢了过来。
林深时拆开绕扣,刚拿出袋中的东西,眼中就真切地涌出了诧异。
那是一大叠的照片与几块存储卡,被拍摄的主人公很一致,全是相同的两道身影。
林深时静静地查看起来。被堆在最上头的几张是曾经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他和裴珠泫那天在贞洞街偶遇时被拍的照片,往下是在“秘密森林”咖啡店里、夜晚的汉江边上……凡是二者在外同框的画面俱被拍了下来。
看到最后,林深时就抬头望向老人,口中仅仅是很简洁直白地问:“这是什么?”
“还想看其他的吗?”曺赫说,“那几张存储卡里面还有你和申旻他们见面的照片。你和那个林允儿的相片也有。”
林深时本该问老人这都是从谁手里拿来的材料,可是他没问,反而若有所思地自语:“现在,我倒是有点理解曺诗京为什么会说她的那位二舅舅是属蛇的了。”
聪明人之间毋庸多言。他显然已从曺赫开始的话里猜到了一些事实。
“最近十来年,还真就只有你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编排我那个亲生儿子了。”曺赫挑眉说。
林深时和他对视,很没诚意地道歉:“我只是没想到那位做事也这么没有长辈的样子……”
“别总是绕着弯子说些小孩子的气话。”曺赫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淡,但比起嘴上说,我更喜欢采取实际行动的人。”
“怎么样?”他看着林深时,“虽然是很多人所说的‘草包’,但我这个儿子背地里闷声做出的事也有点超乎你的预料对吧?”
“你和那个什么女明星的两次绯闻曝光背后都是他。这回他倒耐得住性子,懂得不能痕迹太露,想要慢慢把事做成。”
“年轻的财阀外戚,借助自己父亲的权势,私生活糜烂,脚踏两条船……这还只是其中的一条罪名。他原本准备了一大盆污水,只等往你头上泼。”
“我听说你此前也没怎么察觉?他在集团里的地位尽管不如静淑他们,但他毕竟是我儿子,你觉得最终真让他成事的概率有多大?”
“更何况——”
“更何况,引导舆论这种事压根不论成败。只要你在公众心中留下了负面形象,想洗干净就是之后再花费几倍的资源和时间也未必能成。”
沉默中的林深时主动接上老人的话,他对上了曺赫的眼睛,眼光之中却并不见懊悔与颓丧,明亮依旧。
“而且他也不需要多么长久的影响,只要在您择选继承人的期间,让我拖一拖我爸的后腿就行了。从这点来看,曺社长做事还算讲点亲戚的情面。”
他顿了一下,便近乎胆大包天地问:“我怎么感觉,您好像在刻意引导我对海淑姨母他们产生顾忌?”
半靠在椅上的曺赫注视着他,片刻后,那张布满皱纹和的苍老脸庞蓦然笑开。
他没去回应这番话,嘴里再度吐出了一个令人心神震动的信息:“我已经定好集团的继承人选了。你估计会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知道的人。”
13、家务事(三)
对于曺赫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行,林深时也很意外。可他脸上依然没表现出丝毫的震惊或者好奇。
“你已经猜到我会选谁了?”曺赫又问出了相似的话。
林深时的反应也和之前一样坦诚,他点头说:“大概……是曺胜元曺专务吧?”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然而林深时把话说出口后和曺赫对上目光,他在第一时间就彻底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曺赫最终属意的继承人,竟然真是那个早被大家认定丧失机会的长子!
这件事恐怕会让外界的很多人惊掉眼球。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林深时突然主动开口。
曺赫今天的谈兴似乎很不错,“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不关心了。”
这也算是间接同意了他的要求。林深时没有理会老人的调侃,自顾自地说:“我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是儿子?”
办公室里的气氛隐隐有了变化,但林深时仍然坚持把心里的疑问说完:“难道女儿就不行吗?我可以理解您不接受我爸的想法,但静淑姨母,她又为什么不行?难不成,她不姓曺?”
他这最后的话问得很诛心,甚至都无法再用“大胆”来形容。
曺赫很明显地皱起花白的眉毛,只这细微的一动,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浑然不同起来。
好在,老人终究是没动怒。他很快反问林深时:“这个理由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那我也想先问问你。你又是怎么肯定我没有把静淑放在人选之中?”
“我不能确定您的真实想法,我只能确定您已经做好的决定。”
“什么决定?”
“前段时间因为对整件事产生了疑惑,我托人查了一下,然后发现了一件挺奇怪的事。由于继承人选的争议,据说集团理事会几年前有人提出委任职业经理人,但这个提案最后被您一票否决了。”
“这又怎么了?职业经理人一直都是那种最终的选择。”
“可是在韩信,它却是一种折中的办法才对。现在我们也别说什么您会同意我爸继承集团的虚话了。您既然没有直接定下静淑姨母的资格,我就先假定您的心里还存有纠结吧。或许还是因为静淑姨母是女儿身的缘故,又或是担心真正定了人选之后会导致家庭内部的不和彻底爆发。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先委任一名职业经理人,哪怕这不是最终的方案,只是作为过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林深时盯住了老人的面庞,轻声地说:“可是您并没有这么做,态度也很果决。那在我看来,这事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当时您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但那人既不是静淑姨母,也不是我爸。”
曺赫忽然恢复了笑容,继续问他:“那为什么不能是海淑呢?”
“海淑姨母和静淑姨母,她们俩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林深时摇头,“我知道海淑姨母很优秀,但静淑姨母就不优秀吗?如果静淑姨母不行的话,那么她肯定也不行。”
“佑元又怎么讲?”
“我起初也不太肯定,刚刚听完您的话之后,我才忽然有些明白曺社长为什么不行了。”
林深时看着曺赫说:“静淑姨母、海淑姨母,包括胜元叔,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大部分都在做给外界看,唯独曺社长,他在做给您看……他在我身上捏造那些丑闻,并不是想从外界施加什么压力,他是希望您能因此放弃我爸。从这点来看,他不仅不了解您的想法,也不符合继承集团的标准。假如只是迎合您的喜恶就能当上韩信的掌舵人,那海淑姨母才该是第一号候选人。所以,他本来就没有机会。”
曺赫听了他的话后居然非常欣慰地笑起来,说:“没错。佑元那小子,说他傻都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了。诗京对他的评价也不算错,他是爱耍些不上台面的心机,可惜又不能真狠下心来。他这些年在韩信航空,已经渐渐有了甘愿居于他妹妹手下的迹象,心里面大概也不自觉地想着帮他妹妹一把。他把李溪午拉下去,静淑不就自然能当上继承人了?这样的他,傻归傻,当儿子没什么好说的,也算是不错的兄长,但就是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他又带着笑意看了林深时一眼,那苍老的面容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却如同抛却了某种伪装,让林深时首次见识到了这位当年赤手空拳就打下如今HanShin集团偌大家底的老人性情凉薄又阴狠的真实一面。
“我确实从来没想过把集团交给你父亲,理由你也知道。他不姓曺,也从来没有真正认同曺氏。但我也确实一直很欣赏他。这些年来,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的优点。从现在开始,你也算是其中之一。”
曺赫的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这回你有一点也说错了。即便是我,也不会完全忽略所谓的口碑和名声带来的影响。佑元的计划要真让他做成了,我要再帮你解决那些丑闻很麻烦,需要的付出和收获相比有点不值。所以我才在他动手之前把这些材料截住了。”
说来可笑,连同自认最熟悉自家父亲的曺海淑在内,所有的人此前都以为HanShin集团的继承之选只需要林深时眼前的这个老人点点头就行了。
谁知道曺赫现在却告诉林深时,他也需要顾虑外界的眼光,HanShin的继承,实际上也要遵守所谓的财阀家族的潜规则。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林深时沉默片刻,才问:“所以,这就是您没选择静淑姨母的理由?真的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儿?”
“我要告诉你,我事实上并不在乎儿子或是女儿呢?只要是合适的继承人就行了。问题是这个合适的标准,并不局限于能力。静淑她有她天生的劣势,这点你也必须承认。”曺赫说,“当然了,这些也不是我没有选择静淑的主要原因。”
林深时一脸认真地问:“那么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你们之前不也猜到了吗?”老人突然直勾勾盯着他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特地给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安排一场虚假的袭击?”
林深时微怔,然后就忽地哑口无言。
他明白了曺赫的意思。
曺静淑不能继承HanShin,不是因为她是女儿身,也不是因为曺赫更加中意他的那位长子——至少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理由。
她不被曺赫选择,是因为她爱着李溪午。
“你前面的分析有些对也不对。”曺赫面上的神情逐渐趋于平淡,“我没选佑元,是他的确不成器;我没选海淑,是因为在她以外有更好的选择;而我没选静淑,则完全是因为那丫头自己不争气。”
事到如今,曺赫给予林深时的解答也没再加以半分掩饰,这位老人家似乎也希望能找个对象倾吐秘密。而且他和林深时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阴谋得逞之后的炫耀。曺赫从头到尾都没对谁造成实际的伤害,他虽然稍加考验,但也没对自己的子女们采取什么真正超出考验范畴的举措。
所有的一切,仅仅是曺氏的“家务事”而已。
而所谓的家务事,对外人总是更能轻易吐露。
“你说我从没考虑让她继承,这话不对。我给过她不止一次机会。当年我安排她和诗京的父亲结婚,是想着给她找个帮手,结果她真去安心当她的好妻子了。后来呢?又来了个李溪午。实际上直到几天前,我还在她和老大之间犹豫。所以我做了个测试,而测试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曺赫絮絮叨叨地抬起头来,仿佛转眼间就从拉着人倾诉家事的老头子变回了那名执掌商业帝国的上位者。
他凝视着面前的林深时,眼神如刀。
“她又一次耽于了情爱,我不是说她不能爱上谁,可这人偏偏是你的父亲。你应该也了解他,你说,我要是把韩信交给他们夫妻俩,等我死了之后,这间办公室从此和谁姓?”
林深时当然回答不了这番话。他不能替此刻并不在场的李溪午作出任何保证,他更不能去因此指责曺赫什么。
“也许你们会说我这人又老又吝啬。女婿又怎么样?难道女婿不是家人?可是我花费了我大半生的心血,让曺氏变成了首都圈里的上流家族,难道我连自己死后的家财留到谁手上都不能决定?”
曺赫向后重新靠在了那张办公椅上,老人徐徐吐出了一口气,面色终于松缓下来。
“你父亲很优秀,这点我从不否认,但也是因为他的优秀,我对他不能放心。如果他不是这样的话,也许现在我会选择静淑,但那只是如果。”
林深时内心在这方面已然尽释,他决定不再多和老人讨论这话题,问到了另一个关键之处。
“那么,您选胜元叔的理由又是什么?”
14、家务事(完)
“这个问题要完整回答很复杂。我简单举两件你知道的事吧。一个是几个月前韩信重工因为年薪协商闹出的那场风波,还有一个就是关于诗京她们之前做的一些事。”
曺赫所说的这两点,林深时还真恰好都知道。他试着问:“您是说诗京她们分别进入集团旗下子公司担任管理层的事?”
“你觉得在你之前,还有没有人看出来我让韩信航空和韩信物流分别展开竞争是一场幌子?”曺赫靠在办公椅上问他。
林深时立刻会意,略微讶然地问:“胜元叔他……早就看出来了吗?他知道您会在他和静淑姨母之间做个选择?”
“那小子只是明白我不会把我的位子交给你父亲,所以他就偷偷做了点事情。他并不希望诗京她们真正各立派系,最后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曺赫回答他。
林深时皱眉,随后恍然自语:“所以之前,他才刻意放下架子,对诗京她们施加所谓的压力。他不是要夺走她们的权力,而是要没收她们手上可以挥动的‘武器’?”
“对。”曺赫苍老的脸庞露出了个没好气的笑容,“他可没胆量和他的老父亲明着作对。他虽然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但也清楚我的主要目的肯定不在诗京她们身上。所以在保持安静的同时又做了一些他认为自己能做的事……他倒是心软,显得我这个当爷爷和外公的好像多么无情一样。”
林深时看了看老人,说:“但您还是很高兴能够见到胜元叔这么做对吧?”
“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我该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继承韩信。后来这想法渐渐就变了。”曺赫很平静地说,“我希望韩信变得更好,其实是希望曺氏变得更好。所以现在仔细想想,有个和他父亲性格不太像的继任者也不错。”
在林深时看来,曺赫这番话多少有点口是心非的感觉。然而他大概也熟悉了这一家子人的风格,什么也没多说地笑笑,继续问:“那另一件事呢?胜元叔又是怎么处理韩信重工的问题才让您看重的?”
“你觉得如果把重工的事丢给你父亲或是静淑,他们会怎么解决?”曺赫反问他。
林深时想了想就说:“可能有人会觉得以我爸的作风,他会想出个足够巧妙的办法让改制和平复员工的情绪这两件事同时进行。然而我觉得这二者本身就不可兼得,员工想要保持原有的薪资水平,和公司要节省人事成本是根本性的矛盾。所以,我认为要是我爸的话,他应该会选择退让,改制会被取消。”
“为什么不是坚持下去?”曺赫笑眯眯地问。
“因为现在的时期不对,立场也不对。”林深时笃定地说,“对于我爸而言,他要当上继承人,不管改制成功与否,重工能给他带去的帮助短期内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不如采取最有效率的解决措施,先求稳才是最佳做法。这事即便换成静淑姨母,我相信她也会是一样的想法。”
曺赫这才点着头说:“你的话没错,我明年就退休了,即便改制成功,让重工扫清过去积累的沉疴,想要见效也是之后的事了。在当下,推行改制对于继承集团毫无助益。可是,你知道吗?胜元那小子,他的选择恰巧就是另一个。”
林深时的脸色当即诧异起来。他的内心更多的不是意外,而是思考,他在想曺胜元这么做的理由。
“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对吧?很笨拙,也不讨好。但是,想要解除重工目前遭遇的困境,这是第一步,也是必行的一步。很多人明知这点也会犹豫不决,胜元他却不同。”
曺赫喃喃说着,忽然又抬头问:“你觉得在我之后,韩信需要一个怎样的领导者?继续锐意进取,还是足以稳重守成就可以了?”
虽是提问,老人的这句话却好像一瞬间解开了林深时脑中的疑惑,让他茅塞顿开。
他终于隐隐理解了曺赫的决定。
“过去很多人认为胜元无法继任我的位子,因为他不像静淑一样,他在发展企业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可他们没想过,没天赋可以学,也可以依靠很多方法弥补,有的特性却无从学起,也不能弥补……”
这位如今已经算是富可敌国的老人家摇着头感叹。他却也没沉浸在自我的思考之中太久,很快就把目光投回到了面前坐着的林深时身上。
“我最初安排你来韩国,除了对你有点好奇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你多少牵绊一下你父亲的注意力。省得在我计划施行的最后一刻,我那个好女婿又突然跳出来捣乱。”曺赫对林深时十分坦然地说。
林深时听后也不再感到惊讶,只说:“如果是我自己就不会这么做。”
“是吗?”曺赫意味深长地讲,“这世上的父母大抵分为两种,一种因为儿女会变得柔软,一种则会更加奋发,有时候这两种变化凑巧还会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我觉得你父亲就是这一类。”
林深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话才好,索性保持了沉默。
“好了。我回答完你的问题,现在也该向你做些安排了。”曺赫斟酌片刻后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其实是两个职位,你可以当成是你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得到的奖励。只是前提不太一样。”
林深时面不改色地问:“您希望我负责集团之后进入传媒领域的事务?”
老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是第一个选择。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下达人事安排。你会变回你的本部长,只不过,这回不仅仅是一家广告公司那么简单了。”
林深时没即刻作出决定,接着问:“那第二个选择呢?”
“我可以让你进入集团的理事会。”曺赫突如其来地说,“但是,前提是你要和诗京结婚。”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纪轻轻的,耳朵比我还不好?”
“不,我的意思是……我记得这件事,似乎我们早就有了定论吧?”
“以前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当我长孙女的婚事可以由着你父亲还有静淑那丫头做主吗?现在才是真的提议。”
林深时的表情倏然间变得很奇怪。可他也没考虑多久就坚定地说:“我选第一种!”
“不再想想?”曺赫的语气居然有些遗憾,“当曺氏的女婿没什么不好。还是说诗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听说那孩子已经被一些人称为年轻一代的第一美人了。”
“多谢您的好意……可惜我这人,漂不漂亮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林深时急匆匆地起身,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了。
他并非经受不住调侃,只是他能从老人的话里听出某种令人坐立不安的认真意味。
直到按下呼叫让人进来,领着林深时离去以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曺赫才收起了那副更像在谋算着什么的神秘笑容。
“算了,也好……”他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去,低头摸了摸身下这张办公椅的扶手,淡漠的双眼当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又过了一会儿,他桌上的对讲机重新响起。
“会长,”有人很为难地报告说,“副会长她现在……”
“行了!不用跟他说了,我自己进去!”
压着怒气的女声打断了对话。
几秒后,办公室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众多职员和黑衣保镖纷纷无奈地劝说和簇拥着一道高挑身影走进来。
曺静淑先是气势汹汹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就和神情很是淡然的父亲对上视线。她的手中还攥着提包的背带,显然不久之前才听闻了消息。
“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出去吧。”曺赫对底下人随意地摆摆手。
“不必了。”曺静淑径直走到父亲跟前,蹙着眉问,“人呢?”
“刚刚走了。”曺赫慢悠悠地说,“你觉得我会欺负这么一个小辈……”
没等他把话讲完,眼前的这道身影获得想要的答案后转身就走,几步后又折返回来,那只昂贵的女士手工提包被猛地放到了这张象征HanShin集团最高地位的办公桌上。
“砰”的一下重响,别说是身后的那些人,即便是曺赫本人,耷拉的眼皮都不由得跳了跳。
“不要再欺负那个人。也不要再动他在乎的人。相同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不会再只是看着了……阿爸!”曺静淑异常严肃地说。
随即,她再次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哒哒”的高跟鞋声回荡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待在边上的众人俱是噤声。
曺赫目送着女儿的背影关门离去,眉宇间未尝没有极盛的怒火掠过,但马上又想到什么,那眼底的情绪化为了一种淡淡的愧疚与悲伤。
所有人退出去后,老人靠在椅上背过身。他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只吐出一声无人听闻的呢喃。
“对不起……”
15、“七。”
“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您应该也早就知道曺会长的心意,为什么还会选择配合?”
李溪午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笑起来说:“你是觉得我还在背地里准备了其他的计划?”
尽管眼下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在场,但林深时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老爹留点面子。
“我只是觉得您不会去赌曺会长最后会改变心意的那种微小可能性才对。”
“我确实没有赌。我也没有在伪装什么。别总把你爸想得那么阴险。”
“那您究竟在盘算什么?”林深时很是不解地问。
李溪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我就不能是单纯只是想和静淑比一比吗?”
林深时眯起眼睛看他,口中忽然就说:“我知道了……您是为了静淑阿姨?”
李溪午目光很奇怪地打量着儿子,片刻后莫名失笑:“其他地方和你妈一模一样,为什么偏偏这方面像我?”
“看来您是被我给说中了?”林深时脸上不以为意地露出微笑,“您没有机会,但静淑阿姨之前还是有可能当上继承人的。只是要排除争议,还需要更加服众的依据。这才是您会配合曺会长的理由?您输掉这场竞争的话,静淑阿姨的继承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现在想想,曺会长之前这么安排,恐怕也有类似的心思。”
“其实还有一点你没说到。”
“什么?”
“即便我真没能继承集团又怎么样?”
林深时愣了愣。
“很多人都说我和曺氏是貌合神离,可是我和你静淑阿姨终究是夫妻,我和那位老人家,我们俩终究是翁婿。我和他明里暗里斗得再厉害,难不成还真会弄个你死我活?”
李溪午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儿子。
“我不是没有办法拿到继承权,我自己不行,我至少也能帮静淑做点什么,但是有些办法不是对谁都能用。老人家他不希望我继任会长,可他依然任由我留在集团的核心位置,他还把你派去负责对于集团未来很重要的事业。你觉得这又是为什么?所以某种角度来说,我的确是无计可施了,就像佑元他们一样,既然扭转不了老爷子的心意,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这才是我和老人家之间达成的默契和共识。”
林深时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说:“其实你们二位是被同一个人牵绊住了吧?”
李溪午扬扬眉毛,示意儿子往下说。
“你们都是因为静淑阿姨才会这样,不是吗?您因为静淑阿姨的缘故,还是和曺会长做回了翁婿,而曺会长也因为静淑阿姨,让你这个外人进入了曺氏。这些都是因为你们所珍视的人是同一位。”林深时的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说。
李溪午想了想,倒也丝毫不见难为情的样子,非常欣然地点头说:“对。要按你这么说,也没错。”
林深时特意等了一下,也没见自家老爸再当着他的面不自觉说出一些心里话。他只好自觉地换个话题说:“我和静淑阿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感觉她有时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为什么她和诗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也是他长久以来感到好奇的一个问题。
李溪午原想说这事他该先去问问曺静淑本人,但考虑过后,仍是对儿子开口:“如果你想忘记一个人,但怎么都忘不了,于是就丢掉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营造出了一个能够让自己不再去被动想起他的环境,但是有个东西怎么都丢不掉,也丢不开,你会怎么看待那件东西?”
林深时下意识就说:“那应该会……觉得有点苦恼吧?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李溪午深深地看着儿子说:“静淑对待诗京的态度就是这样。也许没人跟你说过,诗京的性格随母亲,长相却是随她的父亲。”
林深时的表情顿时变得释然和复杂了许多,不止是针对曹诗京,也是对于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李溪午。
他也没去问曺静淑想忘掉的人是谁,心中已有答案。
“但是,”他又忍不住犹豫着说,“静淑阿姨就算有她自己的苦衷,这样的做法对诗京来说也并不公平吧?”
“她的性格不是一向如此吗?难道你和她见过几次面还看不出来?”李溪午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放轻下去,“她自己也知道不公平,所以越是疏远,心里就越是愧疚,越是愧疚,她又越是远离。”
“这样的结果不会是什么好事。”林深时很认真地说。
“我现在可不就在试着改变她们母女之间的这种情况吗?”
李溪午退后打量了两眼,又上前帮儿子收了收西装的领带,终于一脸放松地说:“好了。你妈说得没错,帮别人整理礼服这种事我真的不擅长。下回还得由她来。”
“您想得倒美。我妈说了,您和她轮流是没问题,但下次您不出面的话,之后也没机会了,我和允儿正式结婚的时候必须由她来负责。”林深时抬起手来看了看衬衣袖口缀着的那枚袖钉。
它在这间更衣间的灯光底下轻微闪耀地折射着光泽,那上面本该雕刻着“H.S”的字样,现在却被李溪午更换成了“L·L”。
李溪午皱起眉头说:“她会不会太霸道了一点?”
林深时对他微微一笑,说:“她说您要是有意见,可以当面向她提。”
李溪午少见地显出哑然的神态。他拍拍林深时的胸口,挥了下手好笑地说:“行了,赶紧出去……估计外头不少人都在等你呢。”
“还早。我刚刚看了一下流程表,距离婚礼正式开始少说还有几十分钟。”
“你当结婚只要你们几个人之后手牵手走一走红毯吗?快出去。我还得琢磨一下这个相机到底该怎么用呢。”
林深时也不再耽搁,笑着转过身去伸手抓住更衣间的门把。
在“咔嚓”的轻轻一响后,原先被阻在门外的阳光就争先恐后般涌进来,灿烂而耀眼……
……
“哎,老林!”
刚从更衣间出来走到待会儿婚礼举办的主场地,草地另一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呼喊。
林深时转头看去,李正尧正带着伴郎团的其他人向他挥手走来。
“你这人,早让你和允儿买早一点的航班过来,偏要掐点等到快开始才出现。曺副会长和你爸这两位大忙人都比你早到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今天的主人公呢,主角一定要最后登场是吧?”
双方一碰面,李正尧就开始了招牌式的念叨。林深时和旁边的申旻、徐白东两人默默互递了个眼神,均是会心地笑了笑。
“行了。”林深时没好气地说,“知道你今天结婚心里紧张,真要闲得慌,干脆去后面看看大姐吧。”
“光是上午他就往那里跑了十几趟了。最后伯母还有他未来丈母娘都恼了,说是婚礼正式开始之前禁止他再和大姐见面。”徐白东很不客气地揭短说。
李正尧先是冲着徐白东怒目而视,回头又和林深时对视,咂着嘴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别扭似的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也不知道这衣服是不是缩水了……明明之前第一次试穿的时候还很合身,现在穿上就感觉紧绷绷的。”
“我看你是穿的时机不对,等到红毯上就觉得合身了。”
申旻也用挺流利的中文出声调侃了一句,惹得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是轻笑。
李正尧无奈,刚想再拉着林深时胡侃几句,舒缓舒缓心中那份涌涨又隐隐骚动的情绪,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对林深时说:“啊对了,医生也到了。你要先去和他老人家打声招呼吗?”
林深时有些惊讶:“我之前给他打电话,他还说今天有门诊,来不了呢。”
“我也不大清楚,听老爷子说是碰巧在附近,干脆就绕了点路过来,给我送了份礼金。”李正尧不好意思地说着,“我和人家也不熟,想想还是找你过去接待一下。万一等下就走了呢?”
林深时想想也点头应下,与李正尧等人分开后就在婚礼现场四处寻视起来。
李正尧和梁恩彩今天结婚租借的这处场地说大也不大,很快他便在一顶遮阳伞下找到了想找的人。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还有一道他意想不到的人影此时正陪在老人身边,同他似乎很开心地聊着天。
林深时这边刚下意识驻足,那边的交谈也恰好结束,白发苍苍的老医生站起身来,摆手婉拒了搀扶,又和距离两人不远的林深时忽地对上视线,脸上的笑意渐浓。
他对林深时俏皮地眨眨眼,做了个之后再打电话的手势,然后便笑着戴上礼帽转身离去。
“哦?”
林深时回过神来,只见同样已经换好一身伴娘裙的林允儿从座位上站起,整个人明艳无比地朝着他用力招手,双眸晶亮。
“亲爱的,快过来!这里的蛋糕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