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灰姑娘历险记”（上）
“Uni施行弹性工作制，但每天食堂开放的时段就那么几个小时。我们公司的伙食还不错，不少人都不愿意错过，所以现在正好是各部门上午最忙的时候。”
曺胜男看看手上那块女士腕表，“允儿，我们先休息一下吧？你先留在自己的座位上熟悉熟悉环境，等会儿我再过来带你去食堂吃午饭。然后下午我们继续参观。”
林允儿很服从安排地点点头，拉开办公椅坐下，新奇地审视着一切。
挺狭小的格子间，但早早就被打扫过的桌面和隔板、还有地上的垃圾桶都显得干净而整洁。
在电脑的显示器边沿贴有一张便签纸，这是唯一出现在林允儿办公座位上的“外来物品”。
“哦，这是林组长……”
“我知道。”
林允儿伸手摘下那张纸条，回头展颜而笑：“这上面都写明白了，这是我的职员账号……他的字迹我认得出来。”言语间带着不自知的欣喜。
曺胜男不易见地挑挑眉毛，很明智地没有展开这一话题。
“那允儿，我就先走了。我的内线号码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或者直接打我的手机也行。”
“好的，谢谢您。”林允儿很诚恳地道着谢。
尽管由于男朋友的缘故，林允儿对HanShin的人都无甚好感，但好赖她是能分得清楚的。以曺胜男的职级与出身，今天她对于林允儿的关照绝对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了。
“允儿。”
曺胜男刚要转身离开，又稍稍犹豫。
“嗯？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刚刚韩本部长说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曺胜男轻声解释着：“你可能也对韩本部长的性格有一些感觉。她是很直率的人。说好听点是实诚，难听一点的话，有时候她说话就是不懂得看气氛。”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旋即便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和深时的事情，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再加上如果韩本部长真没说错的话，她和深时算是朋友，那对于我感到好奇就更是正常的事情了。我能理解。”
曺胜男看了林允儿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
她不再逗留，在办公区里扫视一圈后，帮林允儿屏退了周围那群职员的窃视，然后就径直离去了。
直到来到电梯厅，独自站在门前等候，曺胜男才抱起手喃喃自语：“理解归理解，但那个笑容，可不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啊……哎，欧巴他不会是早猜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故意不让韩部长负责这件事吧？”
她拿着的手机忽然作响。
一看来电显示，曺胜男就眯起了眼。
说曹操，曹操到。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什么啊？正在忙吗？”
听到电话里传出的提示音，坐在椅子上的林允儿把手机重新拿回眼前，看着没能接通的通话界面抿起嘴。
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什么?伸长了脖子环视着附近各自埋头工作的职员们?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
“差点把这里当成了平时的工作现场了……这样可不行?打起精神来?林允儿！你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
嘴里刚嘀咕完这句话?林允儿脸上又神色微异。
曾几何时?她还天真地认为普通人的职场日常要比艺人自由得多了。没想到这才上班第一天?她的大脑就开始意识到了差别。
“允儿?请在镜头前说几句话吧？”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林允儿侧头看去，眨动眼睛。
“刚刚我的话?也录进去了？”她半趴在桌上?指着摄像机的镜头小声询问。
随行的VJ很耿直地点了点头。
“不能剪辑掉吗？”
这话甫说出口，林允儿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她“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总算端正地坐好?转过身来说：“是。说实话，现在的心情有点奇怪。有种……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着手的感觉？”
“刚刚不是拿到了职员账号吗？”随行VJ大概是收到了节目组的指使，对林允儿提议说?“这个应该也是人生第一次吧？不如先登录公司的内部网络看一看？”
这算是《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的临时起意。
此前林允儿进入大楼时所经历的那一幕，实际上也惊到了他们?再加上曺胜男前头一系列的介绍，兴许是发觉Uni这家公司比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所以节目组的PD和作家商量之后，决定暂且搁置事前准备好的引导任务，先指示着林允儿做好新人该做的程序。
“啊，也对。确实得看看才行。”经过提醒，林允儿马上如梦初醒。
这确实是她人生头一次拿到属于她个人的职工内部账号，在打开电脑时，她的心情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等到面前的电脑开机后，林允儿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个公司标志图标。
她双击鼠标、在弹出的输入框里认真填好刚刚到手的账号与密码，这个同样以公司标志为造型的登录栏就瞬间活动起来。
高高扬起双蹄的石像马如同打了个响鼻，那骑在它背上本来凝望远方的人影也忽地转头，挺吓人地盯着眼下坐在电脑前面的林允儿。
不等林允儿有所反应，一条提示就在屏幕上跳出。
【欢迎您的登录，ID：Nova（诺娃）。】
“诺娃？”林允儿刚露出疑惑的表情，视线就下意识落到了手里的那张便签纸上面，整个人跟着恍然大悟。
如曺胜男所说，每个人都需要取一个昵称的话，那么她的昵称，看来某人在帮她弄好这个账号的时候就取好了。
“可是，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林允儿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她和身旁那名把摄像机对准电脑屏幕的随行VJ、以及也在实时进行关注的幕后人员们就统统看到电脑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账号为初次登录，是否进行新人引导任务？】
下方还附带了一段说明，要求林允儿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下载和绑定Uni的手机端APP。
“嗯？‘新人引导任务’？这是什么？”
这时候，办公室里不少前不久还佯装漠不关心的Uni职员悄然探头，一个个面带着古怪的笑意，望向了林允儿这边。
“不管了。先照着做吧。”
进入工作状态的林允儿行动力很强，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迅速下载好了Uni公司的内部APP，并且点击了电脑上的“确认”选项。
之后，在林允儿诧异的眼神中，她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幕非常有游戏风格的画面。
压着煤油灯的老旧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伴着轻缓的背景音乐，像是有一阵微风拂过，书页簌簌翻动，最后停止在其中的一页。
林允儿定睛看去，只见一行挺漂亮的手写字迹在纸面上慢慢浮现：【你偶然打开了这本名为《独角兽王国游记》的书籍，你对其中一名主人公的故事产生了兴趣，他/她是谁呢？】
一支小巧的羽毛笔自带魔法效果地“砰”的一声冒出，充当游标，那行字迹的下面又浮现出了几个类似于人物身份的名词。
林允儿用手指控制着羽毛笔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地转动几圈后，吃惊的头脑这才回过神来。
她扭头对着摄像机的镜头茫然又意外地笑了笑说：“这是用游戏的方式来向新人介绍公司吗？”
富有经验的随行VJ这时候从画外接上了一句：“我们也不清楚。”
这是百分百的实话，连身在幕后的节目组人员事前也没了解到Uni在接待新人入职时居然还有这么一道特别又新颖的步骤。
林允儿内心的疑问一时半刻显然得不到解答，她只能在镜头前苦笑着又好奇地按照手机屏幕上给出的指示进行选择。
她先是思索着选了一名介绍为【平凡的灰姑娘】的角色，再是经过几个移植却也简单的设置选项后，屏幕上的那本书就重新飞快翻起了书页，同时手机提示她将相机镜头对准地面。
完全不明所以的林允儿迷糊地照做，谁知道这一回屏幕上的书没像她预想中那样又停止在哪一页，反而出乎意料地化成了一团光，那团光从屏幕里的桌子上一跃而下，当它落到地面后，林允儿的手机屏幕背景却是陡然一变，跳出了相机拍摄时的实景画面。
她被吓了一跳，拿着手机朝四周扫去，也确实清晰地照出了办公室里的环境。
问题是……此时林允儿用手机镜头对准身前的地面后，屏幕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五短身材的拟人化卡通角色！
那是头带有独角的粉红小马，它在林允儿把手机移回来后就立即活动起来，很有绅士风度地用它得马蹄抚胸鞠躬，与此同时，林允儿的手机里传出了一道人工合成的童音问候：
“你好，Nova小姐。我是你的向导独角兽，。”
6、“灰姑娘历险记”（中）
……
“说起来，我还以为欧巴你会找个机会来见见人呢。”
“嗯？”
手里拿着咖啡的林深时像是不解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曺胜男。
一身利落职装的年轻女人嘴角含着笑意，很有几分调侃地瞧着他说：“明明之前连开通职员账号这种小事都亲自跑去盯着，用心的程度都快让人掉眼泪了，现在为什么又要保持距离？刚才我送允儿去办公区的时候，她认出了那张纸条是你写的，还高兴得不行呢。”
林深时无奈而笑，“如果你只想说这些话的话，那你还是快点回去办公室做你的事情吧。”
曺胜男皱皱鼻子，面上笑容不改。
她此前特意留下林允儿独处主要是想给对方一点自由的时间，倒也不是手头上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回去处理，所以在接到林深时的电话之后，她就欣然同意了男人的喝茶邀请。
一开始，她还挺奇怪林深时会突然找上她的理由，现在想想，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我可不仅仅是在开玩笑。欧巴你要不是想从我这里了解允儿的状况，为什么会忽然对我表现出热情？”
林深时愈发失笑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把一件挺普通的事情说得好像多么夸张一样？我入职也有几天了，偶尔找你说说话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吧？毕竟，我们俩怎么说也算是同一阵营里的人。”
“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好像也不太能确定彼此的立场吧？”
曺胜男指指林深时，“像欧巴你，一入职就去广告部当了组长。谁都知道广告部的李本部长本来就是临时任用，马上就到退休的年纪了，部门里目前只有欧巴你一个实权组长，下一任本部长由谁来当，一目了然。”
“而我呢？”她又反手指向自己，“虽然是专业出身，好不容易让爷爷看顺眼了，帮我摆脱了我阿爸的掌控、进了Uni，现在我也只不过是当个社交网络部的组长，和欧巴你平级，距离升职却是遥遥无期。”
“说实话，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楚，究竟我们俩谁才是曺氏的人了。爷爷他对待你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面对着曺胜男似乎大有深意的眼神，林深时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有时候，你在短时间内获得很多东西，有可能你也会在短时间里失去很多东西。这世上越是聪明的人做事越讲究目的性。胜男你虽然是专业出身，但缺乏相应的从业经验，让你从组长做起已经是曺会长对你最大的关照了，再往上提，对你的成长来说不一定是好事。至于我嘛……”他顿了顿，又莫名地笑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很快上位，或许只是因为老人家需要我担当这个职位？他安排这件事是出于他自己的需求，而他安排你待在现在的位置上，却是为了你这个孙女的将来考虑。这就是我和你之间最大的不同。”
曺胜男侧头看看两人的附近，抿了口饮料说：“欧巴，有的话以我的立场不好说出口，不过，有些话我倒是可以在你面前讲一讲。”
“什么？”
“从我懂事起，我阿爸就一直想在我爷爷面前争取出头的机会，可是，我爷爷对待他的态度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有价值的人，才有被利用的资格。而有价值，本身就是一种值得被人在乎的本钱。”
听了曺胜男的话后，林深时沉默片刻，而后就抬起头重新展露微笑说：“这算是安慰吗？看来人和人的感情的确需要相处。我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脑子里估计也都是想着该怎么发挥一下我这个‘外人’的价值。”
曺胜男当即回头对他露出哭笑不得的嗔怪表情。
两个人之间的这番对话算是告一段落。
过了一会儿，曺胜男又问林深时：“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林深时一脸平静地摇摇头，“这是在公司里面，而且没有必要的话，我并不想在她的镜头前露面。”
先前林允儿打来的未接来电他也看到了，想了想暂时没去回复。
有关申旻提出的那个提议，林深时他们其实只接受了一半，那就是林允儿会出演节目，但不包括林深时在内。
原因谁都明白，倘若能通过节目得到观众们普遍认可的话，那么林允儿遭到恋情曝光后产生的那些坏影响大概就能在最大程度上被抵消，问题在于林深时不愿意去冒险，他不愿意拿林允儿在乎的事业去冒险。
林深时才不管申旻提出这样的建议到底是不是真为了俩人着想，他并不打算配合申旻的计划，让这家伙的如意算盘打响。
“不是说你们俩已经住在一起了吗？比起在镜头前面出现的问题，好像这件事更严重吧？”曺胜男疑惑地问。
“我和允儿搬到现在的住处只是出于一些特别的原因而已，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估计我们俩已经回到各自的房子居住了。”
曺胜男如对林深时的回答嗤之以鼻，眯起眼没说话。
坐在她面前的林深时则丝毫不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他没说假话糊弄人，他和林允儿之所以会忽然间决定短期同居，确实是基于因缘巧合。
一方面，由于恋情曝光的缘故，林允儿的住所至今仍然有记者蹲守，无论是考虑到节目组的保密性质，还是想到林允儿接下来近两个月时间想要安静一点体验普通上班族生活的需求，暂时性搬到别处居住都是个不错又不得已的选择。另一方面，林深时如今也完全搬出了曺海淑当初赠送给他的那栋房子，他住在“秘密森林”的二楼，平时不管是生活起居还是工作上班好像都不是那么方便了。
于是，申旻请客吃饭那天四人在饭桌上一合计，林允儿就突然有了让林深时搬过来和自己同居的想法。
林深时起初是比较犹豫的，最后实在受不了林允儿恳求的眼神，再加上申旻信誓旦旦地保证地址不会外泄，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仔细想想，欧巴你最近正在走运中？喜欢的恋人和自己住在一起，两个人每天都可以见面。集团那边因为你得到了爷爷的认同，原本不太安分的一些人也安静下来了。这不是事业和爱情都有了吗？”
“很不巧的是，你说的这些事都是暂时性的。比起现在，我更希望未来的事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曺胜男笑而不语地瞧着在她看来眼下明显有些贪心的林深时，没再多说地喝着饮料，又偏头望望周围。
“啊，对了！”
“怎么了？”
“欧巴，”曺胜男回过头来，微愣地说，“我忘记跟允儿说游戏的事情了。”
林深时听后也微微一愣。
紧跟着，他哑然失笑般思索着自语：“算算时间，现在……她应该已经在公司里到处乱跑了吧？”
……
“快点！快点！”
“你稍微等我一下啊！”
略微气喘的话语刚下意识说出口，戴着耳机的林允儿就有所反应地转头望向四周，脸色微红。
被她跑动的身影和那名扛着摄像机的VJ吸引注意的Uni职员一看见林允儿拿在手上的手机后，均是露出恍然的神情，不少同行的人还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最近又到了秋招的时间了吧？”
“可不是吗？昨天我还看见韩本部长领着一群新人到处参观呢。”
“那估计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很多有趣的场面了。去年你还记得吗？那个在一楼大厅对着空气大喊出技能名字的新人？”
“呀，怎么说也是前辈……不过，我怎么看这位女职员的侧脸，有点眼熟？”
“嗯？眼熟？”
有人再次好奇地望去，却只看到正背对着他们的一道纤瘦身影。
林允儿蹲在墙边的一处盆栽前，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那头粉红小马的指示中，拿着手机往盆栽背面一照，总算看到了一枚在空中漂浮转动的金币模样的虚拟道具。
她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小时候和同伴们玩游戏般的童趣笑容，在手机镜头的显示当中，伸出手去对着那枚金币做了个凭空抓取的动作。
顿时，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金币+1】的提示字样。
“Yes!”蹲在地上的林允儿喜不自禁地振奋一挥手。
她很可爱地握拳在嘴前，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打开了一个类似于商店的界面，选中其中一件道具，选择购买并确认！
“叮咚！”
【你成功购买道具“里昂的宝剑”！】
在随之跳出的道具界面上显示出了很多相应信息，有攻击力和耐久度等等，下方的说明还给出了背景介绍，说这是王子里昂亲手打造的利剑。
不过关于这些林允儿都不是很关心，她最在意的是在这件游戏道具的最底下，用小字标注出了一行信息：【该道具由广告部林深时组长参与设计】。
7、“灰姑娘历险记”（下）
“Nova，快点快点！”
屏幕上那只名为“”的粉红独角小马又在跳着脚催促了。
林允儿无奈地抿起嘴唇看它，然后就笑了笑扶着膝盖起身。
“”这个昵称、包括小马的肤色和性格倾向等，全是由她一手设定。
自己选的宠物，再怎么麻烦当然也只能选择包容。这是初次养狗不久后，林允儿内心生出的一份奇怪的责任心。
“新闻部，韩正午本部长？”
这是一幅挂在墙上的常见人物照片，上半部分是人像，下半部分则是相关的文字资料说明和一个二维码。
听之前的介绍，林允儿得知在Uni公司内部有大量的固定地点每天都会刷新游戏里的金币。这些固定地点分布有个特点，那就是它们附近必定会有Uni的公司展示。
看着被自己找到的这幅人物图，林允儿就回想起了此前在一楼大厅里的情形。
她不动声色地举起手机，对准人像下方的那个二维码，粉红小马就精神一振地跃到手机屏幕中央，两只小马蹄挥舞，向林允儿展现出了一系列关于韩正午对外公开的背景材料。
其中有对方平时工作的照片、演讲会现场的视频等等，远比现实里一幅死板的资料介绍图要丰富生动得多。
林允儿直接点选了保存，打算等之后有空再看。
对于林允儿的行为，身在幕后的节目组也没什么意见。现在比起以后才有可能和林允儿产生交际的人员，他们更想知道更多有关Uni公司这款内部游戏的新内容。
接下去，林允儿被粉红小马引领着来到了新的地点。
她走进了一间足有几个篮球场大小的大厅，看门口的招牌和内里的布置，这里显然就是曺胜男前面对她提及的公司食堂。
眼下还没到上午正式的下班时间，所以食堂里的人并不算很多。
但林允儿走进食堂后，她看到不少人没在座位上吃饭，反而跑到了边缘区域几块像是特意划分出来的宽敞场地里面。
这群人大多戴着一副看上去挺有科技感的头盔式眼镜，有的人手里还拿着个手柄状的握持装置，对着空气舞动。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机对准，屏幕很快识别出这是Uni内部研发的新款AR设备。同时，也让林允儿看见了那群人正在面对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只只形态近似于软泥的卡通风格怪物，但很多颜色不同，头上显示的名称也不一致。
有的怪物名叫“难吃”，有的则叫“疲惫”，还有一只明显比其他怪物要大上一圈的怪物叫作“拒绝加班”！
林允儿和身侧的那名VJ均是脸色古怪地憋着一丝笑意。
这些游戏怪物的名字，任谁来看都清楚是满满地包含了游戏开发人员的私心。
“允儿也要试一试吗？”随行的VJ马上得到了节目组的指示。
林允儿稍稍犹豫地瞧了瞧手机上无甚反应的粉红小马。
在战斗方面，游戏似乎就不太热衷给予引导，引她到食堂后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只是没过两秒，林允儿就有了决定。
她抬起一只手，用举着手机的另一只手对准照去，一柄很有现实风格的长剑就凭空呈现在她手上。
根据游戏提示，长剑并不需要林允儿做出相应的持剑动作就能固定在她手心，但偶尔在游戏过程当中会出现被击打脱落的现象，这一点就和她的角色属性有关了。
没心思去研究那么多游戏内容的林允儿心满意足地拿着虚拟的长剑挥动了两下，旋即就把长剑的剑柄拉近放到手机的镜头前查看。
在屏幕画面清晰的显示之下，她看到了剑柄上镌刻着一行很难被旁人觉察的字迹。
“ForNova”，“致诺娃”。
这才是这把剑真正的名字。
林允儿此前正是由于偶然看到了这把剑的详细说明后，发现了这个绝大多数外人无法理解的暗语般的彩蛋设置，脑中才生出了必须把这把剑买下来的想法。
起初本来也没想着真要用，没想到这么快这把剑就有了用武之地。
林允儿左右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这把古典长剑，怎么看怎么喜欢，继而就自我鼓劲地暗暗握拳，想要走上前去凑凑热闹。
说起来，她们组合里的游戏迷也不少，偏偏她往常对这种同龄人都挺爱好的事情兴趣缺缺，如今才有机会好好地体验一把所谓玩游戏的乐趣。
“嗯？您是……允儿吗？”
林允儿侧头看去，一名刚刚摘下AR眼镜的年轻男生正吃惊地注视着她。
她神色稍顿，紧跟着就露出了往日惯有的温和样子，很客气也很柔美地挽挽头发说：“对，您好。”
“大发，真的是吗？”这名穿着格子衬衫的男生连忙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认真看了看林允儿后便傻傻地张大嘴巴。
直到林允儿和VJ都有点忍俊不禁时，他才猛然回神一般，看看林允儿和跟在她身边的VJ，一度激动和紧张的头脑好像也慢慢冷静，突然思维很跳跃地问：“允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啊，我知道了！”
不等林允儿回答，他就恍然大悟般地说：“看允儿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想来打一把‘贪吃大王’吧？”
“‘贪吃大王’？”正欲告以实情的林允儿也来了兴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年轻男生诧异地反问，“就是食堂里的限定区域Boss，一次刷新要好几天呢。算算时间，最多十分钟，等下马上就要刷新出来了。现在在的人，基本上都是在等它的刷新。”
林允儿看了眼周围那些还在和小怪搏斗的人们，心头了然，又挺积极地问：“那我也能参加吗？”
“你？”年轻男生不假思索地说，“可以是可以，反正到时候一群人在，允儿你就在外围时不时补上一刀就行了。不过你的角色等级太低了，说不定等下攻击砍到怪物身上，装备会直接脱手。”
林允儿再次可爱地抿起嘴，她刚想说话，她和在场的众人就忽然听见一声广播似的提醒：“提示，该区域即将汇聚强大的力量，请诸位玩家做好准备！”
“来了来了！”年轻男生立刻一脸跃跃欲试，重新戴好AR眼镜。
没等太久，满心好奇的林允儿和旁边扛着摄像机的VJ就通过她的手机屏幕见到了一头体型夸张的巨大怪物原地冒出，引起现场一片惊呼！
“这个就是‘贪吃大王’？”林允儿吃惊又新奇地打量着手机屏幕上这只实际投影足有一人高、外形与南瓜头相似的浮空怪物，“看起来果然很厉害……”
“当然了，我参加了几次围攻，也就杀过它一次而已。”年轻男生刚接上一句，莫名又犹豫了一下，“不过，也不一定很强。”
“嗯？”林允儿偏头看他。
“几天前它就被消灭过一次，当时杀死它的玩家只有一个人。”
林允儿还想再问，年轻男生就忽然说：“等一下！”
“允儿！快让开！怪物过来了！”
“啊？”
几乎没什么游戏经验的林允儿受到提醒后还愣愣地回头去看，她只看到了纷纷避开的人群以及空空如也的空气。
头脑迟钝了片刻，她才连忙举起手机查看，这一看，双眸当即睁大。
只见前不久还和她有点距离的“贪吃大王”居然一路笔直地向她这边冲来，那冒着森森鬼火的大嘴张开，仿佛发出了桀桀怪笑。
任谁陡然间经历这种虚拟与现实加叠的突发状况大概都难以迅速反应。
说了一句话后就自顾自跑开的年轻男生躲在远处望着还呆站在原地的林允儿，刚要扶额叹气，所有人就见上一秒还被吓到似的林允儿面容紧绷地抿嘴举起手中的剑。
留给她作出应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在剩余的短短一两秒间，林允儿只来得及朝着向她扑来的巨大怪物狠狠地递出一剑！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心跳加快！
现场大约安静了那么两三秒，林允儿才迟来地听见耳边传来游戏的提示声：“你的装备‘里昂的宝剑’因为遇到强大外力而脱落。”
紧闭着眼的她刚在心里叹口气，冷不防又听见游戏继续提示说：“你最后终结了‘贪吃大王’，获得特殊奖励一次！”
嗯？怎么回事？
正在疑惑间，林允儿的耳畔传来道好笑又温柔的低语：“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林小姐？”
心率一时间剧烈加速的林允儿倏然睁开眼，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在众多旁观的人注目下，那只弹开林允儿的长剑、本该一口气清空她血量的南瓜头怪物崩解裂开，散落了一地的装备和道具。
在它的脑门上，此刻则插着另一把剑，剑柄上同样刻着那行外人不得而知的字迹，不过这把剑却有个新的名字——“诺娃的水晶鞋”。
……
王子拿着这只“水晶鞋”，最终找到了属于他的灰姑娘。
8、持续性打击
“啊，食堂最近的泡菜好难吃啊！”
在“贪吃大王”彻底消失之前，硕大的南瓜头里还发出了一声洪亮的哀嚎，惹得还在盯着男朋友发怔的林允儿都忍不住回头看去。
“呀！游戏事业部！你们这群小子接下来是不打算在公司吃饭了是吧？”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怒吼声，待在边上的那名年轻男生缩缩脖子。
他赶紧冲着那边舞着勺子的食堂大婶表忠心地大喊：“姨母，这都是开发组那群家伙干的好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回去告诉你们部长，今天的牛肉汤，你们全都没有份儿！”
“不是，我……”
食堂里其他那些没有玩游戏但大致都能猜到情况的Uni职员冒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自从游戏事业部的人捣鼓出这么一款内部游戏以后，Uni的很多部门就迅速达成了统一。
反正有什么事，首先指责游戏事业部就对了！
“林组长，您也帮我说说话嘛！”
刚伸出手帮女友捋捋刘海的林深时听见年轻男生的求助后，侧头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说：“我们公司食堂的大婶们可是连理查德都不敢招惹的存在，我去说情又有什么用？而且我没记错的话，Matthew（马修）你可是公司刚创建的时候就在的老员工，怎么说也比我这个才进公司不久的人说话有份量吧？”
年轻男生苦巴巴地讲：“谁让姨母她们更喜欢林组长你呢……”
“那你平时也多去问候一下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啊。你不知道，我每次提着礼物过去，那群大婶首先张嘴管我要一台AR设备，你说我怎么敢把设备给她们？我要是这么做，以后我们部门就真的不可能在公司里用餐了。”
年轻男生唉声叹气地摘下脑袋上的AR设备，他还想再和林深时多说两句，冷不丁就瞧见乖乖站在林深时跟前的林允儿突然隐晦地看向自己。
前不久俩人刚见面时，他还在心里感慨艺人的亲和度果然不是开玩笑的，即便是面对他这样初次碰面的陌生人，林允儿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格外的平易近人。
然而眼下，年轻男生却有了点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仿佛从林允儿的眼神之中看出了某些令人寒颤的危险意味……他再一看林允儿转回头去后对着男人展露的笑颜，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一样，默默地闭上了嘴。
“马修，等一等，我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吧。”
刚轻手轻脚地准备溜走的年轻男生骤然停下。
他背对着两个人闭眼叹气，一边在心里哀叹着今天是倒了什么霉，一边脸上强装出笑容，回头干笑着说：“是……”
“认识一下吧。允儿你应该也知道，她从今天起会在公司里实习，不过平时工作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叫名字了，你们还是叫她‘诺娃’吧。”
林深时对女朋友轻声说：“这是公司游戏事业部的表俊秀代理，你可以直接叫他‘马修’。他的职位其实和我差不多平级，估计再过几年就是游戏事业部的二把手了。”
听完男友介绍的林允儿配合地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哎，林组长太捧我了。”本名叫“表俊秀”的年轻男生谦虚地摆摆手说，“我们部门和公司里的其他部门情况不太一样的。”
“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
林允儿眨眨眼睛，很聪明地暂时把内心的疑惑给压了下去。
紧接着，她就听见表俊秀用相当意外的口吻说：“‘诺娃’吗？我说嘛，原来林组长之前非要让开发组加上名字的那个‘Nova’就是允儿你啊……”
他的神情有点奇怪，看了看林允儿，却不再说这个话题。
林允儿不由得蹙眉，总觉得对方的话里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哦对了。”既然没办法马上脱身，表俊秀侧头看看“贪吃大王”被消灭后还留在原地的装备和道具，好心地提醒林允儿，“允儿你最好快点把归属权是自己的物品收起来，否则等时效过了就变成大家可以自由拾取的状态了。”
头脑尚且没从方才那一幕里完全清醒的林允儿略显懵懂地点点头，林深时带着笑跟在她身边，也顺手收取了几件归属权是他的游戏物品。
等到一股脑儿把东西收起后，林允儿才抓住男朋友的胳膊，非常好奇地问：“刚刚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的装备明明脱落了，却是我杀死了怪物？不对，你怎么会……”
“让我来说明吧。”刚才恰好在旁边目睹一切的表俊秀主动开口，“其实在允儿你出手之前，林组长他的攻击就已经落到怪物的身上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前几天‘贪吃大王’被人单独打死过对吧？那个人就是林组长。这位的游戏天赋可是连我们部长都很惊叹呢。”
林允儿恍然又仍然有些不解地点着头。
“可是，为什么最后打死怪物的人是我？”
“这是游戏机制的缘故，”表俊秀解释说，“其实林组长刚才的攻击已经足够杀死那个怪物了，但我们部门的开发人员给这些Boss加了个隐藏设置，在遇到一次性可以清空全部血量的攻击时，它会强制留下1滴血。而允儿你那时候刚好接上打了一下，虽然装备脱落，但刚好也会强制扣除1滴血，于是游戏就判定你是最后终结怪物的人了。”
说着话，表俊秀还多看了林深时两眼。
“关于这些，林组长应该也很清楚吧？”
林允儿彻底会意，她偏偏头，眼眸晶亮地微笑注视着男人无奈的面容。
“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林深时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想代替曺组长带你来食堂吃饭，没想到通过游戏查询之后就发现你人已经在食堂了，所以就过来看看……结果突然看到刚刚的情况，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采取了行动。”
“这个游戏还可以查看别人的位置吗？”林允儿的注意力怪异地转移到了别的方面。
“嗯。不过只有在公司里才行。”
林允儿很积极地拿着手机凑到男友身边去，“哪里哪里？你快告诉我！”
林深时只好哭笑不得地帮她进行操作，顺带加上了两人的游戏好友。
然后林允儿就眉开眼笑地捧着自己的手机，用手指轻轻地触碰屏幕上显示的那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光点。
一个叫“里昂”，一个叫“诺娃”。
这画面被旁边扛着摄像机的随行VJ与表俊秀全然收入眼底。
表俊秀情不自禁地瞟了瞟摄像机那黑漆漆的镜头，很想提醒一下这两位，但回想起林允儿刚刚的警告目光，他就咽回了嘴边的话。
算了，我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还替别人操什么心？
他再瞧一瞧不知不觉都快把整个身子靠进林深时怀里的林允儿，愈发感到憋闷。
“我得快点走才行，不然这波可是持续的会心一击……”
“嗯？表代理你说什么？”
面对着这一男一女投来的视线，小声嘀咕的表俊秀就强笑着说：“哦，我是说，正好我也在这里，允儿你、不是，诺娃你顺便跟我说一下特殊奖励的要求好了，回头也省得开发组的那些家伙再来麻烦你。”
“特殊奖励？”林允儿也想起了先前差点被她遗忘的那则游戏提示。
“这个特殊奖励是游戏事业部开发组他们自己弄的。你可以提一个游戏里的要求。”话说到这里，表俊秀就又一次用余光瞄着林深时，补充说，“比如说诺娃你拿着的那把剑……那个就是林组长他之前消灭‘贪吃大王’之后要求添加的道具。”
林允儿顿时心头了然。
旋即她就不假思索地说：“那我也添加一个新的道具吧，名字……就叫‘诺娃的宝剑’！”
“不过，我想在剑柄上加一句话。”
她转头和身旁的男人对视，甜甜地弯眸一笑。
“‘ForLeon’，‘致里昂’。我要加上这句话！”
……
“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嗯？”
“你不是有意在公司里躲着我吗？”
刚夹起一筷子小菜的林深时动作一顿。
之后他就继续把那筷子小菜放到林允儿的碗里，很平静地低下头说：“我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嗯。”林允儿收下他夹来的菜，边吃边说，“一开始我还没想到，但后来你不是没回我电话吗？”
“那又怎么了？”
“除非你是故意不回，否则你什么时候接到我电话没有回复过？”
听着林允儿这话中那份莫名奇妙的炫耀感，沉默片刻的男人就哑然般失笑了一声。
“我要吃苏子叶。”对面含着筷子的女人嘟囔地撒娇说。
林深时马上伸出筷子，帮她按住黏在一块的菜叶一端，然后含笑地瞧着吃Uni公司食堂的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林允儿，嘴里也突如其来地问：
“听说你之前和艾琳遇见了？”
9、现实
“帮我按住那边。”
林深时手中的筷子转而压住了菜碟的另一头。
夹着好不容易撕下的苏子叶包了饭囫囵塞进嘴里，林允儿又拿起不锈钢的汤匙喝了口汤，全程不紧不慢，也没去看坐在对面的男朋友。
等到她好好咽下口中的食物以后，方才说：“说吧。”
“说什么？”
“你既然都这么问我了，那我之前感觉韩本部长她对待我的态度有点特别……应该就不是错觉了吧？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不是吗？”
林深时下意识去看边上端着餐盘回来坐下的VJ。
“这种事可以直接说吗？”
林允儿也看到了那台还在运转的摄像机，没有异样地点头回答：“反正之后会进行剪辑。”
林深时微微诧异，倒也没多问。
然而《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的人通过监听耳机听见林允儿说的话后，PD等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
事实上涉及这种较为敏感的话题，到了节目正式放送的时候，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被直接删除，但是像林允儿这样直言，也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在他们的印象当中，林允儿可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所以，与其说林允儿眼下的这番话是在阐述与说明，倒不如说她单纯就是找了个借口让两个人之间的这段对话能够继续下去。
“其实艾琳她会那样，的确有她的原因。”
听到男友的开场白，林允儿就不易见地挑了挑眉毛。
如果林深时的恋爱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话，那么他至少就会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在女朋友的跟前替另一个女人进行辩解。
好在林允儿也不至于连这点飞醋都赶着吃。
她没打断林深时，示意他往下讲。
“在你们这批新人进入公司之前，Uni前两个月也接纳过几批新的实习生。其中有个人正好OJT和实习阶段都跟着艾琳，所以，应该说两个人的关系比较亲近？”
林允儿渐渐听出了苗头，“然后呢？”
“本来这名实习生的成绩应该是可以通过考核，得到签约入职的机会，可是后来你出现了。”林深时回答时的语气很平静。
林允儿一怔，放下了汤匙。
她的余光再次瞥向旁边的摄像机和随行VJ，这回眼神里包含的情绪却截然不同，大概是没想到林深时所说的内情居然会如此不合时宜。
连待在车内的节目组都精神起来，一个个手上捧着饭盒，凝神倾听。
他们很清楚接下来林深时讲出的一些话将来或许完全没机会在节目上出现，但听一听也无妨。
人总是爱好那些所谓阴暗而真实的隐秘。
“你的意思是说……”林允儿犹豫了一下，“因为我要来Uni，所以那位和韩本部长关系不错的实习生被淘汰了？”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脑中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
林深时却摇摇头说：“这是艾琳的想法。或者说，她也知道这事不怪你，但心里面总归有点不舒服。”
见林允儿还是不太理解，林深时就耐心为她解释说：“你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那名实习生就真能进入Uni吗？打个比方说，现在公司要招收十名左右的新人，但事实上，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公司的人真的会有十名吗？”
林允儿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一丝恍然，却又显得怔愣。
她开始定定地注视着男友，沉默得一语不发。
“允儿，Uni这家公司是有些特别的，估计你也已经初步认识到了它的魅力之处。”
林深时又夹了一筷子的菜到林允儿碗里，对她说：“可是，其实特别的公司也有不那么特别的地方。有的东西有它梦幻的一面，自然也有它现实的一面……”
男人的话没说尽，林允儿却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连吃饭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地停下。
“终于找到你们俩了！”
最后是一道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林深时和女友回头看去，只见这时间本该把空间留给他们俩的曺胜男脚步匆匆地走来。
“怎么了？”林深时从曺胜男的样子里看出了点什么，搁下筷子。
曺胜男的手指点了点腕上的表盘，在俩人隔壁的空位坐下，说：“你们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把饭吃完。”
那边的林允儿还没搞清楚状况，林深时就稍稍眯起了眼，有所猜测地问：“理查德又要开会了？”
曺胜男冲着他耸肩摊手。
“这回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想见一见新入职的职员和目前正在实习的新人。”
“只是这样吗？”
“其他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理由还是挺充分的，允儿他们这一批差不多就是今年最后的新进职员不是吗？”
曺胜男说着话就转头看向安静听着两个人讲话的林允儿，对着她友好地笑了笑，表示问候。
林深时彻底放弃了进餐，往后靠在椅子上说：“我的预感不太好。”
“我们也一样。”曺胜男哑然失笑，“可是，又能怎么办？毕竟他现在还是社长。”
林深时很快留意到了林允儿那副好奇又担心的神态，缓下声来说：“没事……快点吃吧。等下你就可以见到这家公司的社长了。”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瞧着男朋友，问：“这算是好事吗？”
“不算是好事……”林深时扯起嘴角无奈地笑笑，面上又泛起了点奇异的感觉，“不过，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
考虑到公司会议的保密性质，再加上等会儿那么多人坐在会议室里，偏偏有台摄像机格外扎眼地对准林允儿，那场面光是想想就不大好看，于是节目组派来的那名随行VJ就根据指示留在了外面。
好在Uni负责布置会议现场的秘书部门和节目组有过提前的接洽，开会时林允儿身后的那几面窗户的百叶窗不会被拉上，虽然听不见室内的动静，但多少可以给节目组提供一些镜头素材。
此刻，林允儿独自坐在靠墙的一排座位后边，心情略微紧张又新奇地观察着会议室内的气氛。
以往她不是没参加过各类会议，例如公司的行程会、剧组的围读会等等，但她通常都是会议的主人公之一，并且谈及的内容往往也不算很专业，仅仅是些寻常的讨论而已。
像今天这般正规地参与一场工作会议，算是她人生的第一次。
“社长。”
“本部长好。”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在座的不少人立刻起身。
“嗯，大家都坐下吧。”
领头进来的人摆摆手，几个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躲在人群里的林允儿也乖乖地鞠了一躬，然后就眼尖地瞧见了和曺胜男并肩走进来的林深时。
她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地朝着男朋友眨眼示意，谁知道林深时这会儿却如同根本没看见她一样，没去回应她的小动作，举止一丝不苟地坐到长桌边上。
林允儿只好气馁地暗自瘪嘴，忽然间又醒悟过来，想起窗外还有摄像机在拍摄，连忙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
包括林深时在内的一干人依次入座后，之前和林允儿有过一面之缘的韩正午不出意外地坐在了较为上首的位置，在她对面和身侧都是些林允儿不认识的生面孔，估计也是Uni各部门本部长级别的人物。
她往主位上的那名中年男人那里多瞟了两眼，内心就泛起了嘀咕，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林允儿平时很少腹诽一个陌生人，可是在她看来，那位被林深时等人称呼为“理查德”的中年男人身上的确无甚出奇。
一身宽松的休闲西装，挺着的啤酒肚，非常有中年职场人士的模样，但不像是一家企业的领导人，连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都没梳理好，看着有点不修边幅。
没等林允儿多想，会议就很有效率地开始了。
内容嘛，中规中矩，主要就是关于新入职员的安置以及之后实习生的考核问题等……林允儿原本也想认真旁听，奈何在场发言的这群人说话都太过迅速，或者说第一天上班思维还没完成转化的林允儿压根跟不上公司会议的节奏，只听了几分钟就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直到——
“对了。我们公司这一期还来了个特别的亲故。她今天也在吧？”
基本在边缘区域的林允儿猛地回神，条件反射般地举起手：
“是！我在！”
挺有元气的声音在会议室里骤然响起，还有几分突兀感。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看了林允儿几秒便微微一笑，颔首说：“好……允儿小姐的实习轮换还没定下来吧？”他偏头问手边的韩正午。
韩正午也隐晦地看了一眼突然间就隐隐成为会议室里众人视线焦点的林允儿，简单地回答说：“你之前说要亲自决定。”
“啊对。”中年男人摸着下巴想了想，语出惊人地说，“不如，第一周就去新闻部吧？”
霎时间，不光是曺胜男几人，连始终表现正常的林深时都抬起头来，皱眉看去。
15、LIVE（下）
林允儿还穿着那套款式很常见的女性职装，挎包的背带搭在身上，整体形象很端正，但也显得平凡。
尤其是经过前面那番折腾之后，即便是有过刻意的整理，她眼下的样子其实也不比邋里邋遢的韩正午好看到哪里去。
这时候的她仿佛失去了曾经作为艺人的强大心态。
两边的肩膀有些塌了下去，今天上班前特意剪短的头也蔫答答地拢在耳边，真就只像个普通人一样……被上司教训过后，只能坐在路边的椅子黯然神伤。
可是，正当韩正午准备离开之际，林允儿突然又开口说：
“其实还有别的理由，您没提到对吧？”
韩正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方才垂头不语的林允儿依然留在原位，同样也转头向她看来。
那双位于白色口罩上方的眸子，忽然就有了一种透澈而明亮的感觉。
“聊了一会儿，我发现韩本部长您好像很依赖自己曾经的那些前辈？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有一个很依赖的人，我男朋友。所以说……我很相信他的判断。”
韩正午习惯性地挑起眉毛。
她没想到，刚刚在她跟前还像只小鹌鹑似的林允儿这一张嘴就带着刺。
软软的，不疼，但扎得人心里痒痒，些许的怒气也被恰好地撩拨出来了。
“我男朋友对我说过，韩本部长您很在意那名最后没能进入Uni的实习生。我相信他的看法，因为他和Uni的其他人肯定比我更熟悉你，而且，我男朋友还很聪明。”
林允儿的语气里隐隐有股令人磨牙的自豪感。
“可是，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您一句话都没有提起过那个人？”
韩正午终于找到适合的时机插嘴说：“我好像早说过里昂的判断有所偏颇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那位亲故和您排斥我的理由无关？”林允儿面不改色地继续追问。
韩正午眯起眼看了她两秒，点头回答：“当然。”
“但我还是相信我男朋友的判断。”林允儿摆出的态度叫人哑然。
一时搞不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的韩正午微微颦眉，正要没好气地打发走林允儿，她就从林允儿的嘴里蓦然听到了一句让她内心一突的话：
“韩本部长您之所以排斥我……其实是缘于您自己心里的自责吧？”
韩正午的眉头倏地彻底收紧，她的目光很有压迫感地盯着林允儿，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实习生不能进入Uni，您也知道真正的理由不在于我，也许是因为Uni内部的一些决定，又也许就是有人走后门顶替掉了她的位置，但是您对此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这社会的规则。”
“总之，您明明知道事实无法改变，心里仍然感到生气，也感到可惜。”
“也许是因为当记者时期养成的正义感吗？您对自己的不作为感到自责和愤怒，但很不巧的是，您又是个性格别扭的人，您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把责任归结于自己，所以你就找了个适当的发脾气的对象。”
“恰好，那个人确实也做了些不符合你原则的行为，你想要吓唬她，想要给她一点教训……那个人也就是我，对吧？”
韩正午沉默了一会儿，冷声说：“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
躲在俩人后方树下的节目组VJ立刻打起精神，举起摄像机对准了远处那道从长椅上缓缓站起的身影。
“虽然不能友好地相处，这点确实让我感到遗憾，但是韩本部长您给出的理由，我也能够理解。说实话，我只是觉得遗憾，却不会如你所愿地对此感到有什么歉疚和负担。因为我进入Uni的事本身就是两边公司同意过的一场交易。而且整件事不妥归不妥，我自己却觉得堂堂正正。我现在同样是在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我不觉得我做这件事的理由有什么见不得人。”
起身来到韩正午身前的林允儿忽然又逼近了少许，使得对方下意识往后仰仰头，蹙着眉凝视着那双在深沉的夜里依旧晶亮的眼眸。
“不过呢，有件事我没办法容忍。那就是别人把不属于我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明明自己心里也有鬼，搞得好像我才是唯一的罪人一样。即便是职场的前辈和上司，这种事也恕我无法忍耐。”
在面前那双漂亮眼睛的逼视之下，韩正午不自觉地张了下嘴，却空空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今天头一次有了颓势的模样。
直到过了片刻，一声意味难言的轻笑才在两人中间低低地响起。
韩正午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已经好好地退回去站好的林允儿，口中说：“我现在发现自己的判断好像出错了……诺娃你的嘴皮子倒是块当记者的好材料。”
“我就权当您这是在称赞我了。”戴着口罩的林允儿耸耸肩，“而且我觉得您判断出错的地方或许还不止这一点。”
“嗯？”
“我虽然也不愿意和讨厌我的人做朋友，但是谁让你和他是朋友呢？他在我心目中的优先级更高，更重要的是，我很讨厌因为我而影响他的人际关系……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
“他”？韩正午只疑惑了一下就意识到了林允儿话里所指的“他”是谁，也顺便领会了林允儿这话内藏的含义。
她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嗤笑的味道问：“你觉得你还有希望和我做朋友？”
“做到不让你觉得可惜不就行了。”
“嗯？”韩正午少见地怔了下。
林允儿悠然地说：“韩本部长你心中对于别人的愧疚我是没办法解决，但你之所以针对我，也有一部分觉得我没资格待在Uni的理由在内不是吗？你觉得这个名额给我太可惜了。所以……我以后只要做到让你不再觉得这个实习名额给我可惜了，不就行了吗？”
韩正午貌似十分意外地注视着说出这番话的林允儿。
良久后，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比先前还要古怪许多，刚要回话，有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就从边上传来。
“那个……打扰了？”
上一秒彼此间还充斥着火药味的两个女人一听见这道陌生的声音就不约而同地一换脸色，当即散去空气当中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转过头去。
这一看，林允儿就愣了愣，迟疑地问：“您是……”
突然走近过来的人是名神态腼腆的年轻女人。她见林允儿投来视线后就不好意思般低下头挽了挽耳边还有点凌乱的头发，走上前来，送了两瓶饮料到林允儿和韩正午的手里。
“因为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礼物，只能用这个表达谢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您还没回去吗？”韩正午掂了掂手上的这瓶饮料，应该是刚从附近的便利超市买的，瓶身还留着微波炉加热后的温热。
她抬头看向略微局促的年轻女人，眼里带着真切的惊讶。
韩正午也认出了女人的身份，正是之前在派出所里一直靠在墙角醉沉沉的那位女士。
“啊，那个……”面对林允儿两人的目光，年轻女人愈发羞赧般地小声说，“我的家人都在地方，我是一个人在首尔工作，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所以……”
年轻女人的话没说完，在旁的林允儿和韩正午就了然了对方的意思。
韩正午还想说话，林允儿就先她一步关切地出声问：“那需要我们拜托警员开车送您回去吗？”
“啊，不用了，不用了。”年轻女人一听就连忙摆手，她估计是完全醒酒了，往后捋捋头发后露出了一张平凡、柔和又疲惫的面容，“我已经没事了，等下自己坐巴士回去就行了……对不起！刚刚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她对着林允儿很真诚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大概也是初次遇到这种事，林允儿不知该如何处理，面上尴尬作难，旁边的韩正午就很有眼色地替她开口说：“您客气了。真正辛苦的人是警员们，我们只是在旁边帮帮忙而已。”
“那也是……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
“那么，我就先……”
“啊，好，慢走。”
从始至终，年轻女人在两人的面前都低着脸，她轻声细语地表达完了谢意，然后就默默地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林允儿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她的背影。
“高兴吗？”韩正午站到她身边，抱起手同样目送着年轻女人慢慢走远，“被人这样感谢的感觉？”
林允儿悄然抿起嘴，喃喃低语：“很奇怪，不是很高兴……反而，有种奇怪的伤心的感觉？”
韩正午侧过头来看她，旋即就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可恶笑脸，说：“真实的社会生活没你想象中那么轻松，对吧？”
林允儿似乎懒得搭理她，但安静下来的样子却也没了刚才那种气势凌人的感觉。
到了这时，她像是又从刚刚具有强大气场和自信心的女艺人，变回了普通人林允儿。
16、LIVE（完）
“我以前当记者的时候，一直很喜欢一个英文单词来着。或者说，现在也很喜欢？”
韩正午对转头看来的林允儿轻轻地吐出一个词：“‘LIVE’，生放送，有的时候也翻译成‘生活’、‘过日子’。”
“其实新人时期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应该就是生放送。”她莫名地勾起唇角，“因为害怕失误，特别是播报一些重要新闻的时候，你一旦在镜头前面出错，你就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机会了。”
林允儿没应声，但从她稍稍抬眉盯着韩正午的表情变化来看，韩正午知道她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选择在这时说这件事。
她依然不紧不慢地讲：“当时有位前辈说——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又是我的一位前辈。”
韩正午微笑看着林允儿的神态里透出了点明显的挑衅感。这种宁愿套用别人嘲笑的话也要进行反击的做法让林允儿意识到了这家伙果然是个难缠的对象。
“那位前辈是这么说的，”见林允儿没有露出想象之中的反应，韩正午也就马上收敛笑意继续往下说，“他告诉我们，记者就是这样的职业，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失误的话，你可能整个饭碗都没了，你人生也就完了，所以‘LIVE’才叫作‘生活’嘛。”
林允儿好像开始有点明白韩正午究竟想对她说什么了。
她微微地拧起眉，同样的神情在她做来和韩正午来做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韩正午皱眉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隐约的心理压力，但林允儿皱眉……只会叫人觉得委屈又好看。
简单来说就是毫无威胁感。
在她面前的韩正午也无所顾忌地接着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很奇怪，因为前辈的话，我记住了‘LIVE’这个有双重含义的词。但比起和我更有关系的前者，每次我想起这个词的时候都总是会先联想到它的第二层含义。”
林允儿终于忍不住打断她说：“所以，你想说什么？”
韩正午瞧着她，方才显得冷淡而刻薄的神态有了点改变。
“‘让我不再觉得可惜’，这句话我可以理解成你认为你之后会得到我的认可对吧？”
林允儿沉默地看着她，并不作声。
韩正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那我就期待看看了？我承认，你今天的表现有点出乎我的预想，但也仅此而已……当然，毕竟以前是Topstar嘛，这种程度的话，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这女人是真的想打一架对吧？
把话摆在台面上说开后，林允儿就发觉韩正午已经丝毫不去遮掩对于自身的真实态度了。
她蹙眉目送着韩正午的背影走远，突然高声喊了两句：“你不能只把自己当成是对的！认为只要别人和你一样的时候才是好人！”
走出去几步的那道身影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她好像停下了脚步，但没回头看来。
“韩本部长，我知道你认为我不懂你们的生活，但谁说艺人就不是普通人？我也为自己的职业付出过你们想象不到的努力……‘LIVE’这个词，对你而言意味着后者，但对我来说，它现在只是前者。我不讨厌这个词，但我也不喜欢它。我说过的话我会努力做到，证明自己的价值不一定要得到固定某个人的认可，只要大家到时候都承认我不就行了？”
林允儿以往不是如此坦诚而急躁的性格，但今晚的她内心却有股迫切的冲动，引导着她必须要对韩正午把这些心里话给说出来。
驻足在她身前不远处的韩正午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而后给了个挺气人的反应，只是背对着扬起手挥了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仍然留在原地的林允儿张了下嘴又闭上，皱着眉，口罩下方的面容神色有些复杂。
很奇怪，她看懂了韩正午临走前的那个动作。
那人的意思是，“那你就试试看吧”。
……
“允儿？”
从边上传来的声音唤回了林允儿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了一眼，歉意地说：“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了。”
几乎带着这台摄像机走了一天的节目组VJ对她摇摇头，面上的表情里夹有几分理解。
林允儿来Uni上班的这第一天他算是全程见证了下来，怎么说呢？谈不上有多么曲折和有趣，但是，意外的，他也不觉得经过摄像机的镜头拍摄下来的这些画面有很多无用的部分。
如果说一开始林允儿踏入Uni遭遇的事情算是个梦幻的开头，那么后面的这段内容大概就是从梦幻当中脱离出来后所经历的现实了吧。
很平凡的现实，也很普通的现实。
“啊，刚刚还不觉得，现在一下班就发现脚腕使不上力气了……”
重新坐回了那条长椅，林允儿低下身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腕，同时拉下脸上戴了一晚上的口罩透气，对着摄像机的镜头露出苦笑说：“现在感觉，大家平时都很辛苦呢。”
“我能先坐一会儿吗？”
“当然。”
“您也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扛着摄像机的随行VJ嘴里应着“是”，身体却没做出相应的动作，反而抬手按了按耳机，对面前的林允儿说：“结束第一天的工作，您有什么想在镜头前说的话吗？”
这显然是出自节目组的指示。
坐在路边长椅上揉着脚腕的林允儿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即便在这种时候，她的笑容依旧显得很温婉，只是笑意里好像多出了些此前没有的情绪。
“嗯……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回家。”
“快点回家？因为疲惫吗？”
“也不是，就是……”
“叮！”
林允儿话还没说完，她随身的挎包里就响起了一声短信的提示音。
本来不想理会，但身前的VJ很绅士地示意她随意，她只好冲着摄像机的镜头又低低头表示抱歉，转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所用的口气却给了她一种前不久才见过的熟识感。
【呀，你的南瓜车到了】
“南瓜车”？“南瓜车”又是什么？这疯女人……
林允儿刚思索着把这个陌生号码存入手机里，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度之下信手输入了一个【迟早打一架】的备注名，紧接着，她脑中貌似就灵光一闪，整个人“啊”了一声，突然站起来。
“怎么了？”
“啊，那个，我……”
抓着手机起身后，林允儿一阵张口结舌。
她顾不上多说，匆忙地说了句“先去附近看看吧”就丢下一脸困惑的随行VJ，瞅准一个方向跑去。
等到林允儿带着VJ跑到派出所门前的那条马路边上时，她一眼就望见了停在街道对面路灯下的那辆黑色轿车与站在车门旁边安静等待的身影。
在她出现的时候，正低头拿出手机的对方也注意了过来。
他先看到了跑得有点气喘的她，又看了看紧跟在她身旁的随行VJ，大概就确认了她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扬手打招呼，他就见马路对面的林允儿先一步循着信号灯跑过斑马线，飞快地跑到了他面前。
于是，刚要抬起的手就放了下来。
在头顶那盏路灯白亮的光里，林允儿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点自己很熟悉的莞尔笑意。
嘴角就那样浅浅地扬起，一点点的温度就足以暖到人心底里一般。
跑到他跟前的林允儿也不作声，口罩后的嘴唇抿起，一时发热的头脑总算清醒了点，顾虑般回头看了看故意停在后方马路那边没有跟上来的随行VJ。
然而节目组和其他人员很懂得看气氛，事实却并不完全由此来决定。
隔着一条马路，林允儿也依然能留意到那台摄像机还在闪着红灯。
它还在运行当中。
“吃饭了吗？”
耳边传来的话语使得愁绪刚浮上心头的林允儿不自觉松开蹙起的眉尖。
她微怔地回头看向伸出手温柔地摸摸她头发的男人。
这是今天他们俩几个小时没见之后，他再见到她时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很寻常的一句话，偏偏让林允儿有种内心的某处被击中的感觉。
今天穿着平底鞋、在他身前矮了半个头的林允儿稍微抬起了脸，又呆又萌地看着男人。
看着他嘴边对自己露出的笑，看着他面对着自己时，那眼里闪亮的光。
然后，她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啊，我不管了！”
在场的随行VJ和男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突然烦躁地大喊一声，旋即就做出了个出人意料的惊人举动。
她径直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噘着嘴在他胸口嘟囔着说：“我饿了！还有……我想你了！”
男人也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
他同样望了一眼马路对面的VJ和那台还在工作的摄像机，大约停顿了一秒，他的双手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脸上露出微笑，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垂头到她耳边，轻轻地回答：“是吗？那我们去吃饭吧！”
17、下午你不在的时候
“所以，听上去你今天和韩部长两个人相处得不错？”
烤肉店的包厢内，林允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男友：“你是怎么从我刚刚的话里听出我和她相处得不错的？”
坐在她对面挽起袖子负责烤肉的林深时微笑着说：“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她和你关系冷淡的话，你们连那场对话都不会有。”
“所以我还得感谢她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吗？”手上捏着小巧的烧酒杯子，林允儿状若不屑地撇着嘴。
一手拿着剪刀、另一手夹着肉排的林深时看到女友这副小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又冲着她不易见地偏了下头。
林允儿顺着男友的示意看去，这才想起了那台放在他们俩桌上的小型数码摄像机。
那泛着光的黑镜头像只旁观的第三者的眼睛似的，让坐在包厢里的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要不然……”林允儿往前凑去，用手掩着嘴说，“我还是跟节目组说一下，这段就不录了？你在公司也忙了一天了，还是轻松一点吃饭吧。”
“没关系。之前VJ替PD询问的时候，我不是也同意了吗？”林深时摇摇头。
“但我们现在这段说不定到时候根本不能当成正式的剪辑素材用。”林允儿咬了咬嘴唇，小声对男友说，“没关系的。你真觉得不方便，我们就把摄像机关了！”她此时的声音既温软，又夹着点撒娇的感觉，如同一只正抱着人的手在摇晃尾巴的小动物。
见林允儿一再坚持，林深时就想了想说：“刚才在街上你抱住我的时候不是也录进去了吗？”
“所以呢？”林允儿眨眨眼。
“所以仔细想想，我们吃饭的时候也没必要顾虑那么多。当然，范围只局限在我们之间。”林深时又隐晦地告诫了一番女友。
林允儿再次眨巴两下眼睛。
然后她大概明白了男朋友的意思，又扫了一眼俩人手边的摄像机，仿佛坚定了信念一般，堂而皇之地端起自己的餐具，优雅之中又隐隐显得急不可耐地一下子坐到了男人的身侧去。
刚给生肉翻了个面的林深时先是惊讶地侧头看她，继而就像是全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回过头去说：“我刚刚可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但在我听来，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反正之前我们拥抱的段落都被录进去了，现在就算我们俩在镜头前表现得亲密一点也没关系啊。”
林深时手里举着烤肉夹，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边继续给肉翻着面，一边嘴角微扬地低声感慨：“小赖皮……”
“小赖皮也是你家的小赖皮！”直接顺势靠在他肩头的林允儿很自豪地扬起下巴。
他们两人眼下都脱了外套，挂在一侧的挂衣钩上面，比较狭小的空间散开了火炉的热气与油花在烤盘上嗞嗞作响的声音，不算晃眼但也足够明亮的小顶灯在头上照亮，昏黄而温馨的光落在了彼此的发顶与肩上。
光是深吸一口空气当中开始四溢的肉香，林允儿就不由得担忧起了身上的衣服沾染的味道之后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但是，很幸福。她感到很幸福。
仅仅是在下班后来到路边的一家烤肉店里，彼此这样聊着天，喝酒吃着东西，林允儿就觉得很幸福了。
幸福通常不该如此简单，也不应该是一种具体而切实的行为，可是现在，对于林允儿来说，幸福的定义就是她面对着这满满一盘的烤肉，杯子里装满了酒，最重要的是，身旁还坐着那个人。
她也知道自身的这种想法有点没出息，不过她不在乎。
时间在分外舒适的静谧里流逝，渐渐地，林允儿都恍惚地认为今天一天折腾下来的疲惫快要消失不见了。
“终于好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一片五花肉在油光里逐渐变成诱人的焦红色，动作利索地一整筷子，旋即就要高兴地将其夹到碗里。
然而，另一双不锈钢的筷子却先她一步，轻轻按在了那块肉上。
“呀，林树先生！”林允儿立刻严肃地转过头去，“即便是男亲，我也不可能把到嘴边的烤肉让给你！”
“马鹿小姐，”被她“怒目而视”的林深时却很淡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答应过SM和节目组，这几周依然要进行身材管理？毕竟十月底你就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了……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曺海淑曺专务办的晚会。”
林允儿的面容陡然一僵。
“我……我就吃一块？”林允儿恋恋不舍地瞧着这满盘的肉，试图讨价还价。
“你自己也知道吧？有的事有一就有二。”
“不是还有你在旁边监督我吗？”
“所以我现在不就在监督你吗？”
哑口无言的林允儿气恼地一搁筷子，“那你为什么还要提议来烤肉店吃饭？”
结果林深时就很诧异地看着她，说：“因为我自己想吃啊。”
“那我怎么办？”
“除了肉。店里不是还有其他料理可以点吗？我刚刚都把菜单递给你了。”
林允儿瘪起了嘴，红唇嘟得老高，一脸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你居然拿吃饭的事情为难我？”
“准确地说，”可惜她眼前的臭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又夹了块肉，“这是你自己在为难你自己。林小姐。”
林允儿装不下去了，她收回了轻拽着男人袖子的手指。
“不许盯着我看。”林深时神色不改地又说，“你自己不能吃，还不许别人吃吗？”
抿着嘴企图用眼神打消男朋友食欲的林允儿只好怏怏不乐地重新捡起筷子。
“可是，她既然那么喜欢当记者，为什么会选择来Uni？”被逼得只能捡点菜叶咀嚼的林允儿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话题。
“嗯？谁？”林深时起初没反应过来，然后才领会了林允儿的意思，对她颇有意味地笑笑说，“这个问题，恐怕要你亲自去问她本人了。”
林允儿再度失去淑女风范地暗自撇嘴。
一双筷子夹着块熟度刚好的烤肉突然晃到了她面前。
林允儿面色一喜，紧跟着狐疑地瞅着男人的侧脸，非常有危机意识地伸出双手先抓住了他的手腕，确认对方难以快速收回手后，方才露出放心的笑脸，一张嘴就“嗷呜”地把筷子上的肉一口咬完。
见到她的举动，林深时还愣了愣，接着哭笑不得地摇起了头。
“只此一次……知道了吗？之后要是胖了，我可不希望轮到你来数落我。”
林允儿得到默许后就毫不客气地将男友碗里的肉全扒拉到自己碗里，边吃边敷衍地“嗯嗯”应是。
“哦！男亲！”
“嗯？”
这回轮到他吃素的林深时刚默默夹了点菜，听见耳边传来的话语，下意识转过头，便见嘴中还嚼着肉的林允儿面不改色地凑上来，在自己嘴上啄了一口。
这一幕的发生导致在场的林深时和此时依然在远程旁观情侣俩吃饭的《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均是一怔。
“怎么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林允儿对此却反应平淡。
她理直气壮地冲着男朋友、也若有若无地冲着那台目前仍在运转的小型摄像机说：“下班时间我亲自己男朋友有什么问题吗？本来女朋友第一天上班，应该由你主动来安慰我才对！”
这话……倒是着实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坐在林允儿身边的林深时不禁哑然地张张嘴，兴许是交往久了，他对林允儿这类偶发的“任性行为”比旁人的接受能力高得多。
于是，还处于茫然与震惊状态的《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很快就看见监视器画面中的两名当事人恢复如常，仿佛刚刚他们在镜头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下次这么做，你倒是提前说一声。”林深时总归是埋怨了女友一句。他说着话还咂了咂嘴。
嗯……今日份的初吻居然是烤肉味的。
……
在后面回家的路上，林允儿想在路上走走，节目组终于给情侣俩留了点独处空间，撤去了摄像机，只开着车远远地缀在俩人身后。
没了摄像机在侧，林允儿说话也放开大胆了许多，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围绕着男人不断倾诉一整天下来的见闻。
最后，林深时也有点受不了地总结性打断了她：“现实的职场生活，也没你想象中那么轻松，对吧？”
林允儿好看地白了他一眼，不是由于他的话，而是因为林深时这话让她想起了韩正午。
“对了……”
不等林允儿在心中酝酿好等下该怎样还击男友“轻视”自己的这番话，她就听见正和她手牵手的林深时低低地说：“有件事我刚刚不好在镜头前面对你说，但我觉得你会想要知道。”
“嗯？什么？”林允儿疑惑地扭头看去。
“珠泫的妹妹在我们公司工作……我和她碰过面了。就在今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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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集片尾花絮
花絮一：
“珠泫的妹妹？”
听到男友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林允儿本能地皱了皱眉。
“不是说她之前去了HArt面试吗？”
“嗯。”林深时点点头，很自然地交代了一切，“只是我也没想到HArt的那场面试原来是在替Unicon办事。”
“一家门户网站为什么需要广告模特？”
林允儿问了个不太专业的问题，但从她说话时的模样来看，林深时倒是隐隐察觉到了自家女友单纯是想表达一下不满的心思。
他微微一笑，拉着她来到路边公交站的椅子暂且坐好，在她面前蹲下说：“即便是门户网站也需要拍广告嘛。只不过理查德他的办事方法有点特别而已。”
林允儿又生了会儿闷气，说：“好吧，我能理解……既然连你事前都不知道，看来那女孩本身自己也不清楚会和你共事这件事。之后在公司里，你可得给我自觉一点！”
她这话说得有些唬人，但配合那双在夜幕之下依旧闪亮而圆润的眼睛，实在令人难以感受到威严感。
林深时低头笑笑，手心握紧了女朋友的双手，对她说：“实际上我跟你说这事，心里面是更担心你。”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林允儿眯起眼，“怎么？你怕我之后如果在公司里和对方遇见，我们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蹲在她身前的男人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尽管什么话都没说，林允儿却神奇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气得抬起手拉下脸上的口罩，先是顾虑地偏头看了眼四周，见附近只有节目组的车跟着，这才放心大胆地冲着林深时龇了龇一口雪白的牙齿，如同一只张牙舞爪逞凶的小花猫。
“你是怕她欺负我，还是怕我欺负她？你去SM问一问啊！看看有谁说我平时脾气不好？”
哑然失笑的男人突然就伸出双手，捧住了林允儿的脸。
稍留着婴儿肥的脸蛋肉被挤到了一起，刚才动个不停的两瓣红唇也不得已地嘟了起来。
林允儿既生气又委屈的表情止住，愣神地眨着眼。
“我既不是怕她欺负你，也不是怕你欺负她……我是怕你到时候遇到人家露出像现在这样的样子。”
被迫嘟起的嘴唇嚅动了两下，林允儿本想再语气激烈地反驳几句，但一看见眼前那张正朝着自己无比温柔地笑着的男人脸庞，再气愤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嘟嘟囔囔的埋怨。
“我这样子又怎么了……只要她不惹我，我都懒得理她……反正道理肯定在我这一边……”
“不管道理在不在你那边，只要看到你这样子，我肯定会忍不住帮你，到时候如果别人说我们俩口子一起欺负人家小姑娘怎么办？”林深时微笑着说出了一句让林允儿愣住的话。
他歪头往外伸出手去，望着头顶上方的夜空，然后站起身来说：“好像要下雨了……还好早上你给我拿了伞。”
“怎么了？”
抖开伞布撑起后，林深时回头看向还呆呆地坐在原地的林允儿，嘴角在旁边路灯白炽的照映中又挂上了一抹习惯性的笑。
“林小姐，不回家了吗？”
有些恍惚的林允儿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抬头迎上那道含笑的视线，孩子气地撇撇嘴，脚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站起后就直接钻进了男人的伞底。
细蒙蒙的雨丝开始在夜晚的光晕里纷扬，黑色的伞顶滑落水珠，向一侧悄无声息地倾斜。
开着车的《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慢慢地跟在两个人的后面，通过车前的玻璃窗，他们的摄像机依然对准了那两道在雨幕中撑着同一把伞并肩而行的身影。
很奇怪，林允儿的身形并不算娇小，纤长的双手和双脚，还有那天鹅般修长的脖颈，致使她原本无论站在任何人身边都会显得非常高挑。
然而此时在节目组的镜头当中，围凑到前座的工作人员们注视着监视器的屏幕，所有人却莫名地感到林允儿的背影在画面上变得很小巧。
她穿着身常见的职装，背上背着个款式普通的挎包，抱着男人的手依偎着他。
明明旁边的那人也没比她高出很多，肩膀似乎也没宽厚到夸张的程度。
但默默瞧着这一幕的人却都觉得，她像是一只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巢穴的小鸟，在无比放松和舒心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窝在了那温暖的巢里面。
在湿漉漉的街面上，雨珠打落，那两道投在地上的影子被越拉越长，不久就仿佛合为了一体……
花絮二：
“那么，我们俩这就离开了。昨天真是麻烦您了。”
眼前这位倒拿着锄头的佝偻老人冷淡地扫了两人一眼，皱纹深刻的黝黑脸庞似乎从始至终都没产生任何变化。他随意地摆摆手，便摘下头上的草帽径直朝里屋走去。
走在下山的小路上，背着相机的英利时不时就会回头望一望山顶的方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凑到了前面的金主编身边，不解地问：“主编，我们真就这么走了？定好的采访也不做了？”
一路埋头往前引路的金主编喘了两口气，偏头看看她，微眯的眼睛仿佛看穿了英利的那点小心思。
“人家不是说不愿意接受什么采访了吗？”他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那也是，”英利不甘心地跟着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上面来，结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下山了？那昨晚不是白受罪了？”
手中的登山杖很结实地戳到地面上，金主编头也不抬地问：“你究竟是想做采访，还是想弄清楚那间屋子的事情？”
英利自知瞒不过他，咂咂嘴就小声嘀咕：“我都想……”没等金主编朝她瞪眼，她又连忙说，“不是，难道主编您就不想弄清楚事实吗？山下的人都说这老大爷在替死去的妻子守坟，可是我们在附近也看过了，根本没见到坟墓嘛。还有您要是不好奇的话，出发之前找人家在屋子里说了十几分钟的话，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金主编在山路上挑了块勉强能坐下一人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下，拧开水壶喝了几口，又瞧见身前那道眼巴巴的目光，便无奈地说：“你真想知道？”
蹲在他面前的英利赶紧点头。
6、允儿能有什么坏心眼
“您好，您应该认识我吧？昨天韩部长似乎向您提起过。”
本来出于礼貌，林允儿现在理应主动摘下口罩和曺盛祐握手问候才对，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还是保持着那副想要隐于人群的低调模样，穿着件常见的格子纹针织马甲、挽起了衬衣的袖口，整个人挺清爽地站在那里，有种不同以往的朴素魅力。
曺盛祐皱起眉头，内心充满了疑惑。
哪怕有恃无恐，他事先也不是丝毫没去想过英利和韩正午那边可能作出的应对，只是没想到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会是这一位。
思虑再三，他也难得表现出了几分迟疑和客气的态度，问林允儿：“允儿小姐对吧？难道那个女记者是你们的朋友？”
曺盛祐所说的“你们”自然不是指韩正午和林允儿。
林允儿兴许是听出了曺盛祐不愿直接提及某人的心思，落落大方地笑起来说：“不是，他和成记者并不熟悉。准确地说，我和成记者的关系也不算是熟人。我们和韩部长倒是有交情。您应该知道吧？她是成记者的前辈。”
听林允儿这么一说，曺盛祐脸上绷着的神情就缓下来了。
他马上直白地问：“所以你现在是没有办法，被那边请来说情了？”
“如果要这么说也没错。”林允儿思考了一下回答。
曺盛祐的表情更加放松，点点头便说：“你的面子我可以给，之后商量处罚的时候我尽量会放宽一点。”
林允儿看看他，却说：“可是我们这边还是希望您如果能同意和解就好了。”
很显然，林允儿的话又一次出乎了曺盛祐的意料。
他口气开始不太友善地说：“林小姐，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是事事都要尽力。有的事情，或许你只需要稍微表现一下心意就行了？”
“您的意思我明白。”林允儿的反应很平静，“但是我认为昨天成记者她其实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代价了，所以能不能请您，再大度一次？我相信同样的错误她以后不会再犯了。”
曺盛祐把手插进西装裤的兜里，终于又有了些克制不住的不耐。
他想了想，忽然问林允儿：“现在林小姐你做的事情，你男朋友应该不知道吧？”
“对。”林允儿好像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很实诚地答道，“他并不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另外我也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
所以啊！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几乎习惯性把手握成拳头的曺盛祐强忍了几秒，到底是咽回了这句涌到嘴边的喝问。
他看着眼前的林允儿，莫名有了一种更甚之前的烦心感。
曺盛祐前面倒不是没看见林允儿和韩正午两人厮混在一起，他此前种种忍耐与退让的行为也不无这点理由在内。
然而他更清楚，林允儿和那两个人的关系按理来说不该达到她愿意替她们出头的程度。或者说，即便这三个女人之间真有这样的交情，林允儿也不应该出面。
帮着想办法是一回事，帮忙揽下麻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整件事可不止是牵涉到林允儿个人。
“你还是请回吧？反正事情和你无关，你回去只需要告诉她们你也没办法说动我，不就行了吗？”
在得知林允儿的行为并非林深时示意之后，曺盛祐其实就已经不准备再谈下去了。
浪费时间，也浪费口水。
也许林允儿在外面是光芒万丈的人气明星，可是那又如何？她，还有那两名此时并不在场的女记者，在曺盛祐的眼里都无甚不同。
如果不是有林深时在背后站着，他甚至都懒得和林允儿再多说半句。
“我可以问问曺先生你之后准备向警方要求对英利进行什么样的处罚吗？”林允儿突然问。
曺盛祐对此倒是没作隐瞒，他用很平淡的口吻对林允儿说出了他的打算：“既然决心要处理，那当然要给对方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才行。我会起诉她。如果她运气不够好的话，或许会去监狱蹲几个月也没准。”
“起诉？”林允儿的语气似乎也有了波动。
“嗯。所以你不应该问我之后打算对警方怎么说，应该问我该怎么和检察官商量才对。下一次我和那边再见面，大概就是在庭审的时候了。”
曺盛祐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像是他已然看到了事情最终的结局。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认为英利届时还能有别的结果。即便是林允儿，心头也是相同的想法。
所以，曺盛祐的答案如同是推动了她某种决心的最后一步。
林允儿沉默片刻，对曺盛祐说：“您应该认识我吧？”
这是她方才来到曺盛祐跟前时的开场白，这会儿又奇怪地抛出来重新问了一遍。
在她身前的曺盛祐正不解于林允儿听似无意义的询问，他就看见这名女艺人低头拿出了手机，冲着他晃了晃上面的界面。
“我向您强调这一点，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我吧，还算是有不少人认识我。”
“这是我前不久刚刚开通的SNS账号。现在是……嗯……我看看……”
她当着曺盛祐的面，随意地低下头去滑动查看起了自己INS账号的状况。
“嗯，几天没看，又涨了。当初我开通账号的时候，五天之内就有了100万粉丝，听说还创了记录？”
带着一副不是在炫耀但又让人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炫耀感的口吻，林允儿抬起头来看向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的曺盛祐。
对方明显察觉到了一些她的意图。
“我本来吧，”她轻声说，“并不想把自己的社交账号作为私用，只是想当成一个能够和粉丝交流的平台而已。可是又能怎么办？这世上有些事就是没有办法，对吧？”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曺盛祐眼神之中慢慢迸发出了阴沉和凶狠的意味，比起他先前面对英利二人时还犹有过之。
“对，我现在就是在威胁您。”
出人意料地，林允儿居然还非常爽快地点头承认了。
“不过就算是我在威胁您，您好像对我也没有办法吧？因为我男亲的缘故。”
曺盛祐僵硬的脸庞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
他一语不发地盯着从始至终保持着镇定和坦然的林允儿，在沉寂了良久后，才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一般，低沉地说：“可是你单凭你自己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你的男人会为了这种事和我作对？”
“首先，是的，没错，如果是我开口的话，他一定会出手。”
林允儿对着他伸出两根白生生的手指，态度格外的认真。
“其次，不过我认为这件事不需要麻烦他，我自己就能解决。”
曺盛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立刻失笑似的身体仰后，那笑声在咬牙切齿的心情里却显得越来越愤怒。
他的目光冷冷扫视着林允儿，问：“你自己？你凭什么？嗯？”
“您难道不清楚如今网络的力量吗？我现在发一条动态的话，或许几分钟时间就能上实时热搜了。”林允儿眨巴着眼说。
“所以说，你要怎么做？嗯？”
曺盛祐彻底卸下了那副佯装冷静的姿态，恶狠狠地逼近瞪视，沉声说：“这件事我可是完全的受害者！呀，难道你为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三流记者，连对你自己的粉丝说谎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呀，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林深时知道吗？你对别的女人的这种异常的‘关心’？”
林允儿并未理会曺盛祐这番含义恶毒的讥讽，“我当然不会说谎。我只是想曝光一些自己知道的情况而已。”
“你自己知道的情况？”曺盛祐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愈发烦躁地追问，“你又知道什么？！”
“嗯……大概就是成记者之所以会去秘密跟踪您的那些理由？”
曺盛祐一怔，旋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歇斯底里地笑了几声，然后再也无法控制般走上前来，用力抓住林允儿的肩头，近乎低吼地说：“那些传闻不是事实！我已经说过了！”
“对……”林允儿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扫肩上的那双手，口罩后的嘴唇暗自抿紧，“您是这么说过。可是谁又知道呢？我也不太清楚真相，所以想交给大众来判断。这种程度的话，即便您之后执意要起诉，成记者应该也会被酌情处理吧？”
曺盛祐的嘴张了张，松开了林允儿的肩膀，垂下的手一时死死攥起，一时又松开。
“其实，我自己也很讨厌那种故意发出一些煽动人们情绪的模糊报道的媒体人。”
身前传来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林允儿抬手抚平了几下衣服肩部被抓出的褶皱，随后便回过头来，拉下口罩朝着发怔的曺盛祐微微一笑，笑容甜美而友好。
“所以说……如果您不让我这么为难就好了。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一个新闻从业者了？”
9、你更重要
“那我就先走了？”
“嗯，辛苦了。”
“今天麻烦二位了。”
韩正午随意摆手，旁边的英利垂着头不说话，被金主编拉了拉后，两个人又低身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林允儿口罩后面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多说什么，对眼前的三人和收起摄像机的VJ挥挥手就坐进男朋友的车内。
今天林深时特地开车过来接人，考虑到了前面发生的事情，《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终于也暂时放下自己的敬业精神，没再派人跟车打扰情侣俩一天下来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你之前不是已经收过一张了吗？”
绑上安全带坐好后，林允儿就瞥见男友把手中那张纸质的名片收进随身携带的名片夹里。
那是金主编给的名片。算一算，加上她之前收到的那张，这已经是第三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方记性不好呢。
“拿着也没什么，这也是人家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嘛。”转动方向盘左右巡视路况的林深时一边开着车，一边浅笑着说。
林允儿悄悄皱鼻。比起韩正午和英利，她对于仅仅见过两次面的金主编实在提不起好感，理由也很简单，谁叫这人竟然敢利用她家林先生？心思太坏，讨人厌。
不过，林允儿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男亲，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坏人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正在驾驶的林深时头也不转地问。
林允儿调整坐姿侧过身去，近距离地瞧着他说：“我总感觉韩部长说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假话。”
“理由呢？”
“你想啊，如果不是有我插手，说不定韩部长他们就会采用更加妥善的方法来处理整件事呢？”
林深时状似认真地想了想，也赞成地颔首说：“以我的印象，韩部长确实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发表虚假报道的人。”
“对吧？没错吧？”林允儿的表情垮了下去，“所以我说自己好像变成了坏人……因为我，韩部长他们才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原则。”
林深时通过后视镜飞快扫了女友一眼，较为平静的脸庞在车外接替闪过的光影之间无声地泛起了一些玩味又无奈的感觉。
“你应该自己也清楚，你今天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吧？”他说。
“我知道，所以你也别再教训我了……”林允儿嘟囔着把头靠在男友的肩上，“我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嘛。”
“吓唬？只要你无法把那些传闻真正地按在曺盛祐头上，哪怕最初他会受到大量的舆论攻击，等到他缓过气来，回头他就可以拿这件事来攻击你。这种后果你没有考虑过吗？”
“我知道！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正好拿来吓唬人嘛！”
林允儿直起身来，努力进行解释：“你想想看，反正试一试又不亏。万一曺盛祐真的心里有鬼，或者那家伙傻到连这种事都看不透，结果就像现在这样，这不是好事一桩吗？我又不傻，他就算真放任我去曝光，我也不会真去做好不好？”
“所以在你看来，曺盛祐其实就是心虚，或者脑子不好的那类人？”林深时又问。
林允儿故意装着无辜，回答说：“我可没有这么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曺盛祐是故意在你面前露怯，他就是想赌一赌你事后会不会真把他的事情曝光？”林深时说。
林允儿面上出现了些许怔色。紧跟着她就蹙起眉头，迟疑地说：“这……不太可能吧？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他希望你能如他所想的那样做。”
车辆恰好驶过一段光照较暗的街道，坐在驾驶位的林深时半身都处在阴影里面，他的声音从黑暗当中轻轻地传入林允儿的耳里，使得刚才还有些沾沾自喜的她逐渐握紧了手。
“他的想法其实和你没什么两样。你吓唬他，你要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几句话的时间和自身的演技。而曺盛祐呢？他引诱你，也只是需要放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以及在派出所里丢点面子而已。如果赌赢了，那他接下来就可以揪住你，然后再顺着你，盯上我。这种好事，换成是我也愿意做。”
林深时的话音顿了顿，继而似乎涌出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反正这些猜测和你无关，你本来也没打算真要付出行动不是吗？”
他说完话就侧头看去，林允儿的双眼直勾勾地同他对视，片刻后张嘴轻声吐出了个称呼来：“坏人……”
“我怎么也成坏人了？”林深时怪道。
“我是坏人，你当然也是坏人！好人和坏人要怎么谈恋爱？”林允儿先是偏移了一下重点，然后回归正题，“你明明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否则今天怎么会特意跑来接我？结果还故意挤兑我。这样的男亲难道还不是坏人吗？”
林深时脸色微微怪异，旋即笑了笑，也异常坦率地回过头去说：“嗯，我是看出来了。只是我的目的你也清楚，作为男朋友，我很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那么做？”，这是林允儿今天第三次听到类似的问题。每一回她给出的答案都不同，这次也不例外。
“我昨天听你说了，曺盛祐的父亲和你并不是同一边的人。也就是说，曺盛祐是敌人对吧？他是你的敌人，当然也是我的敌人。”
“所以，”林深时并不意外地接话问，“你就想着帮我对付他？”
“我也不知道。”林允儿摇头，“我承认，我当时的头脑并不清醒。对付？惩罚？或者说试探？我之前也没弄清楚自己真正的目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不喜欢自己只是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着。”
“林允儿。”林深时的语气有了些不明显的严厉。
“不用吓唬我。你要我乖乖待着，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我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也许是最安全的做法。可是，有的时候心脏就是不服从大脑，我又能怎么办？”
林深时不由沉默。他明白林允儿的意思。
“曺盛祐在曺氏不算多么厉害的家伙，所以我才挑上他。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韩部长他们的话，我会不会踩中曺盛祐设置的那个陷阱。我只知道，我需要做点什么！这才是我心里最迫切的想法。我不想要你再孤零零地站在前面了……”林允儿说着话就渐渐垂下了头。
目视前方的男人没再出声，他静静地开着车，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归于寂静。
直到沿着坡道驶近两人目前的住所，林深时把车停稳后，林允儿才在男朋友低头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听他说：“所以，你现在后悔自己之前的行为了吗？”
“嗯！”林允儿赶紧用力点头，“之前韩部长他们选择帮我转移曺盛祐注意力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后悔了，然后呢？”
“啊？”
“后悔了，然后发誓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的承诺呢？林允儿，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最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是什么？”
几乎从来没被男朋友用全名叫过的林允儿抿着嘴，不敢应声了。
“我其实不关心今天的这件事结果如何，我也不关心你插手这件事的理由是什么。我在乎的事情从头到底只有一个……”
男人转身打开车门，林允儿刚要下意识伸手去抓，便见林深时毫无征兆地回头靠近，那双黑邃的眼睛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
“我不允许你做让自己遭受危险的事，从前我管不着，现在就不行，以后更不行。我也不是不在乎别人，但是你更重要。所以说从现在开始，相同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你的角色体验就提前结束，复工之前在我身边老实地当个小助理。”
“……”
“知道了吗？”
身子情不自禁往后靠去的林允儿眨巴着眼，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说：“是，我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处罚吗？我怎么有种……很想试试的感觉？”
男人的神色顿时略微异样。
没等男友再说话，不小心说出心声的林允儿就慌忙说：“是！林组长，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林深时的面容方才缓和，他又看了看面前少见地露出一副胆怯姿态的林允儿，好笑地说：“行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是！”
林允儿响亮地应了一声，正打算开门下车，整个人又莫名坐回车上。
“嗯？怎么了？”林深时奇怪地问。
“下班回家的BoBo，差点忘了。”
林允儿努起嘴，抱着男人的脸迅速亲了两口，抹了唇釉的红唇柔软又甜腻。
“今天工作辛苦啦！”
目送着喜笑颜开的女朋友逃也似的跑下车去，一只手仍搭着把手的林深时愣了一会儿，摇头一笑。
10、我们碰过面吗？
……
“你说，曺盛祐那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林允儿坐在厨房的岛台边上用餐，她的面前放着一盆刚刚拌好的蔬菜沙拉——这是经过男朋友的屡次提醒之后，她才不情不愿拾起的身材管理食谱。
“如果你是担心Uni的话，大可不必。”林深时关掉咖啡机，端着一只杯子转回身，“你是不是忘了Uni本身是属于谁的公司？”
林允儿愣了一下，始终陷入思维误区的大脑终于豁然开朗！
“不要真以为你们的韩部长那么讲义气。”林深时笑着喝了口咖啡，“如果仅仅涉及她个人还好，但既然整件事连Uni的新闻部都有参与……你也说了，她可是有野心想要夺取社长之位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落下把柄？”
“所以，她早知道曺盛祐不敢对Uni怎么样，大几率也不敢明着报复她，但还是故意在我面前演了出秀？”林允儿一阵咬牙。
“现在公司暂时没几个人知道UniShin的真实关系，但韩部长恐怕早有猜测，所以今天的举动说不定也是她的一番试探。至于说曺盛祐那边，他事前肯定不知道Uni和曺氏的关系，但等到他准备动用家族的力量时，自然会有人出面阻止。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必要。”
听完男朋友的话后，林允儿满心郁闷地叉起几片菜叶塞进嘴里狠狠咀嚼着，过了会儿突然抬头问：“我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正在敌视曺盛祐的样子吗？”
“嗯？”
“按你所说，曺盛祐之前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挖了个坑让我往里跳吧？他肯定是看出了我对他的敌意……所以我才想问，我真有表现那么明显？我现在都感觉韩正午部长会不会也是看出了这点，这才特意抢在我前头把事做了。”
林深时打量了女友两眼，然后认真地回答她说：“嗯，很明显！”
林允儿马上“呜”地一声，双手抱着搅拌盆趴了下去。
“曺盛祐，还有那个曺诗京小姐……”她小声地嘀咕，“我看曺氏的人都不算好人。曺组长也一样。她之所以对我那么亲切，不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吗？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这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你明明在娱乐圈里早就习惯了这种事，为什么换了个情景、换成圈外的人，想法又变得纯真起来了？”
林深时站在岛台后面喝着咖啡，伸手拍了拍女朋友的小脑袋，说：“即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曺海淑专务，那位的作派也从来算不上单纯。她远离了兄弟姐妹的斗争，最后又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在家里立足。在这个社会，当好人没问题，但你不能只当个纯粹的好人。”
林允儿拧着眉，又闷闷不乐地吃了颗圣女果咕哝：“反正我不喜欢……现在想想，还好我当初没有加入募金会，不然连平时做个慈善都要和HanShin扯上关系了。”
听到林允儿重新提起这事，林深时也激起了几分兴趣，好奇地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其实年初的时候就打算要加入募金会成为新成员，但是因为什么又放弃了？”
“不算是放弃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当时暂时搁置了入会的事情，然后就忘了。”
“什么原因？”
林允儿回忆了一会儿，摇头说：“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很忙。”
“很忙？”
“嗯。我那时刚好是进入《武神赵子龙》剧组开始拍摄的时候嘛。”
见男朋友有意往下听，林允儿也不吝讲述。
“其实从10年开始，每年的年底我都会通过募金会还有其他的社会援助机构对国内的低收入人群进行一些捐款。年初的时候，之所以提出正式加入募金会的原因，一方面是我这几年的捐款数额已经达到了成为会员的标准，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正面宣传。”
“宣传吗？”林深时不太意外地点点头。
他也清楚，像林允儿这样拥有高知名度的公众人物，对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包含着目的性，至于林允儿所说的“宣传”，所谓何意不用多想也知道。
“既然是这样，那当时为什么还是没加入？”他又问。
“我都跟你说我忘了。”林允儿冲着男友眨眼，“那时候也正好是我们组合的活动期。好像是一月份吧？一月份的头几天，我光是中国、韩国，两头跑就坐了好几趟飞机呢。最初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下，后来忙起来就忘记了。再然后，到了二月，咱们俩就各自得到了‘三神奶奶’的雕像，加上工作和剧组的拍摄，你觉得我当时能有精力想起其他事情吗？”
话说到这里，林允儿就神色一动，饶有兴致地说：“对了，我记得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在中国有了长时间的逗留，还有几次也去了上海呢！”
“是吗？”举着咖啡杯的林深时看着女朋友那双晶亮的眼睛，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嘴边又流露笑意。
“对啊！我们组合那时候还在上海举行了粉丝见面会呢！哦对了！一月份中旬的时候，我记得我作为innisfree的代言人去上海参加过一次发布会！”
林允儿越是回想越是高兴，她隐隐期待地瞅着自家男友说：“你说，在‘三神奶奶’之前，我们会不会早就碰过面了？”
“林允儿小姐，两个人互相见过面，这才叫‘碰面’。按你所说的那种，即便当时你在台上、我在台下，你也未必在人群之中看见过我吧？”林深时好笑地戳破了女友的幻想。
林允儿嗔怒地瞪着他，想了想又一拍手：“对了！饮溪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我当时去上海做活动，她肯定也去了对吧？没准你也被她拉去了呢？”
林深时哑然失笑。
他挺想告诉林允儿，他和林饮溪以往都是互不干扰，兄妹俩谁都不关心谁的私生活，像是林深时陪同林饮溪一起去参加追星活动这种事更是低概率事件，更别说林深时的脑子里也确实没有相关的印象。
当然，这些不识趣的话最后还是被林深时藏在了肚子里，没去说出口，否则他实在难保自己今晚究竟是睡在卧室还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在看什么呢？”
十几分钟后，喝完咖啡的林深时洗完杯子回头瞧了瞧林允儿。
不得不说，林允儿吃饭爱玩手机这一点总让林深时觉得自家女友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尽管他也明白林允儿这完全是工作时长期忙里偷闲养成的习惯。
“唔，嗯？”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偏头斜眼瞄着屏幕的林允儿听见男朋友的声音后就回过神来。
面对林深时，她倒是没怎么忸怩，直接反手展示手机上面正在显示的内容。
“你在看韩部长的履历？”林深时飞快扫了一眼后就脸色古怪地问。
林允儿收回手低下头去，边吃边说：“也算是多亏了她，我发现自己现在对于门户网站真的生出了蛮大的兴趣，不再是以前为了应对工作或者说想要和你拥有更多相处时间的想法了。对了，我之前听她说，我们公司好像有什么宗旨，那是什么？”
“哦，你说理查德他们共同拟定的那几条门户网站守则？”林深时笑了笑，“你感兴趣的话，我手机上有，等会儿传给你看看。”
林允儿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不过，这些好像和你关注韩部长也没多大关系吧？”
“我想了一下，韩部长这个人的形象好像和剧本里面的裴塔美有点相似。”林允儿往后捋着耳边的头发说，“我打算就先以她来参考对象，好好揣摩揣摩角色。”
这时候，她手上的叉子一停，抬起脸来蹙眉自语：“等一下，裴氏？呀，为什么又是裴氏啊……”
不等她把话讲完，林深时就拿走她的手机，说：“行了，吃饭的时候不做其他事情，在我家里，这是我妹妹刚上幼儿园就懂的道理。”
向来没啥家庭地位的林允儿只得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解决起了她眼前那盆蔬菜沙拉。
简单收拾了一番洗碗池后，林深时看看女朋友的身影，径直上楼，进了俩人的卧室。
他从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里拿出了名片夹，从中取出一张刚刚放入的名片，沉思半晌，终究是拿出了手机。
号码拨出后没过多久就被人接通了，一道不含意外情绪的声音传来：“林理事？”
“这个称呼平时还真是很少听见。”
“那么我换个您适应的称呼？”
“不必了。我们就有话直说吧……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你似乎很希望我私下联系你？”
“您确实如韩记者所说，是个很聪明的人。”
“恭维的话我想之前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们进入正题吧。”
电话那头的金主编应是，旋即轻声讲了起来。林深时一开始平静地听着对方的话，渐渐地，眉头也随之收紧……
11、Live（上）
之后的一段日子称得上风平浪静。
有关曺盛祐的负面报道于当天晚上就不出意外地空降了韩国的实时热搜榜单，但整件事的热度维持不到两天工夫就悄然退去。
另一方面，新闻部的韩正午韩本部长被上头莫名其妙罚了几个月工资的事，成为了Uni众多职员私下的热门话题。
自从结束弘一派出所的蹲守后，林允儿就没再做出任何的出格举动，很寻常、也很努力地完成了实习的工作。
这个情况多少也让《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乐见其成。
“寻常地完成工作”并不代表着拍到的素材就很乏味，事实上，由于林允儿多年的综艺经验，在日常里时不时的艺能感爆发，节目整体的录制反而回归到了制作组事先预期的最佳状态。
反观他们头两天的拍摄，引人眼球的部分的确很多，但能够放到电视上面放送的内容却没多少。
因此，在反复衡量了一番后，《机智的职场生活》的PD与其他主创人员也就略微纠结地认同了眼下的这份安定。
离开了新闻部，林允儿又在曺胜男的带领之下，依次轮转了两个部门，如此时间便渐渐来到了十月份的下旬。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不再是新闻部的所属职员，林允儿每回在公司里碰到韩正午，哪怕是远远地望见，俩人也会互相点头致意，私底下却几乎没有联系。
按照林允儿自己的话来说，两者如今的关系是“明明彼此讨厌、微妙地又觉得挺亲近”。
至于其他同事，倒是大多被林允儿身上那种所谓的艺人的亲和力所倾倒，不说全部结成好友，但气氛总归都很友好。
一切好像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当中，抛开此前曺盛祐引发的麻烦不提，林允儿对于她目前的处境不太满意的地方只剩下两点。
其中之一就是，按照Uni内部的决定，她居然还需要轮转两个部门才能去到林深时所在的广告部！
……
“诺娃，行了，别郁闷了。”
后颈夹着U型枕，在林允儿上班第一天就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游戏事业部代理表俊秀双脚一蹬，带着滑轮的办公椅就顺利地溜到了林允儿的座位旁边。
他劝慰着说：“我听我们部长说了，这是艾琳和理查德他们在会议上亲自抽签后定的顺序，连里昂都没想到广告部会排到最后。反正等你在我们部门实习结束，再去完斯嘉丽在的社交网络部，你和里昂不就顺利会师了吗？不必心急。”
已经进入游戏事业部实习两天的林允儿在敲击键盘的同时瞥了一眼苦口婆心的表俊秀，那目光直接叫对方缩了缩脖子。
他当然不会知道，林允儿既不满意他这副把话说得很轻松的口吻，更不满意于他话中提到的那个称呼。
“马修代理。”
“嗯、嗯？”
“本部长早上好像说过下午让你去开发组那边开会，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从上午起就一直坐在电脑前面的表俊秀陡然一惊，他连忙坐着椅子滑回去，一看电脑屏幕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整个人就抱住头痛苦低呼：“这下子这个月奖金又没了……”
“我很好奇。”
在部门里只需要负责一些文职工作的林允儿起身走到他身边，抱着手问：“明明就是发个社内消息或者打通电话的事，为什么开发组那边每次到点都不提醒你？”
“因为那就是群狗……”
把头抵在桌上的表俊秀正要下意识飙脏话，忽然醒悟。
他看了眼边上的林允儿，又看了看远处刻意做了伪装的摄像机镜头，硬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允儿，虽然迟到了，但开会我肯定不能缺席。”表俊秀干咳了两声，站起来对林允儿强笑说，“现在是午餐时间，其他人都走了，你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记得跟‘巴罗’说一声，把门锁好。”
在两个人的身侧有面竖立的长方形玻璃，表俊秀这边刚说完话，一个长着独角的卡通小马虚拟影像就从其上跃出，灵动地冲着林允儿挥舞小蹄子。
方才始终绷着脸的林允儿也不由笑笑，对着它挥手打招呼。
这是“巴罗”。据说是Uni游戏事业部自家研发的办公室智能管家。
进入游戏事业部不到几天，林允儿就发觉这里的安保措施远比公司的其他部门要高级得多。仔细想想也对，毕竟现在就连林允儿这个新人都认可游戏事业部是Uni对外的核心竞争力之一的事实。
她没多说什么，很好说话地应下了表俊秀帮忙锁门的请求。
表俊秀是个相当注重时间效率的人，在他看来，他从楼上的开发组开完会后还要再回到楼下的办公区里来锁门，这显然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所以在林允儿答应之后，他也露出笑脸，赶紧拿上外套，一边感恩戴德地道着谢，一边就匆匆跑了出去。
等到表俊秀离去后，林允儿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空空如也的偌大办公室，无奈地耸耸肩。
上行下效，从本部长开始，Uni游戏事业部的职员其实都是群把上班时间掐秒计算的人，这也是表俊秀错过开会时间后会表现得那么苦恼的主要理由。
上班两天，每天最后离开办公室的人反而通常是工作量较少的林允儿。
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也好奇表俊秀他们平时都在做哪些工作。
没人愿意总当吊车尾，林允儿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后就很快回来坐下，继续处理起了电脑上剩余的事务。
在这个过程之中，游戏事业部的办公区里格外安静。
除却角落里空气净化器的声音，还有部分职员座位上时不时响起的不明机器声以外，大概也只有林允儿手机屏幕上那只无聊玩耍的粉红小马与节目组放置的摄像机在悄悄陪伴着她了。
然而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那一面面透明化玻璃墙外正对的公司走廊上，偶尔就会有几名Uni的职员状若正常地路过。
如果他们不是总爱装模作样地偷瞄着坐在里头办公的林允儿，她或许还会认为这些人真的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模样貌似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逐渐熟练地敲击之余，通过眼角余光瞄到的一些情况让戴着口罩的林允儿露出苦笑。
随着实习时间越久，消息传得越开，虽然林允儿平常都很注意乔装和保密，但节目组和SM公司还是发现了林允儿在Uni工作的风闻正在外传。
不光是Uni的职员会不时窜到她所在的部门来看人，听说这几天已经有粉丝试图通过一楼大厅的安全闸门了。
看样子，自己普通人的生活这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林允儿坐在电脑前面不无遗憾地心想着。
“啊嘟！”
“你有一条新消息！”
突然，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屏幕上那只靠着边框的粉红小马立刻精神十足地提醒了一句。
林允儿心情古怪又好笑地拿起手机，先关掉了运行中的《独角兽王国游记》——这也是每个游戏事业部的职员的习惯，时刻保持游戏开启状态，方便进行测试——接着，她才点开Kakao的软件界面，查看起了那条收到的新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有些日子没联系的一位经纪人，对方发了条消息询问林允儿是否准备完毕，他们的人很快就到Uni，半个小时后有个简单的直播需要她来做。
没错，直播。
审视着自己手机上收到的这条新消息，林允儿整个人向后靠在了办公椅上。
她抿着嘴，一脸思索之色。
这还不到一个月工夫，公司那边果然就受不了坐视她的“清闲”。前两天SM联系她说，既然开通了SNS账号就要利用起来，前期总要做点事来培养人气。
至于怎么培养？眼下这就是SM给出的方案。
《机智的职场生活》制作组和电视台预定的节目正式放送时间是定在11月12日，也就刚好是林允儿结束实习之后的那几天。从一档真人秀节目的角度来讲，这样的制作周期已经很赶了，节目组自然不希望还有别的外来因素干扰节目拍摄。
所以这次SM用“林允儿SNS首次直播”作为噱头的直播活动确实内容很简单，时长不用很长，但也不能太短。根据SM那边的策划来看，大体上，林允儿只需谈谈之前随着组合回归的事和自身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向粉丝们分享之类的话题就行了。
这事推脱是不可能推脱了，林允儿心里也明白公司这也是为她好。
索性的确不用占用她太多的精力与时间，做一做直播也无妨。
想到这里，林允儿就抬手捋了捋脑后的头发，习惯性想要先把头发绑起，结果一手捏着发尾，另一只手在桌上翻找了一阵，什么都没找到。
她想了想，嘴里便懊恼地“啊”了一声，哭笑不得地自语：“林先生，你又把你女朋友的发绳给带走了！”
……
12、Live（中）
在多数女生的随身物品里面，发绳向来是个不可缺少的东西。林允儿在剪短头发之后，猝然间也不太适应，她出道以来几乎没剪过短发，工作的时候总觉得不方便，然后就更加惯于随手扎发了。
只是，眼下那根属于她的红色发绳却是套在了一只粗壮许多的手腕上面。
站在男士卫生间的水池前，刚刚洗完手的林深时起初有点费解地瞧着自己手上的这圈发绳。
直到认真回忆了一番后，他才恍然记起——今天早上林小姐又赖床了，逼得他这个男朋友不得不亲自抱着人去刷牙洗脸。最后醒倒是醒了，结果林允儿占了便宜就跑，一看时间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在开门见面的摄像机镜头问候之下，拎着包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她那是要赶巴士。
林深时之前也开车送过女朋友两回，后来随着越来越多人发现林允儿在Uni的存在，出于顾虑，林允儿只好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和别的市民一起日常挤公交、坐地铁。
“说起来，最后到底吃饭了吗？？”
林深时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Uni正常的午餐时段了，若是林允儿从今早就空着肚子，现在怕是很煎熬。
林允儿的肠胃不太好算是多年的毛病，打从过上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以后，照理说饮食和作息是规律了很多，胃反而娇气起来，一顿不吃就能让她惨兮兮地揉着肚子给男友发消息诉苦。
林深时这边暂时还没收到来自“马鹿小姐”的信息，但走出卫生间后，他又不免生出了些担心的情绪。
【林树先生：饭吃了吗?】
发出了一条关心的消息后，林深时稍稍思索，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林树先生：还没吃的话，我们等会儿一起去食堂吧?】
基于相同的考虑，平时哪怕知道自家女友就在公司的食堂用餐，林深时也会特意选择避开，然而今天情况特殊，他打算例外一回。
“啊嘟！”
【林组长，会议结束了】
很快，林深时暂时没等到林允儿的回复，却等来了另一条消息。
他收起手机，往办公区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他和一群迎面而来的广告部职员就会合了。
“会议结束了？”
“对，后面的几个拍摄行程都已经敲定了。这是会议记录。您是现在看还是之后我放到您的办公桌上？”
“那就麻烦你了。”
“呵呵，您太客气了。”
简单和广告部的几名代理谈了两句，林深时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后方站着的几个人。
他留意到了其中一名戴着红色发卡的身影。
年轻女性用相对幼龄化的发卡作为装饰物往往少见，在模特行业更是稀奇到了极点，特别是对方选用的那种红色简直和他此刻袖口若隐若现的那根发绳一样鲜艳扎眼。
“林组长，您要讲两句吗？”面前的这名广告部代理很机灵，兴许是看出了林深时的关注点，侧开身说，“今天刚好模特们也都在。”
林深时回过神来，温和一笑，说：“算了，其他那些重要的话，本部长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我就不再赘言了。不过之前的拍摄工作确实辛苦大家了，今天中午我请客，我们去外面吃吧？”
“啊，太好了！”
“林组长，我尊敬您！”
“谢谢！”
在场的众人听到林深时的话，纷纷露出高兴的样子，连人群里那双在暗暗观察着林深时的眼睛都眨动了两下。
“那好，大家去处理各自的事情，没事的人就先下去，十分钟后我们在楼下的大厅集合。”
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的林深时看上去有种不同于工作时的亲切感与卸下严肃后凸显而出的英俊挺拔，搞得广告部的几名女职员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了不少。
“嗯？林组长您不一起坐电梯吗？”
“哦，我还有事要先去游戏事业部一趟。”
“现在这时间，那边应该都已经下班了吧？”
“没关系，我就是……去拿个东西而已。”
“是吗？”
开口询问的那名广告部代理看看表说：“那我们在游戏部那层停下不就行了吗？反正您就是拿个东西，我们等你。”
站在他身边的几人没多想，出声附和。
林深时想了想，终究是盛情难却，也就不再推辞地点点头。
随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坐着电梯下楼，期间林深时在与人谈笑的同时也一直留意着手机的动静，可惜林允儿始终没有答复他。
“噢，到了。”
抬头数着变化的楼层数字，旁人很积极地出声提醒了林深时一句。
心中无奈地笑笑，林深时迈出电梯后也就没准备再走进办公区里，想要飞快寻视一圈，看看林允儿还在不在。
顿时，他就发觉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嗯？那边是怎么回事？”
也有几个人顺便跟出了电梯，瞧了两眼后，指着游戏事业部办公区的一个方向说：“那是在拍摄什么吗？”
只见用可视化玻璃隔开的办公区里头，有间小型的会议室正拥挤地站着人。大箱小箱的器械摆在地上，一道孤零零的人影坐在长桌的一侧，在她面前则是一部连接了几台设备的手机与一大帮或蹲或站的工作人员。
“这是在……直播？”往常也见惯了各种网络宣传形式的广告部职员有人迅速发出了准确的疑问。
林深时这下终于明白自家女友为什么没能及时回复自己的消息了。
他回忆了一下，还真想起了前两天林允儿似乎跟他提过SM建议她进行SNS直播的事。但他没想到SM摆出的阵仗会这么大。估计就连目前正在观看林允儿直播的那些粉丝和观众都想象不到，在画面之外，林允儿的身前究竟聚集着多少人。
“看样子游戏事业部还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吧。”
林深时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正要带人转身离开，这时候边上又有人说：“噢？那边看过来了。”
……
“啊，头发？”
看了一眼那两面反馈手机镜头与放大观众们直播发言的显示屏，林允儿回转视线注视着那部被经纪人拿来用作线上直播的手机，捏起颊边的头发微笑说：“嗯，这几年因为烫染次数太多的缘故，头发的质地变得很差，所以就想着剪掉之后重新长。”
《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并不需要她提前为节目进行任何宣传，再加上林允儿本身剪短头发的理由也有些说不出口的羞人，索性她就脸不红心不跳地找了个更适当的说辞。当然，这说法也不全是假话，林允儿近两年来的确怀着类似的念头，只是借着这次体验角色的机会，提前把脑中的想法付诸行动而已。
“好看吗？”看到屏幕上的留言，林允儿开心地展颜一笑，“谢谢夸奖。大家喜欢就好。”
忽然，她又看见屏幕下方冷不丁跳出一条新的发言说：【欧尼后面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男亲?】
这条发言仿佛打开了一道口子，几条内容相仿的发言接连跳出，无法不吸引林允儿的注意力。
“我的后面吗？”她下意识侧着头，往身后望去。
这一看，她整个人就顿住，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按照林允儿个人的要求，这次直播的条件一切从简，直播的场所自然也便捷地定在了游戏事业部的办公区内。这也是SM和Uni提前交涉后的决定。可是由于不能太过曝光游戏事业部办公区的环境，经过屡次调整位置和方位后，SM派来的工作团队最后只能把直播地点放在这间角度较好的会议室里。
在这里，直播镜头几乎不会拍到办公室，而是斜对着办公区外面的电梯厅。
这会儿是午餐时间，林允儿认为游戏事业部的职员不会那么早回来，正好拿来当背景。
谁知道电梯里不但来了人，而且来的这一位还完全不在她的预想当中。
林允儿连忙朝着自家经纪人使眼色，对方先是不解，接着被林允儿那双鹿眸似的眼睛隐隐瞪住后才幡然醒悟般低下头去翻找起了随身的挎包。
等到她拿出林允儿被静音的手机后开屏一看，神色立即添上了几分做错事的尴尬，讷讷不语地抬头看向林允儿。
毋庸多言，林允儿只需动一动脑筋就能想明白林深时肯定是因为给自己发了消息后没得到回复才想着亲自来看一看。
这事较真地说也怪不了谁，林允儿眼下唯一头疼的问题是，她该不该跟林先生打声招呼呢？
林允儿突然的沉默不出意外地引发了直播间的异动，许多本来还不太确定林深时身份的粉丝也一个个刷起屏来，要么是继续惊讶地追问，要么就是怀揣着各式各样的心态向林允儿再度询问前阵子那则新闻的真实性。
而在这些飞快刷新的发言之中，有一条评论恰好被林允儿收入眼底，令她马上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快点分手!不然就等着过气吧!】
13、Live（下）
有时候“领率”的存在就是给人一种心安理得施为的借口而已。
当那条毫不客气的评论出现在发言区里后，在此之前很多按捺心思或者隐藏起来的人就像是找到了一位吹响号角的带头勇士，纷纷跟着跳出。
不久前氛围还算融洽的直播间马上变得乌烟瘴气。
【欧尼，恋爱其实是假的对吧?秀满的阴谋..】
【呀清醒一点，想要把团队的努力全都毁掉吗?】
【跟那样的家伙谈恋爱还不如跟我.....】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不是说很有钱吗?】
【为了钱倒不是不能理解kkk】
【实在受不了，现在可以说这些吗?】
【肮脏的家伙们...】
【……】
往后的言论愈发不堪入目，甚至有人直接发问【睡了吗?】，引起了众人围攻，然后粉丝们便开始有组织地利用各种应援标语刷屏，总算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在场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没能料到转眼间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发生，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起了办法。
蹲在林允儿面前不远处的经纪人拿过旁人的手写板，高举起来提醒林允儿快点对直播间进行引导，否则今天的这场直播暂且不论能否收尾，指不定整件事很快就要以众人始料未及的负面形式登上实时热搜了。
林允儿放在桌下的手互相紧握，指甲无意识地掐进肉里。
对于这番突如其来似的舆论攻势，她起初的反应和其他人差不多，一样的懵然，但在回过神来后，她对此没有感到非常意外，乃至是有种“果然还是这样”的心情。
“允儿！”
经纪人低而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再度提醒着快要造成“直播事故”的林允儿。
她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又佯装无事地瞧了一眼身后的方向，回过头来对着面前的手机说：“哦，刚刚看到熟人了……没什么。”
这就是林允儿的应对。她选择了无视那些怀揣恶意的发言，无视刚才发生的情况。又或者该说，她仅仅是换了种方式来保持自身的沉默。
双手拿着手写板的经纪人慢慢塌下肩膀，整个人如释重负。
林允儿没做错。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面对这样的事，艺人们无论回应抑或不回应都容易造成大错。经纪人先前实在担心林允儿会由于一时的气愤说出些不该说的话，那样的冲动之举对如今的她来说不含丝毫好处。
当然，林允儿回避的反应也激起了又一轮的评论爆发，其中不乏些冷嘲热讽的话，但毕竟现在聚集在直播间的人大多仍然是林允儿的粉丝，不一会儿工夫，即便是同样对林允儿和林深时的恋情有所不满的部分人，为了自家偶像，也只好压下情绪，连同大家一起维护起了直播间的秩序。
事情终于逐渐回归正轨，最后又过了几分钟，整场直播就在貌似轻松的气氛当中落下帷幕。
然而谁都无法把前面的那段“小插曲”当作没发生过。
……
“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
直播结束以后，工作人员们开始收拾场地，但几乎没人敢再和林允儿搭话。唯有今天到场的那名少女时代的经纪人拿了瓶水过来，递给了还坐在椅子上的林允儿。
她小心翼翼地问：“允儿……没事吧？”
林允儿转头看看她，脸上便露出那副SM的工作人员都相当熟悉的温柔笑容，说：“没事，一点意外而已。我就奇怪，之前公布恋情的时候怎么会那么顺利。看来我最近待在Uni，对外界确实关注太少了。”
“你也不要太在意。”经纪人安慰她说，“本来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粉丝们一时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是真心喜欢你的粉丝，他们迟早会接受。至于网上其他那些人，你就当他们是路边的垃圾，不要去理会。”
“我倒是想不在意，事情在发生之前也想得挺明白了……”林允儿往后靠去，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嘴里又喃喃自语，“可是欧尼，我要是说我还是希望获得粉丝们、或者说获得大家的祝福，会不会显得我太贪心了？”她侧过身来看向自家经纪人，“说实话，我这个年纪即便是idol，应该也是可以堂堂正正谈恋爱的时候了吧？艺人和普通人的差别真的这么大吗？”
经纪人有些不敢对视她的眼睛，犹豫着说：“确实……如果是别人，像你这个年纪，或许谈恋爱很多人还会替你感到高兴。可是，允儿，我们也确实有点不一样不是吗？”
“哪里不一样？”林允儿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不甘心似的追问，“我和别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经纪人很是无奈，斟酌再三还是回答说：“你不是还很有人气吗？”
这句话让林允儿愣了愣。
具有人气向来是对一名idol的最高褒奖，特别是以林允儿的出道年长来讲，现今依然能有底气说出这话更是一份传奇式的资历。
然而林允儿也听出了自家经纪人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对……”她拍拍额头，闭上眼重新靠在椅背上面，随手把那瓶水递还给了经纪人，“有人气是种好事，但这也往往意味着大家还不能接受我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欧尼，我越想，艺人这份职业还真是可悲，对吧？”
“呀。我都跟你说了别在意今天的事了。”
闭着眼好像很疲惫的林允儿没说话地对她摆摆手。
经纪人叹气，刚要转身去给公司打电话，忽然又听身后的林允儿说：“今天的直播应该有录下来吧？”
她回过头，不解地应：“嗯。怎么了？”
“回头帮我跟法务组的人说一声。我准备提起集体告诉……不光是今天的事，还有自从我公布恋情以来，那些在网上散布流言、攻击我家人的人，希望公司那边能够帮我收集一下证据。这是我的拜托。”
经纪人赶忙就要张嘴，便见林允儿睁眼向她看来，那目光使得她话语一滞。
“欧尼，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我做这种事似乎太过激了，最后产生的效果对我来说恐怕负面远大于正面。可是转过头来想，我为什么非要忍耐这种事？如果是粉丝们真心的询问，我可能还会真挚地予以回应，但今天这种情况又算什么？那些人……偏偏在他来看我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除非欧尼你和其他人有办法瞒住消息不让他知道，否则，程度较轻的评论我管不着，但人身攻击之类的Anti留言，我全部都不会原谅。”
听完林允儿的话后，经纪人就不由摆出了苦笑。
她自然清楚林允儿指的人是林深时，问题是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下来？也许这会儿都在网上曝光了。更别说，林允儿和林深时目前所在的Uni就是专门接触这方面网络资讯的门户网站公司。
经纪人头疼地揉着后颈，脑中突然又冒出个怪异的念头，问林允儿：“如果今天林理事没出现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管那些Anti（即黑粉）了？”
“当然不是。”林允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群人的留言你也不是没看到……他们甚至还骂我男朋友了！欧尼，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我无所谓，可是，那个人绝对不行。谁欺负他，我一定要告到底！”
经纪人这下子更加哑口无言了。
哪怕她很想说林理事那边未必会在意这种事——哪怕真的在意，林深时本身也有充分的能力来解决问题，结果远比林允儿亲自出面要好上无数倍——但是，她更明白这时候跟林允儿讲任何的道理都没用。
男人对女人总有股天然的保护欲，谁又能说她们女人对待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是如此呢？
眼下的林允儿并不处于正常状态，真要劝，也得稍后等等，等到整件事真被SM接受并提上议程再来讨论也不迟。
至于说经纪人这会儿还能做什么，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安抚好这姑奶奶再说。
她抄起挎包，在林允儿的座位旁边蹲下，违心地附和说：“说得也是……林理事怎么说也是理事会的成员，公司确实也该管管网上那些舆论了……”
林允儿奇怪地瞅了瞅这欧尼。
她不傻，至少还没到那种被怒气彻底冲昏头脑的程度，所以理所当然能够轻易听出自家经纪人这话说得有多牵强。
想一想，还好这次金明京不在，否则纵使是拿她没办法，林允儿的胳膊恐怕也少不了会挨几下巴掌。
“疯丫头”。
这是一句经纪人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感慨。
遇到她家林先生后，林允儿就在逐步向人们证明处在恋爱时期的人究竟有多么不可理喻。
“啊嘟！”
伴着一声提示响起，经纪人就见方才还装得很平静的林允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桌上刚刚拿回来的手机。
只是点开看了两眼，她的神情便毫不遮掩地显露出了嫌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