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城下之盟
他这说辞于孟公然而言,几乎跟指鼻子骂娘差不多,他堂堂滑县首富,在整个卫辉府都得算数的上的富豪,几时受过这种气?当时就要发作,总算是张敬端接过话来“这事我们会尽力做成,粮食的事……”
“没什么可商量的。你们几家先把人交出来,然后把刚才那些赔偿给我,最后再凑一千二百石粮食交给官府,我就可以考虑当这次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滑县的粮食不许外运,不过你们几家要是想偷着运一点出去,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想生活么,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的。可是滑县的粮价,只能这么多,不能再涨一个铜板。”
“你们几家购粮的价格我是知道的,即使按现在的价格出手,你们也不会赔钱。最多只是赚的少一点而已。”
“杨百户,你最好搞清楚这事是的事,你挡了多少人的财路!”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在开封我动那些粮食时,镇守太监跟我说过,三位千岁我也会过。我不管你们背后站的是谁,我只知道,粮价涨上去,大家吃不起饭,最后就要民变,就要造反。那时候不但你们的产业保不住,我也要背锅。我不悲天悯人,也不讲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吃着锦衣卫这份钱粮,就得当好这个差使,谁要是想在我的管片里惹事,我就得砍死他!”
张敬端看了一眼张嘉印,见张嘉印双目微阖,在那运起装聋做哑的神通,于这边的纠缠全当没听见。杨承祖讲的道理,他如何听不懂?
如果自己真在这个事上说一句话,按杨承祖的脾气,完全可能甩手不管,任事态恶化。到时候一旦发生民变,他这个亲民官是第一个要摘印的。
得罪巨室代价大,可是激发民变代价同样不小,他夹在中间没有办法选择,就只能干脆来个严守中立,不闻不问。
张敬端见这个说合人指望不上,只好自己上阵“杨百户,国朝不与民争利,这才是四民安稳的保障。县尊代天子牧守一方,职责应是教化万民,导人向善,让百姓安于农桑,厚恤民力,才是为官之道。只要百姓明白是非善恶,通晓圣人之道,自然不会爆发民变。而片面的与民争利,就是舍本逐末,用末流代替了主干,由小道干预了大道。如果没了士绅的支持,我想县令大老爷的政令,也很难通行下去吧。”
“张孝廉是吧?不愧是读书人,盘剥百姓的事,说的都能这么冠冕堂皇,我也要说个服字给你。不过我要说一句,你说的这些,对我完全没有用。你们读书人我知道,讲的是尊重名士,大家谁有名,谁的学问大,谁的科分辈分高,谁说话就比较有分量,这个规矩,我喜欢。”
“年望久你知道吧?他是全力支持官府平抑米价的,你这番话我会转达给年翁,到时候由你和他亲自交流就是,至于谁输谁赢,跟我无关。”
年望久是河南文坛领袖,不管是资历、声望还是科分辈分,都不是张敬端所能望其项背的。人家做过河南学政提学官,他连进士都还不是呢,这里面的差距一天一地,张敬端在年望久面前,连提都提不起来。
张敬端一个小乡绅,根本就没资格与年望久笔战,到时候人家随便派出几个弟子门人,就能把他喷的连渣都不剩。他咽了口唾沫“年……年翁支持?”
“你们这消息太闭塞了一些,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啊。”杨承祖抓起一只肘子放在嘴里大嚼
“做生意最基本的要求,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这都做不到,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开封那边的情形,才是左右整个河南市场走向的,你们对那里的消息都不了解,还想学人家发财,怪不得只能搞这种歪门邪道。”
他边吃边道:“你们这些大户有宗族,有家丁,这我都知道,可是你们也该知道一点,卫辉民变之后,朝廷对于民变的容忍,是零!开封那边往八府发放粮食平抑粮价,老抚台请出了王命旗牌,已经做好砍几颗头的准备了。”
“我要是你们,就派一些聪明的下人,到开封去采探采探消息,看看那边的米价到了多少,然后再制定自己的方略。你们谁要是认为自己比抚标营的老军伍更厉害,就随便折腾。我家里还有白事等着办,就不陪你们了,来人啊,把这些饭菜给我包起来,外面还有人吃不上饭,咱们这里要是剩了东西就是罪过了。”
张嘉印也起身道:“盟弟等一下,老哥我陪你一起走。河堤上离不开人,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酒楼的伙计将吃食装进食盒里,杨承祖挑起食盒在后,张嘉印在先,两人下得楼来,张嘉印道:
“贤弟你这一遭,算是把孟公然他们得罪苦了。我倒不是怕他们,我只怕他们只是别人推出来的挡箭牌,到时候正主出来,不知道又是何等遮奢人物。”
“大哥,现在最遮奢的人物是龙王爷,除了他以外,别人全是扯淡。滑县要是真发了水或是起了民变,什么人物都没用。咱们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强,要是被他们一吓,我就要认输退让,这身飞鱼服我就没脸再穿了。我给你面子,等他们几天,如果到时候他们还不交人,我就按我自己的方法办了。”
酒楼上孟公然与张敬端对视一阵,孟公然道:“现在怎么办?”
“写信给上面吧,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这次的行刺,本来我也是拒绝的,是他们非要搞的,现在出了问题,总不能只让咱们自己来扛。不过那些说好的赔偿,咱们还是得送过去,毕竟我们是要在这里住着,如果什么表示都没有,张嘉印那边也过不去。”
“杨承祖,我饶不了你!”孟公然看着桌子上那些空盘子,怒火迸发,一抬手,将那些上好的瓷盘推到了楼板上,摔成了片片的碎瓷。
第一百二十一章收买人心
杨承祖回到家门口时,见家门外多了个热闹:本地巡检刘洪及一家老小,全都用绳子捆个结实跪在自己家门首,每人背后又都背了一根荆条。这是……负荆请罪?
不少百姓在远处指指点点,但顾念刘洪是个官人,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让他惦记上。昨天那事发生以后,今早晨宋连升就带了一队锦衣过来护卫,他们对于刘洪一家子可没好脸色,宋连升更是放出话来
“你们巡检司谁拿了钱,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就不多说了。三层封锁线,刺客大摇大摆畅通无阻,巡哨的连一箭都没放,这里没鬼,谁信?我大侄子家被人烧了,这个事没完!大不了就闹到卫辉府,再不行就到开封去,咱到要看看,你们巡检司要摘几个脑袋。”
要说刘洪也是本地有数的狠人,手下有上百弓手,论战斗力比起本地的军户还要强的多。素来目高于顶,根本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大家各吃各的饭,井水不犯河水,宋连升虽然地位高过这个武官,可也不敢如此呵斥。这回锦衣卫关键是占住了一个理字,杨承祖的家被烧了,家里死了人,还有个小丫鬟被狠剁了一刀。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巡检司漏人买放。
如果细说的话,这事里锦衣卫也有责任。杨承祖在自己家外头也安排了锦衣巡逻,如仙茶楼和仓库那,也都留了人。
只是这干锦衣这段日子过的太顺,行事难免麻痹大意,被一下子打的懵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被那些杀手一路突破打进了院子里,连带如仙的那个姐妹被捉,也是锦衣的失职。
现在杨承祖已经实际掌握住了卫里的人事大权,这些人执行他的命令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宋连升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万一杨承祖借题发挥整顿卫里,不知道要打碎多少饭碗。即使是他宋连升,位置也怎么稳当。
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往外泼脏水,扔黑锅,把这事的责任都推到巡检司漏人上。
刘洪那边也是没办法,他昨天确实接了钱,但是对方只是说要了结一桩江湖恩怨,希望巡检军爷高高手,把人放过去,保证不闹大事。这种事刘洪以前也处理过几次,都是些江湖人砍来砍去,巡检司只负责收钱就好。其他的事没必要参与,也就乐得收钱。最多是对方闹的出格的话,自己等对方砍的两败俱伤时,再带人出去收拾残局。
眼下这个时候,什么都靠不住,唯有银两才是真正可靠的。只要能赚银子,其他的他也不想太过计较。可是没想到收钱收了一辈子,居然在这次就出了问题,谁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疯病,居然是摸进杨承祖家砍人啊。
听说杀了几个人,轮了一个女人,还烧了杨家的房子,这就是死仇了。杨承祖如果铁了心跟他为难,他刘巡检身上的毛病可不少,锦衣卫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把他塞到诏狱里慢慢回忆。
再说河南巡抚听说很是青睐这位锦衣百户,而老巡抚已经请出王命旗牌,准备杀几个倒霉蛋立威。在大明朝,杀官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则上再大的官,也只能弹劾小官,却不能直接动手杀人。
所谓尚方宝剑先斩后奏,那是戏文里的东西,一般官场上用的,还是王命旗牌。
这王命旗牌杀人,也不是没有限制的,文官五品,武将四品以下,还得是在非常时期,才能够先斩后奏。眼下河南大乱,也适合非常时期这个条件,他刘洪一个九品巡检,刚好符合王命旗牌的条件,搞不好,老抚台拉他去祭刀,杀鸡儆猴也不是稀罕事。
他思想再三,就只好用出这种笨蛋办法,拉着一家子到杨家门前负荆请罪,任杨家发落。杨承祖回来时,他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
那些放哨的锦衣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损他,杨承祖几步赶过去,一把拉起刘洪道:“我的刘巡检,您这跟我唱的是哪出?我求求您了,给咱当官的留点体面吧,别再散德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解了刘洪身上的绳子“咱有什么话,进屋里说不行么,这外头大庭广众的,您得注意点影响啊。”
他又问宋连升“铁头怎么样?我听说昨晚上交手的时候,铁头受伤了?”
“他没事,皮糙肉厚,扛打着呢。昨天晚上咱们的人伤了几个,不过没有重伤的,死的一个没有。这事我有责任,是我带队无方……”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锦衣卫是我说了算,大家的仗没打好,我的责任第一,这个没什么可说的,宋叔不必自己揽上。您放心吧,这事我不怪任何人,您跟大家说一声,这几天加点小心,别再挨了回马枪。所有的伤号,一律厚给汤药,什么药好用什么药,我给报销。”
他吩咐完这些,才与刘巡检一家进了院子,见如仙正带着那些婆娘们收拾着院子。在她的带领下,院子已经恢复了五六分光景,初步有了点模样。杨承祖道:
“院子先不忙,咱们先把灵堂搭起来。昨天晚上,多亏各位舍死作战,才保住我一家女眷,这个恩情我认。那些不幸捐躯的,我得做一场风光法事,让她们死后得到安息。她们的子女,我来养着,保证个个有书念,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们一口饭吃。你们各位,谁的赏赐也少不了。仙姐,你待会拿五百两银子出来,给大家发下去算是犒赏。再拿五百两银子,给那些死者家属拿过去算抚恤,伤号的汤药营养,哪个也不能少。”
他现在确定有来钱的路子,也就不拿钱当钱用。别的不说刘洪这厮做了这么久的巡检,不从他身上敲出一笔来,还对的起这负荆请罪么?
可是他这计较,这些婆娘可不知道,她们这些人都是穷人出身,这辈子见过的钱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两银子。这时候人命贱,一口袋粮食,就能换一个大姑娘的身子。自己这些人虽然卖的是命,但是现在想卖命的人多了,愿意买命的可是不多。
这雇主一张嘴就是五百两的抚恤,五百两的赏格,这是什么手面?更别说养活孩子,这时候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那些孩子只能吃不能做,他把人轰出去,又有人能说什么?这些婆娘眼窝子浅薄,有几个人竟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老爷,你真是个好人,大仁大义啊,我们给你做事是我们的造化,如果不是奴家长的丑,我就给你生儿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步步为营
杨承祖干咳两声,对那妇人道:“大嫂子,您可不丑,只是我没那造化而已。几位别哭了,先把灵棚搭起来,再哭也不晚。”
如仙知道他这是收买人心,如果这几天还有人来行刺,今天这些女人,能马上扑上去跟对方同归于尽,这就是一支心腹亲兵啊。她暗带笑容:这兄弟不但那方面本事厉害,行事也越来越有手段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我如仙。
刘洪的家眷被如仙请到配房里待茶,杨承祖与刘洪来到书房,进屋之后,刘洪二话不说二次跪倒在地道:
“杨百户开恩,杨百宰恩典。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贪图点小利,而误了大事,我承认,我是收了钱。可他们说是江湖恩怨,是绿林人撕杀,我没想到,他们是奔您的家来啊。如果我知道,就算那是一座金山,我也不敢要啊。”
“刘巡检,起来说话。”杨承祖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您这就过了,何必呢?我又没怪过您。我知道,这种事发生,谁也不想的,要不要我下碗面给你?其实你看呢,我家里死了人,现在有一大堆事要做,所以我没时间陪着你绕弯子,咱们还是简单一点吧,你想出多少老平息我的怒火。”
“五百……六百两。”刘洪咬了咬牙。
“如果是这个数的话,我就说不要了,你留着自己买棺材用就好。我估计过几天棺材会大涨价。”
“八百两,外加这次您这办丧事的钱,我全掏了。”
“再加一百石粮食。你偷着放粮船和粮车出境的事,我知道。你每放一次,收多少粮食的好处,我也知道。不过这种事我不想查的太细,水至清则无鱼,巡检司的人也是要吃饭的,所以我能理解你们,但是你们也不要太过分。”
“从今天开始,一天流出去多少粮食,我会给你一个指标,你不能超过这个指标,否则的话,我就要请你到诏狱里聊天了。至于这个指标之内,你放谁不放谁,我不介入,你就靠卖这个指标,我想也能有不错的收入。”
如果杨承祖铁心断人财路,可能刘洪还会挣扎一下,可是这个指标的事,对他的财路并没有彻底断绝,反倒是给他留出了一个操作空间。他是做惯了这种生意的,自然知道,有了这个指标之后,他靠这个指标卡人,或许收入还能更多一些。
“多谢杨百户成全,我回去之后,就去准备银子,晚上的时候给您拉来。还有粮食,我也给您拉过来,保证不缺一斗。”
“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自己衙门里的人,自己管。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就别怪我要公事公办了。还有,最近几天,孟家的粮食卡一下,不要让他家的粮食出县,偷着运,就给我扣,有人押运,就给我杀。杀的越多,我这里越有好处给你,出了问题我担着。”
刘洪道:“您这是要搞孟老太爷?”
“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打听多了心里是病,你也是老人了,应该知道什么叫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别扫听的道理吧?”
刘洪点点头道:“下官明白了,百宰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让您满意就是。我家里备了口棺材,原本是我自己给自己预备的,这次我也献出来,正好给您家的女眷使上。”
他庆幸自己这次能够过关,连连告辞出了书房,杨承祖亲自安排着灵堂,又写了封信让人带到成福寺去,找几个和尚来做法事。结果书信刚写完,和尚自己就上门了。
听说杨承祖遇刺,成福寺的僧人也高度重视,全都动员起来。佛田改制这事,成福寺的大和尚们几乎是人人获利。
杨承祖是佛田改制的发起人和最大靠山,他这次遇刺,被成福寺定义为“恶意破坏佛田改制,是对少林变法的野蛮阻挠,是对少林宣战”。居然派了四名武僧及十几个文化僧过来,既是表示慰问,也是保护杨承祖的安全。
有了这么多文化僧,这法事也就好做了,至于那些武僧,就和漕帮的弟子分到一处,在外头负责护卫。大家正在忙和,见赵老幺又从外面进来。她原本是个英姿飒爽的侠女,可是现在与杨承祖一对眼光,脸上就一阵绯红,就像个普通的大姑娘一样。
如仙道:“怎么?早上刚见完,现在就又想了?如果真那么想的话,就赶紧搬过来,那就容易了,想见面就见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老幺羞的连脖子都红了,小声道:“是……是帮里的事。”
杨承祖大方的上前拉着她坐下“什么事啊?站着干什么,坐下说。”
“是我爹请你去漕帮观礼,几个内鬼都已经拿住了,爹说要你看着发落他们。”
“哦,那我倒是求之不得。不过在那之前,陪我去看几个人吧,还有仙姐,你也一起吧,去如仙茶楼,看看你那个姐妹。这次的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不露面。”
外面有人备了马车,三人上了车,赵老幺看了看如仙,如仙乖觉的闭上眼睛,又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昨天折腾了半夜,是在是困的不成了,对不起啊,你们聊你们的,我睡一会。”
赵老幺明知道她是装睡,但是如仙一闭眼睛,杨承祖的手就开始在她身上不规矩了,羞的她芳心乱跳,抓着他的手小声道“别闹……讨厌。我跟你说,都怪你了,我爹都误会我了。说我昨天晚上一晚没回来,肯定是跟你……你待会见了我爹,可得替我打个证明。”
“是啊,我肯定打证明,证明我还没到手,让九爷成全成全我,让我遂了心愿再说。”
“再胡说不理你了啊。”
众人一路来到如仙茶楼,等到了门首,李玉娥从门里冲出来,见了杨承祖问道:“三妹怎么样了?昨天晚上那些强人,听说把她吓着了,她现在没事吧?”
“她没什么大碍,喝了药,休息几天就好。你怎么样,那些强人没伤到你吧?”
如仙道:“她能有什么事,牡丹姐就是为了保护她,才被那些混蛋捉走的。要是她被欺负了,估计你早心疼死了。”
玉娥脸一红“牡丹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正在伺候她呢,可是她……她似乎不太好,好几次想要自尽,幸亏被我拦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清理门户
红牡丹本是和如仙做同等营生的,论岁数比如仙还大,当初如仙刚一入行时,还受过她的点拨和帮助。只是她虽然姿色出众可是其他方面的才艺平平,没混到花魁的待遇,混的越发不如如仙。等到年纪到了,也就被赶了出来。
她练的全是枕袭间的十八般武艺,按说与男人滚一滚,应该是不当回事的。昨天晚上那事,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多接待几个客人,不至于有什么心理负担才是。可等见到人时,那模样让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乌云散乱,花容憔悴,眼角一片乌青,脸上肿起一大块。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伤痕。两只好看的眼睛黯淡无光,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放,只是嘀咕着“别过来……你们别过来。让我死,让我死吧……”
赵老幺气的一掌拍在床头“一帮混蛋!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牡丹姐姐,是妹子不好,本来是想照顾你的,可是没想到,我没安排好,让你吃苦了。想开点吧,就当被野狗咬了一口,你这模样是在打姐姐的脸呢。”如仙坐到红牡丹身旁,轻轻搂住她
“你要是心里有气呢,就打妹子一顿,只要你能出气,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妹子任你处置还不行么?可你这样,我看着心疼啊,你是拿刀子扎我的心呢。”
“不……不怪你,是我的命。要是在香满楼,这事也不算什么,可我已经从良了,我已经是良家女了啊……我说过不要了,我打他们,咬他们,可是……我真的不是下贱的女人。”
杨承祖也坐到床边,主动拿了方手帕去擦红牡丹脸上的眼泪“牡丹姐姐我知道,你是个贞烈的女人,我听说你把一个坏东西的耳朵都咬了下来。只是遇到这种事,你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这事归根到底,是要怪我的。”
“如果不是我惹上了那些人,你不必遭此无妄之灾,你要是怪,就怪我好了。昨天那种事,我不会说什么就当没发生过之类的,那对你没什么用。事实就是你被欺负了,被一群混蛋欺负了,这个事算是你为我受的苦,我会报答你。你只要好起来,我就带着你去监狱里,让你看着我怎么收拾他们,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亲自上手,保证收拾到你满意为止。”
“我是个坏女人……”红牡丹见他坐到自己身边,就向旁躲了躲“这事不怪你,你是为了咱河南的父老乡亲保命,才要平抑粮价,这是好事。我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吃不起饭,才把我卖到清楼里的。我知道粮价如果涨上去,就会有无数的女人像我一样,最后只能到清楼里,或是为了粮食,把自己卖了。你救了很多人,你做的是对的,我为救你的女人摊上这事,不后悔。不过我脏……你离我远一点。”
杨承祖反倒凑过去“牡丹姐这是看不上我呢。你们那里不是有个规矩,叫睡姐夫么?你看你打来了,也不想着睡我这个姐夫,可见是看不上我呢。”
“没……没的事。”红牡丹没想到他知道这个规矩,忙解释道:“那是还在行院里混的才有这规矩呢,我们上岸的,就没这说道了。我们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的身份,哪敢有那个非分之想。我们……不配。”
“你们配。只要你不作践自己,把身体养好了,我就让牡丹姐你耍上一回。不过前提是你看的上我。其实我觉得是我不配,长的不好看,你们看不上啊。”
“不是,我愿意。”红牡丹急着解释,结果说完之后,自己落了个大红脸“妹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你啊。”如仙笑着在她额头上一戳“你想睡就去睡呗,咱们姐妹之间,还差这点事么。你知道的,咱的命苦,什么事都可能遇到。虽然上了岸,但一般的男人根本不把咱当人,上了岸,从了良,也依旧看不起你。”
“像承祖这样拿咱当个人看的,是咱的造化,轻易遇不到。昨天晚上的事,是下面的人不得力,让你受了委屈,可你要是连这个坎都过去,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姐妹?我如仙的姐妹都是硬骨头,天大的事都压不垮,可不是被这么点小挫折就能放倒的。你给我快点好起来,然后就去睡姐夫,我给你放风。”
红牡丹被她逗的扑哧一笑,接着又趴在如仙怀里痛哭起来。如仙拍着她的头,轻声道“我可怜的姐姐啊,你受了苦了。”
杨承祖与赵老幺悄悄退出去,他苦笑道:“你别误会,我骗她的。”
赵老幺微笑道:“没关系的,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的事,我可以理解的。我又不是大妇,很多事更得睁一眼闭一眼,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我懂的。娘今天还问过我,说你这样重情义的男人,让我不要放过。牡丹姑娘很可怜,如果不是你肯要她这话,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脏,让她觉得有了个盼头,可能她这次就真过不去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救了个人,就是好事。”
两人边说边上了马车,马车直奔外面漕帮码头而去。杨承祖趁这一路的当口,又在赵老幺身上大施手段,等到下车时,这位大名鼎鼎的无瑕仙子,已然面红过耳,娇弱无力,得要杨承祖搀着才下了马车。
赵九雄带着几名得力部下在外面迎接着,见两人那般亲近,哈哈大笑道“这丫头,当初还哭着闹着不嫁,还去杨家闹事。结果现在呢?现在爹要说不让你嫁杨百户,你恐怕又该跟爹哭了吧?”
“爹!”赵老幺娇嗔一声,杨承祖笑道:“岳丈,您就别逗幺娘了。我听说您是把帮里的叛徒都拿了,我可要说一声恭喜恭喜。”
“是啊,那些小子吃里扒外,私自放了人过去,差点害了我的贤婿。这样的人不家法处置,咱们漕帮的规矩,就彻底成了废纸,今后我还用出来见人么?按说他们直接三刀六眼,然后扔进黄河就算了。可是既然这事里牵扯到贤婿,我想着还是喊你过来观礼为好,正好让你看着我给你出气。”
他这也是为了撇清自己,免得让杨承祖误会自己在这事里有什么牵扯,特意请他过来看着自己这边怎么杀人。杨承祖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这漕帮的香堂,我也是能进的?”
“能进,怎么不能进?你娶了老幺,今后就也算是咱漕帮的人,漕帮的事,你完全可以说话,香堂怎么就不能进了?请过来,这边走。”
漕帮香堂仪式本来十分复杂,整个流程走下来,没有半个时辰完不了事。可是眼下事急从权,很多流程都被省略,只是拜了神,烧了香,就引着杨承祖来到河滩。
见河滩上一排捆了十几个汉子,全都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那些人见赵九雄来了,有人挣扎着喊道:“九爷,我们是奉了童长老的命令行事,并非背祖叛帮,我们不服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最后一题
按着漕帮的规矩,若是帮内子弟没被革除身份,纵然被帮规处死,家中仍然可以从帮里吃一份钱粮。可若是按叛帮处理开革身份,那家里就没了赡养。
这些人都是苦出身,家无隔夜之粮,全指望他们卖力气卖命赚吃喝。在眼下这个局面,如果断了来源,一家子可能就得饿死。
赵九雄哼了一声“不服?你们不服顶个鸟用,连事都做了,还想要保一个帮里的身份?做梦去吧!我不管你们奉了谁的令,我只知道,你们要害的是我的女婿,违反的是我的命令,那就是帮里的叛徒。刑堂的儿郎,准备好法刀,按规矩,三刀六个洞,谁也不能手下留情。”
杨承祖问道:“童长老是?”
“我们漕帮的长老,名叫童展,算是金长龄在帮里最大的靠山。他能做这个大香头,多亏了童展帮衬,他每年给童展的孝敬也不会少。这老货不是在淮上么?什么时候他到了河南?不过没关系,他的威风是在总坛的,地方上,我不虚他。如果他敢来滑县,我一样砍死他。”
漕帮虽然号称百万帮众,但是那是指帮会所有成员,而帮主能动员起来的,还是身边这点力量。帮主大令于淮北总坛还能称的上令出如山,可是离总坛越远,威风就越小,而且像赵九雄这等地方强人,铁了心的不买帐的话,童展也没办法。
他隔过赵九雄直接,给他的手下传令,这就是间接削弱赵九雄权威,也是犯忌讳的事,赵九雄不恼才怪。他道:“这姓童的,一直给姓金的当靠山,这回姓金的栽了,他又过来抢河南大香头的位子,多半是要安排自己人上去。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子,连你都敢算计。”
“我估计这位童长老多半也掺和到炒粮食里了,我害他亏钱,他自然就恨我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我与他有无数杀父之仇,他不算计我倒怪了。只是他们不懂一个道理,民不与官斗,财不与势争,就凭几个江湖人想跟我斗?”
“岳父放心,这个大香头谁接谁死,将来一定是你的。我回去就写个折子送到开封千户所,在写一封送到巡抚都察院,别的不说,先把姓童的办一个大明各省一体严拿,我看他这长老还怎么当。”
像漕帮这种帮会,平日里收容的江湖亡命,身背要案的犯人也不在少数。但是那都是充当力夫打手,混迹于下层苦力队伍里。
到了坛主这一级别,就免不了和官府直接打交道,必须用身家清白的体面人。如果一个要犯当了长老,那你漕帮莫非是想和官府公开叫板么?
童展的威风大多来自漕帮的势力,坏了他长老的身份,于他而言,就等于是绝了他的前程,比直接砍他还要命。他一旦不是长老,那些依附于他的力量也就不会买他的帐,每年的孝敬钱,也就都不存在了。
单这一项,就能让他活活坑死。原本属于他的势力,只会被别人接手,整个漕帮的格局都得有点变动,赵九雄离这个大香头的位置,也就更近一些。
他哈哈大笑道:“贤婿,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把老幺给你就算对了。老幺啊,抓紧跟承祖把婚事办了,再要紧生个孩子出来,爹也算了了心事。”
七日之后,滑县城西的法场上,大批的百姓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虽然这几天雨越下越大,可是这些百姓的兴致并未因大雨而受到任何影响。毕竟这可是难得的热闹,一口气出几十个红差,平日里上哪看这等事去?
这时候哪怕是处决一个人犯,都会有几百人来看热闹,像滑县这种小县,一口气砍五十多人,就得说是破天荒的大事,就是前几年闹白衣贼时,也未见如此个杀法,这等事哪能错过去?
这几天百姓的日子也确实好过了些,原本是官府的几个米店卖粮,现在城里几个关门的粮行,也重新开门营业对外售粮。粮价按着官府的价格走,比正常年景只加了一半的价,城里还多了不少粥棚。按这个趋势,这场粮荒基本是能度过来了,不至于饿死太多人。大家有了生计,也就更与心思看热闹。
这回处斩的人犯里,除了那些江洋大盗外,还有县里张举人家的两个家生奴,以及孟老员外家的一个小管事。这可都是体面人,平日里自己见了也要作揖打恭,礼让三分的人物,今天都人头落地了,这热闹怎么能不看?
白莲圣女与火风凰在临近法场的茶楼二楼上包了个临街的雅座,透过窗户朝外观望,见几十个人犯已经排成一排,都按在了地上。
虽然雨大,可是那些刽子手们赤着上身,怀抱鬼头大刀,依旧是那般威风。听说县里的刽子手不大够用,还从府里借了几个好手段的来帮忙救场。
“这杨承祖果然说到做到,算上之前自尽的,以及在监牢里被红牡丹亲手弄死的那几个,这次弄死的人,已经超过了五十个。果然是一命用十命偿啊。”白莲圣女微笑道:“姐姐你上次助了他一阵弓箭,这个恩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呢。”
“什么还不还的,其实没我那顿弓箭,他也未必就会出事。我那只是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还是不如那排弹弓好用。我已经没这个念想了,他这几天和赵家的无瑕玉凤出双入对,又和香满楼出来的那些女人吹拉弹唱,我估计,他是不会看上我的。”
火风凰这几日里没少去偷看杨承祖,见他与赵幺娘情义日重,两人时不时的携手同游,又为那些香满楼的女人排演剧目,心里不住泛酸。白莲圣女道:
“好姐姐放心,早晚妹子能叫你随了心意就是。他将来入了咱的教里,我怎么也要成全了你们。”
“算了不提这个了。他这次的答题答的怎么样?听说县里的大户们终归是服了软,不但交人交钱交粮食,还主动按官府给的价格卖米,我看这轮粮荒,他们是渡过去了。”
“姐姐,现在还为时过早呢,妹子这还有一道题,他还没答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怒潮(一)
“还有题?我看这粮荒也闹不出什么来了,就连那些流民,如今都在称颂官府的恩典,还有的已经陆续回乡,你这还能做出什么题目来?”
“我的题目自然还有,姐姐你且等着看就是。”白莲圣女微微一笑“这次粮战,伪朝准备充分,圣教没占到什么便宜,相反倒折损了一些人手。可是不管是金长龄还是童展,都只是我们的外围人手,根本算不得根基。这点损失于圣教来说,可以忽略不计。而圣教的骨干力量,并未因此受损,而且炒粮前后,我们也赚了不少银子,所以这一局,目前看只是打和。”
她指指外面“你看这雨,已经连下数日,黄河水势上涨,所以这一局的胜负,还没个准数。也许伪朝开头打和,最后却打个大败仗,也说不一定。”
“就说眼下,那些大户不管是交人还是交粮,都不是心甘情愿的。不过是他们从开封那边碰了钉子,知道巡抚支持杨承祖。滑县的士绅不具备和巡抚打对台的实力,又不想做祭旗之物,不得不服软而已。他们心里啊,怕是早恨死了我的承祖姐夫,只等找个机会,就要报复呢。”
“呸呸呸,什么承祖姐夫。”火风凰一听这个称呼,竟难得的害羞了。白莲圣女道:
“哦?姐姐已经看不上他了?那就好办了,这样的官吏在伪朝,终归于圣教大业有碍,以往是看在姐姐面上,对他手下留情。既然姐姐已经不在意他,小妹这两日干脆将他人头带走就是了。”
“别!”火风凰知她武功高明,手下又有一干心腹死士,如果铁了心的行刺,还真有可能将杨承祖击杀。忙道:
“妹妹,漕帮赵九雄把闺女都给了杨承祖做小的,你若是杀了他,漕帮哪会跟你善罢甘休,咱们在河南的人手太少,冲突起来,可是没什么便宜。”
白莲圣女面带微笑“区区一个赵九雄而已,压根就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妹子如果想走的话,凭他根本留不住我。我有的是方法全身而退,姐姐无须担心。这姓杨的如此不识抬举,枉费姐姐对他的心思,这样的人还是干脆杀了吧,也为姐姐出气。”
“可……可杨承祖是个人才啊,再说……再说我也没恼他。”她说完这句,见白莲圣女含笑看着她,方醒悟过来上当,嗔道:“妹子当真是……姐姐不跟你说了。你这副模样,哪里像个圣女。”
白莲圣女叹口气道:“是啊,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活的像个人一样。平日里装成一副圣女模样,你当我不累么?可是要让那些坏男人不对我动心思,不打我的主意,我又只能拼命维持那份气度,所以我愿意和姐姐待在一起啊,至少能像个普通人似的活一会。”
这时,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喊着囚犯的名字,也就是所谓的验明正身。挑选的人,都是嗓音洪亮者,一边喊着名字,一边说着罪责。
白莲圣女道:“这混帐东西,把这些人也算到我们白莲圣教头上了,官府也真是的,我们白莲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他们有什么资格入我白莲?”
火风凰道:“高铜陀、况南山、盛天鹏,这几个都是湖广、陕西成名的好手,手上坏过不知多少人命的,结果这次栽在滑县这种地方,也得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他们都投身到大户人家里当保镖,做杀人买命的勾当,被人卖了,自然就栽个彻底,也不算冤枉。我听说了,这几个其实都是几位士绅动手拿住的,压根没用官府的人出面。这些人平日里号称十几条汉子近不得身,结果怎么样?大户一翻脸,他们照样没脾气。”
名字已经念到了那些大户人家送出来的小总管、贴身长随、家生子等人。白莲圣女道:
“这些人别看论江湖上的名气,比不了高铜陀他们,论手段,也差的悬殊。可是要论起地位来,可是比这帮人高多了。这些替罪羊找的地位不能太高,太高了,这些大户的脸拉不下来。可也不能太低,太低了,就没了认错输诚的诚意,挑选的都是不高不低,又都是几家亲信一级的人物,也算费了苦心了。这次滑县的几个大户,算是把脸丢光了。”
“活该。”火风凰道:“谁让他们敢下黑手的,就冲这个,就该杀。”
“可问题是大户们不会这么想啊,他们只会记得,自己的体面被人破坏了,自己家的下人被人逼的砍了头。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深仇大恨,两下这个疙瘩是解不开了。所以我说了,从一开始这一局不管胜负,杨承祖都会到咱们圣教中来。斩立决啊,这也是不给他们留反手的机会,连个斩监侯都不弄,直接就砍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看杨承祖也是不准备跟那些人妥协了,他倒是个江湖脾气,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虽然大雨滂沱,但是追魂炮还是得准备,一声炮响,人背后的招魂牌已经被撤去,雪亮的钢刀高高举了起来。
砍头是个技术活,要的是好手,也得是好刀。滑县这地方一口气凑不出那么多好刀手,也凑不出那么多好刀,所以几十人只能分成几次处斩。第一排的脑袋已经砍了下去,剩下的人饶是号称铁骨,这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的话,没有人喊的出来。
戏文中常见的劫法场的情形也没出现,反倒是有些妇人带着孩子,在法场外面撕心裂肺的喊着“老天开眼吧,救救我的男人啊,他死了,我们可怎么过啊。”不过却引不起任何人的重视。
白莲圣女道:“现在几个大户被挤兑着按官价卖粮,而私运粮食出县的路已经被控制死了。现在官府在四处查粮食,谁家粮食存粮超过官府规定数字,就要直接抄没归官。他们的粮食要么卖掉,要不然被官府抄没,那就是干赔。他们心里能情愿才怪,我这最后一道题,就是由此而发。到时候这些大户会公开站出来推波助澜,因为这是堂兵正阵,就算是锦衣卫,事后想找麻烦,怕也不容易。”
“妹妹,你说的是?”
“左万年。他不是说要为圣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那正好就该他去死了。他是左善人,受他周济的难民不知多少,他被官府挤兑的自尽,肯定能让这些大户生出兔死狐悲之心,而百姓们,也一样会因为一位善人被官府逼死,而怒火中烧。”
“这股怒火就是力量,再有人从中推动,这股民意,就能成为我们手中的武器。我倒要看看,姓杨的如何抵抗这一招。他不是要保这一县百姓不反么?当他自己成为百姓憎恨的目标时,又该如何处置?”
第一百二十六章怒潮(二)
杨承祖听到左万年自尽的消息时,还在如仙茶楼教导那些女人们唱戏。除了如仙的那些过去的姐妹外,现在这楼里,又多了十几个因为家里还不出债,而不得不把闺女送来抵债的良家女。
这些姑娘出身小门小户,但是身家清白,平日里也规矩。现在让她们抛头露面的唱戏,这确实是有点让人感觉为难。
不过她们是签了身契的,在被转卖到香满楼接克,和在这里学戏相比,她们还是愿意选择后者。只是教戏的是这位英俊的后生,让不少姑娘心内不安,总是能躲则躲,不敢看人。
杨承祖这边倒是一丝不苟的指导,希望她们早点学出来。现在的戏班子都是南戏的天下,可是自己这支女子京剧戏班要是训练好了,将来也未尝没有走红之后,打包卖个几千两银子的可能。
听到这消息后,他并没把这事当一回事“自杀?为什么自杀?粮食?开玩笑!朝廷是抄了他家的一笔粮食,但谁让他少报数目的,既然他说他家粮食只有一百三十石,那么多出来的肯定就不是他的,我抄了有什么错么?”
“他们家如果不服,只管去告,府控省控,我陪着他就是。他在外县炒粮食的事,难道当我不知道么?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左善人,就可以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再说只是抄了他的粮食,又没抄他的家,他至于活不下去么,都是惯的。”
苗氏急忙端了碗茶水过来,她在外人面前可不敢主动去揭露二人的关系,只是安慰道“贤婿你别生气,或许左老爷是有点什么病,一时想不开,才走了绝路,跟官府的查抄没什么关系的。”
“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我就不信了,他一个左万年自尽,还能闹出什么大风波来。这外面连阴雨,都比他左万年的死活重要多了。姑娘们,咱们接着练啊,别管他。”
可是次日他刚到如仙茶楼,红牡丹就扯住了他道:“杨老爷,这事怕是不大好,我可听说了,有百姓说左老爷是被锦衣卫逼死的,要为他讨一个公道呢。”
她所受的伤基本已经痊愈,而且有一位老实本分的小商人,最近总是往如仙茶楼跑。初时,杨承祖只当又是一个不知死的东西,想要撩拨如仙,后来才发现,这位小商人想追求的是红牡丹。
这商人不在乎红牡丹的过去,也不在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而且他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个小商人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为人和老实本分,也确实是个憨厚可以依托终身的良选。
红牡丹也察觉到了对方对她的意思,两下里走的很近,杨承祖认为在水退了以后,可能自己这边就要主持一个婚礼,把红牡丹按嫁姐姐的规格嫁出去。
她这消息,也是从那位小商人那里知道的,那名小商人当初做生意的本钱是找左家借的,而且左万年算他的利息极低,他也算是受过左家恩惠的百姓之一。
“都是受过左员外恩惠的人邀他,他也不好不去。”红牡丹知道杨承祖手段狠辣,真被他惦记上,那位小商人非被收拾零碎了不可,急忙为他解释。
“他如果拒绝了这个,就会被认为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以后怕是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不过他想要说一句,这些不是他的本意,希望你能谅解。”
“我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异地而处的话,我也只能选择加入声讨的一方。他肯送个信来,已经是仁至义尽,看的出,牡丹姐姐手段高明,让这位老兄如痴如醉,你嫁过虽然是做填房,但是估计他也不会纳别的女人为妾了。”
“他倒是想纳,也得有钱才行啊。再说他那个笨样,又有谁看的上他?”红牡丹脸微微一红,虽然睡姐夫的事只是个戏言,没成真事。可是跟这个男人说着自己要嫁人的事,总感觉有点古怪,
“你做好准备啊,那些人虽然是老百姓,可是有左家宗族带着,一旦人凑多了,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要不要,你先躲一躲,别跟他们照面。”
“躲?这种事,我哪有躲的道理,不但不能躲,我还得迎着上去。要不然的话,不就是让人小看了?”
“谁小看?”红牡丹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这里的情形。
终究是比如仙差了一截啊,杨承祖心道,嘴上道:“牡丹姐你想想,如果这背后没人挑唆,左家的人死了当家的,可能会哭一哭闹一闹,但是组织受过左老爷恩惠的人冲击锦衣衙门,找我算帐,吓死他也不敢。毕竟他们没了靠山,焉知我不会直接请兵,将他们都拿了去?”
“不过是有高人知道,我这么做,会让局面恶化,所以肯定不敢如此。他们也就吃定了这点,肆无忌惮。所以我说,左家背后,是有人出招的。既然他背后有人出招,我就得出来接招,否则的话,就让人看扁了。你回头说一声,这个人情,杨某记下了,将来他的生意我锦衣卫罩了。”
他这边有了准备,一声令下,将所有的锦衣卫和军余都调动到了小旗所附近,又吩咐一声,所有人全部穿好官服,不可像平日那样胡乱找身衣服穿上。大明到了正德年间僭服的事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有了以僭服乱穿为荣的趋势。
那干军余为了能够吓唬人,也好多收点税多讹点人,也全都私自备办了飞鱼服,穿在身上大有狐假虎威之能。只是平日里不敢随便穿出来,今天得了杨承祖的命令,小旗所外,就多了一百多或穿飞鱼服或穿战袄、锁甲的汉子。
到了巳时刚过,王铁头飞也似的跑进来道:“杨哥,不得了啊。这姓左的是要疯,居然凑了上千百姓,朝这面过来了,陆续还有加入的,也有看热闹的。扯着几十面条幅,还抬着左员外的棺材,这场面似乎是要闹事,要不要咱们派人到刘巡检那,借一队弓手过来。或是到九爷那借点人。”
“都不必了。”杨承祖一摆手“咱们这边如果动武,百姓那边怕是真的就要还手了。现在我去会会他们,你们大家给我站脚助威护住阵脚就好,其他的不要管。等什么时候我命令动手,你们再打不晚。”
第一百二十七章怒潮(三)
过的时间不长,外面喧嚣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啼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声震屋瓦。左家还雇了几支吹鼓手,在外面吹起了唢呐,吹的是大出殡的调子。让人听了之后,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难受,有不少人都陪着掉起了眼泪。
“血债血偿”、“老天无眼”、“酷吏杀人”、“欺压良善”如此字样的条幅,在锦衣卫小旗所前拉开了一面又一面。
左万年的棺材被推到小旗所门前,左万年的老妻带头,一门家眷随着她跪在小旗所外头,只是不住的痛哭,喊着“老爷,你走的冤枉啊。”
这连雨天在昨天过去了,眼下天空虽然阴沉的像锅底,但是没有雨下来。有人趁这个机会点起了火盆,在小旗所外面开始烧纸。
这些左家人只是哭,而那些受过左万年恩惠的,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在滑县,左万年或许算不上最富的人,但绝对是帮人最多的一个。又素有急公好义的美名,不少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这次有一部分是被人邀请前来的,也有不少是主动过来,为这位恩公出头的。
更多的,则是那些在左家吃过粥的灾民。这些人知道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谋个温饱的善人被锦衣逼的上吊,就自发的从各处赶过来,甚至连官府的赈济也都不要了。
这些人并不清楚,左万年放赈的同时,也在做着炒高粮价的勾当,他们只知道,自己最需要粮食的时候,是左万年给了他们第一碗粥。衙门当时对他们不闻不问,现在这个救了他们的善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官府逼死的。
“直娘贼,出来给左员外偿命!”
“欺压无辜,盘剥百姓,你们这些人就连我们也杀了吧。”
“左员外有些家私钱财,就要被你们惦记。因为不肯把钱给你们,你们就抄光他的家,把个大活人生生逼死。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这个天下还有没有公道!”
杨承祖走出来时,铁头、宋国恩等一干人等生怕他受了暗算,不但要他穿铁甲,还举了两面盾牌,一左一右的护着他。锦衣校尉和军余们手中的弓弩以及十几杆火铳,发挥了良好的稳定情绪作用,让百姓们不至于真的冲到小旗所里,把杨承祖揪出来打死。
这还是得感郝老天没下雨,弓弩火铳都能使用,否则的话,这事还就不大好办。本来这小旗所是没资格拥有那么多火器的,可是经过上次火烧杨家的事,巡抚沈冬魁特批,准许滑县小旗所自备火器,以防盗贼。
接着就有本地乡贤赵九雄捐献了从“水中捞取”的神火铳、大霹雳炮之类的火器十三杆,是以如今滑县锦衣卫所里实打实真有火铳。
这火器不是有了就能用,事实上整个小旗所一百多汉子,就找不出一个会放火器的人。好在这情形本地百姓并不清楚,只看那些火铳对着谁,谁叫骂的声音就小一些。有人想要丢些石头过去,但是看到那些弓弩和火铳,琢磨着石块的威力终究是比不上火铳弓弩,也就不敢乱来。
杨承祖手里拿了那铁皮喇叭大喊道:“各位乡亲,少安毋躁。你们今天来,似乎是想为左员外讨一个公道,你们最想看到的戏码,我估计是我痛哭流涕,在棺材前面大哭请罪的情形。不过我要说一句,对不住,这个情形,你们看不见。因为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这么一说,那些百姓又躁动起来,吹唢呐的使足了气力,将那大出殡吹的荡气回肠,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而混在人群后面的火风凰焦急的问白莲圣女道:“妹子,这道题目你是不是出的太大了?这可怎么答法?”
“急什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这道题答上来,才有资格做我姐夫呢。其实他只要能做到个不输不赢,也就算合格了,这种局面,群情汹汹,即便是小妹,也不敢说一定能压制住所有人。”
“不过呢他是官,身边有那么多人马,怎么也不会真吃了亏去。我已经让人把消息放了给他,这算是放水了啊。姐姐也别担心,一会真要是出了乱子,你一通连珠箭发出去,还怕不能来个单骑冲阵,把郎君救出来么?到时候你直接带着人去青龙寨,让他当个压寨相公,不是更好?”
两人这边说着,另一边杨承祖已经举着喇叭高喊道:“嚎什么?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比较可怜,就可以有道理?我告诉你,这个招数对我没用。我这个人一向是铁石心肠,你多可怜我都不在乎,你多倒霉,我也不会同情你。一家哭好过一路哭,一路哭好过一城哭。你们左家今天可怜,但是你们怎么不想一想,那些吃不起粮的人,又该多可怜。”
他伸手从身手的人手中接了一叠文书过来“这里面,是左万年在外面倒卖粮食谋利的证据,你们觉得,这位善人一边发着粥赈济,一面在外头倒卖粮食生利,官府就该容他么?我承认,我不是善人,但是这个事不是看谁是善人谁是恶人,而是看谁守规矩的。朝廷让他自己报拥有的米粮数,他自己报的一百三十石。一百三十石啊,堂堂左善人只有一百三十石粮食,谁信?”
“他为什么只说这么一点,因为他怕多出来的那部分,朝廷让他按市价销售啊。如果按市价卖,他又怎么逼的你们卖掉自己的田,怎么逼的你们把自己的产业献给他,怎么让你们去找他借贷。我们抄了多出来的米,他就活不下去?他还有田,他还有一百三十石米,还有许多浮财,他还有老婆孩子可卖!而那些真正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他借高利贷的人,又该怎么活啊!”
“你们受过他的恩惠,自然觉得他是好人,可是那些被他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又该怎么想呢?他们还是会觉得,他是好人,错的是官府,是衙门。总之好事都是乡贤做的,黑锅都是要朝廷背的,这就是你们的道理。现在我要说的是,这个锅,朝廷不准备背,衙门也不准备背。这次粮荒的事,县里已经出过几次公闻了,来龙去脉,都解释的很清楚,是非曲直,只要心正的人,都能搞清楚。所以,我问心无愧。”
“这里是锦衣小旗所,不是坟地。想要烧纸想要哭丧的,就给我去坟地里哭,不服气的,可以去府里告我。我给你们一顿饭的时间,给我走人,否则的话,相信我,左家可能要多办几场丧事了。”
那些百姓吃他官威一吓,又听他说了这些,一时间也说不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左员外对这些人有恩,他们不能站在左员外的对立面,可是这个锦衣官说的,却也不是没道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马蹄声急,一骑快马沿着街道过来,马上之人见百姓太多,自己冲不过去,只好在马上高喊道:“杨百户,请快到河堤那去看看,堤坝要决口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护堤
这个消息一说,不啻于在人群里扔了一枚飞天击贼石榴炮,百姓的队伍顿时就开了锅。
大家都在滑县城里,很多人又是本地的居民,一旦黄河决口,水灌滑县,这干人等怕不知有多少要做了龙宫兵卒的军粮。再说自己的产业都在滑县,一旦溃了堤,自己的产业可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只顾着问道:“怎么?大水来了?咱们的大堤还能成不能成?不是说固若金汤么,怎么这就要溃了?”
还有的聪明的,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至于左员外的事……人都已经死了,还管他干什么,先顾自己要紧。
杨承祖拿起喇叭一声大喝“大家不要乱,有朝廷有衙门在,你们慌张什么?大家不要自相践踏,那样反倒比水来死伤更多。锦衣儿郎们,听我将令,全体都有,立刻随我赶赴河堤护堤,有胆敢逡巡不动,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现在,出发!”
他一声令下,自己当先抢出,在其后面是锦衣正役,再后头就是那些锦衣子弟,接着是军余。这些人身上都是官服,衣甲鲜明,行动整齐划一,百多条汉子走成队列,虽然稀稀落落,比不得正规军伍,但好歹也是有几分威风,那些百姓包括左家家族在内,竟是自动分开一条人胡同,没人敢来阻拦。
王铁头走在后头,顺势一脚,将火盆踢翻,几块烧红的木炭落到了棺材上,左家人看看他,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
人家是干什么,是去护河堤,是去保滑县一县父老生死的。这个当口,谁要是敢来阻拦,或是指责,那不是跟滑县的老少爷们过不去么?不少百姓方才还在那骂锦衣卫胡作非为,可是这当口,却是眼含热泪道:“好汉,是好汉啊。”
这个时代的官兵,其实也是要参与救灾的,只是官府对于宣传舆论这块,向来意识不到重要性。官兵即使救了灾,朝廷也不会进行大规模宣传。老百姓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都是官军过,篱笆破,大姑娘上吊,小媳妇投河,久而久之,就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杨承祖可是深谙宣传舆论重要性的,今天这名传信人的喊话,是他与张嘉印商量好的。到了时候,派个人来喊这么一嗓子,伪报水情。
一听到发水,任是谁也没心思再纠结于左万年的死,而只会关心水情,锦衣衙门这边天大的祸事都能化解。而他命令所有人穿好官服,也不是为了吓唬那些老百姓,而是为了一个广告效应。
上百身穿官服的锦衣,排着队列去救大堤,这个画面保证能让老百姓留下深刻印象。表演这么一出之后,锦衣绣甲良家子的形象,差不多就能树立起来,自己的计划也就算成功了。
至于说到大堤上以后,发现水患没这么严重,这还不好说么?锦衣缇骑,天子亲兵,自然威风八面,到了地方把水族吓退,水患遂平,这有什么问题么?
士气可鼓不可泄,这么一闹腾,左家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就散了,再想找这么一堆人来锦衣卫衙门门口闹事,就不那么方便。等到这股风过去,他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左家,让他们明白,只有一个人办丧事是何等幸运。
白莲圣女忍不住道:“好手段。我真没想出来,他有这么一招,高明,高明啊。姐姐,你可要想好了,有这么一个相公,今后你非被他耍的团团转不可。”
“什么相公啊,他都没正眼看过我。”火风凰低下头去,无奈的说道。
“只要姐姐想要他是,他就得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又算得什么姐妹了?走,咱们到河堤那看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新花招。”
杨承祖兴冲冲的冲到河堤时,本以为自己是来刷声望的,可是等见到张嘉印那张脸时,他意识到,似乎自己的盘算里,出了什么纰漏。
“大哥,你这是?”
只见张嘉印脱了官衣,穿了件短衫,正扛着一个沙袋往河堤上跑,如果不是两人相熟,他几乎没认出来这个就是本地父母官。见他过来,张嘉印道:“你还穿着官衣干什么,赶紧脱了,跟我来扛包,大堤决口了,我们得把口子填上。”
闹了半天,这事是真的?杨承祖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道:你怎么不说一声,这事是真的啊。
他原本是想和张嘉印合演一出戏,把这事糊弄过去。可是怎么搞的,假溃堤变成了真溃堤?
虽然自己安排了家里的女人做好准备,甚至通过九爷的关系搞了一条船。但是水火无情,如果河堤真的溃了,自己的产业得损失多少,自己家的女人,又能不能都保住?
杨承祖的眼睛也红了,一声吆喝道“儿郎们,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现在到了咱卖一膀子的时候了。平日里吃滑县喝滑县,现在该咱上了。谁要是退后,就自己滚回家种地去,从此别吃锦衣这碗饭,不怕死的跟我上!”说完这话,他一把抢下张嘉印肩上的沙袋,朝着河堤决口处冲了上去。
他这百多人生力军的加入,确实起到了巨大作用。这几天连续下雨,黄河水位飙升,河堤压力很大。这些河工虽然一再扩编,而且粮食和工钱也没短缺过,但是连续作战下,已经人困马乏。
而这次洪峰过来,河堤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如果不能及时填上,让缺口继续扩大的话,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一场灾难。张嘉印组织了两次抢险,但只是维持住了大堤缺口没继续扩大,却始终堵不住那个口子。这才派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县城里找杨承祖请援。
这百多条汉子一起上手,其他河工士气也是一振,大家担土运石,局面为之一改。这当口,却有个老河工大喊道:“不好了,又有一波洪峰过来,咱这堤坝怕是不成了。缺口堵不上啊。”
杨承祖等人也发现,远处洪浪滔天,滚滚的浊流怒吼着袭来,这条母亲河,似乎要惩罚她的儿女,要让这一县百姓回归母亲的怀抱。大家即使是不怎么懂河工的,却也有一种本能,这个决口填不上,怕是这波洪峰过来的时候,这条堤就真的完了。
“完了,没救了。”张嘉印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身为知县,他似乎只有殉城这一条路可走。
“老天爷啊……”不知多少河工坐倒在地,号啕痛哭。
“大事可成?”白莲圣女面上一喜,可随即却是一阵莫名的惊悚,记忆里某些被刻意掩盖的东西,在这一刻苏醒。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锦衣们看着这情形,个个抓瞎,却都没有办法。
“老少爷们,生死存亡在此一刻,沙土袋子不凑手,就拿人顶上去,不怕死的跟我来!”一声怒吼,杨承祖已经跳入河中扑向了那个决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生死
杨承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他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至于什么名彪青史,万古流芳,他对那些都没有任何兴趣。可是这次的水,却由不得他不做一些自己平日里连想都不会想的事。他的娘,他的女人,全都在身后的县城里。如果滑县成了泽国,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也就都不复存在了。
诚然,柳氏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既然继承了这具肉身,就得承认和这肉身有关系的一切。
柳氏对他的爱护是实打实的,他不可能不承认这个母亲。而如仙、苗氏、珊瑚,这些与自己已经有了关系的女人,还有赵老幺、李二姐这些预定下的女人,怎么可能看着她们陷入危险之中,让她们丧生鱼腹?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跳入黄河之中,用身体堵住了决口,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镜头对于那些看客来讲,是多大的震撼。
这个时代官军固然负责救灾工作,但是,那也仅仅是救灾而已。想让他们跳下水去,用身体去填决口,那根本不可能。除非是有长官发下厚赏,用真金白银募得死士,才有可能做这种事。但那也仅限于普通士卒,为将官者,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杨承祖身为带队长官,去做这勾当,那根本就是连想也不用想。
他这舍身一跳,在场众人几乎都愣住了,接着不知道是谁就那么大喊了一声“好汉留步,我陪你一程!”却是一名年轻的河工,见到一身明黄的锦衣官下去了,自己这条贱命跟人家比算个球?二话不说,就一下子跳进了河里。接着,就是滑县这干锦衣卫,接二连三,如同下饺子一般跳了进去。
“别让人小看了,咱锦衣卫不是没有爷们!”
“鹅们陕西冷娃,不能被人小看了。”
“我们湖广难道就没有男儿?”
“锦衣卫都跳了,咱不跳,还有脸出来混么?”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跳下去,直接堵到了决口那,这道人墙暂时取代了土袋,直接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滚滚而来的怒涛。张嘉印倒是反应的快,大喊一声“大家别愣着,快去填土,别让他们白跳!”
有了杨承祖这一跳,河岸上的人,都觉得心里仿佛着了团火,不少人眼里觉得多了些湿乎乎的东西。不用官府动员,一齐高喊着号子,将土袋石料投下去,有人下去打桩,接着就是堆土,硬生生扛住了这波洪峰。
而这次的洪峰,也似乎用掉了黄河所有的力量。等到这波洪峰扛过去,水势渐渐平缓,这场水患暂时似乎影响不到滑县,大堤合龙就是个时间过程,县城基本无忧。
张嘉印无力的瘫软在河堤上,只觉得连动一动的气力都没了,念叨着“保住了,总算保住了。这一关过去了,一县的父老,总算保全了。”
此时就听见一阵马蹄声急,一匹马从滑县县城里飞奔而出,马上的骑士,是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生的姿色出众明艳照人。等到来人飞身下了坐骑,就有人认出来,这不是以前滑县的花魁如仙么?
“我男人呢?我的男人呢?”如仙往日里烟视媚行,仪态万方,总是那么雍容大气,从来不见她着急。可是这回,她是真的失了方寸,一双穿着鲜红绣鞋的小金莲走在这泥泞的河堤上,一不留神就是个跟头。有几个贴身女卫过来搀扶她,却都被她推开。
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宋连升被人从水里拖上来,他方才堵决口时也跟着跳了下去,这大堤保住了,他自己也没了气力。如仙按说是他的小辈,可是此时顾不得那许多,冲过去推开几个锦衣军余,一把抓住宋连升问道:“我们家承祖听说跳下去堵了决口?”
“是……他是第一个,好样的啊。”宋连升有气无力的回道。如仙没工夫听这个,而是问道:“我没问你这个,那他人呢?你上来了,我的男人在哪?”
“不知道……方才……方才那股洪峰过来,……一个大浪,好几个人都卷走了。承祖……承祖没见着。”
如仙听完这话,二话不说,直着眼睛就朝河堤决口那冲过去,逮人就问“我男人呢?承祖呢?”
她方才在茶楼里,正安排人打探杨承祖那边的消息,万一要是闹腾的大了,就准备让自己手下这干好棍棒的部下,去打散了左家人,把杨承祖抢回来。哪知后面就听说河堤将溃,她忙回到家里,安排那些女眷收拾细软,时刻准备跑路。接着就接到消息,杨承祖带头跳到黄河里去填决口。
她一听这消息,就差点昏过去。这位清楼的花魁,早就已经动了真情,哪里受的了这个。找了匹脚力冲到河滩上来,可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人。
等找了几圈,发现死活看不到人,她将银牙一咬,喃喃道“承祖是我的,不能让龙王抢了他做女婿。”猛可的就向河里冲过去。
多亏有几个大脚妇人跟在旁边,七手八脚将她扯住,而这时,那红牡丹等几个姐儿也从如仙茶楼赶过来,红牡丹二话不手,猛的在如仙脸上抽了一记耳光。
“前几天你是怎么劝我的来着,怎么事到临头,你自己反倒是糊涂了?现在妹夫是死是活还没个定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哪还没到哪呢,你要是去了,他等到一会回来,难道也要去寻你?这个家里就你一个主心骨,你要是垮了,杨家该怎么办?”
这个耳光下去,也似乎将如仙打醒过来,她点头道:“牡丹姐,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不管承祖怎么样,我都得好好活下去。他要是活着,我伺候他,他要是……我伺候娘,我得撑着。”
她站起来,朝着几个妇人道:“替我喊下去,谁要是能找到承祖,不管是死是活,活见人死见尸,我出纹银一千两!谁要是欠我的债,找回我的男人,这个债就免了。再替我传个信给九爷,就说他姑爷不见了,让他把漕帮的人都给我撒出去,务必把人找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仙子(一)
河滩下游十余里,一处荒凉的龙王庙内。
这庙宇不知是何人所修,如今早已经废弃,龙王爷雕像没了香火,早不知道逃荒跑到哪里去了,供桌上满是蜘蛛网。地上一团篝火燃烧着,杨承祖赤着上身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有胸膛一起一伏证明他还活着。
在他身边一滩水迹,而在篝火上,一件雪白的长裙在火上烘烤。那位白莲圣女周身只着一件小肚都儿,赤着身子坐在地上,那双绣鞋早就被水浸透了,脱下来丢在一边。而那双罗袜踩在地上已经脏了,只好脱下来一并烤着,赤着一对洁白如玉的天足。
她平素是断不敢如此大胆的,只是现在她给杨承祖用了药,又用了教内的推动气血身手法,没两个时辰人是醒不过来的。所以哪怕穿着如此,也不怕被人看了去。若非如此,她哪敢只着一件小衣与这赤着上身的男人同坐。
杨承祖跳进水里的一刹那,白莲圣女的心就莫名的一揪,当年自己的家乡如果不是发水,自己应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在家里读书学女红的大小姐吧。她原本家境殷实,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聪颖,在家乡有小神童,小才女的称号。读书习字,过目不忘,若不是身为女儿身,必能科场夺魁,显耀门庭。
按照正常的轨迹,自己应该是快乐无忧的在父母身边长大,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相公,相夫教子,安心过下半辈子。现在自己应该坐在房间里,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再绣着新鲜的花样,等着相公回来。丫鬟会为自己准备好吃食茶点,管家会打理好一切,自己要做的,只是个幸福的小妻子就好。
可是那场令家乡化为泽国,让父母葬身汪洋的大水,改变了她的一切。如果没有师父把自己从人犯子手里救出来,自己恐怕已经沦落青楼,不是抵死不从被人打死,或是被灌了药被人梳拢之后疯掉,就是安心认命,变的麻木,安心做个生张熟魏的花魁娘子。
被师父买走之后,就是跟一群同样遭遇的同龄女子在教内学艺,一共五十名候补圣女,只有一人能够胜出。
失败者的命运,就是从圣女变成仙姬,由教里另外找人培训。从学习兵法武艺,改为学着怎么去伺侯男人,然后按着教里的吩咐,把自己献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靠身子帮圣教犒赏得力部下,或是笼络重要盟友。再不然,就是成为某位大长老的女人,安心做一个妾室。
自己很幸运,在若干场惨烈的搏斗中,自己最终笑到了最后。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师姐,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没能保持圣洁之相,结果被蒙古的一位头人看中,现在估计估计已经为鞑酋生儿育女了吧?
而那个一向把自己当姐姐的师妹,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被淘汰是栽在自己布的局里吧?为了保住自己,只能对不起她们了,你们……别怪我。
成为圣女的好处无数,包括能保住这清白的身子。她看了一眼胳膊,雪白的肌肤光滑如玉,那道守公砂,估计是在方才沾了水,所以洗掉了。回头还是得找个朱砂,再画上一道。
可惜啊,这世上永远是蠢人占多数,一个荒诞不经的守公砂传说,居然能吸引那么多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居然要靠一个谎言来维持,想想也觉得可笑。
她看了一眼躺在那的杨承祖,就是他方才那一跳,让白莲圣女的铁石心肠发生了动摇。当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或许就不用到圣教,或许就不用像今天活的这么累了。这么一个人,不该就这么死在水里。
就是基于这个因素,她的理智防线崩溃了,情感第一次左右了她的行动。当看着杨承祖被浪头打翻,随波而去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居然二话不说,跳到水里去救人。
她确实武功高强,也确实苦练过水性,号称飞天龙女。然而这一切都不能解释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为什么要去救一个锦衣卫,为什么救一个朝廷鹰犬,圣教的敌人?
为了火风凰么?这个理由说说就算了,怎么可能真的相信。她跟火风凰的交情,也不过是为了利用青龙寨的那支力量,也不过是为了她毫无心机,对自己并无威胁。两人的交情是有一些的,但是说是为了她爱的男人,自己就要拼命?还是省省吧。
大概就是这个男人的一跳,让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自己救的与其说是杨承祖,不如说是一个希望,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
自己并不喜欢眼下这个身份,多么希望有杨承祖这样的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这种话大逆不道,如果泄露出去,教主对自己怕也要清理门户,所以还是藏在心里好了。
看了看杨承祖那英俊的面庞,一身雪花似的腱子肉,她脸上微微一红,伸出玉足在他的胸膛上踢了踢“坏蛋……你欠我的哦,如果敢不加入圣教,敢不听我的,信不信我宰了你。”
说完这话,她又轻轻哼哼起来“劝大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她天赋过人,只听过几次,现在唱的就有模有样,字正腔圆。
这平日里向来给人以高贵不可侵犯感觉的圣女,这时就像个顽皮的小姑娘,在摆弄着自己的玩具。想起方才的情景,她的脸又微微泛红。
杨承祖下水时,根本就没想起来自己还穿着铁甲,这可就要了命了。饶是白莲圣女武艺高强水性无双,但是想要救一个穿了铁甲的人上岸,也是事比登天。
也多亏她水性好身手高明,在水里起伏时,趁机脱了他身上的铁甲,不过折腾这一通,她也是费尽了力气,差点连自己都陷进去。
一直折腾到这,她才勉强把人拖上岸,等到进了龙王庙时,也已经没了气力。再看杨承祖腹大如鼓,口鼻被泥糊住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即将窒息。顾不得许多,只好先全力施救,自从入教之后,她特意学过如何急救,结果今天用在了这教门敌人的身上。
先是按压肚子,将水控了出来,见他呼吸还是不畅,知是被泥糊了,只好以口渡气,帮他恢复呼吸。这种急救方式,本来就让她面红过耳,从未与异性有过这等亲昵接触的圣女,几时肯如此施救?她只能嘀咕着“一切为了圣教,一切是为了人才”才勉强施为。
可……可这个坏东西,居然在自己施救时,下意识的伸了舌头……。这种经历,让她现在想起来,一颗芳心还乱跳个不停,忍不住又轻踢了一下他的下巴“你啊,等你将来进了圣教,必须听我的知道不知道,不然的话,杀了你!我的嘴,居然被你亲了,敢不认帐的话,饶不了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圣女(二)
从未有过与男人亲近经历的圣女,往日里目高于顶,几乎就没正眼看过哪个男人。不管是蒙古王子,还是叶尔羌汗国的苏单,在她眼中,都是土鸡瓦犬,不屑一顾。
可是一想到这位昏迷中的锦衣官竟亲了自己,还是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这家伙怪不得能把火风凰那丑女人迷的五迷三道,果然是够帅的。这位圣女,平时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此时周围没人,她却是难得的想要顽皮一次,双手扯住杨承祖的耳朵左右晃荡。
“坏蛋……你听着啊,你已经……已经伸过舌头了。将来要是敢再来坏本圣女的事,当心我对你不客气啊。”
她玩的正欢,不防听杨承祖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眼皮微微一睁。这一变故,将她吓的花容失色,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抱在了胸前。
难道自己的秘法失效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怎么是好,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能见人的?
一身号称巾帼无双的高明武功,竟是全不知飞到了何处,她只觉得心头乱跳,想的只是,万一他要朝自己扑过来,自己又该怎么办?那些教里的事她虽然没经历过,但不只一次的看过。
男人看到女人这副样子,下面必然就会像野兽一样扑过来,那些姐妹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一般都是又哭又闹,又打又抓,可是最后还是没用。
他……他刚喝了那么多水,应该没这么大力气吧?她胡思乱想着,好在杨承祖只是发出那一声声音,睁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昏迷过去,总算没有出现那些可怕的情形。
看来是不能再玩了。她恨恨地想着,忙将罗袜和绣鞋穿上,不管多湿,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脚……。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胡思乱想,如果没有那场大水,如果那场大水时有他在,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样呢?
自己一定会嫁人,一定会有自己的相公,自己的相公是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生公子?会不会对自己很温柔,是不是和自己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是不知怎的,她脑海里想象的所有镜头里,那些文生公子的模样最后都变成了杨承祖,她不由摇摇脑袋“不能想了,他是火风凰看上的人,要去做押寨相公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活该你娶个丑女,谁让你乱伸舌头来着。”
一道闪电划过,猛的响了一个炸雷,她吓的啊了一声,尖叫了出来。白莲圣女怕雷,这是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当然,由于她这些年的苦修,正常时候的雷声,她还是能勉强支撑。只是这雷来的太猛,又无征兆,她的心思又都在别处,竟吓的花容惨淡。
接着接二连三的雷声响起,每一声都是那么响,那么大,她尖叫一声,猛的扑到了杨承祖的身上,将头靠在了男人那宽大结实的胸膛前,惊叫道:“救我……霜儿怕,霜儿害怕。”
这一刻的白莲圣女,已经从杀伐果断的白莲教女军师,变成了一个娇弱无依的可怜少女。而杨承祖的胳膊,竟然也下意识的回放,按在了她的玉背上。白莲圣女对这种接触并没有表现出平日的反感,反倒觉得,这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自然。
人如同秋风中的叶子一般,在杨承祖怀里瑟瑟发抖,享受着男人怀抱的保护。以往遇到这种情形时,她会选择把头钻进枕头里,或是被子里,靠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
只有这一次,她是躲到了一个年龄相近的男人怀里,而这个男人的怀抱,让她感觉非常……舒服。、
这一阵巨雷持续的一盏茶的光景,渐渐雷声息了,一阵大雨落下,雨水顺着房顶的缝隙滴落下来,落在了圣女身上,让她感觉肌肤一凉,这让她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这才发觉,自己是靠在杨承祖怀里,两人的头靠的那么近,只一抬头,自己的唇又一次碰到了男人的唇。
“啊……”她轻轻一推,忙从男人的怀里滚出来,抬手胡乱摆了个功架,见男人根本就没醒,这才出了口气。她又没好气的踢了一脚“明明都被我制住,却还能抱人,一看就是个坏东西。”
这个坏东西……不管有多高的本事,都不该进入圣教,实在是太讨厌了。她恨恨的想着,自己一定要让他娶火风凰这个丑女,再让火风凰赶走他的女人,让他一辈子只有丑女一个。这应该是对他最严重的报复,可是一想到这一幕,为什么自己心里不舒服呢?
她正想着,只听在风雨声中,隐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这里有没有?不知道,进去看看。顺着水路下来找没找见人,这里不能错过。”
“老大,要是找到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手起刀落,一刀结果了这厮的性命才是。你别看如仙那贱货出了一千两就动心,孟员外可是出了五千两银子买他的首级。一个锦衣百户五千两,几时有这个价格了?为了这个钱,就是白莲教主李福达在,也一样砍了,何况是个锦衣官。咱们五个人一人一千两,到时候可以安心做个富翁,就不用吃江湖饭了。”
白莲圣女娥眉一皱“无聊的东西,居然还不知道进退么?”她看了一眼杨承祖,自己如果现在走的话,他就死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算自己对不起火风凰,还能为圣教除去一个潜在的祸患。
可是……她想到了他的舌头碰到自己舌头时,自己那一刹那的失神。接着她又咬牙道:“本圣女救下来的人,若是被几个杀手给砍了,那我的面子往哪摆?我这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威名。”
玉手伸处,那件长裙已经被她捞起,一个优雅的转身,长裙已经套在身上,那柄长剑也被她抄在手中,绷簧点处,破庙内一道白虹亮起。素手倒提青锋,佳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入风雨之中。
劝大王的唱腔再次响起,
“哪来的小娘……”
“咱们正好乐一乐……”
“你敢杀人!”
“一起上,剁了她!”
这样的喊叫声接连不断,一道白光划过。刀光闪亮,美人如玉,剑影如虹,血花飞溅、炸裂!
第一百三十二章回魂
杨承祖下水之后,才想起自己穿了铁甲,但是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冲到决口那,接下来,他能做的,就只有听天由命,直到被一个浪头打中,人没了意识。
在昏迷中,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美貌的仙子亲了自己,还主动钻到了自己的怀里。自己似乎还看到了她那完美的身子,还看到了一件粉色的肚都。
可等到他想要把仙子按在地上,提枪上马时,却无论如何也逮不到人,仙子娇笑着,奔跑着,自己怎么也是捉不住她。
等他好不容易抓住仙子的胳膊,大喊“仙子莫走,你就从了我吧”,仙子的声音变的清晰起来“好孩子……你醒了?”
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能睁开了,勉强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仙女,而是柳氏那张憔悴的脸。他再次定定神,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的,是柳氏的手。
“娘……娘我不是……我做梦了……”
他连忙松开了手,虽然有个娘的名分,可是事实上,柳氏比他大不了几岁,两人的年纪离的太近了,这种事实在是不怎么像话。柳氏没在意这个,她见杨承祖果然醒过来,反过来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仿佛一松手,这个儿子就会消失。
“承祖,你真的醒了?你没事了?你能认识娘?只要你能醒,你握多久都好,娘不怪你的。快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你身上难过不难过?”
杨承祖只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头也有点晕,但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难受的。笑道:“娘,您是我的娘啊,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您。我这是回家了?”
“对……你回家了,好孩儿,你可把娘吓死了。”柳氏不管不顾的趴在他身上痛哭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把你送回来时,娘只当你跟你爹一样,也要去了。如果没了你,娘活着也就没意思了。当时我就向菩萨发誓,只要你能活,我情愿用我的寿,来换你的命。”
“娘,你言重了。”杨承祖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抬起手抓住柳氏的手道:“这几天,想是把娘熬坏了吧。是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没事……只要你好,什么都没关系。”柳氏道:“这几天,赵氏也来了,她们现在都守在外头,大家轮着班的进来守你,只盼着你快醒过来。还有啊,滑县的郎中为你看病是不要钱的,大家现在都知道了,你那天跳进河里堵决口的模样,都说你是个好汉,是咱们滑县的英雄,大家都等着你呢。你肯叫我娘,是娘的造化,娘怎么舍得骂你。”
柳氏说着,拉着杨承祖道:“你昏迷了三天了,好多事不知道,大堤合龙,决口已经堵住了,咱滑县没事。可是要没你堵决口,咱们滑县可能就完蛋了。就在这三天里,有好几个媒人上门,要给你说个媳妇,说的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还不要多少彩礼,也不在乎你那几个女人,他们说只要你点头,倒贴嫁妆也不是事。等你好了以后,我就把几个女人的庚贴送来,你自己可着心意挑,想娶谁,就娶谁。”
娘两个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子话,柳氏才意识过来,这个儿子毕竟不是自己生的,两人就那么手拉着手,似乎不大方便?她脸一红,将手抽了出来,“你好好躺着,我去外面喊她们进来,知道你好了,她们都要高兴死了。”
果然时间不长,外面一阵香风,杨家的几个女人冲进来,将杨承祖围住了。赵老幺一身功夫高明,一个凤凰展翅,把几个不会武功或是武功低微的女人拨拉的东倒西歪,自己第一个冲过来,叫了一声“相公!”
二话不说就抱住了杨承祖“相公,你让我检查检查,看看你伤到哪了没有。”
如仙恨恨道:“赵老幺,你还没过门呢,喊相公喊早了。再说就算过了门,你也得喊夫君,你喊相公,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大婆子呢。”
铁珊瑚更为直接,拉着赵老幺的胳膊道:“你给我起来,不许你一个人霸着夫君,否则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就不客气,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的跟你打的过我似的,忘了被点穴的滋味了?”赵老幺竟是难得的撒了次娇,白了铁珊瑚一眼
“你懂医术么?我要给夫君检查伤势,你会么你?不会躲远点,跟我争男人,就凭你个乡下丫头,配么?你无非就是就跟苗娘两个联床这点优势,可我也有奉剑捧弓她们帮衬,才不怕你呢。”
看来这三天相处,她已经知道了苗氏和杨承祖的关系,不过两下似乎并未因分享这个秘密而变的亲近,相反倒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铁珊瑚处处受制,动手更白扔,又急又气,竟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苗氏拉着铁珊瑚坐到一边道:“赵氏……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尤其是你,老幺,你怎么还欺负人了?如果你仗着点穴功就霸道,别说我不待见你。珊瑚过来坐到我边上,让相公抱抱你。”
见他发怒,赵老幺似乎有点害怕,懦懦道:“我……我不是善妒,我只是不想跟夫君分开么。我学过推拿导引,对你身体很有好处的,她们……她们都不会。我很的没仗着武功欺负过人,你不信问如仙姐,我不敢和人动手的。珊瑚妹妹,对不起啊,我刚才话说重了。”
铁珊瑚也不理她,只乖巧的钻到被子里,被杨承祖抱着,主动亲了相公几口之后道:“夫君,既然赵氏说推拿导引对你有好处,那就让她为你治吧。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珊瑚儿什么都可以忍的。我们大家只是想你想坏了,都怕你出了闪失,其实我们……我们没打架。”
“看看,我们的珊瑚儿多乖?乖的孩子有奖励,今天晚上宿在你那。”
等到几个女人出去,只剩赵老幺自己在房里,她脱了鞋袜,赤着脚上来,双手在杨承祖身上按摩推拿了一顿饭的光景。果然让杨承祖觉得周身舒坦,似乎血液循环也快了许多,身上的感觉大好,手脚也有了气力。
他这边舒服了,见赵老幺累的香汗淋漓,已经忍不住脱了外衫,只着了里面的小衣,露出一身无瑕美玉般的肌肤,哪里还忍的住?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怀里。
赵老幺也不反抗,任他抱住,主动的反抱住他“夫君,你的身子还没大好,最近几天,不大方便和她们亲近的。所以啊,你今天就算宿在珊瑚儿那,也只能跟她说话,什么都不能做。”
第一百三十三章玉凤生瑕
杨承祖听这话有趣,笑问道:“和珊瑚儿什么都不能做,那若是和我的幺娘呢?是不是也是什么都不能做,你这样,可是让我忍的很辛苦呢。”
他之前与赵老幺也曾亲近过,但是她却严守底线,不肯让他越了雷池。而她的一身武力,也让杨承祖无法强渡关山,可今天的赵老幺却是意外的温顺,任他施为,似乎就是现在将之就地正法也无问题。
“妾身精通导引之术,自有办法不让相公伤了身体,所以跟我……跟我什么都可以的。”她轻轻说道。
杨承祖哈哈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啊幺娘,你不愧是九爷的闺女,漕帮的好儿女,对这漂没之术,精通的很。不过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碰么,怎么今天还学会争宠了?”
赵幺娘甜甜一笑道:“以前咱们终归还没定名分,我如果就那么轻易给了你,你心里定会看轻了我。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拿我当回事。可我今天已经是你杨家的人了,自然要侍奉夫君,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了。”
“杨家的人?你是说,你过门了?”
“恩。”赵老幺眼里满是情意,用手引导着杨承祖的手,将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里么,现在可以随便了,妾身的一切,都已经属于夫君了。我听说你跳下河去堵决口,又被浪冲的没了踪迹,就去找你。等把你送回府之后,我就跟爹说了,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要过门。”
“然后就收拾东西,带着奉剑捧弓过来了,嫁妆还是后送的呢。我当时就想,你若是活下来,我就是你的人,你若是……我就为你守一辈子。有了这个名分,爹也不能让我改嫁给别人。”
她举起那如雪玉腕,指着上面的玉镯道:“娘还送了这个传家之宝给我呢,说这是你们杨家祖传的宝贝,送给我,就是认了我这个媳妇。”
杨承祖自己看那玉镯都陌生的很,想来这传家宝在自己家待的时间怕是不超过一个月,不定是谁抵债来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柳氏,杨家哪有那么多传家宝,不过几个女人,你有她没有早晚是事,就只好多买些传家宝备用。不过不管怎么说,拼着做寡妇的风险过门,这赵老幺对自己的情分,总不是假的。
他心内感动,在赵幺娘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如此一说,倒让我感觉受宠若惊。我何等何能,能让你如此垂青。你就不怕我真的被龙王招了去,你白白守个望门寡?”
“我不怕。”赵老幺柔声道:“我不敢欺瞒相公,幺娘当年行走江湖时,也曾有个心上人,乃是开封秦三元秦老爷子的孙子,白马金刀小孟尝秦起龙,是河南八府有名的侠少。”她说到这偷眼看了一眼杨承祖,这位武艺高强的侠女,这一刻竟是担心起来。
这个时代于妇人的要求颇为严格,尤其像这种事,总是男人的忌讳。她生怕杨承祖着恼,连忙解释道:“我们……我们只是见过几次,走过一次镖,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过,夫君你如果不信,可以验红……”她说到这,就羞的说不下去了。
杨承祖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的到,像你这么漂亮的侠女走江湖,如果没有侠少追你,那只能说这个江湖已经被瞎子控制了。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个着恼的,恩?你说姓秦的是开镖局的啊,哦哦,我知道了。”
他心里转的什么念头,赵老幺自然不知道,或者说没时间去想,只忙着解释道:“我当时只是觉得秦少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自然心里有他。可是这回……这回河南粮灾,我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侠客。”
“你跳下水去,以身护滑县一县父老,这才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侠士,我爹说了,河南八府,你得算第一条好汉。可在我心里,相公你不但是河南八府第一条好汉,就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江湖中,也找不出一个肯为了一群不相干的百姓,而自己下去堵口子的侠客。”
“侠客?你误会了。”杨承祖道:“我算不上什么侠客,也没想过要成侠客,知道真侠客会怎么做么?真侠客会说什么给你幸福,不能误了你终身之类的话,再让你自己选择是去嫁给谁。可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知道,就算你现在心里还想着姓秦的,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
他说到这,已经动手将赵老幺身上的小衣除了,赵幺娘也不反抗,任他施为,只是说道:“不……从我带着两个丫头进府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只有夫君你一个了。我当初就想着,要嫁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要嫁一个真正的侠客,现在这样的人就在我眼前,我怎么又会去惦记别人?”
“这次河南粮战里,秦家居然站在粮商一边,帮着他们抬高粮价,秦起龙甚至给我写信,让我发挥漕帮的势力,帮他运粮。从我见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凉了,我原来看中的,居然是这种人。而我的夫君那舍身一跃,才是真正的侠士之为。我虽不能与你并辔江湖行侠仗义,但是能为你亲手做羹汤,生儿育女,也心甘情愿。”
她这边说着,那边杨承祖已经开始动作起来,正所谓:
昔日负剑又挟弓,皆系过眼烟云,你贪我恋十分春。汗沾蝴蝶粉,身惹席香尘,滞雨尤云浑未惯,枕边眉黛羞颦。轻怜痛惜莫辞频,愿郎从此夜,日近日相亲。
风狂雨骤,杜鹃啼血,玉凤生瑕。等到赵幺娘将垫在身下那方白帕取出时,上面早已是桃花点点。
她长出了一口气,将手帕拿到杨承祖面前道:“夫君,这回你总放心了吧,你的娘子是干净的。”
“我一直没什么不放心的啊。”杨承祖轻拥佳人“我信的过我的女人,而不是这方手帕。我们今后,就是夫妻了,我会好好待你的,当初那什么娶来的妾买来的马,只是个气话,你别当真。你问问如仙她们,我几时打过她们?只是原来答应宿在珊瑚儿那的,这回要食言了。”
“夫君不能食言的,不过你可以后半夜再去宿,现在才刚是下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赵幺娘促狭的一笑
“相公别以为我欺负珊瑚儿她们啊,实际这几天啊,一直是她们欺生在欺负我。连陪相公说话,喂相公汤水,都是她们包圆了,不让我上前。我如果不抢一抢,一定会被她们欺负的,新人总是得宠的,你就多宠我几天嘛。等夫君什么时候纳了新人过来,我就要失宠了。”
“就你的心眼多。”杨承祖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我这几天昏迷,倒是苦了你们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几个。你说你把我送回府,难道是你把我找回来的?”
“除了我还有谁啊。”赵老幺得意的一笑“我毕竟走过江湖,找人有经验的。如仙姐姐说谁找到你,她就给谁一千两银子,这个钱我替你省了。夫君,你这次是不是又遇到了你那个高手朋友?我找到你时发现,你是被人救下来的,否则的话,怕是咱家就要有人跟你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尘埃落定(上)
“有人救我?”杨承祖恍惚间回忆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仙女把自己救上来,又救了自己的命,似乎自己还看到了仙子的身子?只是当时神智混乱,他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一时也拿不准。
“是啊,不但那个人是个高手,还是个女人呢。”赵幺娘说到这里,微微泛酸“我救你时,闻到你身上有很奇怪的香味,非兰非麝,特别好闻,这绝对不是男人带的香囊的味道,肯定是个女人,而且你们两个还离的非常近。”
“是像咱这么近么?”杨承祖怪笑一声,手又开始在赵老幺身上攻城掠地,将她逗的连连讨饶“夫君饶命……饶了我,妾身初次侍奉,实在是经不住挞伐了。如果你想的话,我就把奉剑、捧弓叫来伺候你就是了。”
“奉剑、捧弓,这名字太难听了吧。”他想起来,那两个女人多半就是那天自己所见的,给赵老幺打下手的美婢。
“我的名字就难听,她们的名字,怎么可以比我的好听。”一想到自己这个老幺的名字,赵幺娘就有点憋屈。
“不过她们人长的好就行了,又是妙龄,正好可以来侍奉夫君。如仙有她那堆不三不四的朋友,珊瑚儿干脆拉了她后娘下水,我如果孤军奋战,肯定要被她们比下去。所以我就拉着奉剑、捧弓她们一起来,就不信栓不住夫君你的心。”
“你想多了。”杨承祖无奈道:“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至少如仙的那些朋友,跟我不是那种关系。而且她们都已经从良了,不能说她们不三不四的。至于苗娘的事,不是珊瑚儿拉她下水,是我把她拉下水的。算了,天色还早,我起来转转。”
赵老幺只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恶了夫君,现在自己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他,如果他真的冷落了自己,那今后可怎么活?越想越觉得委屈,两眼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是不是我提苗娘的事,惹你生气了?我知道,那个事说不得,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提,出去以后不敢说的。可是……可是我就是心里堵,凭什么我的男人,她们要占去,还要挤兑我啊。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啊。还女侠呢,怎么器量就这么点?”杨承祖只好又好言哄她,指天对地的说自己没发脾气,只是单纯想出去走走,总算把赵幺娘安抚住。由她亲自伺候着杨承祖穿戴整齐,下地来到院里。
只见院子已经收拾的整齐,连几口水缸也都备办了新的。在院子里堆了不少的礼物,那边还晾着许多药材,他道:“怎么?咱家要开生药房?这礼物得放屋里去啊,放院里万一下雨,不全毁了。”
赵老幺虽然新经风雨,不良于行,但还是咬着牙在后跟着,听他问忙道:“这些是咱滑县各个药房还有惠民药局那边送来的药材,只说是为你补身子用,分文不取,你收还不行。那些礼品,也是城里各行送来的慰问,实在是几个库房都放满了,就暂时堆在院里,一会雇车往别处拉。其实这回,真是多亏了你那高人朋友,她给你吃的应该是好药,否则夫君纵然恢复,也不会……不会那般有气力。”
她想起方才那番摧折,不免脸红心跳,杨承祖握着她的手,一路先到上房给柳氏请安。见柳氏正带着美娥说话,看他与赵氏来了,柳氏也自欢喜。美娥则扑到杨承祖身上,叫着“哥哥亲亲,哥哥最好了。”
柳氏道:“美娥这几天也哭坏了,天天问我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这一醒,她也高兴呢。”
杨承祖在她脸上捏了捏“好妹子,哥哥也最疼你。不过叫哥哥不好,该叫姐夫。”
柳氏听姐夫两字,面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两边说了会子话,柳氏道:“你好了就好了,要不然,咱家不知道几个人要跟着你去呢。当天珊瑚儿就差点要殉节,幸亏被如仙骂了一顿,才老实了下来。你啊,挨房过去跟她们说说话,别冷了人的心。”
这两人出了屋子,赵幺娘道:“还姐夫呢?你这次出那么大的事,李家的二姐儿居然只是来看了你一眼,一刻不肯多待,真是岂有此理。枉费你还帮她救了美娥,你不如等过几年,美娥长大了,把她收了算了。二姐儿由她去吧。”
“哥哥哥哥的叫着,你让我到时候怎么下的了手?”杨承祖摇摇头“二姐儿的事,回头再说吧。对了,焦家没来闹事吧,说咱扣着她家的丫头不还,来找咱要人什么的。”
“她敢!”赵幺娘轻轻哼了一声“我漕帮子弟不是吃素的,谁敢来闹事的,早就打折了腿扔出去了。不过焦家倒是乖觉,没过来送死而已。”
等到他们到了如仙房中时,见苗氏和铁珊瑚也在,三人正不知说着什么。本来这三人的关系也不融洽,可是赵老幺的强势介入,让这三人颇生警觉之心,竟是暂时放弃成见,组成了夺夫驱赵联军。只可惜杨承祖来的不是时候,没听到三人的雄图大计。
如仙见了他之后先是扑过来狠狠香了几口,接着就在他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混帐东西,你能了是吧?了不起了是吧?可着滑县除了你,就没爷们了是吧?就知道往水里跳,逞什么威风,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有个好歹,我们又该怎么活?就算堤溃了,城淹了,那是天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犯的上冒这个险么。我简直恨死你了。”
她说到这,发了疯一般,在杨承祖的胸前擂鼓似的乱捶,杨承祖却是抓住她的手,低头就亲住了她的樱唇,苗氏与铁珊瑚一左一右靠在他怀里,四个人搂成一团,又哭又笑。赵幺娘向前凑了几步,发现实在没自己的地方,黯然的退了出去。
看着房内的四人,她轻轻一咬牙“早晚我要把相公全抢过来,你们三个女人就算联手,又能奈我何?”转过身回到自己房中,把奉剑、捧弓两个美婢叫来吩咐道:
“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练功夫,就是我给你们那书上的功夫,练的好了服侍好了夫君,你们一人家里赏一百亩好地。如果做不好,或是还想着什么嫁小厮做大房的事,我就把你们卖到香满楼去,听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