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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尘埃落定(下)

    到了月底的时候,这场人为制造的灾难,逐渐平息下来。湖广、陕西的难民纷纷离开河南,还有一部分则留在档次,成了佃户。朝廷拨发的米粮银两,彻底挫败了粮商的意图,粮价在一度冲到四倍甚至五倍之后,最终落回了原位,不少想要趁机发笔横财的人,最终却落个大败亏输。

    由于之前杨承祖给巡抚上过条陈,根据他在现代社会的经验,对于如何防病防疫,都提了意见,大灾之后必大疫的事,并没有发生。要说他的执行力和统筹力都不算高,如果让他自己操办这些事也未必办的成。

    可是沈冬魁身为巡抚,办事能力出色。看了那些条陈后,竟是惊为天人,已经将这些条陈送到京里,声明是自己根据多年职经历总结出的防灾方法,滑县锦衣参与其事。

    他派下抚标来保护杨承祖,也未尝不是有这爱才惜才之意。有他这个巡抚的推动,这些条陈基本都能得到执行,河南为此,也着实少死了不少百姓。

    河南八府中,有两府发生了小规模民变,还有一府发生了水灾,但是由于朝廷早有准备处置得力,都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仅就卫辉一府而言,最大的新闻,不是卫辉知府因为参与炒粮亏空府库最终弃官而走,下落不明,也不是几个大户因为炒粮的事,而落个抄家的下场。而是滑县锦衣百户杨承祖,那堵口一跃。

    在锦衣卫有意识的引导下,这个情况被无数人经过加工加工再加工,已经变成了糅合神怪、剑侠等诸多因素的精彩故事,不少茶楼酒楼内,都有说评话的在对这个事件进行渲染,一时间河南第一好汉的名声,不胫而走。自从他一跳之后,水灾期间,河南八府先后有二十几位文武跳水堵口,因此殉职两人,生病十余,算是贻害无穷。

    受这个宣传的影响,现在锦衣卫的军余和正役走在街上,已经不像过去那般威风,让一干巡街的人都道:

    “我等往日皆为净街太岁,所到这处,闲人自散。如今想要清理道路,却不知要费多少力气,一出门,就有人对我们笑。我们拿了东西往日是不给钱的,现在变成主动往我们手里塞东西,忒不爽利。”

    当然,也有人对这个变化大为支持,比如王铁头。这厮一个黑炭头又是街面上有名的小泼皮,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结果现在大家知他是杨百户的好兄弟,居然几家军卫子弟的好闺女,都上赶着说给他,将这戆货笑的合不拢嘴,到哪都说杨承祖是他重生父母一般。

    赵九雄的闺女过门,自然不能太过潦草,当初是赵老幺急于要个名分,什么都没讲究。现在既然杨承祖好了,很多欠缺的地方就得补上。虽然是纳妾不是娶妻,但是赵九雄还是按着嫁闺女的档次办,在滑县开了一百桌的流水席。

    原本想来的无非就是江湖中人,再有一干混吃喝的苦力,却没想到,到了正日子来的居然是体面人。县里以张嘉印为首的各位官吏,滑县甚至邻县的士绅,这些人就算是娶妻都未必请的到的,这次肯出席一个纳妾仪式,实在太出人意料。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河南巡抚和布政衙门都派了属官前来道贺,沈冬魁甚至还写了个贺喜的匾额送来,在酒席宴前高高挂起,让赵九雄的脸露到了天上。

    按说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可是就因为多了这干体面人,尤其是有巡抚老军门的面子,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赵老幺不得不又做了一次花轿,充了个新娘子。不过这些规格都是按讨老婆走的,没走偏门,也没穿素衣迈火盆,而是让她穿着大红吉服,坐的花轿,让这位女侠大觉畅快。

    这种事虽然不和规矩,但是杨承祖是武官,不是文官,谁闲的蛋碎拿这种事找他麻烦。你跟个武官讲什么规矩,不是等于承认他是斯文人么?再说这事里有巡抚的面子,谁为这点事去开罪巡抚?

    赵九雄往日不过是个爆发户,虽然在滑县的道上很有势力,可是在这种正式场合,他老人家向来是排不上号的。那些士绅大贾,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可今天,他坐在首席,不时就有他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体面人过来,与他敬酒,说着恭喜之类的话,接着就跟他攀攀交情,谈谈生意,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

    既然这边的面子给的足,他赵九雄也不能坍台。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他拿出了一半的家产作为自己女儿的嫁妆送到杨家,很多产业固然是以文书契约的方式,可就是那些金银、绸缎、家具,也让杨家本来宽敞的院子,显的有些不够用了。

    等到了晚上,赵老幺瘫软在他怀中时,娇///喘道:“夫君,你若是再娶一个妾,怕是得单独买个院子,不为了放人,就为了放她的陪嫁。可着河南八府,你也找不到一个有我这许多陪嫁的侧室了。”

    “比起陪嫁,我更在意的是你这个活宝贝。”杨承祖在她身上一边大施手段,一边说着甜言蜜语。这赵幺娘的性子其实不错,虽然醋娘子这个地方像铁珊瑚,可终归还是懂的分寸,不出大格,也不曾用功夫欺人。

    而她那两条腿,不愧是练过铁腿功的,若非是杨承祖修行了陶仲文留下的方术,几乎是降不住她。

    有这么一个尤物在,那些小毛病,也就都不算毛病了。而且她的争宠,也是出于一片痴心,而非是为了什么财产权柄,在可以接受范围内,他也就乐得多哄哄她。

    “即便是九爷把嫁妆都拉走,让我倾家荡产的出彩礼,我也心甘情愿呢。”

    明知道丈夫这话里实话未必有一成,可是赵幺娘还是从心里觉得甜蜜,“夫君,我爹的意思,你是知道的吧?出嫁随夫,我不能为娘家多说什么,只希望夫君看在我侍奉有功份上,有机会的话,多帮帮我爹,和我几个兄长。”

    “放心吧,你爹的那个漕帮大香头的位置,我会为他盯着的。至于你的家业,漕帮的位置,那些东西都是你兄弟的,我也会帮他们看着,不会让人夺了去。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护他们一日周全便是。”

    “夫君。”听到杨承祖的承诺,赵幺娘一块石头落地,心内情意大生,主动的缠了上去。

    到了第二天晚上,杨承祖宿在如仙那边时,如仙却是冷笑道:“九爷真是财大气粗,一口气拿来那么多东西,算是给他闺女撑场面呢。他难道没说,让你把我们都赶出去,需要多少安家费他出?”

    “瞧你说的,九爷是场面上的人,能说那话么?我这几天是在幺娘那多了一些,可是也不曾冷落了你们,大家终归还是留着点面皮为好。回头内宅打个没完,我娘那边该不高兴了。”

    如仙没好气道“我知道了,我反正不会主动与她打架就是,可她要是敢欺负到我头上,想占我的日子,我就跟她没完。没事还教那两个丫头本事,哼,就那点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手,也有练叫防中术?我手指缝里漏点,都比她的高明。”

    “承祖,你这回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扬了那么大的名声,这官职是该动一动了。你啊,得勤快点,多往府里,省里跑一跑,不跑的话,谁知道你啊,仔细这功劳又飞了。温柔乡是英雄冢,你可别光顾着赵老幺,误了自己的前程。”

    “仙姐,你所的我明白,我只是想着现在跑可能不大好。老巡抚对我印象不错,可我这么一跑,他的印象可能就不好了,等等再说。”

    “别等了,再等这菜就放凉了。你也别说是去跑官,只说去拜见几位长官述职就是。这么大的事平息了,怎么也该论功行赏,你去述职,也说的过去。再说人家送了匾额礼物,派了属官来撑场面,你不得过去答谢啊。对了,记得多带钱啊,既然九爷给了这么多陪嫁,不用白不用。等你的官职上去,九爷的事,也就更好办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拜码头

    杨承祖的几个女人中,苗氏和铁珊瑚,属于部分人士心中完美女性的代表,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女性的写照:对丈夫百依百顺,无所不从。杨承祖飞黄腾达,她们固然欢喜,他若是为非作歹,喝酒赌钱,乃至对她们非打即骂,这两人也只会选择流着眼泪忍受。

    纵然像铁珊瑚那等满身拳棒武艺的,也不敢对丈夫还以一指之力,枕席之间也任相公需索,让她怎样她便怎样,绝对不会对丈夫提出什么要求。偶尔闹点小醋娘子的脾气,杨承祖只需要稍一沉脸,这两人都会吓的马上认错,最近就是连一夕两好也都认了。所以从她们那,基本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已经改名赵幺娘的赵老幺,则不离江湖人的桎梏,只想着相公做个成名的好汉,自己也好跟着有光彩。现在她偶尔出去,有一堆人称呼她是杨承祖的娘子,是河南第一好汉家的偏房,她就高兴,至于说杨承祖的官大官小,她没有什么概念。

    只有如仙是个真正有见识的,除了在闺房中是个骁将,与杨承祖能做个对头外,于他的规划上,也颇有安排。

    “九爷送来的嫁妆虽然是赵氏的,可是你是她男人,她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去用也是天经地义,九爷都不能说什么。再说我自己也有钱,你不要吝惜金银细软,只要能买个好前程,多少钱都能回的来。现在估计是叙功的时候,如果把这事错过去,可是追悔莫及。”

    在这次河南粮荒中,如仙收益巨大,半个滑县的人都欠她的债。除了那些上吊投河的坏帐不算,光是田地她就收了几十顷,只是她头上没有功名,不享受减免赋税等优待,杨承祖又让她依律纳粮,也就是多少赚点田皮而已。

    可是她收的房子、铺面就不知多少,至于那些好人家的闺女媳妇,也不知有多少别她来来顶债,所谓舍命保民杨承祖,抢男霸女是如仙,这个名声已经在滑县传开了。她眼下发了大财,说话也有底气。

    杨承祖道:“钱是有一些,礼物也得用点心思,像沈冬魁,送他银子怕是反倒要坏事。送他的礼物要用点心思,不过他身边的人,倒是可以送点银子,从门子到长随,一一打点过来也不怕他不给我个关照。”

    如仙道:“不喜欢银子的,你可以买他的字啊。他不是巡抚么,你找他求字,然后付他润笔,他肯定同意。这些文人的脾气瞒不过我,既要钱,又要名声,比起只要钱不要名声的,难打交道。可是找对了方法,也没什么难的。对了,有个事要告诉你,牡丹姐不嫁了。”

    “不嫁了?她和那小商人闹翻了?我带人去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咱这的女人,不是他想不娶就能不娶的,至少得拿点损失费出来吧。”

    “那倒不是,两人没吵架,前两天她们在茶楼里谈了一次,那商人哭的一塌糊涂。男人还流那么多眼泪,也是少见的很。所以这事,我估计问题出在牡丹姐那,不出在这个倒霉蛋身上。”

    “好吧,那我动身之前,会和牡丹姐好好聊一回,这么个老实人不好找,这种机会,不该错过的。”

    当他把这个理由跟牡丹说完之后,牡丹的表情倒是很平静。“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这个事啊,很简单,不想嫁就不嫁了。如仙要是觉得我吃的多干的少,我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

    “到别的地方,不也是跟香满楼一样么,甚至还不如香满楼呢。那个商人虽然没什么钱,不过人不错,而且他想要发财的话,我可以给他机会的。”

    “他只是不在意我的过去,而不是能接受我的过去,现在嫁过去,或许他会对我不错,可时间一长,这个疙瘩还是会发作的。将来说不定他就要打我了,难道到那个时候,我还要厚着脸皮请你和如仙姐为我出头,把我的男人捉到诏狱里去教做人么?”

    红牡丹淡然一笑,显的对一切都无所谓。“自从知道你跳到河里去堵决口那事之后,我就决定谁也不嫁了,这辈子就留在你的府里,给你当个使唤丫头。红芍那丫头挨了一刀之后,现在身子还没全好,再说她那么个小丫头片子,根本震不住场子,还是得我这种女人,才能管的住家,制的住下人。”

    “牡丹姐,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红牡丹直接道:“我只是从被卖到行院里的那天,就想着有个英雄能救我。可是我见的人多了,一个真好汉也未曾见过,对于男人,也就是无所谓了,都是一个德行,换谁不一样?可是直到你下河的那次,让我知道了,这个世上还是有真好汉的。”

    “当初我想着,既然谁都一样,那么随便找一个凑合了,就是一辈子。可是现在有你这么个人在那当标杆,那个老实人就不够看了。我不想委屈自己,陪着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过一辈子,那样对我对他,都不公平。”

    “我也知道,咱们没可能的,可是我只想看着你,守着你,帮你守着这个家业,再帮你带着孩子。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那我可以消失,至于我的去处,你们也不必在意,我还有一点积蓄,如仙也会给我一笔钱,我不会为了生计,再去做那勾当。事实上,我已经不准备让任何男人碰我,除非我死。”

    这番谈话的结果,就是杨承祖出面与那位商人聊了一次,替牡丹回绝了这门婚事,而杨家则多了一位明艳照人的女管家。这位管家精明干练手段高明,下人的各种小动作,瞒不过她的一双招子。

    而她本人不沾油水,对于主家简直比家生奴还要忠心几分,人都说现在杨家不但有个干练的如仙娘子,又多了个厉害的牡丹管家,这家业想不兴旺,却也难了。

    杨承祖料理了这事,与家里的女眷告别,直奔卫辉府先去拜见二哥段彪,顺带送去滑县土产铺面三间,白银几百两。

    段彪这次功过参半,既有失察之过,也有保荐杨承祖以及防病工作中勤勉努力之功,基本是功过相抵,平稳不动。见他上门,段彪道:“正好,我也想去开封走动走动,这回老宋可能要挪一挪位置了,咱们正好也得去拜见下新来的千户,至少混个脸熟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千户张容

    宋兆南这次确实行事上多有疏漏,像金长龄这么重要的人犯居然死在锦衣衙门里,这种事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这到底是他疏忽,还是有意的放纵,已经无从考察。只是沈冬魁显然已经不准备放过他,在上奏的本章里,特意带了个针对他的夹片。

    锦衣卫自成体系,外人不好干预,可是以堂堂一个巡抚,用夹片弹劾锦衣千户,基本十拿九稳。再说宋兆南自己确实也是有问题,纵然是有人回护,他这个河南千户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了。

    听说这回朝廷另有恩典,念他多年以来勤于卫事劳苦功高,原衔不动,调到南京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实授四品锦衣佥事一职。

    大明将南京定为陪都,机构设置与京师相同,南京有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和南直隶千户所各一。而南京锦衣衙门与南京六部一样,意义重大,非同小可。宋千户年富力强,正该承担陪着六部老大人打马吊、喝茶,打瞌睡等重大职责,这河南千户的印,还是乖乖交出来为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希望这火烧到自己头上,因此这拜见上官,乃是当前第一等要务,耽搁不得。杨承祖财大气粗,忙备办了一份滑县特产,蒜头金百两,段彪也备了一份更加沉重的土产,带着杨承祖直奔开封。

    新官交接,各地的锦衣官都得来拜见新的顶头上司,只是这里也有自己的规矩。按说是八府的实职百户拜见千户,像杨承祖这种虚衔百户,是没什么资格见千户老爷的。好在有段彪带挈,又有这次滑县一跃的威名,倒也没人说什么。

    反倒是有几个百户道:“杨世兄好大名声啊,这滑县的跳河百户,我们也听说了,连带我们那的百姓,对于锦衣卫的看法都大为改善。说起来咱本是天子亲军,锦衣绣甲良家子,可是这些年这个名声……多亏了杨世兄了,功臣,功臣啊。”

    杨承祖可不会因为人家夸几句就找不到北,天知道这些人里谁是跟着炒粮食的,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清楚?

    他不过在面见新千户之前,已经拜了沈冬魁的码头,又给周王那送去了一份礼。河南几路要角里,镇守太监跟自己不对,巡按自己巴结不上,其他能巴结上的,自己的关节都打点到了,想来新来的千户,也不会把威风立在自己头上。

    下面的人你一言我语的,正说着杨承祖跳水后,这些百户里有几个也跳过河的事,只听一阵鼓响,知道是新任千户击鼓升堂。锦衣是军籍,还保留了一部分军中作风,京师本卫打鼓升堂,地方卫所按说也是这个规矩。可如今纲纪废弛,地方上这规矩早作废了,像是滑县的鼓,都被拿去换了酒喝,谁还敲啊。

    一听鼓响,段彪道:“这位新来的千户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我扫听了一圈,没打听清楚,怎么还敲上鼓了。”

    众人说着已经来到堂上,见正坐之后,端坐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此人枣红面皮,粗眉阔目狮鼻方口,三绺短髯。头戴无翅乌纱,身上穿的不是明黄飞鱼服,而是一件崭新的大红坐蟒,腰间系一条白玉带。

    坐蟒似龙形,本不在官服之列,而是明朝内使监宦官、宰辅蒙恩特赏的赐服。锦衣卫内人员数十万,然获得穿蟒袍资格的并没有几个。这位新来的千户一身蟒袍,充分说明来人身份高贵,根脚硬扎,可是不敢小看。

    各位百户一见这身蟒袍,都觉得后背发凉,忙一齐施礼,参见本卫上官。那人一扬手,道:

    “各位同袍免去俗礼,老夫姓张名容,得天家恩典,特封我三品指挥使衔实授河南千户一职。今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抡马勺的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戮力王事,本官不吝恩赏。谁若是怠惰不前,有负国恩者,也小心军法无情。”

    他生的极有威风,又有这一身坐蟒袍加成,虽是初来,把威风立了个十足。宋兆南已经与张容办好了移交手续,这时就是个闲人,承担了彼此之间桥梁的作用,为众人介绍道:

    “这位张伯爷可不是等闲人物,他乃是京师里张永张公公的亲胞弟,天家加封安定伯,大家谁敢不给张伯爷面子,就是不给张公公面子。伯爷在京师团营里是带兵的出身,行的是军法,是出名的铁面无私,大家可要仔细了。”

    张容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也不是不晓事的,这锦衣不比团营,很多规矩是不一样的,这个规矩,我懂的。大家也不必紧张,这次河南的差使,大家做的都不错,天家也很欢喜,今天晚上,状元楼我请客,算是一顿犒劳,至于将来的封赏,哪个也不会少了。伯爷身份,那可万不敢提,我就是实授千户,什么伯爷不伯爷的,在卫里不用提起。”

    他这话说的漂亮,几人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纷纷告退出去,段彪一扯杨承祖道:“兄弟,你跟巡抚都察院那是说的上话的,可得帮二哥掏掏耳朵,扫听扫听这是怎么个情形,怎么来个这么厉害的祖宗来咱这当千户了?”

    张永此时在朝廷的威风,未必就比当年刘瑾弱了多少,其与刘瑾并列为八虎,当初两下有矛盾,他甚至是敢在皇帝面前对刘瑾挥以老拳的主。打完了刘瑾之后,皇帝非但未加处置,反倒让谷大用摆酒与他们讲和,这分恩宠还了得?

    乃至刘瑾的覆灭,与张永也有极大关系,正是他征讨安化王之乱后,向皇帝告发刘瑾,终将这位不可一世的立皇帝消灭。其兄封泰安伯,张容封安定伯,现如今张永自己为御用监掌印太监兼理团营,乃是武宗身前红的发紫的红人。

    锦衣卫高衔低配是常态,可是配一个伯爷当千户,这已经算是前无古人了,更别说这伯爷身后站的是张永,谁敢不紧张?若是恶了这位上官,那就不是革职的事,怕是连人头都要保不住了。

    谁摊上这么个上级,都会觉得压力山大,段彪只要一想想对方的身份,就觉得头大如斗,不知该如何应付。自己带的土特产原本觉得不少了,可是跟这伯爷身份一比,又九牛一毛,这可如何是好?

    杨承祖道:“二哥,您也别太过紧张,伯爷也是个人,也不见得就要吃人了。再说他那么高的身份,总不可能是专程跟咱为难来的吧,总之走一步说一步,咱先把礼送上去再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酒席扬威(一)

    到了晚上酒席之时,段彪见其他几位百户那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去,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问题。别看多是世袭锦衣,可是应付的上官多了,应付个伯爷,还是破题第一遭。又是这么个有靠山的千户,谁敢说不怕两字?

    状元楼的二楼已经腾空,专门为招待这些客人所用,伺候酒席的都是身形剽悍,精明干练的壮汉,一看就是军卫出身的好汉。在两旁,还有二十四个汉子手捧明亮的鬼头刀立在那一动不动,个个面如寒霜,全无喜怒之意,让人一看就觉得寒毛倒竖。

    张容倒是脱了蟒袍,只穿了一件曳撒,显的干净利落。见众人一脸紧张的模样,哈哈笑道:“坐下说话,大家不必拘礼。我这人当初只在团营里带兵的,没这么多///毛病,今天是私宴,咱们都是弟兄,只管放开肚皮吃喝,谁要是吃的少喝的少,就是不给我张某面子了。今后公事上,咱们一板一眼,哪个要是糊弄我,我决不饶他。私下里么,咱们是自己人,喝酒赌钱耍女人,只管找我,张某请你们的客。”

    他说的豪爽,可是看着那些抱刀的大汉,谁又能放的开?他看了几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们是不是看这些抱刀的汉子,不如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顺眼?按说我应该下个条字,把开封最好的表子叫来陪酒的,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在京师时,可是没少受那些表子的气。”

    “她们眼里只有那些酸丁才子,看不上咱们这些军汉,纵然手捧着大把的银子,她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连个笑脸都没有,实在是气闷的很。后来老夫就养成个毛病,每到饮酒之时,身边就带上一队刀斧手,看他们这闪亮的大刀,倒是痛快。别多心,这就是个顺眼的,没事,放心吃。”

    众人心道:你是习惯了,我们可是不习惯的很,这个酒吃下去,比起毒药也好受不到哪去。

    张容似乎真是习惯于这种陪席方法,也不用人劝自有那壮汉倒酒,酒到杯干,喝的甚是爽快。酒过三巡,见众人沉默不语,也不怎么举筷子,他笑道:“敢情是寡酒难饮么?那也无妨,这些汉子都是军中选出来的精悍官校,人人都有一身好武艺,不如就让他们演一演武,练一练刀法,以娱酒席如何?”

    几人一听,各个咧嘴,忙道:“不必,不必了。我等这次多有些不当之处,实在是无脸喝这庆功酒,哪还敢劳动伯爷的亲兵。”

    张容听到这,将酒杯一墩“你们说起这个,我就要说几句了。你们可知,为什么天家把我派到河南来做这千户?实在是你们太不像话了,居然把个河南搞的如此混乱,就这么个揭贴案,倒现在连个主使人都没访出来,你说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说起这个,张容面色渐渐难看起来“那揭贴上的东西,最是犯了天家的忌讳,像是这样的指使人必须抓出来,明正典刑,才好正视听。可是你们呢?好不容易抓到个嫌疑,反让他死在了监狱里,这是怎么搞的?还有,两府民变,粮价飞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之间,已经点了那民变两府的百户名字“尔等送的好礼啊。居然又是珍珠,又是金宝,价值不下几千两银子,难道当老夫,缺少那点金银用么?我看你们胆子不小啊,就凭你们的俸禄,就是几辈子不吃,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金银来送礼,分明就是你们吃了粮商的好处,故意放纵粮价上涨。要说千里为官为的吃穿,做官么,拿点吃点,本是天经地义,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为了这点好处,就拿天家的江山来玩,就是罪不可赦。你们就不怕,在河南再出一个刘六刘七么?”

    这话一说,那两个百户吓的魂不附体,离席跪倒道:“伯爷恩典,伯爷饶命!”用尽气力在楼板上磕头,直磕的额头青肿,血流如注。

    张容道:“现在知道怕了,不嫌晚了么?天家在本伯出京时特意嘱咐,要好好整治一下你们这些废物,让你们知道知道,做官除了知道吃俸禄,还得知道为万岁做事。来人啊,把这两个怠惰的东西扯下去一人打四十军棍,扔到外面,让他们自己爬回去。”

    那些抱刀的军汉就有人冲上去,扯了两个百户下楼,不多时就传来一阵棍棒击肉之声以及鬼哭狼嚎的惨叫之声。剩下的几个百户见此情形,心道: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个鸿门宴,看来大家这回都过不去了。

    又有人心里埋怨道:这两位百户明明已经送了常例买命,张伯爷还下这样的重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难道就不知道当年的刘瑾就是这么嚣张,才自取死路的?

    不知道张容下一个拿谁开刀,一时间人人低头,酒楼之内除了行刑声和惨叫声外,再无别的声音。直到四十杖施完,那几名军汉回来复命,张容才道:“办的不错,回去站好,他们送的礼物,分你们一半,算是犒赏。”

    他从那叠礼单中又拿出了一张道:“卫辉段彪来了么?”

    段彪只觉得两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道:“卑职见过伯爷,卑职知罪,请伯爷高抬贵手。卑职今后定当尽心竭力,用心办差,不敢再犯,还请伯爷手下留情。”

    张容哼了一声“你做卫辉的百户,那卫辉知府在任上亏空库粮,又倒卖粮食,弃印而走。你这个百户全然不知,你这个差使是怎么干的?按说你的罪过,就算断送了你的前程,也是轻的。”

    段彪不敢分辨,只好磕头道:“伯爷饶命,伯爷恩典,下官糊涂以极,辜负了天家的期望,实在罪无可恕。”

    张容道:“你确实罪无可恕,不过你运气不错啊,手下出了个得用的人才。滑县杨承祖是你的部下,而这次河南灾情,他的功劳最大,你是他的上官,自然有提携任用之功。再说你后来在平抑粮价上做的不错,功过相抵,你这顿军棍就寄下了,坐下喝酒,今天不喝到吐,不许走。”

    段彪暗出了一口长气,忙道:“多谢伯爷。”

    张容拿出第三份礼单“杨承祖?你的一百两蒜头金,本伯已经收到了,不知道人来没来?若是来了的话,就出来说句话,我有话问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酒席扬威(二)

    从上楼之后,杨承祖就藏在人群里始终没做声,他敏感的意识到:今天这酒席气氛似乎不大对头啊。与其说是张容摆了桌酒席与众人见面,彼此之间增进了解,不如说是他借着这酒席,要把威风立起来,彻底掌握住河南八府各百户所。这是故意来抖威风来了。

    锦衣这种机构里,上官不可能做到掌握所有最底层的衙门,那么就只能一级管一级。指挥使掌握住堂上官,堂上官掌握住千户,千户掌握住百户,百户掌握住总旗、小旗,这样这个机构就能正常运转,上官也不用担心受了下面的蒙蔽。

    可问题是,张容有必要这样么?他的身份是堂堂伯爷,进入了勋贵行列的成功人士,用的上像普通千户这么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算是常态,可那是对一般没根脚的锦衣官说的,像张容这种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他背后有张永在,谁还敢跟他顶牛么?

    再说按他的资历,到河南这种地方任千户,应该就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回京去升任堂上官。河南不会是他的自留地,你把威风抖的再大,印把子抓的再牢,实际意义何在?何必跟自己这些人斤斤计较呢?

    等到他又是打军棍,又是震慑段彪,杨承祖越发觉得,这人很可能就是在军中养成的毛病,对锦衣这种事务缺乏了解。

    锦衣卫是一个需要弹性的机构,一板一眼,一丝不苟,适应不了锦衣这种工作环境。毕竟这是个恩功寄禄之所,大家出来是混饭吃的,高标准严要求,在坐的锦衣怕是都干不下去。

    听到张容点自己的名字,他连忙起身,来到张容面前跪倒磕头道:“下官杨承祖,世袭锦衣百户,实授滑县小旗,见过伯爷,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百户官对于这位羊群里的骆驼,原本是不大看的上的。来拜见千户,怎么也得是实授百户,坐镇一府的要角才有资格,你个小县小旗,不过是有点名声,但是官位太低,也来凑这个热闹,未免不知轻重。

    只是大家看着段彪的面子,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又有人知道,他和段彪是结拜弟兄,若是公开嫌他官位低,不是打老段的脸?表面上称兄道弟大加称赞,心里大多是鄙夷的。

    可这个当口,众人则对这位小旗的加入暗觉庆幸,有他帮着吸引火力,伯爷拿他撒够了气,或许落到自己头上的板子就能轻一些。这张容果然是混团营的,对于锦衣完全不懂,上来就是雷厉风行,这日子可怎么过法。

    张容打量打量杨承祖道:“你便是那个在滑县跳到河里堵决口的杨承祖?你当时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被水冲了去么?”

    “回伯爷,当时情势紧急,下官什么也顾不上想就那么跳进去了。等下水之后,我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铁甲还没脱,说来惭愧,若不是命大,怕是就没法给伯爷磕头了。”

    “我听说,你在滑县苛待士绅,结果逼的一位左大善人悬梁?”

    “那位左善人到底有多善,下官是说不清楚的,下官只知道,他不肯按照朝廷的律令低价卖米,想要趁着这好情形捞一笔银子,所以下官只好按规矩办。”

    张容冷笑一声“按规矩办?你可知,左善人在河南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你可知,本伯跟他是什么关系?”

    几个百户闻听,心道:原来张容此次前来,是为左善人出头的?那就活该这小旗倒运了,饶是你名声大,又有功劳,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上官不喜,你天大的功劳,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砍了的下场。

    段彪那边也急的抓耳挠腮,有心上前说项,可实在是方才被张容的威风吓的破了胆,哪还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暗自焦急:这三弟行事忒也毛躁,怎么不扫听清楚,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再动手,这等硬扎人物,也是能动的?

    杨承祖不卑不亢道:“下官实在不知伯爷与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如果知道的话,自然不敢如此行事,怎么也得请示伯爷之后,再做定夺。”

    张容闻听哈哈大笑“哈哈,我还当说你不管他左善人有什么关系,你也要秉公而办呢。原来,你也是个讲关系,讲人情,看人下菜碟的。”

    “伯爷英明,下官虽然年轻识浅,但却不是痴人。如果真讲什么秉公而断,无视人情,那我还是趁早脱了这身官衣,回家种田去好了。”

    “说的好。来人啊,上酒。”张容并未发怒,而是喊了声上酒。有两个侍奉的军汉端了几个大碗过来,又举来个酒坛,一连斟了六碗酒,摆在桌上。张容对杨承祖道:“会喝酒么?”

    “酒量不大,不过若是伯爷赐酒,纵然喝死,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就好,起来喝酒。”

    几个锦衣百户这回更是看不懂了,明明方才是这位小旗一副死无葬身之地的模样,怎么现在又有资格喝伯爷的酒了?这张容到底是什么脾气,却是有些摸不透了。

    杨承祖磕头道了声谢,起身端起酒碗,张容也拿起了一只海碗道:“你平抑粮价,打压豪强,这份功劳沈抚台已经跟我说了,就冲你捉拿金长龄,查出这场**,第一碗酒,本伯敬你。”

    “下官不敢。”

    “我这人没这么多规矩,敬你就喝着。”

    “那便多谢伯爷赐酒。”

    两人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张容是军汉出身,果然是好酒量的。一碗酒下肚后,又拿起第二碗酒“你查抄漕运夹带军械一案,那卷宗我看了。又是火器又是铠甲,这份功劳我给你记着,之所以没封赏,是怕赏小了你。不过这个事始终都在,没人能忘,这一碗,本伯依旧敬你。”

    第二碗酒下去,杨承祖脸上微微变红,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张容还是面色如常,又端起了第三碗

    “滑县一跳,救了一县黎民,不愧是河南出了挑的好汉。像这样的好汉,不能投身团营,是军中的遗憾。可是能够出在锦衣卫,又是锦衣的光彩,这第三碗酒,本伯依旧敬你。”

第一百四十章酒席扬威(三)

    三碗酒下去,杨承祖两腿打晃,人有点站不住,张容哈哈大笑道:“你这酒量不成!本伯当初也跟你一样,不善饮。可是在团营里做事,不善饮,是不行的。多喝多吐,就练出来了,喝的天昏地暗,吐个一塌糊涂,保证你跟我一样成为海量。坐下吧,坐到本伯身边,我有话说。”

    这干百户看到这等情形,心道:这张容当真奇怪,看方才那架势,似乎要把这杨承祖给活吃了。怎么现在,反倒是一副拿他当了心腹人的模样,这是闹的哪一出?

    只听张容道:“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伯爷,是靠我兄弟的战功换来的。我兄弟是什么人,大家也清楚的很,没必要藏着掖着,能够进宫伺候天家,为国尽忠报效,这也不丢人。不过不管怎么说,隐姓瞒名,连着家里人都要改姓,但凡有点办法的,谁愿意这样?”

    大明朝时,做太监不但要改名字,也是要改姓的。就像刘瑾的刘是后来改的,连带他的家族都改了刘一样,张永的张姓,也不过是他改的姓氏,而非本姓。只是这种事除了张容自己说,别人可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听他又道:“我们是北直隶保定人,要不是家乡闹灾荒,活不下去,我哥哥又怎么会进宫?所以本伯最恨的,就是趁着灾荒敲骨吸髓,盘剥百姓,自己发财的。我家里不少亲戚,包括我两个亲兄弟,都是在那场灾荒中饿死的,而饿死他们的罪魁祸首,就是左万年这样的善人,还有那些炒粮食的大户豪门!你们说,我跟姓左的是什么关系?”

    他这么一说,这些百户都没了话,闹了半天,他是从心里和这些粮商过不去啊。杨承祖收拾了粮商,平了米价,对于伯爷来说正对心思,也就难怪能有资格和他连干三碗了。

    “沈抚台的文书送到京师时,本伯正在豹房那边侍奉天家,天家接了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知道是什么?就是那些大户当杀!万岁正在编练新军之时,需要的是钱粮,地方上的人,不但不想着输捐报效,还想着自己发财,来扯万岁的肘,他们不当杀么?”

    “前几年白衣军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群吃不上饭的灾民。如果河南的粮价真的被推上去,谁知道会不会闹出第二个白衣军来?当时万岁就将少林的那位普净叫来,只让他看了看奏折,又说了一句朕穷。那和尚就乖乖的点头,用少林的佛藏协助朝廷平抑粮价,连和尚都知道这个道理,那些大户为什么不知道?”

    他用手一指几个百户“你、你、还有你们,说你们尸位素餐,都算是给你们脱罪。这里面你们谁做了什么本伯心里有数,只是万岁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杀戮太重,否则的话,我这次怕不砍下几颗脑袋来,整肃一下卫里的规矩!”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证明自己知道这些百户的阴私,几个涉事的百户吓的离席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张容哼了一声“滚起来,坐下吃吧。以往的事,本官就不追究了,不过今后谁要是敢继续妄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容这通威风发过去,见那些百户个个吓的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又朝身后一名汉子道:“取二百两赤金来。”

    不多时,那汉子就托着堆着小元宝的木托盘上来,张容朝杨承祖一指“这次河南的差使办的好,你的第一功是逃不掉的。你那点心思我知道,跑到开封,无非是想活动个前程,是也不是?”

    杨承祖的酒意上涌,连忙跪下道:“伯爷英明,下官这点私心,瞒不过您。”

    “不必那么拘谨,起来说话。本官在团营里做事,也没学到什么本事,只学到了一条规矩,那就是赏功罚过。谁要是怠惰公务,乃至于为了几个小钱就坏了天家的事,那我绝对不饶。可是像是为天家争面子,为万岁爷爷守江山的,我也一定不会让他白忙和。这二百两金子,赏你的。”

    他行事风格,极有军中的粗犷作风,言出令行,而且缺乏细致的思考。杨承祖送出去一百两金子没想到反收了二百两金子,而且是给现金,不经过中间人盘剥,自然又是一阵磕头道谢。

    张容道:“你的官职,是小了一点,像你这样的本事,怎么只做个小旗?我看做个百户,也是绰绰有余。”

    段彪那边差点就瘫下去,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让他顶了自己的职,那自己个干什么去?不管是结拜兄弟还是什么关系也好,这前程二字,可是不能让人的,难不成这老三以后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好在张容又道:“可惜你年纪太小,终归是压不住那些人,贸然把你提拔个百户,怕你反倒掌握不住衙门。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的衔不动,实授一个总旗,这个主,本伯还是做的了的,你就等着兵部的告身文书好了。”

    别看衔不动,但是大明朝眼下武官流行高衔低配,锦衣衙门尤其如此。给一个总旗,对于杨承祖日后的发展可大有好处。

    张容有张永的关系在,保举一个总旗,根本就不用费气力,也就是一个手续流程

    的事,从这一刻起,杨承祖就可以公开称自己为总旗,绝对不用担心有什么反复。

    这个提拔不但是提高了他的实授,更重要的是,扩大的滑县这个锦衣卫小衙门的编制。他是总旗,他手下就可以安排五十个锦衣正役,而眼下滑县的正役只有十个,也就是说眨眼之间,他手上就多出四十个锦衣名额,这里面甚至还包括小旗这样的军官。

    就单纯把这些名额卖掉,就能收获一大笔现金,更别说这笔钱拿来收买人心,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只要把这个事跟幺娘一说,给她的几个兄弟个小旗名额,那让她摆什么姿势,她还不就得摆什么姿势,九爷就算再嫁个闺女过来换名额,怕也是愿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苦差与杀机(上)

    张容等杨承祖磕头谢恩之后道:“听说你在滑县砍了一群白莲教,好身手啊。本伯别看是在团营里混饭吃,可是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我的武艺,也就是稀松平常,拿不出手来,你这样的勇士,才是我大明的栋梁。那批脑袋的赏格,始终就没操持好,这回本伯也替你做主了。明天到衙门里,领一千两银子的犒赏,这是天家点了头的,也算是酬功。今后只要好好的干,就不怕没钱花。”

    他说完这些,挥手道:“我今天这个酒席,就是做一件事,灌酒!这干人不好好的做事,又不能砍了他们的脑袋,不给点惩罚,本伯心里不舒坦,所以就得好好灌一下他们,不让他们吐个天翻地覆,这事没完。你酒量不行,就不必在这耗着了,何况你是功臣,不必受这个罪,下去吧。”

    “听说你家里有个女人是滑县的花魁,小县城的花魁有什么意思?开封有的是清楼,你只管找个清楼去宿,就要它最好的女人,如果对心思,就带回家去。渡夜钱身价钱,让那里找本伯来要。哪个贱人敢推托不陪,就砸了她的王八窝,人手不够,就去调标兵,天大的事,本伯给你撑腰。”

    “谢伯爷恩典,下官告退。”杨承祖心知,下面估计是要说一些只有百户才适合听的事情,自己级别不够,张容不想让自己列席,便也知趣的下去了。

    张容又嘱咐道:“今晚上你随便折腾,不过明天,可要早点来衙门里,本伯有差使交给你,如果敢误卯,仔细我的军法。”

    次日,杨承祖在那位号称开封行的美人伺候下扎束整齐,丢下五两金子做打赏,起身直奔锦衣千户所。张容昨天晚上不知道喝到几时,也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可是这老人既然是团营出身,身上带着浓厚的军汉作风,规定的时间,肯定是不会迟到。自己如果去晚了,怕是还真要吃军法。

    那位美人不愧能做行首,倒是个惯会缠人的,一脸凄楚的拉着袖子,说着“奴不让你走,便多留一会也是好的。”仿佛与他真有了感情,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可惜杨承祖与如仙厮混的久了,对于这套手段早就见的多了,压根不起作用。

    他心道:看来如仙只是命运不济,困在小地方而已。以她的姿色和手段,到了开封,也依旧是花魁。这小娘子号称开封四大行首之一,比起仙姐来也未见强到哪去,人的本事,终归是不如运气重要。

    他一路想着,径直来到锦衣千户衙门,几个守门的,已经换成了张容带的军汉。这些人昨天晚上见过杨承祖,对他十分客气,直接引着他来到大堂面见张容。

    杨承祖按规矩施了跪礼,起身之后偷眼观察,见张容今天换回了飞鱼服,没穿那件坐蟒。一身衣服笔挺,熨烫的没有半点褶皱,腰板拔的笔直,面色严肃不怒自威,仿佛是坐在中军帐内,准备与人撕杀对垒的元戎一般。

    见杨承祖进来,张容道:“坐下吧。”

    “伯爷面前,哪有下官我的坐位。”

    “没这么多穷讲究,有坐就坐。”

    等杨承祖坐好后,张容道:“本伯就是昨天说的那个态度,我这里讲的是军法,不讲什么规矩。你只要把差使办的好,其他的地方,有本伯为你撑腰。差使要是办砸了,那就谁也护不住你。”

    “下官不敢怠惰,定然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

    杨承祖算是也摸清了一点张容的脾气,这人说白了,就不适合做锦衣,甚至不适合当官。他行事太凭个人好恶,而不懂的弹性和圆滑,属于那种典型的心直口快,不顾后果的人物。

    如果不是他有个得宠的哥哥在宫里,就以他的为人,怕是离不开下诏狱这个结果。眼下只是大家看在张永的面子上,不愿意与他为难而已,跟这样的人共事,就是要对他的脾气,表现的一根筋,就能顺他心思。

    这也就是他沾了伯爷的光啊,如果不是有这个身份和靠山,在锦衣卫这种机构,这样的人早被挤兑的没法干下去了。想起昨天晚上他杖责锦衣百户的威风,杨承祖心内只有一个念头: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次的差使,是陕西那边的。”张容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是直接拿出了一份文书,拍在了公案上。“这次的流民,一部分来自湖广,一部分来自陕西,你的差使,就是到陕西去查一查,这次的流民和揭贴,和陕西那位有没有什么关系。”

    杨承祖知道,他说的陕西那位,就是指坐镇长安的那位世袭秦王朱惟焯。说来还是那封揭贴冲了正德的肺管子,他认定那揭贴必然出自宗室之手,非藩王不会搞这种事。既然排除了河南几位藩王的嫌疑,湖广、陕西的宗室,就得好好查一查。

    其实正德已经足够冷静,如果赶上当初建文那等人物,怕是搞不好就要借题发挥,大肆削藩了。他这还是秉承冤有头债有主的方针,先要访查出是谁干的,再进行处理,而并没有迁怒于藩王这个整体。

    张容又道:“这事必须得派一个信的过的能员,才能访查清楚,若是派那帮糊涂蛋去,我不放心。这差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到了那地方,自己多加小心。另外,陕西方面正好也出了件大案,需得派人前往协查。他们的军储粮,有了十几万石的亏空,这事也在夹缠不清,这里面涉及到了河南,所以对方下了工文,希望河南派人协查。你名义上,是协助陕西调查军粮案,实际上,就是办这个揭贴案。我这里给你一角公闻,你拿到陕西,自有人与你接洽。”

    杨承祖没想到交给他的是这种差事,心道不妙。这种事哪是自己一个小百户掺和的起的?十几万石粮食的亏空,鬼知道这事背后站的是什么级别的大佬,自己去管着闲事,难道是嫌死的慢?忙道:“伯爷,下官年轻识浅,官小职微,怕是担不起如此大的干系,还望伯爷三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苦差与杀机(下)

    张容面色一沉“大胆!这是军令,怎能容你推三阻四,挑肥拣瘦,难道不怕军法?”

    见他变脸,杨承祖忙道:“下官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下官全无经验又无资历,此去多半难有建树,只怕是误了伯爷的公事,有损您的威名。”

    “这你只管放心,本伯爷给你书信一封,我看谁敢小看于你?”说到这,张容脸色又一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咱们是协助陕西调查,换句话说,胜固有功,败亦无过。你到那虚应故事,随便应付几句,也没什么要紧。终归你是归本伯管,不是归陕西管,办的好办的不好,他们都说不了什么。我也知道这军粮的事关系重大,也不会为难你,他们来了封书信,咱们只好去个人应付个差事,别当真事。只是这揭贴的事,你要用心去查,不可疏忽。”

    “下官遵命。”杨承祖知道,这张容是带惯了兵的,如果硬抗他的军令,真可能被他军法处置,只好先把差使应下。

    可是这心里颇不是滋味,这老儿昨天对自己似乎十分器重,本以为能调到开封千户所里,在这衙门里任个差使,没想到,只一晚上的光景,就丢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给自己。

    那查秦王的难度先不提,就说这军粮案,能动十几万石军粮脑筋的,说不定就是陕西三司甚至是巡抚都察院的关系。再说那里地处三边之地,规矩与腹里地区大为不同,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不是把自己放到火上烤么?

    他有心找人说项,可是思虑再三,整个河南官场里,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能与张容说的上话的关系。沈冬魁对自己确实欣赏,但也只是欣赏而已,让他为自己去请张容收回成命,那根本就不现实。

    至于其他人,周王等人与沈冬魁同理,大家只是在某个特殊的场合,因为某些共同的利益而合作。而且两下里合作的还算愉快,也就是这点关系,周王不大可能为自己去跟张容说什么。再说他即使说什么,很可能起的也是反效果,自己除了领令之外,并无其他办法。

    这公函,路费一应等项全都发放完毕,他这次跑官未成,只得了些金子,外加一个要命的差使,心里颇为郁闷。纵马出了开封,直接就回了滑县家里。

    等他出了衙门,公堂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中年汉子,朝张容施礼道:“伯爷,这回多赖您从中协助,我家主人那边,定然不忘您老人家的成全。”

    张容脸色依旧凝重如铁块,摆手道:“那就不必了。这种事,今后不要再来找我,我帮你家主人的,也就是这一遭。这杨承祖是我锦衣的干才,我还希望这样的人多出几个来,所以希望你们自己讲点分寸。”

    “哈哈,伯爷果然是个爱将之人,您只管放心,我家主人何等身份,会跟个小角色一般见识么?不过是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今后不要多管闲事而已。不管成与不成,都是这一回,而且不会出格,伯爷只管放心。”

    这汉子出了千户所,一路来到镇守太监府,龚怀恩直接将人让到客厅之内问道:“总管,事情可成了?”

    那汉子一笑道:“张容架子再大,难道还大的过老爷去?那是天家的舅舅,连天家都要给面子,何况他不过一个宦官的兄弟。我只一说,这事便成了,你的人找好没有?到时候把证据朝他手里一塞,我倒要看看他,这案子他是查还是不查。”

    龚怀恩笑道:“总管,您交代的事,老奴哪敢有什么疏虞。不但证据找好了,暗花我也出了。而且这次找的,不是虎嘴寨那等草寇,而是真正的黑道枭雄,行事很有些章法。我派了人暗中盯梢,只要他出了河南省境,咱们就动手。”

    “你把活干的漂亮一点,张容这人是有名的臭脾气,你要是让他脸上下不来台,留神他找你麻烦。侯爷也不想和这老儿闹的太僵,所以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自己掂量着办。”

    龚怀恩心知,这管家的主人地位高贵,于这种小事,未必有心思出手。多半是他假冒主人名义,从中上下其手,得以渔利而已。

    可是自己想要出气,还真就离不了这个人,忙道:“总管放心,这点小事,老奴还是做的好的。您且到里面用茶,我这里给您备了点小礼物,您请收着。”

    那汉子哈哈一笑“龚老先生就是这么客气,咱们谁跟谁?还用的着讲这些俗礼么?不过你这的茶叶我是真喜欢,即便是京师里,也未必能喝的到,来来,我倒要品品你这新茶的味道,对了冲茶的可一定得是七夫人,别人冲的,我喝不惯。”

    杨承祖回了滑县,将这差事一说,如仙第一个就跳了起来。“这可不行,这种差事分明就是个无功有过,搞不好要丢脑袋的。乃是卫里最不得上官待见的倒霉蛋,才去做的差事,承祖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哪能去做这差事?”

    “再说,眼下这时候也不对啊。张容自己都说了,是论功行赏之时,正是大家得犒赏,分帽子的好时机。这么好的时候,大家都要往开封去,得个功名富贵,你被赶到陕西去,等你回来什么都分完了。这分明是有人挖了个坑给你,绝对是不能去做的。我们破出些金银,上下打点打点,我就不信,这个差事还非去不可了。”

    赵幺娘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只是觉得相公这一走,不知道又要走多长时间,她颇为割舍不下,说道:“干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有一身功夫,还能护你周全。沿途还能陪着你。”

    如仙道:“你给我老实待着,陕西是三边之地,不是咱们腹里地区,那里都是些个军汉,就你这美貌的小娘///子,到那就得被人抢了。就你那点功夫,在军中武艺面前,又算的了什么?有你只会更添乱,正经是让你家里想想办法,把这差事免了才是正经。”

    赵幺娘吃她抢白两句,也知道人家说的是道理,没什么话好说。柳氏则摇头道:“如仙,你这话说的不错,可是事哪有那么简单,承祖是朝廷的人,哪能抗令?就算他爹在日,朝廷的命令,也只有听从的份啊。说起来三边那里听说是靠近北虏的,又有吐鲁番蛮,这……这万一是蒙古人过来,可怎么是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稳定后院

    这个时候还在夏天,离防秋还有一段时间,杨承祖计算了一下日子,“连来带往,应该是不到秋高草长之时,我就能回来了,正常情况下,遇不到北虏。”

    这一家人精神都正常的很,没有什么老母送子上战场,妻子要夫去边疆的疯狂举动。反倒是都怕真的北虏寇边,杨承祖在军籍里,被拉到边墙上去打鞑子兵。

    如仙道:“就算眼下不是防秋的时候,谁知道鞑子是不是吃错了药,忽然就杀过来。总之,这个差事不能去。”

    铁珊瑚也道:“是啊,我现在有了夫君骨肉,还想要夫君多陪陪我呢,结果刚回来,又要走。”

    她怀了身子,算是眼下对杨承祖最好的消息,他将铁珊瑚就这么抱在怀里,怜惜的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好珊瑚儿,我又何尝不想在家陪你?可是眼下这情形,张容实在是不好惹啊。他是个伯爷,也算是勋贵中人,超品大员,那威风,不是咱们能比的起的。”

    “那天在酒楼上,百户官说打就打了,如果不是天子有话,说不定他还要杀人呢。跟这种军班里出来的夯货,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让你去,你还能不去不成?总算他给我留了点时间,咱们先把这边的事料理了,再想张容那边的事吧。或许这段时间,能出点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他从小旗升成了总旗,滑县的锦衣卫编制就扩充了五倍。张容也知道给他的是个难办差事,从中给他留了点余地,没让他马上赶到陕西处置军粮丢失一案。而是允许他将手头的活计料理一下,再行出发。

    一个小旗所扩充成总旗所,正役多出四倍,朝廷为此多支付多少钱粮,这个不在杨承祖考虑范围内。因此造成的人事变动,以及整个权力架构的变化,则是他必须考虑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防止从外面空降下几个小旗及若干锦衣军户过来,夺自己的权,架空自己的位子。

    他一去陕西往来最少也要超过一个月时间,如果这时间内真有人来夺他的权,很可能回来后就面临掌握不住部下,控制不住机构的局面。因此当务之急,不是陕西丢失的军粮,也不是秦王是否想造反,而是他自己的利益不能受损失。

    如仙茶楼内,宋连升等一干锦衣老人都聚在里面,连那位王忠王老爷子,本已经告老还家,这次也重出江湖,围坐在杨承祖身边。

    论班辈岁数,杨承祖跟这些人都比不了,这都是跟自己老爹一辈,甚至是比老爹大一辈的老前辈。可是眼下,他是一行人恭维的目标,众星捧月,捧的都是他这个后生仔。

    “大侄子,你可不能糊涂,这个天下是咱们一起打回来的,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宋连升语重心长道:“人心隔肚皮,若是外人来了,不但是我们的地位不稳,就是你这总旗位子,也不保险啊。”

    王忠则拿出来老前辈的派头,指点江山道:“连升侄儿这话说的对,想当初登封县那也曾把小旗所升成了总旗所,结果怎么样?原来的小旗提升成总旗,可是他还没高兴几天,百户就把他的小舅子派来,当了小旗。那位舅爷带了一干亲信故旧,全都要安排前程,这个做小旗,那个也要补正役,一干新来的反倒占了所里的大多数名额。而原有的老人没得到提拔,人心一下子就散了。再后来,那位小舅子居然是挤走了原来的那位,自己当了总旗了。你说说,这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杨承祖点点头“您说的都对,我也都明白,好在段爷那边,没有派人过来的意思。而周边几个县城,倒是有人跟我提了,要想派几个人过来,说是咱这人手不足,他们愿意帮衬。还有宋爷不是走了么,他有几个亲信不愿意随他走,想留在河南,他也想让我给安排安排,您看这……”

    “不行,绝对不行。”这帮人不管平时有什么过节纠葛,眼下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拆台。宋连升道:

    “那些瘟神来了,就送不走,到时候不是咱打的江山他们坐殿么,天下没有这种便宜事。滑县的总旗所,只能留滑县的人,外人不能要。”

    “您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杨承祖一脸为难“可问题是,咱人手不是不够么。就算把铁头他们递补进来,正役也是凑不齐,要是军余的话,倒是够数了。可是这么多军余,你补谁不补谁,这玩意搞不好要说闲话的。”

    “闲话?谁说闲话谁就别干了。”王忠一拍桌子“那帮军余,就是指望咱们吃饭的,平日里靠着锦衣的威风,他们赚了多少好处。给他们正役名额是人情,不给是本分,谁要是为这个闹事,直接打一顿,不让他跟着咱混就是。你现在是所里的大当家,这事你说了算,谁敢在这个事上说三道四,老夫第一个不放过他。”

    人财两权,为掌握部下的根基所在。以往为这几十个正役名额,不知道要费多啊气力,做多少平衡。像那些帮役军余,谁还和正役之间没点关系?但凡是没关系的,也混不进这个圈子。

    按往常的情形,要是从这些军余里提拔五个人,就得惊动出几十人来说情。杨承祖如果随便决定谁补谁不补,怕是有不少人要出来说话,甚至跟他对着干。他不在乎军余,但是必须在乎这些老人,他们一起闹事的话,这事就不好办。

    他这次先是把铁头等人都补到正役里,又把宋连升等几个人都提拔成了小旗,让所里所有人都得了好处,大家就不好说怪话。

    接着又用这外来人的威胁,让这些正役必须团结在他身边,否则的话,一旦外人进入,这些老人地位不稳,自己的利益怕是就保不住。

    杨承祖想要抓权,这个大家也看的出来,可是他把事也做的漂亮,你不让他抓权,这种话又怎么说的出口?所以王忠干脆乐得大方,把这话挑明了,只要保住大家滑县的基本盘,其他的好处,你只管去拿吧。

    杨承祖微笑道:“按说我年轻识浅,岁数小辈分低,不该总揽全局。可是眼下局势紧张,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不得不把这个挨骂的活挑起来了。各位叔伯,要想保住咱的地盘,还需要你们多多帮衬一二才是,我受伯爷密令,到陕西公干,咱们的家,就暂时交给你们了,有天大的事,等我回来也担待的起来。只是这段时间,要辛苦辛苦几位,我在这里以茶代酒,先敬各位前辈。”

第一百四十四章代价(一)

    滑县的锦衣卫终归是小地方的,消息并不通畅,杨承祖又说的含糊,这些人不知道他接的是烫手山芋。只知道他从张容手里领到了二百两赤金及八百两纹银的赏赐,又知道他是被张容赏了三碗酒,还有公费宿昌的待遇。想来必然是得了伯爷抬举,去陕西执行的也是了不得的要务。

    锦衣如今不比洪武爷时,纲纪早已废弛,可是因为其特殊工作职能,还是有一些不能打听,也不能传达的工作要做。有资格做这种工作的,只要不在过程中殉职,将来大多能得个好前途。

    这些人认定他必然有重用,说不定这回回来,能放个试百户当当?因此对他倒是越发恭敬,拍胸口表示这滑县的事交给自己,保证不会出了什么纰漏。

    把这干军汉安抚住,自己的后院也就算安稳。别看现在大灾过去,不少难民选择了回乡,可是还是有不少人依旧留在河南讨生活。这些人大多缺乏本领,只好给人当佃户,租块田地过活。可也有一些有一身力气或是满身功夫,愿意拿性命换个前途。

    尤其杨承祖为自己家的女卫风光出殡的事,在滑县闹的动静不小,有不少人觉得这样的雇主有良心,肯定不会克扣自己的工钱,愿意为他干活。如仙手下如今有不少好拳棒的好汉,也有不少手脚麻利有力气的女人,在家中保障安全。再有了官面的照顾,杨承祖就不用担心后院失火。

    等回到家中,他钻到赵幺娘那,见她正坐在那里绣着什么,不由笑道:“怎么,我们的赵女侠不去练弹弓,怎么改练针线活了?”等凑过去一看,发现绣的是婴儿的小衣服,更觉有趣。

    “你平时和珊瑚不是总打架么,要不是她有身子,你还要和她比试棍棒来着,怎么现在倒帮她的孩子做开衣服了。真没看出来,我们的无瑕玉凤,倒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一边说,一边在赵幺娘身上做起水磨工夫。

    赵幺娘轻轻一挣“等等……门还没栓呢,一会要是下人们看见不好。我这个可不是给铁珊瑚做的,她有苗氏呢,两人自己慢慢做去吧。我这是给我的孩子做的。原本我还想着要多自在几年,才不要生娃呢。可是看到她当娘了,我这心里酸溜溜的,才知道为什么我的那些姨娘,都争着要给爹生孩子。”

    “那好办的很,咱们今天晚上多用力气,保证种上。我过来是告诉你,你哥哥的正役身份,我给解决了。而且我留了一个小旗的名额在手里机动,至于这个名额是给你大哥还是二哥,你们家自己定,我不掺和。总之只要是你哥,我就认。”

    “夫君!”赵幺娘一听这话,不胜欢喜,一不留神,绣花针就将嫩如水葱的手指头扎了一下,血珠流了出来。杨承祖抓过她的手在口内吸吮,赵幺娘的俏脸上布满了红云,这就是娘说的夫妻之乐吧。有这么个夫君,做妻还是做妾,又有多大区别呢。

    她甜甜一笑“我哥哥连军余都不是,直接给个小旗,能行?”

    “现在这卫里我说了算,我说行就行,谁敢说个不字?”杨承祖得意的一摇脑袋,“让我舅子去大街上巡街收税,我丢不起那人。我这次留了几个名额在手里,给你家里三个校尉,外加一个小旗,是我跟其他人商量好的,没人能说什么。”

    赵家的几个儿子,并没有补军余身份,他们毕竟是漕帮坛主,滑县赵员外的公子,若是混成个军余,未免太过丢人。可是这锦衣正职的身份与军余不同,若是得个小旗官身,日后接掌漕帮大权,谁又敢说个不字?

    赵幺娘温顺的将身子靠在丈夫怀里:“多谢夫君,看来还是我爹想的周全,你做了赵家的女婿,果然能为我家支撑门户。不过啊,这个前程不好就这么给他们,这几个人平日里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到了小旗所,也是给你丢人。”

    杨承祖举着她的手,见上面有不少针眼,看来这位女侠为了学女红,没少付出代价。

    “不学无术怕什么?这爿基业是我打下来的,总不能便宜外人,谁打的天下谁来坐,这才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卖力气打回来的一切,不能让外人得便宜,所以终归还是得交给自己人看着我才放心。内兄终归是咱自家人,我信的过他们,不管他们怎么胡闹,只要知道里外远近,我就保他们安然无恙。”

    “懂得内外是起码的,若是连这都不懂,那就什么都不该干。不过光是这个可靠还不行,得让他们出点血。”

    赵幺娘过门时,是带了赵家一半家产的,可是她一听这正役名额和小旗身份,马上道:“这种前程不能白给,怎么也得让他们出钱。平日里想打点一个差使前程,得破费多少银子,咱们给他们三个校尉一个小旗,怎么也得收点钱吧。最多看在亲戚面上,少收他们一点就是。”

    杨承祖哈哈笑道:“我的赵女侠,怎么变的如此计较了?”

    “女侠啊,早就不是了。”赵幺娘戳了他一下“每次被你欺负的那么厉害,还叫什么女侠呢。娘说的对,当姑娘的时候,骑马走江湖,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成了亲,就是女人。什么女侠不女侠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你的女人,就得为你考虑,将来,还得为咱的孩子考虑。所以该要啊,就得要。不过你能拿我的兄长当内兄,我已经很高兴了。”

    按规矩,妾的亲戚不在六亲之内,当然,有了这层关系,肯定是要比别人多受些照顾。但是像三个校尉一个小旗,这么大的好处,在滑县这种小地方而言,得说是天价,即便是正妻家里,也未必有如此好的优待。

    杨承祖道:“就看你这手啊,我就得拿你兄长当内兄啊。看看,都扎了多少针眼了,咱家又有丫鬟,让她们做就好了,不要自己干活。你是要当少夫人的,不是要自己干活的。”

    “夫君,这是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子做的,自然要我这个做娘的自己动手了。等我学会了之后,就给你做衣服,你想不穿也不行。抱我进去,晚上的时候,我可以叫奉剑捧弓,一起陪你。”

    那两个丫头虽然早就收了房,但主仆联床这种事,终究还是不多,杨承祖一把抱起赵幺娘,正待去关门。不想外面小可爱李美娥跑进来道:“哥哥,我姐姐来了,说是想见你。大哥哥你是不是又要欺负幺娘姐姐啊,姐姐别怕,大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找娘告状。”

第一百四十五章代价(二)

    李美娥到现在也是不肯叫杨承祖姐夫,只是她乖巧可爱,一家人都把她当个宝贝宠着,这哥哥叫的也很令人受用,杨承祖只好认了。

    自己白日荒唐被小丫头撞破了,饶是杨承祖脸皮厚,也有些尴尬,只好道:“奉剑捧弓两个死丫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连人都没拦住。你姐姐?她在哪呢。”

    “姐姐在客厅等哥哥呢,哥哥跟我去嘛。”终究美娥岁数小,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自己是坏了什么好事。只是觉得赵姐姐的脸比平时红的多,也没拿出好吃的糖果。

    小姑娘拽着杨承祖的衣角,将他拉到客厅,见李玉娥就在那里坐着。这段日子李玉娥的病势基本痊愈,每天还是回自己家去休息,白天在茶楼上工。毕竟眼下虽然民风渐渐开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长期住在外头,也不成话。

    赵幺娘派了几个漕帮的弟子到李家闹了几回,似乎焦榕父子也知道厉害,没敢再去纠缠她。只是她和杨承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远没有孩提时的亲近。

    杨承祖见她来了,也是哼了一声“二姐儿,您这怎么那么闲在,想起往我这看看来了?难不成是茶楼没生意,如仙那放假了,所以你这四处晃荡?”

    李玉娥施了个礼道:“我……我是听说了一个消息,特来向世兄求证。可是你有什么差使,要去陕西那边?”

    杨承祖心知,这多半是从如仙那扫听来的,点头道:“是啊。我这边还有点事,等料理完了,就去趟陕西。怎么,二姐莫非想要什么彩礼,需要陕西的特产?如果需要的话,就开个单子,我给你找来就是。”

    李玉娥知道对方提的是当初救美娥的条件,低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兑现承诺,李家的女儿,绝对不会做食言之事,世兄只管放心好了。小妹前来,是有件事,求你帮忙。我娘……她要害死我弟弟。”

    原来这段时间她不曾上门,是因为继荫在家中也受了伤。焦氏心思歹毒,故意指使李继荫干些粗重活计,拿他当了小厮使唤。继荫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往日又是娇生惯养,哪里干的了重活。

    被焦氏支使的手忙脚乱,一时失手,被热汤烫了。当时正是杨承祖跳到河里堵决口的时候,李玉娥只能先顾自己兄弟,杨家这头就顾不上露面了。

    总算这个姐姐照顾的好,又泼出面皮找如仙借了十几两银子,为弟弟请医看病,现在伤势基本痊愈,没什么大妨碍。

    可是焦氏见继荫没什么大碍,又提出来李雄阵亡于陕西,尸骨在外不得还乡,这不是人子之道。让父亲骸骨见天,违反了基本的孝道,李继荫作为儿子,就得前往边庭,收敛父亲的骸骨。

    大明没有什么送阵亡将士尸骨还乡的规矩,吃粮当兵,阵亡是家常便饭。死了的话挖坑一埋,再给家里来点抚恤就是。大多数时候,就连这抚恤烧埋,也会落到上官口袋里,当兵的是拿不到的。

    若是有军汉家属要收敛骸骨,往往还要用钱打点,否则反倒是带不走尸体。李雄是官身,与普通的兵卒不同,他的骸骨没跟着那些尸体一起胡乱埋了,而是单独收殓,据说连衣甲兵器也在。这样做一来是顾及朝廷体面,二来是赎买骸骨时,还能多要几个钱,毕竟是世袭千户,总比普通军汉富裕吧。

    焦氏就是让李继荫到边关去,把这骸骨接回来。说到这里,李玉娥道:“继荫今年还不满十岁,还是个孩子,此去三边千里迢迢。山川险峻,道路难行,且那里是边关,不知有多少危险,他去了是有死无活。焦氏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要除掉继荫,好让他的儿子亚奴袭爵。可是……可是继荫要是不去,又违反了孝道,焦氏正好借题发挥,这袭职的事,就更没指望了。”

    杨承祖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世兄要去陕西公干,我想能否请你代劳,将我父的骸骨迎回来,免去我兄弟那场杀身大劫。我……我将来会报答你的。”

    “将来?什么时候?下辈子么?”杨承祖摇摇头“我不是和尚,不信什么今生积福,来世享受,我就认这辈子,所以什么下辈子做我的女人的话,我是不会听的。我压根也不信,这种忙,我凭什么帮你啊?”

    李玉娥脸色微变,半晌之后才道:“我……我是李家的嫡出,我弟弟若是袭了爵,就是朝廷命官。”

    “所以你做妾感觉对不起你的家风对吧?你这心思我早看出来了,反正你爱嫁不嫁,等过几年,有美娥顶帐呢。至于这个忙,对不起,我没那闲工夫,你可以走了。”

    美娥显然没明白哥哥和姐姐在争吵什么,只是知道两人在吵架,忙过来摇着杨承祖的胳膊道:“哥哥,别跟姐姐吵架了好不好?都是美娥的错,将来美娥给你当媳妇,你就别生姐姐的气了。”

    她不知道当媳妇是什么意思,只是平日里被如仙拿这话打趣,此时就拿这话来讨好。可是李玉娥听了这句话,就像被鞭子抽了一记,身子一个颤抖,她咬紧牙关,半晌之后道:“是不是……是不是我从了你,你就肯帮我弟弟?”

    “那是,你从了我,咱们就是一家人,自然我要给我小舅子出头了。再说老泰山的骸骨在外,也不像话不是?不过你别勉强,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小美娥这么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姑娘。其实你弟弟自己去陕西,也不代表一定要出事么,我可以为他找个顺路的带他一段,至于其他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你就不能等我的孝满?”

    “对不起,我现在不怎么相信你的信誉。三年的时间太长,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你弟弟袭了爵,你大可把这个规定推掉,或是用别的方式补偿我。这种主意我也能想的到,所以少跟我使,没用。”

    李玉娥见他连自己的想法都猜了个大概,又想起家中那瘦弱的小弟,再看看被杨承祖把脸捏成大饼的美娥,毅然道:“你……你放开美娥,我答应你,从了你的心愿就是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代价(三)

    当然,杨承祖不可能在她答应之后,就把她拖到卧房里直接动手。只是她答应过两天就会上门来,把自己交给杨承祖,让他放心。

    等到将父亲的骸骨接回来,她就正式过门,给杨承祖当没名分的奴婢。至于说妾室的事,就看将来的发展再说了。

    看她那副依然决绝,杏眼含泪的模样,真有点舍身饲虎的意思,不由让杨承祖心内郁闷:我至于有这么糟糕么。好歹现在爷也是有名的滑县第一好汉,河南八府都是有名的字号,难不成就配不上你个没落的锦衣千户的闺女?

    等到晚上他把这事一提,如仙就翻了脸。“你要是想睡她,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把她骗来家里,有赵氏这样好身手的在,家里还有那么多护院妇人,还制服不了她么?”

    “等你得了她的人,她除了认命跟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怎么这么蠢,反倒答应去帮她到陕西收殓父尸?难不成真是被她迷了心智,彻底糊涂了?可我看她那模样,也不见得比我们的珊瑚儿还有苗娘强啊,也就比我这人老色衰的好看些罢了。”

    杨承祖笑道:“咱家里几个女人,一般都是美人,不分上下的好吧。我帮她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我有我的想法,你们来听一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他一脸郑重,这几个女人也就不说什么,都安静的听着。

    “张容若是朝里没根脚的一般千户,就像宋兆南那样的,我直接掀了桌子跟他对骂,也没什么打紧。又或者,他是个流水官,在本地待不住的,我也可以阳奉阴违,直接上一道告病的折子,只说我得了重病,甚至再狠一点,直接给自己做伤,就说走不了,他也没辙。咱们再使上钱,怎么也能把这差事赖过去。”

    “可是张容我是见过的,那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不管是打点他身边的人,还是用这些手段混赖,这个印象肯定是好不了。而他在河南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恶了自己的上司,又是怎么个强势的上司,终归不是个好事。纵然我不去陕西,他也有的是办法恶心我,将来把我派到福建、云南、两广公干,我总不能次次推托吧。甚至他要是铁了心的害我,就把我带在身边,他去哪我去哪,到时候就是受不完的罪。”

    听他一说,几个女人也知道有理,赵幺娘道:“这张容如此可恶,是不是嫌弃咱礼物送的少?要不要咱们多预备一份厚礼?”

    “恐怕不是礼的事。这个差事派的不正常,后面不知道有什么人在坑我,可是单纯凭借送礼,怕是解决不了这事。所以我去是肯定的。这是给他一个面子,让他知道我不是骄兵悍将,而是安心听他指挥的可用之人。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我敬一尺,他让一丈,张容是个直性子,不至于我退一步,他还没完没了。事实上,他这次肯给我这么大的权柄,就是一种变相的补偿,由此可见,这个人还是可以共事的。”

    “那和你答应李二姐的事有什么关系啊。”如仙确实不依不饶。苗秀姑性子柔弱,只怕杨承祖发恼。她在当初,可是没少挨铁中英的打,现如今杨承祖对她虽然从未曾打骂,可还是怕他翻了脸,家里不安宁,忙劝道:

    “如仙妹子,你也不必如此,男人……就是这样了。他想找哪个女人,我们只听他的就是,咱又不是大妇,管不了的。”

    她与杨承祖关系尴尬,说到这一步,就不好再说了。杨承祖笑着在她手上一捏,将秀姑羞的不敢看人。

    “我这事与其说是为了李二姐,不如说是顺势而为而已。我承认,我对二姐儿有个想法,从她当初求到我门上,我就想要这个女人。她家如今败落了,我凭什么不能把她收来做妾啊?她越是推三阻四,我越是想要。可是我答应她,最主要的为的倒不是这么个人,而是为了落个名声。”

    如仙略一沉吟,那边赵幺娘倒是反应过来,她终归是走过江湖,于这个倒是明白。“千里走单骑,去收殓长辈尸骸,倒是能落个不错的名声。何况夫君如今是咱河南八府数的着的好汉,再把这事一加上,保证能让夫君名声大振。”

    “幺娘说的正是我的想法。既然这苦咱得受,这险咱得冒,那我凭什么就不能从中捞点好处呢?金银财宝,估计是别想了。能捞一个大姑娘,这也不错,更重要的是,我要名声。”

    “你们看看京里,那些御史言官,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实在没正事干,就去找天家的麻烦,恨不得让天家震怒,赏他们一顿廷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名声么。他们是清流,就指望名声活着混饭吃。我是锦衣,骂万岁骂上官都是找死,但是我也得刷名声啊,我这个名声,就只好这么刷了。”

    如同他上次的一跳,成就了他河南八府有名好汉这个声望一样,既然要靠表演搏名声,那收殓李雄的尸身,完全可以搞成一次炒作。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已经有人开始懂得炒作的必要性,但是手段上,还略嫌原始生硬。杨承祖则是经历过后世炒作的人,深知其中的分寸。李雄跟自己的爹是结拜手足,是自己的父执辈,家中只有弱子孤女,且有恶毒后母。

    把这些因素串在一起,自己收殓李雄尸身,既能塑造自己一个重情重义,能够在这重要当口,不计较个人名位得失,而去边关险地收殓长辈尸身,助稚子尽孝的光荣形象。又能趁机败坏一下焦家兄妹的名声,让他们被千夫所指。

    至于这其中李玉娥的个人意愿,女儿青白,对不起,在你没有力量发出声音以前,你的遭遇,有谁会在意呢?

    “如仙茶楼的几个说书人都动起来,还有那些姐妹们,都要帮着宣传宣传。”现在滑县的舆论阵地,基本在杨承祖掌握之内,连成福寺的和尚都帮他做宣传,想要控制走向,简直再容易不过。

    如仙也明白过来,点头道:“放心吧,还有那些欠咱钱的人家,我免他们一个月的利息,让他们说什么都行。有这么多张嘴帮衬,我就不信,立不起承祖你的形象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代价(四)

    赵幺娘是走过江湖的,深知江湖人喜欢听什么又喜欢用什么方式思考问题,由她出头,为杨承祖的行为设计了一套说辞,并让漕帮的人在码头上帮着散布。这时候漕船行天下,有了这些人耳口相传,杨承祖的名声不只本地,怕是连外省,都有人知道了。

    两日后,李玉娥倒是依约来到杨家,她心里还有个小期待,或许杨承祖只是吓她,不会真的要对她动手。又或者,美娥可以向柳氏求救,毕竟杨承祖是孝子,只要柳氏说句话,他还是能放过自己的。

    可她哪知道,柳氏早早的就被如仙使计骗到了杨家的别院,美娥也被带了去。现在杨家在滑县城内有十几处房产,有几十处铺面,柳氏虽然年纪还不到三十,可是已经有了当家老太夫人的威风气派,哪是那么容易在家的。

    等她发现,如今家里剩下的就是一群丫鬟仆妇,以及那个武艺高强的姨娘赵氏时,就知道再劫难逃了。赵氏与她两个美丫鬟,各自都是一身劲装,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正室逮到了勾自己男人的狐狸精,目光里充满了鄙夷与敌视。

    那两个丫鬟更是不介意露出脖子上的新鲜吻痕,似乎在证明,自己才是胜利者。

    “夫君抬举你,可是有人不识抬举,我们今天留下,只是不想有人坏了夫君的兴致罢了。”赵幺娘猛的摘弹弓,连珠弹丸发出,一口气打落了十来只买来的小鸟。

    “现在没人逼你做什么,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没人会强迫你。可你待会要是玩什么大哭大闹,寻死上吊的把戏,信不信我让你兄弟换一对眼珠子?”

    “别……”李玉娥见她这手段,吓的大惊失色“这事跟继荫没关系,我已经答应了,就一定会做。”

    “是啊,跟李继荫我知道没关系,跟那位张孝先张公子有关系对吧?”赵幺娘脸上鄙夷的神色更重“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女人了,当小姨妹的,却从心里相上了姐夫,这说出去,怕也笑掉个人的大牙了。”

    “你……你胡说。”李玉娥粉面发白,紧咬着嘴唇,只说了这么一句,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赵幺娘得理不让人“我胡说?你忘了吧,我是干什么的?漕帮的儿郎遍布滑县,想要扫听你们这点破事,当我扫听不出来么?”

    “你没事总往县学跑,难道是去看那老夫子的?还有,你们姐妹都穷成这样了,还亲手给那位张公子送了一件月白葛布直裰,难不成不是你做的?好手艺啊,可是张家是举人人家,正经的缙绅名流,缺你那件直裰穿么?真是可笑至极。还有,你没事给你姐夫送饭的事,你以为没人知道么?”

    这些事虽然李玉娥做的隐秘,怎奈当赵幺娘把她当做敌人时,以漕帮的力量,想打听出这一切,并不费什么力气。李玉娥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阵阵雷鸣,身子站立不住,只好找了石凳坐下去。

    “你是不是这两天还想找张孝先说点什么来着?该不会是想先把身子给了姐夫,免得便宜了我的男人吧?”赵幺娘冷笑道:

    “可惜你不知道的是,张孝先被他几个文友拉着,到卫辉府拜访朋友去了,那个路费盘缠,是我出的。你真当我会给你这种跟姐夫表白心迹的机会么?”

    一听这话,李玉娥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自己这几年的小心思,以为和姐夫是心有灵犀,别人无从得知,却不想今天,却被人无情的抖落出来。让她仿佛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寸缕皆无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前被众人指指点点。

    作为一位锦衣千户家的闺女,她十分在意自己的贞节和名声,纵然心里恋上了号称卫辉第一才子的姐夫,也只是把这份感情压在心里,只想远远的看着他,守着他,就心愿足以。

    没想到,今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自己和姐夫,怕是都要身败名裂,是自己害了他啊……

    “他那几个文友里,有我们漕帮的人。”赵幺娘继续说道:“而你知道,现在白莲教徒很猖獗,在某些时候,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比如杀害一位名满卫辉一府的才子。”

    “不……你不能,你是女侠。”李玉娥近似于哀求似的向赵幺娘叫道。

    “你错了,我曾经是女侠,而我现在,只是杨家的妾室。承祖给了我家三个校尉一个小旗的名额,又让我哥哥做他的副手,我也要对的起他呢。再说了,我做女侠时,也不是不能做这些事啊。认为侠客就只会帮人不会害人的,是你们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我们真要按这种方式做。”

    她冷笑一声“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任何一个过来跟我抢男人的女人。可是好在,你的劣迹夫君已经知道了,于他而言,你不过是个贱人而已。所以你不会影响我的地位,相反,我帮相公得到你,还会让他更宠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从这离开,回家里去上吊投河,过一段时间,你会发现你的亲人包括你的姐夫,都会去找你。二,给我擦干净眼泪,去厢房那里陪夫君,什么时候他让你离开,你就可以走了。”

    说完这话,赵幺娘也坐在石凳上,与李玉娥相对而坐,手里示威似的将几枚铁弹丸抛起,落下。李玉娥则似痴了一样,愣在那一动不动,过了良久之后,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子,向着厢房而去。

    作为锦衣千户的女儿,她曾经有过很快乐的童年,也过过无忧无虑,衣来伸手的好日子。直到焦氏这个女人进门后,她的日子渐渐艰难起来,爹似乎越来越偏爱这个后娘,而对自己姐妹的关爱越来越少。

    而那位舅父还有那个表弟看自己的目光,就仿佛是一条蛇在肌肤上爬过,让她从心里感到恶心。

    可是自从她无意中在县学见到了那位姐夫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那位齿白唇红风度翩翩的文生公子,就是号称卫辉第一才子的张孝先张大公子,文采风流,满腹经纶,正是女儿家心中的理想配偶。只可惜,他……终归是自己的姐夫。

    她像一具死尸一样躺倒在床上,任杨承祖在她身上撩拨时,她的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当初看的那些故事中,蛾皇女英的故事。

    她甚至幻想过,姐妹同守一夫,虽然这很荒唐,但是在一些话本上,确实是这么写的。而大姐素来柔弱,与自己的感情又最好,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

    是啊,就是因为家里这个大姐性子太过柔弱,简直就是逆来顺受,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从她嘴里甚至听不到一个不字。那么自己就必须坚强起来,否则这个家,就没法维持下去,自己姐弟都活不了。

    她渐渐变的敢于抛头露面,变的敢于和焦氏争辩,变的敢于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与人去争斗。甚至于放下面皮,一次次的求助于昔日的故交,这个正将自己的莲足放到嘴边轻稳的杨世兄,或许从当日上门向他求救,就是个错误吧。

    他对自己有企图,其实从第一次上门时,她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点,但是她总认为自己能控制好分寸,不会真的陷进去。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最终没逃离这一步。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整个滑县,除了这个男人,又有谁会帮助自己?

    她帮人缝补衣服时,也不是没遇到过恶客的纠缠,甚至是把她往那偏僻的地方拖拽,她身上总是带着一把剪刀,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形的。直到认识这个男人后,这种恶客才忽然消失了,应该是他干的。只有恶人才能对付恶人,那些人没有他恶,所以就被他收拾了,这就是公理。

    李玉娥在那一阵刺痛中,仿佛灵魂出窍离开了肉身,竟是从房顶上俯看着,她仿佛能看到杨承祖在自己身上猛力耕耘,任意挞伐的模样。以及自己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只是任眼泪肆意流淌的凄凉情景。

    片片桃花飞落,落满那特意准备的白布,从这一刻起,自己怕是已经没有资格再爱任何人了。别了卫辉第一才子,别了自己那朦胧的少女心思,别了自己的恋情。自始至终,自己甚至都没机会,向姐夫表白自己的心思,当她想要破釜沉舟时,却发现已经失去了机会。

    从这一刻起,李玉娥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自己可以任他肆意作践,只要能保住弟弟,保住妹妹,那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这或许就是命运吧,自己能做的,只有认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代价(五)

    红芍如今身体虽然已经基本痊愈,但毕竟是个小姑娘,这等场合她不适合旁观,进来为两人擦洗身子的则是杨家的女管家红牡丹。见了那点点落英,她只一笑道:“李家看来闺门甚是严谨,不然的话,你兄弟的事,我们就不管了。”

    没有什么情话,也没有甜言蜜语的安抚,杨承祖显然被李玉娥钟情张孝先的事激怒了。即使现在证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与赵幺娘与那位镖师之间的事情不同,那是发生在两人相识之前。而自己帮了李家这么多,她心里还装着那个男人,那男人还是她的姐夫,这让他感觉有点无法接受。

    他忍不住抱怨道:“他们张家在这次炒粮风波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知道么?”

    李玉娥既没有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也没像其他女人那样,希望得到他的怜惜。而是自顾地穿起衣服,挣扎着坐起来

    “我会把继荫送过来,在你家住一段时间。等到我爹的骸骨收殓回来,再让继荫交回家里。至于他袭职的事,你应该为他想办法,现在他已经是你的亲戚了。”、

    “妾的亲戚不在六亲之内,我可以管也可以不管。”

    “但是他做了千户,对你总有好处不是么?”李玉娥道:“他还是个孩子,不过将来等他长大之后,我会让他去努力争一个实授回来,那样的话,你就等于多了个臂助。至于我……等大姐出嫁小弟袭职的事都办好之后,我就搬过来住。现在不行,我担心焦氏欺负他们。即使小弟在你这,大姐也要我照顾,不过……不过你想的话,可以去找我。”

    她这也是破罐破摔,左右已经失去了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不管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如何,他是自己的男人这一点已经无可逆转,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就只能接受了。

    看着她一拐一拐的走出去,红牡丹叫住她道:“你想让你家所有人都知道你和老爷睡了的事么?先养养吧,等下午再回去。还有,别摆这副臭面孔,对你没什么好处,等将来老爷几个月不去你那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什么才叫辛苦了。”

    杨承祖笑道:“牡丹姐,我说过了,你不用叫我老爷的。只喊我的名字就可以。”

    “那不成,家大业大,咱们家现在是体面人家,在城里也算是个财主了,没点规矩的话,让人笑话。”

    见他与牡丹有说有笑,李玉娥心内更觉凄苦,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自己理想中的良配,自己的一生,就只能蹉跎在他的身上么?她咬着牙来到旁边的配房内,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狂涌而出,人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的抽动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条热毛巾从身后递了过来,“擦擦吧,擦完了接着哭,哭完了,就去洗一洗。当初我被人梳拢的时候,才刚十四岁,比你哭的厉害,觉得自己脏的要命,洗了足足半个时辰,恨不得把肉都洗下来。”

    见是红牡丹,李玉娥接过了毛巾,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她该恨她,恨她助纣为虐?还是该谢谢她,毕竟当初要不是她救自己,被那几个歹徒带走践踏的,就是自己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和杨承祖发生这一切,总比和那几个歹人要好。

    “妹子,听姐姐一句劝,你心里有个人,我能明白。可是心里有的只能在心里,该和谁过,就得和谁过。”红牡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哭坏了身子,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已经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能把那单子上的血洗干净么?你要是总端着张臭脸,两人的情义没了,将来你只剩下受苦了。男人要想收拾不听话的妾室,有的是办法,你还有弟弟和妹妹要照顾不是么?所以,想开一点,接受现实吧。”

    李玉娥悲从中来,趴在红牡丹的怀里大哭起来,红牡丹则拍着她的背道:“苦命的妹子啊,也是苦了你了。不过啊,你想开一点,摊上这么个男人,其实真不是坏事,姐倒是有这个心,可惜没这个命了。你就替姐姐,好好的跟他过下去,姐会关照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到了第二天,李玉娥果然领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过来,这男孩生的五官清秀,十分讨人喜欢。只是身子单薄,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美娥一见他,就像小大人似的,领着他来到柳氏面前道:“弟弟,跟着我叫娘。娘可好了,会给你好多好吃的,还给你穿好衣服,比家里那个娘强多了。”

    柳氏已经知道杨承祖和李玉娥的事,不过她却是不好说什么,只把继荫拉过来,怜惜的摸着头道:“没娘的娃,就是可怜啊。焦氏的心咋就那么狠呢,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要下毒手,真是的。别怕,在这有柳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了。”

    李继荫也是个乖巧的,怯生生的叫了声娘,就被柳氏搂到怀里。李玉娥今天比起昨天来,倒似乎有了些精神,给柳氏施了礼,柳氏也从手上摘了个镯子下来递到她手上。

    “承祖那混小子,行事太过荒唐,你受委屈了。我昨天已经动家法,将他打了一顿,将来他若是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李玉娥说了声谢,又陪着说了会话,表现的倒是彬彬有礼,一副儿媳妇对婆婆的态度,之后告辞出去。杨承祖随着来到院子里,沉声道:“你放心吧,继荫在我这,不会吃亏的。其实你和大姐儿直接搬过来住,不是更方便?也省得焦氏为难你。”

    “不方便。”李玉娥似乎努力的想表现的平静一些,可是她发觉不管怎么努力说服自己,她都无法做到对杨承祖笑脸相向。

    “我已经跟了你,可是大姐总是要出阁的,张家将来接亲的时候,如果从你这走,就不好看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谢谢你。至于咱两的事,我已经认了娘,娘也认了我,你也把想做的事做了,这回该放心了吧。我……我也不会再去见姐夫。”

    “你如果再见他的话,我会要他后悔的。”杨承祖提起张孝先,就觉得牙根发酸“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还有,你在家里住哪?我今天晚上去找你。我就是喜欢你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陕西行

    三天之后,一切的事情安排就绪,整个滑县现在都流传着义薄云天杨承祖,狠心毒妇焦后娘的故事。在如仙和赵幺娘等人的推动下,现在杨承祖已经站在了滑县道德舆论的制高点上,至于他这几日跳焦家墙头,去宿李玉娥的事,自然没人知道。

    杨家这边,也将出发的准备做了个大概。杨承祖是单骑赴陕西,如仙放不下心,特意挑选了十几个身手高明的汉子作为扈从,赵幺娘也从漕帮那里拉了几个好手过来。甚至连她自己和奉剑捧弓都准备好了应用之物,准备来个易钗而弁,跟着杨承祖一起走一趟陕西。

    只是杨承祖道:“那地方如果真有风险,咱们就算全家都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我是去办差,不是去打仗,带的人多了没用。再说你们几个美娘//子去了,只会给我找事,老实在家待着吧。我带上十几个从人就够了,主要也不是要他们保护我,是保护咱的货。你们还想买什么,也给我列好单子,我帮你采买。”

    他这趟既然是官差,肯定是要顺手干点私事,否则的话,不是白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去陕西是搭了一个商队,跟着商队一起走,正好就把自己的货物夹在商队的货物里,顺手发上一笔小财。

    陕西三边之地,生意其实不算难做,边地什么都缺,什么都贵,只要肯冒风险,找到路子,走出一条商道来,还是能赚到钱的。

    只是这时候九边贸易大多为晋商把持,一般人做这种生意,基本下场都是遭遇盗贼,人死货失。少数跑单帮的小商人,也无非是仗着胆大不怕死,外加生意小到晋商看不上,才敢搏上一搏。

    这支商队的老板也是个山西人,姓张,名叫张九富,据说与晋商人家的几大家族里有自己的门路,对方默许他走这一趟。有杨承祖这么个锦衣卫加入,他沿途打点官府的费用就能减免,而且过税关时,也可以不用交税,于他而言,也得算好大的便宜。而且既然卫里找他,说明他跟卫里有关系,属于半个官方商人,身上怕是还有些其他背///景。

    这种事别人不说,杨承祖也不好多问,等到了日子,杨承祖换了身普通行商的打扮。将飞鱼服藏在身上,带上十几个选出来的护卫,加入到商队之中出发。

    如仙等人一路送到城门处,才与他撒泪分别,铁珊瑚拉着他的手道:“夫君,记得早点回来啊。我和宝宝都想你呢。”她现在还没显怀,可依旧是用手轻抚着肚子,“没有你抱着我,我现在睡不着。”

    她难得的在众人面前撒了次娇,如仙笑道:“没关系,承祖不在,我抱着你也是一样。”将她逗的面红耳赤。

    如仙则大胆的在杨承祖脸上亲了几口“好弟弟,等你你这次回来,我就带着赵氏她们几个,与你一起胡天胡帝。”

    她说的是昨天晚上,她想出来给杨承祖送行的场面,除了铁珊瑚外,几个女人全都被她拉下了水。即使是苗氏,都被她捉住双手,和赵幺娘她们一起被杨承祖宠幸着。

    这等场景,让那几个良家出身的女子哪里接受的了,却让杨承祖大觉欢快。也在如仙脸上亲着“仙姐,这段时间,家里就都靠你了。有什么事就去找卫里的人,再不成就让人去找老盟兄,反正不能让咱吃了亏,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等到大队上了官道,张九富笑道:“杨百户,好福气啊。几个娘子一个比一个漂亮,真让人羡慕。”

    “张员外客气了,您是大富商,家里娇妻美婢自然是不用多说,何必来笑话咱一个武官。”

    “话可不敢这么说,我们晋商人家,讲的是聚财,而不是散财。像是找女人,第一要的是能操持家业,能替男人看住钱,第二就是能生养。至于漂亮不漂亮,那倒不怎么要紧,左右有清楼呢,想找什么好看的,知心的,会说话的,清楼里都能找到。找老婆,只要能过日子就好了,模样,不算啥。”

    他说话敞亮,与杨承祖倒是很谈的来,行了一阵,杨承祖问道:“您这商队我看足有六七十人,这队伍是不是有点大?人吃马喂,这本钱似乎不小吧?”

    “没办法啊,这一路不太平,不多带点人手,哪敢上路。”张九富一指“这里面主要是扬武镖局的镖师,足有二十几个,其他的伙计,都是我从老家带的,也都是身强力壮,懂的棍棒的。咱赚的是玩命的钱,可是也不能送死不是?见了咱的人多,一般的山头就不来打主意了,而至于大山头,有镖局的人关照,也不至于出问题。最可怕的,其实是官兵啊。我带这人最主要防范的,也是官兵。”

    边军粮饷两乏,而且欠饷现象严重,经常有士兵大规模逃跑,这些逃兵有的是回了家乡,有的就在边地转悠,成了最可怕的匪徒。这干人打过仗,手上有多半带着军械,论战斗力比起普通山贼强出太多,就算武林高手对上他们,也是个送死的命。

    相对逃军,那些设卡巡检的正军,也同样是要命的煞星。而且他们杀人,往往还能给你安一个鞑子细作的名声,然后杀个光明正大。

    “好在天家现如今重视军伍,于军饷上比起以往要好的多,边军有了粮饷,不大为盗。一般情况下,遇不到劫路的,否则这生意我可不敢走。”张九富摇头道:“咱这几十人,对付逃兵、山贼都还凑合,真要是对付正军,那可是送死。”

    杨承祖默然无语,看来如今九边的情形,跟腹里真是没有一点可比性。自己查这军粮案,到时候人家只要找一伙逃兵出来,不就一了百了了?

    张九富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怕折本,又道:“不过杨百户也不用太担心,这生意总归还是个赚钱的。你看啊,咱们带的布匹、粮食还有丝绸,在边地都是紧俏货。我有路子,咱们把货销给边军里的总爷,就能换到牲口和盐,再把牲口和盐带回来卖了,怎么也是能赚一笔银子的,这个险值得冒。再说我有关系呢,正军一般来说都会给面子,不会为难咱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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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