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初识严嵩(二)
这当口,外面一阵脚步急促,李玉娥已经从外面奔进来,一把就要从焦榕手里去抢妹妹“美娥别怕,有姐姐在,保证你没事的。”
焦榕不肯放人,反把李美娥朝怀里一拉,又将李玉娥一推,勃然道:“好个大胆的李玉娥,见了长辈都不知道叫人么?我看你越发是无法无天了,一点孝道都不讲,怎么还勾来这么多野男人?你们李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李玉娥身后传来个男子的声音“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不是焦榕焦经承么?怎么,又上这抖威风来了?我跟你说一句啊,你那房子不成,才卖了不到七十两银子,我吃亏了。”
这声音对于焦榕来说最是熟悉不过,咬牙道:“杨!承!祖!”
“没错,就是你杨小爷,怎么意思,你还不服是怎么着?”杨承祖两步过来,朝焦榕一瞪眼道:“撒手,把三妹交给李二姐,你要是吓坏了孩子,留神我弄死你!还敢推二姐一把,胆大了是吧。”
见他带来二十几条大汉,焦榕要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尤其这是漕帮的地头,这些苦力无法无天,只认九爷不认王法,如果真喊一声打,自己怕是真的没好。只好松了手,李玉娥急忙把吓的大哭的李美娥拉到自己怀里。
杨承祖低头看了一眼可爱的美娥,心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啊。他笑笑,摸了摸李美娥的脑袋“三妹真可爱,来来,叫声姐夫来听听。”
“姐夫?哈哈,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拼上了不是?我说你天天往外跑呢,闹了半天,是勾上了这个野汉子。你爹尸骨还没找回来,你就跟这野男人鬼混在一起,你对的起你爹么?”
焦榕一看杨承祖出头,就认定李玉娥是因为勾上了他,所以才对自己儿子的提亲坚辞拒绝,平日里也不肯孝顺孝顺自己这个舅舅。
他生平是的最大的亏,就是被杨承祖搞的倾家荡产,现在只好寄居在妹妹家里。想来多半也是李玉娥从中搬弄,才让杨承祖对付自己,新仇旧恨叠加一处,不管不顾的痛骂起来。
杨承祖把脸一沉,又想起李玉娥说这焦榕对她不大规矩,朝身后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人上前一步,拖了焦榕就往外走。“直娘贼,你骂的很欢么,来来,咱们几个外面说话。”
杨承祖又转头看向那文士,见此人年纪四十上下,生的身材高大瘦削,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三绺墨髯飘散在胸前。见到这边的情景,文士心中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虽然是个官身,但这地方看上去似乎有点无法无天,带队的人一身明黄应该是个锦衣卫,可却像极了这一方泼皮头领。如果借以向自己发难,这事怕是还有些麻烦。
见他看向自己,那文士忙一拱手道:“这位壮士,本官严嵩,乃是京师翰林院编修,如今转迁南京翰林院任修撰。我只是想为我的娘子买个丫鬟,伺候左右。不想却是壮士你家的宝眷,这多半是一场误会,中间必然是有什么人破坏。好在此事未成,我看咱们就此别过吧,告辞告辞。”
“严太史留步。”杨承祖却叫住他,三两步来到面前,恭敬的施了个大礼道:“敢问,您老可是江西分宜的严太史?”
太史为翰林院内官员的尊称,严嵩点头道:“不才正是分宜人士,怎么,壮士祖上莫非也是江西人?”这个时代最重乡谊,大家就算萍水相逢,只要能攀上同乡,彼此之间就格外亲厚,说话交流也就方便的多。
他是翰林不假,可翰林在这种地方的作用实在太有限,大家对于清流官是不怎么在意的,反不如那些手握实权的亲民官有威慑力。外面已经传来拳脚殴击声和焦榕的惨叫声,严嵩不住的皱眉,这光天化日大打出手,果然是没了王法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严分宜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一干粗人折辱,所以能攀个乡情,那就再好不过,两下也好省的冲突。
杨承祖一把拉住他“严老先生,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附近有个茶楼我知道不错,咱们到那慢慢说,今天这事,也是我坏了您的事,理当给您赔罪。来人啊,带路。”
严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的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但这想来应该不是坏事,再说拒绝这种好意未免太过不智,只好在后跟着。一行人出了茶棚时,只见焦榕被人按在泥地里暴打,情形狼狈不堪,严嵩心生恻隐,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等进了九爷开的那茶楼,杨承祖命人端来好茶与上好的果品点心,严嵩越发惶恐道:“不劳破费,不劳破费。杨壮士,您不必如此。这事说来,其实还是本官的不是,怎好劳动您破钞。”
“严公,您这样说话,就未免太见外了。在下乃是本地的锦衣百户,实授小旗,姓杨名叫杨承祖。您方才要买的,是我一个偏房的妹子,这事啊,是这么回事……”
杨承祖要说对明朝人物的认知,严嵩绝对能排进前十名,他前世演出时,就没少唱打严嵩这出戏。不过他在戏里扮演的是严嵩的对头邹应龙,将这位严阁老打的头破血流。
他现在知道,那京剧戏文的故事,多半靠不住。至少敢打阁老的勋贵,现在的大明还没生出来呢。
可是这个戏文虽然是假的,严嵩的阁老身份和权倾朝野可是真的。未来若干年后,这人将直接左右大明朝官员的生死荣辱,即使自己这个锦衣武臣,怕也是无法摆脱他的影响。
今天这事,自己若是办好了,说不定日后能靠他飞黄腾达。反之,如果在这里得罪了他,等到这家伙日后成了首辅,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
等听他说完了过往,严嵩不由怒道:“岂有此理!世上怎有这样的毒妇,居然会如此苛待前房儿女,实在当杀。本官只是路过此地,对这些过往不太清楚,看美娥小姐乖巧可人,我妻身边缺少个人侍奉,所以才想把她买下来,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还望杨百宰明查。”
第一百零六章初识严嵩(三)
杨承祖相信严嵩说的是实话,因为演出的关系,他还查过一些严嵩的资料,知道这人虽然贪财,但不好涩。
其一生只有夫人欧阳淑端一个配偶,并无纳妾室,也不在外面养小娘。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他买美娥是为了养大了收房,不过一想到他那个搞肉屏风的儿子严世蕃,若是美娥被他买了,早晚也是这死胖子独眼龙嘴里的菜。
按说他现在如果把美娥交给严嵩,说不定日后能因此结个善缘,等到严嵩发迹后,还能攀攀交情。如果美娥能够被严世蕃宠爱,两家还能当个亲戚。可是一想到李美娥那小可爱的模样,又想想严世蕃传说中如同加勒比海盗的造型,他还是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严杨现在的状态,属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一个是担心对方未来发迹找自己算后帐,一个是担心人在矮檐下吃了眼前亏。
尤其严嵩是携带家眷宦游,自己家两个女儿都在船上,万一有了什么意外,那便是名誉扫地。因此两下里都用心讨好对方,自然格外的亲近,会谈充满了亲切友好的气氛。
等喝了两杯茶汤,杨承祖从怀内伸手取了两封银子出来。“严太史要买丫鬟侍奉夫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美娥毕竟是我的亲戚,我那侧室也是心疼妹妹,不想她离自己太远,这份心情,我想太史可以理解吧。所以美娥,我就留下了,不能让您带走。不过,您也不能白吃这个亏,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我包赔的损失,还望太史不要嫌少。”
严嵩这翰林清贵是清贵,可是清贵的另一层含义,就是穷。词林官可没有大明实权官的那些额外收入,冰敬炭敬一概欠奉,有的翰林甚至要沦落到替人写祝寿词换钱的地步。酸翰林、穷给谏、吃干当净都老爷,这话可是京师里他们这些清流的真实写照。
他虽然不算穷,但是也并不富裕,拿出三十两买丫鬟,只是因为他爱护发妻,又见美娥确实乖巧,才咬牙拿出这么一笔银子。一百两于他而言,绝对算的上巨款。他一个清流文官,锦衣卫是没什么事能用的上他帮忙的,犯不上打通他的关节,这银子他可有点不敢拿。急忙往外一推。
“使不得,绝对使不得。这事说来是下官的过错,怎么能要百宰你的银子。您把银两收好,我是万不能要的。”
“严公,您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这银子咱们不提包赔,就当是我赠送你的盘缠就是了。若是严太史不嫌弃我是个粗鄙武夫,咱们就此交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
“杨百宰说笑了。您是少年英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严某不过寻章摘句一儒生,得与百宰做个朋友,那是我高攀才是。”
“好朋友有通财之意,那这个盘缠,我是送定了。严兄不要,总不会是嫌少吧?”
两人哈哈一笑,见他如此热情,严嵩也就不再推诿。这为官的交情,与江湖汉子不同。不讲什么刀头舔血,更不讲什么斩鸡头烧黄纸,大家只是几句话,就能确定是不是一个阵营,能不能做朋友。
从这番交流中,严嵩基本可以确定,杨承祖对自己没有恶意,相反倒是刻意结交。
他一个锦衣百户,对于翰林这种清流来说,其实是看不上眼的。但反过来说,自己一个南京翰林院的修撰,对于一个河南的锦衣又有什么用呢?翰林又称储相不假,但是南京翰林院的储相……,这个笑话不太好玩。
事实上,翰林院里的人多了,严嵩二十五岁进士及第时,确实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阁臣,从此执宰天下,大展宏图。可如今他已经四十了,当年的那场大病,让他错过了很多东西,而关场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现在的自己还是蹉跎于一个六品小官,虽然有个清流身份,但是意义不大,前途一片黑暗。将来或许外放个四品知府,就是仕途的顶点了。
虽然官厂中有烧冷灶一说,但是自己这个灶估计没什么可能冒烟,烧自己这个灶头没什么意义。
一百两对自己这个官来说,绝对是多给,正是忠臣明主最好相逢于未遇之时,今日的严嵩,不过是大明无数官元中的一个,而且是属于不起眼的那种。杨承祖这一百两对他而言,价值远远超过日后的一万两。
因为买丫鬟产生的那点龃龉,已经在一百两的攻击下烟消云散,至于焦榕,严嵩只觉得打的太轻了。因此等他离开茶楼时,心内的念头是:这个朋友,应该是可交的吧。
这事一料理完,那船也就没什么理由耽搁,严嵩前脚上船,后脚就拔锚。欧阳氏在两个女儿陪伴下待在舱里,见丈夫回来问道:“那个美娥呢?”
“她啊,闹了半天是个锦衣千户的嫡出女,不过是后母无德,非要把她卖了。幸亏被人给说破,否则倒是咱们不对了。这个杨百户啊,倒是个有意思的,送了咱们一百两的程仪,这个人可以结交一下。现在河南粮价飞涨,这一百两银子,能买几个好几个丫鬟了。”
欧阳氏道:“是啊,听说现在河南粮价日高,还有的地方溃了堤,到处有难民。老爷,我看咱们不如就拿这一百两多买几个丫头小厮,也好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咱们虽然能力有限,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夫人说的是。”严嵩看看舱外,摇头道:“可惜我只是一个六品修撰,手中无权,若不然的话,河南灾荒,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那边李美娥和姐姐先是抱头痛哭一阵,最后美娥小心的用手帕为姐姐擦着眼泪道:“姐姐,美娥已经被救了,你怎么还哭啊?还有刚才那个哥哥,为什么要我叫他姐夫?”
“妹子,你别问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有姐姐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玉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本来是想咬住牙的,可是眼泪依旧不争气的流下来。
杨承祖送走了严嵩,从外面进来道:“别哭了,先回去再说,对了我方才跟焦榕说了,你这几天不回去住,让他有什么话,只管来如仙茶楼说。”
玉娥的身子僵了一僵,但还是拉着妹妹,无言的跟在杨承祖身后。一行人先是回了如仙茶楼,见了美娥这小可爱,即使是如仙都忍不住心中生出母爱,将她抱过来亲个不停。
又吩咐人去为她买新衣服,拿了几样点心出来,逗她高兴。李美娥也乖巧,对着如仙和铁珊瑚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让两人的脸上笑开了花。铁珊瑚道:“这么可爱的小宝贝也舍得卖?方才夫君若是带我去,我非打死那个焦榕不可。”
李玉娥趁机拉着杨承祖到一边道:“你救回了我妹妹,我也会信守我的承诺,不过我现在还在孝里,不会让你胡作非为,你如果非要相强,我就只有一死而已。”
第一百零七章叮嘱
杨承祖的脸色一寒“什么意思?人救出来了,就想赖帐?我劝你一句,我的帐,可不是那么好赖的。”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李玉娥的身子又在发抖“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但是……但是你要给我三年时间。让我替我爹守孝,只要孝满了,我就给你当偏房,妾室该做的,我都会做。”
“哼,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你应该知道我不缺女人,如仙的模样就比你好看,赵家小姐的模样,也不见得输给你,她还是个女侠呢。只不过我念在咱们当初那点情分,想给你个归宿,真是不知好歹。反正你妹子得在我这,到时候你要是赖帐,她就得填上。”
“我知道。”李玉娥轻声道:“所以我不会赖你的帐,可是现在……现在真的不行,我求你……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让我给爹守满了孝,其他什么都好。”
原来她见杨承祖告诉焦榕这几日自己不回去住,以为杨承祖要趁现在把这锅米给做熟了,因此才有这番表示。她说完这话,小心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眼下人为刀俎,自己是鱼肉,如果杨承祖铁了心的要她,她又有什么能力抗拒?
按说杨承祖也算个不错的男人,年轻英俊,有官身,还有银子,在街面上也是个遮奢人物。吹拉弹唱样样皆能,得算个丰流人物。可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还是想要为心中的那道俊朗的背影,留一个念想。
杨承祖面色如铁“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看你身子不好,怕你回家以后再受了焦家兄妹的气,所以让你在茶楼养病,你想的太多了。你放心吧,将来我会要你求着我碰你,现在你还是给我先把身子治好吧。别到时候又说什么身体不舒服,不能服侍,我讨厌这些理由。”
他说完这话之后,本待要走,又强压火头道:“如仙茶楼这边有点空房,你可以把大姐儿和继荫都接来,在这里你可以不受气,也可以不被焦家父子调系。当然,焦榕今天被打的不轻,短时间内,他是没那个力气头了。”
李玉娥心道:搬到这来,不是出了狼窝而入虎口么?只是她嘴上自不能这么说,只是推辞道:“多谢杨世兄好意,可是我们如果搬走了,小弟的荫封,怕是就要被他们坏掉。现在他们这么苛待我们,就是想逼这我们离开家,他们好把我爹的荫封,落到焦氏自己的儿子李亚奴头上。我们不会让她如愿,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都会坚持下去的。他们也不敢过于放肆,我……我会为你守着的。”
“那就随你的便了,不过三妹必须住在我这,我一会领她回家。你在这歇着,让郎中给你调治吧。”
说完这话,杨承祖出了屋子,如仙见他面色不快,只好安慰道:“李二姐儿就是这么个人,你也别为着她生气,反正晚上也不是没人陪你,珊瑚儿想你都想疯了。”
“我知道,只是看她这脾气,心里就有火。郎中请好了么?给她好好号号脉,治疗好她这一身的毛病。”
铁珊瑚与苗氏此时都与李美娥混的熟了,小丫头很是懂得讨喜,铁珊瑚将她抱起来,一手举着伞,与众人一起回了杨家。等到柳氏看到美娥,也如同见了宝贝一样一把抱进怀里,李美娥乖巧的喊了声“娘。”
柳氏欢喜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在她那粉嫩的脸上连亲了几口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好闺女了,你承祖哥哥要是欺负你,就告诉娘,娘为你做主。”
杨承祖一摸脑袋“我怎么觉得,小美娥一来,我在这家里就不受待见了似的。”
柳氏笑着在他头上一拍“你个当哥的,可不许欺负妹子。好孩子,你知道娘在家里闷,就带了这么个开心果来,咱们家这回热闹了。”、
等到了晚上,铁珊瑚蜷缩在杨承祖怀里时,明明已经不堪再战,还是紧抱着他的身体道:“夫君,我也想要个孩子了。看着美娥那么可爱,我也想给你生一个。”
“这还不容易,我多用点气力,就都有了。再说我今天用的气力可是不小了,我的好珊瑚儿,怎么?你是不是也因为赵老幺的事,心里不痛快,所以想要个孩子稳固地位?”
被他说破心事,铁珊瑚不好意思的将头扎到他怀里“我只是怕啊,将来赵小姐还有李二小姐一来,你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我好歹有个孩子,还有个念想。前几天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大户人家,把一个老妾赶出来。那个妾就是因为不受宠了,又赶上粮贵,就被主家乱棍打出去,连头都打破了。将来相公赶我走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打啊。”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呢?宠你还宠不过来呢。我说过,我会好好对你,这话就一定会兑现。别多想了,这几天跟着如仙她们,把细软收拾好,时刻做好跑路的准备。”
“怎么,水真的挡不住了?”
“不好说,现在下雨了,这雨要是越下越大,我对大堤那边,没什么把握。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们涉险。娘和你们都是我的心尖宝贝,哪个也不能受了损害。到时候像是红芍,李二姐儿她们我就顾不上了,可是你们,不管谁出了意外,相公都会心疼的。”
铁珊瑚道:“那相公,你该准备什么,我帮你。”
“就是我什么都不能准备啊。我一准备,就等于要放弃卫里的人和事,那样等于临阵脱逃,以后就不好镇场子了。如果水不来万事皆休,如果水来,我必须留下来,吃粮当差,这就是我的命。不过我的家眷没必要留下。”
“那不行,你不走我就不走。我要跟夫君死活在一起。”
“听话,要不然下个月不宿你这了。”杨承祖笑着亲了一口“你放心,相公我很有办法的,又有九爷帮忙,真到了水来的时候,我想走就能走。你留下来干什么,难道是怕我偷吃?”
他这么一说,铁珊瑚也不好坚持,只好抱着他道:“那夫君你记牢了啊,你要是有了意外,我就不活了。你今天那么卖力气,说不定我已经有了宝宝,到时候我就带着宝宝一起到下面去陪你。所以你必须活着,不管谁死,你也得活着,就算为了我和你那可能已经留在我肚子里的宝宝,也要活着。其他人的死活,你不要管。”
第一百零八章考较(一)
杨家的日子因为美娥的到来增添了许多喜气,每天小丫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又怯生的叫着哥哥,姐姐,娘,让一家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可是河南的局面如杨承祖估计的那般,越来越坏。
不久之后,就有几个坏消息接连传来。卫辉府发生民变,灾民袭击了米仓,差点就要端了兵甲库。幸亏是官军弹压及时,把灾民的头目抓起来就地斩首,才算勉强压制了下去。
饶是如此,这次变乱中卫辉被抢的米店有十一家,府里的通判被乱民打死,知府闭门待参,居然封印不理政务,局势已经有失控的趋势。接着就是汲县那边,有人放火烧官仓,据说粮食损失惨重,粮价也有些控制不住。
汲县的粮价上涨又反过来刺激了滑县的粮价,毕竟双方是邻县,粮商互通消息,还能联手把粮价推高。现在的粮价已经上涨到正常时候的四倍有余,各处买卖店铺又开始辞退伙计。很多百姓吃不上饭,借贷的人越来越多,而放贷的人则越来越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成了坏帐。
香满楼那里,十几个不怎么吃香的老纪,都被九娘遣散出来,赎身钱只要了平时的一半,为的就是省点吃食。这些女人无处安身,全都来投奔如仙,如仙讲义气,照单全收,留她们在店里帮忙。一时间如仙茶楼内莺莺燕燕无数,如同到了女儿国,也闹了不少是非,惹了不少闲话。
好在现在锦衣卫掌握舆论,这些闲话还有是非,都没能引发足够的效果就被压制下去。只是现在去茶楼喝茶听曲的男人,有不少都存了些别样心思,又得提防自己家的大妇带着娘子军找上门来捉人。
滑县自己这边,也发生了几起火灾。先是有人要烧如仙存粮的仓库,不想早有人马埋伏在那,火没放成,自己也被捉了。
这些人都是被人雇出来的流民,不知道雇主是谁,审不出幕后主使,只好送到堤坝上当苦力。后来几个着火的,就是那些米商自己家。
他们在火一刚着时并不声张,直到火够大时才开始报信,好在现在天气进入雨季,火势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者,杨承祖在接到汲县的消息后,就在县里组织了专门的救火队日夜巡逻,哪怕大户自己不声张,水会只要看到火头,就会冲过去扑火,县里的火没造成什么损失。
县城外面几位大户家里,据说都过了火,损失惨重,那位一上来就放米的左万年左大户更是说家中存粮几尽。无奈之下只能关闭粥棚,那些吃他饭的百姓,就都进了城里找官府要粮食吃。
杨承祖看着这些消息奏报,眉头微微皱起,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粮战,这是他们先要挑起决战啊。官府刚刚决定出手救市,平抑粮价,他们就来这一手,这是逼咱们跟着涨啊。粮荒粮荒,粮食都烧了,谁又能不慌呢?”
“可是他们舍得烧米?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他们舍得烧掉那些粮食,那可是他们发财的法宝来着。所以我估计,这些粮食都还在,只要找到位置,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嘉印也从工地上赶回来,摇头道:“难啊,真的难啊。幸亏咱们县库里有粮食,能够支应一阵。但是米店纷纷关张,百姓们心里发慌,都拼了命的抢米,人情关说托到我这的不知道有多少,我怕是这价格不好控制啊。”
“四倍的米价已经是上限,绝对不能再涨了。”杨承祖哼了一声,他怕什么?如仙手里的存米,除了留下自己使用的一部分之外,一半以两倍的价格处理给县衙门,搏了个大好名声,另一半,则在四倍最高点时出了手,赚了一大笔钱,现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砸盘了。
“卫辉府的事,如果不是因为知府居然混帐到参与炒粮之中,放任局势恶化,本来也不至于如此严重的,老把兄你不可不查啊。”
“是啊,他现在人都找不到影子了,对外还得说闭门待参,实际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幸亏听你的,没把夏粮交上去,否则的话,咱们自己就连周转的粮食都没有了。”
“现在府库的亏空,据说大的吓死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咱们这里卖粮平价的话,就怕粮食被那些富户买走,白白便宜了他们。以往官府赈济时,也发生过这种事,好不容易调拨来的粮食,以低价出售平粜,却都被富户们买下囤积起来,老百姓还是买不到。”
“这就需要咱们官府发挥作用了,首先要做的,就是限购!每人只准买粮半石,多了一概不卖。且买粮之人,必须核对身份,只有本县人可以买,外人一概不得购买。我们滑县的粮食,就是救我们滑县人的,不是谁都可以吃的。至于那些无籍灾民,有官府办的粥棚,还可以到堤坝上出河工,都可以换饭吃。还有,开始清查外地粮商,所有外地粮商的粮食,一律强行购买,不肯卖的,就不租给他仓库,也不许他把粮食运出滑县。现在到了该收网的时候,所有粮食许进不许出,不许运出城去。”
“现在官府最正确的应对手段,就是限购。”另一边,城内最大的富贵客栈内,白莲圣女与那位伴当火风凰相对而坐,同样就局势进行分析。白莲圣女此时没带帷笠,露着她那绝世无双的容颜,面带轻笑,在桌子上指点道
“卫辉、汲县,算是我给杨承祖出的两道考题。他如何能把题目答上来,证明他果然是个人才,确实可以往我圣教发展。如果他答不上来,就证明他只是庸碌之辈,也就不必在意了。姐姐若是相中了,大可快马单刀,把人绑回青龙山不平寨去,做你个押寨相公。”
“妹子,你就知道拿姐姐开心,再这样不理你了啊。”火风凰羞的面上一红,不就是自己偷着学别的女人绣荷包,结果手被扎的满是窟窿的事被发现了么,至于笑话个没完么?早知道就像山里的婶子那样纳鞋底,就不怕了。
“行了,不拿姐姐打趣了,这一回啊,咱们的粮价能推到七倍去。到时候我看滑县乱不乱?滑县一乱,他不跟姐姐上山,还能去哪?你的心愿,当真能成呢。”
“你说的是好,可是他一个有官身的,哪肯入绿林?”
“不肯?恐怕这由不得他。”白莲圣女面带微笑“他这次主持粮战,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这些人能放过他才怪。如果这一战败了,他的黑锅就逃不开。如果胜了,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不管胜负,这个官场我看他都混不下去,姐姐肯收容他,是他的福气,到时候我看他要主动来求你让他入伙呢。”
“先不说那个,就说这粮战,他如果真的限购呢?”
“哼,他如果真的限购,那些粮商和他们背后的股东就不会饶了他,到时候他恐怕死的比这黄河大堤还早。朝廷里不是没有明白人,可以往为什么没人敢用这招?就是知道,不能挡了人的财路,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魄。”
第一百零九章考较(二)
“老弟,愚兄说实话,向来喜欢以风骨自夸,也不大相信武人的气节。可今天,我这个观点要变一变了。”张嘉印听了杨承祖的主意,也知道这其中究竟牵连了怎么样的干系,又承担了怎么样的风险。
“像这限购,强买的手段一出,那些大户们肯定要跳脚,你这回,怕是要成众矢之的了。”
“那又怎么样,最多是他们不来如仙茶楼喝茶,其他的,还能把我怎么样呢?他们有关系,我也有靠山,如果要斗,我就陪他们斗到底就是了。总归当下最坏的局面是滑县如卫辉一般闹民变,这才是我们要担心的。只要不让局势恶化如此,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好!”张嘉印忍不住赞了一声“这回本官也豁出去头上乌纱,与他们斗上一斗,咱们文武联手,看看这一局胜负如何。”
按说为地方官是要结好巨室豪门的,这也是做官的根本所在。可是这次河南粮战关系重大,是在巡抚那里挂了号的。现在的局面紧张,一旦处置不当,民变的后果谁承担的起?
汲县令只是因为治下那几起大火,多半就要落个摘印,张嘉印眼下就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如果他得罪巨室,确实对日后的工作有影响,可如果他一味结好巨室商家,而影响了粮战大局,那他眼下这个官就没法做。
两害相权,他也只能选择站在打压粮价这一边,与那些粮商周旋一番。杨承祖道:“这事确实离不开县衙门的支持,我手下的锦衣官校如狼似虎,干这亲民的活,还是三班捕快更是便当。那些捕快都是地里鬼,你让他们在码头上出河工,他们也不会认真干活,还不如让他们来派米来的便当。”
果然,这些身穿皂衣,手拿水火棍的衙役于百姓而言,简直就是瘟神一般。有他们维持,这几个官营的米店以及粥棚全都秩序井然。
锦衣官校及那些军余们也提了兵器来往巡哨,一口口大锅支起来,每一碗粥都能立住筷子,那米香一溢开,就将那些饥民都吸引过来。
“妹妹,我看你这计划不大成啊,你这道考题,人家好象答出来呢。”火风凰与白莲圣女两人在粥棚远处观察着,见百姓排起长队领粥,笑的格外欢快,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局是白莲圣女占了先头。
白莲圣女毫无芥蒂“姐姐,这不过是第一轮,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吧。下面的考题,还有好几道呢。那些大户们想要把粮价推上去,官府想要砸下来,两下就是活冤家死对头。”
“据我所知,有的粮商是是在米价三倍时吃进的,现在官府要把米价降到正常时候的一倍半,那些人就得赔死。所以他们肯定是要不顾一切的把粮价推上去。官府这些低价粮,他们肯定是要全吃进来,若我是他们啊,这当口的关注点不在粥棚,而在米店,我们去那边看看。”
因为官府猛然出手砸价,要将米价降至正常米价的一倍半,滑县城内的米店已经大半歇业。少数营业的,也是死咬着价格不降,只有几家官府开的铺面里,以一倍半的价格卖粮,远远的就见排成了长队。
几名衙役拿着水火棍往来巡哨维持秩序,而无数的米袋子则堆成个小山。
“我看这米店也没什么啊,是不是咱们换一家?”
“没什么?我可不这么看。你看看,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就是来找事的啊。你看他们可有半点像灾民?”
火风凰绿林中人,眼睛倒也好用,仔细观察下就发现,在队伍里确实有几十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在朝前挤。这些人看模样气质,都与普通百姓不一样,像足了泼皮。“这些就是来闹事的?这可是衙门办的米店,不是那些粮商可比,这些人也是不要命了?”
“法不责众,若是他们几个,衙役上去就捉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一人只许买半石米,还要核实身份,只卖滑县之民,一天才能卖多少粮食出去?那些买不到粮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再说这里,必然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接应,帮着他们摇旗呐喊,衙役也不能奈何他们。”
白莲圣女远远瞧着,用手点道:“姐姐你看,这队伍里排在后头的,即使是滑县之民,也在不停的骂娘,这就是怨气。衙役若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捉人,这滑县就得像卫辉一样,闹出抢米民变的大事来。”
“这里……这里该不会有本教的人吧?”火风凰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里埋伏了白莲教的人马,借机发动民变,直接攻城夺县。
虽然她跟着白莲圣女一道,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可是她心里却不想和那位锦衣官对上。他是官,自己是匪,若是在县内造反,两下非动刀不可,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是好。
“放心吧姐姐,我这次是出题人,不会亲自下场的。”白莲圣女语气十分轻松“说实话,圣教这次的离间计已经是失败了,至于说在河南起兵的事,我是不赞成的。河南是四战之地,根本无法成事,在这里起兵,京师外四家军旦夕可至,不过是白白赔人命而已。教主他老人家想的是为宁藩起事增添筹码,消耗大明的实力,可我终究还是想多保全一些无辜的性命来着。这一回不管是涨价的还是落价的,护盘的还是砸盘的,都没有圣教的人,姐姐只管放心就是。”
火风凰长出口气“只要你不出手,我相信他一定能过关。只是你不出手,这粮战的事,又如何交代?”
“如何不能交代?我的粮食其实已经秘密交易出去了,只是左万年还不知道而已。我们现在已经离场,这场面变成什么样,都跟我们无关。该赚的银子已经赚了,接下来的事,就一切听天由命,若是杨承祖能令我满意,就把吸纳入教中,为圣教添一英才,却是比赚银子有用多了。”
两人说话的当口,那些粗壮汉子已经排到了队伍,为首之人将一把散碎银两朝桌子上一丢,又丢了几个口袋“来人啊,给爷爷装米。我要买十石粮食,赶快给我装上,现在不买将来涨价了,可是连哭都找不到门了。”
第一百一十章考较(三)
这处米行是官府设立的卖米摊位,不是粮行,主持卖米的也是衙门里的吏员,哪有生意人的好脾气?
一见这人路数不正,那吏员也把脸一沉道:“休得胡言!谁说过粮食要涨价了?谁敢散布谣言,仔细朝廷的王法!每人只能买半石粮,这是县里定下的规矩,你想买十石?再说,你的文告呢?拿来文书,我看看你是本地之民,再提买米的事。”
那汉子却是不依不饶“什么文书,什么规矩?我是个乡下人,不认得字,不懂你们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我饿了要吃饭。我家里人口多,你一人买粮,两次间隔不得少于十五天,半石怎么够吃?你不给我拿粮食,今天就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他这一闹,后面那些大汉,也一发聒噪起来“没错,这是哪个厮鸟定的规矩,每人最多只许买半粮,难道要那些老弱妇孺自己来扛粮食么?我就不信,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小姐,也是自己来扛粮食。他们自己把粮食偷着分了,用这种理由来糊弄爷们,没有这个道理!”
他说的话从某种意义讲,确实也是事实,任何时候有办法的人都可以超脱规矩之上。像城里有办法的人,自己自是不用来背米,所得的粮食也远比普通人所能得到的为多。
别的不说,衙门里各位公人以及巡检司、锦衣卫衙门这些人物的家里,谁都可以放开肚皮吃粮,绝对不用担心断顿。若没有这点好处,谁又肯卖命?
可是这种事做的说不得,见这些泼皮将这事踢出来,的那名吏员勃然变色道:“哪里来的泼皮,居然敢在衙门设立的粮行前面撒泼,给我滚了下去。若不然,叫你知道王法的厉害。”
那名泼皮乃是久在街头厮混的,身后又有了靠山,哪里怕官威,将头来撞那名吏员的胸口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官老爷敲骨吸髓,盘剥百姓,好端端的粮行都被你们挤兑的关门大吉,你们自己却又不肯卖米给我们,我们如何活的下去?我卖了老婆才得了这点钱来买粮,你却不肯把粮卖给我,还要抓人。我左右也是活不下去了,你就把我砍了吧,往这砍,不砍你就是孙子!”
他边说边朝前拱,那名吏员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喊那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可是衙役的数量远比泼皮为少,就有泼皮迎上去阻挡那些衙役,还有的则朝排在队伍最后的那些人喊道:
“各位乡亲,你们这般排队,等到了你们的时候,怕是家里都要饿死了。我跟你说,我已经排了三天队了,不还是没买上么?随我将这些粮食背回家去,给家里的老婆孩子弄口饱饭吃吧。”
这一人只买半石,而且要核对身份,必然会导致买卖的速度减慢。卖粮的又是衙门的人,工作效率自不必多说,因此确实有人要排几天对买不到粮。
而排队的人中,若是在衙门里有熟人,还能插个队,让这些排队的人心里都有点怨气,此时被这一提,登时发作起来,就有人附和着想要冲上来夺粮。
火风凰急道:“哎啊,这可怎生是好?想必是那位杨承祖不在这边,等他过来时,怕是不好收拾了吧?”她就待往前走,不料白莲圣女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姐姐,这可不成呢。妹子我只出题不下场,姐姐你只可看人答卷,没有为人捉刀的道理。这一场考的过,考不过,都是他自己的事,你这人还没过门呢,可是不能帮忙。”
她一身手段远比火风凰高明,即使单论膂力也远比火风凰为大,这一拉一拽,火风凰就动不了身,只急的满头是汗。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大喝一声“菜火蛇麻五,你几时有了老婆了,爷怎么不知道?你还欠爷爷三两银子没还呢,若是有老婆的话,不如让她陪我几回,把这帐先清了才是。”
这一声喊的声如铜钟,把这干泼皮的嗓音压了下去。又有几十个身穿短打,手拿棍棒的汉子围过来,对着那些阻拦衙役的汉子就打。
那些泼皮手里没拿兵器,对打起来就有点吃亏。为首的大汉是个人高马大的光头,面皮红润,手中提了条棒,三五步赶过去,就将那正与吏员纠缠的泼皮一棒子打了个跟头。
“直娘贼,你个汲县街面上混饭吃的孙子,也有脸在我们滑县装人了?你是不是当我们滑县的好汉都死绝了,没人治的了你了?娘的,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倒让你小看了我们滑县的爷们。”
那些被打的汉子见自己吃亏,就有人从身上取了匕首、短斧等兵器出来准备回手,可是只听一声铳响,有人高喊道:“好大胆的贼人,竟然敢明火执仗,劫夺官仓,还不与我拿下了!”
这声音来的清脆,又有火铳先声夺人,那些乱起来的百姓就不由一震,纷纷停了脚步。眼下滑县的局面,还没糜烂到反固死不反亦死的程度,这些能来排对买米的,都是手里还有几个钱的。
有了这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就没有敢于造反的勇气。一听是这个罪过,又见那些汉子身上又都拿了兵器,就不敢跟着起哄。
寸铁为凶,如果大家用棍棒拳头,那可以说是一时骚动,如果是用的兵器,完全就可以安个盗贼的名义杀了。这两者性质完全不同,百姓们可不想跟着这干人玩命。
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十个汉子,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其中还有十几个身穿号衣的官兵。带头的是个身穿明黄,面容英俊的年轻锦衣,手中的短铳还冒着烟,方才这铳肯定是他放的。
只见他将手一挥“来人啊,把这些抢米的贼都给我先捆起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手里除了兵器,还有人举和弓弩,有这些强弓硬弩指着,即便是武林好手都只有认怂的份。这干泼皮无非是街面打斗的水平,哪见过这种阵仗,见这阵势,腿先软了,等衙役过去捆人时,要紧的丢了兵器,乖乖认栽。
火风凰见杨承祖出现,那麦色皮肤红成了火烧云,小声道:“他真帅,妹子,你说他会不会看到我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考较(四)
白莲圣女笑道:“那是,我们的火风凰在,他怎么会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这的,是不是能掐会算啊?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不学别的,只学怎么算人在哪。”
“这个啊,好算的很啊。衙门的几处卖粮的地点里,这里是最大的一个,而办事的吏员又是本领最蹩脚的一个。偏生这里还最爱出事,什么大小秤,什么插队,都是这里出的,可见主管吏员是个笨伯。昨天这里还有人因为插队大打出手,不少人对衙门的处置不认可,那些米商要制造麻烦,必然要找这种地方下手,所以一算就算到了。”
那些衙役将那二十几个泼皮全都拿了,那使棒的光头道:“这干都是汲县来的泼皮,却来咱们滑县搅闹,简直是欺负咱们滑县无人。我说老少爷们,咱们滑县的爷们,让汲县的人当枪使,可是丢人丢到家去了。”
那些被拿的泼皮中为首的麻五道:“马三儿,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不是冲着漕帮来的,你何必来趟这混水?”
“嘿,你这话说的,你们一帮汲县的人来我滑县抢饭吃,我们漕帮还不许收拾你们了?我们漕帮向来是吃一方水土保一方人,像你们这种外来的孙子,别想在我们这扬威风充大个。别人不认识你们底细,爷我还认不出你们的根脚么?”
杨承祖此时不知从哪摸了个铁皮卷的喇叭出来,这东西算是他穿越之后为数不多的发明之一,于此时而言,尚无人见过。
见他举着喇叭对那些百姓道:“各位乡亲,我是锦衣百户杨承祖,如仙茶楼也是我的产业。你们之中有不少人也找如仙借过头寸,大家也算是熟人,听我说一句。”
他这喇叭扩音效果当世第一,加上他本人嗓门洪亮,又有这许多军汉官健以壮声威。那些百姓就不敢乱喊,只听他说什么。
杨承祖一指那些泼皮“这些,是汲县来的泼皮狗贱才,来到咱们滑县干什么?来抢饭吃!我们滑县县库里,存着几千石粮食,如仙茶楼不久前也帮着县里谈成一笔生意,从一位湖广的米商手里,买了上千石的粮食平粜。”
“咱们衙门里的粮食,足以保证咱们滑县的父老乡亲,不用再花高价买粮就能活命。在卫辉府城里,有人喊过一斤粮食一条命,这得按救命的价算。但是在咱滑县我要说一句,粮食就不能卖出救命的价,它就得是让人吃的起的价。”
他这话一喊,先声夺人,下面的百姓听了大多点头,心里都觉得有了底。只听他又道:“眼下是什么情形,大家心里也有数,咱城里有外省来逃灾荒的老乡,他们苦啊。所以县里开了粥棚,就是不能让这些老乡们挨了饿,不能让他们没了饭。”
“至于这要买粮食的,咱县里的粮食便宜,可是外县的粮价,是咱们这的几倍。这里面就有了问题,我们的粮食便宜,他们的粮食贵,若是他们把咱滑县的粮食买了,又高价卖到其他县去,岂不是用咱县的救命粮,为别的县的商人换了钱使?”
这个时代地域攻击绝对是一件很好用的武器,他一提这个粮价差异的事,这些百姓颇起同仇之心。只啊,自己滑县库房里有那么多粮食,是咱们的造化。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只要衙门里有存粮,自己就可以不饿死,这是大好事。但若是被人把粮食倒卖到邻县去赚钱,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们自己可以吃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得利!百姓们不少人就附和道:“杨大老爷说的好啊,确实就该如此,我们滑县的粮食自己人还不够吃,怎么能够卖到外县去?”
“各位请想,若是让人随便买粮,我们又该怎么防范这一点?到时候那些外县的米商,手里拿着大把的银子来咱们这买米,把咱们的低价粮都拉到他们的县里,咱们又该吃什么?所以这限购也好,限制身份也罢,都是无奈之举。”
“我承认,这手法让大家买粮食变的不方便,可是你们不方便,那些粮商也不方便,若是你们方便了,那些粮商就也方便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各位乡亲,杨某才疏学浅,就只有这个笨办法。所以我只能说一句,对不住。该排队的,还是得排队,至于排不到个的,就在这待一晚上吧,明天早晨可能就能轮到你了。大家都守秩序,这买的还能快一些,如果有这样的泼皮捣乱,咱们大家就谁也买不到粮!”
他目光一寒“至于谁想要抢米的,卫辉那边的处置已经下来了,抢米的头目,按谋反论。至于胁从者,无罪。谁要是能将首领出首,或是拿到衙门的,不但无罪,还能领粮食为奖赏。这就是朝廷的规矩,所以各位乡亲,谁要是想要乱来,自己掂量掂量后果再说。”
那光头马三儿也道:“我们漕帮的弟兄,都是指望着漕运吃饭的,要的就是个天下太平。要是天下不太平,我们这生意也就别做了。所以谁要是想闹事,就是和我们漕帮过不去,漕帮这些不要命的汉子,就跟他没完。各位乡亲,你们看看,这些泼皮哪点像灾民?”
一边说,一边有人已经将从这些人身上缴获的东西翻了出来,见光是散碎银子,就能凑出接近六十两之数,铜钱还不计算在内。这些泼皮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兜比脸干净的主,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现钱在身上?百姓们看了钱,就觉得有些起疑。
又见有人高声道:“大家看看,有带着这玩意买米的么?”原来这些泼皮每人身上都着引火之物,还有装好的火油。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放火准备的,正常人谁带这个在身边?
大家见此情景,都知道来的人肯定是买粮是假,破坏是真,搞不好还要放火烧粮。这百姓平日里就最忌讳大火,更别说眼下这个时候,你要是领着大家抢粮,百姓可以在抓你去请赏之余,称赞一声“好汉啊。”可是要是带头放火,那就是百姓公敌了。
“这帮混帐东西,果然是要拿咱们老少爷们当枪使,挑唆咱们抢米,实际他们好放火啊。他是拿咱当猴耍了,这样的人不能饶了他们,大家一起上,打死他们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夜战(一)
“果然知道在百姓中安排自己的耳目,又在关键的时刻,由这些人充当领头羊。这位杨小官人的手段,果然不错,这道题,算他答上来了。”
她冷眼旁观,早已经看出来端倪,那些百姓里带头附和杨承祖的,都是同一批人。这些人与那些泼皮一样,都是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根本看不出任何饥民的样子,这一看就是安排好的内应。不但是那些粮商懂得用间,这衙门用起间来,一样得心应手。
“他手里拿那铁皮筒子是什么东西?跟个头盔似的,不过拿起来之后,让人声音大了不少啊。”
“我也不认得,多半是他自己做的,一个锦衣官,还懂得这些奇技,确实是个人才。有意思。”
杨承祖不知道白莲圣女在暗地里最自己的表现进行考评,而是抓紧时间,对百姓进行攻心。
“各位乡亲,这些无赖泼皮打死了有什么用,还要拉出去扔到乱葬岗子。眼下河堤那正在用人,让他们去出河工不是更好?处置这些人是衙门的事,至于买粮的事,跟各位就有关系了。谁都想早点买到粮食回家,给一家子做口热饭。但是怎么才能快点买到粮?就三个字,守规矩。”
“官府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样大家没有废话,才能快点买到粮。反之,跟衙门那磨牙,除了耽误时间,没有半点卵用,所以谁跟衙门那捣乱,就是耽误大家买米。哪个米铺要是出了抢粮或是放火的事,那这个米铺就只能暂时关门,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就都没有饭吃。”
“所以老少爷们记住我一句话,谁跟朝廷起哄,实际就是挡你们的粮道,今后遇到这样的人,只管照死里捶就是。谁要是在大家面前搬弄是非,挑动大家围攻衙门,或是抢粮,你们就把他送到衙门,一个这样的人,就给一石粗粮,绝对不会赖帐。”
那些百姓中安排的内应急忙附和道:“杨大官人说的正是,您只管放心,谁要是在我们这里搬弄是非,我们肯定要打死他。把这样的人送到衙门能换一石粮呢,傻子才不干呢。”
“今天这个粮行因为有人捣乱,所以卖粮的时间缩短半个时辰。”杨承祖最后冷冷宣布
“我知道这样安排,对排在最后面的人不公平。可是你们自己想想,刚才这帮孙子喊着抢米时,你们动没动?今天就是个警告,如果下次再有,那就停一天,再闹就一直停下去。”
他又一指那些军汉“这些,是抚标营的军爷,个个都是打老了仗的军伍。我奉劝那些想要抢粮的,或是想要捣乱的,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们跟这样的军兵放对,有几条命够赔!来人啊,押着人犯走!”
几个汉子的水火棍抡动如风,打的那些泼皮哭爹喊娘,一路驱赶着像河堤而去。火风凰面带红潮道:“他……他这算是过关了?”
“还没有呢。这一局的题目,还没出完。粮商每次遇到朝廷低价粜粮,都会大肆吃进,然后高价卖出,再给官府好处,官家就当没看见,这算是两下的默契。他这么个搞法,固然是有县衙门的支持,也是卫辉府那事闹的太大,张嘉印可不敢再犯同样的错。”
“所以我说在卫辉搞的那事,是典型的鼠目寸光,没有远见,反倒是让官府坚定了护粮的决心。不过他表现的太过出挑,也是跟这些粮商彻底撕破了脸,我估计有那些赔的受不了的大户,该狗急跳墙了。姐姐晚上闲着没事,可以到他家附近去转转,或许能帮他的忙。”
“他们敢……这可是朝廷命官,他们又不是白莲教的教友。”
“又不是只有咱们的教友才敢杀官,为了银子,他们没什么事干不出来的。杨承祖若是答不对这道题,只能证明他不善于谋身,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姐姐放心,我想他应该没这么大意,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事实证明,白莲圣女的预测非常准确,就在当天晚上,杨家的宅邸就遭到了袭击。本来现在滑县已经实施了严格的宵禁,晚上有巡检司的弓兵往来巡哨,盘查行人,无事上街的一律要按倒打板子。
大明的宵禁制度一直存在,但是早已经废弛,没人拿这规矩当一回事。可自从卫辉出事后,在杨承祖建议下,这条禁令的执行又变的严格起来。
这批来犯者显然是走了特殊的门路,居然大摇大摆的通过了三条理论上不可能安然通过的封锁线,来到杨宅所在的胡同,接着就陷入了一场激战中。
如仙雇佣的好手保镖,锦衣军余以及漕帮的保镖,与来犯者在第一时间就陷入混战之中。可是来犯者不但剽悍,而且武艺高强,漕帮的防线莫名其妙的就被捅了个窟窿,十几个人一路就冲进了杨家的宅院之中。
杨承祖这晚宿在苗氏那里,两人一番亲近之后,苗氏只穿了件小衣躺在杨承祖怀中。她是个柔弱胆小的女人,对于这种依偎在强人怀里的感觉很是迷恋,事实上,她现在只有躺在杨承祖怀里时,睡的才最香甜。
铁中英是个粗鲁暴躁的男人,对她非打即骂,而杨承祖却对她温柔体贴,甚至许她找一个机会,就给她一个名分。
因此苗氏如今倒是越来越放的开了,即使在梦中,她的嘴角都挂着一丝微笑。等到喊杀声一起,杨承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抬手摘刀,苗氏也惊醒起来,从后面嘱咐道:“小心点……当家的。”
“就冲你这句当家的,我也得小心。穿上点衣裳,作好准备。”杨承祖微笑着穿上衣服,只听院子里响起一声沉闷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把麻袋扔到地上。他眉头一皱“废物,居然被人杀到家里了。”
“当家的……我怕。”苗氏听说人进了院子,明知道杨承祖有准备,还是忍不住的哆嗦,连衣服都穿不上。杨承祖只好将她用被子一裹,又爱她脸上亲了一口“有我在呢,别怕。”
月光映照下,门外出现了一条黑影,用手推了推门发现里面闩着,接着就是一个靠山背,这种房门设计时就有防盗需要,修的十分坚固,可是门闩却挨不住来人大力,被撞的碎成几截,一条大汉举着一口单刀就冲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夜战(二)
苗氏惊叫一声,那汉子正好看到了她那白皙的肩膀和鲜红的小衣,面露银笑道:“小娘子别怕,哥哥等会疼你……”话没说完,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已经直劈下来。
杨承祖在他撞门时,人就藏在角落里,他从不准备光明正大的与对方较量,能暗算就绝不硬拼。而苗氏适当的露出了一点肌肤,让这个汉子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她身上,忽略了房间里的伏兵。
这条大汉本也是弓刀健儿,但是为色所迷失了先手,杨承祖这一刀来的又快又准又狠,他全无防范下,只好举刀硬接。接着只见杨承祖手一扬,一道白光奔着面门而来,再想闪避就不容易,只好运起臂膀一挡,胳膊上肌肉坟起,想要靠多年苦练的铁臂功,来硬架这一击。
白雾弥漫。
杨承祖丢的并非暗器,而是一个石灰包,两下碰撞石灰四散。他一时大意,顿时中了招,急忙闭上了眼睛,舞着一路夜战八方的护身刀后退着退向院子。只觉得脖子上猛然一疼,接下来就失去了意识。
“蠢材,我的女人,也是你惦记的?”杨承祖趁他舞刀的时候,已经取出了小弩,一弩结果了他的性命。接着提刀来到院子里,见院里已经乱战成了一团。几个蒙面人与一群妇人撕杀在了一起,双方白刃交接,搏斗的格外激烈。
如仙从难民中收容了不少身强力壮的汉子充当帮手的事不算秘密,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从那些女性难民中也挑选了不少粗手大脚且习过武懂技击的妇人,充当家中的女护院。
这些女人大多来自陕西的难民,那里地临边塞,民风剽悍,妇人中也多有习武的。内中甚至有几个是武师之家或是军籍妇人。
这些妇人入选之时,挑的都是生养过,带着儿女的,那些人只当东家是要典妻租肚皮,要自己给这家的男主人生儿子。虽然含羞带愧,但是看在粮食的份上也就认了。
可是等她们入选之后,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东家只是要她们的子女就都送到几处大宅之内集中安置。家里的男人如果没被选为伙计保镖,也都送到那大宅里。名义上是说,便于照顾,免得分这些女卫的心,也保证他们家人的安全。
可是她们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东家的意思,这些都是人质啊。只要自己表现出对东家的半点不忠,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儿子姑娘,就得被人家砍了脑袋。
反过来说,只要自己不反水,子女的生活都不错。在现在这个情形下,一日三餐管饱,每三天能吃一顿荤腥,这就得说是神仙过的日子。
老板娘如仙还让自己那些姐妹教孩子们念书识字,那得是什么人家的子弟,才有资格读书。自己一干庄稼人、武人、军户的子女能读上书,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有了这层因素在,这些女卫的忠诚度最为可靠,像这种拼命的场合,也最是敢斗。她们都知道,自己的表现,决定着自己儿女的未来,而为了儿女拼命的母亲,自是勇猛过人。
上次查抄漕帮军械,锦衣卫缴获甚多,杨承祖从中也有些克扣。虽然火铳铁甲他不敢留,但是强弓硬弩他留了不少,另外就是那些军械。
这些都是从京营里流出来的,乃是工部军器局的手艺,尤其正德天子注重武功,军械上格外在意。这些军械成本高质量好,非是普通江湖人所用的村中铁匠的所制的兵器可比。
两下里一见面就拼出了真火,院子里杀声震天,杨承祖击杀那名敌人,并未引起其他来犯者的重视。黑暗之中,不时有人发出惨叫声,接着就被砍倒在地。
这些黑衣人很有默契的向着正房方向冲,那里是柳氏住的地方,可是那些妇人也堵的是那里。两边在院中激烈的格斗,将石桌石凳子打翻在地,几口存水的水缸也全都打漏了,水流的到处都是。
一个手持护手钩的汉子似乎是来犯者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一连钩倒两个妇人,几步几乎就冲到正房门口。回头喊道:“跟我……”冲字还没出口,忽然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仿佛自己独自走在山中,被一只食肉的大兽盯住一般。
多年江湖生涯练就的反映,让他甚至不看是什么事,就想来一个就地十八滚。不过,晚了!
正房房门开处,几支弩箭射出。这是军中用的二发连弩,力可透甲穿袍,只是装填困难,普通人家也无权拥有。两下距离太近,这奴弓的威力让人无从闪避,那使钩的汉子只惨叫了半声,就被两支弩箭带着直接从房门口撞回了院里,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胡同口,已经传来几声火铳声。这说明是官军已经开始上来了,黑夜之中瞄准不易,火铳也好,弓弩也罢,都要打个折扣。可问题是官军上来,就说明留给这些人的时间不多了。
“放火,快放火!”有人喊了一声,从怀里取了引火物,就朝房上丢去,其他的黑衣人也同样将十几个火药包丢上去,不多时烈火腾空而起。
“忘八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杨承祖这时已经砍翻了两个来犯者,自己身上溅了一身的血。几个女卫自发的凑到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型战斗核心,保护他不受损伤。
见来人放火,杨承祖面沉如水,用刀遥指“你们进了锦衣衙门后,我若不让你们活足三天三夜,就跟你们姓。”
这当口,从正房房门里,铁珊瑚舞着花枪当先而出,如仙和几个心腹女卫搀着柳氏出来,柳氏怀里抱着美娥,最后面的是红芍。为防不测,凡是不陪寝的女人,都宿在柳氏房里,同时几个武艺最好,也最可靠的妇人留守在那边。
几个黑衣人见了柳氏一行,不约而同的扑了过去,那些女卫纷纷阻拦,可是这些黑衣人也泼了性命,竟是以少数人用同归于尽的战术挡住女卫的阻击,其他人继续朝这边追砍过去。
刀光如电,血花绽放,随着一声娇呼,一个女子已经被斫翻在地,几乎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火铳击发声,也在院中响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夜战(三)
由于火光映照,杨承祖看的真切,这名黑衣人的鬼头刀是奔着柳氏去的。柳氏本来就不通武艺,怀里还抱着美娥,根本就无从闪避。
可就在势无可避之时,红芍猛的合身扑上来,撞开了柳氏,自己却被这一刀砍中后背,倒在地上。而如仙手里的手铳也在这时候开了火,将那名刀客打的惨叫一声,单刀落地,双手捂住了脸。
“杀啊!”喊杀声近,抚标营的军汉总算杀了过来。他们的个人武艺并不算如何出众,但是作为打老仗的军伍,他们的军中本领,并非这些江湖草莽可比。军伍们深知彼此配合的精要,又是混身具装,只一加入战团,这些黑衣人就彻底维持不住战线,被杀的四散奔逃。
“敢砍我娘,敢烧我家房子,敢砍伤我家丫鬟,谁也别想活!”杨承祖怒喝一声,手压绣春刀紧追一个黑衣人不放,那人身手倒也了得,居然被他冲开一条路,直接向胡同口逃去。杨承祖紧追不舍,忽然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着!”
一声娇喝,前面那名跑的正急的黑衣人应声倒地,杨承祖这才发现,月色之下,那无瑕玉凤赵老幺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一手持弹弓,一手扣弹丸,宛如女武神一般。
见她身着玉色紧身靠袄,背后玉色披风迎风飘动,身后两名美婢,一捧刀,一个空手,多半是捧弹弓的,杨承祖忙抱拳道:“幺娘,好手段,多谢了。”
“你……你叫我什么?”赵老幺与他对视一眼,又慌张的把眼睛移开,双目紧盯着地面,弹弓也丢给了身后的丫头,从一个英姿飒爽的侠女瞬间变成了个害羞的大姑娘。
“老幺这名字,确实不大好听,尤其是女孩儿家,更别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了。所以我觉得叫你幺娘不错,不过没征求你的同意就乱给你改名字也是不大好,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叫了就是。我家被人放了火,我去救火了,回聊啊。”
“别……”没想到居然是赵老幺叫住他“幺娘这名字……其实……其实挺好的。反正比我爹起的名字好,你救火的话,我帮你。”
杨承祖不知道她发的什么疯,从那天来到自己家卖弄功夫,到今天居然变了一个人,主动帮着自己救火。这时巡检司的弓手,以及水会的人都赶过来,好歹没有火烧连营,只是烧了杨家一间厢房外加邻居两间房子遭了灾。
赵老幺武功高强,在救火时冲在第一线,有她的带动,漕帮其他人也不敢偷懒。等火救完了,杨承祖见她脸行也熏黑了几处,忙取了手帕给她“擦擦吧,看看烧伤没有,如果伤了的话,我这可能有药,给你找找。”
“没……没关系的。”接手帕的时候,赵老幺的手明显在颤抖,这位发射弹丸毫不费力的巾帼奇女,擦汗的时候,仿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抖个不停。
她低着头,偷眼打量着杨承祖“这就是自己即将要委身的男人啊,不知道他凶不凶,将来会不会打自己。他那天说了,娶来的妾买来的马,任他骑来任他打来着。他会不会像爹打娘那样,对待自己啊。”
过了片刻,见杨承祖铁青着脸不说话,她小心道:“对不起……这次是我们漕帮的人里出内鬼,不过我爹说了,这个内鬼已经被拿住,没让他跑了。他一定给杨……杨公子一个交代。”
“不止是漕帮有内鬼,巡检司、衙门甚至是军卫,都有内鬼。否则的话,这些人是不会杀进我的家中的。”杨承祖怒道:
“红芍被砍了一刀,生死不知,她才十四啊,招谁惹谁了?家里的女卫不算受伤的,死的就有四个。内中有一个,最小的孩子才四岁,我每次去看他念书时,他总问什么时候能看到娘,结果就因为这帮混蛋,他就再也没有娘了。大家打的是粮战,有什么本事,都在生意场上见,再不然,就捅我的黑刀,打我的闷棍。祸不及妻儿,直接抄家,还要放火,这算是什么东西!”
“如仙茶楼还有仓库那边,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虽然没死人,但是有人受伤,有东西被烧坏。有一个如仙过去的姐妹,也被掳了。救的时候晚了点,已经被欺负了。她虽然是出来卖的,但她现在已经从良了,而且跟这件事没关系的,居然还是被欺负了。”
“这帮混蛋东西,我如果不是有防范的话,我家的女人,也要被他们欺负。你回去跟九爷说一声,我需要一些信的过的人,我要报复,我要杀人。他们欺负了我家的女人,我就要睡他家的女人,他们杀了我的人,我就要杀他们的人。他们烧了我的房子,我就要烧光他的家。”
赵老幺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个没完,呼吸都有点混乱。她原本行走江湖,也没少和男人打交道,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男人发脾气的时候,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或许是因为自己知道已经摆脱不了嫁给他的宿命,所以学着开始欣赏他吧?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得承认,自己并不讨厌他现在的样子。
“房子我们漕帮帮你修,至于红芍的伤,我帮你去看看吧。我在师门时,学过怎么治外伤。你知道的,江湖人么,最容易被人砍了,所以都得学着怎么治。”
“那再好不过了,我从军卫里叫了几个太医过来,有劳你也去帮把手。红芍还是个孩子,能救还是尽量救吧,花多少钱,用多少好药都没关系,我来出。”
大明的太医并不是只在京里服务皇室及达官显贵,军营、人数超过二十万的城市、藩王驻所都有太医。滑县虽然不在这三者之列,但防不住杨承祖和周王扯上了关系,又得巡抚垂青,大灾之后有大疫,为了防止滑县将来爆发瘟疫,巡抚特意安排了几个太医坐镇滑县,现在正好用上。
红芍的伤不轻,那几个太医基本就宣判了她的死刑。可是赵老幺检查之后说了一声“还有救”。就带着两个美婢将人抱进个空房子里,足忙和到天快亮才出来。杨承祖问道:“人怎么样了?”
“没事了,她这条命保住了,只是以后会落一道疤,也许还有点别的影响。”说到这,赵老幺又小心的问道:“你……你很在意她?我看她还是个姑娘,短时间内,你不适合把她收房,至少得等半年以后才能彻底恢复元气,你们才能……才能那样。”
她似乎怕杨承祖多心,又解释道:“我不是嫉妒,我也知道,你们男人早晚都会那样。我只是说,她的身体不适合,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找个太医检查,我保证也会是这个结论。”
第一百一十五凤落
杨承祖苦笑一声,一把拉住了赵老幺的手。后者本是江湖儿女,走过江湖的,也不是很在意所谓的礼教大防。
可问题是,眼前拉她手的男人,身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是她未来的相公。这种关系的接触,反而让她心内如同鹿撞,周身的汗毛都仿佛要炸开来一般。
“你看看,这院子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了,跟你上次来的时候,没法比了。”虽然经过短暂的打扫,死尸和伤号都转移了,院子也简单打扫了一番。但毕竟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战场,依旧是一片狼籍。眼下想找一张能坐的石头凳子都是妄想,杨承受祖转了两圈,最后也只能拉着赵老幺找了两块比较平滑的石头坐下。
“我们两的事,其实我知道,你不愿意。”杨承祖开门见山“你没看上我,这很正常,毕竟你走过江湖,可能想找一个对自己心思的男人过一辈子。又或者你想当大妇,不想当侧室,这些我都理解。”
“不过呢,现在这事已经定了,你虽然帮了我,但我也不会说出什么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去找自己的幸福这种傻话。你漂亮,我想要你,所以不会把你推给别人,我不会允许到我口的好羊肉,最后落到别人碗里。所以等这事忙完了,我会迎娶,然后咱们就在一起过日子,你做我的女人,给我生孩子,就这么回事。”
他见赵老幺不说话,又道:“红芍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样,那还是个小毛丫头呢,我谈不到中意或不中意她。等几年之后,她长开了,我也许会把她收房,将来有了孩子,抬举她个姨娘身份。”
“也许她长开以后变的难看了,我看不上她,就把她配给个小厮,或是送给部下。我救她,不是因为我想和她怎么样,而是因为,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那些妇人里有一个因为伤势过重,半个时辰后也死了。她们是女人啊,是母亲啊,最后居然是被人砍死的。我心里不痛快,所以能多救一个都是好事,不管是谁多活一个就好。”
“红芍挺在乎你的,说胡话的时候,都喊着公子别管我快跑,还喊什么好公子,亲达达……”赵老幺想起红芍昏迷的时候喊的话,脸上微微发红,她的手被杨承祖拉着,这时候似乎习惯了,也不抽出来,反倒是把身子向他那边靠了靠。
“你知道的,我跑过江湖,不过其实就是在河南八府走。女人走江湖不容易,既怕遇到坏人,也怕遇到有权势的人。一不留神被谁看上,就要吃眼前亏。我爹在河南还是有点面子的,我才能勉强混的开,金长龄那个老东西看上了我,想要我做他的小,我不愿意,结果就连江湖也不大敢跑了。所以无瑕玉凤不在江湖走动,有人说是什么闭关练武,其实就是被金长龄吓的,生怕被他劫了去欺负了,只好躲在家里。”
“我要是早知道这一点,当初抄金家的时候,就不放他们家的女人一条生路了。”
“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他已经倒了霉,我又没真吃了亏,也就不想报复的事。上次来你家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只是不想就那么糊涂的嫁了,然后糊涂的生孩子,跟个从没见过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就那么过一辈子,我不欢喜。所以我当时想的是,你最好打我一顿,至少让我知道你武功比我强,我也认了。”
“得了吧,你连点穴功都会,我三个未必打的过你一个。跟你打,纯粹找抽呢。”
赵老幺抿嘴一笑“如仙知道的还真多。不过也不是这样,女人么,怎么也是要听男人的,等将来成了亲,你就算打我,我也不能回手的。像我娘,从我记事的时候,她就被我爹打。她也有一身武功啊,我的点穴功就是跟她学的,可是照样被打,不敢还手的。”
“我当初其实很讨厌你的,你看你有那么多女人,而且家里的女人嫉妒心又那么重,我嫁过来,说不定整天就要忙着和她们斗,累也累死了。所以我就想,最好让你讨厌我,主动去跟爹说不要我做你的小老婆,咱们就一拍两散了。可是……”
“可是什么?”
赵老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可是后来听说你在洛阳办了金长龄金大香头,这是多大的人物啊,你说办就办了。我就明白了爹说的对,什么样的侠少比起官府来,都一钱不值,我不能总活在梦里,得接地气。再后来,就是听说你在开封,连巡抚和周王都把你当座上宾呢。”
“别听他们瞎扯,我能是人家座上宾么?最多就是吃饭时,有时候加我双筷子,什么用都不顶。”
“接着就是你回了滑县,主持粮战,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栋梁之才。我原来拿着家里的银子和粮食,骑着马,带着人去救一些穷人,自以为就是行侠仗义了,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就像女菩萨一样。可是我救的人,跟你救的人比起来,却是连你的零头都比不上。”
“还有……还有我偷着去过如仙茶楼,看你拉胡琴,和她们唱曲时的样子,你们……你们真的很恩爱,如果我过门之后,你能不能也教我唱那些曲子,我很喜欢听的。”
这算是告白么?杨承祖没想到自己遭了场袭击,却意外得知赵老幺开始接受自己,从一开始的强抢侠女,渐渐要变成两情相阅。“没问题啊,你想学的话,我肯定教你,一家人么。你今天晚上,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是爹说的,怕是你这边不太平,我就想,我肯定能帮你什么忙。可是没想到,你早就有准备,我其实是白来的。”
“怎么能叫白来呢?”杨承祖握着她的玉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轻轻划着,将赵老幺羞的不敢抬头
“任何安排任何布局,都会有意外,没有人能做到算无遗策,何况我还远不到这个层面。我只想过我安排了人手,准备了侍卫,但是没想过来人武功这么高,警戒里有人反水,他们还敢用火攻,结果死了这么多人。其实这是我的过失。”
“你不必这样想,江湖火并的事我也赶上过几次,哪有不死人的。再说这次来的都是高手,即便是普通的帮派吞并,也不会出动这么多好手,可见这些人是花了大本钱啊。其实,他们不光是算计你,连我爹他们也要算计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血债血偿
“九爷?”不管怎么说,赵九雄眼下是杨承祖最重要的盟友,他能在滑县呼风唤雨,手眼通天,赵九爷出力甚大,这一点不可不查。
刨除功利因素外,赵老幺不出意外,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赵九爷就是自己的便宜岳父。虽然说按大明的风俗,妾的亲属不在六亲之内,但是风俗是风俗,实际是实际。
从感情因素上说,即使日后杨承祖的大妇家,也未必有九爷与他的感情深厚,因此听说有人要对付九爷,由不得他不动心。
赵老幺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心里颇为受用。
“你不用担心,那帮人找的人有问题,中间人口风不紧,被我爹扫听到了风声,捉来用了刑,就什么都招了。就是你不报复,我爹也会报复的,他有了准备,身边请了很多高手,没人能伤的了他。赵家庄铜墙铁壁,什么高手都没用。”
这次大量难民涌入,赵九雄也接收了不少人马,论起吸纳死士和打手的数量,远比如仙为多。
而且他又从少林寺本寺那边雇佣了一批手脚利索的同门过来帮场,漕帮分坛内堪称高手如云。按照赵老幺的说法,即便是那位失踪多年的白莲教主李福达亲至,也一样讨不到半点便宜。
“爹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消息后,感觉那些人既然敢对他出手,说不定也会对付你,我就带着两个丫头过来看看了。”
“谢了啊。”杨承祖似乎是要表示感谢,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就顺势揽住了她。
赵老幺只觉得身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小声道:“你都说了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啊。”
“你这么说,就是表示愿意了?那以后别说我强抢民女啊。”
“我愿意不愿意,又有什么区别么,你又不会放了我。”赵老幺娇嗔了一句“还是娘说的对,女人啊,总得是要嫁人的。不管是满身功夫,还是满腹文章,最后都是要为相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如果遇到一个知冷着热,爱你如珠如宝的男人,是自己的造化,如果遇到一个只会喝老酒挥拳头的,就是自己的命数,人是大不过命的。”
她叹了口气“其实你也算不错啊,至少年轻英俊。我的一个姐姐嫁了卫辉府的通判,就是这次被打死那个,他比我姐姐大三十岁呢,我姐姐不还是得嫁?所以我现在也想开了,至少咱们还能算年貌相当呢,人得学会知足。”
“而且你人不错,这次粮战,我爹说会救很多人,如果没有你,滑县可能就是乱民的天下,我们都要考虑搬家了。赵家庄眼下可以挡的住任意一个绝世高手,却绝对挡不住乱民。再说你朋友也很多啊,有一个高手在帮你。”
“我知道啊,当然有高手帮我。”杨承祖将她抱的更紧一些“无瑕玉凤么,她不是高手谁是高手。”
“我没说自己,说的是别人,跟人家比,我什么都不是。”赵老幺越发的有些娇羞,“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来的蒙面人既多且强,里面很有一些高手。即便是普通帮派的存亡之战,也不会有那么多高手参加,可见那些人确实是花了血本要杀你。本来漕帮里出了内鬼,那些人本领又好,一下子突进去,会有更多的人到院子里围攻你。”
“结果这时候忽然有个高手放箭狙杀那些蒙面人,那是真正的高手啊,用的是军中一石以上的强弓,射的是连珠箭。黑夜之中认人奇准,射死了六个黑衣人,又伤了好几个。一下子把蒙面人打晕了,他们才没继续冲进去,我的弹弓也才发了威。人家那是军班功夫,比我这江湖功夫可强多了。”
“神射手?”杨承祖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几时有这么个朋友。只好又逗赵老幺“幺娘,你的功夫这么好,号称江湖第一流的女侠,难道还不如一个射手?”
“不能这么比的,如果是比武,我有把握赢他。可如果是拼命,死的一定是我。弹弓的射程远不如强弓,更别说军中武技和江湖功夫的差异,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我这个女侠算的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阵,赵老幺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我从今天开始,就要改名叫赵幺娘,这名字是你给我取的,我就要用。再说,它比赵老幺好听多了。我一直说要嫁一个大侠,结果现在发现,那些江湖侠客比起你来,实在差多了,所以,相公啊,在咱们成亲以前,请让我爱上你吧。”
杨承祖笑道:“幺娘,你如果爱一个大侠,恐怕就要失望了,我估计我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大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鹰犬。天已经亮了,你留下来用了早饭再走。”
昨天这一闹,杨家的女人都吓的不轻,只是大家知道赵老幺是来帮忙的,又救了红芍的命,再加上未来她是要进门的,谁也不好说什么。柳氏对赵老幺格外的高看,还主动招呼她,让赵老幺更觉得甜蜜,似乎娘说的恶婆婆的问题,也不存在。
美娥昨天被那场撕杀吓坏了,虽然没受伤,可是打后半夜开始就一直说胡话。太医看了一下,给开了个方子,说是得调养几天才行。
如仙恨恨道:“烧咱家的房子,杀咱家的人,还烧我的茶楼,祸害了我的姐妹,这个事不能这么算了。”
“仙姐,你说这么算了,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次我必须要让他们流血,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否则的话,这个县城,咱还有什么脸住下去了?等吃完早饭,我就去出这口气。”
铁珊瑚道:“我也要去,相公带上我,我可以帮你杀人。”她瞥了一眼赵老幺,却拉着苗氏贴着杨承祖坐下“昨天那场撕杀,把苗娘也吓的够戗呢,相公,你也得为苗娘出头。”
“对,还得为我的珊瑚儿出头呢。”杨承祖也不在意别人在,就在铁珊瑚脸上香了一口,将小丫头的一点怨气都消弭于无形,然后一拍桌子“这个事,我的态度就一句,血债血偿!”
第一百一十七章嘉印为仲连
他说这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众人抬头望去,正是本县正堂张嘉印迈步走进院子。治下出了袭杀锦衣官的事,他这个正堂的位子也坐不安稳,更别说受到攻击的还是自己最坚定的盟友,结拜的兄弟。天刚一亮,就跑过来慰问。
“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连锦衣官都敢杀,下面是不是就该杀我这个正堂了!”张嘉印对这种行为,也是深恶痛绝,进了院子之后见这满目疮痍,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大明的朝堂斗争,也是有自己的规则可依的,大家可以互相攻击,互相弹劾,甚至无中生有捕风捉影,这都没有问题。但是人身消灭这招,则是禁忌中的禁忌,不能随便使用。一旦用出来,不管成败,自己都有万劫不复,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
大家出来是做官,不是做土匪,如果靠杀人能解决问题,那还要规则干什么。就如绿林中劫了卸任官会遭到官府全力追剿一样,大家因为争斗而搞到派刺客暗算,甚至祸延家人,这就太过下作了。
张嘉印好歹是两榜出身的科举正途官,对于这种行为,从心里就感觉抵触。他进来之后,先是给柳氏那里施了个礼,按着拜见长辈的规矩见过盟娘,又一拉杨承祖“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
“大哥,坐下一起吃点,有什么话也不能不吃饭啊。”
“不急,咱们先说正事。”等两人来到旁边的厢房之内,张嘉印道:“贤弟,你可曾受了什么损伤?家中宝眷可有伤损?”
“还好,兄弟我命大没伤到,家里的一个丫头挨了一刀,不过总算保住一条命,其他人没什么损伤,只是几个婆子被杀,房子烧了一间,邻居家倒是遭了牵连,被烧了房子。”
“你这边没伤到人就好,你邻居那边,衙门会为他们解决困难的。我方才进来时,听你说血债血偿,这……咱们是为官的,不是做泼皮的,江湖手段偶尔为之还可,如果当做长用之法,就失了官府的体统,不可不查。”
“大哥说的是,兄弟我一向支持以德服人,只是有人却认为我这种守礼是软弱,居然敢派杀手来行刺我。烧我的房子,杀了我的人,还辱了我的部下,这笔帐必须要好好算一算才行。大哥放心,我有分寸,这次我会用一批好手,血也不会流的太多,至少不会让你太难做的。”
张嘉印无奈的摇头道:“可问题是,我现在已经就难做了。你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固然是来看看你受没受伤,也是有人把我请出来,做这个和事老。他们这些人消息灵通,昨天后半夜就知道事情不顺,接着就把关系走到了我的门前,让我出来做个调停人。”
杨承祖脸一沉“他们这些人倒是好手段,居然把盟兄都请出来了。你可是堂堂进士及第,一县父母,不知道他们得开什么价码才能请您出来为他们撑腰。”
张嘉印闻听,也是把脸一沉“贤弟,在你心里,愚兄难道是这种人?我若是贪图钱财,这次粮战,又怎么会站在你这一边?只是……怎么说呢,眼下咱们滑县虽然不像几个邻县那么乱,但也称不上太平。”
“这个时候,咱们需要的是四平八稳,不是流血和死亡。你心里有怨气,老哥我知道,你如果为了出气,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后只会闹的人心惶惶。而咱们好不容易把人心安定下来,又把人心弄乱,就未免事与愿违了。”
“那老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息事宁人?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先和他们谈一谈,然后再做一个决定。所谓先礼后兵,你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再动手也不是不行。”
张嘉印这种态度,严格说来也不算不对,他是一县父母,不是江湖大哥,首先要保障的是个太平,而不是保障杨承祖出气。官厂之上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妥协,如果学不会妥协,只能说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这种行刺的手段太过低级,可终归是没伤到杨家筋骨,杨承祖自己没事,家里的亲眷都没受损失。至于说死了几个婆子,那些女保镖本来就是要卖命的,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说。
这事里大有转圜的余地,同时也因为对方是县里的几大缙绅,张嘉印如果放任杨承祖把他们宰了,那这个县里怕是要出大乱子,他这个县官也没法干了。
“既然大哥你出面了,这个面子我做给你,你找地方吧,我跟他们见上一见。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张嘉印面上一喜“我就知道贤弟你深明大义,不会一意孤行。愚兄的苦衷,你想必也是明白的。不过你放心,这事咱们不能这么算了,行刺放火,这是下乘中的下乘,就算这次放过他们,将来只要等到水退了,我也会慢慢炮制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破家县令灭门太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只要信的过愚兄,我就让你看着他们怎么个倒霉法。我现在先去跟他们商量见面的事,就不打扰了。”
等张嘉印走了,如仙道:“你这老盟兄来,八成是来说项的吧?昨天晚上着火时,可也不见他衙门的人来。你答应他了?”
柳氏是个厚道人,再说本身就惧官,忙在旁打圆场“如仙,你这样说娘就要说你了。自古来民不与官斗,这县太爷人还不错,他出面说情,想必是有他的考虑,咱们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赵老幺问杨承祖道:“杨公子,你是怎么想的?你决定这事就这么算了?”
“幺娘,这事我觉得是这样,这个宴我怎么也得赴,如果不赴的话,我怎么知道到底有谁会站出来,公开为他们说情呢?冤有头,债有主,这次债主们主动跳出来,这种好机会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说我能不去么?去了之后,将来才好知道该对谁动手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正面交锋
柳氏是个持重性子,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担心道:“承祖,你这般行为,既伤了张县尊的面子,也是与那些大户豪门结下大仇,恐怕是不成的。咱们终归还要在县里过活,与他们结了死仇,怕是不好吧。”
赵老幺道:“伯母,您是个好人,可是这事,我是支持杨世兄的。我们跑江湖的都懂这个道理,你的拳头大刀子快,对方便是与你有天大的仇,最后也还是会和你做朋友。若是你的拳头软,就是好朋友,也可能转眼就捅刀子。我们江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对这点最是熟悉不过。杨公子若是真的把这事轻松揭过,那些人就会认定咱们软弱可欺,到时候就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您的日子反倒不好过了。”
如仙点点头“行啊老幺,没想到你倒对姐姐我的胃口。我的姐妹被人欺负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承祖兄弟说这事算了,我也想要报仇来着。娘啊,您是个厚道人,可是这个世道,厚道是活不下去的。”
“咱们被人打上门来,如果不能打回去的话,就会被人看不起。到时候谁都会想着来欺负咱们,而不会想着怕咱们。就算欺负了咱们,只要赔礼道歉,找个人来关说就没事了。照这样下去,我们在这个县里还怎么混?这次我们躲过了袭击,下一次呢?必须让动手的人知道疼,让他们流血,他们才会知道,咱们杨家原来是惹不得的。”
柳氏见两个女人都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活泛,苗秀姑这时大着胆子道:“两位说的有道理,我们小铁庄那边,也是讲究谁胳膊粗谁的声音就大,讲道理是没用的。”
铁珊瑚则直接去取那花枪“夫君,我跟你去。到那先把那些坏人戳死几个再说。”
“老实在家待着。”杨承祖宠溺的一刮她的鼻子“这是男人的事,不需要女人家拼命。幺娘,吃完了我送送你,回去跟九爷说一声,让他多加点小心。至于想对他动手的人,就是我的仇人,咱两家,是一条线上的。”
过了半个时辰,县衙门里来了一位吏目来送消息,“县尊有话,说是在城里得意楼二楼请您饮宴,还望您千万赏光。”说着还送来一张请贴,看上去倒是十分隆重。
眼下滑县虽然比别处好过一些,但毕竟粮价日高,百姓生计日渐艰难。县城百业都不怎么景气,酒楼的生意也不如往日好做。可是得意楼作为本县最大的酒家,还是保持了大酒楼的风范,每天都要舍些免费的饭菜出去,维持个好名声。
今天这酒楼早早的赶散了人,只等着伺候这一桌贵客。等杨承祖到达时,见门外立着十几个小厮,见他来了,纷纷跪倒磕头见礼。有两个机灵的,在头前引着路,直接把他让到二楼雅座之内。
只见雅座内张嘉印早已经在那,另外两人,一个身穿绸衫头戴**一统帽,正是本县号称首富的财主孟公然。另一人则是一身玉色直裰,头上戴着儒巾,五十开外,相貌堂堂,很有些气度。这人就是本地举人张敬端,其子张孝先与李家的大女儿李月娥早就定的娃娃亲,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过门。
这两人一个代表了本地的大户,一个则代表了本地的读书人,都是不可轻忽的力量。张敬端由于已经中了举,本身就有了选官的资格,算是半个朝廷中人,并不把杨承祖这个锦衣武官看的很重。见他进来,也只是点头为礼而已。
至于孟公然,他捐了一个七品内阁中书的官身,见到杨承祖后,叫了一声世侄,也不肯按民见官的规矩施礼。杨承祖也与他们点点头,拉了椅子坐下,这雅座之内除了这四人外,就还有几个侍侯的奴仆小厮。
孟公然吩咐道:“让他们上菜。”又对杨承祖道:“这酒楼是老夫我的产业,当初卫辉知府也曾在这里用过,还有高直指巡按滑县时,也是在这里酒后提过诗的。你尝尝口味如何,合不合胃口。”
伙计们流水般把酒菜摆上来,不多时就堆满了整个八仙桌。看菜色,与大灾之前并无区别,一般都是丰盛奢华,杨承祖道:“得意楼果然对的起这个名字,人到了这里,确实得意的很,若是只在楼中饮酒,怕是都得以为咱们河南五谷丰登,并没有天灾呢。”
孟公然举起酒杯道:“杨百户,老夫敬你一杯。”等喝过了酒,他悠然道: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天灾**,与生意没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什么时候东西好卖,什么时候不好卖,如果我要考虑其他的,这生意就没法做了。你们是做官的,想的问题跟我们不一样,这一点我能理解,而且我要说一句,你们做的很出色。”
张敬端接过话来“河南八府,已有两府出现乱象,不过朝廷处置得力,很快又压了下去。各地的粮价多在两到三倍之间转悠,看来很难升上去,这次炒粮食的人,有很多人怕是要亏一大笔钱。”
“亏钱好啊,他们不亏钱,就不会涨记性,就不会知道,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伸手的。有的地方乱伸手,是会被砍爪子的。让他们涨点记性,我看不一定是坏事。”
“百户,你这可怜百姓,倒是个慈悲心肠。只是那些粮商,一般也是百姓啊。国朝不与民争利,像这买粮卖粮的事,应该是由百姓操持,随行就市,朝廷强行打压米价,就不怕粮贱伤农?万一将来大规模抛荒,明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杨承祖夹了一口菜“抛荒?如果朝廷不干预粮价,不管抛不抛荒,明年河南八府的赋税都要出问题。至少帐面上的土地就要减少两成。而朝廷的赋税是不能欠的,那些土地少了,就只好把税加到那些在籍百姓身上,让那些自耕农沦落成佃户。我就奇怪了,这样的操持方法不怕他们抛荒,怎么朝廷平抑米价,反倒是有人会抛荒了,这是个什么鸟道理?”
“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已经是成法。”孟公然接过话头“杨百湖,张知县,你们收手吧。你们做的已经很多了,我们会为你们在上面活动,保证给你们几面万民伞,几面青天的匾额,哪个也不会少。可是你们也该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
第一百一十九章条件
杨承祖面上倒是依旧很平和“哦?如果我们不收手呢,那是不是就要被砍死?还是说,你们准备做的更绝一点,把县衙门也烧掉?你们可以说,这不是你们做的,不过没有什么用,那些刺客我捉到了活口,而且我保证他们不会被人灭口。锦衣卫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我可以要到我想要的口供,所以我现在想问问你们自己的说法。”
“那是一个意外。”孟公然并未加以否认“你要知道,你们这种强行平价,而且还阻止粮食的正常运转,让很多人折了本。而折了本的商人,有时会作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但是我敢保证,我们绝没有伤害你和你家人的意思。他们最多就是想要吓唬一下,可是实际操作的时候,有些蠢才没能掌握好分寸。不过好在,贵家眷并无折损,我们还是可以坐下来谈的。”
“正常运转?你是指本地的粮食不能外拨,粮食许进不许出,外地粮商的粮食只能卖给衙门,价格由衙门定这个规矩么?没错,这个规定就是我定的,也是我让九爷执行的,这个我认。”
“因为外地的粮食价高,所以咱们本地的粮食,就别想卖到外地去,这是我为了保证滑县的粮食定的规矩。要是有人因为这个规矩折了本,那我只能说活该二字。吓唬我?那他们怕是想错了,我连白莲魔教都不怕,何况几个江湖杀手。这次的事,我家里确实受了一部分损失,但是我敢保证,指使者会损失的更大。我的教他们一个道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你家的家眷并没有损失。”张敬端开口道:“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只是一个丫鬟被砍了一刀,不过已经被救活了。她是唯一可能和你有关系的女人,其他人,那些被杀的,本身就是那钱卖命的江湖亡命之徒,不足为论。那个受到欺辱的,乃是香满楼的女子,并非什么贞烈妇人,本身做的就是生张熟魏的勾当。而且那件事,也不是我们任何人授意,纯粹是那些人自己的意思。”
孟公然道:“当然,我们肯定会作出补偿。请出张县尊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我拿出五百两银子,我想足够支付死伤者的抚恤烧埋和汤药费了。剩下的,就算是赔偿金好了。这些灾民贱如草芥,这笔钱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多给。”
“听说你家有一间房子被烧了,我在城北有一座宅子,有三进院子,兴建花了几百两银子,房契和地契我带来了。我想这些东西,足够弥补你那间房子的损失了吧?至于那个丫鬟,老夫这里有几个新买的丫头,乃是我扬州的朋友送来的,很是乖巧可人,回头就送过去。”
“五百两银子,确实不少。一间厢房换一座三进院子的大房子,也确实合算。一个丫头,不过才十四岁,还没收房呢,换几个扬州瘦马,这生意似乎我不亏啊。”杨承祖轻轻拍着桌子,孟公然与张敬端面带笑容道:
“我们这不是生意,而是诚意,我们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只要你和张县尊及时收手,我想我们以后的合作机会还会更多。”
杨承祖的脸色忽然一变,猛的在桌子上一拍“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那些死人,到底怎么才能活过来啊?那几个死的女卫,都是做了娘的,我该怎么跟她们的孩子说,他们的娘去哪了。如仙的那个姐妹,她确实是香满楼出身,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可是她现在已经从良了啊,她有权选择自己跟哪个男人睡。她被人欺负了,我难道要去告诉她,你就当你多做了几次生意,按你接克的钱,我把钱算给你?”
“红芍我没收房,甚至我跟她也不算多熟,可是她是替我娘挨的那一刀。一个可以为我娘挨刀的女人,你们觉得,是几个瘦马就能换回来的?要不要这样,我给你们找几个瘦马,你们给我找个这样的女人出来?”
见他忽然翻脸,那两人脸色一变,孟公然道:“如果你嫌少的话,我可以再加……”
“孟员外,你搞错了,现在我们谈的不是赔偿,而是报应。赔偿是第二步,第一步,是要有人受到惩罚,我家里昨天死了人啊。不管她们是不是护卫,还是其他什么身份,她们都是人来着。还有,我的如仙茶楼和仓库,也被人放过火了,你们觉得这样的事,是可以这么算了么?”
“可是你们也杀了不少人。”
“那些人死光了只能算活该,不能算惩罚,我现在说的是惩罚。我不要求你们交自己人,但是你们必须交人,不管是门下也好,还是总管也好,还是什么人都好,总之你们要交人。我家昨天死伤了十几个人,内中有五个死了。你们要交出五十个人来杀,十个换一个,我们才可以继续谈。”
“这做不到,那些人不是我们雇的。我说过了,那就是一群折了本钱的商人走投无路之下,想出来的办法,与我们没关系,我只是恰好知道真相而已。”
“那就算你们倒霉好了。”杨承祖摇摇头“我不在意谁冤枉或是谁倒霉,我在意的是,有人要死,这就够了。你们可以选择不交人,这没什么,大家族的面子么,我懂的。但是,我会拿到这些人的口供,而且我保证,口供中会指向你们,到时候你们是随便交人,还是要交出自己家族的人,我很难保证。”
“你们号称户大人多,张孝廉文友遍河南,应该多去开封那边打听打听的。那边有人跟你们一样,走投无路,想要吓唬官府,就去烧了蕃库,然后就被捉了。至于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就不说了,你们可以自己去和他们联系一下,看看他们付出了多少,然后再考虑,你们该用什么方式跟我谈。”
“你们还可以选择第二次行刺。”杨承祖淡然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又仿佛是在怂恿这些人。
“自古来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也许第二刺行刺就成功了呢。比如今天的酒席里,你们可以选择下毒,又或者在酒楼外面埋伏下死士,我一出去,就有人拿刀砍过来。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也许就没问题了,也说不定。”
孟公然和张敬端听了这话,几乎气的要吐血了。这话是当着张嘉印的面说的,现在他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就变相得自己背锅了么?
孟公然道:“交人的事,我会和他们商量,但是我没有把握,他们会不会答应。”
“孟员外,我看好你,你一定能说服他们的,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