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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火龙烧仓(二)

    一听火龙烧仓四字,沈冬魁面色一变,压不住心头怒火,一拍桌子道:“好大的胆子!居然真敢用出这种手段来。来人啊,随老夫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

    他知道一查粮仓储备,肯定会有问题,其中最为激烈的手段就是火龙烧仓。大火一烧,一了百了,多大的亏空都能填平。只是这种手段一用出来,那也就是撕破了脸,摆明了不给上官面子,今后肯定是都没好日子过,在通常大家都尽力避免这种方法。

    等一行人到了地方,见火势正旺,开封的常平仓已经被大火包围。府城的官兵以及附近的百姓,则纷纷赶过来救火。还有的衙役四处去抓民夫过来帮忙,场面胡乱万分。

    杨承祖看了几眼,摇头道:“这场火下来,损失不会太小了。”

    “好贼子,果然敢玩出这种手段,库大使呢?”

    一名布政司的照磨官忙回道:“库大使就在库房里,火起时没跑出来,我估计人怕是不成了。”

    “杀人灭口!”杨承祖心内一动,看来这次他们从官府手里搞出去的粮食数量不会太少,否则用不着直接用这么暴烈的手段,宋兆南这回的差事,怕是不大好当了。

    等回了都察院之后,沈冬魁显然余怒未消,直接命人把河南布政史曾言公请来。这两人私交甚厚,见面之后沈冬魁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曾方伯,这次的火龙烧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仓库内用火不慎,点燃了草料,引发回禄?”

    曾言公苦笑道:“沈兄不必如此,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很,但我只能说,没办法。咱们是文官,要办这案子,得是衙役和锦衣卫的事,不是咱们的事。不过我的制下出了这种问题,我自己难辞其咎,定当上本请罪。”

    “我没让你请罪,我问你该怎么办。你是一省布政,现在咱们省内有人要哄抬粮价,还有人阴谋作乱,你必须给我拿出一个方案来。如果拿不出来,可别怪我不讲交情,跟你没完。”

    曾言公苦笑道:“方法,方法不是没有,但能不能弄的成,就难说了。我的方法就是买粮,可是咱们手里有没有那么多银子?既然有人想要抬价,咱们就得负责平价,说到底,这种争斗最后还是要落在一个钱字上。谁的钱多,谁就能坚持到最后。可是咱们这里是河南,不是苏松,也不是扬州,纵然是蕃库,也是捉襟见肘,你让我从哪去筹这么多银子?”

    沈冬魁沉吟一阵道:“这次查抄金长龄的家,倒是收缴了一部分金银,还有一部分古董珍玩,但是那些东西想要变现,可不是很容易的事。再者,就是金家的田地,我看了地契,他有田一百余顷,若是把这些田地卖了……”

    “沈兄,官卖的田地一则说卖不出太多钱,二则说,眼下这个局势,你认为那些大户会急着买么?一般人买不起,大户不买,这田再好,也就是个废物。他们只会等着粮荒时,再拿粮食换地,而给的价格,说实话,跟白送他们也差不多。”

    对于河南这些大户的为人品行,几个大员心里都有数。虽然什么耕读传家,诗书传家久,礼仪济世长这种话经常说,又亲手送过积善之家的匾额出去,但是谁也不会真信这一点。

    那些大户也好,富商也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次炒粮的事,他们基本都有参与,这时候卖田筹款与他们打对台,这些人肯答应才怪。

    沈冬魁忽然问杨承祖道:“杨百户,你觉得卖田这事如何?”

    “老中丞面前,哪有卑职说话的地方,您的安排自然是英明的。”

    “眼下正该同舟共济之时,你就不必太拘谨了,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老夫不与你计较就是。宋指挥,你也是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

    “多谢老军门,方才曾方伯说的,卑职觉得有道理。田地卖给富商大户,现在多半是行不通的。不过若是卖给藩王,多半还有可为。今天周王千岁一口气就捐了上千石粮食出来,这也是大手笔了,投桃报李,咱们也该对他有所表示。”

    “这些田地也好,古玩也罢,正好卖给周王,虽然卖的价格也未必会高,但是总比卖给那些富商为好。而且我们可以声明,要多少粮食,要多少金银,这其中的交割,更为方便一些。”

    周王坐镇开封几代,家中财宝如山,确实有足够的财力吃下这几十顷田产,以及几处房产外加那些古玩字画。只是大明的文官,向来有看藩王不顺眼的光荣传统,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想着要去和藩王合作。

    听杨承祖这一说,沈冬魁也觉得颇有道理,他终归是个想把这事做好的心态,不想让粮荒造成民变,只要能筹集到粮食和银子,跟谁合作关系倒是不大。固然说这些田地卖给王府以后,就无法再行收税,可问题是你把它卖给大户,这些田地一样会从白册上消失,将来也是收不上来税,如此操办对于官府来说倒没有什么额外损失。

    杨承祖又道:“除了王府外,咱们河南另外还有个财神,那便是少林寺了。他有那么多僧产,那么多佛田,寺内积蓄必多,他们平日里募化四方,现在也到了他们该给百姓造福出力的时候了。”

    “和尚?”曾言公与沈冬魁对视一眼,都默然不语,这河南的差使里,和尚是一等一难办的事。就连朝廷的正常税收都可能被和尚破坏,你这个时候找他们要钱粮,估计只会自讨没趣。

    杨承祖道:“卑职这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说来与老中丞及方伯参详,咱们直接与少林和尚交涉,多半是不成的。但如果将河南情形修本上京,交由天家处置,我想少林僧人必然要听天家旨意行事,或许这钱粮的事就有了点着落。不过我们眼下比起钱粮来,还要防的另一桩,那就是第二次火龙烧仓。”

    “我们今天可是要运几千石粮食过来,有了这几千石粮食一砸,粮价肯定会受影响,那些大户粮商,只怕未必肯让咱们把米放出去。要么是买,要么是烧,总之不会让咱们把米放到市场上。”

    沈冬魁看了一眼宋兆南道:“宋指挥,若是这粮食被人偷卖出去,老夫找曾方伯说话。可若是有了第二次火龙烧仓,老夫可就要找你要个说法了。”

第九十一章火龙烧仓(三)

    宋兆南知道,如果让这位老巡抚发威,自己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他这个右副都御史虽然是寄禄加衔,不掌院事,但是作为弘治三年的进士,朝中多有他的子弟门人,随便发动一轮言官攻势,就能把自己贬到九边之地去为国出力。

    忙抱拳道:“老中丞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保得粮仓无忧。”

    “沈公,粮食的事,我布政使司这边,也会盯紧,私自卖粮的事,想来不会发生。这次死了一个库大使,其他人应该心里有数,干这个买卖,最后是要掉脑袋的。可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黄河。一旦黄河有失,咱们再多的安排,也是枉然。我们只能尽力与**周旋,又如何防范天灾?”

    前文所说,大明在河南做官,有一半要看龙王眼色行事,一旦黄河溃坝,任谁也没有办法。到时候再加上粮荒,恐怕百姓不反也得反了。

    沈冬魁看了一眼杨承祖“前些时,滑县张县尊给我这里上了一道手札,里面提到,你对于这黄河水患,似乎有些自己的见解,不如说来听听。”

    杨承祖确实想过如何应对这次水患,但问题是跟张嘉印说了没用,他一个七品县令解决不了这种问题。见沈冬魁问,他才施礼道:

    “老中丞,下官不过一个锦衣武臣,胸无点墨,哪敢妄言治河之事?只是这次既然有人能用揭贴散布谣言蛊惑民心,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也用一用这揭贴?”

    接着他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分说,沈冬魁与曾言公对视一眼,差一点就要喊出一个妙字来。曾言公点头道:“杨百户,你这一条妙计,算是救了咱们河南八府河防官员的性命了,你若是有朝一日不想在锦衣奉职,老夫在兵部那边还有二三好友,保你在军卫里得个前程,也未尝不可。”

    “其实依我看,你干脆调动到抚标营里算了,宋指挥,我若跟你讨个人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杨承祖真怕宋兆南点头,忙道:“多谢老中丞提携,只是当下,我们还是先把这事办了,再提其他的也不晚。”

    不两日,开封的街头巷尾,就多了无数张揭贴,这些揭贴非但朝廷不予销毁,反倒是有专人在旁讲解。

    “今查明,有白莲妖孽谋图不轨,欲趁黄河水涨之时,破坏我沿河堤坝。父老乡亲谨慎提防,若发现有人破坏大堤者,请协助官府缉拿,以免家园受害。”

    河南八府百姓多为黄河水患所苦,平日里一提河防,都是两眼放光,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年白衣军起兵时,就有人想过要挖掘黄河大堤,借以制造流民,挟民以壮声势。最终还是担心事得其反,所以未敢操作。

    一听说这个消息,这些百姓气的攥紧拳头,有的直接就在揭贴前骂起白莲教来。正如那正德血脉不真的谣言一样,谁又能站出来说,这个揭贴上写的不是事实,白莲教从来就没想过这种主意。

    再说念揭贴的里,很有一些是本地的秀才、童生,也就是百姓眼里的文曲星,他们说的话,也会是错的?想来就是白莲教不是东西,我河南堤坝修的固若金汤,就是百年一遇的大水也能挡住。可他们偏生要破坏堤坝坏自己的性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黄河不管哪里发生水灾,都可能是他们干的。

    同年京师工部衙门内,多有人在家中供奉杨承祖三字的长生牌位者,称其为救命恩公,此等小事,杨承祖自不清楚。

    布政使司藩库之内,几千石粮食已经运输完毕,由于常平仓过火达三分之一,已经不堪使用。原本存于常平仓内的粮食,也纷纷转移到布政使司蕃库之内,一时间将整个库房堆的满满腾腾。

    经过前两天那场大火之后,所有人对于防火的意识都提高了一大截,连带值夜之时,也一概不得使用明火。同时库房之内,还常驻了四名锦衣并四名抚标军士,一是防火,二是防人私自卖粮,内外勾结,防范的很是严密。

    夜间之时照例换了班,值夜的库大使许光与前任交接了手续,带好了库门,却变戏法般的,从袍子里拿出两个小酒坛,又拿了几盒卤菜出来。对那几个锦衣及抚标营的军汉道:

    “几位,这一晚上不许动明火,可怎么个熬法?小人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喜欢这杯中之物,但是寡酒难饮,不如咱们凑一起?”

    那几个锦衣以及军汉全都闷的狠了,一听这话,都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天天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些粮食袋子,闷也把人闷死,正好喝点酒,解解乏。”

    九个人猜拳行令,喝的很是欢畅,这两小坛酒没有多少,按说是醉不倒人。可是几个军汉喝了一阵,就觉得头晕眼花,其中一人骂道:“这酒怎么搞的,劲头这般大……”话没说完,一歪头就趴在了桌子上。其余几个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东倒西歪横了一地。

    许光混如无事,见几个人都倒了,他推推这个喊喊那个,见一个人也喊不醒才长出一口气。伸手从一个锦衣腰间抽出刀来,比画几下,却始终刺不下去,只好起身去开藩库大门。

    门分左右,十几条身穿黑衣,面罩青纱的汉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看看地上倒的八个人,一人闷声道:“怎么不宰了他们?”

    许光摇头道:“小人从小就没杀过人,实在下不了这个手,还请几位原谅。反正待会你们也要放火,他们中了蒙汗药醒不过来,终归是逃不了一死,何必非要动刀?让他们落个全尸就算了,事办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急什么,再等一会再走不晚,来人啊,泼油。”他身后带的大汉,手中各自提了油罐,将油朝粮囤上泼去。等泼完了油,那大汉从身上取出火折子点燃,然后使了个眼色,两条大汉一左一右将许光挟在中间。不等许光反应,已经在他后颈打了一掌,将人打的昏了过去。

    “上一次粮仓走水,死了一个库大使,这次不死一个,又怎么交代的过去?”那汉子嘿嘿一笑,手中的火折子方待朝粮囤上扔,却听一人冷声道: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你们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们放弃这个权力,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讲成为公堂上不利于你们证词。你们有权请讼师,如果你们请不起讼师的话,那就洗干净自己等着坐牢吧。”

第九十二章火龙烧仓(四)

    随着说话声,从那些粮囤彼此之间形成的空档里,竟钻出几十条汉子。每人手中都举着弩匣或是大弓,一支支利箭对准了那些黑衣人。

    这一下来的突然,几个黑衣汉子登时乱了阵脚,那为首的刚想扔下火折子放火,就见伏兵中为首一人冷声道:

    “如果你不想死全家的话,就不要扔火折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根脚,只要一通乱箭射死你,到时候揭开面纱认人就是。我们锦衣卫是这里的地里鬼,想找你还不容易?你今天敢扔这火折子,我若是不叫你全家死绝,我就跟你姓。”

    “你……你是谁?你们是怎么藏在这的?”

    “好说,在下锦衣百户杨承祖,前次捉拿金长龄的就是我。你们确实在布政使司衙门耳目不少,又是贿赂库大使和照磨官想要买粮食,又是秘密安排人手过来,打探这里的戒备,可说是用足了心思。”

    “可是这几天每天都在运粮食,那么多苦力军兵,我们只要借着这个机会藏几个人下来,你们又如何能发觉呢?你们充其量不过是群江湖客,被人称一声大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跟你们说,你们差的还远呢,要讲究隐匿行踪,设计用伏,我们锦衣卫才是行家里手,你们不行。”

    这时已经有埋伏的汉子取了竹哨用力吹响,不多时只听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批官军已经封锁了大门。灯笼火把闪亮,将整个仓库围个水泄不通。

    这些官军都是抚标营的标兵,盔甲鲜明,刀枪耀眼,第一排都是手挽强弓的弓手,将一支支雕翎箭对准了大门。

    “你们身手不错,我知道。上次常平仓过火的地方我们检查过,是好手放的火。可惜你们的武功再好,也一样挡不住弓箭不是么?当然,你们可以选择拼一拼,或许有几个人在第一轮箭雨里可以活过去,然后杀出条血路呢,没试过谁知道不行呢?”

    杨承祖手中提了绣春刀,冷声道:“我们这两天过的很辛苦的,虽然每天可以换岗,但值勤的时候不能睡觉,以免发出酣声。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连大小解都不能,那种滋味,你知道有多难受么?”

    “这次遇到你们,我保证要把这种难受十倍百倍还在你们身上,所以如果我是你们,就直接自尽了。否则的话,我就会让你们尝遍锦衣各种手段,如果不招就继续打,打到你招为止。你们想好了么,是拼一拼,还是自尽,还是投降?”

    那为首的汉子知道,自己只要将火折子扔出去,就一定能酿成一场大火。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火折子出手,人家那面第一轮箭雨中,自己肯定是要死的。

    他思索良久,一咬牙,却是将火折子熄了,跪倒在地道:“各位官爷,小人愿降,愿降!”

    “愿降,愿降。”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黑衣人就都没了拼下去的勇气,不过片刻之间,十几条大汉全都跪倒在地解了兵器请降。杨承祖使个眼色,有锦衣过去捆人,有的就将许光救下来治疗,还有的取了凉水,将那几个被蒙了的人救醒过来。

    曾言公这回居然亲自赶过来坐镇,见这些人被拿,他长出口气道:“好险。这帮人简直是疯了,烧了一座常平仓不算,还想再烧蕃库,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这事里他们都想大发一笔,如果蕃库存在,他们怎么发财呢?所以这帮人买粮不成就改为放火,却也在情理之中。这次拿了这些人,我想他们也该知道厉害了,不过还要防着他们,再杀一个回马枪。”

    “杨百户所言甚是,来人啊,传我命令,自即日起一应饮食由布政衙门提供,禁止外带,违者立捕。再调动一支兵马来护住蕃库不容有失。杨百户你这次立了大功,本官定要保荐你的官职,这个功劳,谁也夺不去。”

    如果这次不是杨承祖定计设伏,将这干人拿住,那么蕃库一旦失火,曾言公无论如何也难逃罪责,他却是打心里感激杨承祖。他布政这边有衙门,直接就将人犯带到衙门里,有人扯去这些人脸上的青纱,却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城中刘府的护院么?诶?这个我也认得,这是城内振威拳馆的教习,听说还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身武功好的很的。这个这个,他不是永泰镖局的镖师?”

    这干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汉,于开封城内颇有名望,被锦衣卫一一指认出来混赖不得。这振威武官,永泰镖局,都是有根脚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这事里不但牵扯了几个城中大户,甚至连部分官吏的影子也若隐若现。

    曾言公不由勃然道:“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纵火烧毁朝廷蕃库,罪同谋反。你们这干人,也是天生的贼骨头,不动大刑量尔不招,来人啊,扯下去重重的打。”

    这布政衙门原本是没有审讯权的,可是事急从权,哪顾的了许多,若是惊动开封府衙,说不定几个罪犯又都莫名其妙的就死光了。

    眼下布政衙门里有抚标兵也有锦衣卫,动起刑来方便的很,一顿板子打的神鬼变色,各般刑具一一施展,不多时就有人熬不得刑,大叫道:“小人有招,小人有招。”

    这些江湖草莽都是使了银子雇来的,身手倒是了得,但是忠诚度就不怎么可靠。尤其他们之中有个把是江洋大盗出身,曾于官府中熬过热堂,倒是能扛住普通刑法,但大多数江湖武师不曾经过这阵仗,一上刑就挺不住。

    再说即使是那些江洋大盗,也不曾对上过锦衣手段,饶是人心似铁,总难扛官法如炉,到了后半夜时分,基本就都把自己所知的招了。

    上次的常平仓,这次的蕃库,都是他们一伙人所为。其身后的指使,就是城内几家大户豪商,外加几位官府中的官吏,内中甚至涉及了河南的一位参政衔分守道。见了这口供之后,曾言公气恼之余,又有些感觉难办。官场之上,讲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真把这么多人掀翻了,自己以后在官场可怎么混?

    别说是他,对上那么多大户,就算是沈冬魁这等巡抚大员,怕也要权衡得失,斟酌再三才敢处置。杨承祖在旁道:“方伯,若是您觉得处置为难,依下官之见,不如把案子转交吧。”

    “转交?交到哪里?”

    “交到直指衙门,由那巡按御史处置。如今巡按河南的高辉高直指,人称高铁头,据说最是直言敢谏,又是出名的不怕死。不如就用这颗铁头,来撞一撞这铜网,到底谁输谁赢,一碰便知分晓。”

第九十三章身退

    大明的巡按御史制度,是大明朝以小制大,以卑凌尊制度的具体体现。巡按御史虽然官只有七品,但却位卑权重,可以与巡抚分庭抗礼。

    其职能为代天巡狩,藩服大臣以及府、州、县官都要接受考察小事立决,大事上奏,至于四五品的官员被其指着鼻子臭骂,也是家常便饭。当然,也有个别的倒霉蛋,巡视某省仗着钦差身份爽气的骂过巡抚后,回朝又被派到这个省当知县……

    这高辉乃是朝内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人送绰号高铁头,因为他敢直接写奏章弹劾江彬,顺带还弹劾了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朱寿。至于这镇国公朱寿是何许人也?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朱厚照。

    这位直接用本尊开骂皇帝小号的猛人,如何不是个铁头。只是他为人太过耿介,又是出名的不怕死,正德天子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就将他外放个巡按图个清净。这是个连皇帝都敢骂的主,又是出名的疾恶如仇,如果有把这次的案子落到他手里,他不砍掉百十来颗脑袋,怕是就没脸叫高铁头了。

    而且与河南地方官不同,他一个外地巡按,跟本地没有任何关系,属于真正的无所畏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他巡按一省的时间只有一年,完事之后就回京缴旨,地方闹成什么样,与他没有关系。就算他把地方士绅势力得罪的再狠,只要他不是回来任职,谁能拿他怎么样?

    曾言公听了杨承祖这个主意,半晌无语,最后道:“这……若是此时交给高直指,倒是个办法,只是高直指为人太过刚烈,行事易走偏锋,我只怕……”

    “是啊,此事若是交给高直指办,最后我们只能收获一堆死人以及一个虚无的公道,别的怕是也收获不了什么。不过方伯只需要把消息放出去,那些人自己就会上门来说人情,到时候利刃持于公手,自然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曾言公这才面露喜容,点头道:“大善,大善。就该如此操办。不过杨百户,我看你的才干,若是屈居于锦衣卫中,未免就埋没了人才,不若你苦读几年文章,用心科举。老夫不才,还有几个老友,于教授文字方面颇有心得,有我引见,定能将你收录门墙。只要你用心苦读,他日必能科举得力,那才是正途啊。”

    “多谢老方伯错爱,只是下官乃是个粗鄙武人,平日里耍枪弄棒还行,只是科举一途,是万万走不通的。告辞,告辞了。”

    见他告辞而出,曾言公摇头道:“可惜,可惜了啊。这等人物若是肯用心功名,我大明必多一栋梁之才,可惜却安心做个锦衣卫,明珠投暗,明珠投暗啊。”

    杨承祖这边定了计策,曾言公如何施展,就不关他的事。剩下的几天时间,他只是每天于周王府与巡抚都察院之间往来,为两路大佬做起了中间人。巡抚作为一省最高长官,私自拜见藩王并不合适,可是这筹款的事,却又离不开两下沟通,这时候就多亏杨承祖从中往来,穿针引线。

    又有沈冬魁身边的文案夫子,与年望久年老先生交上了朋友,由年老先生引着,进王府与周王谈论文章。

    数日之后,巡抚都察院内,杨承祖回禀道:“现在这田地、房产、古玩转让之事,基本已经谈妥,周、伊、唐三藩,合力吃下这笔土地房产,付给我们的费用,将有七成是粮食,另外三成是银子。有了这笔钱粮,再加上那些富商的输诚,我们这一战,差不多就已经赢了七成。”

    沈冬魁道:“老夫是带过兵的,这一战我看起码是赢了九成。剩下的一成,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承祖,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想要告辞了。毕竟你干的太出色,而宋兆南什么都没干成,你怕他嫉恨你。但是你不用怕,有老夫在,他不能把你怎么样,若是锦衣卫里不得施展,不如就到老夫身边来,我保你个前程功名就是。”

    “多谢老中丞厚爱,只是我在滑县还有一大家子人家,也由不得我不想啊。再说,这次我算是彻底得罪了那些粮商,现在出门都得加小心,没有几个抚标的兄弟陪着,都不敢上街,生怕挨了闷棍。再待下去,万一谁要是急了眼,给我的来个暗算,也是受不了。”

    沈冬魁听他这么说,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于你,不过你这么走,老夫也是不放心。我正好要行一封公闻到滑县,就派一队抚标送去,你跟他们同行吧。”

    以五十名抚标兵送信,这以往都无先例,杨承祖知道,这是老巡抚怕自己受了暗算,特意拨了人马保卫,自是千恩万谢不提。沈冬魁又赏了三百两银子,说是前者他杀白莲教该有的赏赐,其真实用意,自然谁都知道。

    杨承祖这几天为三王牵线,除了将上次漏掉的那樽女儿红品了之外,又收了三位王爷不少礼物,再加上老军门的赏赐,一次开封跑下来,居然收入了近三千两纹银,俨然已经是个富翁。

    他手面也阔,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分给那五十名标兵,这干标兵平日里虽然赚军饷,但是一人十两银子,却也要忙和大半年才能赚到。因此一见这钱,个个欢喜的不得了,拍胸膛表示

    “杨百户你放心吧,这条路,兄弟们是走熟的,保证你没事。在河南,若是有人敢惹咱们抚标营,那除非是不想活了。哥几个,都给我精神点,对的起这银子啊。”

    山林内,二十几匹脚力栓在树上,北邙山的大寨主耿明达,这次拉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一共二十三名弓马娴熟的马贼,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钱。这次接的单子是杀一个锦衣百户,听说还颇有些武艺的,人家给的钱多,他们就得卖命。虽然杀官就是造反,但是雇主已经答应负责处理手尾,自己倒是不必要担心。

    这干都是积年老贼,手段高明,以众击寡,料来万无一失。是是他为人把细,先是派了游骑哨探,又将其他人收缩在树林里。未曾临阵时也不乘马,让坐骑保持体力,二十几个汉子全都在树下啃着干粮喝水,等待着撕杀。

    这时,负责探路的哨探已经返回,滚落马下道:“回大当家的,点子过来了。”

    耿明达一拍大腿“好啊,等的就是他,所有人上马,谁砍了他的脑袋,他身上的银子就归谁。”

    可那名哨探又道:“与他同来的,还有五十名官军,一水都是马队。”

    耿明达笑道:“那就更好了,这是给咱送马来了。那些军卫的人孬的很,咱们一个冲锋,就打垮了他们。”

    “小的已经探听明白,那些同来的马队,都是从开封往滑县去的抚标营。”

    “那还犹豫什么,所有人别磨蹭,都上马,赶紧回山!万一被抚标营撞上,咱就走不了了。”

第九十四章拦路

    杨承祖并不清楚,因为抚标的随行,沿途三场针对他的暗杀都以杀手主动撤离而告终。那种不顾自身安危,只求行刺成功的刺客不是没有,而是代价太高,而且可遇不可求。

    至少在河南八府,想要花几百两银子就雇到那么一位富有职业道德且能活到接单的刺客,实在要求太高了一些。

    于他而言,这一路到滑县路途倒是没什么波折,只是临近滑县时,突然杀出几十条汉子。他只当遇到了刺客,那些抚标也戒备起来,几个人把手都握到了刀柄上。却见对方为首者已经结巴着说道:“此……此山是……我开”

    那抚标头目一听这个就长出一口气,仔细打量,见这干人队伍散乱,衣衫褴褛,手里拿的都是农具。为首者手里拿的也只是一口尺把长的柴刀,就彻底放了心。

    一催跨下的脚力,带着二十名标兵一个冲锋,就将这些拦路者追的哭爹叫娘的到处乱跑。这干人也不拿兵器,只将手里的马鞭子没头没脸的打下去,将这些拦路者打的鬼哭狼嚎,哭爹叫妈。等官军打够了,将这些人赶到一处,有军兵就抽出了钢刀准备收割首级。

    还是杨承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路?是谁雇你们的?”

    那些人见官兵拉刀只当是要杀,一个个已经大哭起来,这时听杨承祖问,才有人道:“我们是从湖广逃难过来的难民,没有饭吃了,又听人说绿林好汉的故事,就想来搞点钱使。听故事里,官兵都是废物脓包,一打便逃,还会丢下大笔的金银粮草,没想到你们居然不跑,反倒冲过来了。你们是骑了马的,冲过来哪个孙子不跑。”

    杨承祖道:“既然如此,想死还是想活?按你们的罪过,就该一刀一个杀了,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肯卖力气的话,我给你们留条活路。”

    他将那带队的军官拉到一边道:“黄河水涨,滑县这边必然要加固河堤,正是用人的时候。几十个只给饭吃不给工钱的苦力,又去哪里找。留到滑县,每个苦力,酬劳您五两银子就是。”

    “一言为定,保证一个也走不脱。”这些首级要想报军功,必须有杨承祖背书,他既然是这个态度,那想报功就不容易。再说这又不是北虏,再加上文官为难,真砍了头,所得的银子也未必有多少。

    那名军官乐得做个人情,点头道:“一切听杨百户吩咐。”有士兵看押着,一行人直接进了县城。

    只见县城里与杨承祖走时相比,已经渐显乱象,大街小巷里,总是能看到不少衣衫破烂的百姓。几家粮行门前,也排起了长队,等杨承祖打听之下得知,粮价现在已经比自己走时翻了一倍。还有人在散布消息,说是因为邻省粮荒,朝廷要调拨粮食去赈济,河南的粮食要不够吃了。

    百姓们见此情形,都担心粮食继续涨价,家里有点粮的,也排队前来囤积。杨承祖做到心里有数,将脚力还了,自己转向家去。

    等到了家门首,见外面几个漕帮弟子往来巡逻,戒备比起过去要严格的多。

    门开处,一个荆钗布裙,十三四岁,面容清秀的女子站在门首。见他来了,施了个礼,接着就一溜小跑的跑到房里,不多时,如仙迎了出来。见是杨承祖,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一头扑到他怀里,用手在他的腰上狠拧了一把

    “你还知道回来啊。是不是外面又认识了什么新的姑娘,就不要我们这一家子人了?干娘她老人家天天想你,担心你的安危,你倒好,连封书信都不知道写,真是没有良心,回头让娘打你。”

    “仙姐,我这一共不才走了不到一个月么,用的着写信么?”

    “你懂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么久不露面,想也想死个人了。还有娘啊,她总怕你在外头有什么闪失,天天的哭,心里可担心你了。”

    “这却是我的不是了,仙姐,我去见娘。”

    他到了正房里,见方才开门的丫头,正在柳氏身后伺候着,不知是什么路数。但不敢多问,给柳氏磕了头,又将这次得来的金银全都拿了出来“娘,儿子这次没白跑,看,赚来这么多金银,您该高兴了吧。”

    哪知柳氏面沉似水“你给娘看这些东西干什么,我又不要你飞黄腾达,也不要你富贵,只要你平安就好。过来让娘看看,这一次又是捉贼又是捕盗,身上可曾受了什么伤?红芍,这就是咱家的主人,今后你什么事都要听他的安排,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承祖,这是仙儿给咱家买的丫头,倒是听话乖巧,很聪明呢。”

    “哦,原来是仙姐买的啊,娘身边确实该有个人伺候着,是孩儿往日里太过粗心了,仙姐比我想的周到。娘,我什么事都没有,身体好的很呢。那些贼啊,没一个能伤的到我。”

    他在柳氏这边待了半个多时辰,拉着柳氏的手说着这一回的遭遇。等听到他在周王府得了赏赐,与周王同桌饮酒,又与巡抚沈冬魁往来时,那红芍的眼睛越来越亮,脸则越来越红。

    柳氏听的也是心情激动,紧抓住他的手道:“承祖,你这可快赶上你爹了。当初你爹万马军中救驾,你如今也能与千岁爷爷同桌共饮,这是咱杨家的造化啊。待会娘要到祖宗牌位前面,多烧几柱香才行。”

    等到他从房里出来,红芍也跟出来倒茶,杨承祖将如仙一把抱在怀里。也不管红芍就在身边,将手直接伸进如仙的衣服内,“仙姐,想死我了,让我好好亲亲。你今天怎么没去茶楼那边?难道生意不好,停业了?”

    “呸呸呸!你才生意不好呢。现在仙姐我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不过茶楼那边,暂时由苗氏和珊瑚儿在那盯着,还能看的住。我在这边有更重要的生意要做。”

    “什么生意?”

    “放印子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滑县的粮价,就跟外头的水似的,一个劲的涨呢。已经翻了一倍有余,听说过几天还得涨,因为开封那边官府收粮食,弄的市面没有粮卖,所以滑县的粮食一路看涨。还听人说,朝廷要调河南的粮去赈济陕西和湖广,这边的粮价还得翻。”

    “很多人手里没钱,买不起粮,就只能借贷了。再不成的就得卖儿卖女,像咱们的红芍,她爹可是个老秀才来着,她自己识文断字,还是个大姑娘,你猜我是花多少钱买的她?我告诉你,只用六斗粗粮,两斗粗粮,就买一个大姑娘,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你说值不值?我告诉你,你要拦着我放印子,我就翻脸啊。”

第九十五章运作

    “我拦着你放印子干什么?我又不是圣人,从没想过这次的粮荒要什么没人饿死,更没想过要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杨承祖一边将手伸进如仙的衣服里做怪,一边道:“粮食涨价的事,也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涨的这么快,这么邪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卖闺女的。如果粮食不涨价,外省的粮食又怎么进来,它们不进来,我又怎么把它们都控制在手里?这些粮商想来个奇货可居,却没想过,我压根就没打算和他们讲理!”

    如仙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只怕你想的是没人饿死,或是要做个什么今世包公,不许我赚钱呢。”

    “我凭什么不赚钱?这么好的行市,仙姐要是不能发上一笔,不白跟了我了?我一开始,就不是以无人饿死为目标。强行要求一个不死,最后只会适得其反。我追求的就是保持大局的稳定,不让这场人为的灾荒,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民变,至于其他的,我可顾不过来。说起来,要不是怕民变太大不好控制,我倒是希望闹一闹,到时候有几百颗脑袋混个军功前程,还能升官呢。”

    红芍一听这话,吓的面皮发白,不自觉的就发出了动静。杨承祖看她一眼,问道:“几斗粮就换一个姑娘?咱滑县的粮食,已经困难到这个地步了?”

    红芍见提起她,两眼微微一红,跪下回禀道:“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我家穷,我爹虽然是个秀才,可没有挣钱的门路。我弟弟还小,他还要读书,还要娶媳妇。现在家里断了顿,我就得想办法。我是到大小姐的茶楼找活干的,结果大小姐说她愿意买了我,六斗粗粮和两斗细粮是身价钱,还给家里放了一两银子一石粗粮的安家钱,有了这些钱和粮食,这个饥荒家里怎么也能度过来了。”

    如仙道:“要没有我这些粮食,你爹怕是就要饿死了。他自己没能力赚钱,家里又没积蓄,连老鼠都不往你家跑,我这算不算救了你一家子的命?”

    “大小姐对我的恩德,红芍永远都忘不了。”

    “那你是不是该报恩啊?不过你除了这个干净身子,还有什么能报恩的?今天晚上就由你伺候承祖,让他把你收了房,见了红,我就再赏你家十两银子。等回头有了身子,说不定还能抬举你个姨娘呢。”

    一听她说这个,红芍脸色一红,低头道:“这……红芍还小……大小姐当初说是买我做丫鬟……”

    如仙却是把脸一沉“什么时候轮到你推三阻四了?当丫鬟,可不就得伺候主人么?不想侍奉行啊,还了我的粮食和银子,我就放你囫囵身子回去。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坐地计息,九出十三归,二分利,五日一归本。你可着滑县打听去,现在放帐,我这个利息算是最良心的。你若是还不出粮食和银子,就乖乖给我滚去洗干净。再不然,我就把你送到香满楼去,到时候你伺候的可就不是一个男人了。”

    红芍一听归还利息,再一听香满楼,吓的身如筛糠,眼泪就忍不住的落下来,抽噎道:“是奴婢不识抬举,小姐别生气,我今天晚上就伺候公子……”

    “免了,人还没长开呢,伺候个鬼,滚下去吧,好不容易回家就看哭丧的,有点兴致也让你个搅了。”杨承祖骂了几句,见红芍捂着脸哭这跑下去,又在如仙的胸前猛的捏了一把

    “那就一黄毛丫头,用的着这么逗我么?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谁有心思吃那个毛丫头。”

    “你仙姐老了,快配不上你了,你这出去不到一个月,就赚回来几千两银子,这是什么样的英雄啊。我已经二十多了,已经得算是老丑,还是那个出身,抬不起头来啊。为了不让自己被赶出去,只好拉个小姑娘来邀宠固宠啊。我没把清白身子留给你,就给你找个清白的丫头,还不好么?她可是秀才家的闺女,年纪正好,你就不动心。”

    “我只对我的仙姐动心,今天晚上我就宿你那了,不许说你身上不方便。”他霸道的宣布,又在如仙脸上亲了几口,将如仙逗的咯咯娇笑,让她心里格外的甜蜜。

    整个人软在杨承祖怀里道:“你啊,也是个怪人,人家都喜欢小姑娘清倌人,你偏喜欢老女人,我是这样,苗氏也是这样。”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里,十四确实算是妙龄了,所谓豆蔻年华也就是这么大。专门有士大夫喜欢这个年龄不堪采撷的女子,并且还认为是风雅。

    至于如仙这等二十二三的,就得算是老妾,已经要走下坡路,在家里也多半渐渐失宠,受夫君冷落。杨承祖如此迷恋她,让她从心里舒坦。

    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抱着说着情话,就在杨承祖打算进一步采取点什么动作时,只听一阵敲门声响起。红芍到底是来做丫鬟的,虽然被主人骂了,这时还是守着本分去应门。、

    只见来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妇人,先是与杨承祖客套两句,接着就拉着如仙道:“如仙姑娘,老身本来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的,只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听说你这里放印子比别处便宜,求你看在街坊的份上……”

    “王妈妈,您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咱们这么多街坊,我如仙若是都关照,自己就该要饭了。不过呢,谁让我干娘是个厚道人呢,我对您也要厚道些,别人是九出十三归,咱们街坊借贷,就是十出十二归,利息按一分半算,但这事您自己知道就算了,不要往外宣扬,否则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您打算借多少,又用什么抵押?”

    如仙与放债之事熟悉以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妥,让红芍研磨,写好了借据文书,借了三两银子与那老妇人,又约定让她家人来这里取半石粗粮。等人走之后,如仙道:

    “现如今城里三大放债的,一是成福寺,一个是九爷,一个就是我。怎么样,你仙姐棒不棒?我告诉你,就是这放债的生意,比起茶楼赚的还多一些呢。外面那些漕帮的人,就是咱家要债的帮手,还有珊瑚儿,有她那条棍棒在,就没人敢不还钱。”

    杨承祖见她那借条上,约定的都是按粮食结算,心知她是担心粮食涨价,用银子结算吃亏。笑着把她拉回怀里“我的仙姐就是有本事,不过现在按粮食算可以,过段时间,就得换回按银子算,否则的话,就要吃亏了。”

    “你是说,过段时间粮食就会落价?”如仙何等精明,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这次到开封,其实办的就是这个事。仙姐你没囤太多粮食吧,如果囤的多,可能就要赔了。”

    “赔?笑话,我如仙做生意如果要赔的话,就没脸见你了。上次你抓的那几个客商,就是从湖广贩米过来的,我买了他们的米存起来,又用这些粮食放债。现在这些米我控制在手里的,那可是好几千石,运作好了的话,我要用它们翻上一倍,怎么可能会赔。”

第九十六章谋算

    那几个商人被杨承祖捉了以后,审不出什么头绪,就交到了县衙门,但县衙门也没什么可审的,后来就又交回给了锦衣衙门。

    这几个商人也自倒运,到了锦衣衙门是有名的有进无出。你人没问题,货有问题,货没问题,人有问题,人货都没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你都没问题怎么跑我们这来了,难不成还是我们抓错了么?

    这几个商人在湖广是有些门路的,可问题在于湖广的门路在河南全无作用。尤其那些锦衣知道他们曾对如仙动过心思,是跟自己家老大争女人的,那如何轻饶的了。一日三餐格外加料,打的格外卖力一些,这几个商人受不得刑,只好四处求人乞告,望求托个人情释放。

    如仙这时候站出来表示,倒是能帮他们关说几句,但是那米,自己要买,至于价格么,你们自己看着办。几个商人保命为先,只好折本卖米,那粮食与其说是卖,不如说是送。至于仓库费用,也是由九爷出面洽谈,根本就是白拿,她这生意堪称无本而万利。

    而那位贩茶的商人更惨,他的几千斤新茶,全都按着陈茶的价出手,至于陈茶,干脆按高碎的价格卖,为如仙的茶楼做了贡献。

    如仙得了这许多米粮,自然就惊动了本地的大户粮商,就有人找上门来,想要把她手里的粮食吃进。可如仙是何等精明的女人,当下就一一回绝了去,她精通买卖之道,见自己有这许多粮食,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

    那些商人倒也想过找门路施加压力把粮食吃下来,可问题是,他们只是滑县的大族富户,档次未免太低了一点。即便是府里的压力,如仙也能找到门路周旋,而且本地父母官张嘉印念着她跟了自己老把弟从良的份上,于她也多有回护。又有赵九雄这等狠人从背后支持,那些商人没讨到什么便宜。

    她手里的粮食也没打算卖掉,而是和九爷一起做着囤积居奇,放贷生利的勾当。眼下滑县三大放印子的势力,一是成福寺,一是赵九雄,再有就是如仙和她的如仙茶楼。

    成福寺按说僧产众多,放印子是有优势的,可是前者处理佛田时他们变卖的太多,现在就想多捞点地,于放印子时特别要求,只接受田地作为抵押物别的一概不接受。

    可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于土地还是有很重的依恋情绪,宁可卖儿卖女,也不愿意卖掉自己赖以生存的田产。

    自耕农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将土地处理给别人而变成佃农的。毕竟佃农朝不保夕,很可能一个伺候的不周到,就被地东收回土地,那一家人就只有饿死的份。

    与之相比,九爷和如仙这放贷就比较灵活,只要是看的入眼的抵押物,都可以用来借贷,生意反倒更为红火。赵九雄的利息为三分,如仙利息为两分,在县里落了个活菩萨的好名声。

    杨承祖道:“你这比九爷低一分利息,似乎不大合适吧。咱们和九爷也算是朋友,再说咱外面还有漕帮的人手帮着护院,这么搞不大好。”

    如仙笑道:“我这么搞,是和九爷说好的。大家各捞各的,秋毫无犯,我这边利息低一些,但是卡的紧,而且借的数目有限。九爷是大出大进大手笔,大家谁也影响不到谁。其实现在漕帮的人手护不护院也没关系,我手上,也一样有了几十个卖命的伙计呢。”

    “眼下这个世道,大家求生不易,女人卖申子,男人卖命,都是一样的事。好功夫的不值钱,我有钱有粮食,自然就有人上赶着为我卖命。咱家现在也有自己的护院呢,要债的时候,咱自己的人也不一定不得用。我跟你说,内中还有人看上我呢。”

    如仙这么个腰缠万贯烟视媚行的美人,自然让一些卖力气的护院起了些别样心思,有的自称是军中出身,号称军中武艺独魁,来给老板娘做个保镖。只盼着将来俘虏佳人芳心,来个人财两得。却不知如仙是摆弄人心的大行家,把这些卖力气的好汉耍的团团转,根本沾不到她的边。

    杨承祖笑着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手在她身上大肆攻略“你啊,就是个迷死人的小妖精。不行,这一个来月可素死我了,我现在就得吃了你。”一边说一边抱着如仙就向房内走去,如仙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只吩咐红芍道:“就说我身上不舒服,来借印子的一概替我挡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红芍见二人光天化日如此亲热,半是害羞,半是期盼,又有一丝失落。原本还怕这位当家大爷找机会欺负自己,如今看来,真是看不上自己的?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外面,听着房内的动静,一张脸渐渐变的通红,身子越来越软,最终跌坐在门首,动弹不得。

    房间内,两人的衣服胡乱丢了一地,如仙汗润额丝,蝉鬓微湿,凝脂般的肌肤里透出红霞般丽色来,趴在杨承祖的身上道:“好兄弟,你练了陶真人的神仙方子,比以前更加厉害,姐姐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呢。”

    “没想到,那陶仲文说的神仙方,居然是防中术,果然有效,来来仙姐,我们再来。”

    如仙轻轻一推“我可不成了,你若是想,就去把外面那个红芍抱进来享用了。反正都是立了身契的,想怎么摆弄,都没关系。”

    “我说了,我对小丫头片子没兴趣,人还没长开呢。有什么话,过几年再说吧。”

    如仙道:“我其实是为了讨你欢喜,才买了她过来,哪知道你不喜欢嫩的。不过没关系,现在在我这借印子的人多,内中大概有两成是还不清的,到时候你跟我去,看上他家哪个女人,就用那个女人抵债。我这里多几个人,你才能记住我的好,要不然赵老幺进门后,估计你就住在她那,心里没了姐姐的位置了。”

    “别胡说,地包天怎么跟你比。等等,你是说赵老幺的事定了?”

    “那是,你前脚走,后脚我就跟娘说了。娘本来是不满意赵九雄那种强人做亲戚的,可是既然你放了话,娘就跟媒人说了,连买妾的银子都给了。五十两银子,买一个无瑕玉凤,怎么样,这买卖够值吧?是我去给你说合的,她有个小妾名分,也算是不错了。比我这没名分的可强多了。”

第九十七章白莲初现(一)

    杨承祖当初是恼赵老幺来自己家闹腾,顺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一想起对方的容貌,和那传说中可以踢断木桩的腿功,觉得这买卖也做的过。笑道:“仙姐你想要名分还不简单,我这就办个流水席,给你把事情办了。”

    “才不呢。”如仙娇媚的一笑“我就要用这没名分的,欺负她那有名分的,有了妾的名分,将来见了你的正室还得磕头行礼,我这没名分的,反倒不受这个约束呢。”

    “你今天把我折腾的够呛,晚上可别宿在我这了,我也伺候不了你。珊瑚儿打你走了之后,没事就和她娘在一起哭,说是想你。你今天晚上去陪陪那丫头,明天再去陪苗氏。珊瑚儿年纪最小,又最怕你嫌她丑,你若是冷落她,当心她憋屈坏了身子。”

    “没想到,你们居然姐妹情深,听她说你还教她本事,那不成真像人说的,只要雨露均沾,就无嫉妒之心?”

    “雨露均沾你个鬼。”如仙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整个人都应该是我的,才不要和别人均沾。只不过赵老幺将来要进门的,我必须得有几个盟友,要不然如何斗的过她。那可是个你们男人最稀罕的类型之一,侠女呢。还是个有名的侠女。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她没事就骑着马,带着一堆漕帮弟子,去给那些灾民发馒头,发铜钱,名声大的很呢,不少人叫她观音大士。”

    杨承祖道:“她爹放着印子,她放着赈济,也不怕爷们两个打起来?”

    如仙笑道:“你这话说的,九爷也放赈济啊,咱的茶楼,每天还舍一个时辰的粥呢。生意是生意,赈济是赈济,姐儿要当,牌坊也要立的。”

    “我现在别看放着印子,让不少人家破人亡,上吊投黄河,可是大家说起我来,还都要叫我一声宅心仁厚的如仙奶奶。这就是人心了,我如果从头到尾都在赈济,他们只会抱怨粥熬的太稀,为什么没有干粮。可我一天就放一个时辰的粥,所有人都只盼着能有自己一碗,我多延半个时辰,就有无数人跪下磕头。至于我放印子也好,要债也罢,谁又会多管了?”

    “仙姐好见识,其实衙门放赈,也是如此。如果只是单纯的发米,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是要讲个方式方法,以及介入的时机,就如你说的道理是一样的。对了,赵老幺知道那事以后,没闹?”

    “她闹个什么?她这个无瑕玉凤的名头,还不是她们家金山银山帮她堆起来的。那些没根脚的侠女,没有盘缠在香满楼打短工的我也见过,她可以不用卖自己,还能得个好名声,不就是靠她爹的关系么?平日里靠着家族的力量得个名声,现在家族的决定,她自然也抗拒不了,只能趁着自由之身时,多做一些事,到了日子,乖乖的得上轿过来嫁人,这就是女人的命,不管是侠女也好,还是什么女也罢,终归是得嫁人的。”

    “焦榕他们家怎么样了?我上次收上来债,后来就没打问过,他现在如何了?”

    如仙冷笑一声“他啊,被那些追寨的收拾的够戗,那干人的手段多着呢,哪是他抵挡的了的。后来干脆就搬到李雄的府里,投奔他姐姐去了。要说那焦氏也不是个东西,现在居然赶着李二姐天天自己想办法赚吃喝,说是哪怕去卖,也是自己管自己,家里养不起那么闲人。李大姐是仗着许了人家,只是那张家一直不来迎娶,否则她倒是不用受罪了。”

    “李二姐靠着给人家浆洗点衣服,缝补针线过活,我啊,是看在她是你的青梅竹马份上,怕她真的被人欺负了,不是给你脸上无光么,就让她到咱茶楼做帮工,你若是想她,现在就可以去。又托了九爷的人情。有漕帮关照她,她一个大姑娘倒是没吃亏。只是前几天她兄弟病了,焦氏居然连请大夫都不肯,她只好来咱家借了五两银子的印子,给她弟弟看病。”

    杨承祖哼了一声“焦氏么?我现在是没工夫搭理她,等到这次的事都解决了,我慢慢找机会收拾她。简直是狼子野心,对不起李伯父啊。”

    “你不想去看看李二姐?她现在就在茶楼呢,她还欠咱的钱,你和她叙叙旧情,我想她多半不会反对的。”

    “我啊现在就想看着如仙姐。我这次从开封那,打了一个赤金的镯子,仙姐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的话,就帮我做个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耍子谢我吧。”

    如仙白了他一眼“你仙姐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还在乎一个赤金镯子?不过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你去开封心里还能记挂着我,这就够了,不过那礼物只许给我,那两个女人都不许有,否则我就咬死你。”接着就乖乖的匍匐下去,施展开自家吹奏无孔箫的手段。

    县城外,左家庄。这里是第一个放粥赈济的庄子,左善人左万年不愧是积善之家,不但发放米粥救济灾民,又派了自己家的管家,在灾民中挑选家丁、奴仆、佃户。只要你身强力壮,不管是哪里人士,就有机会混上一顿饱饭,而不用喝稀粥。即使现在赈济的大户日多,但是左家的粥永远比别处熬的稠,放粥的时间也比别家的长,因此这里聚集的百姓也就最多。

    眼下粮价涨了一倍有余,同时找饭吃变的越来越困难,赚钱的门路越来越少。就算是卖力气去码头扛包,收入也比过去降了几倍,即使是本地居民,也开始有不少人吃不上饭,左家外面排队领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那些排在队伍后头的,一时轮不到,就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大多是称赞左员外厚道仁慈,体恤贫苦。还有人则在队伍里来往穿梭,对身边人讲着奉世应劫,弥勒普渡的道理。

    大明如今地下道门丛生,百姓对此也不算陌生,只是问着入了教有什么好处,修行起来,是否困难。这些讲道的也不白讲,凡是肯入教的,他们就有办法让你排到前面领粥,还能比不入教的多喝一碗。谁若是身上有病,还能免费领到药物,因此入教的人格外多些。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鸾铃响动,由远而近,一驾乌蓬马车行来,而在马车四周,则是十几骑快马。马上汉子身强力壮,腰挂兵器,一看多半就是走镖的达官。那马车是青骡子驾辕,青马拉车。

    赶车的汉子,也生的腰大十围体格雄健,凶神恶煞一般。等带到左家庄前勒住车辆,那赶车的跳将下来,冲着车内施礼道:“大小姐,咱们到地方了,请下车。”

第九十八章白莲初现(二)

    只见车帘掀动,先跳将下来的,是一个遍体大红的女子。这女子的身量比起普通男人还要高出一个头,一身大红色的紧身胖袄,外面披着大红的斗篷,一柄长刀挂在腰间,看打扮十足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女护卫。

    她年纪大约二十上下,生的皮肤黑红,弯眉大眼,两条长腿滚圆结实,动作矫捷如同雌豹。一干闲汉远远看着,忍不住品头论足道:“这婆娘看身材倒是个好生养的,弄起来一定很够味。可惜啊,皮肤太黑,脚也太大,一看就是个粗蠢妇人,上不得大雅之堂,不过若是咱们庄户人家里,这就得算是个不错的媳妇了。”

    那女人下车之后,将一个小板凳放在地上,又将手朝上一伸。接着从车内就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纤嫩似水葱的玉手,搭住这女子的手,一只三寸余许如同红菱的绣花莲鞋从车内迈出来,蹬在那板凳上。一个穿着雪色大袖衫,同色长裙的女子,轻轻的从车内走出。

    虽然她头上戴着帷笠层层素纱遮了面孔,让人看不见她的模样,但就看那婀娜的身段,高贵典雅的步态。以及露在外面那雪白如玉的肌肤,修长的玉颈,就让那些闲汉们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忍错开眼珠。

    有人嘀咕道:“乖乖,大家闺秀,这才是真的大家闺秀啊。咱滑县,几时有了这样的仙女?可惜,若是能看看她长什么模样,就是折寿十年,我也认了。你看那小脚……”

    不过这干闲汉虽然看的入神,可是那十几名剽悍的保镖不是吃素的,人家腰里都带着刀呢。这些村人也不傻,看这排场就知道,来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自己惹的起的。

    别说过去纠缠,就是远远的看着,也要小心吃了鞭子,就连说话都尽量压低了声音,生怕惹祸上身。

    这时有左家的管家带了十几个身强力壮手持棍棒的家丁过来,引着那一行人进庄,闲汉们就更不敢多说什么。看这意思,来的必然是左家的亲族?

    说不定是哪位员外的小姐,来左家走亲戚,自己吃着左家的粥,如果再对左家的女眷言语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

    那女子似乎早见惯了这等场面,明明听到一些不堪的议论,却不往心里去。那个高个女人道:“这些闲汉,实在可恶,没口子的议论小姐,就不该给他们粥吃。”

    那女子似乎笑了一笑“姐姐,你不必叫我小姐,咱们还是姐妹相称就好。世人多愚,为皮相所迷乃是常态,所以才要我们普渡众生,点化万民。圣教中人,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又怎么行走四方,传教洪法?这等场面我见的多了,早就不在意了。等他们明白了教文经义,知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也就没了那些腌臜念头了。”

    那管家赞道:“大小姐不愧为我教圣女,不但教义精熟,而且这份胸襟气度,小人就佩服的很了。”

    一行人进到客厅之内,左家庄庄主左万年已经跪倒在地,“小人左万年,未能迎接圣女于庄外,有失礼数,还望圣女降下责罚,以减轻我的罪孽。”

    那女子此时已经摘下帷笠,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眸内含着无限慈悲,仿佛菩萨降世,又似仙子临凡。只被她轻轻看了一眼,左万年只觉得心内就无比的舒泰,这些年为白莲教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值得,那么的理所当然。就算让自己去赴汤蹈火,也会义无返顾。

    “左坛主,你太多礼了,你为圣教卧薪尝胆,潜伏伪朝数代,经营家业之中,每年都有一半以上的利润反哺总坛,劳苦功高,谁人不知?对外你担着一个财主的名号,在家中过的日子,比起一般的小康之家都大有不如。来的钱财,都用来资助圣教,这些功劳,总坛都是知道的。区区一个迎接,你何必在意,赶快起来吧。”

    她边说边主动伸出双手拉住左万年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就这几句勉励之语,加上这一拉,竟然让这位左员外热泪盈眶,用袍袖不住的擦着眼泪道:

    “圣女,有您这几句话,就是左某将全部家产捐给圣教,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我为圣教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您这次来有什么指示只管吩咐,左某一定办到就是。”

    双方分宾主坐定,那女子才道:“左坛主,这次圣教想要在河南举事,尽得唐、周、伊三藩家私以充圣库。并以此扯动伪朝精力,使其无暇南顾的计划,多半是要动一动了。”

    左万年道:“怎么?可是那宁藩又有什么变动?属下听说宁藩凤貌鸡胆,好谋无断,遇事瞻前顾后,实不是个成事之人,难不成事到临头,他又变卦了?”

    那女子摇头道:“宁藩不能成事,这早就在圣教预料之中。伪朝宗室皆为庸碌之辈,哪个能成的了事?我们不过是用其为前驱,使伪朝人马自相残杀,宗室之间彼此残害,令其离心离德,以剪除其羽翼罢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能成什么事。只是没想到,揭贴之事并未能让昏君下旨去剪除兴王一脉,而咱们在河南的布局,也出了些意外,恐怕这起事之事,是做不成了。”

    “圣女,属下这段时间按您的吩咐,已经吸纳壮丁三百余人,手中兵器亦有六十余件。虽然缺乏甲仗旗帜,但是攻打这个县城,我想还是有一定希望的。您不必担心,属下虽然年迈,但是为圣教大事,从不吝惜己身,愿做先登第一人。”

    “左坛主,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这事,不是这么个做法。”那圣女轻轻叹口气“咱们圣教自唐教主山东起兵以来,多与官军交战,情形如何,不言自明。实在是世人多愚,不识伪朝之凶蛮残暴,不明我教之教义,往往襄助伪朝,使我大事难成。”

    “以如今之事论,你左家庄这点兵力,与朝廷交战,不啻于以卵击石。现在县城里有五十名抚标兵士,足以抵你合庄青壮有余。再说,教主现在谋图大计,不是要争一日之短长,我们要做的是要让伪朝乱起来,同时保存自己的实力,本教弟子,哪能用在这种送死的战斗里?本来我们想的是制造一次粮荒,挑动饥民叛乱,席卷河南八府,可是现在怕是做不成。”

    “圣女,您要说这粮价的事,我看能成。”左万年毕竟是个大户,生意比造反要精通的多“现在粮价已经涨了一倍,按这个趋势,很快就能涨三到四倍。”

    “但那还远远不够,三四倍不足以逼反大多数百姓。”那女子面色一寒,“我们要的是粮价起码涨十倍,要让粮食,卖出它应有的价值。一斤大米一条命,你说该卖多少钱?”

第九十九章白莲初现(三)

    人命的价值,这就没法算了,人命可以贵胜珠玉,也可以贱如草芥。只是这圣女的意思,左万年已经明白。他道:“咱们圣教的意思,是想让粮价涨十倍,甚至十几倍?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是中产之间也要破尽,百姓真是不得不反了。”

    那圣女点点头,目光之中依旧充满了慈悲,仿佛她此刻已经化身成南海观音,正在怜悯的看着世人。周身上下笼罩在一片圣洁之光中,使左万年不敢正视:

    “正是如此,自古来不破不立,混沌源自污泥起,若是不经大乱,如何大治?不让伪朝地方糜烂民不得生,咱们又如何重建龙凤天子的伟业?可惜伪朝经营多年,愚弄百姓颇有心得,使百姓不查其恶,反为其所用。前几年白衣军时倒是个机会,又被边军所诛。所以这回,我们想的办法,就是不与伪朝斗力,只与它斗钱。”

    那名红衣高个的女郎道:“妹子,你在我们青龙山那,就说过今天这话。可是我想着,这粮价一涨,不知道多少百姓会饿死,咱们白莲教不是要救世济民的么,怎么反倒要先害人命?”

    那女子微笑道:“姐姐,这便是你不明白了。正如人生病一样,若不是病痛发作,他就不去看郎中,反倒把小病养成大病。伪朝立国已久,人心思定,若是不下几味猛药,百姓是无法察觉其恶的,将来反倒是不易自救。”

    “这些饿死的百姓,就是人身上的病痛一样,只有牺牲了他们,才能唤醒百姓,认清伪朝真面目,我们龙凤王朝,才能恢复河山,重整山河。这些百姓,就是为了天下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他们就只能牺牲了。”

    她这目光不但对男人杀伤力大,即使同为女儿身,那红衣女子被她一看,也觉得她说的大有道理,便不再言语。这圣女又叹口气

    “咱们圣教做的是济世救民,重整河山的大事,为的是拯救万千大明百姓,做大事自古是离不开钱粮二字的。光指望输捐也不是办法,这次我们把粮价炒上去,也是为了圣库着想。可惜啊,上天注定,伪朝百姓罪孽慎重,一时之间难以得到弥勒救应。咱们圣教的大计,叫人给坏了。如今漕帮金香主被捉,存粮多被官府收缴,这番粮战,怕是要生出许多波澜了。”

    左万年为了这次粮战,家中也囤积了许多米粮,可他不在意家业,只在意白莲教的布局。忙问道:“属下听说,金长龄似乎翻了船,被人拿了,具体情形也不曾打听的清楚。圣女此次前来,莫非就为着这事。”

    那女子道:“正是如此,我们在官府的线人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坏了圣教布局的,就是滑县本地世袭锦衣百户实授小旗的杨承祖。就是他到洛阳捉了金巡检,又四处张布揭贴,将黄河水患栽赃在我圣教头上,乃是朝廷里新出的一名厉害鹰犬。”

    “本来我曾想让人扒开黄河大堤,为粮战的取胜加上一枚砝码,可是如今,非但不能如此,还得安排人手去防范河堤,万一官府丧心病狂将堤坝扒开推到圣教的头上,咱们圣教在河南怕是就无处立足了。”

    当年白衣军就曾想扒开河堤,制造难民,但终究也是没敢动手。现在的白莲教论起声势来,还不及当年的白衣军,主要靠的是民间传教布道,拉拢信徒。如果真落一个扒堤以水淹民的名声,以后谁再敢在河南传教,那就是有死无活的局面,整个白莲怕是都要大受影响。

    左万年听完之后怒道:“杨承祖这厮我认得的,他爹便是朝廷的铁杆鹰犬,在宣府为救昏君死了,结果他儿子依旧是如此。我看不如这样,我找几个人,把他收拾了。”

    “不可莽撞。”那白莲圣女一摆手道:“现在他身边前后左右必有锦衣扈从,县城里还有五十名马术娴熟装备齐全的标兵骑队,不是我们能硬碰的。我这次到滑县来,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看看,这名锦衣百户是何等人物,居然能坏咱们的计策。至于杀人,这种手段太下乘了,能不用,尽量不用。再说他这次破坏粮价,也得罪了许多大人物,自然会有人收拾他,让他们窝里斗去吧,不用咱们动手。”、

    “圣女,那咱们这番谋划,难道就都白做了?”左万年想到好不容易布的局,结果就这么收手,无论如何也压不下这个火气。

    圣女道:“左坛主不必着急,伪朝气数将尽,靠人力是挽回不了的。不管姓杨的如何筹划,也只是尽人事,但最终决定这场粮战的,却不是人事,而是天命。”

    “天命?”

    “不错,就是天命。”圣女悠然道:“咱们教中的飞云子道长,乃是观天相的大师,他说最近河南即将涨水,洪灾再所难免。到时候洪峰一来,百姓都能看见,不是咱们白莲教毁堤,而是官府自己贪墨河工钱粮,把河堤修成个豆腐,一冲就垮。”

    “难民们流离失所,对官府必然充满怨恨。而他们不管怎么平抑粮价,在天灾面前,也没有任何办法,到时候该涨的还是会涨,百姓们该起来造反,还是会起来造反,这个天下,终归是圣教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

    “等什么?”

    “等下雨。只要雨一下,这河南的天,就要变了。”

    就在左家庄内白莲圣女分析着情形时,滑县河堤上,穿了一身土布裤褂,赤着双足的张嘉印,就这么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若是手里再拿上一根烟袋,就十足一个老农模样。

    杨承祖在他身旁蹲下笑道:“高铁头可就在开封,大哥这身打扮若是落到他耳朵里,仔细他向京动本参你个失仪。”

    “那我求之不得,最好摘了我的印,让我回家养老去。”张嘉印摇摇头,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火红的太阳

    “太阳好,出太阳好啊。你现在知不知道,只要天上有点云彩丝,我这心里就要敲鼓,生怕下大雨。河南的水,已经涨了,这情形不太妙啊。”

第一百章白莲初现(四)

    张嘉印既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清官,也不能算一个好官,但是他绝对算一个能干活能任事的官。像这样一身布衣,赤着双足到堤坝上干活加固堤坝,让扁担压的肩膀发红的事,一般的七品正堂,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你当我想啊?”张嘉印没有表现出半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民出力的自豪感,相反倒是一肚子牢骚。

    “我前面那任县令混帐到家了,修个河堤修成这样,也不知河工银子他贪了多少,结果把锅甩给我了。要不加紧加固河堤,这水一来,如何抵挡的住?把弟,我跟你交个实底,我查阅了咱们县的县志,又去几位老夫子家翻阅藏书,这次的水有点凶险啊。我也没想什么遗爱于民,我就知道,河堤溃了,我是要赔脑袋的,我是为了自己的脑袋玩命呢。”

    他看左右无人,小声道:“这涨水的速度,绝对是几十年所未遇,怕是咱们这里,要迎接一**水的考验。我原本是想着粮价翻到三倍时,朝廷就出手干预打压,现在可是不敢了。我得留够了粮食应付灾情,还得有粮食雇佣民壮,招募壮丁啊,只好等到上涨到五倍时再动手了。那如仙手里的粮食,你让她给我预备着,县里给她一个好价钱收购。”

    “别提钱,提钱就远了。”杨承祖一笑“大哥有难,做兄弟的都要帮忙,何况她一个做兄弟媳妇的,哪能还想着赚钱,只要别让我们赔就好。多涨点价也好,我还能多放点印子……不是,我是说还能多吸引点粮商过来,到时候咱把他们粮食一扣,强行收购,让他们哭都找不到门。大哥,这次的水真这么厉害?”

    “厉害,这还是没下雨呢,如果下了雨,只怕就更厉害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雨季,咱们这堤如果在雨季到来之前完不成,滑县就危险了。”

    “那现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也没什么,就是个人手问题。干活离不开人工,县衙门的人手总归是有限,只能佥发民壮。可是这民壮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好凑的,你押过来那几十个劫道的,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连饭都不用管饱,如果死了就往河里一扔。反正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用担心家属找来闹事,倒是最好用的劳工。可是光有这几十个人,也不顶用啊。”

    杨承祖心道:我锦衣这倒是有百十个军余,但是如果用在这事上来当苦力,我非被人骂死不可。再说,拉来之后,又有多少人领我的人情?他眼睛一转道:“这样吧,我回头去漕帮赵九爷那说说,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雇点苦力过来。至于雇佣苦力所用的钱粮,我这边出了就是。”

    “钱粮倒是不用,咱们县衙门的蕃库里,倒是有储备。这还是多亏了老弟你的主意,今年应交的夏税没交,而且于库房严格管理,我派了心腹人看着,没让人偷了粮食去卖,也没让人能烧的了咱的库房。现在县库内存着数千石米粮,雇佣苦力的粮食是有的,只要有人干就好。只是咱们这一欠税,府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现在咱是自己顾自己了,府里怎么样,就由他去吧。咱们滑县靠着码头,如果黄河溃堤,那篓子就大了。不过另一桩事,我们还得防着白莲教使坏啊。我们在前面和洪水玩命,后面有人捅刀子,那就全完蛋了。”

    “那就是贤弟你的差使了,我可管不了。本官这七品正堂,天天在堤坝上忙的脱不开身,就连衙门里的公务我都放下了。再抓白莲教,可是没那么多精力。”

    “大哥放心,抓白莲教是我份内的事,绝对没有什么说的。我回去之后把所有的人都撒出去打探消息,谁如果在这个当口传教蛊惑人心,就把他们带回来,仔细打着问,绝不会让县里出了什么意外。”

    杨承祖知道,张嘉印眼下人力紧张,从心里是想把锦衣卫拉到一线来协助他工作的。可问题是这些锦衣卫平日里都是闲散惯了的,绝对受不了这河工之苦。

    自己如果做主把人派来,以后在卫里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还怎么管理手下?

    所以他只好寻了这个托词,以访查白莲教这个大帽子下来,算是把这河工的事推了。好在赵九爷那边最近人手富裕,越来越多的人找不到饭吃,都想要靠卖力气糊口,他手下的苦力倒是不缺。

    尤其知道杨承祖办了金长龄,他打心里就痛快,眼下河南的漕帮陷入群龙无首状态,都惦记那个大香头的宝座。他按着杨承祖的交代,隐而不发,坐观其变。

    他是个手眼通天的主,这段时间已经与来滑县驻扎的抚标交了朋友。听他们说,自家老抚台对于杨承祖青眼有加,特意派了五十个老军伍到滑县镇场子,协助弹压地面,这可是格外的优待。

    要知道抚标一共只有三千儿郎,全都金贵着。一般的县城想要十个都未必要的到,这一下给了五十,非是爱将不可为之。

    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更觉得自己这个投资算是对了。自己的闺女别看是做小的,可是有这么个女婿支撑门庭,日后自己在河南还用的着怕人么?有河南巡抚外加王府撑腰,漕帮河南香主的宝座,早晚就得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

    因为有这层考虑,于杨承祖的要求他全部应承,拨了两百名苦力去帮着县里出河工。杨承祖又让如仙捐了一百五十石粮食一百两现银,居然得了个张嘉印手书的急功好义匾额回来,就那么挂在了茶楼里。

    她这茶楼现在一半是喝茶,一半也是用来放债。不少人想要借印子,都是在茶楼内完成。想来大家在这块急公好义的牌匾下面写好契约,抵押上全部家当或是典妻卖女借来高利贷,心中必然是格外欢喜,感念皇恩浩荡老天有眼。

    五日之后,滑县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时不时的从天空中飘落稀疏的雨点,只是这小雨挡不住人,也没人会联想到,这样的小雨可能即将是一场大雨的前奏。如仙茶楼内,一群闲人坐在二楼上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着老板娘如仙甩动水袖,在二楼的大厅中间翩翩起舞。

    如仙姿色本就是一流,此时见她眼中似含无限哀愁,格外惹人怜惜。双手各持一柄木剑,舞态自若,步履轻盈,如风中柔柳曼摆,口内吟唱着“劝大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第一百零一章白莲初现(五)

    自从几个女人过门后,杨承祖就有意教导她们京剧,苗氏是卖唱的出身,本来就有功底。如仙则是在上行院受过训练,论唱功绝不弱于苗氏。

    铁珊瑚虽然音律差劲,但是有一身好武功,正好可以当武行。这三人学习的速度都不慢,现在如仙和苗氏都已经能唱几段,铁珊瑚则能显示武功,露一露本事。

    眼下的大明虽然是南戏当道,不过那是达官贵人家的享受,地方上还是小调为主。这几位美娘子唱的京剧,又足以吸引一部分闲人的注意力,配合上其唱腔词句和动作,京剧的影响已经提前在民间蔓延开来。

    外面的水位与粮价一样,一直在涨,滑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家里揭不开锅,如仙这放印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同意以田地为抵押物,而且他们相对九爷和成福寺,更愿意把田地抵押给如仙。

    毕竟这是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大抵心善,不会把自己一家逼上绝路,肯定会给自己留条活路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县城里终归还是有富户,有闲人,他们有时间和财力,在这里消磨时间。内中有一部分人,并不担心水势和粮价的上涨,反倒是期待着粮食的价格涨的越高越好。至于外面的水势,他们也不在意,那是衙门操心的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其中倒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听戏,可是他们知道,这是结交如仙老板和杨承祖杨百户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可就费了力气了。

    如仙现在也是县城里一个要角,与那些大户富商可以平起平坐,尤其她手里有粮食,身后有靠山,并不好对付。杨承祖杨百户听说是巡抚面前可以说话的人,于这个小县城而言,这就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字号,得刻意巴结着,不可等闲视之。

    还有的想借印子的,也得先在这跟着听戏,多叫几声好,才好让如仙老板高兴,借粮的时候或许能多借几升。

    如仙轻移莲步,美目流转,含情脉脉的看着那个坐在那拉胡琴的杨承祖。像自己这样的女人,过去那般的经历,能够有这么个归宿,得算是这一行里最好的下场了。她心内欢喜,唱的格外卖力,落下阵阵彩声。

    正对着大厅的雅间内,帘子撩起了一半,那位白莲圣女头上戴着帷笠,将茶杯放在唇边,轻轻的品着茶水,看着如仙在那里翩翩起舞,小声说了一句“她这剑法有点怪。”

    如仙舞的乃是现代京剧大师梅前辈于武林高人处所学的八仙剑,后世京剧行内有人传授,可是这个时代,则没人见过。如仙自己不会武功,可是她有深厚的舞蹈功底,将这路剑法舞的美仑美奂,让人赏心悦目。

    这白莲圣女则从武林高手的角度看出,这门剑术本身十分高明,只是使用人不通晓武技,用不出其中威力而已。这剑法她没见过,难道是那位锦衣官所创?这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技击高手?

    陪着她的,就是那位身高过人的红衣姑娘,她本来是个山寨的女寨主,于风雅二字无干,最多是唱点乡野小调,对戏剧不感兴趣。可是现在,她的双眼发直,这位圣女连说了两句,她却一动不动,跟没听见一样。

    圣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的眼睛落在那位拉胡琴的杨承祖身上,暗自摇头:这个女匪也真是的,见到那位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英俊潇洒的小郎君,怕是动心了。

    她知道,这位女寨主虽然出身绿林,但是洁身自好,不像普通绿林女贼那般,拿与男人睡不当回事。或是以此为乐事。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这个姐姐还是个大姑娘,不曾有过一个男人。这对于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寨主来说,简直可以称的上奇迹了。乃至绿林中有人传说,这位绰号火风凰的女寨主,爱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她同样知道,自己这个金兰姐姐之所以这样,绝不是那种荒诞不经的理由,而是她眼光太高。她爱的男人,不会要她一个女贼,而要她的,她又看不上,结果就耽误到现在。这不,恐怕她现在是对这锦衣官动心了。

    这个时代文人讲一个琴棋书画,普通的丰流人物,则讲一个吹拉弹唱。若是有人吹拉弹唱精通,又有一副好皮囊,确实是能让女儿家芳心暗许。

    杨承祖相貌英俊,又能拉的一手好胡琴,自然就符合了这个要求。而且他对于女人的态度也与这个时代的普通男人不同。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是恩爱夫妻,在外面男人也要讲一个尊严,要维护一个男人的体面。可是杨承祖不拿这种时代规矩当回事,他不在乎面子,也不想要什么威严。

    明明是个锦衣官,眼下就如同个小男人一样,拿出一方手帕为如仙小心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那副恩爱模样,即便是对正妻都嫌有些过分,何况她们现在对如仙的跟脚已经了解的很清楚,知道她出身是上行院,而且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罢了。

    原本如仙和杨承祖的关系并未公开,可是上次闹了湖广商人的事,发现这么一个漂亮女人经营这么个茶楼,现在又有了大批的粮食,成了个女富豪,实在太容易招事。杨承祖干脆直接站了出来,承认自己就是她的男人,有什么招,对着自己来吧。

    至于那些兵王护卫有多少人心碎一地,抱着被子痛哭,那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看着他温柔的为如仙擦着汗水的样子,那位火风凰忍不住小声道:“易得无价宝,难遇有情郎。”

    “好姐姐,什么无价宝有情郎,咱们可不讲这个。你说,我现在要是砍了他的脑袋,有几成把握?”

    火风凰知道这位白莲圣女手段高明,技击之中堪称巾帼第一好手,若是她出手,杨承祖怕是真有可能躲不过。本来她是个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可不知怎的,就是不忍心对这锦衣官儿下手,忙按住那位圣女的胳膊

    “妹子,使不得……你看,这茶楼里那么多护卫,咱们只有两个人,万一杀不出去,可该怎么办。城里还有抚标呢,不能冲动,要冷静,冷静啊。”

    “冷静么?那好,我就把那小官喊过来,跟姐姐聊一聊,姐姐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第一百零二章求救

    火风凰没想到这白莲圣女胆子这么大,两下可是王不见王的关系,如果被叫破了行藏,那便是只有翻脸了。这如仙茶楼里现在有几十个好棍棒的护院,还有十几个锦衣子弟,如果真冲突起来,自己这边貌似没什么便宜啊。

    她这边正想着,见白莲圣女已经来到门口朝如仙道:“老板娘,借一步说话,咱们聊聊可好?还有那位官爷,你请进来吧,咱们聊聊?”

    对于这神秘的白衣女郎,如仙其实也已经注意上了。作为女人,她对于漂亮女人天生就有敌意,虽然没有看到五官,但她只看身段听声音,就能感觉出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漂亮。那就意味着,这是威胁。

    这女人已经连着来了三天,每天都是包下那间雅座,要最好的茶,吃最好的点心,付最多的小费。有这些因素在,她也没办法赶人。见对方招呼,她只好走过去,只是这时候轮到苗氏唱戏,杨承祖拉着胡琴为她伴奏,倒是过不来。

    “如仙老板是吧,小女子姓白,你喊我白氏就好。京师人,做点小生意,这是我家的女护卫。我一个女人么,出来做生意不容易,听说如仙老板是咱们滑县有名的能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这可不敢当,我不过是经营这么个茶楼,算的什么能人了?白姑娘若是想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绍几个真正的能人给你认识,我自己可不敢担这个能字。”

    两人不闲不淡的谈着话,彼此试探着对方的身份,揣摩着对方的用意。如仙第一次感觉到遇到了对头,这个白小姐似乎不简单啊。尤其她那目光,是那么柔和,又是那么圣洁。

    作为行院里出来的女人,她其实对这种女人很有些敌意的,总想着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该到行院里去卖。可是不知怎的,跟她对视之后,自己竟是对她升不起敌意来。

    “粮食啊,这可说不好,现在的粮价您也看见了,比起太平岁月已经涨了两倍有余,下面会不会再涨,谁又说的好呢?您要是想做这生意,可得有本钱有货源……我的粮食,那可不好意思了,都卖光了,我现在这个后悔啊,早知道多存一段时间再卖呢。”

    两下里正在这拉着锯,其他的闲人富户则听着苗氏唱戏,知道她唱完之后,就是铁珊瑚唱。虽然铁珊瑚唱的最差,但是收获的彩声是最多的。因为她是杨头有名分的妾室,给她喝倒彩,肯定会倒大霉。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楼来,外面的雨下的密了一些,来人也没穿戴雨具,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一上楼来二话不说就一把拽住杨承祖的胳膊“杨世兄,救命啊。”

    这一闹,戏就唱不下去了,苗氏朝众人一个万福施礼算是赔罪,杨承祖把脸一沉“干什么?没看我这忙着了,上来就喊救命,还讲不讲个规矩了?”

    他已经看出来,跑上来的正是李家二姐李玉娥,按说两家通家之好,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即使李玉娥在这茶楼里干活,他也不至于拿个老板的架子。

    可问题是这李玉娥见了他之后,始终是用一种下人见老板的态度,保持着不远不禁的距离,而且刻意在回避二人独处。不要说叙旧,就是连说句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似乎生怕杨承祖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

    联想到上次她夺门而出时的情景,也就不怪杨承祖对她的态度也不大好了。老交情是老交情,至于后面怎么走,还是要看个人维持。如果她始终想要和杨承祖保持距离,杨承祖又何必贴上去?

    今天李玉娥不当班,她弟弟身体不好,最近总是请假在家照顾小弟。如仙也懒得过问,总之工钱扣掉,再算利息就是了。

    可是见她这么风风火火跑过来,混身淋的透湿,将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的玲珑毕露,于李玉娥这种闺秀而言,这得算奇耻大辱了。

    可是她全不在意,直接就跪在了杨承祖面前“杨世兄……杨百户,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我不知道能找谁,也不知道该找谁,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有办法了。你救救她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一辈子短工。”

    “好算计啊,一辈子短工,你上我这找饭门来了?美的你!我这里是开茶楼的,不是开善堂的。这么多体面人在,你这么一闹,我的生意还怎么做?给我滚到帐房去说。”如仙这时已经从雅间里出来,这种恶人只能她来做,二话不说,就将人拉进了帐房里。

    “说说吧,怎么回事,要用多少钱啊?你说个数,我借给你,利息可以少算一点。不过得有抵押,不能说什么拿干活顶。你当我乐意用你是怎么着,现在滑县等着上我这干活的大姑娘能排两条街,你还以为我离了你玩不转了?”

    见如仙咄咄逼人,李玉娥的脸一红一白,但还是强咬牙关道:“老板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我这次不是借钱的事,是我后娘,要把我妹妹美娥卖给别人做丫头。你是知道的,她今年才十岁,如果给了别人做侍婢这辈子就毁了。杨世兄,看在咱两家交情的份上,你也得救一救啊。”

    “别,你叫老板娘,就是不打算说交情,要是讲公事,这事不归我们管。你要是想去衙门告状,我可以借你把伞,再帮你雇顶轿子,咱大老爷就在堤上看堤呢。要是让我帮忙,那就别喊什么世兄,这个太远了,喊世兄的多了,我管不着这个。”

    “承……承祖哥。”李玉娥紧咬牙关,喊出了这个称呼,整个人都在打晃,这么亲切的称呼,自己怎么喊的出口?可是为了妹妹,就什么都豁出去了。

    如仙道:“你后娘要卖你妹妹?凭什么?大明朝可是有王法的,良家女不与人为奴婢。再说了,当奴婢也没什么,等过段时间,再把人赎出来就是了,怎么就毁了呢。”

    “大明律?大明律又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的,那买我妹妹的是个要到南京上任的官,他将人带走,我们姐妹就没有相见之期了。万一那是个恶人,将我妹妹转卖到烟花之地,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话音未落,如仙冷哼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还是走吧,我这个一辈子都完了的人,怕是帮不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以身相许

    李玉娥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这话等于是揭了如仙的短,这下可是得罪苦了她。连忙道:“老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你就打我吧。”她又一次跪倒在地,朝着如仙连连磕头。

    杨承祖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烫,好象生病了。”

    “我不要紧,只要救了我妹妹,我什么都不怕。”李玉娥被他摸了一下额头,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但现在可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咬牙忍了。

    如仙牙根泛酸,哼了一声“一会我给你找个郎中,开个方子,你要真病倒了,又该有人心疼了。反正就是我啊,就算病死也没人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家可是富户,不至于说要到卖人换米的地步吧。”

    李玉娥听她问起这事,又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抽噎起来“老板娘,若是爹爹在日,我家虽然不算豪富,但也算的上家道小康。还有不少田地产业,怎么也能过活。只是爹爹死后,焦氏性喜奢靡,家中日月大不如前。焦榕搬进来之后,兄妹二人变本加利,挥霍无度。家中财产都由他们兄妹做主处置,我们说不上话,焦榕和他的儿子,礼数上也颇有些不周。”

    “混蛋!”杨承祖听这话,就知道李家姐妹怕是受过焦榕父子的骚绕。早知道是这样,上次就把他们打残废了。他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吃亏吧?”

    “多谢世……承祖哥,我没事。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我姐姐也有了婆家,他们不敢胡来的。可是这回,焦榕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关系,说是有个京官要到南京上任,路经咱们这,要买个丫头,愿意出三十两银子的身价,结果……他们就要卖我的妹妹。”

    “我拼了性命,也没能拦住,焦氏说要是不卖妹妹,就要卖我弟弟……我知道,我拿不出三十两银子。可是只要你们救了我妹妹,把她留下,这银子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把自己卖到香满楼,也会还清这笔钱。”

    “香满楼?可千万别,你要是去了香满楼啊,咱们这有人怕是要住在那里不走了。”如仙冷哼一声

    “三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可不小啊。我可以给你记上帐,算是我借你的,你也别说香满楼不香满楼的,只要你记的,你欠我们三十两银子就行。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妹妹要留在承祖弟弟那当押帐。”

    “我妹妹?”

    “多新鲜呢,你还想让你妹妹回家不成?就你后娘那为人,你这回把人救回去,信不信她过几天就能把人再给卖了?你能救一次,未必救的了十次呢。还是放在承祖兄弟家安全,就当是我们买了人就是。你放心,咱滑县买卖人的事,就离不开九爷做中保,九爷知道你和承祖的关系,吩咐过手下人仔细盯着,不会漏了人的。我保证,你妹妹现在没出滑县。”

    杨承祖哼道:“焦氏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是得好好去收拾收拾她。仙姐,给我拿把伞,我去跑一趟。二姐儿,你留下吧,我给你请个郎中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

    “不,我必须得去,我要看着我妹妹被救出来。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李玉娥咬着牙,拿起了伞就要往外走,杨承祖叫住她:

    “二姐儿,咱们有些话说在前头比较好一点,你觉得我到了地方,该用什么身份来阻挠他们卖掉你的妹妹呢?毕竟焦氏是你们名义上的母亲,焦榕是你们的舅舅,他们铁了心的要卖,你觉得我该用什么身份干涉?”

    “这……”李玉娥低下头去,心内突突狂跳,她已经听明白杨承祖的意思,但是又不想面对。她沉默一阵道:“杨世兄……你在我心中,就如我的兄长一样……”

    “如同兄长一样,是决不了问题的。如果你拿我当兄长,那还是算了吧。我借你给三十两银子,你自己去想办法。能不能买下来,就要看你和美娥的命数了。你应该知道,这不单纯是银子的事,那位京官说不定已经和你们家全都谈妥了,只等立个契,办个交割,就可以领人走了。”

    “这个时候你站出来说,不许他们交易,对方也要肯听你的才行啊。至于说咱两家的交情,那是老黄历了,我家落魄的时候,也不曾求过李伯,现在我能帮到这一步,也算对的起老辈的交情了。如仙姐,你记得啊,这三十两银子别算利息。”

    “承祖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如仙冷笑一声,从柜里取了三十两银子一丢,“拿着吧,我的李二小姐。连文书我都可以给你免了,不还就不还了,谁让你们家祖上有交情呢。不过你要是觉得拿着银子就可以把妹妹买回来,可以去试试,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到时候妹妹没买回来,自己也让人家给买走了。”

    李玉娥也明白,焦氏卖掉美娥并不是因为银子不够使,是想让自己这几个碍眼的孩子从她眼前消失。自己拿着银子去,也未必能真的买回来人。这事还是得有杨承祖这样的遮奢人物出面,才有希望。

    “杨世兄……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她说着又要下跪,杨承祖哼道:“别跪了,再跪也没用。你也说了,那是个京官,我犯的上为个老辈的交情,去得罪个京官么?我还想要前程呢。其实当了丫鬟也没什么,美娥今年才十岁,好好干活的话,当家主母也未必一定会打她,最多就是饿几顿,反正在你家也习惯了。一般来说是等到十四岁的时候才可能收房吧。”

    一听到收房两字,李玉娥就像被雷劈中一样,身子打了个哆嗦。如仙却此时又补了一刀“这话也不一定,有的人口味刁钻的很,就是喜欢那些还没长成的小丫头,这有个名,叫娃娃菜。”

    “反正是自己买来的,弄死了也没什么,就报个暴毙。他是个官身,难道还有人去查他?若是没玩死,等过几年一卖,也是个收入。再说听陕西那边过来的难民说,他们那年成不好活不下去,就要易子而食。像美娥这种年纪的,在那叫开锅烂,往锅里只煮一煮,就能吃了。”

    李玉娥听的真切,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软在了地上,猛的一把抱住杨承祖的腿道:“救救美娥,你一定要救她。只要你把她救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答应给你做小,做你的女人还不行么?”

第一百零四章初识严嵩(一)

    杨承祖听她如此说,这才笑了一笑“二姐儿是个聪明人,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我只有成了你的男人,才好在买主面前说话啊。你也不用哭丧个脸,想要给我当偏房的,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眼下是什么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你是千户家的嫡出,我用十石细粮照样买的下来。把眼泪擦擦,跟我走吧。”

    玉娥见他答应出手救妹妹,急忙胡乱擦了眼泪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拿了把伞当先出去。杨承祖拿了银子和伞来到外面,身旁左右,就跟上了二十几个护卫。这其中既有锦衣子弟,也有如仙雇来的保镖。

    这些保镖都是来自湖广、陕西两省的难民中精通武艺的汉子。其忠诚未必如何可靠,但是杨承祖经过秘密考察至少能断定一点:只要自己发的出粮食,只要他们需要粮食,这些人就会为自己所用。

    二十几把油伞张开,把杨成祖和李玉娥裹在正中,几个汉子小心翼翼的为他们张着伞,不让雨落到两人身上。杨承祖一把抓住李玉娥的胳膊,后者似乎想要挣扎,但只动了一动,就任他捏着,阵阵女儿家的体香,直入鼻端。

    “二姐儿,走,咱们到码头去,我估计美娥就在那边呢。”

    在茶楼对面的一处房檐下,白莲圣女与火风凰两人也撑着伞远远的看着,见他们往外走去,那圣女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去码头,这滑县的人口胶易,都在那边进行。而且京官外放,一般都是乘船,也不可能费力气到县城里面来交割。”

    “圣女,咱们还是别去了。那么多人,我……我担心你有什么闪失。”火风凰认定这圣女是要找机会行刺那位英俊锦衣小官,自己虽然不便直接阻拦,但是说说小话,敲敲边鼓,还是可以。

    “姐姐,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不会碰你的心头肉的。”只有这两人时,白莲圣女似乎也不像在左家庄上那么圣洁,也会偶尔的开开玩笑。尤其看着这个火风凰脸红吃瘪的模样,她越发觉得有趣。

    “我的身世姐姐是知道的,最见不得这等贩卖幼///童的行径,咱们跟过去看看,如果杨承祖救不下人来,咱们就出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肯定支持你。不过我相信,杨承祖肯定能救下人来,你不是也说他不简单么,这点小事哪里做不成?”

    火风凰甩开两条结实的长腿,大红牛皮靴踩在水上,荡起层层波浪。白莲圣女在后面摇摇头,傻姐姐啊,你这次怎么就看上了咱的对头人,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小心的举着伞跟在后面,不让自己的衣服沾上半点泥水。

    码头上,一条小型官船停泊在那里,船夫水手,全都在码头上那避雨棚里歇腿,还有人送上来茶水和大肉面。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在那里焦急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歇了?不是说好了要开船么?眼下黄河水涨,咱们可是耽搁不起,如果误了时辰,真的来了大水,可怎么走啊。”

    他身边的伴当也急的打转,不时对着那些船夫叫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

    “对不起啊,严大老爷,没有九爷的话,我们可是不能动身。九爷有吩咐,那买丫鬟的事,有点小问题,所以这船不能动。”

    “九爷?那是谁,本官是翰林院七品编修,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没听明白么?本官让你们赶紧准备开船,还有那办手续的,怎么买个丫鬟那么麻烦,待本官过去看看。”

    这名文士提了袍子下摆,那名长随打着伞为他挡雨,两人来到这避雨棚旁边的茶棚内。只见那负责立契的先生正和几个大汉东拉西扯说着什么,而另一边,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紧抓着一个十岁小姑娘的手不放。

    那名小姑娘头上梳着双丫髻,生的明眸皓齿,肌肤白嫩如雪,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只是此时她抽噎着哀求那汉子道:“舅舅别卖我,舅舅别卖我。美娥一定听话,一定多干活,一天只吃两顿还不行么?”

    那猥琐汉子正是焦榕,他此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焦急,不时的看看外头,又对那小姑娘呵斥道:“闭嘴!舅舅没让你说话,你怎么就敢胡言乱语,都是你姐姐把你惯的,都没规矩了。记住,以后到人家家,就得懂规矩,否则的话,打死你都白打,懂么?”

    他见那文士进来,忙拉着小丫头上前施礼“严学士,您看看这是怎么话说的,本来说立好契约就让您带人走的,谁知道这边出事了。他们就是不肯干活,我找了几个人,又都不愿意写。要不这样,您是堂堂翰林编修,咱们自己立个契,您把人领走就是了,我们保证不会追究。”

    那文士摇头道:“焦先生,这可使不得。惟中是朝廷命官,自然得守朝廷的法度。像这买丫头的事,如果不经过人牙子立契,不到官府报备,将来就可能算我一个拐带,本官为什么要担这个干系啊?你应该是要他们抓紧立契,而不是让本官跟你私相授受。”

    他这个七品翰林编修虽然官小,但是属于词林坊局体系,于国朝文官体系中,单以品流清贵论首屈一指。比起科道言官还要清贵几分,属于清流中的清流。

    可问题是清流官不掌实权,在朝堂仕林中受人景仰,可是于这些市井中人而言,远不如一个杂流县令亲民官有杀伤力。县官不如现管,翰林管不到百姓头上,这些苦力也就不怕他。

    那名人牙子道:“对不起啊,没有九爷的话,您这个契还真就立不了。你们在那等一会,什么时候九爷说可以立契了,我就给你们立。如果九爷不放话,你们就好好待着吧,要是渴了可以自己叫茶水喝,我替你们把帐候了就是。”

    焦榕道:“我该给的银子一分不会少给九爷,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啊?当初我在户房做经承时,你们可不是这样。”

    “您现在要是户房经承,我们还不是这样,这话有个球用?在咱码头这,是九爷说了算,这规矩你该懂吧。好好坐着,别乱走乱动的。”

    就在这时,焦榕朝外面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拉起李美娥道:“要是这样,人我不卖了不行么?我们这就回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哪知那人牙子也把脸一沉“不行!这大雨天的,你把我们都惊动来,说不卖就不卖,难不成是消遣我等?给我老实坐下,没九爷的话,你今天也不许出这个茶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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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