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外放(下)
永寿公主府内,永淳趴在木头摇车前,手里晃荡着一个拨浪鼓,逗着车内的又童。“叫小姨,叫小姨就把这个还给你。”
车内的杨天赐大张着手,去抓挠着本来属于自己的玩具,发现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从这个巨人手里夺回自己的财产后。张开了小嘴,发出几声啊啊的叫声,接着就要放声大哭。
好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巨人出现,劈手夺下拨浪鼓,塞到了天赐手里,又在他的圆脸上亲了几口。闻到熟悉的气味,天赐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财产是安全的,又咯咯的大笑起来,手脚在那里胡乱的动弹。
永寿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妹妹“不许没事欺负我儿子,他还不会说话呢。要是会说话,也要先会叫干娘,而不是小姨。”
“天赐太可爱了,我还要和他多玩一会,将来他长大了之后,就知道和我这个小姨亲了。”永淳没心没肺的过去,又开始和天赐争夺玩具,永寿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秀嫣,你的事是怎么想的?谢昭……这个事确实是有些古怪,我和母后,都被他们给骗了。不过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吃亏,总是要想个办法,不会让你真的嫁给一个癞痢。你也不要难过,将来,姐姐会为你找一个好相公。”
永淳逗弄着天赐,脸上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我啊,从没为什么驸马的事担心过,我知道有姐姐,有姐夫……,总之,你们是不会让我受苦的。谢昭不管有什么毛病,你们都不会让他伤害我的。”
永寿无奈的摇摇头,打量着妹子,忽然问道:“秀嫣,你身上这件男人的衣服怎么还不脱下来,你穿男人衣服上瘾了啊。”
永淳调皮的一笑“是啊,姐姐觉得不觉得,我穿这男人的衣服,很英俊呢?是不是你就不喜欢姐夫,而喜欢我了?”边说边靠到姐姐身边,故意去抱朱秀嫦的肩头,结果被姐姐一指戳中额头,可怜兮兮的退回去。
虽然姐妹笑闹的很是舒畅,不过永淳见姐姐问起衣服,心里却是一阵的慌张。“这件衣服上,有我喜欢的味道,怎么舍得脱下去呢?那天晚上,自己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趴在他的背上,离的那么近……那么近。”
正想着,脚步声响,杨承祖已经从外面走进来。永淳一见他,就觉得脸红红的,心里阵阵乱跳,大脑里一片空白,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以往她和杨承祖见面时,还没这么尴尬,可是一想到那一晚上的告白,现在这里还有就姐姐,她就有一种偷东西被事主当面抓现行的感觉,只觉得无地自处。
朱秀嫦倒是没发觉妹妹的异常,或者说,她现在也顾不上妹子,眼里只剩了这个情郎。与杨承祖手拉着手坐到一边,询问着江南之行的准备情况,又担心着他这一去的安危。
与京师不同,朝廷在江南的控制力不高,地方上的宗族豪强往往比官府更有用。杨承祖手里那个帐本和书信,与江南豪族而言,就是个无形绞索,谁也不会舒服。杨记商号在江南如果开办起来,也是与这些豪强抢饭吃,人为财死,那些人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杨承祖倒是很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郭家在东南也有亲戚的。这帮勋贵彼此联姻,三环套月的亲戚有的是,到了那边我可以找到关系。再说,即便没有关系,我也有着自己的差遣。”
他这次前往江南,从公开角度上,是嘉靖给他派了个祭奠海神,视察东南海防的差事。由于之前满剌加王子来大明哭秦廷,现在朝廷对佛郎机人奉行了强硬政策,各地官府不允许佛郎机人登陆贸易,发现佛郎机船只就予以击沉。
这种敌对态度下,派个人去东南看一看,看大明手上有多少武力,也是说的过去。不过这种差遣扯淡的很,往年都是派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官去做,派杨承祖做这个,于官场而言,还是一种变相的放逐。
结合之前对他的弹劾,让不少言官觉得,这就是杨承祖圣眷日薄的表现,抓紧机会穷追猛打,以宜将胜勇追穷寇的姿态,对他进行了追斩。
权臣落马,往往也是如此,开始时,皇帝或许只是想做个样子,给大家一个交代。结果发现,越是处理问题越多,最后觉得原来自己信任的这个人,有这么多的劣迹,确实不堪大用,最后直到查个清楚,也就完蛋到底。
朱秀嫦虽然知道这只是个局,但是当这个局开始实施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大好过。杨承祖安慰着“没事,太后那边也招我过去问过话了,有太后和你为我做主,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家里这边,你就要多费点心,还有啊,大概有一段日子看不到你,你说这可怎么办?”
朱秀嫦俏脸微红,指了指身边,脸早就红成了苹果的秀嫣“你注意一点,这还有别人呢。再这么不知所谓的胡闹下去,当心大耳刮子伺候。”
杨承祖忙向秀嫣赔着不是,又说道:“谢昭那个事,二妹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成为你的麻烦了。我今天领旨,明天陛辞出京,三天之内,谢家那边,就会有消息传过来。只是……不管怎么说,你和他都换了庚贴,可能还是会有些问题。”
“不就是寡妇么,我不怕的。”朱秀嫣忽然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杨承祖“我不怕当寡妇,或者就算真让我嫁给那个癞痢头,我也不在乎。不过姐夫,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去冒险了。你要做的事,如果被人抓住,是会砍头的,秀嫣不希望姐夫冒险,不想让姐姐还有天赐担心……”
杨承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公主不用担心,我做这事有经验,手上也有人手,不会失手的。敢骗你的人,肯定要付出代价!”
三日后,杨承祖起程赴东南公干,据说有大批家眷同行,还带了许多用度家具,看上去似乎是要搬家。连春节都不能在家过,这就更证明了多半是狼狈而逃,有人惦记着,要进一步扩大战果,对杨记商号动手,又或者是继续清算杨承祖的问题。
可是一条消息的出现,让大家对这些都没了兴趣,而把关注点都转移到了这件事上:城内谢家大宅起火,大才子谢道以及即将成为驸马的谢昭,皆丧身于火海之中。
第六百七十六章驸马之死
谢家在京师的住宅并不寒酸,不但地段好,占地也甚广,现在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就连周边的房舍也受了连营之苦,过火的面积差不多是半条街。临近年关,却失去了自己的栖身之地,那些并未死于火灾的苦主,跪在街口哭天抢地的喊着冤枉。
刑部的捕快早早的就封锁的现场,一群人在断壁残垣中,搜寻着一切有用的线索。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受害人包括了名门望族长房嫡出子弟,以及一个即将与公主完婚的驸马,这就是捅破天的大案。没人有胆量把这样的案子压住,也没人敢敷衍了事。
负责这案子的,乃是刑部的总捕头秦宗权,这人一身艺业江湖上罕有敌手,吃公门饭吃了二十几年。北直隶绿林中的爷们提起他的名字,也全都要头疼上几天。废墟之上还在冒着青烟,有些地方还有余火,不过秦宗权对这些并不在意,跃高伏低,蹿高纵矮,翻找着线索。
他轻功极为高明,其他人追不上他,也都知道总捕头手段,就只各忙各的。直到他转了一圈回来,一旁的师弟何宗立凑上前去“师兄,可有什么发现?”
“来的人确实好手段,做这事的,应该都是高手。谢家的护院身手也不弱,里面颇有几个成名的武师,可惜还是没发挥多大作用,就被人解决了。”
秦宗权边说,边拿出一块破布,里面包的,乃是几个铁制的箭头。何宗立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似乎是手奴用的那种短矢?”
“差不多就是这玩意。这帮人有准备,石灰、鱼网、硬奴,除了没用火器,其他的家伙基本都用上了。这些努箭上还喂了巨毒,出手就没打算留活口。要不是谢二公子昨天晚上宴会未归,恐怕也难逃毒手。”
谢家作为江南望族,未来的皇亲,在京师里的子弟不少,可是除了昨天晚上出去喝花酒的谢曜之外,剩下的在京子弟,基本已被一网打尽。尸体过了火烧的像焦碳,不过这些老公门手段高明经验丰富,认真起来,还是能验的出来。这些人是先被人割了喉咙,后放的火。再说前后门都堵着石头,以及邻人的反映,都证明这绝对不是什么走水,而是有人蓄意杀人。
杀害皇亲,还要灭门,这种案子想想就让人寒毛倒立。饶是秦宗权在刑部这地方混了二十多年,但是这样的案子也没碰过,一想到面临的破案压力,就觉得头大如斗。他师弟何宗立则更直接一些
“这样的案子,不是该锦衣卫侦办么?死了的谢六少爷,可是要招驸马的人,他们谢家也得算皇亲国戚了,怎么落到咱们刑部来破案?到时候三日一比,五日一限,若是交不出人,老爷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秦宗权无奈的叹口气“现在的锦衣卫……算了。咱要是跟老爷这么说,板子肯定落下来的更厉害,还是先去查一查有什么线索,这么大的案子,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只要顺藤摸瓜,不怕找不到凶手。”
何宗立见师兄又是这副面对大案时,自然产生的兴奋模样,暗自摇了摇头:能做这样案子的人,也是咱们招惹得起的?搞不好查来查去,查掉自己的小命,自己这个师兄的念头,还是不够通达。
当这个案子经刑部反馈到嘉靖天子面前时,不出意外的,天子大发雷霆,下令限期破案,内阁方面的压力,也像山一样砸在了刑部头上。堂堂驸马遇害,这样的案子如果破不了,那朝廷的体面何存,威严何在?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可以杀害驸马之后逍遥法外,那么就意味着这个社会没有了基本的秩序存在,那还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个社会?杨廷和这边直接招来了刑部尚书林俊“见素兄,事关重大,我也不能跟你客气。朝廷现在的情形,你我心中有数,这个时候,京师要的是太平,不能乱,更不能让这种大盗逍遥法外。我不管万岁给你多少日子,我这里给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在除夕之前若是不能访拿元凶到案,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林俊也知,锦衣卫的精减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由于临近年关,边关上需要岁赏,勋贵们也要给赏,这对于太仓方面都形成了巨大压力。为了压缩开支,对锦衣卫的裁员,必须在新年前完成。
在杨廷和的设计中,锦衣卫保留十三省编制,其中南北两京独立的锦衣衙门则与本省的千户所合并,即京师锦衣衙门直辖整个北直隶锦衣千户所,十三个千户所,每所一千一百二十人。再加上大汉将军以及护卫天子的卫队,这个庞大的锦衣体系,最终能够保留下来的人数不会超过两万。
这种力度的裁撤,可以想象,必然会遭到锦衣系统的强硬抵置,搞不好会闹出些大的是非。再者,以往京师治安是由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刑部几家一同负责。现在锦衣卫这种规模的裁员,京师的治安肯定是指望不上,朝廷的文官体系,也不希望锦衣卫干涉刑狱,使其变成一个单纯的天子仪仗和护卫部队,不要有其他权力。
在这种非常时刻,就更要求三法司对于首辅的支持,把京师的治安维持住,保证在锦衣卫退出之后,京师的社会治安比以前只好不差。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裁撤锦衣的正当性,首辅才好说话。
像是准驸马遇害这种大案,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那就是首辅这里,自己就过不了关。林俊并不认为杨廷和的命令有什么问题,或是自己这位同年刻意刁难,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将时限减少到半个月,就回衙门亲自督办此案。
即使有着刑部尚书的表态,杨廷和依旧不能放心“这种案子,并不是见素兄你压一压,或是把下面的人腿打断,就一定能破案的。关键是要找到凶手,可是谁会做这种案子,谁又会跟谢家过不去?”
虽然自己不是刑名圣手,不过做了多年的官,总归还是有一些经验在。他的目光反复看了几次案卷,最终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面:案发时,唯一一个没在现场的谢家人,谢曜。
第六百七十七章陷害
天已入冬,杨家的队伍先陆后水,向着东南而去。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以及众多护卫、镖师、军校,形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在冬日的官道上,荡起漫天烟尘。
居中的一部马车上,杨承祖与冷飞霜对面而坐,中间则放着一壶热茶。冷飞霜像是个真正的婢女一样,为杨承祖倒好了茶汤,递到他面前“不冷不热,正好对你的口。”
杨承祖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飞速写着,边写边道:“我这三侠五义写好之后,你算第一个读者了。以往虽然有人写江湖故事,但多是剑仙之流,动辄就是飞剑白光,不如我这个接地气。写好之后,保证比那些卖的好。还有这本蒙面侠左罗传,白天是山西巡抚,晚上就是飞檐走壁的侠客,你看看,这个思路多好。如果真有江湖人能做到巡抚,然后用这个身份做掩护,去为非作歹,我看也没人能破的了案。”
冷飞霜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展颜一笑“你是说就像你一样么?表面上是执掌南镇抚司的锦衣缇帅,实际上却是杀人全家的刽子手。胆大包天,杀了未来的驸马还有他的叔父,这案子要是发了,你说你该定个什么罪?”
杨承祖满不在乎的看看她“别说的好象你没动手一样。不过我还是得说,白莲圣女有点手段,留下的那些线索,我想一时半会,官府是查不到的。等将来顺着这个线索查到白莲教头上,到时候,可有的玩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府上的女护卫,我若是来了兴趣把你那啥了,也叫抬举,你没地方说理去,所以别招我啊。当心我一时发作,就把你给拿下了。”
冷飞霜嫣然一笑,“看来跟你在一辆马车里比较危险,不过跟你夫人在一辆马车里,就更危险。人说豪门险恶,那些到大户人家做护院的女子,若不是相貌生的丑,多半免不了被家主染指,想来就是如此。”
她虽然有一身惊人艺业,但是在权势面前,这身武力也没有什么意义。只好想个由头把话题支开“我虽然在现场留下了证据,可是刑部里面,有不少出色名捕,那个秦宗权更是成名的捕神,我的手段未必就能骗的过他。你留下谢曜不杀,就是想要他背锅,可是杨廷和是否真的会如你所愿,拿他当凶手?”
“差不多吧,至少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凶手。”杨承祖放下纸笔,显的胸有成竹。“对上杨廷和这种聪明人,就不要说一句谎,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如果刻意的栽赃陷害,反倒是容易被他查出根脚,顺藤摸瓜。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啊。谢曜本来就流连烟花之地,有时他请别人,有时别人请他,就这么简单。而他亏空公帐,外面还欠了很多烂帐,这也是真的。如果这边的人死光了,那谢家在北边的生意暂时就只能归他打理,等到新的人接手时,他所有的亏空都能抹平。我想以谢曜的为人,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肯定会伸手。我在这中间,可什么都没做。”
冷飞霜点点头“不过你悄悄回京,这事一旦被杨廷和查出来,一样是天大的嫌疑。”
“查?他拿什么查?锦衣卫都被他裁了,他又哪来的人查。”杨承祖不屑的哼了一声,越发的镇定。锦衣官校体系不管存在多少问题,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就是,它确实是朝廷的耳目。只不过这个耳目是为皇帝所用监督百官,防止那些大臣联成一线,侵夺皇权。
当初朱元璋建立这个机构,与都察院互为羽翼,其目的还是在于制衡。或者说,都察院和锦衣卫,就是天子身边的猛鹰恶犬,一个负责盯住首辅阁臣六部尚书,另一个则负责盯住文武群臣,保证皇帝一家独大。
大明眼下的局势,就是随着国家的发展,出现了臣权与皇权的斗争,都察院早就已经倒戈到了文官这边。从原来皇帝掌握的鹰犬,变成了逮谁打谁,甚至敢拿皇帝刷声望的一方势力,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锦衣卫这个机构,就越发的显的不讨喜。
当司法权收归三法司后,文官们身后就没有了监视,跟皇帝的斗争上,就可以放开手脚。是以杨廷和推进去锦衣化,既有着节约经费的考虑,也有着维护自身阶层利益的因素,为了保证并扩大臣权,在清除一部分障碍。
这个裁撤二十万人的计划,是不可能做到保密的,尤其锦衣卫与朝臣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不用杨承祖散布,卫里就已经闹翻了天。虽然杨廷和没表示撤消这个机构,但是只保留不到两万人这个提议,等于是要砸掉绝大多数人的饭碗。侥幸保住饭碗那些人,也将从一个清闲的天堂沦落到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的地狱,谁又肯答应?
这个提议一出来,大家就忙着互相联络,找关系托门路,一是为了保住饭碗,二是为了打听一下,到底首辅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在这种大环境下,没人有心思安于本业,指望几个衙役想要盯住大员,那就纯粹是做梦了。
杨承祖带人秘密进京杀人,如果是在锦衣卫全盛时期,他只要一动,那边肯定会被人查出来。可是发生在锦衣卫以罢工作为手段对抗,三法司的现有力量实现不了完美对接的这个背景下,根本没人能发现他的踪迹,也就谈不到暴露二字。
“杨廷和是个要做大事的,死了驸马这事虽然大,但是性质上,还是属于要抓凶手,维护朝廷的纲纪和体面。对比起他废掉锦衣衙门这个大局来说,这还是小道,不能为了一个驸马的死,就停掉大局。所以他要的就是三法司尽快结案,向世人及皇帝证明,三法司可以在没有锦衣卫的前提下做好工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锦衣卫的撤裁。”
他倒不是认为杨廷和或是六部尚书会随便抓个人就说是凶手,不够谢曜身上确实有疑点。在这个非常时期,有疑点就是重点侦破方向,而真正经办案件的,并不是这些有能的官僚,而是下面的衙役捕快。
这些人的节操比起那些尚书阁老差的不知多少,在比限面前,更是想着趁早完案,免得自己遭殃。在这种压力下,又有了这么多疑点,谢曜想要逃过这一劫,那就只能期待老天开眼。
第六百七十八章收拢人心
冷飞霜听着也有些入了神,她虽然是个精明人,不过于官场上终究了解有限。想着这一案子自己这边做的勉强算是天衣无缝,但如果官府铁了心破案,总是能找到为谢曜脱罪的线索。至少从公正的角度看,谢曜入狱的理由不充足,他只要不入狱,自己这边总是有着潜在危险。
可是听杨承祖一说,她才明白过来,其实到了杨廷和等人这个高度,真相如何,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当然,从维护纲纪以及朝廷尊严的角度,凶手肯定是要查访的。但是一群过路的强徒杀害了驸马,也不是那么好查,表面上,肯定要尽快结案,拿出一个可以服众的人,让各方都能交代下去,这同样也是大局。
在这种大局中,个体的被牺牲或是被冤枉,可以叫做再所难免。或者说,这种冤枉并不一定是出自上位者的本心或授意,但是下面具体的办事人员,从维护自身利益以及其他角度出发,终归会把事走到这一步。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这事真的被查出来,你犯的可是死罪,甚至是要抄家的。据我所知,永淳公主跟你似乎没什么吧?你难道是想姐妹通吃?”
“你想太多了,身为白莲圣女,总想这些事,可怎么教化万民啊。我是天家的亲兵,自然要为天家着想。谢家敢欺君,就已经犯了死罪,无非是天家碍于颜面,不好真的出手对付他们。这事既然天家不方便做,就只有我们做臣子的做,就算真的被发现又怎么样?总不能真让公主,去嫁给一个癞痢。就算不考虑天子,只考虑永寿,我也不能让她妹妹受苦。”
冷飞霜看着他扑哧一笑“你要真不想让永淳受苦,就去把她收了。我看人很准,公主绝对是对你有意思,所以当了寡妇,也一点也不难过。不过你这一烧,她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嫁的出去,你总要给个交代吧?”
“交代?说到这个,你似乎该先给我一个交代吧?”杨承祖在冷飞霜身上来回扫视“白看了我这么多书稿,总该付出点什么吧。既然你说大户人家的女护卫,凡是相貌过的去的,鲜有不被染指的,那你就先让我染染指……”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冷飞霜已经挟了几页书稿从车里钻了出去,车内只留下淡淡幽香。杨承祖猛的吸了两口,小声嘀咕着“跑的还真快,不过那又怎么样?功夫好了不起啊。早晚跑不出我的手心,要你赔了身子又折兵!”
队伍又行了几日,一些京师的情报渐渐传递开,谢家的灭门惨案,初步已经有了结果。谢家二郎谢曜,因为花天酒地,在外面欠了一大笔的债。
这债越积越多,眼看就要瞒不下去,居然丧心病狂的谋害自己的长辈,希望自己接掌家业,掩盖这些问题。在刑部那边耐心劝导下,他似乎已经迷途知返,主动交代了罪行,等待着朝廷发落。惹的百姓议论纷纷,乃至无数揣测的驸马灭门案,暂时算是画上一个句号。
在这一案里,表现出三法司差人的精明干练,行事果决,清正廉明,不为金银所收买,确实比锦衣卫更可靠。各地的锦衣卫,已经开始进行裁撤,原本跟着锦衣卫混饭吃的闲汉,以往都挂个军余身份,然后成群结队招摇过市,现在都只能去找其他的门路。
锦衣无定额,锦衣卫虽然名义上挂的是一个卫的编制,但实际上的人数没有上限。功臣子弟的恩荫,军卫子弟的世袭,以及民间的佥补,几方面因素综合起来。一个名义编制十人的小旗所,实有锦衣六七十人,光小旗就有五六个这种事都算正常。可是现在杨廷和下大力气裁撤,又禁止锦衣向民间征收赋税常例,还派出专人进行核查,严查编制,一路行来,总能看到被革职的锦衣哭天抢地的骂娘。
后来有人听说,这支队伍里就是执掌南镇的杨承祖,就也有人来拦路喊冤,让指挥使做主。杨承祖则躲在马车里,一律不见,不过倒是让人把话带出去
“杨大金吾也知道诸位的疾苦,大家都是锦衣出身,自然知道彼此的难处。怎奈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次就是被杨廷和贬出京来的。他就是有心帮你们,也是有心无力。”
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态度,倒是激起了这些锦衣的同病相怜之心,乃至杨承祖的名声,在自己的体系内越发高大起来。与之对应的,则是京师里做指挥使的朱宸,不管这事是不是他的责任,由于他在这个位子上,又没能保住一众官校的饭碗,也就遭受了无数人的咒骂,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各地的卫所,差不多都陷入了瘫痪状态,即使保留了军籍的人,也没心思干活。毕竟大家闲散惯了,一下让一个人干以往十个人的活,保住饭碗的也就剩下了骂娘,没人真的愿意去干活。再说那些被开革的人还在旁边看着,这个时候谁要是履行工作,就等于站到了那些被开革之人的对立面,这帮人是要吃人的。
不过杨承祖由于表现出为民请命,被杨廷和贬谪出京的气派,又表示愿意在杨记商行为一些人暂时找点事做,将来肯定想办法让大家复职,于这些地方卫所里,顿时成了万家生佛。不管是被开革的还是留任的军汉,大多认定这是个向着自己的好汉,是值得交心的朋友。即使正常的差使不做,但是与这位恩人有关的消息,还是有人主动汇报过来。
“什么?有江湖人,要讨伐我?”杨承祖看了看手中的情报,脸上露出的表情既不是愤怒,更不是惊讶,反倒是一种哭笑不得。
赵幺娘也凑过去看了几眼,神色倒是颇为凝重“这次召集豪杰的,是少林的广恩大师,这和尚在少林寺颇有名头,武艺高强,在江湖上也很有些声望。夫君,你可不能大意。”
“大意?这不是大意,只是他们不值得我重视而已,我身边有武状元护送,还怕了一帮江湖人?至于少林大师么,回头我给少林寺写封书信,就把这个广恩送进戒律院吃板子。不过这个事倒是个好现象,杨廷和正在把人心往我这边送,省了我好大手脚!”杨承祖边说边将这份情报丢到了火里,任火焰将信吞噬个干净。
第六百七十九章状元投效
他们所在的县城,乃是个偏僻的小县,驿站坐落于城外。如同这个县城一样,驿站也是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上下楼都要担心楼梯随时会断裂。几盏灯笼有气无力的在风中晃荡,发出昏黄的光芒,空中朔风凛冽,天色阴沉,多半晚上要下雪。
虽然杨承祖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家里其他的女人,可做不到那么释然。杨承祖这次出京,家中的女眷跟出来一多半,就连戏班子都带出来好几个。整个驿站里到处都是女人唧唧喳喳的说话声,红牡丹忙上忙下的分派着房子,教训大家遵守秩序,把楼梯踩的嘎吱做响。
驿丞和几个杂役见这么多美人跑上跑下,全都看花了眼,如果不是确认验过文牍,简直以为来的是个混帐王爷。否则的话,谁又有那么大的排场,带这么多美人到处晃荡?
幺娘与青青带着两个丫鬟以及二十几个女卫收拾利落,在大厅里布防,看着这孤零零的驿站,总觉得心里不安生。杨承祖笑着安慰着她们,告诉她们可以放心休息,保证不会有问题,自己走到了外面。
他这支车队的护卫众多,不可能都住在馆驿里,围绕着这座驿站,护卫们扎好帐篷,形成了一道道警戒线。火头军忙着埋锅造饭,一条天神也似的大汉,自己占了一个角落,将草料用铡刀一下一下,铡的细碎。
听到有人过来,这大汉的身子僵住,手紧放在铡刀柄上,身子仿佛一张紧绷的弓,随时都可能激发出去。杨承祖咳嗽两声“别紧张,是我。许状元,我不是说了么,你的罪过已经免了,我会保举你个前程,这种粗活,让下面的小校去做就好。有谁让你做这活?告诉我名字,我会去教训他。”
那大汉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继续用铡刀铡着草料“杨缇帅,许某是个待罪之身,能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是小人的造化。其他的,在下不敢奢求,至于这些活,没什么,多做点累不着。这些草料要喂我的马,那牲口口刁,别人铡的草料,小人不放心。”
杨承祖笑了笑,看着他在那里铡草,等到他将草铡完了,又随着他一路来到树边喂马。“这脚力看着不错,看样子得算宝马良驹了。”
“当初闹白衣贼时,贼首刘七的坐骑,后来乱军里我将他射落了马,夺了这匹坐骑,可惜他却被部下救走了,又多活了一段时日才死。这马倒是着实不错,这帮山东马户,手上有好脚力,朝廷也收不上来。缇帅请看,这畜生多棒,不过可惜了,它是北方的牲口,怕是吃不惯南方的水。”
杨承祖上前,轻轻的摸着马身上的鬃毛“许泰,你曾经是武状元,如今却只能做个白丁。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说,想骂的只管骂,不过你也别灰心,这次下江南之后,我保举你个前程。”
这昂藏大汉,就是当日的武状元许泰,如今本该发配云南充军,还是武定侯郭勋卖杨承祖面子,把他混在京营里。这次杨承祖南下,就把他也派来做个护卫。
听到杨承祖这么说,许泰忙摇头道:“小人不敢!如果不是缇帅搭救,小人现在怕是就要去云南那等远瘴地了。我是个武人,嘴笨,不会说什么,总之缇帅说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言重了,来来,我带了点酒和吃的,不要嫌差。”他笑了笑,拉着许泰回了帐篷,这里早已经坐了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将。身材相貌倒是不像许泰这么威风,但是其起身迎接时,身体所表现出的协调,却让许泰确定,这老人绝对是个技击高手,手段未必在自己之下。
“介绍一下,这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世显,戚将军,这位是咱们大明朝的武状元许泰,今后大家可要多亲多近。”
由于始终找不到戚继光,最后还是找到一个勉强符合他描述的戚景通,虽然反复确认之后,确定这老将不是戚继光,而且他也不认识戚继光是谁。但是提供消息的人倒是表示,这老将不管是治军还是武功,都很不错,在北虏围城时,曾手斩六贼,自己受了两处伤。不过由于不大懂得逢迎打点,这战功差点成了他违令出征的罪证掉了脑袋,最后还是靠锦衣卫的关系保全下来。
杨承祖的赏识以及救命之恩,于戚景通来说,仿佛是做梦一样。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沾了自己未出世儿子的光,还以为终于有慧眼识人的伯乐出现,救命之恩更是要报答,两下相处甚好。
酒菜不算太丰厚,不过在这种偏僻县城,已经得算顶尖。三人在吃喝之中,杨承祖主动说出了编练四营新兵的想法,更是明确表示要委两人一个坐营官的前程。戚景通与许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都能感觉到那份期待。身为武将,谁不想让自己一身本事得以施展。
许泰甚至忍不住轻声哼起了“身穿玄黄罩,头插天鹅翎,横冲直撞就是咱爷家兵……”这外四家军的小调。杨承祖点头笑道:“不错,这四营新兵,就是仿外四家军旧事,不过与外四家军不同。不是从边军里直接抽人,而是从民间募集勇士,由你们一手操练,只要兵练的好,这四营将来就是四十营,四百营。不过若是练的差了,这四营也维持不住!”
“缇帅放心,老戚若是把兵练差了,我把人头赔你。”戚景通虽然已经快到五十,但是官位始终不高,这时一听到这个前程,心里也忍不住乱跳起来。有了这个许诺,两将从心里就把杨承祖当做了自己的恩主,态度上更为亲切。
也就在这种气氛中,杨承祖仿佛不经意间,将有人预谋行刺的消息透露出来,戚许二人却是同时一拍桌子“一帮江湖草莽,流寇般的人物,如果敢来袭击咱们的队伍,那只能叫找死。缇帅只管放心休息,若是有人敢来搅您的好梦,咱们叫他有去无回!”
深夜时分,树林里,十几条蒙面汉子施展轻功,向着这处馆驿靠近。这些人脚步轻盈,身手显然高明以极。背后的兵器,在月色下,放出夺人心魄的寒光。
忽然,担任前锋的几人陡然停住,后面的人也几乎同时站住了脚步。在他们身前,一条昂藏大汉顶盔罩甲,背对着他们,手中拄一口青龙大刀。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谁?”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声,还有人伸手摸向了暗器。
“广恩,我上次见你,还是在豹房。先帝扔了几个球,让你们这群和尚用光头去顶,你身手不错顶球顶的最多,还得了赏赐。当时我在旁边做侍卫,你还有印象吧?”
为首的蒙面人被人提起这件丑事,后退两步,手中的单刀微微发抖“你……你是?”
“许泰,武状元!”那大汉猛的转过身来,手中青龙大刀空中虚斩,刀身发出嗡嗡之声“念在当初见过一面,我给你条路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如果再往前走一步,今天晚上,这里就要死人了。”
广恩深知武状元的手段,似乎有了一丝犹豫,但看了看身后的人,猛的大喝一声“除魔卫道,就在今遭,大家并肩子上啊!”身子向后疾退,扬手间,已经打出点点寒星,寒冷的夜里,杀声骤起!
第六百八十章宵小
次日天明,驿站二楼的房间里,杨承祖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把抱住身旁的玉娥。“二姐儿,我就说么,放心睡,保证不会有人来闹事的。不过这环境太差了,房间里味道也不好,委屈你们姐妹了。大姐儿呢,来,让我亲一个。”
一左一右,始终不大习惯同时伺候的李家姐妹满面绯红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圆润的香肩暴露在空气中,冷的又是一阵寒颤,忍不住钻向男人的怀里。片刻之后,两人还是忍着寒冷,伺候男人穿戴整齐,月娥一边为杨承祖系着扣子一边道:“只要和夫君在一起,就算是破瓦寒窑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玉娥的性子不似其姐,这种温柔的言语少了些,不过在她伺候完杨承祖穿衣,自己穿戴时,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挂在了腰间。以她的本事,这匕首多半伤不了人,想来是准备事到临头时,一死全节。
杨承祖看到那把匕首,不由想起当初滑县的情景,忍不住从后将玉娥抱住,在她脸上一阵亲过去。
“玉娥,想不想二丑?”
“想。不过二丑有公主千岁还有苗娘照应,我是放心的。”
“那想不想再给二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想……”
玉娥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一只做怪的大手伸进她的怀里,将她羞的满面通红,只好挣扎着说。“夫君,我们还要去给婆母问安,不要再闹了。”
月娥也道:“你要是想找我们,待会上我们的马车,我们也可以在马车上……我也想为夫君生一个。”
柳氏按说是该坐镇在家里,不该随儿子宦游。不过杨承祖在粮战里得罪人太多,终究是要防范有人报复到家属头上,柳氏这种人又太柔弱,太容易吃亏。年纪其实也没比杨承祖大几岁,出来跑一跑,身体倒是没问题。
大家过去时,见九姐正抱着柳氏,不知道说着什么,半点也没有大妇的端庄,反倒像个孩子。昨晚陪她睡的郝青青则是一脸尴尬,显然这个女山贼对于磨镜子也不能接受,不过不至于太害羞就是了。
李家姐妹对于大妇还是有些怕,见了她就想往两边躲,不过随即就被杨承祖揽住腰,身不由己的靠在丈夫身上。郭九姐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一脸兴奋的问着
“相公相公,听说有少林和尚带头要讨伐你,还聚集了不少高手。要不要把他们放过来,让我看看他们有多高的本事,跟咱家的护卫比谁比较厉害。我听我爹说,和尚里有些好手,让我看看怎么样?”
“你啊,别捣乱了,那些人不过是江湖草莽,怎么比的上咱家的护卫,好好吃饭。”
等到用饭时,杨承祖才愤愤的说着“这帮人也真是不要脸了,居然还有人打的旗号,是为恶虎庄无辜报仇。白明光那帮人掳掠妇人时,这帮江湖大侠怎么不讲无辜,现在反倒是要出来,为恶虎庄的老弱讨公道。拿钱砍人,就承认自己拿钱砍人,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也不嫌丢人。老弱?那村里的老弱,有几个无辜?全杀光了是天经地义!”
柳氏听到儿子这么说,确定自己这边不理亏,也就长出口气,难得说道:“是啊,恶虎庄那些人,确实是不大像话,杀了就杀了,怎么还要替他们出头。这还叫大侠?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不过能讲道理,还是讲道理的好,我听说带头的还是个少林大师,他一个和尚不好好念经,怎么还带头杀人啊。”
铁珊瑚恨恨道:“娘,咱们在滑县还不知道?和尚最坏了!要是敢来行刺夫君,我一枪一个,全都刺死。”
这次出门,如仙要负责打理京师生意,苗氏心里放不下儿子铜锤,都没随行。铁珊瑚没了母女联床这个优势,又没了如仙出谋划策,总觉得有点势单力孤,脾气也就差了一些。
杨承祖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宠溺的申斥了一句“娘在呢,别胡说,好好吃你的饭。他们不是没来么,大概是自己知错了,这帮江湖人,就是找个由头聚会吃饭,不一定真敢来的。”
他虽然嘴上安慰,不过心里有数,自己和江湖上的仇结的有点大。三关镇那一次,就差不多得罪了整个东南武林,再加上那些士绅们的力量,越往南走,怕是路途越艰难,这种刺杀,只怕越来越多。
像少林这种大派,事实上不大可能为江湖仇杀来动自己,为恶虎庄报仇就更扯淡一些,真正能支使动他们的,还得是大户豪门。像是张太后就笃信佛教,张氏一族与少林关系不差。张家兄弟大概又是活的不耐烦,在背后开始搞小动作。
四下扫视了一眼,不见冷飞霜的踪迹,直到大队开拔时,冷飞霜才出现在他面前。“昨天晚上这帮人在县城集会,那些首领想要立威,就说来试探一下,要摸咱们几个斥候。结果二十几个带头的高手过来探风,一个也没有回去。那帮江湖人的腿都有点软,又没了带头的,已经准备散伙。看来我这个护卫有没有也没什么差别,你身边有的是高人,这么多高手说留就留下了。”
杨承祖笑了笑“原来你昨天晚上是为我去摸情报了,是不是怕他们暗算,我吃了亏?”
“我是担心你没活到三年就死了,我的报酬找谁拿?一晚没睡,还要帮你解决几个漏网的,现在我要回去补觉了,别捣乱,也别让你夫人捣乱。”冷飞霜没好气的说了一声,自己溜回马车那里补眠。杨承祖则笑了一声,嘴里嘀咕了一句“傲娇!”
队伍在路上时,杨承祖拍马来到队伍前面做先锋的许泰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多谢许状元。”
“缇帅,何出此言。临阵撕杀,是我们武人的本分,小人当的是护卫,这些不过是应尽之责。小人倒是想的是那练兵的事,如果都是募的民壮,也是不大好,其实小人在军里,还是有些旧部……”
第六百八十一章妙人
队伍又行两日,终于可以乘船,等到走了水路,就是漕帮的势力范围。UU小说,www.uu234.com几艘大船上,从头到尾都插满了漕帮的令旗,见到这东西,稍微有点眼色的,也不敢上来找死。
初次乘船的郭九姐,显的颇有些兴奋,换了身男装,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自以为易容术有所进展。好在这条坐船上都是杨家的女眷,倒是不怕让谁看见,不过她没事就去撩戏班子的人,或是欺负哪个丫鬟,搞的尖叫连连。
最后还得是杨承祖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回舱里,她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意思,反倒是得意的说着
“在京师啊,有那么多人管着咱,也没什么好玩的。这次到南京,我可要好好玩个过瘾。还有那个商号,等到了南京,你就只管开,银子不够,就从魏国公府里拿,那是咱的至亲,有通财之义,有什么麻烦,魏国公都会为咱解决。”
杨承祖就这么拥着她站到窗边,打开窗户,陪她一起看两岸肃杀情景。他也知道,京师里各方势力制衡,他想要展开拳脚也并不容易。
这一回到了东南,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危机,但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海阔天空,任己翱翔,若是运气够好,杨记商行这次就能获得一个在东南生根发芽的机会,用不了几年,就能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自从在驿站那一次袭击失败之后,这些江湖人似乎也长了记性,后面的行程里并没有再遭遇那些不怕死的人来送命上门。东南之旅,终于像极了一次奉旨旅行,这次跟来的女眷彼此之间谈不到和睦,但是上面有个大妇压着,大家也不敢闹的过分。
九姐则觉醒了双刀属性,轮到自己的日子里,就胡天胡地,各种姿势用出来承受丈夫的雨露。轮空时就去翻那些同样空闲的妾室的牌子,日子过的比杨承祖都逍遥。她倒没什么争宠心思,最多是与杨承祖争夺小妾,闹的他哭笑不得。相比起一般大户人家内宅明争暗斗,甚至于闹出人命,或是丈夫不在家,就把小妾卖掉这种事,眼下这种局面就得称完美。
不过年关将近,没人愿意在船上过年,所以船行的飞快,终于赶在春节前两日,船队顺利到了南京。
船一到了码头,那些护卫就吆喝着上岸泊船,开始将拉来的大小箱笼从船上卸下来,准备装车运进城去。杨承祖的坐舰在后面,并没靠岸,一家人在甲板上,看着南京码头风景。
这大明陪都论起繁华来,比起京师犹有胜之,虽然快到了年,码头上往来船只穿梭不停,依旧一派热闹景象。许多浪里钻的小舟,则在大船之间往来穿梭,有穿着短褐的小贩,高举着篮子推销着果品,还有头戴方巾背后插扇的牙行,站船头兜揽生意。
猛然只听着一阵连珠炮响起,震天动地,金鼓之声大做。王铁头,宋国恩等人,与杨承祖荣辱与共,这时也站在杨承祖一家身前。一听炮响,全都把手放到了刀柄上,预防不测。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头上都贴了杨系的标签,所有人都会认定他们是杨家的部下,荣损与共,自己也没的选。
霍虬皱着眉头,猜测着这放炮的是什么路数,或者与自己这边有没有什么关系。会不会和那些江湖刺客有关。九姐已经不耐烦的说:
“哪有什么路数,哪个江湖门派敢放炮,发一支官军就灭了他。你们没看到那旗罗伞盖么?那是给咱接船的。带了这么多箱笼,如果不是有官军给咱当力夫,可怎么个运法?”
王铁头等人这时也才发现,码头上,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旌旗以及大红伞盖,的确是只有官府才有这气派。柳氏见了这情景,有些怯阵“这……这多半就是魏国公府的亲戚吧?我这模样会不会给承祖丢脸?是不是要回去,再打扮打扮?”
九姐一把抓住柳氏的胳膊,笑着说道:“娘,没关系的,这个徐鹏举徐表兄,跟我家是骨肉至亲,对他没必要讲那么多规矩。我还是前几年见过他,那时候他是来京师办事,在我家喝酒,被我爹灌的一塌糊涂,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他的辈分小,跟我是一辈的,在您面前就是小辈,敢笑话您,就家法伺候!”
几条水师的战船则顺着江面过来,几名带队军官先是吆喝着,让所有的船只左右避让,为杨家的船队让道,保证他们先停泊进去。又跪在船上,逐个报履历,递手本,俨然一副下级见上级的样子。
等到顺着跳板上了岸,见对面已经有大队人马列阵等候,为首一人三十里许,头戴乌纱,身穿大红麒麟补服,生的面如满月,相貌堂堂。身旁两侧,皆是明盔亮甲的武将,身后旌旗招展,绣带飘扬,不知有多少军兵前来排阵势,撑场面。
一见杨承祖一行人上岸,撩袍端带快步而来,满面带笑“表妹、妹婿,愚兄迎接来迟,你们可千万不要见怪。这一位……这一位就是老夫人吧,待小侄大礼参拜。”
勋贵之间彼此联姻,互相之间,都能攀扯上亲戚。在这种亲属关系里,自身的官位倒不那么重要。郭九姐的娘,是定国公府的老姑奶奶,定魏二国公,同出一脉,因此辈分是要混算的。徐鹏举论辈分,与九姐是一辈的人,在柳氏面前,还真是个小辈。
不管他的官职多高,这个礼数总是要讲,撩起麒麟补服下摆就要磕头,可柳氏并不是蠢妇,不会真让一个国公给自己真的磕头,连忙让杨承祖搀扶住。两下简单见了礼,就有军卒上前搬运行李,将箱笼装上车去。
徐鹏举很是热情的招呼着女眷上马车,自己则热情的与杨承祖并马而行“妹夫,听说你是在京师惹了些物议,不过没关系,到南京来,比你在京师舒坦。这里有十里秦淮,大好风景,南京的教坊司,比起京师的可有味道。南京山美水美人美,在这里住下去,包你乐不思蜀。”
正说话间,马车的车帘掀起九姐从里面探出头来“姐夫,你在说秦淮河?那是什么地方啊?还有这个教坊司是什么?我是不大明白的,等一会到了家问问大表嫂,她大概是知道那些地方是干什么的……”
看着徐鹏举当着一众部下的面,给郭九姐拱手施礼,不住求饶的模样,杨承祖心中暗笑:看来这徐鹏举也是个混帐老倌,纨绔子弟,这东南之行,总算是能遇到几个妙人。
第六百八十二章大宴(上)
徐鹏举这魏国公,与京师里的定国公,都是从大明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那分出来的,一门两国公,一后二王妃,足以证明徐家的富贵和权势。如今虽然勋贵大多失势,不过在南京这地方,魏国公依旧手握重权,在东南之地,也可算一方要角。
南京四十九卫名义上全归魏国公掌管,二十几万人马的练兵权在手,随手丢一个夹片,就能保一个武人四品前程。又有这么庞大的兵员基数,足够他吃空饷喝兵血,论起富贵,比起京师那位定国公犹有过之,差不多就是东南的土皇帝。
与京师里文官势力独大的格局不大一样,南京的六部大多是陪衬养老衙门,都察院虽然保留了一定的战斗力,可是天高皇帝远。考虑到公闻往来的速度,也很难真的对这个勋贵做什么。是以徐家在南京一向过的逍遥自在,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般也没人会把他们怎么样。
不过万事也有例外,前者武宗南下时,江彬权势正在顶点,魏国公对其也要侧足以侍。这也证明了,世袭勋臣对上朝廷新贵,还是多半要落下风。
杨承祖眼下的地位虽然不及江彬,但是徐鹏举耳目灵通,于这位妹夫的本事是清楚的,将来他的成就怕是要远在江彬之上,伺候起来也就格外用心。今天这种接待规格,与其说是冲着自己那位姑妈,倒不如说是冲着这个妹夫的权柄。
由于眼看就有过年,整个南京的气氛偏向于喜庆热闹,行人的脸上也大多有笑容。这么一座经济高度发达的城市,居民生活水平远在西北边地的边民之上,烦恼也就相对少一些。只是快进城时,却见城门上方悬着白绫,竟是全城挂孝的派头。就在城门附近搭着成排的芦棚,从里面传来阵阵念经以及演奏乐器之声,似乎是在做什么法事。
“这是谢家在为自己家的二老爷还有其他人做法事,没办法,谁让他们家六郎选中了驸马。即使没过门,也换了庚贴,如果谢家咬住了不松口,他就能算皇亲。听说不小心走了水,一家子一个也没逃出来,惨的很。南京是谢家本家所在,谢老爷在城里大做法事不算,几个城门都有他们的人,在搭灵棚设道场,还要在城门上挂孝,真丧气。”
看着这场面,徐鹏举也颇有些无奈,但是谢家是大族,富甲一方,官府上下使足了银子,也就没人与他计较。再者按他们的思路,朝廷不能看着公主真的守望门寡,最后可能还是要和谢家谈判,把庚贴要回来。要实现这个愿望,肯定要付出一些东西,给足谢家利益,将来谢家的成就还说不好,所以就更没人去得罪他。
路过灵棚时,还能看到许多批麻戴孝的男女,在灵棚外面哭哭啼啼,跪了一大片,场景很是凄凉。杨承祖哼了一声“这就是命啊,福薄命浅,没有当驸马的命,想要尚主,最后就把小命赔进去了,慎之慎之。”
进城之后,徐鹏举用手朝前比画着“妹夫,前面那片房子,都是咱们的产业。你初来,年底想买房也不方便,自己挑一处宅子住,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
“多谢兄长,不过这个不必了,小弟在南京,也有自己的房产,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待会让人把东西运过去就好。”
当初张家作为赔偿,送给兴王府的房地产业中,就包括了南京夫子庙附近的一片房产,周边的若干商铺以及城外的几所庄园。蒋妃将这些产业都送给了杨承祖,本以为他是要卖的,没想到杨承祖一直保留到现在,住宅的问题倒是困绕不住他。
徐鹏举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到家里,我设摆一席酒宴,给你们接风洗尘。说实话,你和九妹成亲太仓促了一些,南京这边的亲戚都没过去,我娘还一直念叨这事。”
“这事确实是我们的不是,待会见了老太君,必要磕头赔罪。”
等到了魏国公府,见这里已经是高朋满座,留守南京的勋贵全都聚集到此。一见了杨承祖的面,就有人过来勾肩搭背的攀亲戚,还有人则捧着话本过来,让他在上面签一个名字。
这帮勋贵子弟大多混帐透顶,正经的五经四书是万万读不进去,不过这些话本很讨女人喜欢,在清楼之中大受欢迎。这帮人都是十里秦淮的常客,与名纪们打的火热,这话本若是读的不熟,难免遭姑娘白眼。谁要是能要到杨大才子的签名,于那些丰月之地大有面子,还有人则是想着让杨承祖为某位姑娘写一本。
总算在徐鹏举协助下分开众人,不过杨承祖依旧被扯的衣衫不整,徐鹏举无奈笑道:“这帮宝货,就是这个德行。这还是白天,你等到晚上他们吃醉了酒,那才真叫无法无天呢。”
到了家里,他说话就不像外面有顾忌,拍着杨承祖肩膀“其实你不就是杀了个六品芝麻官么,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府上看门的,也有好几个是五品呢。也就是杨新都没事找事,借题发挥,我看他也是闲的难受。现在又要裁撤锦衣,我们南京的锦衣卫前几天还到我的衙门外面来哭了一次门,现在则是大家乘船进京,说是要找朝廷讲道理。你看着吧,这回有他好瞧的。你只管在南京住着,吃好喝好玩好,有老哥我在,不会让你吃亏。你那杨记要想在南京做生意,我先入一股!”
徐鹏举的娘,乃是当代成国公朱辅的姐姐,老太君端详了杨承祖几眼,就眉开眼笑着夸奖“不错,果然生的英俊,那话本写的也好,我老人家也爱看的很。九姐上次见我时,还是个几岁的小毛丫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找姐姐玩,如今都嫁人了。不管你们在南京有多少产业,都得在府里住到过完年才能走,在那之前老身可不放人。”
她又与柳氏见了礼,只看年纪,就知道这个娘不会是亲生的,不过她人老成精,心里的鄙夷,表面上不会露出来。反倒是拉着柳氏的手,表现的很是亲厚,又将九姐拉到身边坐着,拉着家常。
大户人家的社交是一门技巧,到了老太夫人这个年龄,自然该知道替儿子维持社交关系,倒是不用担心柳氏等人受窘。其他的女眷也有徐鹏举的夫人陪着前往内宅,前厅留给了这帮男人,除夕的宴会,提前开始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大宴(下)
铁笼里,一只肥鹅卧在那里,刚刚灌了酱料浆水的它,似乎已经知道命运是什么,在拼命的撞笼。不过那厨师是个中老手,很轻松的将其拎起来,用铁棍穿了,放在火上烧烤,皮毛纷落,发出阵阵焦臭,鹅在那里剧烈的扑腾,可是怎么折腾,也逃脱不了。
在一旁的灶上则做着一锅沸油,另一肥鹅被拎着将掌浸在油里,鹅吃痛不过剧烈挣扎,随即就被扔到蓄满冷水的池中。方一泡,又拎起来,继续朝沸油里浸。非得这样折腾上几次,让鹅没了气力之后,鹅掌的味道才最为鲜美。
稍远的地上,一头驴被埋在地上,腹部紧贴着地,身上盖着被褥。厨房的帮工,将一桶桶沸汤泼在被褥上,驴嘴里发出阵阵哀鸣。看到时辰差不多,一名身强力壮的伙计两手按住被子,从驴颈部向下使力一抹,一路抹到驴臀。一身驴毛就这么褪了下来,而其性命尚在。趁着驴活,帮工提着尖刀从驴臀上剜下斤余大小的肉,在火上烧烤,又刷上一层层的酱汁和调料,然后就递给了从人送到前厅。
大厅里,酒酣耳热,徐鹏举指着这驴肉介绍“这道驴炙,洪熙年间上过御膳,可惜仁庙心眼好,不但自己不吃,还把做这菜的掌柜治了罪。还是先翁当初进京办事,学会了这法,家里的厨师如法炮制,味道果然鲜美。”
这干人物于吃喝玩乐上,皆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谈论起美食可以几天几夜不停,杨承祖就只好点着头。还有人叫着要到教坊司里去叫几个姑娘过来陪席,不过随即就被徐鹏举捂住了嘴。
“你们不想被我老婆派娘子军打出去,就给我谨慎一点,这大过年的,别找不自在。她那个醋坛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一翻脸,可是六亲不认,我娘还帮她说话的。”
“是了,是了。咱们的徐大哥是有名的季常之惧,大家不要害他过年时还要被老婆打。女人就不叫了,不过钱还是要赌的,否则这酒没什么意思。来人啊,拿骰子,牌九来,咱们就一直赌到大年初二。”
另一人接口道:“正是,谁赢了的,初二请大家去教……”坊司两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别人堵住了口。这干人这回有了杨承祖这个大才子帮场子,不管什么样的才女都能见的到,于教坊司充满了向往,赌的也格外有精神。
冷飞霜虽然是个女护卫的身份,但是徐家待杨家的仆人随从也如上宾,安排到了那些跑上房的大丫鬟那边,也有专人招待。这些丫鬟们,穿戴上虽然不如主人,但是比起普通小康人家的闺女只好不差。
她们说着一口香甜软糯的南方口音,拉着冷飞霜说着家常,讨着她的欢喜。还有人问着,她是不是已经被杨老爷收了房,祝福她早点怀上骨肉,抬举成个姨娘,从此荣华富贵。冷飞霜倒也不恼,只是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美酒肴馔,往来不息,如花美婢,环佩叮当,暗自赞了一句:好一个人间仙境。
于此同时,宁波市舶司衙门外,一群苦力正将一口口巨大的木箱抬到车上,虽然是南方,但是临到年关,天气也寒冷的很。这些苦力身上没有像样的衣服,冻的身上的肌肤都有些发红。
监工穿着厚棉衣,提着鞭子往来巡逻,盯着每一个人。一条大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手中的箱子出了手。监工手上的皮鞭如同长了眼睛,马上就落到了那大汉的背上、头上,抽的血肉模糊。
“腌臜泼才,活该被狼吃狗嚼的牲口,这里面放的是官窑定烧的瓷器,若是碰坏了一件,用你的命都赔不起。你还敢如此的毛躁,我今天便打死了你,给他们一个教训!娘的,还敢瞪我,活腻了?”
那监工越说越恼,手上鞭子舞的起劲,那大汉用双手护住头片,本已经破烂不堪的棉衣,在皮鞭下,化成蝴蝶飞舞。两条胳膊被抽的血肉模糊,人也站不住,向后倒下去。
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算了。大过年的,如果将人打坏,就坏了风水了。”从衙门里走出来的,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身上穿着蟒袍,头上戴着无翅乌纱,正是宁波市舶司镇守太监,赖恩。
这名高大的监工在赖恩面前马上矮了一截,垂下鞭子,分说着这大汉的莽撞和过失。赖恩朝那汉子看了两眼,“他啊,八成是几天没吃东西,所以就没力气。你们也是,雇人的时候,不能光看他有个子,也要看他是不是吃过东西。真是的,你这一打,不是就更耽误工夫了么?赶他走就是了,何必要打杀他呢?我佛慈悲,咱家是个吃斋的人,可是最看不得讲打讲杀,你们跟着我,也得学会慈悲二字,懂了么?行了,其他人快干活,这个混帐东西扔的离我远一点,咱家不想在宁波城里看到他。”
于是,为了心上人知了,远离家乡到江南闯世界的三虎,再一次的失业,回归于乞丐队伍里。好在离年近了,即使当乞丐,也不用担心饿死。一想到青梅竹马的知了,他的心里就又有了干劲。
“老……老爷……达达”在阵阵婉转骄啼声中,寸缕皆无的知了,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无力的趴在拔步床上。周身上下,香汗淋漓,不过依旧拉着杨承祖的腰,似乎还想邀宠。
杨承祖笑了笑“既然不堪战,就不要再来挑衅了”说完,就又在另一边郝青青身上驰骋起来。作为通房丫头,知了算是有资格与郝青青分享丈夫的,可是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皮,就又有点垂头丧气,雨露也承接了不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怀上骨肉。
远在家乡的父亲前不久来了信,在杨家以及青龙山的关照下,父亲的肺痨大有起色,至少可以维持住性命。家里几个弟弟也可以上学读书,而这一切,不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她看向杨承祖的眼神里,充满了仰慕与感激,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会走的家具,最多是有资格暖床,却也心甘情愿,甚至背地里掰手指头计算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至于某个故人,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
距离新年仅止一天,整个大明的各大小衙门差不多全都处于封印休息的状态,也就是在这个夜里,两支来自同一国家,不同势力的贸易船队,已经接近宁波,向宁波方面提出验货申请。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浙江内地七沿海九并备倭卫各指挥使带着大笔金银前往南京,访友拜客,打点关节。
六百八十四章杨记(上)
魏国公府的老太君很是稀罕九姐,与柳氏相处的也融洽,徐鹏举又是个好客之人。杨承祖一家在魏国公府一直住到过了初十,才勉强告辞离开,来到自己的府邸之内。
这宅子虽然第一次来,但是平素由仆人维护的很不错,再加上魏国公特意安排人做了一次彻底的扫除,倒是没什么不利于入住的障碍。
能被张家拿出来送礼的房子,不管是地段还是大小又或者是房屋质量都不会差,其本身就是一个富豪的别院,后来送给了张鹤龄,再后来又送到了兴王府。与京师的房子比起来,虽然略微小了点,但是依旧住的下,而且没有什么委屈的感觉。
这个地段靠近国子监,算是明朝的学区房,倒不是有什么就近入学的优势,不过整体的人文环境和居住环境还是不差。再者夫子庙这里本来就是个繁华所在,张家赠送的铺面都在夫子庙上,把家设在这里,也方便了对自己名下产业的监督。
房间里,算盘珠劈啪做响,刘五儿将各铺子的帐本放到手边,另一手在算盘上拨弄,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她此时的神情并不似往日那般烟视媚行,但是自有一宗女强人的风范,反倒是更为惹眼。
杨承祖从外面回来,站在门首,一缕阳光进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竟是那般的动人,让他不由看的有些痴了。足过了半晌,刘五儿才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从那些女人那边回来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看。”与其他女人不同,毕竟杨承祖差点就做了种人,和刘五儿之间最是没有隔阂,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考虑,也许两人已经发生了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他大方的拉了把椅子,靠着刘五儿坐下“几位娘娘也算受委屈了,徐家这边,只是按着普通内眷的规格招待,平日也没什么礼数。所以这次回自己家,我总得过去道个歉,让大家别生气。”
“惯的!”刘五儿不屑的哼了一声“都是豹房的女人,哪来的娘娘。这帮人在徐家这种勋贵眼里一钱不值,如果不是看你的面子,说不定就有哪个勋贵府上的纨绔,去撩她们也说不定。教坊司那边玩的如何,比起京师教坊来,是不是味道不一样?”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已经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家里什么女人没有?文的武的,大家闺秀,江湖侠女,应有尽有,何必还得去那地方?教坊司女人会的诸般技艺,我哪样不会?难道在你这,我就只能做个女帐房?”
她边说边用肩膀去撞杨承祖的胸口,趁机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耍赖似的说着“别动,我大过年的还干活,容易么?让我靠一会,歇一歇。”
杨承祖笑了笑“五儿姐,随便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没关系的。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有些事总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做,你说对不对?我也不说守孝三年什么的,不过一些该有的意思,总是要表示的,不然的话,不大好。这种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其他几位娘娘那里……大概也是这个情况吧。如果她们自己熬不住,想找别的男人,我其实也不打算阻拦,到时候给一份嫁妆,送她们离开就好。如果愿意留下的……也许会有另一份际遇。每人有每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
“那教坊司的那些女人,又是个什么缘法?”刘五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实处。不过终于离开了皇帝,找到了一个可以吃醋的男人,她还是想要尽可能多的不讲理一下,享受几回欺负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男人的快感。再者杨承祖最近往来的,都是教坊司的名纪,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佳人,让刘五儿这个比杨承祖大好几岁的女人,有了一丝危机感。
“你啊,总是误会我,那些小丫头片子,我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是她们知道我有身份,又有点才名,所以想要认识我,而我恰好也有用的着她们的地方,所以应酬一下。不过所谓的应酬,也就是大家吃吃饭,喝喝酒,然后唱点什么,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
教坊司的头牌红倌人,自然是卖艺也卖申,不过多半会打出卖艺不卖申的牌子出来糊弄人。能约到这个级别女人的,也都是这个时代的成功人士,家里有妻妾丫鬟泄火,不至于急到一见面就直奔主题。大家先谈谈话,听听曲子,培养培养情趣,来两三次之后再同入罗帷也是常有的。
不过杨承祖才名在外,又是魏国公等一干勋贵结交的人,那些姐儿们也知道他非同小可,并不介意和他同宿。可是杨承祖对这帮人兴趣有限,这个年龄段的他虽然不排斥,但是也没太大兴趣,连当初收下铁珊瑚也是考虑苗秀姑,想要大小通吃而已。是以他表现的很是绅士,真的是与这些女人玩情调,不曾提枪上马。
这帮子红倌人生张熟魏的应付多了,可遇到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才子,真的只与她们吃喝唱曲,不涉于乱,又肯大笔的花钱,只当是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君子名士。反倒是有几个头牌动了真情,主动给了一些暗示,甚至主动留客。家里面手绢绣鞋之类的表记也搜出来不少,罪证如山。
“这些女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结交她们,说到底还是为了杨记的业务。等到上元节的时候,南京第一家杨记酒楼就要开张,到时候请这些花魁来表演几段,这就是广告啊。……算了,广告你不懂,总之就是一个宣传手段,让更多的大人物来酒楼吃饭就好。还有,我还要去找一些年纪轻,长的好,又有天分的女孩子收到府里,作为戏班子的新生力量培养。我的京剧班子,将来要唱遍大江南北,人数上越多越好,教坊司这地方的女人毕竟受过训练,我也想在里面招几个人。”
刘五儿见他说的真切,这才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抬起头来,在他脸上印了一口“原来还是为了你那杨记,那就放过你了。我知道,我带来的那些珍宝你还都留着没动,其实我连人早晚都是你的,何况那些身外物?你的杨记要启动,总是离不开银子,就把我那些首饰珠宝都变卖了吧,只要你生意做的好,我就高兴,只要你过的好,就一切都好。”
第六百八十五章杨记(中)
过了初十,衙门里就开始了工作,杨承祖也趁着与徐鹏举饮酒的当口,开始问起了东南兵备的实际情况。他这次过来,身上除了祭奠海神这个闲差外,还有着视察东南兵备这个差遣。
与清查京营情况相同,沿海武备不可能毫无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有多大,又或者该查到什么地步,这些都是要用心操作的地方。他对于东南兵备一无所知,真要查起来,也不知何处下手。至少没法保证把清查控制在可控范围内,是以想做这事,还是得问徐鹏举这个专家。
魏国公表面上总领南京四十九卫,实际上,在南京兵部那边也颇有影响,东南武将的铨叙,离不开南京兵部。谁要想升迁,都要来疏通一下魏国公的门路,整个东南的武备情况,都逃不开他的耳目。
不过杨承祖刚一问,徐鹏举就一脸笑容的摆着手“这事你不用管,这帮东西虽然混帐,不过规矩是懂的。浙江内七海九一备倭,十七个卫所的指挥使都已经到了南京,不过我还没见他们,得蹲他们几天,磨磨性子。见面之后,你就怎么狠怎么说,好好吓一吓他们,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再一人骂一顿,革几个人的职,这差事不就办完了?你不是要办杨记么?正好,本钱就让他们来出,再和军队里做几笔生意,什么都不用愁。”
细聊起来,杨承祖才隐约感觉到,情形比自己想象的似乎还要糟糕。由于大明重北轻南的国防思路,以及南方并没有太像样的威胁,整个东南的武力废弛已久。水师战船匮乏,很多时候甚至要用鱼船顶数,兵员严重缺额,五千人的卫所,实兵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兵器甲胄都有很大问题,军械残破的很。
大家都没把这些当做一回事,虽然南方有时有倭寇来骚扰,但是最多是攻破几个鱼村,或是打几个村镇,也就是盗贼这个级别,衙门完全压的住。至于那些土司,靠其他土司,也足以牵制。既然天下太平,大家又何必练兵?
水师这一部分,维持费用高的吓人,大明又没有远洋作战任务,就连近海防御也没有需要。朝内诸公都不希望在这方面多费钱粮,地方上的武备又怎么会好。徐鹏举对此也没在意,反倒是安慰着“我们这水师虽然不大堪用,但是妹婿放心,要对付几个贩私的贩子,还是足以应付。除了私贩,我们也没有别人可打,打私贩盐枭的话,这水师够用。”
虽然不知道能遇到什么敌人,也不认为东南这种环境下会有大规模民变的基础,但是杨承祖总是觉得心里不是太踏实。倒不是说他真想在东南搞风搞雨,而且也确实不能搞,真的对兵备下手,那样很可能把局面搞的更糟。不过听到武备糜烂如此,还是有一种做点什么的冲动。
瑞恩斯坦这个夷人这次也跟着他下了江南,随行的人里,还有南镇抚司里二十几个出色的工匠。杨承祖将这些人都派到了南京卫所的军营里,与军营自有的匠户一起,加紧时间对火绳快枪进行制造。
正德之前到南京时,就对火绳枪产生过浓厚兴趣,并且在南京设了个军械局进行仿制。他落水回京之后,这个军械局也就没人关注,不过工匠和设备都在,基本的生产也在维持。
听说妹夫对快枪感兴趣,徐鹏举没弄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但是既是亲戚又是自己想要结交的人,这种小事没必要阻止。于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也开始给予帮扶。
在南京这地方,土皇帝说一句话,往往比真皇帝下一道圣旨还要有效。在他的关注下,快枪的制造速度大为提升,至于质量上,倒不是太让人满意,不过勉强也可用。
杨承祖又参考了后世子弹的思路,将一次发射的弹药量称量完毕,事先装到硬纸包里,发射的时候就直接咬开纸包,即可装填。这种弹药预装技术,既避免了临阵时的手忙脚乱,也在平时的准备工作中,就将发射的前置工作办好,于枪弹射速大有提高。
龙骧卫校场内,乒乓做响,硝烟弥漫,郭九姐双手端铳接连发射,身后的女兵丫鬟则各举着一支装好弹药的枪在后面站着。小姐放完一支,就有人将一支装好的递过去,枪响连环,弹发如雨,作为标靶的陶罐,一个接一个的炸开。四周围观的将官则拍手叫好,称赞着九姐的枪法。
等到一口气放了五十多支快枪,郭九姐才丢下铳,走到杨承祖身边,得意的一挺胸“相公,你看我棒不棒?还不快夸奖我?”
“好好,我夸奖你,我的娘子天下无敌,武功盖世。”杨承祖没辙的拿手帕擦着她脸上的灰尘“你说你好好的大小姐,非要来放铳,万一哪枝铳炸膛伤了你可怎么是好?”
郭九姐微微一笑“我不怕,我知道相公肯定会保护我,为我选的都是好铳,不会炸膛的。你弄那个什么杨记,我什么都不懂,论武功呢,虽然我是很高强的。不过蹿高跃低什么的,就不如赵氏她们利落,能做的事,也就是为你盯着这火铳了。不过你放心啊,有鹏举表哥给咱盯着,这铳不会有问题的。要是敢有什么搞不好,我告诉我表嫂,让他跪算盘。”
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于大妇而言,就是一等讨喜,杨承祖也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别总瞎玩,有时间多去陪陪表嫂,也要去各勋贵府里看看。大家都是亲戚,咱们远来是客,人家是要招待的。可是我们如果不回拜,就显的没礼数了,这样也不好。我这边该应酬的会应酬,不过好多是你的姐妹妯娌,就得靠你应酬,好娘子,有劳你了。”
九姐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点头道:“我明白,你不就是让我走夫人外交路线么?这些我都会的。所有南京的勋贵,都和我有亲戚,咱们这杨记在南京开分号,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入股,谁敢不入股,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保证三天后的开张大典,风风光光,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捧场,咱们杨记要做,就做大的。”
杨记这个庞然大物在南京甫一出现,就引起了南京这边几个大商人以及大族族长的注意。乌衣巷内,谢家族长谢遵看着手里这份从杨记内部搞来的条陈,看了一眼家中几位幕僚。
虽然谢家遭逢不幸,不过谢遵几经风雨,这些打击还不足以将他打倒。于他而言,同胞及爱子的遇害固然让人悲痛及愤怒,可是眼前这个杨记,才是谢家的真正大敌,一个处理不当,或许谢家的基业,就要在他这一代保不住。
第六百八十六章杨记(下)
受限于时代,即使是这个时代的大儒以及很厉害的商人,厉害的也在做生意手段上,目光远见等方面,怎么也比不过两世为人的杨承祖。像谢遵虽然学问和做生意都很强,可于杨记这些规章制度,福利待遇,还是理解不了。他相信,所有的生意人,都不会给手下的掌柜伙计这样的待遇,这个姓杨的是在发疯。不过疯子,并不代表好对付,这上面写的那些东西,还是很厉害的。
掌柜伙计终身制,每季考核一次,如果连续考核优异可以得到提拔,反之就可能受到惩罚。贪墨公款或是中饱私囊,将受到极严厉的惩罚,最严重的情况下,不但自己性命难保,就连家人都要受牵连。这些惩罚措施,有锦衣卫作为保障,完全能够实现。
如果单看这些,倒还不算什么,毕竟这个时代于掌柜、帐房、伙计的管理一样很严格。他们既占有身股,也要承担相关的义务,负担很大责任。像谢家这种大豪强,真要说杀掉几个吃里扒外的掌柜,也不是什么太苦难的事。
可是这上面写的福利,就是谢遵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凡是杨记的员工,生老病死皆有杨记负责。老迈年高之后,回家颐养天年,一样有养老钱可以拿。如果因工受伤,或是发病,一样由杨记负责赡养。生病由杨记出头请郎中调治,医药费全部由杨记报销。
员工只要连年考核优秀,就可以得到晋升,只要到了一定级别,子弟就可以读书进学,花销归杨记承担。只要是级别够了,或是有特殊贡献的员工,子弟就可以在一定年龄后进入杨记工作。自己及家人的生日,杨记会送一份寿面,若是你的级别够高,还会送酒席。
每月都可以休息,根据为杨记服务的年限不同,每年还可以享受时间不同的休假,这些假期,都是强制休息,而该有的工钱和奖励,一个子都不会少。
总之,杨记的一切都和它的内部级别有关,级别越高,能享受到的福利就越多。这些福利,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像是养老这种事,大家谁不是年轻时拼命干活攒钱,到老了靠儿女养活,哪有让自己工作的商铺赡养的道理?把做不动的伙计解雇,在哪个商铺作坊都是天经地义,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除了这些显性福利,在杨记内部的耳目还传出来一些不记载于文字的隐性福利,比如只要你的表现够好,子弟就有机会进入锦衣卫,获得一个官身。又或者你为杨记的贡献够多,如果年纪大没老婆的话,杨记会出钱帮你娶老婆……
这么多的福利,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刚看到这些福利时,谢遵几乎要喊一声:这杨承祖到底会不会做生意。你这么多福利撒下去,你的铺子还赚什么钱?
可是他冷静下来想一想之后,却觉得这事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杨记只要垄断了一部分商品的渠道,是不愁没钱赚的。
这些福利自己能搞到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东西密级不高,将来是要公诸于众的,事实上,因为这么多的福利在,以及相应的惩罚比较严格,杨记员工的忠诚度高的可怕。就算是自己肯出大钱,也买不到太多消息,能得到的情报,就已经是极限。杨记也有自己的护院,还有互相监督机制,检举叛徒可以得到极高的奖赏。在这些机制下,就算想要对杨记的铺子搞一些破坏,也不是那么容易。
等到这些福利一公布出来,自己手下的伙计,怕是起码要倒戈一半……。虽然这些人跟自己多年,但是在这种福利面前,一半的叛逃率,已经是个很乐观的数字。这些叛逃的伙计,如果带走自己四分之一的客户,对于谢家的商业来说,就是个大问题。
那些幕僚分析了半天,也拿了很多主意出来,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家人狼狈的跑进来禀报“老爷,大事不好,咱家水西门的米仓起火了……”
“他们凭什么认为,我就是那个被动接招的?”在杨家后院里,杨承祖抱着已经解除了全部武装的郝青青,在对方的娇躯上肆意爱抚,一边的知了也已经罗衫半解,只等着主人的垂怜。
术业有专攻,杀人放火这些勾当,是郝青青拿手好戏,像是放火烧个仓库,或是破坏几个谢家的铺子,不过是牛刀杀鸡,小菜一碟。作为成功回来的奖励,虽然今天不是郝青青的日子,但杨承祖还是与她肆意的亲热着,感受着女贼的豪放。
郝青青一边热烈的回应着丈夫的热情,一边颤声道:“你……你为什么会先下手?谢家是本地的地头蛇,你就不怕他们的报复?”
“报复?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这么想?只有蠢货才会觉得谢家这种是好人,认为自己不惹坏人,坏人就不会来欺负自己这种想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要么生意不做,要做,就肯定会妨害一些大户的利益,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何况我身后有官府的背景,做起生意来比他们要霸道的多,跟着些人的冲突,根本没的避。既然避不开,那就撞过去,好人才想着被动防守,我是恶人,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凭什么要他先来搞我,我才能还手,而不是我先害他们?谢家派了人盘我的底,我就烧他的仓库,砸烂他的酒楼。倒要看看,他准备怎么接招。”
“好啊!若是……若是每做一次,相公就能多和我……多和我说说话,我就烧光谢家所有的仓库,砸烂他所有的铺子。”
杨承祖一把将她抱起来,径直走向拔步床,知了则凑上来,开始进行预热。可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声干咳,回头看过来,红牡丹面色尴尬的站在那。
“老爷……妹夫,那个……那个谢老爷派人送了贴子过来,说是要请老爷过府饮宴。”
“谢遵派的人?不理他,让他等着好了。”杨承祖不屑的哼了一声,就这么赤着身绕出屏风,一把将红牡丹抱起来,任对方手脚乱打,也把她抱了过来“牡丹姐,干脆一起来吧,等完事以后再招待他也不晚。”
房顶上,无聊的冷飞霜掀开了两片屋瓦,正好可以看到那不停晃动的幔帐,也能听到那令人脸红耳赤的声音。她看了一阵,轻啐了一口,看了看天色,抱着膝盖坐在屋顶,小声的抱怨:大白天就这么搞法,真是的……太混帐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上元之会(一)
乌衣谢家虽然与南北朝时那个名动东南的谢氏没有一文钱关系,不过作为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在整个江南乃至北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即便是公卿王侯,对他家也礼让几分。何况现在又有了皇亲这个身份,让他家的奴仆吃了闭门羹这事一传开,就让人不由议论起来,这杨承祖到底是确有仗恃,还是目中无人?
南京这种大都市,衙门里的捕快公人绝非摆设,内中手段高明者不知有多少,谢家绸缎仓库放火事件发生不久,就已经有人查到了线索。不过顺着这线索一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杨记头上,接着就查不动,不敢查,最后只能主动把这些线索全部掐断。
杨承祖的身份暂且不提,单是一个世袭罔替,总领南京四十九卫,甚至与东南各军卫都能说上话的魏国公,就不是这些衙役公人所能招惹的起的。即便是南京刑部衙门,或是应天府,也不愿意为几个公人,或是几个案子,和魏国公为难。
闹到最后,应天府衙门抓了十几个火灾期间趁火打劫的流民交给谢记了事,算是保全对方颜面,也体现一下衙门方面对于这种行为的零容忍。不过应天知府还是婉转的向谢遵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个人见解:找个机会,去和杨记谈一谈,有什么问题说开了就好,大家和气生财。你们在南京如果闹的动静太大,下官这里也是不好交代。
随即,另一条消息也在南京的商圈内传开,杨记的人,出现在了龙江造船厂,开始和这边的匠户取得联系,据说是要定船。
龙江造船厂当初是为郑和下西洋造过宝船的,虽然如今没有了图纸,造不出宝船。许多手艺失传,工匠也不能与永乐时期的相比,但是造船能力在大明依旧是首屈一指。和这个船厂谈生意,必然是和海贸有关,而海贸这一块,恰恰是谢家的主要经营范畴。
谢家在南京商界,几可看做龙头舵主,谢遵在商场上的作风也颇为霸气。想要在南京做生意的,总要先取得他的同意,否则的话就不大方便。当然,作为一个大家的家主,他不是绿林匪首,不至于带着几个小弟拿着大刀上门去收钱捣乱。
事实上,他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你的心意到了,表现出对他足够的尊敬,谢家不但会批准你在南京做生意,还会给你提供很多便利。对于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的人来说,这种便利对于自己的生意也有极大的好处。
像是当初张家要到南京买商铺做生意,谢遵立刻就将夫子庙这边十几个旺铺拱手送上,连带自己在这里的一处豪宅一并送了。换来的是张家保全南京一城商户,保证外四家军不向他们索饷。
这种行为说起来,其实要算个舍己为人,在商界中也算一个佳话。不过商铺也好,豪宅也罢,谢家送的起。通过这种赠予不但为自己刷了声望,还和张家拉上了关系,乃至于让自己的儿子有机会尚主,这些馈赠就可以看做是投资。像杨记的成立,以及其插手到谢家经营领域里的行为,这就有点涉及到了底线。
海贸一本万利,是谢家发家的根本,也是谢家现在的重要财源,杨记在龙江造船,这就是摆明了要断谢家的命脉。另一方面,杨记商号的经营商品中,还包括了粮食,这同样也是谢家独占项目,不容人染指。
粮为根本,不管是金银还是珠玉,最终都要换成粮食才有价值,粮食安全也是朝廷的根基。尤其南粮北运,输送九边,这种有严重正直色彩的商品,向来是谢家与朝廷谈判时的重要筹码。只要谢家独占南京这边粮食销售的渠道,就算是官府,也得对他们客气几分。南京城的所有粮行,都是谢家的产业,谢遵被称为东南米王,所有来南京做生意的,也都遵守着不碰粮食这个规则。
可是杨记不但要开酒楼,下面就要开粮行,这就是完全无视谢家的威严,没把米王放在眼里。要说放开市场,公平竞争之类,那就纯粹是没睡醒。先不说这个时代的人,是否接受这个观念,单说一个公平竞争,又怎么公平的起来?
南京城的勋贵拥有大片土地,手里还掌握着朝廷的仓库和存粮,不管是货源还是仓储乃至物流,都拥有巨大便利条件。连带人力上,都可以直接把军卒拿来当工人挑米,把这说成是训练的一部分,拿什么竞争?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过谢遵除了是个成功的商人,同时也是大明有名的大儒,并不能以寻常百姓视之。再加上永淳公主的庚贴还在谢家,他至少现在还是皇亲,杨承祖则是被赶出京师的锦衣官,现在连南京的锦衣卫都裁的猫狗不剩两三只,这个官对上谢家,其实也不占太大优势。
做生意不是做贼,不是说谁拳头大谁能打架,谁的生意就能做的好。杨记成立,不是先来谢家拜码头,而是放一把火烧了谢家的一处仓库,又把谢家的下人在门房晾了一个多时辰,这就是在下战书。砍倒大树有柴烧,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成名最佳手段,莫过于战胜一个成名多年的前辈。杨承祖过江龙,要向南京本土的米王挑战,分个高下。
南京商界对于这次的争斗,差不多也是抱隔岸观火的态度,不管谢遵是多么优秀的儒者,一个被称为米王的人,身上难免就有点王者霸气。在这种王霸之气的传染下,其家族成员,或是门下家人,行事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跋扈。商场上磕碰难免,其他商人或多或少,都吃过谢家的苦头,这次龙虎斗,不管谁输谁赢,大家也就都有热闹看。
这种宣传手段引发的眼球效应,甚至比教坊司上那些花魁来表演的效果更好。谢遵虽然是商界老将,但终究受时代限制,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帮杨记做了一次广告。
他现在所想的只有一条:上元灯会的会面上,一定要给杨记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在南京自己才是商界主宰,杨家想要做生意可以,但是是自己给他什么生意,他做什么生意,而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论粮食还是海贸,都是谢家的根本,在这些问题上,无路可退。
第六百八十八章上元之会(二)
杨承祖这边,倒没把谢遵的问题想的太多,自己已经下了战书,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如果谢家不会做人,那么接下来还有的是手段招呼。杨家带来的人多,即使不发动本地的江湖帮派,也足够将谢家打的落花流水。何况背后还站着魏国公这个靠山,南京四十九卫只要严守中立,就能让谢家和其党羽一败涂地。
南京城真正有可能成为障碍的,一个是南京兵部尚书乔宇,一个是顺天府府丞寇天叙。当初外四家军南下时,这两人就敢把横冲直撞的天子亲军抓起来打军棍,是铁面无私的典范。如果杨承祖这种歪门手段随意招呼,即便是有魏国公的面子,他们也是真敢抓人的。
可问题是嘉靖刚一即位,就把乔宇招到京师做了吏部尚书,寇天叙则被派去甘肃做了巡抚。现在这两个铁头都不在,南京城里的大员普遍还是持观望态度,没人敢出来架梁子,正是杨记发展的大好时机。
不管是一本万利的海运,还是涉及到国家安全问题层面的粮食,杨记不但要做,而且要垄断起来。过程中肯定会面临很多问题,自己阵营里说不定都会有人出来反对。只是现在还处于事业刚刚起步,那些勋贵们没想到这么多,只看到这里蕴藏的巨大利益,仿佛找到了金矿一般兴奋。利用这种兴奋情绪,先把够资格的敌手干掉,后面才好发展。
这把粮仓的火一放,那些勋贵们初时是觉得这个武定侯家的女婿太过胆大,比自己还要无法无天,但后来又觉得,这才是京里来的大贵人应有的姿态。把股份入到这样的商号里,肯定是不会吃亏。
受这种观念影响,杨记商号的股本大增,那些军卫头目,也是上赶着往里面送钱,至于说分红与否都没人去想。教坊司的花魁中,原本也有几个不想去表演,毕竟这么多花魁,难免有人彼此不对,发誓不同台演出的。而且一旦同台,也有个主次问题,难道自己去给别人当陪衬?可是听说放火的事后,就没人再敢多说半个字,都派人来表示,不管是当主演还是当陪衬都没关系,一定准时赶到。
人多畏威而不怀德,以往知道杨承祖是手面阔,为人好的君子,或许有一份依恋,但是多半谈不到怕。可是知道他是个动辄就敢在南京放火的狠人,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拒绝了他,落了他的面子,会不会被报复,这种报复的力度自己是否接的下。终归是一群弱女子,即使杨承祖强上了她们也没人会说什么,得罪这样的狠人就划不来。
看着杨记以惊人的速度打下根基,近而生根发芽,本抱着看笑话心态当不明真象围观群众的冷飞霜颇有些心有不甘,看着杨承祖这边又送出了几份请柬,忍不住道:“你这杨记这么高的福利,将来如果不能维持,又该如何?”
“我们不是白莲教,怎么可能开出不能维持的福利?”杨承祖笑着伸了个懒腰“来,让我抱一抱,我教你这里面的关节。”
冷飞霜呸了一口,反倒是离他远了点“爱说不说。”
“真是的,没意思,其实家里的女护卫我想要上谁,就是一个眼神的事,你真是的……当姨娘不比当女护卫好?”他调笑几句,继而正式的分说着“这些福利看上去高,实际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管是养老,还是休假,医疗,孩子读书,乃至子承父业。这些都不是白来的,有相关的奖惩制度在,目的还是催人在自己这个体系里拼命的相上走。这种往上爬的思想,也没什么错,催人奋进么。不过朝廷确实是要让大家安于本分,如果所有人都想着上进,一个说没那么多位置,一个就是也容易发生变乱。从天下这个角度看,治永远都好于乱,朝廷要大治天下,让所有人安于本分,也是为了大多数人好。”
“不过从一个铺子的角度,就是另一回事了。”冷飞霜马上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而这种关节不但能应用在铺子上,如果是用在教门经营上,也未尝不可。
“江南白莲教的势力大小,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怎么说呢?这里的人比较富裕,所以不大好骗,你们那些施符水,给人看病的方法,效力不大。大家生病有钱看郎中,谁吃多了去吃香灰。所以,如果你的教门能够立在南方,吸引到足够多的富人,其实比起在北方打转强的多。”
他见冷飞霜有些意动,又跟上了一句“不过我要说好,是三年之后的事,现在咱们的契约还没完成,你还得在我家当女护卫。除非……”他边说边不怀好意的看向冷飞霜的胸前,后者似嗔又似撒娇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杨承祖笑着在她身后喊着“准备准备,晚上带你去咱们杨记的酒楼,你是护卫啊,得保护我的安全。”
还没等得及动身,杨承祖这边就又接待了一个客人,杨承祖只看了一眼名刺上的名字:俞大猷,就连忙吩咐了一声快请。
与当初滑县初见时相比,俞大猷的外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他已经明显变的沉稳干练了许多,不似当初那般青涩腼腆。他前来递名刺的原因,说来也有些意思,居然是要带走自己几个师弟。
“那几个师弟,本来说好是要求取功名的,谁知道怎么搞的,居然来杨记当护院。恩师有令,我辈习武乃为强身健体,卫国杀敌,不可为豪门巨室保镖护院。我身为他们的师兄,没有教好他们,是我的责任。不过希望杨将军能让他们跟我回福建,到师父面前请罪。”
杨记的优厚待遇招收护院并不困难,杨承祖也不知道自己手下有几个是李良钦的门人,他也显然不会把这几个人和俞大猷放走。闻言只是一笑“应该的,确实应该让他们回去,师门大过天,怎么可以不听师父的话。不过俞少侠,我不是太清楚,贵师门于入朝为官,又是怎么一个看法?”
俞大猷抱拳道:“为国分忧,守卫疆土,乃是我辈武人的本分,在下本来就是打算考武举,他日能为国出力。我那几位师弟,也是要找个机会,谋一个出身。像这次北虏围城,大猷只恨不能为国出力,尽诛鞑虏!我带走他们,就是要他们走向正路,把一身武艺用在报效国家上。”
“如此说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在我杨记当护院,就是为国出力,报效朝廷。俞少侠你请稍坐,我给你讲一讲保护国家财产的重要性,你就都明白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上元之会(三)
以杨承祖的见识和信息量,要想说服俞大猷这么一个本性淳良的好青年,并不费什么力气。何况对方确实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之所以不肯让师弟留下当护院,实际上还是对于眼下的豪门巨室看不上眼。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是武人最理想的出路,只有当这条路死活走不通时,才会想着去闯江湖,做游侠。豪门巨室的护院,论起生活水平,比起江湖上大多数侠客都要好的多。可是既然吃这碗饭,难免就要为自己效力的主家出头,帮着他们对付那些抗租的佃户,或是闹佃的农人。
俞大猷对于这些乡绅地主侵占田地,或是逼的手下佃户妻离子散的事见的多了,心中很是厌恶。即使与杨承祖当初有一面之交,而且观感不错,但还是把他归类于这种豪门之列。师弟给他护院,早晚还是要为虎作伥。
可是当杨承祖介绍了杨记与朝廷的关系,以及将来在杨记表现出色,可以直接做官的的情况后,俞大猷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差使。对比起来,武科也未必就好到哪去。
与文进士不同,武进士地位极低,除非自己有关系,否则在兵部那等一个官职,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像他们这种全靠自己武艺出来打拼的,怕是蹉跎上十几二十年也是有的。
而且明朝的武科,并不是普通人鱼跃龙门的途径,只是体制之内的武人,升迁的通道之一。只有世袭的武官,才有资格考武举,普通百姓任你武功盖世,也没资格去考武状元。
俞大猷本人出身倒是不低,他是军户之家世袭百户,还曾经学过易学,算是文武双全那一类,不一定要从阶层做起。可是几个师弟都是平民考不了武科,如果跟自己离开,也未必就有个好出路。再者新军这个前途,也确实有足够多的吸引力,如果在杨记工作几年,然后进入新军里做军官,即使是恩师,也只会赞成。
他是耿直,但不是愚蠢,既然不是做欺压无辜的打手,那么给大人物做护卫其实也不算什么坏的前途。杨承祖又介绍了杨记成立的目的,以及背后的关系,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也让俞大猷受宠若惊。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个三品大员,自己只是个还没袭职的武官,都不能算做体制中人。就算有当初那点关系,现在肯拿出这个态度,也绝对是拿自己当人看。
正在这时,红牡丹走进来禀报,说是酒楼那边出了点问题,来了些来历不明的人意图放火。今晚上酒楼正式开张,贴子已经撒出去,该请的人也都请到了,若是这个时候酒楼被烧,杨记的脸也就丢到了家。
杨承祖这边好在有所防范,护院派的多,两下交手之后,总算是把歹人制住,不过这边也有两个护卫受伤。听了伤者的名字,俞大猷面色一变“这两人中,有一个就是我的师弟。”
“有这等事?”杨承祖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吩咐着红牡丹“牡丹姐,去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必须保证两位师傅不落下什么病。另外按杨记因公负伤,英勇保护财产的标准发给奖金。俞少侠,这事看来真是有些对不住,我这商号看来是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容不得我。让你的师弟在我这当护院,也要受牵连,你把他们的名字给我,我这就让剩下的人跟你离开。”
俞大猷却摇了摇头“不,杨将军好意,草民心领了。他们是走是留,要他们自己决定,我不勉强。不过到底是谁派人放火,打伤我的师弟,还请杨将军示下。我门中子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他不是一个喜欢探听消息的人,也不知道事实上是杨记这边先去谢家那边烧了个米仓,只以为是谢家为人霸道,不许别人跟自己抢生意。李良钦有几个做行商的朋友,这里面也有人吃过谢家的苦头,是以说好感,肯定谈不上。
相反,杨承祖给了俞大猷及其同门一个好的前程,对这一行人的表现,也可以当的起礼贤下士。从情感的天平上,也就产生了倾斜,即使自己不在杨府当护卫,这个场子总是要找回来。是以,今天晚上的宴会,俞大猷主动请缨,要了一个名额。
杨记酒楼开张的场面弄的很大,教坊司所有当红的花魁,全都请来进行表演。一场未遂的纵火并没有打消人们的热情,反倒是让人更加佩服杨记背后深厚的实力。即使为了看一场热闹,这个酒局也是要来,更别说,将来在生意场上,说不定还真有用的着这些人的地方。
作为东家,杨承祖来的甚早,那些花魁娘子们还想要去拉拉关系,套套交情,看看能不能与这位大贵人发生点什么。还有的则是已经有了相好,可是又得支应场面,心里则祈祷着不要被这个强人看上。可是等一到了包厢里,所有人的心思都凉了下去。
一个身段婀娜,面罩白纱身上佩剑的女子,在后面站着,似乎是充当护卫。房间里另外几个女人,则全都漂亮的不像话,虽然年纪可能大了几岁,但举止雍容,气度不凡,一看就知是见过大场面,侍奉过大人物的。
虽然不知是哪一路的同行前辈杀到南京抢码头,但是只看这些人的样貌气质,这几个花魁心里就有点含糊。再看她们和杨承祖的热络劲头,似乎也没了别人插手进去的空间,也就只好行个礼,打个招呼,接着就出去表演。
有一个名叫凌妙思的女子边往外走边想着什么,忽然对身边一个要好的花魁说道:“刚才那几个女人中有两个看着面熟,怎么好象是在哪见过?不过不是现在,好象是先帝幸南京那次,我被叫去为万岁表演,好象在天子身边见过她,怎么又跑这来了?”
房间内,杜氏等几个豹房的女人,仿佛是出笼的金丝雀,充分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与放纵。那些勋贵中人知道她们的来历后,倒也没人过去勾搭,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女人招惹上可能会有麻烦,还是不碰为好。再者他们的审美观比较符合当代,喜欢的还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像这些女人的年纪,终归大了些。
这些女人的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在杨承祖身边,仿佛是说闲话,但是有意无意的在展露着自己的某些长处。在豹房里出来的女人,若是学不会邀宠,岂不是白混了?
就在杨承祖颇有些后悔,把她们带出来,反倒是给自己惹事的时候,这间酒楼的掌柜从外面派进来禀报着:几位贵客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