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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章大婚前夕(下)

    “孙老看我做事,其实已经很不顺眼了,不过关着一点情分,所以没好意思多说什么。我放米这事,他老人家那边,其实也是有些微词的。”柳氏于孙家颇有负疚心理,当初在安陆,又仰仗了孙家很多。自己儿子不要对方的女儿,却娶了九姐,柳氏就总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别人。

    见了这绝交的信,就有点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女流之辈,就恨不得亲自到府上去赔罪。杨承祖从香山回来,看了这信,倒是表现的很淡漠。

    “孙翁是个好人,不过怎么说呢,跟杨廷和他们算是一路人,总是想着老百姓要吃饭,商人也要赚钱,认为我那样做,是坏了商道。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想要大家都开心,实在太难了。穷人吃饭,富人花钱,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公道,惟有如此,这个世道才能太平,老百姓才不至于去造反。可惜这个道理,跟他说不通。九姐的事,板上钉钉,我也没办法,他绝交就绝吧,不过我还是要到他府上请个罪,将来希望他能明白我。”

    他现在,倒是觉得跟孙家保持这样的撇清不是坏事,至少将来雪娘为后之后,嘉靖那边不至于担心自己和外戚走的太近。孙家与自己的矛盾肯定会有,但也不会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至于婚姻不成这种事,最多算私人恩怨,大家都是智力正常的人,没人会因为这一点,上升到出人命的程度。现在他要操心的事太多,这点小事,也就顾不上了。

    冷飞霜一行人任务完成的不错,最后两个山寨甚至没用打,就自己上门请降,京师周边有实力的山头已经被彻底清除。绿林中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批人走了,很快就会有一批新人出来填补空缺。所以这些山寨从名义上还是继续存在,不过是寨主头目,都换成了杨承祖这边的人,将一个绿林山头,变成了杨记商号的白手套。

    这个商行已经开始了筹备工作,资金除了来自内库以及一部分自筹外,还有一部分,就是勋贵方面的众筹。从表面上看,杨承祖仿佛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不但娶了武定侯家的闺女,还要娘家这边出银子帮他做生意。

    可是勋贵没有蠢人,不少人都从宫里打探到消息,这个商行的背景,甚为可观,绝不是一个杨承祖就当靠山的。背后仿佛是有着宫里的关系,于是掏钱掏的痛快的很,郭勋更是将自己名下的商铺全部合并到杨记名下,使这个商号刚一成立,就拥有了惊人的体量。

    当然这样的成立基础,也导致初期难免有消化不量的问题,是以现阶段的工作,就是得消化这些吞下的力量,将之完全收归己用之后,才能谈进一步的运做。杨承祖前一世是京剧团的领导,没有多少经商经历,现代化管理之类也谈不到,论经商,他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商人,其实是多有不及的。不过家中有着如仙、红牡丹等娘子军,倒也不愁人才。

    这些清楼的前任红倌人,并不是单纯的长的好,或是床上功夫厉害。不管是诗词唱合,还是记帐运营,都受过专门训练,保证能跟各种体面人应对自如。这些人原本进入杨府,想的其实不过是借着如仙的关系,睡一睡姐夫,睡来睡去,睡成个姨太太也就心满意足。

    可是现在家里的美人众多,像是红牡丹那种守的云开见月明的只是特例,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机会跟杨承祖有身体上的接触。或者是在杨家戏班里当教习,或者在家中当管事,再不然,就是到这商行里来做事了。

    从安陆买的那些大家出身的丫头,也是一样,她们都受过乱军的摧残,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讲架子。本以为被买到府里,无非是被主人拿来暖床,更惨一点的可能就是嫁给小厮仆人。

    没想到非但不勉强她们侍奉,反倒是让她们接触财权,做了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这种待遇,就算是成亲嫁人,也不一定能享受到,所以比起来,这部分人,更愿意充当商行里的管事,做一回真正意义的独立女性。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对主人动了情思,那就不大好说,不过如仙等人定期烧一批来历不明的信笺情诗,已经成了常态。

    “这个商号不小,不过你想清楚,商号开的大,不一定真赚钱的。先帝也曾开过皇店,就没有一个不赔本的。你这么大的场面,如果真弄赔了,可是没面子。”

    后宅内,刘五儿的玉手快速拨弄着算盘珠,帮杨承祖核对着帐簿上的信息。管帐算是眼下商号类最为重要的一环,内宅里都知道如仙是总帐房,背后还有个高深莫测,手段了得的神秘帐房作为审核,谁的帐目如果出现问题,就要承受家法。至于这神秘帐房的身份,没人猜的出,竟是当初京师里大名鼎鼎的刘娘娘。

    “天家宠我,曾经特意找人教过我管帐,我自己在行院里也学过。论起这些手段,比如仙妹子还强着一点,先帝千军万马的钱粮我都能理的清楚,你这点小帐不算什么。不过赔钱的事,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大的盘子,一旦赔起来,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你的家业虽然不小,可是真要赔了本,就算把你填进去都不够。”

    杨承祖捧了香茶点心,如同小厮一般在旁伺候着,房间内并无旁人,气氛很是有些旖旎。虽然两人之间没发生什么,可是当初在地洞里那番亲近,双方的关系也不是单纯的君臣或恩人与被救者那么简单。

    刘五儿又是万种风情的女子,故意用手指了指脖子“有点累,来帮本宫揉揉,揉的舒坦了,有赏。”

    双拳不紧不慢,轻重有序的落在五儿肩上,颈上,那男子的气息让刘五儿的芳心阵阵乱颤,连帐都险些错了。“先帝开皇店,确实是赔钱,因为不赔偿钱,那些太监怎么能把皇店变成自己的?我这个杨记,不是这么个搞法,虽然它是朝廷的,但是也是有着考绩,跟那些私人的商行没什么不同。如果有人敢吃里扒外,或是想着中饱私囊,我会要他懂得什么叫代价二字。”

    “你啊,就是有办法。”刘五儿回过身来,手指在杨承祖额头一戳,接着又笑的花枝乱颤。笑了一阵之后才柔声说着“你快大婚了吧?等到成亲以后,大妇若是容不下我们这些女人,可是不大好。城外那处庄子还是赶快收拾出来,我和杜氏她们挪到那去就是了。”

    “娘娘放心,杨某既然要保你们周全,就要保到底。九姐那边我去说,你们就在家住着,保证没人会赶你们。”

    “那就要说声谢谢了,夏皇后那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若是你这里留不下,我怕也是难逃一死。”刘五儿叹了口气,神情中露出几许哀伤

    “我们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到你,还能有个好收场。其他的姐妹,还不知道过的怎么样。马氏那边你去看看吧,那个女人比我苦,别看她一副冷如冰霜的样子,其实是个心热的女人,没她我也到不了这。我听说马昂被抓进京里了,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可能的话,帮他一把,她会感激你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春闺怨

    这次北虏困城,按说是宣大那边没什么关系,不过马昂的身上,也打着明确的正德系标签,这次借着整顿九边的机会,他也顺理成章的被顺手拔掉。弹劾他的四名御史安磐、徐文华、程启充、彭汝实都是嘉定人,合称嘉定四谏,乃是清流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这四个人是都察院中有名的煞星,被他们盯上,自然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四人联名弹劾马昂杀良冒功,滥报斩首,贪墨兵饷,侵夺民田,勾结外虏五事。并非是无的放矢或是风闻言事,而是证据确凿,言之有物,基本可以算做板上钉钉。马昂仗着自己皇亲身份,在边关是很做了些恶,加上上次斩杀俺答之后,被衮必里克攻关,拼死抵抗之下虽然守住防地,但是伤亡也大的吓人。现在靠山倒了,如果认真查究的话,马昂怕是免不了一个自己斩首,家眷流放的下场。现在其全家已经递解进京,押在诏狱里,只等着走手续。

    刘五儿推着杨承祖走到门口,仿佛是在哄自己的爱人一样“马氏的性子是别扭了一点,可是人长的那可是……我告诉你啊,她现在是戴着面纱,当初在豹房,我是见过的。就算是女人,也要动心,比我强多了。再说她能骑马,能射箭,腰腿有力,你若是能把她搞上手……那就有福了。不管她嘴巴上多凶,可是马昂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会不关心的。其实她听说兄长被捉,也在偷偷的掉泪,这些事你不知道,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与刘五儿、杜氏这几个女人不同,马氏对于杨承祖的态度十分冷淡,她的日常用度也十分节俭不尚奢华。仿佛是个避世隐居的隐士,在杨家的存在感几近于无。或许是杨承祖家中女眷众多,又或者是刘五儿和杨承祖的这种爱昧关系,让她产生了戒备心理,日常连话也不大对杨承祖说。

    杨承祖原本每天要对几个豹房的女人例行问安,那几个女人都会把他叫进来,哪怕没话找话也要多留一段时间。至于秋波暗送,或是言语勾挑就不必多言,马氏那边却是连门都不给进,只在门首说上一句,就没什么话说。

    这时天色已晚,杨承祖本来没指望对方会开门,可是没想到他说了来意之后,房门居然真的打开了,不过迎接他的是装束整齐的马氏,以及拉满弦的弓。箭镞的锋芒,锁定杨承祖的咽喉,声音则冷的像冰块。

    “天这么晚了,你来敲我的门,是要干什么?我不是刘五儿,也不是杜氏那些没廉耻的贱人,如果想在我身上做什么文章,我惟有一死以拼。”

    杨承祖将手一举,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娘娘,不必如此吧?臣对你素无冒犯,你何必拿我当贼一样看待?我过来是问个安,另外来跟娘娘说句话,马国舅被捉的事,臣已经知道了。如果娘娘您有什么想法,只管跟臣说,臣能力所及,定全力以赴。”

    马氏朝他使了个眼色,同意他走进房中,不过手里的弓并没放下“就是我的兄长,将我送进豹房,也是我的兄长,逼的我不得不打掉我亲生骨肉,你觉得,我还会救他?还是说你想用救他作为条件,要挟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我早就知道,男人都是一样,我告诉你,我是伺候过先皇的,你别想碰我,大不了,我就一死而已。”

    她边说边将弓朝着杨承祖身上瞄准,不过杨承祖倒是没什么惧色,“娘娘,你也不必多想,你到现在还蒙着面纱,纵然是天香国色,也看不出来。所以臣不会对你有什么企图,更犯不上威胁。我只是来说一下,马国舅的问题,恐怕会很麻烦,臣也未必有办法,不过会努力为他说项。他还有几个子女,我会尽力的把他们保下来,就像江然一样,你看他在我家,不也是活的不错么?”

    江彬的妻妾女儿,都被发到杨家为奴,与那个甜水乡的女人以及江然,被杨承祖安排在一处乡下田庄里集中居住。虽然生活上不能与当初相比,但是并没真被当做下人使唤,更未曾染指,这种待遇,绝对得算是优待。马氏对这事,心里倒也有数,听他这么说,目光略微柔和了一点,弓弦微微松了松。

    “他这次的事,真的有这么麻烦?”

    “事恐怕比娘娘想的更麻烦,他在边关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咬他的人,是嘉定四谏,被他们盯上的人,很难逃。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手握兵权,偏生又是先皇的心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掌兵,搞不好就要丢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保证他在诏狱里不受苦,你的几个嫂子和侄女,也没受人欺负。不过娘娘身份敏感,不太适合去探望,这点,娘娘想必也明白,所以不好替你安排探监。”

    “那……那倒是要谢谢了。”马氏手中的弓放到了一边,终于不再搞的像要拼命一样。“我已经不是娘娘,杨指挥不必这么客气。我现在的饮食用度,都赖将军周济,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钱财打点。我只是求将军,替我马家,留点后代香火,小女子每天多替你念几段经文,保佑你富贵绵长……”

    她说到这里,自己却是先说不下去,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这种话连我自己都不信,说了也没意思。若是念经有用,天家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图的不就是那个么?我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只要你能救出我的几个侄子,替我马家留下香火,我就任你摆布。”

    杨承祖苦笑一声“娘娘,在您眼里,小臣就这么不堪么?我说过,我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是想如果可能的话,娘娘教教府里的女人番语。我听刘娘娘说,马娘娘精通番语,我现在办了个杨记商行,将来免不了和番人做生意。如果能懂一点他们的话,做生意时,能方便一些,不知道娘娘是否愿意……”

    “哦,就是为了这点事么?”马氏的语气有点奇怪,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望。“我也不喜欢吃闲饭,你让你的女人过来跟我学就行,不过我不会出去教。还有,如果她们太笨的话,我有权赶人。那个杜氏不要过来,我不想看见她。”

    等到杨承祖告辞时,马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犹豫了一阵,才吞吞吐吐的说着“这次虏贼围城,你们……你们是不是要起用一些武将,把军队弄的像话一点。先帝在日,所用武臣里,有个武状元许泰,本事很不错。和江彬他们不大一样,你可以找一找他,还是能用的。”

    等到杨承祖告辞离去,马氏反手关上房门,后背紧紧的靠在门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恢复了正常,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女训。打开了书,里面放的却是一本杨承祖新写的《灰婢龙凤缘》。

    借着灯光,看着话本里的文字,她口内轻轻哼起了从那些戏班女人那学来的戏文“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

第六百六十二章冷箭在弦

    北风渐烈,入冬之后,京师的气候渐渐寒冷起来。杨承祖发明的煤炉、藕煤、烟囱之类的物件,在京师卖的很好,杨记商行这个庞然大物,已经蹒跚着开始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前不久天子大婚上,都用上了杨记商行的物件,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广告这个概念,但是这种效果,显然十分显著。

    京师达官贵人多,重奢华,尚享乐,天子的用度往往就是流行时尚的风向标。当天子用了杨记的物件后,京师中哪怕主流文人对杨记口诛笔伐不断。但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官宦人家与富商大贾开始悄悄的从杨记买些昂贵而不实用的小物件,为自己装点门面。

    杨承祖的婚期就是这几天的事,手上所有的工作都得停下,一门心思的筹备婚礼。在这期间,南镇抚司那边出了点问题,制造鸟铳的作坊那边发生了一次爆炸,至于是人为还是意外还没查出来。幸亏瑞恩斯坦当时不在,不过还是伤了十几个匠人,毁了一些房子。

    想来多半是杨记的建立,触动了一部分人的神经,用这种手段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顺带也是炫耀一下自己的力量。不过杨承祖忙着成亲,死几个匠人,或是鸟铳产量下降这些事,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联姻的对象虽然是武将之家,可是一个从大明建立之后就封侯的勋贵之家,其规矩半点不比文官家庭少。光是排练这些礼仪,就忙的他头大如斗,云里雾里。好在是有朱秀嫦,刘五儿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做指导,杨家的安排的恰倒好处,那些勋贵家里的三姑六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毕竟杨承祖名声在外加上年轻英俊,几次上门拜望,让那些女眷们流了不少口水,不停的称赞着老太太有福气。天子又赏了不少玩物及金银绸缎下来,手书了百年好合的条幅当贺礼,让张夫人也没什么话说。觉得这女婿越看越顺眼,稀罕的不得了。

    大明英烈传的初稿已经完成,在宝文堂这个有官方背景的书局进行了刊印,有杨承祖这个名字在,写的又是大明建国故事,有勋贵等固定客户,销路是不愁的。这书里的内容,于武定侯祖先郭英大为追捧,弄的其他勋贵眼热万分,像是几家国公府都悄悄联系杨承祖,问什么时候能再出一版大明英烈,写一写其他公侯的功劳。

    投桃报李,几个勋贵府里,宴客必请京剧班子。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就接受这种表演形式,不过是给杨承祖面子,花花轿子人抬人。包括想要请杨承祖办事,或是有求于南镇抚司的,也多要请京剧班子到自己家里唱几出大戏。

    由于那些演员都是女人,每次演出还要派出大批护卫,加上背后有南镇这块牌子在,倒是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出来捣乱。不管是腔调还是旋律或是节奏,京剧都不在南戏之下,且更为易懂,于勋贵府上大受好评,京师中一些跑马戏卖解的以及武技,都开始托门路找关系,想要进杨府学戏。

    书本以及京剧加上商号,在杨廷和等人看来,还都是杨承祖敛财或是扬名的工具。那些女戏子,多半还要与他做些其他勾当,私下里微词是不少的。

    只有杨承祖自己心里有数,这些工作看上去似乎微不足道,实际还是起到了播种的作用。至于说这些种子,什么时候能够生根发芽,什么时候又能收获,自己和大明朝都有足够的时间,又何必焦急?

    房间里温暖如春,幺娘对着镜子整理着衣服,杨承祖则为她梳着头发。幺娘轻轻叹口气“过两天,家里就要多一个大妇,到那个时候,估计你就不会像这样替我梳头了吧?像我这种生不出蛋的母鸡,到时候你让我去做些粗活也可以,只是别赶我走。我现在,可是真的离不了你了。”

    “你啊,又想起什么来了,怎么说这些。奉剑、捧弓,你们两个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

    两个俏丫鬟同样是一脸的郁闷“现在内宅里,没谁高兴啊,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管不了谁,怎么斗呢,都没关系。可是现在有个大妇要来了,我们都很怕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用家法打死,又或者是给卖掉了。就像咱家里那个谁,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妾,就因为被乱军捉去那个什么了,然后就被卖掉了,要不是老爷买她,她现在还不知道多惨呢。”

    “行了,你们几个放心,九姐只会睡你们,不会卖你们。”想起自己未来娘子这个特殊癖好,杨承祖颇有点哭笑不得,家里跟她最投契的,大概是郝青青。两人性子相近,又都好武艺,现在俨然有点异姓手足的意思,不过若说她这特殊癖好,就连郝青青一样受不了。

    幺娘家的几个兄弟,都补了锦衣卫的官身,几个姐夫,则到了杨记商行做事。赵九雄的漕帮,也成了杨记商号的重要合作伙伴。如果幺娘真的在杨家失宠,甚至是被赶出门去,那她的家族就会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地,所以现在的幺娘也确实是输不起。

    可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始终生不出子嗣,随着婚期临近,她也就难免有点犯愁。杨承祖指天画地的表示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妾室会被卖掉,她的心里还略微舒服了点。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穿的像个小企鹅似的大丑,被铁珊瑚拉着手,蹒跚着进来,奶声奶气的叫着“爹爹,赵姨,大丑要吃糖……”

    杨承祖宠溺的将女儿顶到头上“好闺女,爹带你拿糖去,然后带着我的宝贝大丑去逛庙会。你们也收拾一下,大家一起去玩。”

    铁珊瑚怯声声的提醒着“今天还要试衣裳呢,武定侯府也要来人……”

    “不管他了,你们也是我的老婆,不能厚此薄彼。这段日子大家都累坏了,今天大家出去玩,一天没成亲,事就忙不完。反正到了那天,所有事都能完,没必要在意。”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走出门去,冷风吹在脸上,也觉得是那么的暖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庙会上闲逛,又视察着几个杨记的铺子运营情况。虏贼困城的影响已经消失,京师俨然又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在这花团锦簇的大好局面之下。暗处,充满仇恨的目光也锁定了这一家大小,即将射出涂满巨毒的利箭,将这一切毁灭一空。

第六百六十三章回门(上)

    慈宁宫内,木鱼声声,龙涎香燃烧出的袅袅香气,张太后双目闭合,默念心经。一尊赤金打造的佛像,在那里承受着香火。张延龄、张鹤龄两兄弟在一旁大眼瞪小眼,没人敢出声打扰。等到心经念完,张太后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兄弟

    “你们进宫来,就为了这事?真是,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难道哀家堂堂一个太后,还能去跟皇帝说,不让杨记商号经营下去?这种话也亏你们说的出口!真是越活越回去,气煞人也,若不是看在咱们同胞情分,哀家现在就赶你们出去。”

    张延龄一脸讨好的看着姐姐“太后,我们……我们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么?那杨记商号一开,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还有前段时间炒粮食,那小贼在里面横插一杠子,让咱们损失了一大笔钱。您也是知道的,家里不比皇宫,没人给咱们兜底。偏生家里人口又多,每天开门都是一笔挑费,不都是得我们去张罗么?就靠家里那点田,全家就要去要饭了,只好去做点生意。可是这杨记商号一开,咱们的铺子,就没法经营,您可得为家里做主。”

    张太后哼了一声“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出息,丢脸!你们那粮食赔钱了?还不是你们拼命的吃进,结果一下子粮价下来,就撑不住了,我只能说两个字:活该!”

    她用手指了指宫外“那边现在还住着一个圣母,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像过去那样,为所欲为?这次粮价的事,要不是哀家护着你们,信不信就把你们给下了大狱?北虏围城的时候,都敢干这种事,你说你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是你们姐夫活着的时候,也不会饶了你们。哀家听说,你们还派了打手去杨记打砸,堂堂皇亲,搞这种泼皮的手段,也好意思?还被人家打了,你说你们干点什么行,怎么连打架都不行啊。”

    张鹤龄尴尬的笑笑“太后,我们……我们不也是没办法么。咱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不比那小贼就是个穿官衣的强盗,用的都是江湖路数,真的招架不住。他现在又抱上了武定侯家的大腿,一打架,就杀出几十个军汉来,怎么打的过。我就怕,咱们的铺子若是干不下去了,家里的人可怎么活啊。再说咱张家的铺子,若是干不过杨记,太后您的脸上,也没光彩。”

    “哼,哀家的家人,怎么会活不下去?不过是你们自己不知满足,外加就是挥霍无度,有多少钱,也填不满你们的无底洞。”

    张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两个兄弟几眼,随手将木鱼放下“蠢材,这杨记做的大是好事,他的摊子越大,生意越好,你们应该越高兴。他的生意做大了,你们将来接过来的,才是一个真正的金山。总好过接过来一个烂摊子要好。”

    “太后,您老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这样的铺子,是不会长久做下去的。杨承祖有点歪才,可惜于世事看的不明,这样的商号,岂能为各名门所容?到时候朝野上下一起攻击,他这生意,就做不下去。纵然有天家恩宠,也不过是落个急流勇退,至于那些铺子生意,还是得交出来,所以现在先让他做下去,将来,你们只管等着接手就好。”

    张家弟兄面露喜色,齐声称赞太后英明,张延龄又向前凑了凑“太后,那谢昭的事……您可要抓紧些,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了什么变数。”

    “那个谢昭,给你们使了多少钱?这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么一催,张太后反倒是有些警觉“这人哀家也见过一次,生的倒是高高大大,样子勉强还算过的去,蒋氏那边,也差不多点了头。谢家也是个望族,怎么还要打点上下,是不是他有什么病?”

    张延龄连忙拍着胸口保证“太后放心,谢昭这人身体强壮,为人也好的很,保证不会出问题。不过谢家是咱们家的重要伙伴,如果谢家可以攀上皇亲成了皇商,于咱们今后的生意也有帮助,没事,保证没事。”

    “那就好,我警告你们啊,我们平时可以不把蒋氏那土包子放在眼里,不过行事一定要占住一个理。若是被人捉住了把柄,咱们就要被动,到时候皇帝若是要对你们做什么,哀家也未必护的住。你们准备一份厚礼,给杨承祖送过去,不要让他看出破绽。这段时间,都放聪明一点,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更不要去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再给永淳制造点机会,最好是让她和杨承祖闹出丑事,到时候还怕拿捏不住么?他成亲的时候,别去做一些没意义的事,免得给自己招事。”

    “臣弟记下了,太后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两兄弟对视一眼,偷偷的擦去了头上的汗水,谢昭的秘密看来不能让太后知道,也不能指望太后背书。只有催促他们早日成婚,只等做成了夫妻,发现破绽,也无可挽回。

    冬日的清晨,寒风吹拂在京师上空,吹的行人的脚步也比往日快了几分。不过杨宅里又是煤炉又是藕煤,地龙烧的热腾腾的,房间之内温暖如春。新房里金钩倒挂,幔帐低垂,大红的锦缎被面上,龙凤图案栩栩如生。

    一声娇银,一条雪白精致的粉腿踢开被子,露在了外面,随即又动了动,很快就压到了身边男人的身上,将男人从睡梦里闹醒。杨承祖看看怀里那雪白的身子,想着昨天这几日被翻红浪的情景,心内大生怜意。笑着屈起手指,在她头上轻轻一弹。

    “九姐,该起床了。”

    “才不要,我现在成亲了,没人能管我,就要多睡一会。昨天晚上被你折腾了那么久,我要睡到吃午饭的时候才起。”郭九姐说完,赌气似的将头朝他怀里拱了拱,闭上眼又要睡过去。

    杨承祖只好无奈的在她耳边提醒着“九姐儿,今天是三天回门的日子,再不起来,去你家就要迟到了。”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静,随即,就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第六百六十四章回门(下)

    郭九姐几乎是一丝不挂的从床上冲下来,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胡乱的弄了几下头发,就伸手去抓衣服,扯开嗓子对外面大喊“玉环!玉环!快进来帮我弄衣服,弄头发。死丫头,真是不成话,太懒了。要是害我回门误了时辰,饶不了你。”

    玉环从外面一路小跑的进来,杨承祖这时也从床上起来,对玉环笑了笑“这不怪你,别理她。”边说边拿起梳子,为郭九姐梳着头发。“你自己赖床,还要怪别人,哪有这个道理。再说你可是正室夫人,光着身子跳起来,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光身子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两个一起陪你的事都做过了,还怕她看么,是不是啊玉环?”

    玉环虽然已经被收了房,但是开不起这荤玩笑,只一说就羞的面红过耳,连头都抬不起来。

    “还有啊,这事都要怪你,明知道今天要去看娘,你昨天晚上还折腾起来没完,结果害我起晚。你要是把气力都用在玉环身上,我就不用起晚了。”

    两人的大婚,得算是京师里的一件大新闻,毕竟不是每个大臣成亲,都有资格用天子半副仪仗。杨廷和等几位阁臣都送了挑山或斗方过来,当然这更多是给武定侯面子。基于擒江彬有功这个事实,眼下郭勋和文官们表面上还保持着不错的合作关系,场面上的事,还是都要交代的下去。

    京营将官,乃至在京师等着升迁补缺铨叙的那些武将,也都送了重礼。杨家为了处理这婚礼的事,单独立了一个帐房,用了两天时间才把财产初步检点完成。

    郭家的陪嫁丰厚,既有珍宝也有田地,不过郭九姐对这些倒不怎么在意。她在家是管过铺子和田地的,可是从小富贵惯了,于钱财上看的很淡,又不是真的喜欢管理财务,家里的财权主动放给如仙等几个姨娘管理,自己去躲清净。

    柳氏没有婆婆的架子,也不用儿媳妇早起问安,这三天成亲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做那神仙事。虽然做了媳妇,事实上日子过的比在家里做姑娘还要舒坦,结果就连三天回门的大日子都忘在了脑后。草草梳妆之后的九姐,云鬓散乱,睡眼惺忪的就上了坐骑,一路飞奔着,直冲到武定侯府。

    府里也是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姑爷,等人一近了,立刻就放起了鞭炮。管家接了坐骑,将两人一路迎到客厅,杨承祖则恭敬的过去给武定侯夫妻磕头行礼。

    见姑爷英俊模样,与自己女儿举止间那种恩爱也不是装出来的,老夫人倒是没了意见,只剩了不住的点头微笑。看到女儿那鬓发蓬松,外加熊猫眼的模样,就暗自摇头,对着身边的丫鬟嘱咐几句,过不多时,就从后面端了两碗人参血燕过来。

    “年轻人啊,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是好的,不过也要注意身体,不能太过放纵,把身体搞虚了就不好了。赶快,趁热喝了它,好好补上一补。”

    一看到母亲端出这东西,九姐的脸登时一红,三两口草草将东西喝了,就逃到了后宅。郭勋摇了摇头“疯丫头,嫁了人也是没有一点长进,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贤婿,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如果她哪里做的差了,你只管教训,老夫是支持你的。”

    “岳丈,九姐淳朴善良,乃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娘子。家母对她视若亲生,比我这个儿子还要亲近,家里谁舍得教训?”

    “别宠坏了她就好。”郭勋笑了笑,拉着杨承祖“女人们有女人的话,让她们去说去,咱们男人说男人的事。走,跟我到书房去。”

    书房内,只有这翁婿二人,郭勋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承祖,女婿为半子,你与老夫的子嗣也就没什么区别。再加上现在房间里没有别人,老夫的话也可以说的明白一些,你这杨记商号,老夫是支持的。不过这样的商号一开,必然要妨害其他人的生意,自古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自己要想清楚一点。”

    杨承祖也知道,自己的作为,于这个时代来讲,算是大逆不道。这个时候即使是奸商,也会拼命标榜自己的仁义,比如事不做绝,比如给人留一条生路。做生意,也要讲个不能独占全部利润,至于说让朝廷主导的商行,则是这个时代人所想象不到的事,或者说即使想象到,也不会去做。

    毕竟不与民争利这个红线在这,官府作为管理者,应该是导人向善,劝人安于本分,不去追求利益。如果官府带头逐利,难免会带一个坏头,时下的官员认为,如果养成百姓逐利的心态,也不利于管理及社会稳定。

    杨记这种国有商号的思路如果说出来,肯定会被千夫所指,反倒是比杨承祖自己干会受到更多攻击。所以即使是郭勋,也只以为这个商号是皇帝开来为自己赚钱的,用杨承祖当白手套,没想到其背后的真正意图,是要搞一个国有商行。

    按他想来,勋贵或是宠臣,经营个商号赚钱无可厚非,但是搞这种垄断模式,就未免有点过分。不给别人留下利润空间,各暴利行业都要涉足,早晚会被人围攻。作为岳父,他也有资格和义务做出劝解,又拿出自己做例子。

    郭家这种勋贵,也只做塌房脚店生意,经营大批的客栈堆场,又去一些大的客栈里入干股,赚保护费,但是其他领域还是会空出来。杨记商号也最好标定一个利益方向,然后和其他人谈一谈,保证这个行业独占,再把其他行业空出来。

    杨承祖笑了笑“老泰山,您老人家见教的是。不过这方向,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杨记的发展模式,也与过去的商号不大一样。不过您老人家放心,小婿心里有数,不会像江彬那样乱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清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懂得进退,知道收敛,与江彬那种混人不一样。不过有的时候,聪明人也会犯一些蠢错误,老夫希望你不要走上这条老路,害人害己。”

    “老泰山见教的是,小婿年轻识浅,行事糊涂,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您老人家还要多多指点。”

    郭勋笑了笑“咱们是一家人,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老夫的女婿,我武定侯府,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女婿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老夫肯定帮你。杨记商号那边,掌柜工人可曾足够?如果有不够的,老夫可以介绍人给你,连带一些有交情的大户,也可以介绍给你,谈生意总方便些。还有你说的那个许泰,你真想用这个人的话,老夫可以帮忙。”

第六百六十五章巡城御史(上)

    马昂的罪原本是要定个大辟,总算是杨承祖上下奔走,武定侯府也出了点力气,改成了发配西北,到他原本的防地去做苦役。许泰作为江彬党人,定的罪过是发配云南永昌卫,不过在武定侯斡旋下,这个人暂时还留在京营里,并没动身。

    不过他身上惹出来的麻烦不小,大明的武科没有殿试,所以没有状元,只有武进士头名。只有许泰是得过正德亲口加封的武状元,算是武科里的另类。他又和江彬走的很近,是江彬手下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属于杨廷和等人一心要干掉的目标。

    为了处置许泰,杨廷和专门修了本“许泰等人之罪,始而法司会问即如此,继而多官复审亦如此,已而臣等拟旨又如此,群臣论奏又如此,是天下之人皆曰可杀,不止于国人曰可杀而已。而陛下独宥之,此臣等所未喻也。且陛下何惜此数儿而不蜫之于法,以泄天地、祖宗之愤,以快中外臣民之心,以垂乱臣贼子之戒乎”,又甚至以辞官相威胁,大有留他留己,由天子一言而决的态度。

    对于这个人的任用,郭勋颇有些犹豫,在他看来,这种一勇的匹夫并不足论,如果用他,就等于是打了杨廷和的脸,似乎不大犯的上。杨承祖道:“老泰山,您老人家带兵多年,经验阅历远胜小婿,使功不如使过的道理,您老一定是明白的。许泰现在,就是一口被雪藏的利刃,如果能够用好了,这就是一口宝刀。”

    “但是用这口刀,会得罪杨新都,那可是首辅。”郭勋语重心长的劝解着,“咱们武人不管怎么得宠,终归是不能和文臣相提并论,更何况堂堂首辅?北虏围城,天子丢了面子,重视一下武备,提升武人的地位,这很正常。不过大明的武人多了,许泰不过一勇之夫而已,以为用好他,就能振兴武事,那也是想的多了。搞军队么,最后不过是一阵风,然后就过去了。所以学聪明点,练练兵,把差事做好没关系,不过得罪人就算了。趁着这个时间,多为自己攒点身家,才是真的。今晚上老夫设家宴,几位国公和侯爵都会过来,大家吃吃饭,一起聊一聊,今后有什么困难,大家都可以帮你。”

    杨承祖成为了郭家的女婿,与这些勋贵也就成了一家人,自然而然,就可以进入这个圈子里面。婚姻大事,除了关系到一生幸福外,最重要的就是这种家族力量。如果他娶的是雪娘,现在往来的,就是朝中各部文臣,京师中的文坛巨匠,翰林才子。娶了九姐,就与这些勋贵们成了一家。

    古人重视正妻,其位置与家中其他妾室不能相比,也是有妻族力量的考量。这个正室绝不是男人爱谁多一点,或是谁生的倾国倾城,就可以娶来做老婆。

    以杨承祖的身份和前程,家里没有深厚的根基,没有足够多的田地家业,也没有庞大的助力,那就只能做妾。反之,有了以上这些,即使相貌平庸,或是性格上差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从这个角度看,能娶到郭九姐这种年轻貌美又没心计的女子,就得说是运气好。

    内宅里,郭九姐那几个出嫁的姐姐也全都回了家里,姐妹们凑到一起,拿这个家中的幺女打趣。杨承祖的话本流传甚广,这几个姐姐也是知道这个小妹夫的,对这个妹妹颇为羡慕。还有人说起闺房密事,将九姐羞的满面通红,将头埋在桌上,两只胳膊挡住脸,扭着身子求援“娘,你看看姐姐们,太欺负人了。”

    几位姐夫有的是勋贵家的子弟,有两位则是文官子弟,现在五寺里做寺卿官。他们在杨记商号里都有着干股,还能推荐自己的亲族子弟到杨记里去做管事,不管承认不承认,与杨承祖都得算是利益共同体,即使初次见面,也亲厚无比。

    那种家族内部某人看不起另一人这种事,其实发生的概率并不高,利益在先,谁也不会蠢到因为对方的家族门第不够高,就真的连台面上的事都做不好。等到了几位国公及其他勋贵一到,杨承祖被让到了首席,其地位就更高。

    初时大家还能说些正事,谈些生意或是军务,还有人附庸风雅着做上几句歪诗,再有家里的清客幕僚吹捧几句。等到酒到了酣处,这些勋贵们就渐渐放浪形骸起来,九姐被几个姐姐及嫂子扯着,在内宅打叶子牌,顺带承受着各种荤话铺天盖地全方位打击。

    定国公徐光祚则带头开赌,自己坐庄,掷起了骰子,还有人要来牌九,大家推牌下注,杀的天昏地暗马仰人翻。

    这就是勋贵们被文官诟病的地方,就是喝多了以后,就没了正形。一个个超品大员,国之干城,在那里喝雉呼卢,将将筹码堆的像小山头一样,简直是丢光了祖宗的面子。

    武定侯手风大顺,大杀四方大赢特赢,兴头高的不得了,连拍着杨承祖的肩膀“贤婿,你果然是老夫的福星,有你在,老夫这骰子掷的都顺手。好好,看咱们今天大赢一把,连赢他几天几夜。”

    一边抚宁侯家的一位公子与杨承祖一起查抄过京营,算是老相识,点头称赞“郭叔,您这个女婿找的确实是好。我杨大哥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还有本事赚银子,绝对是个乘龙快婿。这个找女婿啊,真的要看运气的,你看,永淳公主尚的那个驸马,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癞痢头,结果能讨到公主,这跟我杨大哥怎么比啊?”

    这干勋贵论起来,祖上要么跟着洪武天子打过天下,要么就跟着永乐起兵靖难,跟天子都曾经同历苦难,共经戎马。后代子孙虽然与天子关系淡了,不过论起阶级,还得算是天子的朋友,也就乐意说些皇帝家的秘事,体现自己的不凡。

    这时喝多了酒,他们说话就更没有顾忌,另一位勋贵子弟问着:“怎么?那个谢昭是个癞子?太后不是面相过了么,怎么会没发现他是光头的?”

    “面相有什么用?太监早被买通了,面相的时候,这小子是戴着帽子的。我跟你们说,要不是我与他兄长谢曜是赌友,也不会知道这个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听说老谢家对这个皇亲志在必得,谁坏了他们的好事,留神他们拼命。谢家你们知道吧,米王啊,很厉害的,别惹这帮人。不过公主听说柔柔弱弱的,倒时候大婚的时候,洞房里看到个和尚也似的驸马,会不会哭啊……”

    一众勋贵子弟笑的前仰后合,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杨承祖的脸色则变的有些难看。就在这时,一名杨家的仆人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进来,在杨承祖耳边嘀咕几句。

    时间过的不久,杨承祖就随着着仆人出了郭家大门,伸手解了自己的马缰绳,天色已晚,空中飘落了片片雪花,嘉靖元年的第一场雪,落向了人间。在这场风雪中,十几骑快马向着五城巡城御史衙门,疾驰而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巡城御史(下)

    这名下人本来是跟着杨家戏班子身边,负责日常事务,保护那些女人安全的。今天杨记的一个酒楼开张,自己家的一个戏班子过去表演,这也是杨记商铺的常态。不过这个酒楼里来了些豪客,出了大价钱请姑娘们多唱几段,这一来就误了时辰,等到姑娘们想回家时,就犯了宵禁。

    古人的夜禁,其实也是社会治安的一种保障方式,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尽可能的减少犯罪。明代没有电灯,到了晚上大街几乎一片黑暗,普通人家太阳下山,也就准备睡觉。

    夜禁对于当时人民生活妨碍并不大,可是,对于专靠黑夜掩护才能进行的行业来说,就是个大问题。盗贼、夜行者之类的违法营生,只要一上街就会被捉,从立意上说,得算是个善政。

    按明朝规定,定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五十;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四十。疾病、生育、死丧不在此列。

    弘治朝时,又对官员夜游做了规定,两京官员夜游不但不用考虑宵禁令,为了防止他们夜间行走不安全,两京街面商铺必须为夜游官员提供灯烛照明。这算是在制度上,保证了官员夜游的合法性,是以到了嘉靖朝,官员们不想让弘治绝嗣,也情有可原。

    这时候天已经过了二更,戏班子的人刚刚演完回府,就被巡城弓兵围住,说是要执行夜禁,实行笞刑。按照大明律规定,笞刑需要脱衣受刑,女子亦无可避。

    这位巡城御史又是个一根筋,不接受交钱赎刑这一条,坚持要打,不但是对戏班子要用刑,就连过来说合的杨记酒楼的掌柜,也要一并实行笞刑。

    这些戏班子的成员都是女子,若是脱光了受笞,脸上如何下的去?再者说杨家现在已经有了豪门气魄,门下这些奴仆们,也有了几分豪门恶仆的架子,不肯认这个栽。为了保护这些姑娘们不吃了泼皮或是无赖的亏,每个戏班子演出时,府里都会配一批护卫,这位下人来报信时,就是杨家的护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弓手对峙的阶段。

    这事倒是可以找到武定侯关说一下,不过这干勋贵并不一定真的把那些戏子当成人看,固然是打狗看主,可是巡城御史毕竟是都察院体系,有的选的前提下,谁也不愿意惹上那群疯狗。

    再说最近杨记风头太盛,从理性的角度看,也是该退让三分,自己吃点亏,树立一个谦恭和蔼的形象。为了几个女戏子,这种碰撞不是太值得,恐怕最后还是让杨承祖退一步,让几个戏子吃点亏,再多给点钱安抚她们就好。

    不过杨承祖自己,却并没打算退让,像自己这个戏班子演出的剧目,早晚会引发一些人的反弹。到时候多半就会对戏班子进行刁难,自己若是不能从一开始就为戏班子撑腰,将来怕是再想出头就不容易了。

    这一队人马来的飞快,堪堪到了地方时,就听到了阵阵哭声,在暗夜里听来,甚是凄凉。杨承祖眉头一皱,双腿使力,一马当先冲在前头,身后的护卫连忙喊着“老爷,留神,路上滑……”

    说话的当口,杨承祖的马已经到了地方,只见戏班子的几十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在雪地里痛哭。这些女子能被选中作为演员,模样是不差的,几十个美人在雪夜里啼哭,样子甚为凄美。而她们的脚全都赤着,鞋和袜子都不见了踪迹,光着脚站在雪地里。

    那些负责保护的护院也没好到哪去,个个脚步踉跄,相貌狼狈的很。见到了杨承祖,当先的一个女子娇怯怯的叫了声老爷,人就向前摔了过去。杨承祖飞身下马,一把将那女子搀扶起来,面色一变“牡丹姐……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摔在地上的,正是新近被杨承祖收了房的红牡丹,虽然她没有被抬举成姨娘,不过两人偶尔暗通款曲,明铺夜盖总是有的。见红牡丹的赤着美足,身上衣衫凌乱的模样,杨承祖心头怒升,勃然道:“这是谁干的?护卫头领呢?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连这点事都做不了,还能干的了什么?”

    “老爷,你别怪他们,是我……我不让他们动手的。”红牡丹紧抓着杨承祖的手,哭的泣不成声,杨家的下人有的到武定侯府求救,有的来到家里求援。红牡丹作为大管家听了这消息,是过来捞人的。

    她虽然只是个女流,可是现在京师里也是小有名气,已经有人知道这位牡丹娘子是杨家大管事,在主家面前说的上话。一些商铺的掌柜,也是拿她当个人物看待,这种违反宵禁的事,放到普通百姓身上算个事,放到官宦府中仆人身上,也不过就是个小问题,想来疏通是没有问题的。

    相反,要是真的发生大规模武斗,乃至杀伤了官兵,那就是大问题。红牡丹到了地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些护卫放下武器,不许与官军交手,接着就去交涉,没想到却吃了亏。不但没救下来那些戏子,就连她自己,也被巡城御史命令脱了衣服,打了五十笞刑。

    这御史又命令将这些女人的鞋袜除了,让她们裸足回去,在这个时代,脚是女性的第二性证。即使是清楼里接客陪税的红倌人,也不一定让客人轻易摆弄自己的美足。这些戏子即使可能做些皮肉交易,但终究是以表演者的身份出面,还是要讲个公众形象的,这种处罚就等于是让这些女人颜面扫地,今后没有脸面继续登台表演。

    像红牡丹这种开始进入京师社交圈子的女人,这样的刑罚,就更没办法活下去。这些女人哭,固然是因为伤痛与寒冷,这种灵魂上的摧残,怕是所占的因素更大。

    见红牡丹等人的狼狈样子,虽未检查,也能想象出这五十笞刑绝不好受,杨承祖轻轻的在红牡丹的脸上擦去了泪水“牡丹姐,对不起,是我来的晚了。我居然又一次,来晚了!你且等着,我带你去出气!”

    他转身发了声号令,就有一名护院忙将自己的皮靴脱下来,让红牡丹先穿上。其他的女人则几人一骑,上了坐骑,总好过赤足踏地。见他的神情,红牡丹一把拉住杨承祖的胳膊

    “老爷,我们都是苦命女人,如果不是遇到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这点小亏不算什么,将来找机会慢慢收拾他们就是。你且不可冲动,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不过,你是我的女人,你挨了打,丢了脸,如果就这么忍下去,我就不用再混下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口气我忍不下,现在,就带你去报仇。”

    红牡丹被他抱到了马上,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按在了腰间,就这么拉着马,向着五城兵马司衙门缓步而去,雪花飘飞,风雪渐紧。

第六百六十七章风雪杀人夜(上)

    “老爷……我……我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又不是黄花姑娘,不是被人看了一下脚就活不下去。为了我这个下贱女人,去冒这种险,不值得的。”即使坐在马上,红牡丹也拼命的想勒住缰绳,把杨承祖劝回去。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毕竟是在欢场打滚的主,这种级别的阴谋诡计,完全看的出来。

    那几个撒钱点戏的大豪客,还是故意为难的御史,以及那些杀出来的官兵,怕是都安排好的。如果不是自己处置的快,真要是杨家的护院杀伤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军,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风波。归根到底,这恐怕还是之前打压粮价以及杨记成立之后,让其他商人和大户感觉到了威胁,所采取的反制措施。

    杨承祖朝马上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在夜色里,让人看着总觉得那么恐怖。“牡丹,你冷不冷?真是的,出来的时候怕是就飘雪花了,为什么不穿多一点?”

    “我……我没什么的,老爷,你把你的外衣给了我,仔细冻着。再说万一让夫人看到……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也是我的女人么,这有什么怕让人知道的。我今天去五城兵马司,就是为我女人找场子的,就这么简单。其他的那些受刑的,虽然不是我的女人,但将来说不定就会有人成为我的女人,所以她们也不能白白挨打,得有人为她们要一个公道。”

    他边说边行,眼前已经来到兵马指挥使司衙门外面,气死风灯的放着光芒,指引着路径。衙门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也看不到守卫军士。衙门大门敞开,仿佛是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自己的祭品送进来大嚼。

    杨承祖回头问了一句红牡丹“他们就是在这里,对你们用刑么?”见红牡丹点头,他朝那些同样挨了笞刑的护院吩咐了一声“你们今天没当好差事,不过考虑到是牡丹姐的命令,我也就不追究了。现在是你们将功折罪的时候,给我摘了这鸟灯笼。”

    兵马指挥使司衙门外的气死风灯,既是招牌,也是个指引路标。这些护院有的是从陕西招募的军班子弟,有的是青龙山或是闻香教选送来的健儿,还有的则是从京师招募的武林高手。

    他们本来就是缺少法纪观念,惟主家命令行事,加上今天受了刑,就更没什么忌惮。几个人冲上去将灯笼摘下来,还有人卸了兵马司的匾,将它重重丢在地上,随意的踩踏。

    忽然,衙门里一阵喧哗,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上百名弓手手执刀枪的冲出来,将杨承祖一行围住。为首两人,一个头戴獬豸冠,另一个则身穿盔甲,手扶刀柄。

    “铁倔头,高全忠?”杨承祖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脸上的神色就变的更为古怪“我说呢,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会这么主动的跳出来,给别人当枪用。原来是你们两个蠢材,这就不奇怪了,想当好人当清官,自然就要触怒权贵,像我这种佞幸,自然就是要收拾的目标。”

    他又看了一眼高全忠“为了一匹畜生,你就要和我为难?我是该说你是爱马如命,还是该说你是个痴儿?原本觉得,你还能算个好汉,可是现在我要收回这个评价,对女人动手的,也有脸叫男人?”

    “她们违背夜禁,本官对她们处以笞刑,只是执行律法,你不要血口喷人!杨指挥指使手下,打砸兵马司衙门,又是所为何来?”

    “打砸衙门?我想铁倔头你搞错了吧,我只是摘了你的灯笼,砸了你的匾额,如果这就叫打砸衙门,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又准备怎么说呢?来人啊!给我冲进去,拆了他的衙门!今天所有对我家人用刑的军士站出来,每人受一百鞭,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否则的话,我明天开始,就带着我的锦衣卫,去拜访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拜访他自己,拜访他全家!”

    杨承祖的目光向周遭扫去,仿佛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身后的护卫也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看谁敢?”高全忠抽出腰刀,百余名兵马司的弓手也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与杨家的护卫形成了对峙。这些士兵显然也是得到了指示,表现的很是勇敢,并没因为杨承祖的恐吓,生出退让之意。

    杨承祖将马缰绳交给身边的一名护卫,另一只手已将那口嘉靖亲赐的宝刀抽将出来。这柄刀的分量和刃口,与正德所赠那柄差相仿佛,同样是一口吹毛利刃。他双手执刀,高举过头,拉了一个奇怪的势头“你们,确定是想打一架么?那我奉陪到底!”

    铁直虽然是文官,但是极有胆量,并没因为这种阵势就害怕。他冷哼一声“杨承祖,北虏围城时,本官城头督战,受了虏贼一箭,也不曾怕过。难道还怕了你家的豪奴?我不管你这刀是谁封的,本官今日所作所为,俯仰无愧于天地,到了朝廷里论理也不怕你,看你能奈我何?”

    高全忠也大喝“杨承祖,你赶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我们明日到朝堂上去分个对错。如果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在那些兵马司弓手的队伍后面,陡然出现了二十几名手中持弓的士兵。显然这边有所准备,连硬弓都预备好了,杨家这边的护卫没人带盾牌出来,如果真的对上这些弓手,肯定是要吃大亏。

    杨承祖这时如果真的丢下武器,倒是不担心会受什么伤害,就算闹到朝廷里,他也不会受什么惩罚。不过堂堂锦衣指挥使,如果被人关到兵马司的监狱里,这面子就算丢到了家。

    与他上次殴打铁直,杀了高全忠的坐骑一样,今天这些人,也是同样存了削他面子的打算。红牡丹颤声叫了声老爷,那些戏班的女子更是放声嚎啕起来,高全忠冷哼一声“杨指挥,请你和你的人放下兵器,我不会为难你们。至于是非对错,我们明天到万岁那里说个清楚。”

    “万岁?对不起,我不觉得这样的小事,应该惊动万岁。我还是那话,所有对我的人用刑的,全都滚过来,每人鞭笞一百,再让我把你们衙门里的家具全都砸烂,咱们就算两清。否则的话,我就带着我的人,挨个去拜访今天在这的每个人,拜访你们,拜访你们全家!”

    高全忠的手二次举起来,弓箭手手中的弓拉满,引弓待发。杨承祖身子下蹲,双手高举,风雪之中,灯火摇曳,只待高全忠的手落下,这洁白的雪地上就会绽开朵朵红花。

第六百六十八章风雪杀人夜(下)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陡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异常。只从马蹄声,就能听出来,所来之骑为数众多,竟是一支颇具规模的马队,向着这边冲来,还有人高喊着“武定侯府在此,谁敢放箭,杀他的全家!”

    高全忠的手似乎想要想下挥落,可就这当口,已经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一支鸣镝忽然射来正中高全忠的胸口。这支箭的箭头已经被摘了下去,射不伤人,但是自身所附带的冲力,将他震的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人已经如飞般冲过来,边冲边骂“直娘贼,活腻了么?都听到了我们武定侯府的名字,还想要放箭,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可是猛的,有一骑卷毛赤兔马从这人身旁掠过,一骑当先,朝着包围着杨承祖的队伍冲去。马上之人手中长枪舞动如风,马快枪疾,虽然枪舞的并不成套路,但是步兵组成的弓手,并不能拦住一匹疾奔的良驹,波分浪裂一般,向着左右避开。

    高全忠也大喊着“不许伤马,不许伤那匹马。好一匹宝马良驹,好一匹卷毛赤兔!”

    紧随这匹马后,另一匹马上的骑士也拼命似的催促着坐骑,堪堪冲进圈子,两人就从马上跃下来,差不多是同时扑向杨承祖。

    “相公。”

    “姑爷。”

    杨承祖双手将两人抱到怀里,见锦帽貂裘之下,郭九姐和玉环的脸都冻的有些泛红,在两人的脸上各亲了一口。“你们怎么跑过来了?难道以为这种小场面,我应付不了?对我太没信心了吧。还有,九姐,你叶子牌打的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你们两个冷不冷啊,我看脸都有点凉,在家待着多好,非出来挨冻。”

    “我没事,不过你怎么自己过来,也不喊我一声,难道不当我是你的娘子?要不是家里人看你骑马出去,还不知道你这边有了麻烦,不过是个六品的指挥使,还用的着你自己拿刀动枪?”

    阵阵酒气扑鼻,看来九姐之前已经喝了不少,再看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看的出她的酒其实已经过了量。原本要是不出这事,他们今晚上是要留宿于武定侯府,所以也就放开了豪饮。酒醉乘马,还把马骑的这么快,这一路过来没有出事,只能说是侥幸。

    九姐醉眼乜斜的扫视了四周,见到十几匹坐骑上,那些哭的花容惨淡的女子,一个个衣服不整,有的人脚上穿着男人的靴子,还有人赤着脚。“鞋呢?谁把她们的鞋脱了?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伤她们的脚趾?”

    铁直这时见来了足有上百名勋贵府的家丁,反倒是彻底不怕了,他微一拱手“杨夫人,你身上并无官身,只是个白丁,漏夜出行,同样违反了夜禁。还请你赶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的话,恐怕于郭千岁面上,也没什么光彩。这些女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在酒楼内以演戏为名,与男子勾搭,本官对她们进行惩戒,既是为了维护京师地面的风气,也为了尊府的家风着想,并无恶意。”

    “这么说,就是你下令对她们动手的?还有你,是你要放箭射我相公是不是?”郭九姐的手,又指向了另一边的高全忠。高全忠并不理他,只是对着杨承祖道:“杨指挥,请你管好你的夫人,这里没她说话的份。”

    郭九姐轻轻推开杨承祖,同时将对方手中的那口宝刀也夺了过来“原来,本夫人被人小看了呢。玉环跟我过来,咱们家的家训,郭家丢的面子,一定要亲手找回来。”

    她手拿宝刀,步履蹒跚的朝着高全忠那边走了过去,五城兵马司的弓手刚刚举起武器,武定侯家的家丁就一眼瞪过去。“谁敢对我们九小姐动手,难道活腻味了?”

    武定侯府的这些家丁,多是从京营里选拔出的精锐军汉,论战力不是五城兵马司这些连辅兵资格都没有的弓手所能比拟。尤其前段时间他们出城杀过北虏,手段厉害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恫吓几声,就把这些人吓住,没人敢阻拦。

    郭九姐与玉环踉跄着朝着高全忠走去,拦在路上的士兵自动的分开左右,铁直挺身而出,拦在面前“杨夫人,希望你清楚你在做什么,高指挥乃是朝廷命官,不久前虏贼围城时,曾亲手杀过贼……”

    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后跌却,郭九姐一记窝心脚突然踢出,将这位御史踹翻在地。“你这个御史,太烦人了!”鲜红的牛皮靴,从铁直的背上踩了过去,几名高全忠手下的亲兵护卫急忙列成一道人墙,希望把人拦住。

    玉环手中长剑刺出,叮当几声,那几名亲兵手腕中剑,兵器都落在地上,被主仆两人打的东倒西歪的向两边摔倒,把高全忠露了出来。

    “跪下,向我的夫君认错!向我府里的人……认错!”郭九姐手中宝刀指着高全忠的面门,雪花飘落在刀上,地上,随即就化成了水。口内喷出的白气,带着浓烈的酒味,朝着高全忠袭去。

    高全忠手中的腰刀指地,并没有举起来抵抗的念头,好男不和女斗,他如果真和这个郭九姐动手斗殴,名声也好不到哪去。他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语气也很坚定“杨夫人,我请你自重一点,这里是兵马指挥使司衙门,高某虽然位卑职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不容人殴辱!”

    “我在让你跪下,磕头认错,你难道没听见么?”郭九姐上前半步,手中的刀尖只差一点,就能够到高全忠的鼻子。“你以为老娘在吓你?我告诉你,本夫人说到做到,你今天要么给我相公和我家里的人磕头认错,要么,就让你家里来人,给你收尸!”

    高全忠的眼睛猛的一瞪,厉声喝道:“你敢?我乃朝廷六品武官,你不过是个白身妇人,难道还想杀官么?”

    远处一阵马挂銮铃声急,远远的,虽然隔的有一定距离,但是已经能听到有人大喊着“武定侯千岁到了,所有人不可放肆。”还有人大喊着“你们看住九小姐,她吃多了酒,不要让她惹出祸来。”

    杨承祖也向前迈了一步“九姐,把刀给我,杀人这种事,还是男人比较在行。”

    “谁……谁说的?我也不是没杀过人,不许小看我。”郭九姐的身子有点晃荡,但是刀锋始终在高全忠面前打晃“你说,我在问你的话,你到底磕头不磕头?”

    “士可杀,不可……”

    “九姐别乱来!”

    “老夫在此,谁敢……”

    在一片嘈杂声音之中,灯影晃动,郭九姐的脚下一滑,身子前扑,手中那口吹毛利刃已经捅入高全忠的肚腹,用力一搅,接着抽刀。在一阵惊叫声中,一个人的身形重重倒在地上,热腾腾的鲜血从身下缓缓流出,雪花落在上面,随即就被融化……

第六百六十九章跋扈(上)

    杀了人的郭九姐等看到这鲜血和与鲜血一起流出来的肠子,喝下去的酒猛的顶了上来,转身吐了兵马司衙门前的石狮子一头一脸。郭勋今天喝的酒远比他女儿为多,好在是久历戎马,飞马赶来身形依旧拔的笔直。可等看到死尸,他不由跌足长叹“孽障,简直是个孽障,老夫紧追慢追,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这可怎么是好?”

    与他同来的,乃是方才一起赌钱的那几位国公伯侯,见此情形也纷纷摇头,连叫大事不好。他们都是与国同休的公侯,家中有丹书铁券,即使杀了人,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可郭九姐只是个白身,当街杀了个六品指挥使,纵然是勋贵之后,这种事也不容易交代。

    京师治安向来归五城兵马司、刑部以及锦衣卫几家机构共同负责,为了收税等事,几个衙门也经常斗殴,乃至闹出人命的事也是有的。不过这种斗殴乃至人命发生的范围都在下级,到了上面,大家都是体面人,彼此见面还是要有说有笑。

    要是到人命的层面,如果打死几个兵弁倒是没什么问题,哪怕扔点钱出去,也能大事化小,但是死的是个六品指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京师里住的都是权贵,五城兵马司要想维持治安,发挥自己这个衙门的职能,就难免和权贵发生冲突。是以从朝廷这方面,对于这几位六品指挥也向来高看,争端中素来是对这些人持保护和偏袒态度。

    事实也是这些人不论是本职还是差遣都苦的很,如果再不给一些政策方面的保护,那就没人能干下去。如果有人打伤了巡城御史或是兵马司指挥,一般来说,不管究竟是非如何,朝廷都会对打人者予以惩戒,以此维护整个治安体系的权威。

    一个六品指挥使被杀,这种事绝对不会是小事,搞不好会闹出很大的风波。尤其现在是新君刚即位,就怕有权臣跋扈,动摇统治权威,正要寻一个人立威,九姐怕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纵然看在家里的层面上,不会真的要她抵命,但是搞不好,也要判个发配。再加上她打了巡城御史,如果被有心人盯上不准赎刑,那就是要人命的节奏。这个时代女性的流刑,要么交钱得免,要么就是要死人。毕竟千里发配,没办法保持贞洁,为了颜面就只能一死了之。

    几位同来的勋臣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宴会,居然闹出这样的风波,作为同气连枝的亲戚也不能置身事外,纷纷想着自己有哪些关系可以找,又有哪些门路可以疏通。九姐吐了几口,酒意似乎也下去几分,晃荡着过来给爹和各为长辈施礼,又没心没肺的笑着

    “你们不用……不用这个样子。咱家有丹书铁券,不就是杀了个六品芝麻官么?咱家看门的,也是六品……”

    “混蛋!”郭勋抬起手来,这记耳光几乎就要扇出去,家里那个六品和这个六品,那也是可以比的?可是杨承祖这时已经抢步上前,劈手夺下了刀。“老泰山,小婿酒后失德,殴杀了六品指挥高全忠。您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这事和九姐,没什么关系。”

    郭九姐用手指了指他,摇头笑道:“相公,你怎么还跟我抢开了?这人是我杀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抢。你看看我棒不棒,说到做到,敢不道歉,就一刀捅死他!你这刀真快,杀人像切豆腐一样爽利,将来借我好好玩几天。走相公,咱们回家,我困了,我要你抱着我睡……”

    郭勋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杨承祖忙把九姐推到玉环怀中,嘱咐她看好小姐。又对郭勋施礼“小婿的事,把各位长辈都惊动来,实在是小婿的不是。改日小婿定要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希望各位长辈不要见怪。”

    定国公徐光祚见他把这杀人的事扛起来,替自己的老婆顶罪,对杨承祖的看法倒是更好了一些。好心的提醒着“承祖,这个案子,你自己想清楚。它并不是一个小事,其实……如果你在任上的话,或许更方便疏通关节。”

    郭勋也道:“谁做的事,就要由谁担起来,这个疯丫头自己惹的祸,就该她自己承担责任。你虽然是她的相公,但也不能连杀人这种事,都替她扛下,要不然,将来她就更无法无天,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让她在这长点记性,也是好事,就算……就算要她抵命,也是她自己命短,怪不得旁人。”

    “老泰山,九姐是我的娘子,她杀的跟我杀的,本就没什么区别。何况这人就算她不杀,我也想杀,她不过是替小婿做了我想做的事罢了。风雪太大,几位长辈还是先回府休息,小婿在这里料理就够了。”

    出了人命,杀了六品命官,肯定会惊动各部衙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过来。杨承祖让各位勋贵回府,显然是自己要独力扛下此事,不牵扯其他人。郭勋摇摇头“老夫在边关带兵,滚冰卧雪的时候多了,这点风雪算的了什么。我正好留下看看,谁能把你如何?”

    他一表态留下,其他几位勋贵也就不好离开,这个时候谁要是走,今后就别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武功勋贵扎堆,细算起来,竟是为一群女戏子站台,这也得算是件奇闻。有身边的从人连夜砸开旁边铺子的门,从里面搬出板凳,让众位贵人坐下。

    杨承祖则朝着衙门里面一指“把这里面所有能砸的家具全部砸烂,对了,椅子先别砸,让几位老前辈坐下歇脚。还有,那些木器集中起来,放把火烧了,给大家暖和暖和。”

    他又一指那些被围住的弓手“我说过,所有打了我家下人的,一律笞一百!既然他们自己不肯站出来,那就对不起了,所有人每人一百皮鞭。至于这位铁御史,既然是他发的话,那就给我剥光了,打上两百背花!”

    本以为杀了个指挥使,杨承祖怎么也得有所收敛,哪知他居然是把事情搞大。几位老臣彼此对视,心内同时涌出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那些武定侯府的家丁见自己家小姐都杀了人,那自己动手也没必要客气,将兵马司的弓手一一放翻了剥去衣服,举起皮鞭就打。另一边,杨家的护卫则冲到兵马司衙门里打砸。

    红牡丹对那些戏子道:“你们看看,这都是老爷为了给咱们出气,才闹出来的这天大祸事。咱们……咱们只有用这条命,才能报答老爷?”

    “牡丹姐,还有你们,没必要哭么。你们是我的家人,不管是谁欺负了你们,我都会出来为你们撑腰。记的,只要你们一日是杨家的人,就没人可以欺负你们!谁欺负了你们,我就会给你们报仇。”

    火光熊熊,皮鞭做响,比火焰更热的,是那些戏子及护院们灼热的眼神,和火热的心。纵是在风雪之中,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揣了个暖炉,暖意盎然。

第六百七十章跋扈(下)

    都察院那边值夜的御史,来的比想象中快的多,这边的鞭子还没打满二十,都察院就已经来了人。以目前的通信条件看,这种速度显然不正常,那帮人必然是早在周边等着出事。由此可见,这次冲突确实是早就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人往里面跳。

    不过都察院来的人不够多,压不住这边的豪奴和护院,那些挨了打的护院见自家主人为了自己把一个六品命官杀了,大有杀身报恩之意。看着那些都察院的公人,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杀意。对方只要敢说出要带走自己的主人,那就只好血溅五步。

    这一来,那些公人也不敢随意动手,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奴仆对所有的公人施刑完毕,自己乖乖当围观者。等到打完了人,这群公人才一拥齐上,先将铁直救了下来。

    这铁倔头终归也是四十开外,二百背花下来,纵然是那些人手上有准不伤性命,但是身上终究是血肉模糊。加上天气寒冷,赤身受刑,人早就已经昏厥过去。

    杨承祖看了一眼带队的御史,那名御史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有些后悔自己所接的差事。这人的嚣张,怕是赶的上当日的江彬,若是真发起狠来,连自己一起打,那多半要吃眼前亏。

    “你是谁叫来的,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打算问你,问你也问不出来。不过奉劝你一句,做人呢,学聪明一点,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起的。这个指挥使高全忠,是我杀的。有什么话,尽管冲着我来,不过我们锦衣卫纵然犯法,也轮不到三法司管辖,回头上折子参我吧。天色不早,我要带我老婆回家睡觉,有什么话,明天上朝后再说。”

    一处大宅之内,几名传信的下人往来穿梭,把在兵马司衙门前发生的一切,流水般的报上来。听到郭九姐杀人之后,房间内一名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手中金杯在桌上一放

    “好!这泼妇胆敢杀朝廷命官,真当她勋贵子弟,别人就奈何不得她么?新君即位,最怕的就是这些勋贵恃宠生骄,目无君上。她这样的行径,就是自己往刀口上送,这回不办她一个流放三千里,我就不姓谢!”

    等到听说杨承祖将事扛起来,自己承认杀人,又说他命部下打砸衙门,殴打了兵马司的弓手以及铁直,另一边,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杯。

    “上次粮战之时,觉得这人心机毒辣,办的这个杨记商号,也很有些章法,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为了个女子,就自己扛上那么大的罪过,就算他与万岁有私交,但是给天子留下一个娇纵跋扈的印象,这辈子的前途也就算完了。为了个女人,搭上自己的前程,蠢材,绝对是个蠢材!”

    身旁,另一个青年的男子笑道:“六弟,你眼看就要尚主了,说这种话可不大好。若是被宫里的人知道,说你心里没有公主,当心你这个驸马爷当不成。”

    那男子不屑的一笑“两位圣母面相都过了,事情已经定了下来,现在就算他们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那个陈钊的事反悔,已经闹出了大笑话,如果我这个驸马再反悔,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放心吧,我这个驸马爷当定了,咱们谢家这个皇商,也做定了。不管她是金枝玉叶,还是天之娇女,总归是我老婆。最后还是得听我的,夫为妻纲,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家法,是世间的伦常,就算是天家,也不能乱了规矩。”

    那中年人点点头“六郎说的极是,不愧为我谢家伟丈夫,说出话来掷地有声。大明的那些受气驸马,不过是自己没有骨气,没的让人看不起。咱们谢家的男儿,当驸马也要当的顶天立地,成亲之后,先给她立些规矩,如果敢耍公主的脾气,就只管用家法伺候。宫里面有咱的关系,就算她去告状,也是告不赢的。女人么,只要把她打服,今后也就对你百依百顺。今后咱家成了皇商,小小的锦衣指挥不过就是咱的家奴,也不用怕他。连那杨记商号,也可以拿过来。三郎,你去联络一下几位言官,盯住这个事。还有在民间给我把舆论造出来,要让百姓知道,万岁的宠臣,当街杀害了为民请命的高指挥,还打伤了触怒权贵的铁御史。双管齐下,就算是天子,也得考虑下民心所向。”

    这个陷阱是早就挖好的,各方面的人手也早就准备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杨家居然敢杀人。于陷阱的角度看,这样的效果反倒更为完美,将杨承祖斩落马下的概率大为提高。

    那中年人的命令流水般发布下去,整个家族的力量在这半夜时间内,都将得到动用。这种程度的发挥,也必然导致他无法在幕后待住,不过对这一点,他也并不在意。

    “就算被他知道是我在背后布局又能如何?我家眼看就是皇亲,他能把我们如何?刚来京师想要做一笔大生意,就被他坏了好事,从他打压粮价之日起,就该想到有今天。这次如果他肯交出帐本书信,还有杨记的股份,我或许考虑放他一马,如果不肯的话,我就先摘掉他的乌纱,再慢慢与他算帐。”

    身后的几个子侄晚辈都知道,这位叔父其实主要是在教坊司那边碰了壁,没能找到杜氏这个豹房出身的美人,心里恨上了杨承祖。这次借题发挥,动用谢家的力量,其实不过是为自己出气而已。

    可是毕竟他是谢家在京师方面的总负责人,谢家在之前的粮食风波里也着实赔了一笔钱,加上运作这个驸马,又投了一笔资本进去。如果能把杨家的家产吞并,就能弥补一部分损失,也确实是个必须要采取的止损手段。

    谢家是江南望族,即使在北地,也有足够的关系,何况当街杀指挥使这事,也是犯了众怒,不等天亮,从官方层面来的压力已经如山而至。同时,在清晨的阳光刚刚射破云层,撒向大地之时,京师的乞丐就走上街头,开始绘声绘色讲起了,高全忠是如何触怒权贵,如何刚正不阿,又是如何无辜被害的。乃至他在虏贼困城时立下多少战功,都被一一列举。

    一夜之间,原本名声不彰的高全忠,俨然成了一位无辜受戮的忠臣良将。与之对应,杨承祖自然就扮演了一个豪门恶棍的角色,成了放纵门下行凶,胡作非为的典范。

    只是这些乞丐讲的时间不长,就从各处冲出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官校,手中棍棒锁链劈头盖脑打去,将这些乞丐打的四散奔逃。若是被拿住的,就直接拖拽而走,下落不明。京师之内,鸡飞狗跳,闹的不亦乐乎。

    灯市口杨宅里,杨承祖则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起身更衣,准备前往皇宫,面君请罪!

第六百七十一章拥戴

    酒劲过去的郭九姐头还是有些疼,但是情绪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激动,离开了酒的刺激,她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闯了怎样的大祸,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尴尬。竟是主动帮杨承祖穿着衣服,整理着饰物,小心翼翼的赔礼

    “相公,昨天晚上……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么多酒还跑出来,要不然……要不然你先别进宫,我去高家那里看看,如果能让苦主闭嘴,或许这事还有转机。”

    杨承祖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当然不该喝那么多酒还跑出来啊,昨天晚上还下着雪,路不太好走。一不留神,万一马失前蹄摔伤了,我不是要心疼死?高家的事,你就别想了,那些人不会留这种空子给你。现在高家那边,我估计就是陷阱,咱们只要一脚踩进去,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说咱们想要收买人命。到了那一步,其实就更被动,所以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做,在家等我就好。”

    虽然他说的若无其事,但是同为官场出身,郭九姐当然知道杀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玉环怯生生说道:“姑爷、小姐,昨天晚上的事,小婢也有份的。小婢愿意去顺天府投首到案,就算要杀要剐,就由小婢一人承担,绝不会牵扯到小姐和姑爷。能够被小姐抬举成通房,已经是小婢的造化,来世愿意再报答小姐姑爷的恩德。”

    杨承祖在她额头上一弹“你怎么也胡闹了?这事是你一个小丫鬟能掺和的起的?与其把心思用在这上,还不如想想,今晚上用什么招式帮你们小姐来伺候我才是真的。别捣乱了,快去准备早饭,吃完了我还要去面圣呢。”

    吃饭时,红牡丹与那些戏子、护院,却是在外面跪成了一大片,仿佛是列队似的。几名护院则跪行上前“老爷,可着京师各府,肯为下人出头杀一个六品的,也就是您这一家了。我们虽然读书少,但是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也是听过的。在府上听戏文,也懂得尽忠的道理。我们的命贱,用我们的命,去换掉一个六品的命,算起来还是我们赚了。请老爷成全,让小的们去打了这场官司,就算他们用什么大刑,我们也绝对不会改口!”

    这时代家主惹事下人顶缸,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也是要出大钱悬赏,才有人肯出来卖命。像是这种主动出来抢着送死,据说为了几个名额,护院们还抓了阄,抽到好汉签的才有这个资格,这也是绝无仅有这事。

    那些戏子们也表示着,愿意到堂上去打这场官司,甚至有几个女子明明冻伤了脚,也不去治疗,以自己残废乃至搭上性命为代价,要去公堂上滚钉板。经过昨晚之事,杨家的仆人,基本已经做到了归心家主,论起忠诚度,比起家生奴才也只强不弱。

    杨承祖挥手示意,将众人叫起来,又吩咐红牡丹去请郎中为那些女子治疗冻伤。

    “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怎么能让你们出来顶罪?在我杨家做下人,只要你们够忠心,够听话,其他的都不用管。出了天大的事,你们的主人都扛的下来,再说这种案子,也不是你们可以打的起的。都给我回去好生干活,不要去做蠢事,不过一个六品指挥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老爷这口刀,可是万岁封的,先斩后奏!区区个武职,不算个事。”

    红牡丹带头说道:“老爷是大贵人,明见万里,见识比我们强的多。不让我们乱动,我们就不能乱动,免得给老爷添乱。不过我们虽然见识少,但是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大家给老爷磕几个头,感谢主家的恩情!”

    第一场雪并没有形成积雪,反倒是让地面泥泞不堪,众人不管男女,就这么跪在泥地里,重重的磕下头去,泥水四下溅起。那些护院们也不再坚持自己去投首到案,就只好听话,不过私下里,却议论着诸如劫牢反狱之类,危险的话题。

    杨承祖到了乾清宫时,嘉靖的朝会还没散,张佐照例,吩咐小太监上了果盘点心,趁人不注意时,小声说了句“您昨天晚上办那事,闹腾的可挺大。现在万岁就被几位阁老拖住,一时走不开。”

    “张公公,有心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顺势递过去,张佐心领神会的露出了笑脸“杨指挥,您这是做什么?见外,太见外了。大家都是安陆来的,安陆人帮安陆人,天经地义,怎么能收您的好处,不应该,实在不应该,下次来肯千万不许再送了。”

    他偷眼看了一下上面的数目,神色就更好看了,凑上前去小声嘀咕“杨指挥,你那杨记商号里用人不用?小人我有个远房亲戚,很机灵的,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送到杨记做个学徒……”

    “学徒怎么行?要做,就做掌柜。张公公的亲戚,那一定是极好的,若是只做个学徒,我就先不答应。只可惜,如今出了这事,这杨记商号,还能不能存在下去都是问题,下官怕是误了您表弟的前程。”

    张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杨指挥,您这话就说远了,左右不过是杀了个六品芝麻官,还能真的把您怎么样?您和天家那可是骨肉之情,天家在宫里就跟奴婢们说过,他跟您是内结骨肉之亲,外托君臣之义,您就是万岁的冠盖。有人想摘天家的冠盖,那不就是找死?您放心,保证您平安无事。奴婢这就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您在这好好歇着,奴婢再去为您送点果子过来。”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光景,张佐从外面疾奔进来“杨指挥,万岁马上就到,奴婢远远的看着,万岁的脸色可不大好看。您见面之后,先认个错,也就平安无事了。您这做大臣跟奴婢这也没什么区别,不管有错没错,主人有了气,就是大错,认个错总是没事的。”

    “公公,有心了。”

    过不多时,嘉靖天子果然满面怒色的从外面进来,挥一挥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两扇宫门关闭,接着就开始了咆哮与怒吼。

第六百七十二章谋算东南(上)

    “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前者北虏刚刚围了城,如今山东又反了个矿工王堂。一群矿工造反,居然杀了指挥使,攻破了几座县城,这山东地方是干什么吃的?杨廷和他们议论来议论去,就说是什么朝廷的矿监催逼太甚,还是该让民间经营矿产,朝廷抽分即可。这就是他们想的办法,那么大一座矿,居然朝廷就这么交出去?”

    嘉靖的火足发了一盏茶的光景,又摔碎了两个盘子,才算是稍微缓和了一些。杨承祖听他说的话,发现这些愤怒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好尝试着劝解。

    “王堂那些矿工作乱,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一群泥腿子,能成什么事?他们不是刘六刘七,形不成那么大的声势,只要朝廷派几个能员,就能把他们按下去。现在之所以闹的有声有色,一来是山东能打的部队都调到京里上班选锋,留守的部队只是个架子,打不了仗。二来就是那些大户士绅在里面捣鬼,故意让官军打几个败仗,这样他们才能把矿变为私有,成全了自己的念头。万岁不必发怒,等到这事谈一个结果出来,我想王堂他们就该灭了。”

    “还是大哥说话朕爱听,几句话一说,朕的气就消了。这帮混帐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他们能做什么用?”

    嘉靖恨恨的又在桌子上打了一拳,还是颇有些不快,不过这也难怪。大明朝实在太大,如果以行省划分,两京十三省每地选一条坏消息集中罗列,就足以让人产生一种大明朝眼看药丸的错觉。

    可事实上,皇帝一天所看的本章远不止十五份,所接受的坏消息也就更多。风调雨顺之类的好消息,在奏折上所占比例并不多,各省上奏折的主要目的,还是陈述问题,找朝廷要政策要帮助,也就是说,皇帝其实就是个大号的负能量接收器。

    每天接收无数负能量,又没有足够的正能量来中和,想要有所作为,又发现自己有力使不出,善政执行下去就走样。这也就难免产生许多暴君,纯粹是情绪积压得不到释放的结果。

    佞幸之臣能够得到重用,往往也是他们能够疏导君王的负能量,让他能在这些大臣那找到轻松与缓解。所谓的忠良之臣,往往是把更多的负能量倾泻过来,这也就难怪最后自己要倒霉。

    再者嘉靖新君登基,少年心性,想要的还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换句话说,是希望这段时间报喜不报忧。可是事实与他的想法相反,本来朝廷掌握的矿,那些大臣还想要他交出去,这也就难怪他发火。

    “万岁,这也不能一味怪几位阁臣,他们是翰林清贵出身,其实也没管过地方。当然,他们都是有能之人对于地方的实政上并不见得不懂,不过毕竟是朝廷宰辅重臣,做出的决定会影响国家的命运,所以自然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听取事发地方官的意见,就是最稳健的一个选择,那些地方官都和士绅豪强联成了一气,几位大学士受了他们的愚弄,也在所难免。再说,在他们看来,既然朝廷开矿要搞的人造反,还不如交给豪强来做,朝廷做地收钱,还能节约大笔人力,还是划的来的。”

    “不过帐不能这么算!如果朕的矿都成了私有,这个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那些士绅大贾的?这个道理还是大哥给朕讲,朕才明白。这个矿……算了,先让他们包给士绅,过几年杨记做的大了,大哥再包过来,然后这个矿,就还是朝廷的。朕就不信,这几年工夫,他们就能把矿采空。”

    嘉靖这时,才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不过他显然对这事没什么怒意,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帮人也是真够奇怪的,像吃错了药一样,咬着大哥不放。那个高全忠不过是个六品武官,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哥那把刀是朕封的,本来就可以先斩后奏么。至于说高全忠是否犯法,这更可笑了,如果犯法那还要大哥干什么,直接朝廷处置就是了。这把刀的意义,就在于杀掉那些未必犯法的人,他们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嘉靖现在的年龄,其实还是处在中二期,即使他为人比较聪明,性情上比较阴沉,那也只是个阴沉加聪明的中二。于他而言,这些大臣给他规划好了人生方向,这就是最大的罪过,杨承祖这个大哥是他的冠盖,也是他的脸面,不管对错,自己都得维护好自己的脸面。如果杨承祖被收拾了,不就等于是自己的脸被人打了?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脸被打了好几次了,难道他们还上瘾了?

    等听到杨承祖介绍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嘉靖点点头“杀的好,杀的好!今天倒是有人上本,让高全忠的儿子荫他爹的官,现在看来,这事先放一放吧。大哥,这次的事,到底是谁在后面搞的鬼,可曾查出来了?”

    “微臣昨天晚上已经布置了下去,今天来见万岁前,倒是有了些收获。昨天晚上在杨记酒楼上吃饭的那几个客人,请客的是谢家的二老爷,谢道。”

    嘉靖也知道,谢家是未来驸马谢昭所在的家族,这一代家主谢遵在江南经营家业,在京师这边负责的,则是二爷谢道。这人在京师文人里很有些名气,结交也甚广阔,风评很是不差。

    这事里居然涉及到了二姐?嘉靖的脸色有些犹豫“大哥,谢家没事为什么跟你为难?难道是你们两家有什么误会,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以和为贵比较好。就当给阿姐一个面子,让一让他。”

    “天家,如果谢家跟臣有什么冲突,臣又怎么敢和皇亲争?不过这次的事,有些奇怪,他们之所以设计臣,大概是跟臣听到的一个消息有关吧。”

    杨承祖本来还在犹豫着,该用什么方式把谢昭是癞痢头的消息泄露出来,眼下倒是歪打正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事进行禀报。当然,在陈述事实同时,他还进行了一部分艺术加工,于是一个秃头恶棍的形象,就这么的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嘉靖面前,随即天子就掀了桌子。

第六百七十三章谋算东南(下)

    “王八蛋!居然敢骗到朕的头上了!魏彬,朕要杀你全家!张氏,张延龄,张鹤龄,你们几个混蛋不得好死!”

    愤怒的天子,脸都因为气愤而有些扭曲,这里面固然有着姐弟情分,更多的则是因为自己的脸再次被打而发狂爆发。第二次选驸马嘉靖自己也参与了进去,还表达了自己对那个谢昭的满意。

    面相环节时,谢昭头上戴冠,看不到他的癞痢头。除了这一点,谢昭的长相是很不错的,加上出身名门,本人也极有才学,表现的温文尔雅,按照大明朝的标准来说,就是最完美的那类好男人。再挑剔的人,也很难对他提出什么意见。从大明朝驸马普遍歪瓜裂枣这个角度看,谢昭简直就是老天降下的十佳驸马,也就不怪蒋氏和他都拍了板。

    现在想来,肯定是司礼监掌印魏彬与张鹤龄等人串通好了,很好的掩饰了谢昭的残缺,没让自己看出破绽。事到如今,几乎已成覆水难收的局面,这个驸马,又该怎么处置?

    他居然敢骗自己?嘉靖的怒意几乎无可遏制,在房间里来回的转了几个圈,口内不住念叨“这可怎么是好?这可该怎么办?”

    由于怕耽误了时间,这次的婚礼准备的很仓促,谢昭通过面相之后,两下已经换了庚贴,只等着大婚。也就是说,从现在的角度看,永淳就可以算是谢昭的娘子,只是没有办喜事,所以还不能算真正的皇亲。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改驸马,永淳恐怕也要成为皇室乃至于整个天下的笑柄。

    可是一想到要把二姐送到这样一个恶棍的床上,再一想到自己家不得不认下这个姻亲,实现对方的愿望,嘉靖这口气横在喉咙里,怎么也喘不过来。最后一把抓住杨承祖“大哥,这是为什么?是谁给的谢家的胆子,他们难道就不怕满门抄斩,祸灭九族?”

    “天家,由于时间紧张,微臣的调查也很有限,不过据臣现在所掌握的消息看,这次北虏困城时,谢家参与了囤粮。他们在城里的几个仓库内囤积了大批粮食,对外报的是木料,不过臣为了平抑米价,命人强行征用了那些粮食,只给了他们朝廷定的补偿价。想来他们成为皇商,也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至于设计微臣,不知道是为了粮食的事报复,又或者是为了……灭口。”

    “混帐东西!想做生意,居然把脑筋动到了朕的姐姐头上。前面有一个乌景和,现在又出了个谢昭,朕的皇姐,为什么命都这么苦?这不公平,对她们不公平!”

    “天家莫急,此事请交给微臣来办。”杨承祖笑了笑,“乌景和如果进了京,也多半是个麻烦。现在这个麻烦已经解决了,不会有人再来烦万岁或是永寿千岁,谢昭的问题,也是一样。一事不劳二手,臣不会让永淳公主真的嫁给这种狼子。”

    “大哥,你是说?”嘉靖的目光一亮,不过随即摇头道:“这不成。京师不比安陆,谢家是望族,手下护卫很多。现在也不是当初乱兵围城那时候,如果被人捉住什么把柄,大哥你就真的麻烦了。朕回头派别人来做这事……”

    “别人来做,万岁也未必会放心,臣做这种事有经验,保证能做好。加上出了高全忠这事,万岁要生生护下微臣,怕也是要承担很多非难,不如就趁机让臣避避风。”

    嘉靖对于刑侦一窍不通,也不懂什么制造不在现场证据这种事,听杨承祖讲解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

    “东南?那里倒是个好地方,朕在安陆时就听说,南直隶是个花花世界,有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有十里飘香的美酒,是个销金窟,温柔乡。不过大哥去那边干什么?如果是杨记商号的开展,派几个得力的掌柜过去就好,大哥还是留在京里,帮朕做事为好。”

    “要想地方上的武备强悍,不至于有王堂这样的人出来,就乱了阵脚弹压不住,咱们就得有靠的住的部队。是以练兵之事,肯定是要提上日程。臣曾向天家提过,练兵应该南北并重,既选南兵,又选北兵。等到训练有成,再以南兵守北地,北兵守南土,才好施展我们下一步的计划。臣这次南下,也是为了挑选两营南兵,为万岁所用。再者,就是国朝税源半依苏松,扬州又是盐商聚集之地,只要能把苏松欠税和扬州盐课收上来,咱们的财政就好看了。”

    听到钱的问题,嘉靖也颇为认同“是啊,朕原本娶这个陈氏,是担心雪娘姐现在进宫受害。可是等到大婚时,朕又觉得,其实娶了雪娘姐,对她未必是什么好事。现在的朕,就算是想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也拿不出银子来。说好的富有四海呢?若是能把这两处欠税收上来,让国库里有了银子,将来娶雪娘姐时,也好给她一个足够隆重的婚礼。”

    见嘉靖动心,杨承祖又劝了几句,嘉靖总算是初步下了决心,不过还是有点舍不得把这个大哥放走。袁宗皋虽然是文胆,但是其还是一个文臣思维,两人之间始终说不到一起。杨承祖则是完全从嘉靖的角度出发,让嘉靖认定他是个心腹人,颇不舍得放行。

    两人又谈几句,说起陈皇后,能够与皇帝一起聊女人,这也是只有宠臣才能享受的待遇。提起自己的妻子,嘉靖皇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不满“一个木头疙瘩,连怎么伺候男人都不会,还不如大哥给朕找的那两个女人好。如果大哥这次去江南,就帮朕物色几个南国佳丽,要那种活一点的……恩,你明白的。”

    原本以为会闹出一场风波的殴杀兵马司指挥,殴打巡城御史的大案,在皇帝的压制下,就变的不了了之。谢家的能量甚大,发动起御史言官对杨承祖连续追打,五城兵马司的弓手以及京师的泼皮无赖,则对杨记的商行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打压。

    但是由于皇帝弹劾杨承祖的奏折全部采取留中不发的态度,这些弹劾攻击并没起到什么作用,至少眼下没能把人怎么样。至于那些有敌意的打砸或是针对,则被锦衣南镇以同样强硬的方式反击回去。除了在京师内外进行了几场斗殴外,也没引发什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个嘉靖元年即将过去,即将步入嘉靖二年时,一份来自詹事府的奏折,却似在水面上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

第六百七十四章外放(上)

    “刑狱付三法司足矣,锦衣卫复横挠之。昔汉光武尚名节,宋太祖刑法不加衣冠,其后忠义之徒争死效节。夫士大夫有罪下刑曹,辱矣。有重罪,废之、诛之可也,乃使官校众执之,脱冠裳,就桎梏。朝列清班,暮幽犴狱,刚心壮气,销折殆尽。及覆案非罪,即冠带立朝班,武夫捍卒指目之曰:某,吾辱之,某,吾系执之。小人无所忌惮,君子遂致易行。此豪杰所以兴山林之思,而变故罕仗节之士也。愿自今东厂勿与朝仪,锦衣卫勿典刑狱。士大夫罪谪废诛,勿加笞杖锁梏,以养廉耻,振人心,励士节。”

    看着眼前这份奏折,杨承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又看了看对面的天子,摇了摇头“这个霍韬,倒真是有意思。上这么一份奏折出来,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谁的指使,倒是不大好说了。”

    霍韬,正德九年会试第一,不过中进士之后并没有做官,而是毅然决然的回老家结婚去了……这个旗立起来以后,他倒没有顺天应人的挂掉,在家养了几年望,正好躲过了刘瑾时期,还在士林之内落了个好名声。在当世文坛里,也是个举足轻重的要角。

    这个人的脾气,是有了名的戆直,也就是混不论。他并不是杨廷和的派系,同样也不是嘉靖的人,反倒是更像后世的在野挡。

    逮谁骂谁,看谁不顺眼就喷谁一顿。虽然是词林坊局清贵之首,但行事风格,像极了一个都察言官。至于立场上,则是典型的飘忽不定,率性而为,让你看不出他是哪一路人马。

    他这份奏折之前,就上过本章,反对荫封官,反对督抚兵备以军功铨叙,反对王府仪卫司旧人得到封官。总之他的奏折并不讨嘉靖喜欢,不过由于他同样不讨杨廷和喜欢,是以官还坐的稳当。

    在杨承祖杀高全忠后,又发生了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几起斗殴,在京师闹的乌烟瘴气,大臣们于锦衣卫这个机构多有微词。这么一份公开要求锦衣卫废除司法权的奏折,在这个时候送上来,就让嘉靖有点哭笑不得。怎么看,也让人觉得霍韬是受了什么人的摆布,出来做枪。

    “杨新都在后面附了个夹片,倒是没说的这么偏激,不过还是要朕清查锦衣,淘汰冗员。好个淘汰冗员,按他的标准,整个卫所,怕是要剩不下几个人了。”

    嘉靖恨恨的将那夹片拿出来,“这帮人,是摆明了欺朕年少无知,如果把厂卫尽废,朕又倚谁为心腹?到时候,朕就成了一个聋子,一个瞎子,由的他们胡说八道,什么都无法知道。这个本,绝对不能准!”

    杨承祖思考了片刻“万岁,这个本,其实倒不是不能准。您想一想,现在的锦衣卫,终归还是武宗遗留下来的旧人,不淘汰掉他们,又怎么换上您的心腹?”

    “朕的心腹?朕哪来这么多的心腹?按杨廷和的说法,他裁撤锦衣,大概要裁撤近二十万人。大哥,你是知道的,如果锦衣卫真的裁掉二十万人,差不多也就剩个空架子,名存实亡。朕又到哪里,去找二十万个心腹。”

    杨承祖微微一笑“天家,二十万心腹,这确实不好找。不过这二十万人如果被裁撤之后,就没了进项。臣是锦衣出身,对这里面的疾苦最是清楚,做官的日子可能好一点,下面做力士,校尉的,日子都难熬的很。很多人家里,没有隔宿之粮,如果没了这个差事,一家老小就要断顿。谁砸了他们的饭碗,谁就是他们的仇人,反过来,谁又让他们重新有了饭碗,谁就是他们的恩人。到那个时候,就算过去不是心腹,也成了心腹。”

    “再者杨新都这个夹片上,还要裁撤占役恩荫,也就是只拿俸禄不干活混饭吃的。有这个资格的,谁没点关系?其中固然有一部分人已经不在朝廷,但是同样也有一部分人还在朝廷里做事,影响也还在。杨廷和这是逼的他们,倒向咱们一边,我只能说,杨阁,确实是个好人。”

    “大哥,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嘉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用手在奏折上敲了敲,“霍渭先,你这本上的有意思了,杨新都想要除掉朕的臂膀,没想到反为朕带来了帮手,好的很,好的很。那朕看来还要支持一下杨老先生了。”

    “当然要支持,要把权力放给杨新都,让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多少权力,就给他多少权力。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把事做的彻底?不过在那之前,臣得要先离开京师,免得惹火上身。”

    嘉靖朝他身上打了一拳“大哥,你这用的好计谋,你这一走,这把火就只烧到了朱宸身上,他这位子就难坐了。不过从上次北虏围城的事,朕已经看他不顺眼,不过念他是个老人没动他。这回恩科,他儿子上赶着去考举人,简直不知所谓,难道锦衣卫这么好的地方,还养不了他儿子?既然那么喜欢做文官,那这个缇帅就不要做了。”

    做一方首领的,也不是只有享受,该要担当的时候一样要有担当,该为部下扛雷时,也得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像裁撤锦衣冗员,压缩开支的事,于杨廷和的角度看,自然是减员增效,减少朝廷开支。可是于锦衣卫这个机构自身而言,那就是要砸自己的锅,断自己的生路。

    再加上大明朝眼下的行事风格向来是顾头不顾定,这些人被裁撤之后,朝廷不会给什么安置手段或者补偿,大家都得去自谋生路靠自己活,那些官校如何能忍的了?做指挥使的,这个时候必然要冲出去,为自己的部下讨个说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住这个局面。

    可是朱宸不管是能力还是性格,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最后怕是连象征性的抗争都没有就草草认栽。不用嘉靖下旨,他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就已经坐不下去。

    杨承祖如果留在京里,怎么也得扛起这个责任出头护住自己这些儿郎部下,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就是事先甩锅。等到将来锦衣重建,再出来摘桃子。

    嘉靖与他笑了良久,才问道:“大哥,那你想好去哪了没有?”

    “现在北边听说已经有了乱相,草原上烽烟渐起,估计明年开春就真的要热闹起来。山东那边王堂还在闹事,如果是想得军功,或是臣给天家讲那些故事里,一门心思要当军汉的,肯定是要朝这两个地方去。不过万岁也是知道的,臣比较懒么,想图个舒服。我和九姐成亲之后,还没去探亲呢,还请万岁成全,让臣去看看她南方的亲戚。”

    嘉靖点点头,“这事朕会下道圣旨给你,就让你到东南去一趟。不过你别光顾着自己串亲戚,朕说的事,也不要忘了。东南乃是富庶之地,又出美人,朕是钱要、人也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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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