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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五章以力降人

    一名锦衣官校搬来张大椅,杨承祖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身后一众锦衣群星拱月般把人护住,那干勋贵子弟则嬉笑着大叫着,去追那些四散奔逃的丫鬟和歌姬“姑娘别跑……这牛继学眼看就完蛋了,跟着他没什么好处,跟了我,保你有吃有喝……这美人身上好香……”

    整个后宅瞬间充斥着哭声,叫声和笑闹声,场面混乱已极,樊重挺身而出,指着杨承祖怒斥“你……你虽然是锦衣指挥使,也无权擅闯民宅,这是曹老爷的私宅,你们这么闯进来,是什么意思。UU小说,www.uu234.com再说这些人调系曹府下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杨承祖冷哼一声“在这,我就是王法!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打!”几名身强力壮的锦衣冲上来,其中一人手中的绣春刀连鞘抽出,黄杨木刀鞘抽在脸上,将这樊重打翻在地,当场脱了中衣提了棍棒就打。

    这些士绅都是体面人,就是家中有谁惹上官司,也不过派个下人去应付而已,几时见过这场面。刘守道忍不住上前阻拦“且慢,樊员外犯了什么罪,你们竟敢对他动粗?他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就是衙门,也不能对他用刑,你们还不赶紧放人?否则的话,老朽等虽然是商贾,也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信不信我们到衙门里去告你!”

    一名歌女慌忙的逃着,躲避着身后一名纨绔子弟的追逐,哪知逃到这椅子之前,被杨承祖伸脚一绊,再用手一抄,就将这名歌女抱在怀里。一边在对方身上大施禄山之爪,一边笑道:“哈哈,他是举人?失敬失敬,刚才没看出来,小的们,这是个举人老爷,给我打的用力一点!”

    王铁头从桌子那将一盘未动过的鹿胎端到杨承祖面前,杨承祖看了看盘子“啧啧,官窑定烧啊,好一只上好的餐盘,只这盘子拿到市面上,也能换几钱银子使唤。再看这鹿胎,你们说,这得值几石粮啊?”

    樊重那里,已经从鬼哭狼嚎,渐渐变成没有了声音。杨承祖一挥手“把人拖回诏狱,告诉他们家里,拿粮食赎人。什么时候把粮价砸下来,什么时候他可以释放。”

    粮商中不知有谁大喊着“锦衣卫拿人,也应出示驾贴。再说,我们归顺天府管,也不归你们锦衣拿人。”

    杨承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宝剑“这剑,是天家亲手赐给我的,如万岁亲临。纵然斩不得朝廷命官,抓你们几个粮商,又有什么问题?谁要是不服的,可以去告我,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牛继学等人此时也明白过来,原来这群锦衣卫,是奔着粮食下手的。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计划被谁泄露了,怎么会被他们摸到了风声?不过牛继学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随行就市,随低就高,这是商道所在。商道,与天道一样,不以人力为动摇。现在京师里的情形,就是没粮。北虏困城,漕粮运不进城,我等虽然是粮商,手中的粮食也很有限,总得让我们留下粮食给自己家人吃。再说,现在兵慌马乱,人心惶惶,人工成本涨了几倍,粮价不可能按平时的价格卖。如果朝廷强行压价,粮贱伤商,将来只怕没人愿意将粮食运进京里贩卖,我等商人也没有办法可想。不过老朽几人愿意捐出一些粮食,以朝廷的名义开设几个粥棚赈济灾民,或者以杨将军的名义发赈,也是可以的。”

    光棍不斗势力,锦衣卫以这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压过来,牛继学不管是找关系还是找靠山,当下都来不及。只能先把对方的情绪稳定住,把这一关过去,有什么话再说。大英雄能屈能伸,左右不过是几个丫鬟被人摸了亲了,也没闹出太大的乱子,转手把这些女人都送过去也不叫事。只要有了缓冲的时间,就不怕翻不了身。

    杨承祖将那盘鹿胎转手递到身后,拍了拍手“说的好!不愧是京师粮行里当家的人物,说起买卖来,头头是道,就算是朝廷想要让你压价,你这套话也是拿的出手的。可惜啊,你说的是道理,我说的……是规矩!我不是跟你谈生意,也不是跟你讲道理,而是来向你传达消息的。从虏贼围城到现在,几天的时间,京师粮价已经翻了三倍。这个价格,不行!我给你十二个时辰,粮价下降回虏贼围城以前的价格。另外你们四大粮商,凑一万石粮食给朝廷,算是你们的输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你们不听,那我会再来的……”

    一万石粮食如果拿出来,那这些粮商在几天里的利润都打了水漂还不够,考虑到之前进货囤货等因素,实际是要大为亏本的。更关键的是,如果他们拿出一万石粮食,又把粮价维持在一个战前水平,那位大员外那里,又怎么交代?

    牛继学面上变色“杨将军,请你不要欺人太甚!老朽虽然老迈无能,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你若是苦苦相逼,老朽自会到衙门与你理论。你可知……”

    “我当然知道,你和毛维之的门子换贴么,不过那又怎么样?毛相乃是尽忠报国的大忠臣,对于尔等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事,早就看不惯了。你觉得你去找他,他就会来保你么?我给你十二个时辰,你有两个选择,一放粮,二找人。不过十二个时辰后,若是粮价没落下来,我保证你牛家的人要死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么为奴为婢,要么官卖教坊司,保证惨的很。哦对了,听说你有个很心爱的孙女,好象叫什么杏儿的,听说是许了山西那边一个名门的公子,过两年就要完婚的对吧?我的几个妾室想和杏儿小姐交朋友,我已经安排人,把她送到我家去了。记得,拿粮食,换人。我们走!”

    一行人来时如风卷残云,去时似怒海退潮,拖着樊重,扛着十几个丫鬟美婢,外加一乘小轿出了牛宅。牛继学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发晃,差点一跤跌在地上。

    方才的豪气干云雄心壮志,瞬间就被打的粉碎,这些商人或有官身,或有功名。但是当锦衣卫摆出这种态度时,这些东西,意义也有限的很。至于护院家丁,只能对付流民,不可能拿来抗衡官校。

    刘守道搀扶住牛继学,连忙安慰着“曹翁放心,杨某也是官场中人,不敢对小姐乱来的。”

    话是这么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个男人抬进自己的家里走一遭,山西那边的婚约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告吹了。牛继学一口老血横在喉咙里,半晌之后才喘过这口气,对众人道:“列位,现在是我们同进同退,同舟共济之时了。从现在开始,京师所有的粮行,集体罢事!”

第六百四十六章夫妻同心

    杨承祖这边刚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这边也乱了营。李家姐妹慌张的跑出来,一左一右抓住杨承祖的胳膊,美娥紧随其后的摇着杨承祖的衣角“姐夫姐夫,来了个大姐姐好可怕,在美娥脸上亲来亲去的,口水涂的到处都是,讨厌死了。她还用口水涂娘,你快赶她走!”

    杨承祖思忖片刻“你们说的,该不会是郭九姐吧?按说她现在应该在家待着,这时候来咱家,影响不好吧?”

    李月娥性子柔弱,又知道那是未来的大妇,也不好说什么,还是玉娥更为刚强些“可不就是她。虽然她是大妇,我们都要听她的,可是她在阿姑面前,也太无理了,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不讲个礼数,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他们从城外一回来,郭九姐就被接到了家里,接着定国公徐光祚就上了门。郭勋的夫人是定国公府上的姑奶奶,论起来还是徐光祚的姐姐,定国公是郭九姐的娘舅,这次拜访是一手托两家,做个媒人。

    按规矩这事是该男方主动的,可是九姐回家之后,老夫人把闺女拉到房里一问,就知道宝贝女儿归根到底,还是没能逃过男人的手。虽然破她的是杨承祖,比蒙古人要强,可问题是,终究不是个大姑娘了。何况还是在蒙古人的军营里过了夜,这个名声已经是烂到了底。现在要么就是让女儿自尽,要么就只能不挑门第的下嫁。

    以武定侯府的地位,愿意背这口黑锅的人,大概能组成一营新军去打蒙古人。不过那帮替补背锅者,论门第前程都还不如杨承祖,自然不会列为侯选。发生了这种事,吃亏的永远是女子一边,老夫人原本是看不上杨承祖这个爆发户,现在反倒是担心这位新贵吃干抹净不认帐,甚至连流程都等不起,就打发兄弟来做媒人。

    眼下一来时蒙古兵围城,二来担心郭九姐的肚子发作,各种仪式从简,仓促间就敲定了彼此的婚事。至于六礼等等,也是能省则省,直等到蒙古兵一退,就商议着办喜事。

    也正因为此,在大婚之前,这对男女理论上是见不到的。这也是为了避免嫌疑,免得别人说闲话。哪知郭九姐理直气壮“闲话?我用的着在意这个?我现在名声已经差到了底,还可能更差一些么?既然左右都这样了,我干脆就我行我素,如果不是娘不答应,我就搬过来住了。阿姑你说是不是?要是承祖不要我,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她如同小孩子似的赖在柳氏怀里,亲昵的用自己的脸贴着柳氏的脸,她是勋贵家的嫡出女,柳氏这种出身为妾的庶母很难在她眼前拿出长辈的威风和架子。现在被她又抱又亲,仿佛个大孩子似的在自己眼前卖萌撒娇,倒是让她从心里觉得,九姐比起雪娘来,也不算太差劲。

    更重要的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要是承祖不认,这么可爱的大姑娘难道要去死?她只好笑着说“九小姐放心,承祖是个好孩子,你们的婚事既定,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杨承祖看九姐与柳氏亲近,心里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婆媳的关系相处融洽,对谁都是好事。可是看九姐那样子,总觉得像是趁机吃柳氏豆腐,只好寻个当子把她拉开,拎到了自己房里。

    “夫人,咱可说好了,家里的小妾你是可以拉过来陪你磨镜子。可是那是我娘,你难道还敢目无尊长?”

    “什么娘啊,比你也没大几岁,说是你姐姐还差不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对娘一定会尊敬的。其实我是觉得这样讨好一点,免得以后阿姑那里不好相处。你看我们现在相处的多好?快快,快夸奖我!”

    她没心没肺的在那里洋洋自得,杨承祖猛的一把抱住她,一阵猛亲之后,九姐才似乎真的有些害羞的推开他。“别……别乱来,你要想那个,就去找你的小妾。我们成亲以前,是不能那样的。不……不太好。”

    “在蒙古大营都做过了,走不走那仪式也没什么区别。”杨承祖无赖般的看着九姐高耸的胸脯,吓的后者掩着胸后退几步,才得意问着“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是不是食髓之味,趁着没成亲,过来暗渡陈仓的?我正好有空,你要是怕自己不行,叫上玉环我们三个一起。”

    “呸!美的你,我是听说你要和粮商对着干,所以带人来给你撑场子了。那些粮商手眼通天,不是好对付的,我这次过来,也是表个态,我们武定侯府,肯定支持你的。”

    不管这门婚姻于武定侯府内是否真的看好,但只要联了姻,就形成了利益联盟,不是说谁想割舍就能割舍的。武定侯在这个时候出来站台,固然有投机的因素,但是这个女婿的关系,也是个重要砝码。

    作为勋贵豪强,托庇于武定侯府的粮商也有几家,如果再算上其他勋贵门下的粮商,加起来也算一股势力。杨承祖拉着九姐的手,为她分说着

    “这次降粮价,是万岁的意思,岳父是带兵的,这个道理不用说,自己也明白。兵无粮,不战自败,粮食如果出了问题,这个仗就没法打了。我知道会让大家少赚一点钱,但是总归是不至于亏本,如果他肯信我这个女婿,就让他按我说的做。我保证,将来会在别的地方十倍百倍的报答……”

    “好了,别跟我说这些了,你是我的相公,自然一切都听你的。”九姐脸微微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这个一向胆大的女子,此时却有点不敢与杨承祖对视,头微微低下,小声道:

    “我这个人啊,虽然也学着管帐,收租,看铺子什么的。可是我对这些事,真的没什么兴趣的,还是喜欢跑马练枪。至于女红烹饪,也很差劲……你……你不许笑话我的。我不懂得什么道理,就知道,你在蒙古军营里泼了命的救我,又是我的男人,我得向着你。所以我这次在家里,是把嫁妆钱全都押上了。大不了,他们亏的钱,我拿我的嫁妆给他们补上!谁要是敢不信你,我就去他家门口骂架去!”

    有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胡闹,那些勋贵们就算有心护着自己门下的粮商,也要担心这个混不论会干出什么事。再说,都是体面人,为了点粮食伤了亲戚的感情折了面子,也是划不来。不管心里是怎么想,至少现阶段,勋贵这一部分,应该是已经成功橇动。

    杨承祖轻轻揽着九姐的柳腰“好娘子,果然是个贤内助,帮了我的大忙。我今天捉来个粮商牛家的小姐,人长的还不错,你家那个不着调的兄弟,眼睛都快落到她身上下不来了。回头我做主,把这丫头许给他就是,也算是我报答老泰山。至于你的嫁妆,绝对不会损失的,你对我这么好,要我怎么犒劳你?”

    见他突然凑过来,郭九姐只觉得芳心乱颤,身体不由自主的瘫软下来,只好嘴硬着“你过来干什么?我喜欢的是你的侧室又不是你。不……不许乱来,成亲之前……是不行的。”

    就在两人眼看要擦枪走火的当子,红牡丹一脸不悦的从外面进来,先向着九姐施个礼,又对杨承祖道:“老爷,杨阁家的大公子送来拜贴,求见老爷。”

    “老爷?”杨承祖笑了笑“牡丹姐,你不是一向都叫我妹夫的么,怎么又成了老爷了。你这么一说,我就不知道你喊谁了。”

    “如今主母已经来了,牡丹只是个下人,妹夫这种话,没大不小的,可是不敢喊,再喊该挨家法了。”红牡丹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就候在了一边。郭九姐并未发觉对方话里的醋味,脸红红的说着

    “没关系的,以前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就好。我这个人在家时就烦那些规矩,所以最爱跑出去骑马打猎,嫁过来以后,没规矩是最好。对了,杨阁的公子,该不会是杨慎吧?”

    杨承祖看了看拜贴上的名字,点了点头,粮商看来有些手段,居然是把这位大明第一才子,大明朝当今第一才子做说客,无论如何,也得是见一见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杨慎登门(上)

    对于这位大才子,杨承祖算的起是久仰,自己抄过人家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当然,在现在这个位面,这算不上抄袭,得算自己首创。不过不管怎么说,杨承祖不管写多少话本,还是写过滚滚长江东逝水又或者是满座衣冠尽紫袍,论才名或是自身真正的学问,都和杨慎不在一个级别上。

    他初进京时,其实也有人想过,是不是搞个聚会,让两位才子见一见。倒不是说非要通过某种比试分个高下,那忒也无趣,主要是借着才子这个身份,让两人互相结交一下。作为安陆系官员与川系官员的结交桥梁,未尝不是个好路子。

    只可惜,嘉靖还没登基,就闹了礼仪状风波,接着又是大礼议开端,杨廷和这边与杨承祖的关系闹的十分僵硬,这样的聚会也就没搞起来。

    杨慎本人倒不是个刻板的主,在另一个时空里,他流放之后依旧是簪花拥纪神仙骨,就可知,亦是个丰流人物。不过终究是名门子弟,大家公子,该有的气度和矜持是有的,属于自身阶级的偏见也是有的。杨承祖这个武臣,说实话,还真不怎么放在他眼里。

    同样,像牛继学那等商人,不管拥有多大的财力,在杨慎这等人看来,也不过是满身铜臭味的商贾,不值得正视。能够让他出面,也不知是走了谁的门路。

    杨承祖一边想,一边由红牡丹领着来到客厅,只见一个三十几岁,长身玉面,风度翩翩的书生,正坐在那里。想来,这便是当下大明第一才子,杨慎杨升庵。

    这座宅子原本是武定侯所有,送给杨承祖时,房间里的陈设古董,也一并送了。像这客厅里,倒也有几件古董,墙上挂的,也有几副名人墨宝。不过这些东西终归是一个武臣别院的格局,在杨慎这等大才子眼里,只能说不值一提。但他的表现仿佛对这些古画极有兴趣,不时的点头,表示了赞许。

    等两人见礼之后,杨慎朝着红牡丹一笑“我去年时看怒海孤舟、朱丽叶节烈记等话本时就说,杨世兄绝对是个妙人。等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咱们京师里,我知道有的人家用女帮闲或是女管事,但是所占比例极少,像杨世兄这样,家中大小管事,皆用女子,就仅此一家再无第二。这一路行来,果然是赏心悦目,可见杨兄确实是懂得享受的,他日咱们还要多往来往来,像世兄这样的妙人,我一定要多亲多近。”

    杨慎如今并不是白身,他原本就是翰林学士,后来触怒了正德去职。嘉靖登基后,恢复了他翰林学士的身份,又选了他做自己的伴读,这也得算是天子的近臣。再参考杨慎自身的才学,以及杨廷和在朝廷上的影响力,未来杨慎子承父业,父子双阁老的情形,也不是不能出现。

    如果一般人能得到杨慎这种赞许,多半是连北都找不到,接下来就是宾主尽欢,一团和气的结局。不过杨承祖却表现的很是淡然,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天子的一口快刀,跟杨家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这个结交,说到底也扯淡的很,不过是私人往来,于朝廷大局无用。那么这种私人关系,有或者没有,也就不怎么吃劲。

    两人随口闲扯了几句,红牡丹毕竟是行院出身,而且作为一个曾经的红倌人,不是只会陪客人睡觉就行的。于社交上,她也是一流好手,很懂得调节气氛掌握节奏,知道该如何保证不冷场。

    她当着郭九姐的面时有些别扭,当只剩下杨承祖时,纵然明知道自己追逐的是镜花水月,但仍然以飞蛾投火的决心冲了进去,拿出周身的解数,让这场会谈显的很是融洽。

    几人随口说了些闲话,杨慎这才问道:“承祖贤弟,你我既是同姓,又彼此投契,有些话,我也不妨说的明白一些。小兄这次前来,并不是为谁求情,而是为京师的百姓,求个活命。”

    他原本神态很是随和,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小弟与世兄虽然没会过,不过却已是久仰大名,像是河南水患时,世兄舍身一跃,足为我辈官员之表率。不过京师之事,不比河南,我们做好事,也要考虑个方式。如今城内难民日多,你想着让京师不要乱起来,让百姓不至于买不起粮。这些都是善举,家父与我,都能明白,也没人认为你做的不对。那些粮商,囤积居奇,确实是该教训一下,不过你的手段……怎么说呢,太过强硬,未免失之于偏激。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别人家的女儿抓来,这不成了强抢民女?好在家父已经把事情压下,否则的话,现在怕是已经要闹到宫里了。眼下,那些粮商要联手罢事,一旦京师无粮可买,你便好心做了坏事。”

    他语重心长的劝解着,确实是想要将事情做的圆满的态度“其实家父也一直想着平抑粮价,为这些百姓求个活命。只说一句最实际的,这些人吃不上饭,是要造反的,眼下北虏在外,京师不能乱,所以老百姓的肚子牵着家父的心,这一点还请世兄放心。户部那边,家父已经在催,而且动手抓了人,肯定会放一部分太仓米出去。不过价格不能放的太低,否则一放出去,就被那些粮商吃进,就像沙子吸水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我跟你说,那些所谓的难民里,其实很多人身上是有钱的,让他们拿钱出来买粮,也不为过错。再不行,可以去帮工么,不管是修城墙还是帮着抬东西,都能换口饭吃。实在干不动又没钱的,朝廷也有粥场,几条路一起走,局面不会乱。”

    红牡丹嫣然一笑,适时插口“杨公子,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过那些粮商,难道就这么逍遥下去?”

    她的模样生的虽然不及如仙,但也得算佳丽,不过年纪过了二十五,就只能去做老保。杨慎自己也是个流连花丛的,不过他喜欢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妙龄女子,像这样的老纪,他只有敬谢不敏。

    但是他也得承认,论青春靓丽,这个女子是不行了,身上又穿着家人的服装,打扮上就显的不漂亮。但是举手投足间的成熟气质,倒也有一番风味。

    他身为相府公子,涵养功夫是有的,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就看不起,相反表现的倒是拿红牡丹当做和自己平等论交的人看。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说的是,这些粮商,也不能真让他们肆无忌惮下去,该给的警告肯定要给,一些该说的话也要说,甚至还要罚他们。粮商那边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出来赈灾,再拿一千石粮食捐给朝廷,至于米价上,也会让一让,至少今天不会再涨。不过这种事,大家各退一步,该放的人要放,而且杨世兄的条件,说实话,未免太苛刻了。”

    以杨慎的身份和名头,出来谈这点事,其实得算是牛刀杀鸡。再加上,开出的条件已经算是优厚,足以让杨承祖交差,剩下的就是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欢喜。至于京师之内,有多少人会饿死,有多少人会卖田,连内阁首辅的公子都出面了,一个小小锦衣指挥使,便不敢再操心下去,否则就是不知轻重。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却是让杨慎大为吃惊,局面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第六百四十八章杨慎登门(下)

    杨承祖对杨慎很是客气,不过态度上,也格外的坚决,竟是连一点让步也不肯做。

    “杨兄,小弟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有十二个时辰,调动粮食、资金、人力,十二个时辰后,只要把粮价维持在鞑子围城之前就好。说实话,虏贼围城前的粮价,粮商一样是有的赚,无非就是赚多赚少。我承认,再让他们捐粮食,可能这次他们会赔本。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虏贼围城,有人在卖命,有人在流血,让他们出点钱,赔些粮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大家都在困难的时候,他们凭什么能继续发财?没这个道理。杨兄是读书人,知道的道理比我多,子曰诗云什么的,不知道什么道理是支持他们永远赚钱的。”

    杨慎的脸色僵了僵,在他看来,粮商退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事实上,如果不是杨廷和从中斡旋,罢事已经开始了。能够做到这一步,是粮商们给首辅面子,杨廷和又希望把事情做好,把面子留给了杨承祖,没想到他居然不领情,反倒是直接拒绝,这就让人有点难以容忍。

    “杨世兄,你的道理我也能明白一些,不过……我只能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这种话说来确实有些不合圣人之道,可是我们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群商人,没办法。眼下虏贼围城,城内这么多百姓,要的就是个安定,其他的事,都只能放一放。事实上,如果不是家父从中争取,京师各行联手罢事已经开始。你说的很对,他们就是在囤积居奇,可是这没有办法,每一个灾年都是如此,这就是商道的根本。”

    杨慎又将语气缓了缓,尽量把身段放的低一些“承祖贤弟,那些粮商,其实倒也不是真要饿死人。死人多了,民变一发生,首当其冲的就是粮行,他们也不想的。所以他们会开粥场,吊住这些人一口气,保证乱不起来。主要的目的还是收一收地,九边的军食,其实也要依靠这些粮商输送,让他们得点好处,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比他们真的罢事,导致百姓有钱也买不到东西要好。再说所有商号同时罢事,这代表这多严重的后果,请贤弟三思。”

    杨承祖朝着红牡丹一笑“牡丹姐,把另外几个姐姐请来,这些事,你们比我清楚。说给杨公子听一下。”

    红牡丹不多时,就领了六七个女人进来,这些女人中有的是与她同样出身的清楼女子,有的则是杨承祖在安陆买的大户人家的闺女、媳妇。

    这些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成了杨家的奴仆,而自身的数算或是管理方面的才干被杨承祖发掘出来,现在都在府里担任了管事之类的差事。包括王府的那两位宫女,司琴、司棋也在其中。

    杨慎夸奖杨承祖有品味,不过是句恭维话,像他这种大名士,大才子,自己是想怎么玩都可以,别人不会说个不字。但是说他真的如何把一个女子放在眼里,也是想的过多。于他而言,天下男子能入法眼者也没几个,至于所谓才女,就更不过是个噱头,不值一哂。

    时下虽然有女山人、女帮闲一类,但不过还是三姑六婆这个范畴里,上不得大雅之堂。在闺房之中闹些事情是有的,要说让她们真正做事,杨慎是一个也不看好。

    从其本心而言,对于杨承祖这种家里大小管事都用美貌妇人的方法,很是有些微词,认为对方是个粗鄙武人,酒涩之徒,终究是没有大成就。等看到这么多妇人一起进来下拜,就更觉得是哭笑不得,不成体统。

    这些女子年龄不一,容貌倒是不差,风度也是有的,内中有几个看上去竟似出身名门,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落到杨家做下人。见杨慎看过来,有几个女子面皮微微发红,颇有些娇羞之态,这也不奇怪,毕竟一个英俊潇洒的大明第一才子在前,有几个女人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红牡丹咳了一声,这几个女子的神色就立刻恢复了郑重,司琴面无表情的走出来,手中的帐本打开,高声念叨着。却是牛继学家中所存粮食的数量,以及其存放的地点,包括两个秘密仓库,都说的清楚。随后,就是曹子厚、刘守道等人的家当,也说的一清二楚。

    司棋说的,是几个粮商从二十几天前就大量吃进粮食,以及往年他们同时间段吃进粮食的数字。两下对照,就能发现,这次的粮食吃进,数量的出奇,很是有些反常。事出反常即为妖,这么大数字的吃进,足以说明问题。

    以杨慎的智慧自然明白,这个问题不光是一个单纯的囤积居奇,而是他们事实上在蒙古兵围困京师以前,就知道京师会发生大量难民流入,提前做了准备。如果再查下去,那就可以上升到通虏这个层次。

    红牡丹这时自己过来,念的乃是一个长长的名单。这个名单上的商人,都是杨承祖保证不会参加罢事,甚至愿意亏本营业的,这里面最不应该出现的名字,就是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樊重。

    “樊重?”

    “我的人。苦肉计,这个我想杨公子是明白的。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就算庞文才那里真的搞罢事,也不过是一群人搞的,还是会有一部分商人正常营业。”

    “可是这些商人营业,并不足以满足全京师的需求,一旦商会全都罢事,靠这些人,撑不起来。”

    “金蝉姐,这个问题你来谈。”

    名叫金蝉的女子脸红红的朝杨慎福了一福“公子,我们在每个铺子周围,都埋伏了锦衣卫。如果哪个铺子关门的话,我们的人会帮他们开门,他们既然不做生意,那就由我们替他们做生意,保证不会让百姓无物可买的。连那些仓库,我们也能控制起来,他们要么交一万石粮食,要么就失去所有粮食,怎么选,看他们自己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牡丹

    这个答案,让杨慎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之后,他才摇头道:“承祖贤弟,我看你那话本与诗词,一直觉得,你是个妙人。可是如今……我们出仕为官,为国为民,上报天子,下安黎庶。似你这样行事,难道就不怕落一个酷吏之名?”

    “杨兄,你说的我懂,做官的,所求的要么是升官发财,要么就是名传青史。我这样的行为,肯定会被说成酷吏,百姓们,也不会觉得我是好人。毕竟舆论是掌握在士绅和书生手中,他们一说,我依旧是个大恶霸。不过那又怎么样?我跟杨兄不同,你要名声,我不要,我只要为君上分忧,为万岁尽忠。就算是被千夫所指,亦无足论。万岁刚刚登基,就遇到虏贼困京的问题,现在大家的心思,应该用在对付蒙古人上,而不是怎么讨好士绅上。杨相是个好官,他会用官爵、身份,来跟这些商人交易粮食,我不会。我手下有人马,他们不交粮食,我就拿走他们的粮食来放,至于身后落一个什么名声,就只好随他去了。”

    “可是承祖,你想过没有,一旦这些商人折了本钱,九边的军食,以及将来京师的粮食供应……”

    杨承祖呵呵一笑,用手一拍桌子“这个问题,我会想到一个办法解决。他们顶的是大明朝的天,踩的是大明朝的地,全都得听万岁的,而不是让万岁听他们的!就凭区区几个商贾,还想要挟朝廷?”

    他摆出这么一个滚刀肉的态势,杨慎就知道没有办法再谈下去,再说那些粮商被抓了痛脚。如果杨承祖就这个通虏的问题继续追查下去,把这几家全都满门抄斩,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他只好又闲谈几句,忽然笑道:“牛家的小姐,现在可好?方便的话,我想把她送回牛家去。”

    “好说,我的几个侧室,正在陪她说话呢,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们都是女人,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杨兄没必要在这等下去。等到牛家放了粮食,我会把人送回去,如果不放的话……这个女人也就不必送了。杨兄你是丰流才子,带这么个小佳人同行,会有人说闲话的,人言可畏啊。”

    杨承祖打了个哈哈,又看着杨慎“我与武定侯郭家联姻的事,杨兄大概有耳闻吧,我有个内弟,今天也去了牛家,与牛小姐,算是……一见钟情。我也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想把这事做成,杨兄如果有兴趣,可以做个冰人,为人做媒,可以延寿的。”

    杨慎摇了摇头,只好拱手告辞,等杨承祖将他送到门首时,杨慎郑重的说了一句“承祖贤弟,千万保重。”

    “多谢世兄挂念,你是国朝栋梁,前途不可限量,也要多加小心。”

    等到杨慎和他的人走出街口,杨承祖回头看看红牡丹,见她似乎看着远行的队伍,微微一笑:“怎么样,很帅吧?大明第一才子,比我这个冒牌的河南才子强的多,牡丹姐是不是有点后悔,如果不在我府里做管家,说不定就能认识一下了。”

    红牡丹摇摇头“不帅,比妹夫差远了。”她又看了看杨承祖,“我的身世,如仙也不清楚,我家就是因为饥荒,粮商们把粮价抬的很高,而我爹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想要到粥场去求赈济。再说人多粥少,去了也吃不饱,就只好卖人,为了不卖弟弟,就只好卖我了。”

    两人肩并肩向家走去,红牡丹轻声念叨着“再后来,就是进了清楼,成了红倌人,再后来,就是人老珠黄,不值钱了。如果不是如仙和你心疼我,肯给我一条出路,我可能就得学着去做个老保,要不就是找个人嫁掉。”

    “牡丹姐看没看过伯父和你弟弟,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

    牡丹惨然一笑“不用了,第二年饥荒的时候,爹和弟弟没熬过去,都饿死了。比起来,我因为模样生的还过的去,拣了条命,或许倒是该感谢一下那个老保。如果说之前,我对这位升庵公子确实有些仰慕,可是经过今天的事后,咱家里仰慕他的人,怕是屈指可数了。”

    “牡丹姐,对不住的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婚事也不会被破坏掉,你也不会受伤害。如果你想的话,京师里我也可以找到一些厚道的人,我保证他一定会对你好……”

    “我想?我想的事,注定做不成的,如果我在家里讨人嫌,老爷随便把我配哪个男人都行,无所谓的。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至于好不好的,我不在乎,左右都是那么回事,我们的命苦,还能要求什么。”

    杨承祖微微一笑“牡丹姐,是这样的,九姐要嫁过来了,她是大妇,要给个面子的。这个总管的位置虽然是你做,但是下面,可能要安排几个郭家的人,她家未必有那么多合适的女人,可能会是男人,我是怕你跟他们合作的不习惯……”

    红牡丹的身子一震,仿佛是突然之间中了一支流箭,眼睛里,泪花一闪。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又挤了个笑容出来“我懂得,帐本什么的,我都会准备好,保证交接的清楚。如果有哪里的帐不对,我牡丹就拿命顶上。”

    杨承祖并没说什么,两人这时堪堪到了门口,杨承祖忽然拉住红牡丹的手“是这样,我倒不认为姨娘不能管帐,可是上面有个大妇,姨娘管帐,影响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走个流程,你先把帐本交出来,等到九姐点头后,再交给你。这种流程我在官府玩的惯了,你可能不习惯,对你也不公平。我女人很多,也许十天半个月未必能到你房里宿一回,这样不好,你要是不喜欢……”

    红牡丹一下子转过身去,如同个害羞的小姑娘“老爷……你在……在胡说什么。我又老又丑,怎么配在府里做姨娘,不能这样胡来的。让别人听见,会笑话你的,纳妾也要纳个年轻的,我不行。”

    杨承祖摊摊手“我就知道不行的,就当我没说吧,你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告诉我,我帮你……”

    红牡丹猛的转身跳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贴着耳边小声道:“我不能嫁给你,不能坏了你的名声。不过我的房间会为你留着门,你如果有心,就过来……我等你,等你一辈子!就算是做最下等的仆妇,我也要留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你。”

    杨承祖顺势抓住她的手,以同样的小声回答道:“那你今天晚上可要小心了,我很厉害的。”

    “我不怕。我会拿出浑身的解数,保证把你伺候的像神仙一样。”

    “那就让我用那些粮商的血,来染红咱们的喜服,用他们的家产,做咱们的贺礼。”

第六百五十章众望所归是杨公

    谈判以失败告终之后,双方的人,都在进行着自己的准备,谋划。杨承祖摆明车马,连自己的底牌都说出来,就是以堂兵正阵的方式,进行碾压。任你有什么花招,在实力面前,全都没有意义。

    牛继学初时是想找一下朱宸的门路,可是朱宸实际上并不能约束自己这个下属,至于说进宫面圣,也多半是在冷板凳上喝风,没有太多意义。朱宸倒是想通过调动下面的人手,来掣一下肘。可是杨承祖用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就连原本属于锦衣卫的旧有部队都很少用,而是用府卫,仪卫司旧人再不就是凤立松带进京的安陆卫。

    这些人马不是朱宸能插进手去的,各路勋贵那边似乎也伸出了援手,从人力上,朱宸也帮不上什么忙。牛继学又请了几位御史言官出面,上本申冤,希望把官司打到御前。这样只要一旷日持久,那粮食大杀器的作用就能发挥出来。

    可是这折子一上去,甚至没到皇帝那,就被杨廷和打了回来。听了儿子回报之后,杨廷和也意识到,这些粮商身后的问题太大,自己又没真的占他们多少好处,不能参与到这种通虏的事里。杨承祖可以不要身后名,杨廷和是想落个好名声的,不想和虏贼沾上什么关系,于粮商而言,也就是任他自生自灭了。

    随着最后期限的临近,粮商这边的手段也渐渐激进,有二十几个“江湖侠士”不齿樊重哄抬粮价,盘剥灾民,出手想要为民除害。结果撞上的是严阵以待的五十几个江湖高手以及锦衣官校,出师未捷,全军覆没。

    另一伙吃不上饭的灾民,出于义愤想要去焚烧一个仓库,迎接他们的,直接是伏兵的乱箭和火铳,上来就下的是死手。那些鸟嘴快枪弹如雨发,只两个齐射,灾民们就发一声喊逃的无影无踪。就算是牛继学后来想烧自己的粮仓,也一样被一群官军阻拦住,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想处分自己的财产,都是有心无力。

    庞会首庞文财的家里,则是来了几个全身包裹的很严实的神秘人物,最后告辞时,下人隐约听到的是“万岁……盐引……抄家”这样的字眼。等到送客之后,庞文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连走路都有些颤抖,只是命令自己多年心腹的老总管去替自己传个话,国难当头,任何人不得擅自罢事,违者就将被赶出商会,今后不再享受商会的任何保护。

    到了次日清晨,牛继学的眼睛已经泛起了血丝,仿佛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家中的总管慌忙的跑进来,禀报着外面多了许多孔武有力的大汉,多半是锦衣密探,恐怕是真要到时候拿人了。

    过不多时,又有人送来个包袱,里面是一份男子的庚贴,另外则是牛小姐被带走时,穿的一双绣鞋。牛继学终于无力的瘫软在了椅子上,长叹一声:“两姑之间难为妇,放了粮,谢员外不会饶了我。不放粮,官府要灭我的门,老天爷,你倒是发发慈悲,给我指条明路吧。”

    发了一通感慨之后的牛继学,将所有下人赶了出去,说是要自己静一静。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还没有声息,有下人忍不住从窗户里看过去,却见牛继学已经趴在了桌上,在他手边,则放着一个拧开的鹤顶红瓶子。

    伴随着牛老爷“误食”鹤顶红而死,继承家业的大儿子不得不低头放米,曹子厚那边也顶不住压力,已经开始从仓库里往外运粮。曹记粮行的粮价,也开始向下滑落。等到了一个时辰后,关门罢事的刘记粮行被锦衣卫直接破门而入,用绣春刀逼着掌柜和伙计开始营业,同时有大批官军忽然出现在刘府门外,破门捉人。

    到了这一步上,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一次的博弈,由于官府敢于使用武力,从而大获全胜,粮商联盟,在武力面前一败涂地,京师的粮价一泻千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导致各种商品价格均大幅度下降,外有大兵围城,内有大批难民涌入的情况下,城内物资反倒落价,也算是个奇谈。

    在一处粮行前,不少百姓已经跪倒在地,朝着紫禁城方向磕头不止,口内高呼起了吾皇万岁万万岁,更多的人则大声称颂着杨廷和是千古一相,真正的大清天,是百姓的万家生佛。

    在稍远的地方,一男一女则手挽着手站在一处,那女子一身大红,看打扮是个刚成亲的新娘子,与身边的相公蜜里调油的亲密劲,情景十分温馨。这两人女的固然俊俏,男的也十分英俊,堪称一对璧人。

    只是女人年纪太大,足有二十五六,比身边的男人大了五六岁。有看客腹诽着:这男人一定是个吃软饭的,否则怎么会娶这么个老女人。

    红牡丹守的云开见月明,一晚缱绻,周身仿佛都酥软了。尤其眼下这紧张时刻,杨承祖不知道有多少公事压着,还肯抽出时间陪她一个人来逛街,又让她扮个正妻打扮,整个人走路都觉得是踩在云彩里。

    靠在男人的肩上,口内轻轻念叨的却是:别醒,求你了,千万别醒,这个梦就这么多做一会就好。

    杨承祖微笑道:“牡丹姐,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不过我以后忙起来,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单独陪你,像今天这样的时光,不会很多。如果你不喜欢的话,现在后悔……”

    “不,不许赖帐。”一向在杨府表现干练的红牡丹却像小女孩似的耍着赖“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耍赖不要我。有此一朝,我心愿已足,就是明日就死,也无遗憾。男人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我不过门,就只让你来偷我,还不会让你很容易的偷到。你就不会忘了我。和女管家做那事,比和自己小老婆做,是不是更有意思?我是个狐媚子,勾别人男人的妖精,肯定会闹的你家宅不宁,不过现在你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看着难民中一个小姑娘扛着个小口袋,与自己的父亲和另一个小男孩欢喜的向外走,红牡丹的眼睛又微微泛红“不公平,这不公平。明明是老爷救了他们,可他们都在称颂杨廷和……”

    “这是好事啊,如果都称颂我,万岁不会高兴的。牡丹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做大臣的,怎么能比万岁更受欢迎呢。其实我悄悄告诉你,这些人称颂杨廷和,是我派人从中引导的,等他知道时,万岁也知道了。”

    红牡丹这才恍然大悟的捂着嘴笑起来,又依偎着自己的良人,向另一处粮行走去。身后留下的,是难民们不用卖房卖地就能得活的笑声,和称颂杨廷和的赞扬之声,这一时刻的杨廷和,或可称的上,民心所向,众望所归。风中传来,某人小声的哼唱“平日里一片颂扬对曹某,却原来众望所归是杨修……”

第六百五十一章片纸退兵(上)

    乾清宫内,嘉靖天子听着回报,点头微笑“好的很,好的很。朕就说,满朝文武里,只有大哥一人行事,最对朕的心意。区区几个商贾,就想要要挟朝廷了?杨廷和那干人,就只会说商道如天道,真要他们解决问题,哪如大哥一样雷厉风行。”

    杨承祖没有什么自得之态,反倒是必恭必敬的回着“这都是万岁洪福齐天,臣借万岁的洪福,才能做成此事,自己是没有什么功劳的。其实如果论起手段,杨阁他们的手段更多更厉害,如果动硬的,也更有效。不过他们在意的,是一个名声,总是怕担一个酷吏之名,臣没有这个负担,比他们敢下手而已。再者,就是杨阁他们,总是担心办了这些粮商,明年的粮食就会出问题。”

    “所以说他们就是不行,朕可以给他们权力,给他们荣华富贵,但前提是要做事。而不是说用朕给的一切,去为自己挣名声。”嘉靖恨恨不平的说着,之前如果说北虏围城,算是战争手段,文臣没有办法。打压城内物价,保证商品供应,这怎么看也是文官的活。结果最后拿出的方案还是要皇帝退让,这让嘉靖从心里不高兴。

    皇帝虽然至高无上,可是下面的臣子都说这样行不通做不了,你的政策就施行不下去。杨承祖这次把粮商踹翻在地的处理方式,让嘉靖觉得仿佛这一切是自己做的,也就从心里支持。何况,来年的粮食保障问题上,杨承祖提出的方案,于皇室大有好处,他不支持反倒奇怪。

    这个方案说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后世的国有体制,不过眼下变了个方式。杨承祖以青龙山那边的基业以及自己在京师接手的盘子为基础,成立了一个杨记商行。

    这个商行经营范围广阔,布匹药材粮食,全都包罗其中。表面看,这个商号是杨承祖敛财的工具,可实际上,这个商行的真正控股人是朱秀嫦,如果再细挖下去,整个商号都是嘉靖赚钱的白手套。

    大明体制里虽然曾经严禁禁止过官员经商,不过现在官员出身商贾之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己不做,家里人出来做生意,已经成了常态。

    正德三年的状元吕楠,就公开出来为商人站台,著书说:商亦无害。但学者不当自为之,或命子弟,或托亲戚皆可。不然,父母、妻子之养何所取给?故日中为市,黄帝、神农所不禁也。贱积贵卖,子贡亦为之。商贾何鄙之有?

    像这几个粮商之所以难制,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背后都有着大员显官做保护散,除了杨承祖这样圣眷无二,自己又混不论的主,谁又真敢动他们了?

    他出来组建一个商行,用自己的女人出面打理生意,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按杨承祖的设想,这个生意表面上是私有,实际却是国有,是要为朝廷服务的。不管是九边的粮食运输,还是京师的商品价格,这个杨记商行都要起到保障的作用。

    通常来说,人们一提到国有商号,总会觉得其效率或效益都不如私有。但问题是,现在大明朝的情况是,连商税都收不上来,提效益是没有意义的。一个私营商行赚再多的钱,于朝廷或者说于嘉靖皇帝又有什么好处?这个国营商号,是实打实为朝廷赚钱,还承担为朝廷分忧的责任,从皇帝那自然是支持的。

    “武宗也搞过皇店,但是都赔钱,后来臣接手之后,仔细查了下帐,发现之所以赔钱,是因为钱都落到了个人口袋里,朝廷的帐面上自然就要亏了。所以这杨记商号,还是要放些可靠的人管理,才能保证赚钱。”

    嘉靖点点头“这个事朕也是知道的,就连江宁织造都在说赔钱,怎么赔的,大家心里有数就好,将来慢慢收拾。如果朕连阿姐和大哥都信不过,又能信谁?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哪怕真赔了本钱,也没关系。像这次的事,要的就是保障供应,让老百姓称赞朕的恩德,为此赔钱,那朕还要说一句,赔的好。”

    这个时代里的消息流通程度,远不能与后代相比,很多所谓的大商人,都是依靠着有垄断资源,又或者是有垄断信息而成事。就像牛继学等人,他们在乡下有门路,和几个地主是长期合作关系,这些地主的粮食只卖给他们,一旦这几个粮商倒了,粮食也就不卖了。

    新成立的商行,竞争不过这些老的商号,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你不掌握信息,或者说别人不认你,哪怕上门签合同,也不会谈下来。不过这个问题困绕不了杨承祖,锦衣卫遍布两京十三省,尤其收入主要靠收税刮地皮,对于谁家有什么商品的信息掌握的最全。

    至于说能否谈下来合同,一面是合同,一面是诏狱,或者再抓几个小姐公子作为表示诚意的手段,这样的合同也鲜有谈不成。

    何况杨承祖还有漕帮赵九雄的关系,就连运输也难不住他,杨记商行的崛起就不会成什么问题。嘉靖又吩咐着

    “牛继学虽然死了,也不能便宜他,几个狗贼,居然勾结鞑子,不能轻饶。朕已经指示刑部严查此案,谁要敢放水,就也是通虏!刘守道、牛继学,两家都要抄家,大哥你来带队。自己多留一些,你和郭家那个老九要成亲了,朕总要送份大礼,再说商号也要资金启动,就用牛、刘两家的家产,当成基础。曹子厚、蔡广兴倒是识时务,但是也不能轻饶,至少要罚掉他们一半家当。”

    “臣遵旨。”

    收拾了几个粮商,城里其他商人也就知道厉害,目前看,城里物资的压力应该是能顶住。不过城外虏贼的问题,依旧是个压力。九边之师肯定是不能指望着来的这么快,堂堂帝都被胡虏围困,任胡儿纵横驰骋于腹心之地,这实在让天子脸上无光。可是手上的牌,也实在不够硬,加上城内各方势力的掣肘,想要说打一仗解决问题,多半是不可能。

    杨承祖道:“这事,还是得臣再出一趟城,与那飞红可敦联络一下。总这么围城,不是办法啊。”

    “大哥,这事一做,你可就真的骂名千载,遗臭万年了。”

    “为主分忧,义不容辞。至于说什么骂名,随他去吧。”

    到了这个关系,两人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等到杨承祖悄悄溜出城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墙,心里暗自想着,这座城以及这座城里的百姓,如果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半还是会说我是卖国佞臣,而不会认为我是保民英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谁在乎!

第六百五十二章片纸退兵(下)

    嘉靖于做人上,倒确实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像这么大的事情,也都委派了杨承祖一人全权处置,并没有派太监随从。按照一般情况,这种与鞑子酋长的交涉,如果没有个太监之类的心腹,那么经手人很容易被扣一个勾结外虏,谋大逆之类的罪名。杨承祖也确实向天子要求过,最好是派一个太监随从,也方便做主。

    不过嘉靖的回答也很直接“如果朕派了太监,那就是说对大哥不够信任,如果对大哥不够信任,那朕又能信谁?满朝文武,宫廷内外,朕能信任的臣工,不过大哥和文孚两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对别人或许做不到这八个字,大哥这里则没有问题,你做事,朕放心。再有,如果朕派了个太监,那虏婆必然认为朕对大哥心中存疑,她又怎么敢信大哥说的话,那还能谈下去?”

    有了这个态度,杨承祖做事就算是彻底放开了手脚,不用担心会有人掣自己的肘。也不用担心签了什么丧权辱国条约回来,被反攻倒算。由于之前各家勋贵门下私兵出去打了一仗,还得了许多封赏,京营以及班军颇有些眼红,战斗情绪高涨,或者说,盲目作战的行为越来越多。

    这也就是之前内阁担心的那种导向成了事实,军头们贪图赏金,士兵也眼红银子,对于自身的实力缺乏一个正确估计,盲目的出去乱打。

    这些部队彼此之间很少合作,友军遇难不动如山,进攻不利转进如风玩的纯熟,乃至杀良冒功的事也时有发生。至于战绩,也正如内阁所预估的那样,败多胜少,仗打的很是稀松。好在背后就是京师,打不赢就逃回去,加上蒙古人投入的兵力也有限,是以胜固无大胜,败也是小败,还不足以影响局势。

    不过总归是趁着这种风气,杨承祖混在一支出城的骑兵队伍里,接着就遭遇了骆飞红的部下,被裹胁着到了她的驻地。两下早有暗令往来,配合的很是娴熟,见面之后,自是由杨承祖身体力行的演示了一番什么叫汉官威仪,什么叫大明天威,要这可敦做个玉兔雌伏,才能开始谈判,尽显天朝上国的威风。

    直到风停雨收,两人从赤诚相待变成了衣冠楚楚,杨承祖才拿出了带来的圣旨。骆飞红接过圣旨,嘴微微一撇“忠顺夫人?就这个?这未免也忒小气点了吧,我还以为,能封个王呢。”

    “这有什么区别么?不管是王,还是夫人,总之都是那么回事。你得想想,大明几时封过女人做王?其实,这个就是个花头,不管是王还是夫人,总之,就是你是皇帝承认的草原之主,这就够了。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封一堆万户、千户、太师乃至王侯出去,都不叫事。更重要的是,边帅或许不会认上一任边帅的帐,可是圣旨,可不好不认。大明对士大夫向来宽厚,可惜边帅,不在其中。哪个边帅敢说中旨不奉,接下来就是砍头抄家。”

    骆飞红将圣旨小心的放好,身子靠向他怀里“我的好人儿,你这么一说,我就又想要了。这个圣旨和你的万千子孙我是收下了,那些甲胄啊、火铳啊、还有粮食啊,你可不能忘了。你想想,草原上未来的忠顺夫人,要是任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可是有多过瘾?”

    杨承祖将手在她胸前一掏“别说那个没用的,你先把兵带走再说。不光是铁甲火铳,就连马市,我也可以开起来,不过大军困城之下,不谈这些,现在要是谈这个,是打万岁的脸。你要的那些东西,我会走商道,通过马帮交割给你,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我都要娶妻了,私房钱很有限的。这批货是送给你,想要下一批,拿真金白银来换。”

    骆飞红点着头,眼波流动,脉脉含情“我可跟你说好了,大明的商队,我只认你这一家。还有啊,记得给我带些你写的话本啊,书信啊,总之让我看到有你的东西,要不然,我会想你的。”

    虽然这种话杨承祖一个字都不会信,但是两人的演技都可以做到,把这当成是真的。厮混到了天色将晚,骆飞红派了手下一支卫队,护着杨承祖开始朝京师方向而去。这几天时间里,她已经完成了对部落的二次整合,整个卫队全部抓在了手里。这二十余骑,乃是那些卫队里精选出来的好手,射术和马术皆精,身上都穿着厚重的铁甲,足以保证安全。

    现在杨承祖的身份,既是两个势力来往的信使,也是保证骆飞红大计的投资商,安全上自然得到重点保护。京畿附近并不太平,四处抄掠的蒙古游骑,出来砍人头换钱的大明士兵,被打散了没来得及进城的散兵游勇,乃至山贼响马以及所谓“保境安民”的江湖侠士,都是致命的敌人。

    好在这一队人一看上去就不好惹,加上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很多油水的样子,很少有人主动招惹。只有一队打着某个门派旗号的江湖人,不知死活的要来杀虏贼,结果人还没到近前,就吃了一顿连珠箭,接着就逃的不知去向。

    在另一处山林里,化名张寅的白莲教主,手中轻轻抛着几块石子,看着面前的冷飞霜。“霜儿,你已经决定了?真的要去他那里卧底?”

    “师尊,杨承祖羽翼渐丰,恐怕是第二个江彬。他的身边,需要有圣教的耳目,将来说不定就是我们手中一颗极重要的棋子。必要时,弟子也方便为圣教,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张寅摇摇头“你说的这个道理,师父也懂得,只是你和飞红不同。你从来就没和男人有过……一旦动了情,再想动手,就难了。”

    “师尊放心,弟子心经已成,不会对男人有情爱之想,绝对不会动一个情字。”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为师就依了你的心愿。不过总要做点伤,他才好相信你。现在开始,你就施展全力逃,为师会用这三块石子打你。我不会留手,你自己小心。”

    冷飞霜足尖点地,宛如凌波仙子一般向前掠出。由于性别的关系,女性的外功或是力量都不及男子,但是能闯江湖的女人,大多在轻功上有些火候。一个人的武力不管多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石子的投射范围有限,冷飞霜相信,只要自己全力施为,瞬间就能逃出石子的有效范畴。

    就在她的身子刚刚飞起之时,身后就传来了不可思议的破空之声,挟风持雷,其势几乎不逊火铳!

    夜色中已经远远能望见京师城头的灯火光芒,杨承祖暗自舒了口气,到了这里总算是安全了。可就在这时,从远处,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声响起,似乎有一支火并中的人马,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而来。

    他并不打算惹麻烦,也没想过行侠仗义,马匹并没有停下,可是偏生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与撕杀声混在一起飘入了他的耳中。

    “这么美的女人,千万不能砍死,必须抓活的。大家加把劲,拿住之后轮着上啊。”

    “过去看看。”

    杨承祖一声吩咐,这些蒙古卫士虽然不归他指挥,但是也不能看他一个人进入险地,只好催动坐骑,跟着他向交战的区域而去,接着就看到了半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冷飞霜。

第六百五十三章初会张寅(上)

    围攻冷飞霜的,乃是一群河北的武林豪杰,这些人是打着杀鞑子报国的旗号,从家乡拉起了一些队伍,顺手开了个大户,又贩了一批粮食,想要趁着这个乱局,发一笔大财。

    人为财死,越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就越有些不怕死的,把这当做机会,搏一个富贵。京师平日里还算太平,但是出了城,乡间山林里,也一样有强盗。蒙古人一来,土匪山贼的就更是多如牛毛,四处寻找着可供劫掠的目标。

    蒙古兵来时,有许多百姓逃难进了山里,城门关了后来不及进京,就只好藏在山里避难。被蒙古人搜出来的,固然难免一死,遇到这些为民请命的大侠,也一样没好下场。至于女子,死前一样要被轮上几回。还有一些人则是主动转化成了匪徒,去搜杀别的难民。

    这些江湖人收容了十几个被打散的京营逃兵,声威大震,已经占了个山头,准备蒙古兵退了后,就以此为据点,正式开山立寨。就在他们照常在山里寻找着幸存的难民时,就遇到了踉跄而行的冷飞霜。

    即使是黑夜中,那窈窕的身影依旧令他们眼睛发红,不过要不是他们想着抓活的来轮,冷飞霜可能也坚持不到这个时候。小小的一粒石子,居然能有如此威力,也让她不得不对师尊的修为有了一个更高的评价。

    纵然已经避开了锋芒,依旧让她五内如焚,鲜血狂喷,到底是苦肉计,还是示警,又或者是要借刀杀人?这一切,就只能靠着自己去判断。

    那些江湖大侠们虽然喊出的口号是杀虏报国,可等到二十余骑鞑兵真的到了,就只求比同伴跑的快些。二十余骑往来奔驰了两个来回,这五十几个绿林好汉就被砍了一小半,剩下的人逃的不见踪迹。杨承祖摇着头,将冷飞霜抱上了自己的坐骑“你看看,说了不算,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吧。我的帐也是好赖的?说了来我家做护卫不来,结果就被人打成这样了,只能说活该不是?”

    等回府时,红牡丹手中拿着灯笼,已经在街口候着。家里的女人碍于身份,这种事不是太方便做,她这个女管家倒是近水楼台。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红牡丹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老爷,这位妹子是谁?我该怎么称呼?”

    “她啊,以后就是咱府的护卫,归你这个管家婆管。先回房,给她看看伤,对了,九姐已经回去了吧?”

    郭九姐人没嫁过来,总归是不好在杨家过夜,白天在柳氏面前起腻或是骚扰一下杨家的其他女眷是有的,不过到了晚上,肯定要回家。冷飞霜这个状态,暂时不太适合被这个女同狂魔看到。

    人一扶回客房,郝青青、赵幺娘、铁珊瑚这几个会武的女人就都赶了过来,然后将杨承祖推出了门,显然是怕他趁着检查伤势时吃豆腐。赵幺娘看看郝青青,小声道:“劫道的,你说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一了百了?”她边说边立起手掌,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郝青青见冷飞霜已经晕厥过去,不由又生了恻隐,再看看周围几个女人“我是不喜欢动脑子,但这不代表我傻。这么多人,能保守住秘密就怪了,赶紧治伤吧。我和她结拜金兰,总是要讲义气的,再说眼下家里要来大妇了,咱们斗来斗去,也没什么用,快救人吧。”

    冷飞霜身上的外伤其实并没多重,身上的血,主要来自敌人而不是自己,但是内伤却着实不轻。好在杨承祖之前受伤,各勋贵府上以及宫里,乃至于谷大用、张永等太监那里,把各种名贵药材不要钱一般的送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到了次日清晨,九姐从外面跑进来,冲到柳氏那里去逗孩子玩。杨承祖趁机溜到了客房这边,幺娘白了他一眼“人没事,就是静养些日子就能好。你说说,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这种乱贼啊,被人知道,会很麻烦的。你收拾了那些粮商,他们的朋友和后台,还准备着报复,你不是自己给人送刀把么?”

    “好娘子,我知道你有手段,肯定能把人救的回来的。我带这个女人回来是有用……不是,别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就像我用蒙古人对付蒙古人一样,对付白莲教,也最好用白莲教。青青的闻香教虽然发展的快,其实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下面就是要消化教区,整合自身,三五年内,是没什么作为了。如果冷飞霜的教门能立起来,我就省心多了。”

    见他在自己面前讨好的样子,幺娘的心也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家里多了个公主,还有个侯门大妇,自己再跟丈夫耍脾气就是糊涂了。她笑了笑,主动抓住杨承祖的手

    “夫君,这冷姑娘生的果然是绝色,我纵是女儿家,也要动心,何况男儿。你如果真要纳了她,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她的身份实在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让我给爹写的信,我已经写好了,眼下送不出去,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许忘了啊。”

    “不就是你那几个兄弟,每人都给个好前程么,放心吧,一人一个千户少不了的。实授的话,最少两个百户,将来表现好,再提拔。”杨承祖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进了里间。

    知了捧着药碗守在床边,见杨承祖进来,脸就先红了,匆匆施了个礼,连话都不说就逃了出去。冷飞霜躺在那,脸色苍白,不过神智倒是清楚。勉强一笑“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你明明给不了她未来,为什么还要坏了她的清白。一直以为你人很好,现在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你当然是看错了,我的名声那么烂,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好人来着?当时的事很复杂,不过总体来说,到口肥肉不吃,不是我的风格,有杀错没放过,才是我的为人。不过你现在看明白,已经晚了,想逃是逃不掉了。”杨承祖边说,边坐在床边,抓过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手还有点凉,看来伤还没好,你也别害怕,你现在还没好,我不会碰你的。等你好了以后再说。不过你不是要给我当保镖么,怎么自己被人砍成这副德行,这还怎么保镖?”

    “如果我说把我打成这样的人是白莲教主,你又怎么想?当今武林,单打独斗之下,能从白莲教主手下逃生的,你以为很多么?”冷飞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着,似乎还在为知了抱不平。

    灯市口杨宅之外,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武将,对着杨宅端详了良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二十几个彪形大汉抬着沉重的木箱排成了两排,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杨宅缓步而来。

第六百五十四章初会张寅(下)

    “白莲教主啊,这个确实就难说了,李福达武功盖世,我也是听人说过的。”杨承祖手上关于李福达的材料有限,不过有个共同的说法,都是他的武艺,确实横绝天下。冷飞霜能从他手下逃得性命,只能证明艺业过人,倒不是丢人。

    “不过我说啊,李福达武功这么高,你打不过他是很正常。可是这没有什么意义,就拿我府上来说,讲打,肯定没人是他对手。不过他要来的话,我赌全部家当,他看不到我的人,就被我的手下杀了。所以,你不如说出他的身份,然后我帮你解决他,你看多好。”

    冷飞霜摇了摇头“没用的。锦衣卫千手千眼,都没能捉住他,你当为什么?他的身份很多,又随时更换,我知道的几个,他肯定都已经不用了。我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之所以没到你家来,就是因为进京时跟他朝了相,我是来帮你保镖的,不能给你惹来麻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你家铜墙铁壁,但若是李福达暗算,也难免有所损伤。所以我就只好逃下去,想着把他远远的引开,结果好死不死的遇到蒙古人,又要躲他们,又要躲李福达,终归还是没避开。不过绕了一圈,终归是回来了。”

    杨承祖哈哈笑着,手指在冷飞霜的手心里轻轻划着“这个叫什么?就叫缘分啊。我们证明是有缘的,不管离的多远,终归还是能遇到一起,躲不开的。人要尊奉天意,不能逆天而行。至于李福达么,等我遇到他的时候,一声令下,千军万马一起上,踩也踩死了他。”

    “好了,我的伤势没什么,你也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公事吧。城外有那么多北虏,早一天把他们赶走,大明就能早一天安生。”

    等到杨承祖走出门去,冷飞霜才长出一口气,心里暗自念叨了一句:对不起。

    等来到前面,红牡丹将张寅的名贴及礼单递了过来,杨承祖对于这个人,倒也真听说过。按说一个太原前卫三品指挥使,还没资格让他记住,不过这次蒙古围城时,前来京师兵部述职的张寅亲与虏战,手格三人。

    这个战功虽然被兵部压住,不过却通过锦衣卫的情报系统报到杨承祖及皇帝这里,嘉靖正是强调军功的时候,对于这样敢打能打的武将还是很有些好感的。基于这一点,杨承祖对这个人,也就有些印象,不过不知道这个武官到自己家是要干什么。

    等到见了面,见这张寅是个五十几岁,面容憨厚的汉子,看相貌有几分像是庙里的弥勒佛,倒是让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看他的举止,则像是个进城赶集的老农,显的很有些局促和不安。

    “杨……杨缇帅,俺是小地方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您老人家别笑话俺。俺脑子笨,读不得书,练过些武艺,有几斤笨力气,想着靠气力混口饭吃。家里的亲戚帮衬,让俺补了武职,靠着胆子大,不怕死,也有点军功。这点在京师里不算啥,俺也知道,这次来兵部述职,也是懂得规矩带了孝敬的。可是……可是这兵部的老爷们胃口太大,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俺听说您是京里第一有办法的,求您多帮忙吧。俺知道,这京里的东西贵,乡下人,也拿不出啥,一点小心意,您请笑纳。”

    礼单上的东西倒是不少,不过除了一些绸缎勉强算是值钱东西外,其他的竟是上好的猪肉、羊肉、松鸡甚至还有二百多斤蔬菜和二百多斤精米,确实只能算一点小心意。张寅还满脸得意的说着

    “俺们乡下人送礼,最讲一个实惠,眼下虏贼围城,最缺的就是粮食。这东西解饿,是好东西啊。我知道您家人口多,粮食送的可能还少,不过没关系,小的就住在连升老店,您老这粮食不够吃,派个人去说一声,小人立刻就给您送来。俺是做武将的,有的是气力,能扛能搬,不怕吃苦。您家里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泥水木工,小人都会的。”

    “有心了。不过这些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等到虏贼退了,该议的功,肯定会议,万岁不会薄待一个功臣。你若是送礼,我可要翻脸了。”

    两人推辞了一番,最后张寅只好让人把这些重礼都抬出去,走到门口时,还不住的给杨承祖磕头行礼,连声称赞着清官。等到人送走了,杨承祖摇了摇头“蠢材,怪不得官职升不上去,拿这些东西当孝敬,不被兵部的人骂出去,也算命好。”

    张寅等出了街口,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恢复了平常,不过他生的面善,不管什么表情,都让人感觉是在笑。“杨承祖,果然是个贪财如命的,见送的礼少,就直接扔了出来。这样的人,格局有限,不足为患,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见路上,百姓们的表情大多正常,并未因为大兵围城而有惊惶之色,各粮行之前,也听不到多少抱怨声。他只好暗自的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在京师,怕是难有什么作为。不过能把大明的眼光吸引在草原上,就可以算做成功,而自己这次的礼,不知道能换来什么前程。

    两日之后,不知是哪个地方最先流出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各处:蒙古大军退了!

    这个消息刚刚传开时,朝廷上的诸公只当是北虏使的什么诈术,依旧下令坚守不出,不得浪战不许追击。这也是之前采取收缩战术的恶果,导致对于蒙古人的军情并不掌握,没法做出判断。

    不过想抢功劳的人还是有,出城去找人头的越来越多,传来的军情也就多了,虏贼确实在撤退。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朝廷方面的情报,也渐渐详细起来。似乎是北虏内部出了什么分歧,有几路人马拔营起寨返回草原,还有一些部落改去抄掠其他地方,不继续在京师附近徘徊。

    这些游牧部落的纪律性,远不能与明朝这种农耕文明国家相比,大汗的权威,完全是靠所拥有的武力强行树立起来。像是这次十万铁骑攻破古北口,一方面是过冬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大板升城的初步完成,为博迪的部落增加的影响力。

    可是眼下顿兵于坚城之下,面对高墙厚壁,破城是连想都不要想了。想要和大明谈,但是大明摆出的态度完全是有本事你就来打,就是打不过你也不和你谈。这些部落头人可不想再耗下去,大家是来发财的,不是来耗时间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别的地方发财。

    京师城外的虏贼越来越少,而大明军队屡败屡战,势头不减,反正城内有那么多难民,军官想找人补兵也相对容易,于是打的很是积极。

    两下比较,蒙古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死不起人,这种拼消耗并不符合蒙古人利益,等到京师附近终于出现第一队勤王之师时,这些蒙古人拔营回师,也就在情理之中。

    乾清宫内,内阁与皇帝共同发出命令,京营各部并班军严守驻地,不得轻易追击。命九边诸军,于防地痛击虏贼,使其片马不得北归。在这个命令发布之后不久,大明内部的自我整肃也全面开始。这时正值秋季,风起,叶落!

第六百五十五章秋后算帐

    虽然天子及内阁有令不许进攻,只让九边诸军于自己的防区进行堵截,但在操作层面上,确定了鞑子撤退的消息后,大明军队反击就已经正式开始。想要立功的军头,想要搞钱的兵弁,乃至于勋贵手上控制的私兵,都开始了名为猎虏贼换赏金的游戏。

    北虏围城期间,于京师周边抄掠,发了个盆满钵满,也把京师里权贵的产业祸害了个遍,两边的梁子其实结的很大。如果是蒙古势大,这种梁子也就算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已。可是现在虏贼既然已经要撤退,这种时候,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虽然他们不具备与蒙古兵正面交战的实力,不过现在虏兵是在撤退,回师恋战的可能性极低。以一部分精锐部队在后追击,抄掠蒙古少数殿后部队的实力还是有的。

    尤其这些虏兵后队里,往往携带大批辎重,行动速度固然上不去,也没法维持阵列,战斗力很成问题。打了他们,还有东西可抢,部队的战斗意志比保卫京师强的多。蒙古人归乡心切,殿后的部队被官军冲了几次之后,就有些乱了阵脚,结果终京师保卫前后,反倒是这段时间的斩首最多,死伤也最重。

    百姓们倒不会因为鞑子退了,就马上返回家园,在确定战争结束前,还是躲在城里最安全。不过不管怎么样,只一想到虏贼退了,百姓们的情绪还是不错,于朝廷方面,也可以宣称,这是一次大捷。

    可是到了庙堂这个高度,并没有多少人是真正高兴的,除了嘉靖以外,没几个人知道这次虏贼的退兵是因为用了盘外招。对于虏贼退兵的原因,大佬们反倒是猜不透,一时间朝廷里众说纷纭。有些消息灵通的,知道虏贼内部出了问题,似乎是有人对博迪汗颇有些不满,还有人听说是衮必里克酋战胜了科尔沁人,入侵博迪的领地,逼的他回师去救。

    由于原因搞不清,应对手段,也就说不上有多积极。几位阁臣都是沉稳之人,再者武宗时代武人的功劳太大,地位也高,这些问题也是共识。是以文官们都很有默契的选择压制着武人,不让他们获取军功,在这种方针下,就算是对蒙古的惩罚性反击,也不被人所接受。

    杨廷和等人的道理也很正确,现在的国家,不是用武之时。武宗好大喜功,四处征伐,以至国穷民弊,国力疲弱,现在应该修养生息,不能继续对外用武。这次虽然是被蒙古人围了京师,不过大明实际上没吃什么亏,失守的县城屈指可数,府城这一级,全都掌握在朝廷手里。至于说乡村的损失,那就不计入朝廷的统计范畴里,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没吃什么亏,为了个面子,真去和蒙古人打一仗就不值得,反倒是应该考虑一下蒙古人为什么打仗,针对这一点做出应对,避免将来再打就是。

    还是袁宗皋考虑天子的想法,在中间打着圆场“臣等的意见绝不是对虏贼姑息养奸,而是事有轻重缓急,一切以民为本。百姓这些年日子过的太苦,我等需要体恤民力,不可妄言撕杀。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刀兵上,不如通过一些更好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蒋冕也道“不错,虏贼虽然凶恶,但不过化外蛮夷,于朝廷并非心腹之患。眼下朝内百弊丛生,纲纪不振,民力贫弱,即使出征也难取全功。依臣等之见,应先恢复民力,再行厉兵秣马,等到他日养成力气,再派一二良将犁亭扫穴,则虏贼可擒,胡骑可灭。”

    户部、兵部也全都表示府库空虚,兵力不足,现在并不适合对蒙古进行全面开战。即使嘉靖真的想打一仗,也是打不成的,嘉靖到了这时候,也就剩了妥协这一条路。

    不过不对蒙古人用武,不代表这事可以当没发生过,不管怎么说,京师被围困了,皇帝的尊严遭受了打击,朝廷需要做点什么,来维护皇帝的颜面。既然不能对外用兵,那就只能对内惩办相关责任人,让一部分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在这个问题上,内阁表现的甚至比皇帝还要激进,牛继学定了个满门抄斩,妻女发卖教坊司,刘守道举家充军云南,蔡广兴、曹子厚两家,也要全家下三法司待查。不过在刑部拿出的名单上,还包括了樊重和那些坚持开市营业的粮商,说是要协助调查。只是前去拿人的衙役,全都被锦衣卫打的落荒而走,一个人也没能锁来。

    “为什么啊?这樊重明明是锦衣卫的人,为什么连他都抓,刑部干什么吃,一群饭桶。”杨宅之内,九姐听了这消息之后,一脸的鄙夷,同时撒娇似的将头靠在柳氏的膝上“娘,你说刑部的人,是不是大饭桶?”

    作为一个小妾出身的女人,柳氏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个国公家的嫡生女,在自己的膝下讨好,仿佛是个宠物似的讨自己喜欢。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脸笑意的将九姐拉起来,让她挨着自己坐着“娘是个乡下人,头发长见识短,大道理是不懂的。想来能当刑部尚书,那得是文曲星下界的人物,肯定不会是饭桶了。不过我的好媳妇说他们是饭桶,他们就肯定是饭桶。”

    杨承祖看两人亲昵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是自己吃了很大的亏一样。连忙干咳了几声“九姐,你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有点坐相,别像没骨头似的。至于你说那个樊重啊,刑部当然不是饭桶了,他们精明着。这帮人要是被拿到衙门里,保证被问成从犯,说不定不明不白就死在监狱里了。谁让他们放粮了,不跟粮商站在一起,你看,坚持死扛到底的刘守道,不就是判个发配么。这套玩意,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有我在,他们想玩这套,还差的远。”

    时间虽然还没到秋后,但是算帐之风已起,前者清查京营的风暴本来以为已经接近尾声,却不想因为北虏进关这事,这风反倒刮的厉害起来,形成了龙卷之势。首当其冲者,就是已经被折腾过一次的兵部,在这股巨风面前,再次被吹的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第六百五十六章香山红叶伴金枝(上)

    原本兵部的堂官吏员里,就有一小半被拿到了诏狱,不过从上到下,也没人去为难他们。与当初大家劝谏武宗不要亲征时差不多,就是人在监狱里做个样子,住的都是单间,环境整顿的也很好,每天家里送饭,仆人进来伺候,算是个变相放假。如果肯花几个钱,和自己的夫人小妾住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等到天子开始要追查责任人时,这些人的日子,就渐渐难过起来。北虏围城,这个锅边关固然要背,京营方面御虏无方,一样是要扛责任的。以往京营缺额的问题,算是隐藏在水面之下,这次真到了用人之时,拉不出兵来打战,这个问题怎么压也压不住。

    虽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问题,甚至未必是这十几年间形成的问题,从三大营到十二团营又重立三营,折腾了几个来回,这个体系肯定是早已经充满问题。但以往问题是按在水面之下,这回浮出来了,就一定得有个说法,得有人为这些事负责。

    原本侵占兵额也好,吃空饷也好,是文武内监都在做的事,板子落在谁头上都有可能。不过天子这次是盯住了兵部来搞,杨廷和等人则是想着在勋贵以及八虎身上做文章。两边也私下里拉锯了一下,可最终皇帝拿出了一些来自骆飞红方面提供的证据,让内阁也没办法继续维护下去。

    首先是兵部尚书彭泽称病乞休,天子走了个挽留的过场,就准了他的折子,这基本和罢官也没太大的差别。尚书这棵大树一倒,下面的猢狲,自然也就只能散了。

    锦衣卫由杨承祖领着,又到兵部衙门里抓了一圈人,这次干脆连一位侍郎都捉了去。接着,就开始了过堂审问,到了这时候,原本诏狱里关的那些兵部的官吏,也就开始享受真正囚犯的待遇。

    三餐如果想吃好,就得送钱打点,哪怕是想少受点刑,也得送钱。至于住宿条件,也是与普通的犯人相差无几,按着官职高低,从高到低逐级递减,到了小吏一级,住的就是最烂的苦狱。

    这些官员开始还是能死扛一阵,等待着外面的救援,可是几次动刑下来,就开始有人扛不住。等到后来一个郎中被用刑打死,只是拖出去埋了,剩下的人,就有什么说什么,最后就是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个侍郎问斩,几个郎中被判了流行,下面的属官小吏,问斩者二十余人,充军者数倍于此。这一次可算是真正的大动作,大手笔,杨廷和在里面,也起了推动作用。

    这位首辅并不是一个软弱或是单纯维护文官体制之人,在杨承祖看来,杨廷和确实想要做事的人而且也有能力,想要做出一番作为。如果君臣同心同力,肯定是能做出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只是杨廷和做事的能力和决心是有的,但是他走的路和自己或是说皇帝是相反的,大家的终点不同,也就注定速度越快,距离越远。不过这不代表大家事事都要对立,像是这种惩办喝兵血的乃至有里通外国嫌疑的官吏,清查整顿京营,杨廷和一样支持,而且力度之大,甚至要超过皇帝。

    他是首辅,又在内阁里说一不二,当他说要下死手时,也就没人能说的了情。从定案到勾决,及到刑部那边钉封,流程走的顺利无比。只等到了日子,押到西四牌楼公开处刑,让百姓们看一看,这些人的下场,也算是杀鸡儆猴。这里面有多少是为了警告一下那些勋贵以及八虎中人,让他们收手,就不好再说了。

    除了兵部,边关也好不到哪去,就在彭泽致仕不久,朝廷就发了上谕:原顺天巡抚刘逵、辽东巡抚张宝下诏狱待参,其印绶由他人接掌。顺天、辽东总兵官以降,武职官下狱者,则多达二十六人,蓟辽防线文武大员,除了在蒙古入寇以及后来勤王时战死的几个之外,剩下的,差不多都进了诏狱。

    大明朝优待士人的范围,并不包括九边督帅重臣,这些手握兵权的边将,一旦犯了事,掉脑袋也是常事。从民间的角度,把这些人抓了,也算是大快人心,万民欢庆。

    街谈巷议的,大多是万岁如何英明,首辅如何清廉,把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都办掉了。在杨承祖以及朝廷诸公的引导下,大家都把蒙古人破关而入的责任推到了两个巡抚是如何无能或是喝兵血上。却没人在意,把蒙古人吓走的勤王之师,就是由这两位巡抚及其部下的标营。

    秋风萧瑟,树叶枯黄,香山上则是红叶成阵,如同火海。距离北虏困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京师里的难民已经纷纷出城返乡,重建家园,京师的秩序得到恢复。文人士子们又开始了文会、诗会,抒发一番感慨,表达一下自己的抱负。教坊司前车马盈门,社交活动照常,只是偶尔有人缅怀其杜氏等几个尤物,居然从此不见踪迹,甚为遗憾。

    像是这香山,也是达官贵人们狎纪同游的好去处,往年一到这个月份,香山上游客如云,甚至一轮走下来,能把红叶摘走一半。不过今天,香山这里竟是出奇的幽静,并没有多少游人往来,鬼见愁这边,就只有两个年轻公子把臂同游。

    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都是玉树临风,俊美以极,不过态度上委实太过亲昵,让人一见,就难免想起翰林丰月等等情景。

    内中年纪略大一些的男子一笑,声音却如珍珠落盘,乃是个十足的女子。“香山每到这个时候,游人是最多的,你今天能把这里弄的人影不见,想来是花了不少气力吧?”

    那年龄略轻的将手搭在这人的肩上“秀嫦,难得你想出来看看,我怎么能不为你办到呢?我只是说发现了北虏残部的踪迹,带兵前来会剿,也没说拦着他们进来啊。只是他们自己一听说北虏游骑,就吓的没了胆,也不能怪我不是?”

    女扮男装的朱秀嫦嫣然一笑,虽是男儿装束,却依旧挡不得这绝世姿容。迈步来到一棵大树之下,懒洋洋的向树上一靠,将自己的腿抬了起来,指着纤足“从山下走上来,脚都酸了,来,帮我揉揉。”

第六百五十七章香山红叶伴金枝(下)

    杨承祖大婚的时间将近,等到入冬时,就要正式的办喜事。虽然男大当婚,不管娶谁,总得娶个正妻,这个正妻,也肯定不会是朱秀嫦,不过于杨承祖而言,依旧是觉得有负佳人。对方一说要来香山看红叶,他自然就要拿出全部的手段来为她安排个安静的空间。

    护卫们都派到附近放哨,这里只是二人世界,杨承祖大方的替她除了官靴,手在罗袜上轻轻按着,朱秀嫦玉面微红,用手招呼着,让杨承祖坐到自己身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对不起我,其实真的用不着。我从和你在一起的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不可能尚主,我也没法改嫁,再说就算能改嫁,我也不能误了你的前程。所以我注定就是个没名分的女人,不过有个公主当外室,是不是也很威风呢?”

    朱秀嫦调皮的一笑,又轻轻的为杨承祖按摩着肩膀“我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那些普通的女子一样,为相公烹茶煮饭,侍奉他,听他跟我讲一天过的有多么辛苦,世道有多么艰辛。又或者是,在外面看上了哪个女孩子,想要买回来做小,问我答应不答应。哪怕是吵一架,也没什么关系,总好过想吵架都找不见人。生在帝王之家,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这也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你看二妹,不也是一样可怜?那个陈钊她虽然不喜欢,不过听说人还可以,可生生就被搅黄了婚事,这又该怪谁?”

    这陈钊尚主的事,本来是已经议定的,可是没想到,虏贼刚退,就有大臣上本说陈钊的生母是他爹的妾,还是改嫁而来的。这个身份不够资格尚主,而且他家还有遗传恶疾,男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五岁。

    不管这些指控是真是假,总是他的身份出现问题,在朝里引发了争论,这个驸马就不能当下去。陈钊的驸马身份被否决,永淳的婚事,就又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杨承祖苦笑一声“这事里,也有我的责任。陈家也是个商人,罢事的时候,是站在我这边的。而张延龄他们,则是刘守道的靠山。虽然不好明着出来打对台,但是现在找后帐恶心人,也是难免的事。说到底,还是我害了永淳,误了她的好姻缘。”

    朱秀嫦取了一块果脯放到自己口内,口口相渡,喂到了杨承祖嘴里,顺势就坐在他怀中。“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二妹我看倒是很欢喜,看不到任何伤心难过的迹象。反正就是这样,驸马不是我们选的,换了陈钊,也许来个更好的呢。到时候我也可以帮她把关,不会让她吃亏,你放心吧。”

    两人亲热一阵,朱秀嫦又像个知心大姐似的,说起了杨承祖大婚的事。这事里联姻的对象是世袭勋贵,排场自然小不了,从用度到酒席,乃至排场仪仗,都要符合相关的身份。杨承祖眼下身家虽厚,底蕴却不足,小门小户出身的劣势就在于此,这种大的场面,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布置从何着手。

    朱秀嫦倒是个中里手,从基本的用品酒席选择,到客人的接待安排,全都有了妥善的计划,甚至还写了条陈。见她如此热心的帮自己讨老婆。杨承祖心内愧意更盛,轻声叫着“娘子……夫人。”伸手摘下她头上的儒巾,在那满头青丝上轻吻起来。

    “你不用这样啊,反正你娶谁都是娶,我帮你娶个好对付的娘子,这个外室才当的安稳。本宫金枝玉叶,若是被个悍妇带着娘子军打上门来捉老公,脸上也无光彩的。九姐就不错,至少没心机,她在京师的名声,总结起来就是缺心眼。这样的女人好对付的很,是我们外室最喜欢的那种大妇,所以我要帮你吃定她啊。”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次粮战,郭家出了不少的力,再说,当初他们从蒙古军中把你救回来,这个人情更要还。不管怎么样,你也要对九姐好一点,比对我,略差一点点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拥在一处,说着心事,说着情话,因为大婚而带来的可能的隔阂,在这种气氛中烟消云散。朱秀嫦更是大胆的幕天席地,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交好,让杨承祖忍不住念了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

    等到两人重新穿好衣服,杨承祖忍不住取笑着她的大胆与豪放,朱秀嫦则一脸不在意的表示“外室就是这样啊。外室是负责勾走男人的心,自然什么手段都要用,讲规矩,重体面,要讲廉耻的是大妇而不是外室。我现在是外室,不这样,你怎么会记得我,又怎么会对天赐好一点呢?说不定,将来就抱着那个冷姑娘独宠,都不来看我了。”

    见她提起冷飞霜,杨承祖忙又是一阵赔罪,这两人之间没有秘密,就连刘五儿的事,朱秀嫦也知情,就更别说冷飞霜。对于这个白莲圣女叛徒,朱秀嫦倒是没什么特殊意见,反倒是对这人的美貌和年轻,似乎更吃味一点。她看看左右

    “既然你说她到你府上是做护卫,现在在不在树林里,咱们刚才……是不是她都看到了?莫非你是要勾的她动了心,晚上才好去夜袭?”

    “你想多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杨承祖指天画地的发着誓“说实话,我对她还谈不到信任,目前她投奔我到底是真的要反出白莲,还是用的诈降苦肉计。不过她既然来投奔,总是要先收下,就算她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她,终究谁笑到最后,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朱秀嫦用纤指在他头上一戳“还算你知道厉害,不过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把她收了房就是。女人么,总归被男人占了身子,心就向着男人这边了,所以要想她归心,就早点把她吃了。反正你有这么多女人,也不在乎多睡她几次。她人现在在干什么?你不怕你出来,她去做什么怪?”

    “她啊,现在就是我家里一粗使丫头,正干点粗活呢。”杨承祖朝着远方望了一眼,脸上露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趴在永寿耳边,轻声的说起了冷飞霜的去向。

第六百五十八章开路先锋

    娇躯疾转,裙摆飞扬,如同一朵盛开白莲。在这裙摆下,一条美腿踢出横扫,将火盆踢的飞起,炭火四下炸开,落在几个围攻过来的人脸上,随后是惨叫与哀号声。

    那些打着保境安民,或是杀虏报国旗号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与被打散了的逃兵会合了本地的泼皮,在京师附近的山中,形成了十几股响马势力。在京营追击蒙古人的过程中,这样的山寨被剿灭了大半,人头都被当成蒙古人的记了功。幸存下来的山寨规模大减,不过也变的更为凶残。

    像这处山寨,就是在京西群山中的一处小寨,匪人不到百人,但其中有二十几个是逃兵,战力极强。加上寨子里还有几十个抓来的妇人,二十几张肉票,颇有崛起之势。寨主杨达是五军营的军汉出身,没有什么门派,一身军班武艺是实打实的杀人术,原来这个什么铁拳帮的帮主,被他一刀就砍死了,整个山头也就归了他。

    江湖求生艰难,做绿林比起当官兵其实要难熬的多,这些日子,光是上门挑山头的武林侠士,他们就斩了不少。还抓了十几个所谓的女侠做老婆。可是像是今天来的这位女子,却是从未见过,这不是女侠,而是仙女!

    初见她时,杨达以为自己命里最大的福缘到了,为了这样的女人,就算让他去死也没关系。可是随后他就知道,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这回大概都得去死了。对方虽然只是个美的不像话的女子,可是一身武艺,却高的离谱,他手中有刀,却敌不过女人的赤手空拳,五位寨主齐上,一样没落下好。

    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杨达的脖子上,另外四家寨主全都趴在地上生死不知,与这美人同来的大汉们,手中或持硬弩,或持火铳,逼住寨里的喽罗,那些散兵游勇全都不敢乖乖抱头跪地,不敢动弹。

    那女子看着杨达,脸上却带着一副怜悯之意,仿佛是天女,在看着迷途的羔羊。“你别害怕,我不想伤害你,其实如果不是你们心存歹意,就没人会受伤。你们在这里劫道,是不对的……你觉得呢?”

    “不对么?”一向自诩心如铁石的杨达,被她这双美目一看,竟是也神思恍惚起来。此时虽然性命悬于人手,心内却说不上有多少恐惧,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忏悔或膜拜的情绪。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美人的脸上,如同在她身上加了道光环,再配上她那端庄的仪态,怜悯的眼神,这女子此时已经越发的像一尊神。想到自己方才还想要将这个神压在身下骑乘,杨达恨不得举刀自尽,这是报应,是天罚!

    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一出现在眼前,那些被杀者的哀号,那些女子的挣扎去哭喊,那些难民无助的眼神,绝望的神情……他忽然发狂似的叫起来“我有罪!我该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那些喽罗原本是被硬弩火器逼的不得不跪,这时也有不少人跟着杨达喊了起来,大声的说着自己有罪,恳求着神灵能够谅解。

    那女子叹了口气,“你们一时糊涂,误入歧途,罪过不能都怪在你们身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果能够迷途知返,所有的罪过,都能得到洗刷。你们愿意赎自己的罪么?”

    “愿意,我们愿意。”喽罗中有人扯开脖子大喊起来,杨达这人本是个剽悍以极的凶恶歹人,这时却是涕泪横流“仙女,我是罪人,我无药可救。惟有一死,才能洗刷我的罪孽,求仙子发发慈悲,赐我一死!”

    “可怜的孩子,你来生,一定能做个好人。”那女子将手轻轻一抖,仿佛是观音大士向人间撒下净瓶中的甘露。杨达的死尸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可是连同那几家寨主在内,却都觉得,这女子果然是大慈大悲,杨达死得其所。

    山寨的接收无比顺利,那些喽罗们主动担任力夫,将所存的粮食、金银搬运出来,几个寨主也比着扛起重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看着他们忙来忙去,仿佛蚂蚁搬家一般,向山下运输物资,人群中扮做男儿的郝青青问赵幺娘“拉纤的,这是第几个山头了?”

    “劫道的,你难道不识数么?这是第五个山头,再有两个,京师周边的绿林山寨,就被我们扫荡一空了。这冷飞霜有手段啊,在山寨里还能找到内应,而且使的这是什么邪术,不用刀枪,就让这帮人这么听话?几个山头上的喽罗,都像是转了性,一个赛一个的听话,真怪。”

    郝青青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有什么,我爹也会。不过是方法不一样,谁让咱们长不了她这么好看,如果能像她一样好看,我也能。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两个山寨要对付,不过咱们可看住了,别让她接近夫君。”

    “扫荡京师周围山寨,将喽罗收为己用,你可真会想。”香山上,朱秀嫦听杨承祖说了对冷飞霜的安排,忍不住掩口微笑。不管怎么说,这么一个美人,没被这个男人收到房里,对于朱秀嫦来说,总是一个好消息。

    “人尽其材,物尽其用,这才是用人之道。这些山寨土匪,不但荼毒百姓,也阻挠商路。大宛两县衙门的力量,对付他们略嫌不足,如果是京营动手,又是小题大做。放着他们不管,也不是个办法,老百姓要倒霉,我们的生意,也没的做了。那些大户士绅被我收拾了一次,也不会善罢甘休,将来收买了这些山贼,还是会给我们找事。不如把他们收为己用,杀掉头领,把喽罗教成苦力。如果有不适合收容的,就找个机会干掉,或是执行一些送死的任务,总之让他们多发挥点价值没错。”

    朱秀嫦也知道,杨承祖这个国有商号的想法,等于是虎口夺食,不知道要断多少人财路,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他有这个想法以及实施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替自己家的江山出力,心内更生几分柔情,柔声说着

    “你啊,今后可要小心一点,现在朝廷里惦记着捉你小辫子的人多了。像是那两位巡抚以及总兵家的礼,收的可还高兴?你若是一为他们当说客啊,我保证,马上就会有人出来参劾你。”

    杨承祖不在意的一笑,只看着风吹落叶的景象,心内想的则是一那一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

第六百五十九章大婚前夕(上)

    刘逵、张宝两位巡抚以及总兵等文武大臣的处理意见,虽然是由三法司会勘,但实际上定个什么罪名,还是要看天子和首辅那边的意思。公门似海,真到了定案出告示的时候,就算请出神仙,也救不到人。

    这段时间里,几位被捉者的家属,也开始了积极奔走,四处打点。希望在最终定案之前,把罪名定的轻一点,至少是留住一条命。这其中三法司、杨廷和等几个阁臣的门路要走,但是其他的路也要通。

    杨承祖这个天子宠臣的名声已经传开,这几个被拿的大臣家里,肯定是要把关系走到他门上。这事办的隐秘,没想到,还是逃不开永寿公主的耳目。

    朱秀嫦轻轻的在杨承祖身上拧了一把“你本事啊,收了他们多少钱,说说吧?还有,听说王总兵的千金也是个佳人,还是个孝女,情愿舍身救父。你是不是喝了人家的女儿红,所以就得给那几家出力啊。”

    杨承祖表现的一本正经“胡说,你怎么可以污人清白的,这种事,没有的。反正没被人捉到现场,就是没有的……”

    两人嬉闹几句,朱秀嫦这才正色说着“要说起来,他们也是有点冤,他们虽然是边帅,可实际上并不能掌握住部队。想要抗敌,可是人马根本不听指挥,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后来京师围解,也是因为两位总兵点起人马回来勤王,据说两人亲与虏骑战,受伤都不轻。如果你想要说情,我可以去和小弟说一说,你自己不要露头就好……”

    “算了,这种事咱们说说就可以,求情呢,就没必要了。”杨承祖打断了朱秀嫦“勤王是他们的本分,不是说带兵勤王就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把差事当到这个份上,蒙古人都打到了京畿,这是没的洗的,每年给他们那么多军饷,那么多粮食,把事情做成这样,活该被砍。掌握不住部队,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不是个免罪的理由。杀了他们,至少让其他的边帅长点记性,知道做事,就得有个做事的态度,像这么胡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把脑袋混掉。至于那些钱,那位孝女……怎么说呢,只能说我很遗憾,但是无能为力。”

    他叹口气“这件事里,真正让我注意的,是那些豪强大族。他们一发力,就让九边边军救援不及,让朝廷被闹的灰头土脸,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大患。我搞商号也好,还是练新军,最终都是为了有本钱跟他们抗衡。他们恨我,是情理之中,不过随他们便吧,若是他们拿我当好人,万岁又能信谁?”

    “小弟那边,也不是要你做个圣人,咱们大明朝的圣人,已经足够多了。至于我,哪怕你是个大恶人,我也对你死心塌地,谁让你是我的夫君,就算有再多的不对,我也只好替你兜起来了。”朱秀嫦温情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不不过你自己要小心一点,那帮豪强,并不好对付。虽然于公事上我是希望你的谋划做的成,不过于私心上,还是希望你保证自己为上。我和天赐都离不开你,所以你一定要保全自己,哪怕商行做不成,新军练不起来,也没什么要紧。”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此路崎岖难行,但是以两人的地位身份,却只能前进,没有退路。家中女眷惟杨承祖命令行事,本身谈不到立场二字,只有这两人,才可以真正称的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又是心意相通的知己。

    一阵秋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做响,杨承祖解了外衣披在朱秀嫦身上“秀嫦,起风了,仔细受凉,我们往回走。”

    “不。你看看,这景色,多美。”朱秀嫦用手指处,只见风吹叶舞,满天红叶飘扬飞落,她将头靠在爱郎身上,看的如醉如痴。

    京师,武定侯府内,徐老太君拎着女儿,传授着掌家之道。一想到爱女即将离开娘家,老太君心里就觉得不舍,何况夫家的门第出身,都不能与武定侯府相比,家中听说还早就纳了许多侧室,让她颇觉得委屈了女儿。

    “时间太仓促了,南京的好多亲戚都来不及请,你说说,这回啊,咱们家真是要丢脸了。”老太太不停的念叨着,“还有那个杨承祖,听说家里有许多小妾,简直岂有此理,将来你嫁过去啊,把那些女人都要处置了。还有,那些子嗣么,儿子要认你做娘,至于女儿,就随她去吧。我说小九,娘说的你到底听没听到。”

    在老夫人印象中,女儿对于出嫁向来很抵触,通常只要一提定亲,就会大吵大闹。连那些名门大家都看不上,何况是小小的锦衣指挥,不过是时势所逼失了清白,不得不嫁,心里定是不愿的。

    可是这回的九姐不但没有哭闹,却拿着个苹果在嘴里乱啃,听娘说起那些小妾时,没露出什么委屈神色,反倒是露出一丝古怪笑容,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等老太太喊了几次,她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将另一个苹果递到母亲手里“娘,您说了半天口干了吧,吃苹果吃苹果。我跟你说,承祖的那几个孩子啊,可讨人喜欢了。就那个叫铜锤的,那个男娃,最皮了,最爱用口水涂我一脸。还往我怀里钻,要找奶吃,小涩鬼,真像他爹。还有啊,承祖的那个南镇抚司可好玩了,有个洋人带着工匠制快枪,我一去那就放上半天,比神机营的枪好。那边还有养大象的地方,我还去骑过一次大象,比骑马有意思,那个大象你知道么……”

    老太君看着女儿这副模样,不由生出竖子不足与谋的悲凉念头,郭勋这时从外面进来,却是一脸的笑容看着女儿。“疯丫头,都快成亲了,还是放铳骑大象,除了承祖,看哪个男人要你。赶紧回房去,好歹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婚礼当天免得出丑。”

    打发走了女儿,郭勋才对夫人说着“你可知,今天万岁赏了什么?内官监御制一堂上好的家具!乃是给天家大婚预备的,因为做的多了,万岁就将这一套赏给了咱的闺女。”

    这些家具不管用料多好,于武定侯府而言,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听到内官监以及御制,老夫人的眼也一亮“老爷,你是说,咱的女儿,嫁对了?”

    “对错难说,不过这姓杨的倒是会做人,对咱们勋贵也客气着。你看江彬,当初可是让成国公给他下跪,这杨承祖到哪个府上,都是以后生晚辈的姿态抢着磕头。要不是咱闺女先得了手,只怕别的府上,也要抢人了。依我看啊,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也就有那么多的怨气,把他当成咱的女婿看,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得他的济也说不一定。”

    新任户部尚书孙交的府中,老家人面露难色的看着孙交“老太爷,这消息……小人怕是压不住啊。”

    孙交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在房内反复的踱了几圈,最终挥手道:“压不压的住,咱们也没办法。你把这书信,给家里寄过去,总得让她知道,不能再傻等下去。还有,回头把这封书信送到杨府,别的什么也别说。”

    那封信上虽然没有封皮,也看不到里面内容,不过跟随主人多年的老苍头也能猜的出其中写了些什么,总结起来无非是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八字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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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