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乌合之众(二)
于杨承祖而言,这种写回忆录撕逼,借着吹捧祖宗吹捧自己的事,也不算多奇怪。反正能收获武定侯的好感,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当年开国谁的功勋最大,郭家的回忆又有多少可信性,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两下会谈的很是融洽,郭勋还提出了留饭,被杨承祖用皇命在身的名义推辞掉,拉着永淳离开。他前脚刚刚走,从屏风后面,就转出一个身着华服,手持拐杖的老妇人,指着郭勋破口大骂起来
“老天杀的,老身的女儿就只剩九姐一个,她的终身,必须得我做主才行。纵然不能配个阁臣之子,好歹也得是个公侯之后吧。我让你把杨承祖叫来,是让你骂醒他,让他明白,他的身份配不上咱的九丫头。不是让你和他商量着写什么破书,为你祖宗扬名立万,若论功劳名声,难道老身的祖宗就差了?还要留饭?是不是接着,就要定亲了?老身告诉你,只要我这一口气在,女儿绝对不会嫁给这么个三品小官!”
这妇人乃是郭勋的夫人,定国公徐家的老姑奶奶,地位极高,又保持了武将人家的剽悍作风,就是郭勋平日也惧她三分。不过今天郭勋的脾气似乎也比往日大了些,并没有因为夫人的发怒就低头认罪,反倒是呵斥道: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我虽然想着要为祖宗扬名,但这事我随便找几个书生就能做,何必找他?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和他搭上点关系而已,你可知,杨承祖身后那个书生是谁?”
“那能是谁?不过是杨家的亲族罢了,连个功名都没有,秀才都不是,老身有必要在乎他是谁?”
“哼!你应该知道,老夫执掌京营,是有名的鹰眼。我见过的人,就永远不会忘,那人我见过。不过当时她穿的是女装,站在兴国太后身旁。”
郭夫人毕竟是勋贵之女,懂得轻重,这时也不再闹腾,反倒是问道:“什么?你是说那看着仿佛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是?”
“永淳公主!你懂了吧,杨承祖是能把公主带出宫来四处乱逛的角色,你还当他是个小官?便是当日江彬极盛时,也不过如此而已。不可小看,不可小看啊。眼下宫里情势不明,我们不要急着站队,不过也不能得罪他。再说咱女儿的名声已然如此,还不如跟他先保住这个关系,总比鸡飞蛋打要好。这事由老夫做主,你就别管了。”
郭勋转了几圈,边走边道:“查办京营,当今公主乔装改扮,混迹其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万岁看不上我们这些勋臣,想要对我们动刀?还是另有什么安排?夫人,你快去把九姐儿叫来,老夫有话问她。”
原本以郭九姐的号召力,即便是她真心帮助杨承祖,也未必真能叫来多少人帮场。毕竟查办京营的事情太大,这些家族里的纨绔子弟,喝醉了打群架的胆子是有的,参与到这种大事里,那就是智硬。除非是家里老人点头,一般人是不敢掺和进来。
可是这回,郭勋出面请人,给各家勋贵都做了工作,各府勋贵也都听说了查办京营之事。锦衣卫从自己家要人,那就是示好,也就是说表示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这种时候如果不懂得表达善意,那这么多年就白活了,于是纷纷派出自己家中的子弟前往协助。连带护从军伴,帐房先生等等,都安排了不少,场面既杂乱又热闹。
原本杨承祖还想着让几个妾室保护着公主,结果郭九姐天一亮,就带了几十个女兵上门。这些女兵都是她一手操练的,与青龙山那些女兵相比,战斗力大概在伯仲之间,可是颜值就强出了不知多少倍。
她们是明目张胆穿着女装走来走去,有她们护卫公主,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也不用幺娘等人行动。
郭九姐头戴凤翅紫金冠,齐眉束着二龙戏珠抹额,穿一件错金绣百鸟朝凤云锦箭袖,羊脂白玉狮鸾带紧紧束在小蛮腰上,跨下一匹卷毛赤兔胭脂兽,浑圆修长的大腿把大红绸皲裤绷出了迷人弧线。背后背着日月龙凤双刀,马上还挂着一条长枪,仿佛是要去打仗的女将军。
等到杨承祖出来,就见她极没风度的用手指道:“快点快点,不要磨蹭了,咱们冲到京营里,把那些睡懒觉的捉出来打一顿板子才好。”
作为一个对同性远比异性有兴趣的异类,她并不清楚自己这身打扮有多惹眼,见杨承祖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前腿上逡巡,还当自己哪里穿戴不对。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勃然道:“乱看什么,赶紧动身吧,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她并不清楚,父亲是出于什么考虑,把自己打发过来。只知道这次是老爹同意自己去大闹一场,只要保证是在杨承祖的命令下行事,就允许她放肆任性。这种机会于她而言,也是十分难得,也就格外的兴奋。
而那些纨绔子弟们,在家里都是出名的混帐二世祖,喝酒惹祸是常事,家里的正经事,一般都不找他们参与。上次迎接太后进京,让这帮人都觉得自己的身价变的高了起来,这次又能查京营,自己也好象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不少人升出了,自己原来不是纨绔,而是未遇伯乐的错觉,胸膛都挺的格外高些。
直等到他们来到五军营的一处校场时,这种情绪算是到达了顶峰,守门的军士还不等说两句,脸上就挨了马鞭。一名勋贵子弟挺着肚子道:
“瞎了你的狗眼,还敢挡老子的道了!爷是英国公家的公子,十六少知道不知道?就连你们指挥使,也不过是我家的门下一走卒,你倒是拦起驾来了?我看这处营房里毛病就不少,来人啊,给我好好查一查,看看他们到底缺了多少兵员,又有多少器械对不上号。”
原本京营自成系统,外人想要插手进来势比登天,即便是真发生士兵与锦衣卫互殴,最后也多半是交出些顶缸的人大家了事。彭泽保举杨承祖,也是要看着他如何在京营面前碰个头破血流。可是一物降一物。
京营之内的将领,多出自勋贵门下,这帮子纨绔二世祖做先锋,京营没人敢出来强拦,只能任他们骑着马一路冲进了这处营地搅的鸡飞狗跳。花名册、帐本连转移都来不及,就被控制起来,一场风暴就以这种近似起哄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第六百零一章乌合之众(三)
杨承祖前世也看过一些描写穿越的小说,里面一提到军队,必然是个充满铁血精神,积极向上的圣洁之地。⊙頂UU小说,www.uu234.com仿佛一片污浊的土壤上,惟有那里纤尘不染。可据他观察,大明的军队与其他文武衙门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想开了,本来就是如此,大家一般都是人,总不可能因为换了个地方,就变的截然不同。京营肯定有问题,而且不会比其他衙门的问题少,这是在他前往京营以前,心里就有数的。从他掌握的情况看,京营问题涉及到大明朝文武内监若干衙门,事实上就算想责任到人,都未必知道追究谁。如果同时得罪所有力量,那就注定碰个头破血流,狼狈而归。
邀请勋贵家的子弟作为协查人员,目的就是向勋贵释放一个友好的信号:自己并不是一个二愣子,没想过什么一查到底水落石出,也不是真的想搞出什么名堂,左右不过是大家面上都能交代下去就好。他走上这么一遭,也肯定要查出些问题,否则在皇帝那里,自己也没办法交代,场面上也过不去。
这里面的关窍,武定侯郭勋那等人精,也明白的很。接下来就是看肯不肯合作,如果继续持不合作的态度,那就只好铁面无私,大家分个高下了。
从那些勋贵派出子弟参与查办开始,彼此之间的默契,就已经形成了。这些勋贵们并没有和杨承祖别苗头的意思,态度上也配合的很,这处名为五军营左军泰字营的军营,就是勋贵们为他提供的查办地点。这里肯定会有问题,但是问题不会大到伤筋动骨,大家面子上都能下的去。
可就是这个勋贵们眼中的小问题,在杨承祖看来,就已经非常严重了。这一营兵的编制是三千人,可是全军集合起来以后,连五百人都凑不出。
这不到五百的人马里还包括了一部分根本不能临阵的老弱,甚至还有几十个妇人。都剔除出去以后,真正能承担守卫京畿任务的青壮,不超过一百五十名。别说让这一营担任战兵,就算是充当夫子,都没法完成任务。
可是钱粮帐簿上,这一营始终是按三千人下发的钱粮军械,领取上,也是比照三千人数支取。那些伙食菜金帐簿上的墨迹尤新,看来这里的坐营官也知道彻查京营的事,也算是做了工作,不过这工作做的还不够彻底,并没起到应有的作用。
杨承祖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没带多少,主要随从都是自己的私人部下。像是查帐方面,都是自己接手商铺的帐房、掌柜,外加家里那些清楼出来的女子,扮个男装就来充帐房。
这个时代做帐记帐,还是作为一门师徒传承的秘艺来传授,这些帐房先生或是青楼过气的纪女,都受过相应的传授培训,手段不是军营里的丘八可比。他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帐本,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到处都是破绽,随便翻动几页,就能找出几十个问题。
那些纨绔子弟就更直接一些,他们不大看的懂帐本,拿起来之后只随手一丢,然后说一句“假的!”就有从自己府里带来的家丁,将这负责该项事务的人捆起来,关到一边待审。
郭九姐一条长腿踩在身边的凳子上,将帐本摊在膝头,仿佛是个赶大车的粗坯似的,在手里翻着册页,边翻边道:“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帮家伙,不好好管一管,真的就要反天了!”
她嘴里说的凶狠,眼睛却一直往永淳那边看,可是永淳现在压根就没注意她,而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帐簿。另一只手在算盘上飞速的拨打着,时不时还拿起笔,在帐本上标记着什么。一直以来,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直到她现在聚精会神的做事时,杨承祖才发现,她确实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长的……很漂亮。
阳光从窗户进来,落在她那如雪的肌肤上,在和煦的阳光下,少女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的样子,让杨承祖几乎忘了发怒。直到良久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这是个即将出嫁的公主,自己这样的关注并不合适,但愿她没发现吧。
“姐夫在看我,姐夫从刚刚一直在看我,我……我要做的更好才行。我一定可以的。”少女在心里为自己鼓着劲,手上的速度就越发的快了,帐薄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被找出来,汇总到杨承祖手中。
除了人员和薪俸的问题外,这座营房里应该是有几十匹战马的,至少每个月朝廷的草料是按数拨发,可是大家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匹马的影子。马号里拴的只有十几头毛驴还有几头骡子,也是附近百姓家的牲口寄养在此,只要交点钱,就能享受朝廷的草料。
兵器、铠甲、弓弩甚至于火药,数字都存在较大的亏空。那些纨绔子弟们将桌子拍的山响,祖宗与祖母齐飞,母亲与姐姐同悲。那些粗鄙言语,羞的永淳耳朵都红了,恨不得一头钻到桌子下面去才能落个清净。郭九姐虽然是女流,这种场面倒是不怯阵,骂的一点不比男人逊色,倒不愧是军班子弟。
这里的坐营官何谋,身上扛的是指挥使衔,授一个中军前程。他初时倒是颇有些担忧,到后来索性倒是放开了,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尴尬。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工作做的不够细致,丢了上司的面子而羞耻,却说不上有多少悔恨在里面。
等到几位勋贵子弟骂累了,杨承祖才道:“何中军,你营里的事,准备怎么跟我解释一下?”
“杨缇帅,几位小公爷,这事确实是有点难说。卑职是个粗人,这笨口拙舌,也说不明白。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待会我请几位到教坊司去,让那几位姑娘来分说清楚,保证比我交代的详细彻底。九小姐就不必去了,回头卑职自己到侯府负荆请罪,请侯爷发落。”
“坊司胡同?好算计啊,你想用几个表子,就把这事抹平了?我身上负的是皇命,你觉得就凭这点小手段,就能把事压下去?你的眼里,把圣旨看成了什么?”
何谋对杨承祖这个年龄比自己儿子还小几岁的后生,倒不像那些小公爷那么惧怕,嬉皮笑脸道:
“卑职知道,您身上有圣旨。可是这京营的事,并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这里的事情太过复杂,就算您有皇命,可是卑职天生就是个笨嘴,说不清楚,您也听不明白啊。回头还是请几位公爷出面,跟您仔细说说,到那时候,您就都知道了,现在为难我,也是没用的。”
杨承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语气冷了下来“哦?按你这么说,除非几位公爷出面,否则就算本官有圣旨在手,也奈何你不得?”
第六百零二章京营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已经拍案而起“何谋,你个混蛋东西,可认识我是谁?老子就是英国公府十二少,我能不能办了你?你靠的谁的关系坐上这个位置,我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跟我近,还他跟你近!来人啊,把他给我捆了。○”
几名英国公府的护卫一拥齐上,将这何谋按倒在地,几名营里其他的军官,也纷纷被上了绑绳。这些勋贵子弟平日打架斗殴都是常事,像是打一个武官也不叫什么,可是今天的感觉与与平日大为不同,似乎这一架搞的格外痛快。
那名英国公府的少爷更是吩咐着“来人,把刑具给我准备来,倒是要问问,他贪墨这么多钱粮器械,都用到哪里去了。要是不说清楚,还以为都送到府上,府里可没见过他这么多钱!”
这干人审问的本事并不算高明,大多就是胡打一通,往往是用力过猛,直接把人打昏了过去,口供问不出来。最后还是宋国恩、王铁头等人出手,用上了几手锦衣卫的祖传绝技,拔了何某三根手指的指甲,这条大汉就熬不住刑,有什么就招什么。
这营头按编制虽然有三千之数,可是兵部就要了两百个名额,用来给各位堂官作为常例孝敬。下面办事的吏员,又要了一百个名额。英国公府里要孝敬,其他勋贵那里也要打点,七折八扣下来,就有了一千以上的空饷上缴。
几位公公要从营里调拨军伴,各府里也要用军兵充当苦力、家丁,占役现象严重。这几位军官将佐既然为国事操劳,总不能白费气力,自己也要落点好处,于是一个三千人的营头,就只剩了这么点人马。
事实上不独是这一营,整个京师三大营二十余万人马的编制,实际兵力也不过两成左右。不管是天子观操,还是大臣查验,大家要么是彼此营头拼凑,要么就干脆到大街上雇些青壮来临时凑数
。反正皇帝也不是同时观看所有部队一同出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地方供这么多人马操练。以为自己看的是京营的一部分,实际看的则是京营全部,长期以来,京营就都是这么糊弄下来。
像是把战马卖了,再卖草料,或是替民间养些牲口,再用朝廷的草料来养活这些牲口换钱,都是下面军汉自己养活自己的方法。尤其正德重用外四家军,有限的财政都优先供应外四家军,普通军士欠饷严重,数月不发饷,或是发半饷。
为了活下去,这些军汉们盗卖器械、铠甲,乃至把火药都卖出去,做军官的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没有银子下发,自己说话也不硬气,实在约束不了部下。
那何谋将事情刚交代完,一众勋贵子弟们就纷纷喝骂起来“混蛋,老子的家里,可不曾收过你这么多好处?你这张破嘴不要乱咬,休想牵扯好人。”
“是啊,我的府里可不曾见过你一个孝敬,不要把这个锅地到别人头上。这人还不老实,还是要用刑!”
杨承祖笑着一挥手“各位小公爷,这人的口供,我们已经录完,把他押下去吧。将来再行审问,从他口内还是得多要些口供。”
这处营房里空房子不少,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人塞进去,外面放上几个护卫,其他的几个军官,也都分别关押。第一天的查纠,就查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如果真的以此为契机搞起清查,那么整个京营体系,都能换一轮血。
虽然勋贵们不大真的会因为这事失去性命或是荫封,可是如果把军权再从手里剥离出去,那么这些开国元勋,也就剩了个空架子,彻底成了吉祥物。
大多数勋贵子弟,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严重后果,反倒是沉醉在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掀出了一个大案子的成就感中,沾沾自喜。拍着桌子吹着牛皮,仿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
还有人已经嚷嚷着,要到哪里去要酒席,去哪里找姑娘,来庆贺一下这场辉煌的胜利。只有郭九姐的神色有些阴郁,忽然看看左右,一把拉起杨承祖向外就走,身后响起那些纨绔子弟震天价的喝彩声。
“喂,你该不会是动真的吧?这个营头的事……其实好多我爹也不知道,是他们自作主张的。我爹对你不错,你不要忘恩负义,如果换了别人,连这大营的门都进不来,直接就把你打出去了。”
“我明白的,如果不是老千岁发了话,今天就不是这般情景了。大家都是粗鄙军汉,打我一顿,然后找人顶缸,我也不能怎么样。这里面的关节我懂,老千岁的人情,我也是认的。”
郭九姐长出了一口气“你认就好了,我还当你要拿这机会不放,真的穷追不舍呢。那你想怎么办呢?你想要些什么,或是想要做些什么,总要说在明面上,我才好跟家里说。如果是小事,我就做主了,不过这次的事大,估计我自己是不成了。”
“九小姐,那些人还都在高兴,怎么就你提这么扫兴的问题啊。”
“我又不是他们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样的篓子,还在那里傻瓜似的高兴呢。可是我,可是从十几岁就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家里那些田庄的地租,我也跟着收过。可不是不知柴米贵的甩手掌柜,知道这事是多大,哪里高兴的起来。”
杨承祖低下头去,打量着面前那对高耸玉瓜,觉得这表面粗豪的九小姐越来越可爱。他指了指远处的房间“那何指挥估计也饿了,待会送点吃的给他。我会安排个人过去,跟他交代几句,我想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他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所以笑一笑,回去和他们一起聊天去吧。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不该发愁的。”
郭九姐一愣,呆呆看着杨承祖“为什么这么做?这个口供没了,你也会很麻烦吧?至少有这个口供在,你可以多获得很多东西,如果没了的话,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我要说为了你,你信么?是不是感动的热泪盈眶,你可以以身相许,我受的了。”杨承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两眼紧盯着郭九姐的鹅蛋脸。
第六百零三章惟愿此刻是永恒
“你……你在乱说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故意的,想打架是不是?”郭九姐的脸瞬间一红,紧张的向身后看了看,确定后面没有其他人跟出来,自己不需要杀人灭口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语气凶恶,不过声音压的极低,生怕这种对话别人听到。咬牙切齿,杏眼圆睁,就仿佛是一只被逗急了的猫
“你不要太过分了,信不信我回头就去睡你的小老婆们?本姑娘……本姑娘可不喜欢你们这些臭男人,别以为帮了这点忙,就可以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大不了一拍两散,你就只管查下去,看看能不能放倒我们武定侯府啊。”
“哈哈,逗你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所以嫁给我不是很合适么?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男人能忍你这个毛病啊,所以啊,好好考虑考虑。对了,想吃什么,我安排人去准备,大家中午吃好喝好,下午还要接着查,总不能查了这一个地方就收兵不是?”
这帮勋贵子弟,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午饭的酒席是从酒楼叫来的,这帮人就在营房里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还有人写了调子,到教坊司叫了几个姑娘过来。
他们身后都有显赫家世,都是与国同休的人家,纵然在朝廷上没了权柄,也不是教坊司能招惹的起。几十个花枝招展的红姑娘,不得不坐着轿子赶到军营来,强行装着欢笑,与那些勋贵子弟应酬。
永淳公主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吓的不知所措,尤其是她生的齿白唇红,肌肤胜雪,偏又身形单薄。在这个时代里,正是个标准的弱不禁风的美男子书生形象。能跟勋贵们一起吃饭,地位也低不到哪去,见她那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的模样,就知是从没经历过风花雪月的雏。
几个红牌姑娘不等人吩咐就主动坐过去,开始用言语撩拨,还有胆大的开始与她开起了半荤不素的玩笑。就在永淳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杨承祖总算杀入重围,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出去。
“我就说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你看看,就是这个样子吧。连这你都受不了,还是趁早回家吧。这还是中午,这帮家伙到晚上的时候会比这更过分。中午只是吃饭,到了晚上,他们可是要留宿的,你行不行啊?”
“留宿?你是说……是说他们要和那些女人?”朱秀嫣的大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指向房中,面上尽是惊讶与不信的表情。“姐夫……他们都是朝廷勋贵啊,好多人头上都有前程官身,怎么……怎么能和那些女人……”
“怎么不能啊,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些女人做的就是这个营生,他们之间有这事有什么奇怪的?当然,你未来的夫婿是不会做这个的,他是驸马,按规矩不许宿昌的。将来你的驸马,就那个陈钊,他要是敢和这些女人有什么,姐夫去打断他的腿!”
小丫头看着杨承祖,忽然道:“姐夫,那你……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会和这样下贱的女人……”
杨承祖没想到她问出这么一句来,顿时有点不知如何回答,可是没等他说,永淳已经抢先道:“我知道,姐夫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不过被他们带着,有时不得不应酬几下,虚与委蛇。这叫做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丰流。一定是这样的。”
看着永淳一边自我解释,一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就差在头上写上追星族三个大字。杨承祖心内大觉宽慰同时,又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这种依恋,似乎不是个好现象啊。
“姐夫姐夫,他们是不是都很坏?”永淳大着胆子趴在杨承祖耳边小声问着,吐气如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按说一个快出嫁的人,和一个男人这么亲昵,并不太恰当。好在两人现在都是男装,而大明对于翰林风并不反对,所以倒也不叫个事。
“看他们的举止还有说话真的好凶,就像是那些话本上写的泼皮一样。可是泼皮不都是做坏事么,他们可是在帮姐夫呢,我就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杨承祖笑了笑,将头远远挪开了一点,免得公主一不留神,真的亲在自己脸上。“他们啊跟所有人一样,不是能用好坏来分的。在京师文武衙门而言,他们当然是坏人,打架斗殴,搅闹地面,不知道做过多少混帐事。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就像刀,既可护身,也可行凶。行善行恶,全在持刀之人。好好引导他们一下,就能让他们,以及他们所拥有的力量为善。不过这种工作大多数人都懒得做,离他们远远的,指责他们是如何不肖,如何为非作歹,既省力气,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不为,像姐夫这样,反倒是让人觉得与这些人狼狈为奸,一样不是好人了。”
“姐夫是好人,姐夫就是好人,谁说姐夫是坏人,谁就一定是坏人。”永淳抬着头,看着杨承祖,整个人充满了精神。与出宫时那副没精神的模样相比,现在的永淳才当真是有了这个年龄小姑娘的青春与活力。
不过一想起那帮如狼似虎的红牌,她又有点犯怵,向杨承祖道:“姐夫,我待会在你身边吃东西好不好,你替我挡住那些下贱的女人。”
杨承祖本想推辞掉这种过分的接近,可是一看永淳那副可怜模样,只好道:“那好吧,不过晚上的时候,你还是让人送你回家吃。这个场合,你应付不来的,他们晚上说的那话,你就是只听一听,也污了耳朵。还是不要跟着待下去好了。”
这两人同席而饮,那些姐儿们倒是没人过来,可是勋贵子弟中,很多人看杨承祖的眼神就变的有些不大一样,似乎认定了永淳就是他豢养的栾童。想到这么个武人,居然也是好这调调的,还带了栾童出来查案,自然就会有些微词。
好在这一仗终归是胜仗,大家的关注点,主要还是在做大事上,像是玩栾童这种小事就不怎么在意。大家志得意满的,在探讨着接下来该去收拾谁,该去查哪座营盘或是哪个仓库。那名叫何谋的坐营中军的死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随即淹没在一片豪言壮语,猜拳行令之中。
第六百零四章故人相逢
这帮子纨绔子弟,大多数都是家里有名的混球,正经事轮不到自己头上,像是郭九姐那等能负责家中生意或是收租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UU小说,www.uu234.com大多数人,不过是吃饱喝足以后无事生非,最后还要落一个败家子的名声。
这次的事,算是他们极少承担的正事之一,于他们而言,是兴奋或是激动多过冷静谨慎的。反正这个家业也不全是自己的,大多抱着不能被其他人小看,祸害的又不是自己名下产业的想法,行事上并未有什么顾忌。
及后,由于所有人差不多都参与到其中,就算内中有几个人想要退出来,也要考虑在自己这个圈子里的风评,是否会担上一个胆小鬼的评价,最后还是得咬着牙走下去。
在这种大的风气影响下,稍后的日子里,原本一些并未参与其中的勋贵子弟,也开始各自寻找着门路,希望能加入到这次的清查团队之中。现在这个团队成员的身份,已经渐渐成为二世祖圈子内一种象征,能够进入这个队伍,就足以证明你有面子有本事,能够得到家族的认可。
虽然这里面,各家的嫡子数量不多,但是足够多的庶出子形成一个团体之后,其发挥的能量同样不容小看。在自己家长辈的纵容下,原本铁桶一样的京营,竟是生生被钻了个洞出来,任着他们在里面搅风搅雨。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京营的兵营、仓库被清点过半,当场处理的坐营武官,超过了五十名。不过随着调查的进行,大家堵窟窿的水平也在逐渐提升,关节打点的也逐渐到位,发现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少。只有少数几个仓库大抵是问题多到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在大家清查之前,就降下几把天火,烧了个干净。
除了第一天莫名其妙自杀的何谋之外,这些京营武官中,革职者二十有六,下狱待勘者四十几名。这种数量和速度,让京师中不少人恍都觉得,一场针对武将体系的大清整即将展开。
杨承祖这边,本以为永淳公主玩个两三天就会回宫,结果这小丫头玩上了瘾,宫里那边也莫名其妙的抽了风似的不急着找人回去。结果就是她确实是出来两三天就回去了,然后隔个两三天继续出来。到后来,甚至不用永寿在中间牵线,一向胆小的永淳,就敢自己穿了太监的衣服跑到杨家,然后找杨家的女人要男人的衣服换上去京营查案。
小丫头似乎也为自己能和姐夫并肩作战而兴高采烈,红日西垂,两人在一众护卫拱卫下并马而行,小丫头还是兴奋的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姐夫姐夫,你看今天那个仓库啊,真的还不错啊,库存与帐簿核对,只相差一成。再算上秤与秤之间的误差,这个仓库的库大使人真的不错,居然没有偷卖库粮。咱们这些天遇到的人里,这个人算是最好吧。”
杨承祖笑了笑“他不算最好,只能算最勤快。今后呢,长个心眼,观察事物的时候,一定要细心一点。那些粮食口袋里,有一半是咱们前天查的那个粮仓里搬来的,我偷偷在上面打了烙印,他们跟你一样,并没注意。所以啊,咱们这几天审的粮食器械,差不多就是那一批,不过是在搬来搬去。运气不好人缘差一些的就借不到,所以亏空就多,像是这个地方的库大使,看来倒是挺用心的,手脚很利索,所以帐面就好看。”
永淳吓的张大了嘴巴,继而生气的捏紧了拳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骗我,姐夫带我回去,我要去打他一顿。”
“得了,你怎么越来越像郭九姐了,好好待着。记住姐夫的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查则无徒。什么事都想弄的一丝不苟,那人就好到没朋友了。咱们查京营,不是为了要把人杀光,该立的威风立起来,该做的事做到了就好。像是这种事呢,大家都装一装糊涂,就什么都好,万事求个明白,你想想,剩下的那些仓库还留的住么?把大家都逼到放火烧仓库的地步,对谁都没好处,做人啊,一定要有弹性,不要总想着黑白分明,对谁都好,明白了么?”
永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歪着头看着杨承祖,忽然拍手道:“姐夫好厉害!我就知道,姐夫是最棒的,如果我能多跟姐夫身边待几年,就能多学好多东西。”
这时,大家已经看到了杨家的院墙,可是还不等众人过去,就听路边有人高喊道:“杨缇帅留步,老朽有句话说。”
这声音洪亮,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在路旁几名大汉正护卫着一个白发萧然的老者。这老人虽然穿的只是一身普通富家员外打扮,可是精神矍铄,腰板挺直,犹如一棵雪里苍松,格外挺拔。
杨承祖看了这老人几眼,忽然对永淳道:“你回家去,跟如仙她们说一声,准备点好吃的,今天家里有贵客。”吩咐完这句,要紧下了马,三两步来到那老人身前,跪倒磕头道:“我当是何人,原是老千岁虎驾光临,卑职见礼来迟,老千岁莫怪。”
那名员外打扮的老人,正是当初杨承祖的顶头上司,以安定伯身份任河南锦衣千户所千户的张容。像是这种老上级老下属的关系,官场上最是尴尬,大家处理起来的态度不一。不过像杨承祖这样的新贵,就算是在马上拱拱手,张容也拿他没办法,肯过来磕头,真得算是给足了这位老长官面子。
张容不等他跪实,就已经双手将人搀扶起来“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如今不过一平头百姓,苍头老朽,缇帅则是三品命官。老朽见了你,合该磕头才是,怎敢受你这一礼,折寿,折寿的。”
“老千岁,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您的伯爷爵位?”
“哦,大概你还不知道,这个爵位已经被革了。如今的老朽,已经是个身无寸职的白丁,一个乡间野老罢了。”
“老千岁太谦了,朝廷的事,卑职还真的没听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的上级,这个身份朝廷不认,我也认。来来,咱们有话到家里说。”
张容摇摇头,而是一指路旁的一个茶棚“有个朋友想见见你,不知道杨缇帅肯不肯拨冗赏光,见上一面?”
第六百零五章关说(上)
在钱宁到滑县找茬的事里,张容对于杨家是有回护之恩的,虽然即使没有他出手杨家也未必会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个人情总是要认。不过由于张永一直与杨廷和走的比较近,杨承祖与张家就没展开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两下里没什么往来。
随着张容的引领,两人来到茶棚里,灯市口这地方人烟稠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平日里这等茶棚不管什么时候,都坐满了过路行人。可今日,茶棚里肃静的很,就连茶博士与掌柜都候在外头,整个茶棚里只有十几个保镖模样的青壮,以及坐在椅上的一个老人而已。
这老人的打扮与张容类似,相貌与张容也有六七分相似,看年纪比张容似乎还要大一些,脸上肌肉松弛,皱纹堆叠,颌下光秃秃的,并没有胡须。杨承祖进来时,这人并没有动地方,似乎是在打瞌睡,整个人一动不动。不过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这人的双眼并未闭上,而是在打量杨承祖,目光之内饱含光芒,胜似鹰隼。
“张公公?杨某不知张公公在此,迎接来迟,公公恕罪。”杨承祖二次撩起衣服下摆下跪,那老者并未起身,而是在那里伸手虚扶
“不必客气,坐下讲话。咱家如今已经冠带闲住,昔日头上的官职,都已经不算数了。杨缇帅肯与咱家面对面说话,就是给了咱家天大的面子。说来,现在是该咱家跪你了,怎奈这身子骨不中用了,跪不动,您可别见怪。”
“不敢当。张公公当日诛杀刘瑾,立有赫赫战功,后为朝廷转战南北,统帅团营,捉拿江逆时,亦立下不世之功,实乃我辈武人楷模。在您面前,晚辈有个座位已经很知足了,哪还敢想其他。”
张永当初有诛杀刘瑾之功,捉拿江彬时,也是他提督九门总领团营,靠着自己在外四家军里的威望,压服了一批首鼠两端的军官,才让兵变没真的发生,可称功劳卓著。加上他一直以来,与杨廷和私交甚笃,却没想到,他的家族倒的这么快,连他带他的兄弟,都已经混到冠带闲住的地步了。
杨承祖倒没想明白,这两兄弟把自己请来是要干什么,他们的官职跟自己并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想恢复名位,也不该找自己。张永这时已经开口
“三弟说了,当初你们在河南时,就是一对很好的搭档。咱家其实当时就想见见你,把你调动到团营里来,觉得那才是个好前程。只可惜,军务繁忙,没能顾的上。等到现在有了空闲,却已经什么都做不成了,惭愧啊惭愧。若是当初把你调进团营,不就是害了你的前程?”
“张公公不必客气,能进团营,在您手下听差,那是卑职的福分。只可惜卑职和您的缘分不到,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您手下听命。”
张永呵呵干笑了几声,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将几枚瓜子丢到口内咀嚼,边嚼边道:“行,你小子会说话,是个材料啊。只可惜,咱家没有这个缘分,跟你一起做事了。老了,不行了,当初跟着万岁爷爷,四处征战,身上受了不少的伤。一上了年纪,这些伤势找上门来,这条老命,也撑不了多久了。不过一想着死了以后,就能到陛下身边接着伺候,这心里其实也就塌实了。按说,我们老三跟你有点老关系,不过这种关系太淡,不值得说什么。咱家对你,也没有过什么好处,不该麻烦你的。怎奈,咱们在世间闯荡,总有些推不开的人情,推不掉的关系,所以只好老着脸来找你讨个情,还望缇帅能谅解。”
“公公言重。”杨承祖微一拱手,含着笑看着这位昔日的大珰能开出什么条件。这段日子,来他府上关说的人,其实一直就没断过。
不过查出来的人都是些小把戏,不曾伤筋动骨,那些大佬也就没必要下场,来关说的人身份地位一般,关系也扯淡的很。大多只是安陆或是河南籍的官员,彼此没有交情,能否成功,全看价码开的够不够。
能够倾动张永出来说项,这次出来的人身份必定不小,所求也不会小到哪去。那么所求的事,怕是也不小,杨承祖倒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查到了谁的地盘上,又触动了些什么。
“杨缇帅你是知道的,咱家当初跟着先皇,提督过十二团营,跟这些丘八们,也算是有点香火缘分。再者,他们的疾苦,咱家也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卖军械,卖军粮,吃空饷、喝兵血。在先皇那时候就是深恶痛绝,可是没办法,你不这样搞,那些带兵官怎么活的下去。别的不说,兵部那些管事的老爷们,谁若是少了供奉,在哪个地方卡上你一卡,就能让你连正常的练兵都不能。所以该有的打点孝敬,是不能省的。再说这些带兵官出来卖命,图的也不过是搏个富贵,如果让他们卖命,又不肯让他们富贵,那谁又肯来帮万岁打仗?”
“公公高见,杨某也是明白的。不过万事都有个度,他们做的,似乎有些过分了。当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是情非得以,所以不到万不得以,我并不想杀人。这些日子抓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这也是上命难违,不涉私怨。其中若有谁是公公的朋友,您只管赏个名字下来,只冲张老伯爷当初对我的照顾,以及张公公的威名,这个面子我也得给。”
张容看着杨承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哦?咱家的面子还有这么大?若是前几年,咱家恐怕真的就要信了。如今么,咱家无职无权,比起那些无明白,也好不到哪去,这面子两字,可是不敢提了。今天咱家若是说,你监牢里关的那些,都是咱家的自己人,你该当如何?”
“公公说的哪里话来,人生在世,恩怨分明。既然公公说监牢里的那些人,都是公公的自己人,那杨某就发一道令,把他们都放了。天大的祸患,杨某一力承担,与公公没有半点干系。”
张永哈哈大笑,用手一拍桌子“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三弟宁可杠上钱宁,也要为你出头了。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好男儿,茶棚里能说得什么大事。三弟,跟教坊司那边传个信过去,咱家要和杨缇帅去喝花酒,说些心腹事。”
第六百零六章关说(下)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清楼。”杨承祖心里嘀咕着这句话,不无恶意的揣摩着,一个太监来教坊司这地方能干什么。不过看着教坊司萧奉銮以及两位韶舞与张永那熟悉程度,这老太监,绝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按老规矩准备,再找几个卖艺不卖申的姑娘过来,然后就没你的事了。新晋似乎没有犯官的家眷来吧?”
“张老明鉴,新君登基,现在还是大赦天下的时候,等过个两三年啊,小人这教坊司里,怕是就要有不少官眷了。不过您老放心,小人一定都给您留着,保证不让其他人先碰就是。您老慢聊,小人去催催姑娘们。”
张永拍了拍手“这奉銮虽然也是朝廷命官,实际上权柄小的可怜,比起上行院的乌龟,也没见好到哪去。京师里官多,这个差使不好做,一不留神,可能就被革了职。萧白浪算是咱家见过的奉銮里,最为优秀的一个,可也因为他在这个差使上太优秀了,所以从来得不到升迁,没有人想过让他动地方,因为他一动,这里就不舒服了。”
“人尽其材,物尽其用,这样想,其实很对的。他既然适合做这个差事,就该让他好好做下去的。”
不多时酒菜已经摆了上来,萧奉白浪显然知趣,并没有把姑娘叫来陪酒,把时间留了出来。张永将酒杯一端“杨缇帅,这杯咱家敬你,敬你念旧情,知恩图报。张某这一生,见过的人多了,所见者大多是富易妻,贵易友,像你这样讲情义的不多。值得咱家跟你喝一杯。老了,身子骨不听用了,这酒也就喝的少了,当初敬过江彬,现在该敬你了。在你回府之前,咱家已经派人给府上送去了三百匹绸缎,都是江南织造出的贡缎,在北方想买的话可不容易。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一点见面礼。”
“公公客气,不知道这次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把公公请出来说项,所求者又是哪一处营头?只要您赏个名字下来,天大的事,我也只当没发生过。至于勋贵那边怎么去说,下官自己来想办法。”
“这也不是什么面子不面子,不过是个故人,我没法拒绝。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当初几个老朋友,在宫里伺候天家,被人称为八虎。其实这个名号,不过是那些人故意呕我们,胡乱起的而已。我们几个之间,关系也不见得多好,咱家当初就和刘瑾打过一架。可是如今几个老人死的死,散的散,连先皇都去了,剩下的人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倒是真的亲厚了。这次请我出面说项的,其实你也见过的,他还借过些人给你。”
“谷公公?”
“可不就是他?其实啊,你想要人手,只管跟咱家或者三弟说一声就好了。就算我们不做官,手上还是有些人,倒不至于连些干粗活的都借不出来。大用当初得先皇恩宠,团营之内掌兵,京营大军里有不少是他的旧部。你查的那事,不管怎么绕,他也是逃不掉的。”
杨承祖苦笑一声,举起酒杯道:“天地良心,下官这次对谷公公,确实没有半点恶意。事实上,下官要跟张公公这里交个底,我这次奉旨稽查京营,最多就只查到指挥使一级。往上的就不会再查,所以您只管让谷公公放心,我保他平安无事。”
张永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虽然无意谷大用,但是这不代表他就高枕无忧。新君登基,老谷执掌御马监,提调腾骧四卫,这种位置,肯定不会由他做下去。不过他还是想着能落个体面收场,可不想做第二个刘瑾。他做了这么多年官,得罪的仇家不少,朝野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个时候若是盗卖军资,侵占兵额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你不动他,他也没什么好下场。我们八虎现在差不多是一条线上的的蚱蜢,共进同退,他如果倒了,我们也没什么好下场。所以这次与其说是救他,不如说是我们几个死剩种在自救。”
张容这时也将酒杯举了起来“杨缇帅,那些勋贵家的子弟,都是群败家子,听不懂人话的。所以这事,就只能找你,望你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路走。”
张永道:“彭司马清查京营,不过是个二虎竞食之计,我想这一点,你该看的很明白。新君是个聪慧的天子,这种心思,不会看不明白。之所以还派你前去,多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换一换人,把京营的兵权抓到手里。咱家不才,好歹也提调过京营,手上还是有一些能用的人的。接下来,咱家会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为新君效力。至于我们这几个废人,只要能留下几分薄产,颐养天年,就别无所求了。”
杨承祖这时也算明白过来,这次的接触,并不单纯是为了京营的事抹平首尾。更多的是,这些正德时代的权阉大珰,希望通过自己,向天子求一条活路。宦官不比文臣,自身荣辱全在天子重视程度。就像如今八虎残存几人,虽然或掌禁军,或掌司礼监,可是只要天子一道中旨,就能让他们失去手中的一切,就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以张永的权势功劳,到如今不但自己冠带闲住,就连自己手足的爵位也被一并追回,成了个赋闲白身。就算是想和新君那里要个保障,也要有个人牵线搭桥,杨承祖这个天子眼前的宠臣显然是最佳人选。
他们手中倒也有些谈判的本钱,不过这本钱能不能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就是个问题。杨承祖这次清查京营,既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契机,八虎残余的几人,日后的立场归属,差不多就能在今晚定下来。
杨承祖对张氏昆仲一笑“我敬两位老爷子一杯,这事关系重大,在下也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代为效力,去宫里面陈陛下,至于万岁如何裁夺,下官也难以预判。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尽我所能,定会玉成此事。”
张永爽朗的一笑“有你这句话,咱家几个,就放心了。来人啊,跟萧白浪说一声,可以让姑娘们进来了。”
第六百零七章落毛凤凰
教坊司这是官营的纪院,同时也承担礼部的各种礼乐舞蹈,换句话说,这里的女人有时也要承担大型庆典的演出任务。UU小说,www.uu234.com对外的时候,这里的女子大多会矜持的说一句,自己只卖艺,不卖申。但事实上,其本质与如仙、红牡丹等人没什么不同,只要有银子或是有身份,都是有什么卖什么。
杨承祖家里的女乐教头,也有人在这里教习精忠传的,于教坊司的红牌倒是不算陌生。张永所图谋的大事有了眉目,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副内行模样开始指点道:
“你说的那些红牌,其实不算什么,跟外面的行院比,也没多出彩。这教坊司里,最受欢迎的就是犯官家眷。那些官家娘子、小姐,未必真的姿色比那些红倌人强,但只一想到她们曾经的身份,想着可以玩一玩官员的妻女,就能让人血脉愤张,一掷千金。新君即位,现在还在施恩之时,犯官家眷倒是没什么新人,等过几年,说不定就有些书香门第的女人,来这里卖。还有啊,当年鞑子亡国之后,有不少元室贵女,都被打入坊司之内,若是杨缇帅喜欢北地胭脂,我让萧白浪为你安排几个。”
杨承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张永一个阉人,是如何对这些女人这么熟悉的。他正考虑着是否真的尝一尝大元宗室,黄金家族的血脉是什么味道,门已经推开,几个女子已经袅袅娜娜的走进来,给几个人挨个见礼,然后跪成一排,等着吩咐。
杨承祖用目望去,见进来的几个女人,都高挽云髻,淡扫娥眉。妆化的并不怎么浓,但打扮的都恰倒好处,让人一见之下,就食指大动。身上的衣衫并不刻意暴露,但是露出来的半截玉臂,圆润香肩,在柔和的灯光下,更增几分情致,让人心跳莫名加快。
居中的女子,身材高挑,体态妖娆,柳眉杏目,肤若桃花。身上的风臣气息并不重,反倒是有几分高贵典雅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的同时,反又忍不住升出一种将之按在身下,好好挞伐一番的念头。她的衣服收的很紧,勒显出柳腰纤细,怒峰高耸,发髻似乎不小心,梳的有些歪斜,可却更增了几分美人初起懒梳妆的诱人神态。
清楼里后天训练,确实是能练出这种气度的,比如如仙就能够扮演成个女侠,气质比起幺娘都不逊。可是这女人的演技,似乎比如仙更高一筹,见杨承祖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竟是将头一低,似乎颇为娇羞,这一来,就像良家多过像个风臣中人。手中的琵琶,向着脸上挪去,似乎想要挡住自己的五官。这副羞怯怯的样子,更增色几分。
张永的目光也落在这妇人脸上,不再挪开,目光里很是有些古怪的味道。萧白浪笑道:“张老,您对这妇人有意?杜氏,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坐到张老身边去,好生伺候?”
那怀抱琵琶的女人听到这话,身子似乎被鞭子抽了一记,不经意的蜷缩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来,挪到张永身边坐定。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张公公,奴婢伺候您一曲琵琶,请您赏个曲子下来。”
张永听到这声音之后,整个人就仿佛吃了一记掌心雷一般,呆如木鸡,大口张开,脸上松弛的皮肉竟是微微牵动。杨承祖几乎认为他是突然中风,正考虑是否要进行治疗时,却听他用颤抖的声音道:
“杜……杜……你是杜娘娘?”他说到此,忽然猛的站起身来,对着那女人跪下去,接着就磕起头来。“奴婢死罪,老奴该死!老奴不知杜娘娘在此,竟犯下不赦之罪,请娘娘发落,娘娘降罪。”
张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过他没像兄长那样跪下,而是一把抓住萧白浪的前襟,怒道:“萧奉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欺我兄弟没了前程,就敢如此相欺么?”
“张老……三千岁饶命,你们说的是什么,下官听不懂啊。这个妇人是新晋教坊司最出挑的姑娘,几位老爷都点了她作为禁脔,平日里接克的事都不让她去做了。下官安排她过来侍奉,也是担了天大的干系,这可是一片好心啊。你们几个,别像木头似的跪着,赶紧说话啊。”
其余几个女人里,有的与那位杜氏一样,掩面啼哭起来。有的则是七嘴八舌道:“这女人确实说过她是娘娘,难道说的是真的?不过不止她一个啊,咱们这里,来了好几个娘娘。若是她们说的是真的,堂堂娘娘,怎么会流落到这里做表子?”
张永头上的员外巾已经漂落,额头在木板上磕的鲜血淋漓,但是依旧不停的磕下去,磕的地板有声,口内不住说着“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那名叫杜氏的女人,却已经丢了琵琶,掩面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张公公,你赶快起来吧。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什么杜娘娘,不过是教坊司里,生张熟魏的昌纪而已。你再喊我娘娘,就是逼我去死。”
杨承祖随手带上了门,抬手将腰里的绣春刀抽了出来,刀锋微微颤抖,泛起阵阵白光。
“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杨承祖,这位杜氏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如果说不清楚的话,我就只好把你请到诏狱里好好说个清楚,不过我只保证你进去,不能保证你出来,说不说,自己决定。”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萧白浪听到南镇抚司的招牌,腿都已经软了,连忙跪倒在地道:“几位老爷恩典,小人承认,这杜氏是我私下买来的,没在礼部那里登记入籍,所得的银两,也是落了我的口袋。可是其他的事,小人真的一概不知,什么杜娘娘,这是从何说起啊?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你们别为难他了,这事他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一直在掩面而泣的杜氏,忽然开口
“张公公,万岁已经去了,我们这些豹房里的女人,又哪有过名分诰封,娘娘二字,万不必再提。就算是当初的刘娘娘、王皇后,如今都不知道落在哪里,我就更不用说。今日种种,皆是我前生罪孽,老天让我赎罪。我所受的苦,都是应得的,与他人无干,你们不要为难萧奉銮,其实……其实他很照顾我的。豹房里的女人,在这里不止我一个,我的日子算是过的最好,其他几个,才是真的惨呢。”
这时已经到了教坊司热闹的时节,外面不时有人大声叫嚷着,寻找萧奉銮。阵阵欢笑之声透过门传入屋中,而斗室之内,却已经是哭声一片,不合时宜的哀愁与悲伤,在房间内蔓延。
第六百零八章纠察
虽然杜氏并未见怪,但是张永自己显然不能释怀,跪在那里,头上的血也不去擦。UU小说,www.uu234.com原本梳理的一丝不苟的白发已经披散开来,整个人都狼狈了几分。
“娘娘,老奴无能,居然不能护住娘娘周全。让娘娘沦落到这等地方来,便是把老奴千刀万剐,也不足惩老奴之罪。他日地下,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万岁!”
杜氏这时渐渐已经停止了哭泣,一边用一条鲜红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张永道:“张公公,你不必过分自责,这一切都怪我的命苦,与你没什么关系。豹房的女人那么多,你哪里照顾的过来,再说,早在万岁南征之前,我就已经不受宠,等到天子驾崩,豹房内的人就都散了。张公公当时还在忙着抓江彬,哪里顾的上我。”
直到这时,杨承祖才知道,杜氏竟然就是马氏的嫂子,那位延绥总兵马昂的原配夫人。后来正德收用了马氏,而马氏又向正德推荐了自己的嫂子,就也把杜氏接到豹房去享用。
马氏的举荐到底是为了邀宠固宠,还是为了向自己的兄长报复,除了她自己没人说的清楚。杜氏姿色过人,初时倒也得宠,可是豹房里的绝色不知道多少,日子一多就不新鲜。后来刘五儿等人风头渐盛,她就不大受宠爱,于豹房之内,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当时豹房内美人无数,受冷落者不知凡几,不过衣食用度,总是不匮乏。等到后来正德死后,杨廷和将豹房中的女人发放回原籍,实际上就是任她们自生自灭。杜氏出宫时,身上颇带了些财物,衣食倒是无缺,不过却无处投奔。马昂那里,多半不会再接纳自己,即使他接纳自己,那男人到底靠不靠的住也难说。
在豹房走了一圈之后,她已经明白,像是这等武人的地位不管多高,终究也不怎么安稳。他与正德的牵扯太深,新君登基后,他的总兵位子也保不住。在豹房享过了富贵的她,并不安心于过平淡的日子,一时无处可去,就干脆在京师流连。其出手大方,生的又美貌,自然身边就聚集了不少狂蜂浪蝶。
再后来,她自以为遇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伴书生,却不想结果是人财两空。眼看无力维生的她,只好想办法把自己卖了,换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直等到了教坊司后,她竟然发现了数名同样出身豹房的旧日姐妹。她们几人过去在豹房里明争暗斗,不过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彼此间反倒是亲厚起来,也能互相扶持。像是这房间里,除了她以外,其他几个出挑的女子,就都是豹房出身。
这种出身在京师的上层圈子里,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有些大臣是在豹房里见过她们的。不过大家有意识的不说破,相反把享用这种女人,作为圈子里的一种谈资,因此她们的身价反倒是比起普通教坊司的红倌人更高。
张永勃然变色道:“杨廷和,杨新都!都是你做的好事!说是什么遣散回原籍,结果就把事搞成了这样,咱家不劈了你,誓不为人!”
杨承祖倒是没那么激动,这事的责任,也不能都怪在杨廷和身上。这些女人来自大江南北,正德所到之处,搜罗美人极多,都送回原籍的可操作性不强。官府所能做的,通常就是发给路费,让其还乡,能够允许从豹房里带些东西走,就已经算是仁慈。
不过经历了大富贵,甚至为天子侍寝过的她们,大多数都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而是留在京里等机会。人长的漂亮,又没有什么倚靠,遇到歹人,或是强梁的可能性就高。对比起来,能够在教坊司里做个红倌人,其实得算是一个相对不错的结局,总比落到那些粗鄙军汉或是绿林强人手里要好一些。
萧白浪也知,这事闹大了,自己身上也要承担不小的责任,只好不住的哀告求饶。张容道:“萧奉銮,这几个人的身份如今你已经知道了,哪能还在你这里做这种营生。这些人,我们兄弟要带走。”
杜氏道:“张伯爷,你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可是你们兄弟是忠良,我就不能让忠良为难,现在我们的身份,你们敢收留么?就不怕新君疑心你们心系先帝,将来对你们有所不利?”
张永张容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也读出了对方的焦虑和担忧。杜氏说的不无道理,这些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后妃,不受朝廷保护,救了她们也不会被太后或是庄肃皇后感激。相反,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太后和皇后眼里的狐媚子,很可能是救了人,反落个两头不讨好的下场。
现在两人都是身无寸职的白身,惹上这样的麻烦,恐怕也很难交代。就算是杜氏的安全,也不敢说一定有保障。不过,既然知道了杜氏落在这里,难道还让她继续做这没脸的营生?毕竟她可是实打实服侍过正德天子的,既然知道,总是要把她救出来。
见这两人一时无语,杜氏道:“二位不必为难了,这里面的难处,我是明白的。我们几个姐妹在这里有吃有穿,日子过的也不差。说句实话,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使奴唤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要是让我们回到民间自食其力,反倒是活不下去。或许这坊司,真的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两下里正在说着话,房门猛的被人拉开,十几名身着胖袄的军汉立在两侧,而正中间一人四十开外,头戴獬豸冠,身穿神羊补服,用手点指道:“都察院奉旨清查官员狎妓事,所有人出来,登记姓名身份。”
按照洪武年规定,教坊司只对民间服务,官员不许到这里来喝花酒。不过这种禁令早已经没人真的去遵守,杨士奇等人和名纪互称母猪公猴,亦是风雅事。不过,新君即位后,整肃风纪,也是常有之举,都察院借机发挥,刷一刷存在感,也不奇怪。
杨承祖等来到外面时,却隐约感觉到,这次的事未必真的是都察院临时起意。这次所谓的检查,恐怕目标正是自己,或是自己所主导的这次京营清查。
第六百零九章深坑金钩(一)
整个大厅里,大约有四十几名官兵弓手,以及数名青袍御史。∑UU小说,www.uu234.com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喝花酒的客人众多,在酒以及美人的双重作用下,颇有些人对于这些御史恶语相向,这其中几个骂娘的声音,杨承祖听的格外耳熟。
白日里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勋贵子弟,晚上的时候由几名军官陪着,到坊司里来寻开心,倒是常有的事。如果不是有永淳的关系,杨承祖自己也谢绝不了这样的邀请。
这些纨绔本就胡作非为惯了,被御史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头上大多有家里帮他们搞的锦衣官身,也在纠察范围内。开始时,倒是能说几句好话,希望能手下留情,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记上。当发现御史们刀枪不入,任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要记下自己的姓名,怒火便渐渐高涨了起来。
从好言相向,逐渐演化成了恶语相加,乃至手上也逐渐有了些推搡动作。这些人大多是练过些拳脚,身上也有气力,能将几个御史推的不住的后退。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似乎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这些纨绔也就越发的胆大了。他们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再考虑到身后有一众美人观阵,气势更壮,已经有人叫嚣着
“尔等这些御史,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来查老子的名字?老子这些天,连京营的军汉都收拾的服帖,还怕你们这些小小的言官?信不信爷爷一拳,打死了你,也是白打?”
那些同来的京营军官却是没有这种勇气,不敢和言官们硬对,只是在后面远远的看着,时不时还有人喝上几声彩,局面混乱的很。在这里喝酒的纨绔子弟足有几十名,如果再算上其带来的扈从家丁,远不是几十名军士所能应对。这时的教坊司,就仿佛是个火药桶,只要一个火星落上去,就能炸开。
杨承祖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将自己一行人叫出来的那中年御史身上,这御史貌不惊人,不过目光清澈如水,神情很是镇定。似乎对于教坊司内即将发生的危机,全然不在意。
“尔等说出自己的姓名,住址,本官自会派人核查。新君登基,国丧刚过,你们就在这里聚集起来寻欢作乐,若是普通百姓倒也罢了。若是有朝廷官员在此,本官定要修本上奏,参劾于你。”
“这位中丞,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名御史哼了一声“问本官的名字?你当本官会怕么?本官姓铁,名直,山西汾州人,若是再搞不清楚的,可以到五城兵马司里去问一问,巡城御史铁倔头,就是本官了。现在,该你说出自己的名字了。”
“铁倔头?这绰号有点意思,大概又是个不畏权贵,混身是胆的人物吧?我们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从来不缺阁下这等不怕死的御史言官。可惜啊,你大概是做官做的晚了,若是前几年赶上刘瑾,你的骨头和他的刑法,倒是能比比谁硬。我的名字,你当真不知道?若是不知道的话,我随口对付个鬼名,你难道又能查的清了?明明我的根脚,装成这副样子,有意思么?”
他转头来,朝着那些勋贵子弟,忽然大叫了一声“大家都静一静,我是杨承祖,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今天这些人不是冲你们来的,别给我胡乱冲上去中了别人的计策,打起来的话,你们自己或许没事,可是这京营你们可就查不下去了。”
他嗓门洪亮,一声大吼出去,那些纨绔子弟中大多数人听的清楚。这些日子查下来,大家也知道这杨承祖确实是有办法的,而且与他们混的也比较惯,彼此的关系相处的不差。
这帮人并不是真正的蠢货,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碰,心里其实都有数的很。家里边给了话,都知道这可能是第二个江彬,自己虽然是世袭勋臣,但是惹这样的佞幸,还是差点分量。
再者有些还没被酒搞昏了头的,也能明白过来,这次的事,确实可能是个圈套。就算自己的名字真的被记下来,明天拿到朝堂上,最多不过就是名声差一点,被家里骂几句。反正平日里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犯这种错误也是正常的。
可自己这些人真出手打了朝廷御史,接下来都察院那边的言官必然同仇敌忾,用口水就能把自己这些人淹死。固然有祖宗战功在,不至于因此真的就受了什么刑,可是家里多半也会把自己禁足,这样的好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纵然有一些人并不大肯听,或是被酒充昏了头,分不清厉害,其身边的同伴也能捉手捉腰的把人拉住。杨承祖又转向铁直道:“铁中丞,我相信我的名字你清楚的很,当然你可以不承认,这种事追究起来没意思。反正我的名字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回去,继续喝花酒找姑娘。我不打算请你参与,请自便吧。”
铁直面色一变,他这次来,确实是有人指点,告诉他这是一个成名良机,但其自身也确实是想维护一下朝廷的体制,或者说规范一下这帮人的言行。他在京师里的时间不短,见多了这帮人的混帐行为,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约束住,将来还不得杀人放火?
虽然大明眼下风纪败坏,不过当初国朝的规矩,毕竟没从明文上废除。官员们来喝花酒也要穿便装,尽可能躲避这些御史风宪。被言官抓了现行,然后继续去喝花酒,这就有些太目中无人了吧?果然如自己想象的一样,这就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如果不能趁早打下这股势头,将来怕是就要成为新一个江彬。
可是从权限上,锦衣卫是个自成系统的结构,御史这个体系,对他没有执法权。眼看着杨承祖不给面子的转身进房,随手带上了房门,大厅里不知道是谁,大声喝起彩来,接着那些纨绔子弟就一起怪腔怪调的叫起了好。
这帮人闹腾起哄的本事,远比打架的本事高明,这么一闹腾起来,整个教坊司就炸开了锅,铁直的脸色连变几变,忽然一把推开房门,用手指着杜氏道:“这几个女人的身份,本官也要核查。说出你们姓名,萧奉銮把花名册拿来,本官要逐个核对。”
第六百一十章深坑金钩(二)
萧白浪已经不知道擦了多少次汗,还是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蒸笼里,汗出个不停。教坊司是礼部的重要收入来源,奉銮这个位子,每年带来的进项都十分可观。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他这个职位,饶是多年用心打点,还是怕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把位子夺了去。这杜氏等人的事要是应付不好,自己这差事怕是就要做到头了。
他刚要起身去拿名册,杨承祖冷哼一声“萧奉銮,你如果今后还想正常走路的话,就坐着别动。喝酒。”说着话,将手中的酒杯递到萧白浪手中“杨某的杯子,从不给其他男人用,今天你算破例。是要喝酒,还是要去拿名册,自己挑一样。”
萧白浪看看杨承祖、张永,又看看面如铁青的铁直铁御史,这酒杯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杨承祖转头对铁直道:“铁御史,你今天是替谁出头,你不说,我心里也能猜出八分。回去跟他说一声,三日之内,我会去拜访他的衙门。至于这里的女人,那不是你们可以查的事情,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笑话!本官身为巡城御史,教坊司正在我的巡区之内,这里的事,本官自有权查纠,不存在本官无权查访之事。杨承祖,这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阻挠本官办案。否则的话,纵然你薄有才名,又有天子宠信,本官也不会放过你。”
杨承祖二次站起身,来到铁直面前。他的身材足比铁直高了一个头,这一欺过来,顿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让那些护卫的军士心头一凛。有人想要凑上去护住,可是杨承祖这时已经一把抓住了铁直胸前的神羊补服。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在我找乐子的时候有人出来败兴!你身后的人想着我的人和你的人今天打一架,明天就可以参我一个殴辱御史,狎纪滋事的罪名。最好的结果,就是把我查办京营的差事停了,好让别人摘桃子。打人这种事,我不会让那些勋贵子弟做,不过,我会做!”
他说到此猛的将手臂向外一甩,铁直的身子就被他抛的平飞出去,直摔到了大厅正中。那些同来的御史急忙过去检查铁直的身体,而那些护卫的军兵,却开始向后退去。那干勋贵子弟没想到杨承祖不让自己动手,他反倒亲自出手打人,有些人纷纷叫嚣着,举起了板凳等物件,准备着大打出手。
杨承祖挥手道:“大家都别动,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们所有人无干,谁也不要出手。”
他说到此,手在腰间一点,那口正德天子所赐的宝刀,就被他抽了出来。灯光之下,一泓刀光寒冷如月,让人一见之下暗自胆寒。杨承祖手中执刀,缓步向前,朝着几个御史慢慢逼去。
那几个御史刚刚扶起铁直,就见杨承祖拔了刀过来,下意识的向后退身。而在外圈,那些军健兵卒,则也齐刷刷的向后退去,场面上,就是杨承祖一人一刀,逼退了这几十人。
那杜氏扶着门框,另一手遮着脸,偷眼看着。见到这一情景,双颊微微泛起红晕,口内轻声嘀咕着“好男儿,这才是好男儿,好汉子!”
这干人被杨承祖一人一刀,生生从教坊司的大厅逼到了院子里,铁直窝在胸里的那口气才刚刚缓过来。一把分开搀扶自己的同僚,挺起胸膛道:“你们退什么?本官人就在这里,哪也不去,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胆子,敢杀朝廷命官!铁某身无长物,只有几根硬骨头,要杀的话,就让他从我杀起。”
见他挺起胸膛,对着刀锋撞过来,杨承祖哼了一声“好个铁御史,果然有些胆量,不愧是有名的铁倔头。可惜啊,你这套把戏只能对别人,对我,没用。”
他身形猛的一闪,接着脚下一绊,将铁直绊倒在地,接着又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背上,狠狠的踏了下去。“我说过了,最讨厌在我找乐子的时候有人来败兴,不管你是什么铮臣,还是清官,都不会得到优待。真是的,非要来试我的底线,自己找打。今天带兵的指挥使是谁,自己站出来,如果不出来的话,这个姓铁的就只能被我一直踩着,出了问题可与我无关。”
五城兵马司各设一个指挥使,归五城巡城御史管理,负责京师的治安。与顺天府以及锦衣卫属于权力重合的机构,其指挥使官衔只有六品,算是明朝官僚体系中,官衔最小的指挥使。在京师这种地方,只好算个芝麻官。至于差遣上,权柄也小的可怜,并无什么官威,与锦衣官不能相提并论。
一名三十开外的魁梧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生的很是威武,一身盔甲鲜明,手中提了一口腰刀,对杨承祖施礼道:“末将乃是指挥使高全忠,这些儿郎,都是我手下的兵。缇帅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请不要为难铁中丞。”
“好汉子,敢出来接下这段梁子,胆子不小么。”杨承祖一边说一边抬起了脚,却又用力一踢,将人朝高全忠踢了过去。“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只喜欢跟我一条心的好汉,让我生气的好汉,我只会越看越别扭。”
他用目四下看去,见几名士兵举着火把,保护着一匹高头骏马,就举着宝刀径直来到马前。见这匹马身躯高大,体格雄健,确实是一匹出色的脚力。
“这马,是高指挥你的吧?看的出,是一匹好马,看来高指挥,是个爱马的人?”
高全忠不知道他的用意,只好道:“不错,末将生平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好马。这马是末将在马市上重金购得,平日里爱护的很,若是缇帅也喜欢好马,他日末将定为缇帅觅一匹良驹。”
“不不,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马。腿长p股翘的女人我很喜欢,牲口的话就算了。我只不过是问清楚了,免得搞错了,麻烦。既然你喜欢马,那就用它给你长个记性吧,记住,像你这种小把戏,很多事,是没资格参与的。比如今天的事,你……不!够!格!”
宝刀在月色下化做一道白虹,接下来,血光溅起,马头落地。
第六百一十一章深坑金钩(三)
杨承祖从外面走回来时,那些纨绔子弟们都已经来到了大厅口,不过大家都记得他的吩咐,没人过去帮手。不过他杀马的样子,这些人基本都看的明白,一见他进来,立时就是一阵雷鸣般的叫好。
杨承祖朝他们拱手道:“各位兄台,今天晚上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想那些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是不会再来捣乱了,大家尽管玩个痛快。有胆子的,明天跟我去砸了兵部衙门!”
这些纨绔子弟以往最多是闹到大兴、宛平县衙就算是到了顶,兵部衙门可是没人敢去的。一听到这话,纷纷兴奋的大叫起来,还有人朝他竖起了大指,或是把自己身边的女人朝杨承祖推去,情愿让这位胆大包天的兄弟来睡。
杨承祖在那推过来的女人身上猛捏了几把,又或在脸上亲一口,就将人推了回去,径自回了那包厢。等房门再被关上,却见萧白浪已经趴在桌上,人事不省。张永用手一指“他知道咱们要说一些话不适合他听到,所以自己灌了自己不少的酒,生生把自己放倒了。”
“这萧奉銮倒是个妙人,算了,不理他了。”杨承祖提着萧白浪的衣领,将人丢到了角落里,自己回了座位坐下,却见杜氏已经从张永身边挪到了自己身旁。玉手提起银壶,为杨承祖倒满了一杯酒“萧奉銮是嘴对着嘴,拿着壶喝的,这酒杯他没敢碰。壶换了新的,杯子已被奴家用手帕擦干净了,将军请用。”
杨承祖只觉得阵阵香风扑鼻,忙双手接过酒杯来“多谢娘娘赐酒,臣实不敢当。”
“你若不是成心怄我,就不要再提娘娘二字了。豹房里有资格称为娘娘的女人,只有刘五儿、我那小姑子还有王满堂这几个罢了,其他的女人,不过是万岁一时兴起,就叫过来陪着,过不了多久就厌倦了,再后来,就连万岁爷爷自己,怕是都不记得我们的名字。何必还说娘娘不娘娘的,妾身如今,不过就是个无根飘萍,任风吹浪打,将来是个什么下场,自己也说不好。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喝,我喝。”
她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从檀口内流出的酒浆流过下巴,又流过修长的玉颈,一路向下滑去。想象着那酒水将流向何等美妙之处,就让杨承祖觉得小腹内猛的升起了一团火,在身上熊熊燃烧起来。
张永道:“娘娘……哦不,杜夫人。你在这里,已经不怎么安全,恐怕有些人,想要在你身上,做一些什么文章。”
“这个文章不是在杜夫人身上做,是在我身上做,杜夫人只是个引子。”杨承祖接过话来,“五城兵马司属于兵部,而五城巡城御史,则属于都察院。这次的事,多半就是兵部衙门想出来的,他们想要摘桃子了。”
江彬被杀之后,所谓的十二团营以及东西两官厅体制已经彻底废除,恢复了旧有的三大营镇戍京师的传统。兵部虽然没有练兵权,但是有调兵权,在三大营里,原本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可是经历了江彬、钱宁以及内官太监的插手后,兵部旧有影响大受打击。正德后来编练新军,也是从三营身上下刀,导致兵部对于京营大有调度不灵之感。
这次清查京营,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查不出来,那自然就能好好的做做文章,让杨承祖焦头烂额。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打开了局面查出了不少问题,兵部就不想让这个功劳被杨承祖真正得了去。
只要他们能够把差事接过来,这次京营的清查工作,就会继续进行,而且力度会更为加大,怕是真要打出几只斑斓大虫,对三营体系进行一番自上而下的清整,才能收手。
都察院作为言官,弹劾百官是其本业,像是京营贪墨这么大的案子,正是言官该立功扬名之时。不过杨承祖用的主力都是勋贵,御史们想要搞点材料并不容易,再说勋贵们护食的本事不错,不是别人想插,就能插进手去的。
张永兄弟也明白,自己能和杨承祖说上话,可若是换成御史们跟进这个案子,那将来闹到什么地步,就谁也拦不住。或者说,当都察院负责这个事件时,这事的最终走向,也只有宰辅那个级别才能控制。
张永道:“兵部的人,是想着换一轮血,金献民那边,是想着拿人头换功劳。新君登基,大家都想立功,这个心思咱家是明白的,可是却都要从我们身上立,让人心寒啊。”
他前脚帮了杨廷和对付江彬,两下里私交还颇为不错,可是随后就被背刺了一刀,革去了所有官职荣衔,心里的滋味不足为人道。于文臣的手段和狠毒,也就更有体会,现在他既担心京营的调查,同样,也担心杜氏等女人的安危。
这些女人虽然没有名分,不过其中一部分好歹伺候过先帝,在这里做皮肉生意,闹出去终归是让死去的正德面上无光。以往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把这一切都放在心里,偷偷享受着这种快感。今天杨承祖既打了巡城御史,又杀了五城兵马指挥的坐骑,算是把兵部和都察院的脸都打了,这事恐怕就要闹大。闹大以后,这些女人的身份必然被踢爆,等待她们的命运,想想也知道是什么。
杜氏等几个女人全惊的面无人色,就连那些陪同而来的女子,也都吓的体软如酥。毕竟这些事自己是知道的,如果对方杀的手滑,那不是连自己也要跟着被灭口?杜氏道:“难道……难道他们要灭口?若果真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出豹房,殉了先帝,也好过再受这么多的苦。”
杨承祖道:“你们几个不用怕,教坊司里这么多姑娘,不会都杀了灭口的。再说真搞那么大,他们也压不住消息,事情恐怕反倒会变的更糟糕。所以要加害的,多半还是杜娘娘等几位娘娘,至于你们,最多是威吓几句也就罢了。至于几位娘娘,你们的安危,杨某保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那口宝刀“先帝当初赠刀于臣,若是这刀护不住几位娘娘的安危,我还有什么面目佩这柄刀?张公公,麻烦你给我准备几部车辆,我送几位娘娘到我的府上,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教坊司内几名出身豹房的女子,悄悄的上了马车,马鞭摇动,马车消失在夜幕之中。在这教坊司二楼临街的房间内,一名三十开外的文士,手持折扇立于窗前。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长时间,外面的喧嚣,被他看了满眼,直到看到马车消失。才笑了一笑,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嘀咕了一句,自取灭亡。
第六百一十二章大闹兵部(上)
杨承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实际已经被人看个清楚,一回到家里,就吩咐人去把马氏请来。在他想来,这对姑嫂相见,应该可以上演一场温馨的家庭戏,之后可以考虑,是不是把两人一起送到延绥马昂身边。可是马氏出来之后,打量了杜氏两眼,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看着杨承祖
“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瓜葛,我不想知道,不过我不想和这个贱人住在一个院落,请你看着安排一下。还有,我喜欢清净,如果她来搅我,别怪我对她不客气。”说完这两句话,就径自转身离开,把杨承祖这干人都晾在这。
杜氏叹口气道:“她还是在恨她的兄长,虽然毕春是个烂人,虽然万岁对她也不错。可是在她心里,始终没忘自己是毕春名媒正娶的妻子,并不怎么愿意没名没份的侍侯皇帝。尤其是当初她是怀着身子进的豹房,这孩子自然不能生下来。宫里下药时,用的太狠了一点,结果她终身怀不上子嗣。这个仇,她也记在了马昂头上,所以就连带着我一起恨了。当初她向万岁举荐我,就是向她兄长报复,万岁一死,她就想弄死我,只是没找到人。现在见我这样子,也知我没替万岁守着身子,自然就更恨我入骨了。”
刘五儿由于身份尴尬,并没与她们碰面,至于这些人的安排,还是多亏如仙从中协调。杨家这房子够大,住进这几个人进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等人一安顿下去,如仙那边就悄悄来找杨承祖
“你发什么疯呢,把这几个娘娘招来,万一让她们遇到刘五儿,难免走漏风声啊。再说让万岁知道了,他又该怎么看你,万一降罪下来,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全都白费功夫了?”
“这个我明白的,回头我会去跟万岁说一声,讨一个说法回来。不过这几个女人,其实也就是在豹房里待过一阵,在武宗身前都算不上得宠,与刘五儿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不会有事的。至于刘氏那边,反正咱家院子够大,你把人安排好,别让她们彼此碰上就是了。总归是武宗对我有恩,看着他的女人,落到那地方卖皮肉,甚至落到性命不保的地步,于心不忍啊。”
如仙的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戳“到底是看不得她们卖皮肉,还是看不得她们卖皮肉给别人?自己心里有数,反正猫要偷腥,拦也拦不住,不过要是让我逮到的话,管她以前是什么出身,照样挠她个满脸花。你要紧去跟万岁说啊,要是天子不允,趁早把人送走,别留在家里添堵。”
“说,终归是要说的,不过这事可以先放一放,明天还要件更重要的事,要先办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重要?”
“也没什么,无非砸一个衙门而已,小事一桩,天色不早,咱们赶紧睡吧。”他边说边将如仙打横抱起来,向着床边走去“今天我连教坊司都没留宿,你说是不是该好好奖励奖励我?”
次日天明,杨承祖刚走出房间,就见永淳一脸紧张的等在门外,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多早就溜出了皇宫。算计着日子,似乎她大婚的时间已经临近,总这么出宫来,也不是个办法。他正要说上几句,永淳已经抢先开口道:
“姐夫,不好了。有坏人要害你,昨天晚上,宫里有太监连夜送来奏折,据说就是弹劾你的。说你去了教坊司,还打伤了一个姓铁的巡城御史。圣母那边很是生气,说是这样的应该重办,奏折是连夜送到皇兄那的。我已经去求母后为你说情了,你自己也快点进宫,跟万岁弟弟认个错,让他不要罚你好了。”
看她那副着急的模样不是假扮出来的,杨承祖的心里也一暖,笑道:“那你的皇帝弟弟要是非罚我不可,又该怎么样呢?”
“那怎么行?弟弟要是非罚姐夫的话……”永淳四下看看,又翘着脚看了一下杨承祖身后,见如仙对着镜子在梳理头发并没注意自己这边,才大着胆子小声道:“那就让他罚我吧,我愿意替姐夫受罚。”
小丫头并不是一个善于掩饰感情的人,这句话里的情思,已经无法掩饰。说完这话,永淳羞的低下头去,不敢抬头与姐夫对望,觉得自己简直是发了疯,怎么好跟姐姐抢男人,何况自己已经要出嫁了啊。
杨承祖的脸色也瞬间一僵,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永淳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可是……她是个公主,自己如果尚主,那家里的女人该怎么办?永寿那边,又该怎么安排?可是佳人恩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快刀乱麻,斩断小姑娘对自己的相思。
他干笑两声,岔开话头“胡说什么呢,你这么可爱,万岁怎么舍得罚你。至于姐夫我,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待会我就进宫,去跟万岁请罪。现在你跟我走,姐夫带你看热闹去。”
见两人拉着手离开,如仙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恨恨着抱怨“不要脸的小蹄子,还金枝玉叶呢,居然也不要脸的勾男人了。反正你也是快嫁人的,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红芍!赶紧过来,我再教你几手本事,早晚叫承祖把你收了房,你也好给我当个替手,免得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敌不住那么多狐狸精。”
兵部衙门与锦衣亲军指挥使司衙门,中间只隔了一条御街,彼此在门口,都能看到对方。京师里消息传的快,杨承祖昨天晚上留宿教坊司,乃至打了御史又杀了指挥使脚力的事已经传开。
朱宸在公堂上,身边几个都是从安陆跟来的老人,几人边议论此事,边在评价着杨承祖的冲动与不成熟。作为锦衣卫高层,他们知道的更多。本来打言官这种事就是个红线,武臣殴打言官,很容易形成御使同仇敌忾,皇帝那边为了平衡或是图个清净,也会对惹事的武臣进行惩罚。这不是宠信不宠信的问题,而实在是一个坏风气不能开的问题,风宪官如果可以随意挨打,那这个体系就可能面临崩溃。皇帝必然要维持的是秩序,而不是某一个人。
再者这场陶色风波里,甚至涉及到豹房的女人,这就更是个雷区,万万碰不得?不管如何得天子恩宠,做下这样的事,怕是日子都不好过了。
朱宸叹口气道:“当初在安陆时,就觉得他是个人物,只是锋芒太露。现在看来,本事或许是有的,但是做人还是差着,不懂得收敛,早晚要吃大苦头的。”
另一名安陆出身的堂官则道:“是啊,好在他还年轻,这次吃点教训,如果能长点记性,将来还是有再起的机会。不像我们,咱已经都老了,只求风平浪静,可是犯不起什么错误了。年轻人喜欢女涩,本无可厚非,可是非要去碰豹房的女人,还发了狠话,要砸兵部衙门,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不过……大概他是喝多了,信口胡言,不会真去砸兵部吧。”
众人正在这里议论着,忽然阵阵喧嚣声透过高墙穿过门板,直抵厅中,几人一愣,随即就有外面值班校尉前来禀报,杨承祖真的带上人马打进了兵部,正在动手捉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大闹兵部(下)
朱宸及几个锦衣堂上官来到外面的时候,兵部衙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十几家勋贵府的家丁豪奴,控制了兵部衙门门首。还有人扯着脖子高喊“我们到兵部,是来捉拿勾结京营,贪墨钱粮的蛀虫的,与众位无关。谁敢出来阻拦,就是抗旨,当心人头落地!”
六部衙门办公地点比邻,这边一闹腾起来,其他几个衙门里的吏员还有一些小官,都凑过来观望情形。兵部与吏部一样,门外两长排板凳上,永远坐满了等待铨叙或放缺的武官。
作为国朝军事中枢,兵部门外,也不缺乏长身大面的壮士军卒环甲持兵护卫。如果是一般人敢到兵部找麻烦,不管是这些武将,还是这些士兵,都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可是对上这么多勋贵子弟,这些手段就都没了用。
那些武官并不敢招惹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臣子弟,至于士兵,就更没人敢过去找死。对方又喊出奉旨捉拿贪墨军械的犯官的话,就更没人敢过来插手,这时候动手阻拦,说不定就要担一个同伙的罪名。
几名都察院的青袍御史,似乎想要凑过去阻止一下,却被在同僚中人缘甚好的张嘉印拦住“大家不必多事,锦衣卫胡作非为,我辈身为御史言官,不能坐视不理,自当效孔夫子诛少正卯,鸣鼓而击之。咱们赶快回去写本进言,这里的事,交给兵部的人处置就好。”
兵部衙门里,已经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武选、职方两个清吏司事权最重,油水也最多,结果这次遭难也最严重。十一名主事,三名员外郎,都被捆了个结实。那些勋贵子弟在捆人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少,几记耳光,抽的几位饱读诗书的枢曹老爷鼻青脸肿,口鼻流红。
下面办事的吏员,被捉者达六十余人,兴奋的勋贵子弟们,甚至大喊着为祖扬威,就在今日这样不靠谱的口号,在兵部衙门里兴奋的进行着这名为官兵捉贼的游戏。直到被捉者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串,这些人才兴高采烈的准备押着战利品收兵,可是刚刚到兵部门口,就被人挡了驾。
挡住这帮混世魔王的,是一个七十开外,身形单薄的老人。他身边并未带多少护卫,只不过是几个长随在两旁伺候,避免主人跌倒。就这么几个人站在门口,就让那些正在兴头上的勋贵子弟似是撞上了礁石的海水,波分浪裂,随即大败而回。
兵部尚书,彭泽!杨承祖已经认出来人身份,这里是他的地头,自己带着人上来抓人,基本就是公开踩他的脸。微一拱手,“彭老司马,下官身负皇命,就顾不上给你磕头行礼了,老大人不要见怪。”
“好说,锦衣卫办案,本就不必讲什么礼数,老夫是明白的。不过你带走我兵部衙门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下官这几日受命清查京营,现已有证据证明,兵部之中有人与京营坐营武官勾结,盗卖军械,冒占员额,因此要将他们锁拿回去,进行审问。这一次的事,说不定要涉及到一些位高权重的大员,到时候恐怕还要彭司马大力协助,助我拿人。”
“好说,为国出力,责无旁贷。不过锦衣拿人,亦应出示驾贴,不知驾贴何在?”
杨承祖微微一笑“老司马胸襟豁达,晚辈佩服,要驾贴也是情理之中。按说锦衣衙门带人,确实应该开据驾贴。不过若是涉及到谋逆大案时,为防勾结反贼的奸佞走脱,这驾贴可是事后补办。不巧的很,这些人涉及的案子中,有数万斤火药下落不明,若是落到叛贼手中,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篓子。这里,还可能有朝廷大员,中饱私囊,包庇徇私之事,因此来不及开据驾贴。”
彭泽面色如常,双目在那些被捆起来的吏员属官身上一路扫过去,那些人见了自家上官到了,纷纷高喊着求救,也因此挨了不少拳脚。见那些勋贵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冷声道:“这么说,这人,杨缇帅是带定了?若是缇帅一心要带人,老夫并不阻拦,不过今天这事,你记得欠我兵部一个交代。”
“多谢老司马成全,这个交代算我欠了兵部的,将来定还你兵部一个过的去的说法。大家别闲着,带人走!”
这些勋贵子弟见当真当着兵部司马的面,把人顺利带走,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这时,兵部衙门外,一名急递铺兵流星似的猛跑过来,刚想进衙门报信,就被几个勋贵府的家丁拦住。两下正在争论着,那兵丁急道:“我不管你们拿谁,我这是边关紧急军情,耽搁了,要掉脑袋的。”
“少拿这话唬人,京师的爷们,也怕你这种话么?这日子所谓的急报,不过就是北虏寇边,就仿佛谁不知道似的。虏贼年年犯秋,又不是第一年来,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你就算进去,这急报又能报给谁?”
那名士兵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众官吏被捆成了一串,游街似的,从兵部衙门里被带出来,向着锦衣卫衙门走去。那名士兵见这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惊的目瞪口呆,直看到队伍过完,他才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这可怎么办?人都捉光了,我这军情又该送给谁啊。”
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兵部里的各位大员,没人注意到这位急递铺兵的存在,由于经手吏员被捉,这份本该作为紧急上报的军情,也被随手丢到了一边。衙门里,一名三十多岁的英俊文士持扇而立,等到彭泽回来,忙施礼道:“彭翁。小侄这次相告来迟,让彭翁部下,遭此无妄之灾,实在是小侄子的罪过。”
“用修,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扛在身上。这杨承祖的话本,老朽的几个孙女也喜欢的很,我本以为他与用修五百年前是一家,多半是一样的才子。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他果然是江彬般的人物。他今日欺上门来,不过是佞幸得势,肆意妄为而已,老朽活了偌大年纪,这点涵养总是有的,你不必担心。至于这些人么,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他们做的那些事,老朽也有耳闻,即使锦衣卫不办他们,老朽也要跟他们算算帐。”
说到此,彭泽顿了一顿,朝这位文士一拱手“不过,老朽的属官,总该自己来教,轮不到那些锦衣鹰犬加害。还请杨阁多多斡旋,别他们受了鹰犬的戕害,至于除此佞臣,不让大明再出第二个江彬,老朽,绝不落于人后。”
第六百一十四章罗网(上)
“大哥就这么,砸了兵部衙门,把里面的属官和吏员,捉了一半有余?过瘾,过瘾的很啊。UU小说,www.uu234.com”
承天殿内,嘉靖听着杨承祖的回报,不住抚掌称快,这时的天子,才真正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人一样,嬉笑怒骂,不必要伪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人主模样。他笑了一阵,随手将几份奏折丢到杨承祖面前
“这是昨天晚上送来的,弹劾大哥你的奏折。说真的,这些言官也是不容易,晚上出的事,他们居然从被子里起来,连夜写本上参,倒是真不怕辛苦。若是大明的官员都像他们这么不要命,这朝廷的事,就好做多了。”
“臣为陛下招来麻烦,实乃罪孽慎重,请万岁降旨责罚。”杨承祖撩起衣下摆就要跪下,嘉靖却把脸一沉“不必了。你要是再跪,朕就真的生气了。你是朕的兄长,非要下跪,难道是不把朕当手足看么?你当然有罪,而且罪过大的很呢,去教坊司打架杀马,为什么要用武宗赐你的宝刀?难道朕就赏不出一口刀么?”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用脚踢了一下桌子“说来真是可恼的狠了,朕继位这么久,居然连自己有多少家底都搞不清楚。内承运库里,有多少兵器,也搞不明白。那些该死的阉奴,多半是趁着武宗驾崩时,顺手牵羊,从宫里偷了许多东西,到现在还忙着伪造帐簿,好来骗朕呢。不过没关系,朕回头就给你下一道圣旨,大哥去内承运库里找刀,看上哪口拿哪口,今后打架杀人,用朕给你的刀。如果再用武宗的那口,朕就要生气了。”
“臣遵旨。”
嘉靖又想了想,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了,你那戏文里不是有什么八府巡按,拿着尚方宝剑,想杀谁杀谁么?干脆,朕就再赐你一口宝剑算了,这剑不用临阵,也不需要是吹毛利刃。不过是朕赐的,拿着宝剑,如朕亲临,拿这把剑打几个御史或是杀几匹马,看谁还敢多说什么?”
他边说,边将几份奏折随手一丢“张氏那老乞婆,把奏折送过来,还要朕仔细看几遍奏折,拟个章程出来,说什么不能让为非作歹之人逍遥法外。若真是要捉犯罪之人,那她的两个弟弟,谁也跑不掉!哼,什么时候,他能管起我的事了?”
杨承祖暗出一口气,这张氏的发言,实际是帮自己减轻了压力,当然,这里面蒋氏那边出的力怕也不小。不管对错是非,当蒋氏与张氏的意见相左时,嘉靖肯定是站到自己生母一边。
如果最后的处理意见符合张氏的指示,也会让他觉得是自己的生母受到了打压,是对蒋氏的不公平。
都察院上的奏折,被嘉靖随手丢掉,处理意见就是留中不发。也就是这些御史的连夜赶工,都成了白费气力,即使有几份奏折上内阁已经拿出了对杨承祖的处理,也在皇帝这里被驳了回去。现在皇帝挟上次礼议之争的余势,倒是非常期待着,与内阁的几位阁臣再干一架。
等听了杨承祖关于杜氏等人的消息之后,嘉靖似乎是感兴趣,或是恶趣味远比关注的程度更大。最后笑着对杨承祖道:
“大哥,你是不是对这几个妇人有什么心思?你可要想清楚,我阿姐可比那些言官难对付多了,朕只能帮你挡住这些言官的弹劾,我阿姐生起气来,才是地动山摇,朕也没办法的。”
“万岁说笑了,那些妇人的身份,有点尴尬。如果让她们继续做那营生,于皇家的脸面也不好看。虽然她们没有名分,可是毕竟有过那一段过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说不定就闹出什么风波。是以臣自作主张……”
“朕明白的,她们和刘五儿不一样,肚里又没有孩子,名字也不为人所知,大哥就算把她们收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你看着办吧,朕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对大哥生气的。朕不是昏君,更不会因为点小事,就怀疑忠良。做人么,讲良心,知恩图报这都是好的,大哥能做到恩怨分明,朕倒是觉得,阿姐没有看错人。”
嘉靖拿起案头的一本话本,正是那本《精忠演义》。他用手指着话本道:
“大哥不是岳飞,朕也不是宋高宗,朕说过,有朕一日,就有大哥一日富贵,大哥是孤的冠盖。君无戏言,这话说了,就是要算数的。当初武宗厚爱江彬,江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人能制?难道朕就不能捧起大哥来?要是那样,朕未免就比武宗差的太多了。我知道大哥为朕好,今天先砸兵部后来见朕就是不想让兵部以为这事是朕的授意。不过这样的事,没什么必要,今后就先来见朕,再去打砸,就是朕支持的,又怎么样?京营这事么,说实话,朕也没想到牵扯这么大,大哥做事有分寸,这很好。不过张永、谷大用这些奴才,在京营里搞风搞雨,捞那么多油水,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你去替朕传个话,让他们吐出一半的家当,这次京营的事,就这么算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京营清查,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就算是落了锤。不过从场面上,肯定不会这么快收场,该有的清查还会进行,还是会有一批人在这波风浪里落马。只是那些大员,倒是没什么问题,像是谷大用等身上不大干净的前朝宦官,算是可以松口气。不过破财上,就再所难免。
杜氏等几个女人,都是享受惯富贵的,并不像刘五儿那样能安于现状,随遇而安。纵然不与豹房规格相同,供养她们,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最后八虎的几名残余太监共同出资,要将京外一处养老庄田送上来,作为杜氏等人的供养田地,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杨承祖这时,于清查京营的事,已经不大上心。反正局面就是这样,自己打了兵部的脸,都察院虽然发动了舆论攻势,但是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目前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借着这机会,尽可能多的收获一点利益,让自己的财产尽快增殖。
就在他这里享受丰收的喜悦,享受胜利果实的同时,在京师之外,一场杀戮,却正在进行之中。这场杀戮虽然当下看上去与锦衣卫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快,杨承祖就会知道,这事对自己的影响如何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