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罗网(下)
这时京师之内治安固然好,但是离京几十里,就已经有山贼盗匪出现。这片京外树林之内,数名急递铺兵,刚一进林,就遭到了数十名高手的伏击杀戮。
铺兵只负责传递军情,身上并没有财物,强人打劫,也不会以他们为目标。在京师附近,从来没遇到过伏击,也就没有什么防范。袭击者个个手段高强,只一动手,就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传信方为了保证军情送达,特意多派了几名士兵,不过伏击者的数量还是远比士兵为多。各色暗器突然射出,树上、石后、伏兵次第杀出,肆意收割性命。位于最后的一名铺兵,侥幸躲开一轮暗器的袭击,反身向外就逃。
这名士兵身手矫健,尤其是个天生的快腿,发命狂奔速度不逊于轻功高手。一口气逃出树林,接着就看到了树林外的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高大,体格魁梧,仿佛一尊铁塔,挡住了阳光。一身官服让人觉得分外放心,而在他身旁,一个周身雪白,长身玉立的少女,亭亭玉立,如同仙女临凡。
那名铺兵朝着这大汉急跑过去大喊道:“将军,有土匪劫杀我等,救救我。”
那汉子微笑着上前一步,挡在了这士兵的路上“不必担心,有本将军在,没人能伤的了你一根指头。”
那名铺兵离的近了,已经能看清这人面貌,见这武将其实年纪已经不小。看岁数已经过了五十,生的慈眉善目,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你觉得这人很是亲近,不自觉的就对他生不起戒备之心。多看几眼,越发觉得他长的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佛,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
“你是……太原前卫的张指挥!没错,小人在驿站见过您,还跟您那得过赏钱。”那名铺兵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故人,得救的机会增加而欣喜着,那名张姓指挥,似乎也因对方认出了自己,而露出了一丝他乡遇故知的笑容。
“果然好记性啊,不错,就是我。你们是送什么军情,为什么有人劫杀你们?不用怕,有本官在,土匪不敢乱来。”
“张指挥,北虏破了古北口,前锋已至怀柔。我们是到京师告急,让京营早做准备,没想到遇到了这些土匪……”
“原来如此么?你从怀柔一路过来,想必十分辛苦,是该休息一下了。”那名铺兵在人间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这貌如弥勒的武官那硕大的拳头,在自己眼前忽然出现,变大……。
那名铺兵的头被轰的像一个烂西瓜也似,红白相间,这姓张的指挥则站起身来,手上并未沾染任何污物。在林中负责劫杀的伏兵已经走出树林,来到这将官面前齐刷刷跪倒成一片。
这武将看了看这些人,沉声道:“铺兵可曾料理干净了?我方可有损伤?”
“教主放心,我们没留下一个活口,自身亦无损伤。”回话的,乃是一个落魄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他的地位比起普通人略高,跪的也靠前。“教主放心,我圣教内三堂一起出动,劫杀几个铺兵,绝不会有任何疏漏。”
“大家不可大意,方才这个铺兵,轻功很有几下子。一时大意,可能真的被他溜了。大家记住,从前线来的传信铺兵,有多少杀多少,尽可能隔绝消息。”
这名武将吩咐着,又对身后的冷飞霜道:“霜儿,跟我来一下。”
冷飞霜亦步亦趋,跟着这条昂藏大汉,一直来到树林之后,一处无名的山岗之上,不敢有丝毫的违拗或质疑。虽然她已经经营出一支势力,手下还笼络了龙剑飞这样的高手,但是她清楚的很,这一切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没有意义。
虽然这个男人已经不再年轻,可是只有修为到了冷飞霜这个境界的人,才可以隐约的感觉到,在这魁梧的身躯内,到底蕴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拳怕少壮,已经过了五十的人,身体机能按说已经该走下坡路,但是世界上总是不缺乏例外或是奇迹这种人物。这个人,就是属于奇迹中的奇迹,谁如果因为年龄而小看他,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己师尊的一身武技在江湖上本已登峰造极,又投身军伍,于边军之中,经历过无数生死战阵。江湖武艺与军班杀法两下结合,现在的这个男人,一身修为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凡人所能修炼到的顶峰,随手一击,自己也未必接的下来。
等来到山头之后,那名武将站住了脚,回头看着冷飞霜“霜儿,师父问你的事,你想好了没有。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京师,执行你的那个计划?”
冷飞霜心知,虽然现在这个男人依旧满面笑容,可是自己一旦回答的不够好,可能接下来,就会被其毁灭掉。她小心翼翼道:“师父,弟子一切听师尊安排,师尊让弟子去哪里,弟子就去哪里。”
“何必呢?为师说过不罚你,肯定不会食言,身为一教之主,若是连言出法随都做不到,何以服众?你虽然没按大仁的吩咐,把那帐本书信和藏金交给他,不过那也算不得什么过错。他要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为了圣教,而是为了他自己。不把东西给他,也免去他们手足相残,为师反倒是要嘉奖你。不过,杨承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最近清查京营的事,你我也看的出来,这人很难对付。在他身边卧底,随时可能遭遇不测,霜儿,为师一直把你视为亲骨肉,不想让你冒险。”
“师尊,弟子为圣教,情愿赴汤蹈火,绝不怕凶险。”
“好吧,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努力去做吧。为师化名张寅,潜入军中,其实与你的想法,也差不多。都是想着从内部夺得权柄,把伪明的江山断送掉,你跟为师走的是一条路。这条路并不那么好走,官场险恶,远胜战阵。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个女子,杨承祖又是个酒色之徒,你所面临的危险,就更多一些。一旦应付不了的话,记得逃掉,为师宁可布局全盘破坏,也不会让他真的伤害到你。”
冷飞霜盈盈下拜,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这化名张寅的白莲教主哈哈大笑着,大手轻抚着冷飞霜的头“傻丫头,天下父母都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做同样的选择,你用的着哭么?起来吧。这次,圣教答应为那些人出手隔绝消息,多半也是冲着杨承祖下手。如果他没能活过这一关,你卧底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咱们还是看看他有没有命,活过这一次再说。”
第六百一十六章凶信
“杨缇帅你看一下,这片庄子,以及外面那些田地,就是我们几个人,给众位娘娘凑的梳妆田。若是不够用,您只管吩咐,我们再凑一些就是了。”张永与谷大用,一左一右,为杨承祖介绍着这片田庄的出产,以及庄子的人员构成。
京营的调查并未结束,不过现在到了收尾阶段,并不用杨承祖亲力亲为,那些世家子弟,勋贵纨绔们就足以胜任。兵部那些官员的审问工作,也在进行之中,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从京营拿了孝敬。不过这些收入被他们看做常例,没人认为这有什么过错。这个钱拿的天经地义,也没人会认为他们真该为此承担什么代价,最终决定他们去留的,还是朝廷上的搏弈,以及皇帝的取舍权衡。
这些问题,并不是杨承祖所能插进手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多收些孝敬,把自己的腰包尽快充实起来。虽然掌握着崇文门税监这个日进斗金的肥缺,可是所得钱款,都送入了内库,用来为嘉靖皇帝的新军做准备,想要发财,还是得自己动手打拼。
这片田地,乃是当初正德尚在时,八虎趁着他心情好,讨的养老庄田。得宠太监向皇帝讨要养老田,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一旦年老失势,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产业。有时新君的得宠太监,把前任天子得宠太监的养老田夺为己用,同样也属寻常。
现在这片田地的意义,除了供养杜氏等几个豹房女子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能与新贵搭上关系。几个太监虽然不大可能继续在要害部位上掌印,不过若是能通过这位新贵,向皇帝示好,保留个不错的位置养老,还是可以期待。
基于这种考虑,这次八虎很是大方,像是这种养老田庄,前后共赠了三处。加起来的田地已经超过两千亩。有了这些田地,加上佃农,杨承祖现在也可以算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主。
庄头被叫过来,通知他换了主人,今后的孝敬,都交到杨府去。这个时代土地流转虽然由官府控制,但是像这种庄田易主,实际简单的很。
不过是大家口头上做个交代,就一切都可以解决,本村几位地主依旧是地主,不过是名义上从几个太监的家仆变成了杨缇帅的家仆,依旧可以逃避赋役。一旦这个主人有朝一日失了势,他们就是自由之身,然后另寻个人投献。
郭九姐和永淳,全都换了男装,跟着一起过来。那帮勋贵子弟自从砸了兵部衙门后,颇有点无法无天,已经公开带着教坊司的女人到军营里去闹。郭九姐的口味虽然独特,但也不好真的当着男人的面和女子亲近。到了这田庄,也能算是个避难。
至于永淳,按说她的婚期近了,是该留在宫里,等着出阁。可是她却依旧不屈不挠的溜出来,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姐夫身后。
她也清楚,自己那点小心思可能已经暴露了,但是经过初时的恐惧与羞涩后,现在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竟是把锅甩给了杨承祖,看他怎么对待自己。
最这个小跟班,杨承祖也无可奈何,只好是先糊弄着她跟自己四处去跑,反正等到她出嫁后,总不可能继续溜出来。
几个人在马上看了一圈村庄的地形,田地的情景,虽然京师的田地不能与湖广相比,但是这些土地也算的起上田,出产也颇为可观。村子里也有磨房、碾坊、油铺、杂货店等铺子,还有一处小型铁匠炉,这都是很有赚头的生意。
张永道:“当初老奴几个伺候在武庙身边时,万岁心疼我们,怕我们老了以后挨饿受冻,就把这片田地赏了下来。可是如今,我们几个宁可自己饿死,也不能让娘娘受了委屈。这些田地的出产还好,用来供养几位娘娘,虽然不能与豹房相比,但是总还是可以过活的。”
谷大用也道:“是啊,老奴手上虽然没有什么积蓄,可是只要娘娘那里用钱,杨缇帅打发个人来,老奴一定竭尽所能,为娘娘分忧。”
“二位公公的忠义,杨某佩服的很。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你们所求的事,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没权力保证什么,不过我敢说一句,陛下乃是个仁厚之人,不会苛待前朝遗存的忠良。至于些许人的胡言乱语,几位不要放在心里,有万岁在,他们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倒是现在陛下新立,身边正是用人之时,若是有什么公务交办下来,几位不可推脱啊。”
两个太监暗出一口气,只要过了这一关,破费些银两田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谷大用嘿嘿一笑,“天色不早了,杨缇帅,咱们去喝一杯。这里别看是个穷乡僻壤,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酒席,不过一些农家菜,还是很有味道的。”
原本以为,所谓的农家菜,是大锅贴饼子之类的原生态食物,可是等到了这村里首富的家中,才知道所谓的农家菜,竟是这位员外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以及村中几个最为出挑的姑娘。
这些女人显然知道给自己安排的是什么差事,神情中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族长或是家人的命令下,还是得强自挨着几位大贵人坐下。谷大用道:“这些女人,都是咱的佃户,保证不会有任何首尾,缇帅可以尽情尝尝味道,若是对胃口,尽管带到京里。谁若是伺候不好,就打死了她,也不过是往外面一丢的份。”
郭九姐和永淳,被谷大用安排到另一处用餐,显然作为宫中大珰,他看的出谁是女扮男装。见两个太监已经熟门熟路,对身边的女人上下其手,杨承祖顿觉自己见识浅薄,学着样子,把手搭在了身边那女子的身上。
那姑娘似乎是这里员外的闺女,也就是所谓的小家碧玉了,不过在这种时候,却似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除了哀求的看着这个男人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天色擦黑,谷大用等几人就揽着身边的女人回了卧房,至于一个太监如何品尝这农家菜,杨承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
而那个被他调弄了一个下午的女人,显然也已经从抗拒变成了认命,扶着他进了房间,就主动脱起了衣服。可是这道菜刚刚动了几下筷子,还不等切入正题,蒙古兵来了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第六百一十七章殿后(上)
成祖靖难之后,以京师为国都,也就是所说的天子守国门。UU小说,www.uu234.com京师之地离虏贼太近,虏破古北口后,则可长驱直入,威胁京师。草原上,每一个冬季,都是一次生死考验,为了让自己的部落能够活过冬天,每年的秋季,虏骑必定大举南侵,防秋已经成了老生常谈。
但是如今的草原胡骑,势力远不如当初,昔日应州之战,也着实让蒙古人伤筋动骨。此后的秋季,虽然鞑兵屡屡破关而入,但不过就是劫掠杀戮边民,掠夺财货物资,绝不会到腹里地区为害。
至于京畿,这是大明的敏感地带,到这走一趟,说不定就会引发大明对蒙古的全面讨伐作战,得不偿失,脑子没洞的大汗,都不会纵兵抵京。
这片位于宛平境内的田庄,从理论上讲,确实在蒙古的攻击范围内,但是实际上,从上到下,没人想过蒙古人真的会引兵来犯。如果不是放了远探,很可能这些人就被如同天降的胡骑连锅端掉。负责警戒的哨卫与蒙古方面充当斥候的游骑交了手,身上带了两枝箭,伤的很是严重。
这哨卫,是杨家从陕西三边招募来的军户子弟,对蒙古人的作战颇为熟悉,顾不得身上的伤,而是催着杨承祖快走。“这绝对是北虏,方才来的只是一队游兵,后面怕是大军就要来了,大家快走,晚了就逃不掉了!”
到这田庄来的,不过是杨家的几十名护卫,以及张永、谷大用身边的几十名军伴外加上武定侯家的家丁。手上的器械也是防范不开眼的响马,或是江湖杀手的,对上蒙古大军,不可能有取胜的希望。不过好在蒙古人的志向在于寇掠,有这么一座庄子在,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所有人如果转移的快,还是能逃得掉的。
方才不情不愿的那位员外家的闺女,此时紧抓住杨承祖的胳膊不放,不住哀告着这位大贵人带上自己。谷大用却是一记耳光已经抽了过去“不开眼的小贱人,现在什么时候了,谁还顾的上你,赶快找根绳子上吊,免得被捉去给鞑子暖被。”
他是在应州,与北虏见过阵的,自然知道鞑骑厉害。田庄的积蓄、收成,都已经顾不上了。吩咐着自己的军伴带过马来,上马就准备逃。
还是杨承祖对那员外道:“你们带着人上山去,细软、粮食的留下。北虏寇关,求的是财,只要让他们掠夺金宝,就不一定会咬住你们不放。至于能不能逃的掉,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说完这话,将那女子的手指掰开,转身扶着永淳上了坐骑,自己也跃了上去。对永淳道:“抱紧我的腰,不许松手。”双腿死命的夹着马腹,催动坐骑疾奔。
永淳马术平庸,平日普通的骑乘尚可,这种亡命的时候,她的马术就指望不上。再者此时天色已经入夜,晚上行军本就充满了危险,如果让永淳骑着马自己跑,很可能还没逃进城,就落了马。两人一骑,虽然颇有些不雅,不过也只能从权。
永淳乖巧的将两手环在杨承祖的腰上,那对盈盈一握紧贴着杨承祖的后背,头也靠在他的后心上。杨承祖道:“别怕,有姐夫在,北虏贼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我知道,跟姐夫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其实,我还要感谢北虏,如果不是北虏的话,姐夫不会让我贴你贴的这么近。”战马飞腾,两耳带风,永淳少女的心事,顺着风声飘入耳内。柔软的娇躯,紧紧的贴在了杨承祖的身上,甚至能在渐渐凉的夜里,感觉到那具躯体上的热度。
“现在大家都在逃命,没人会注意我们,只有在这个时候,秀嫣才可以和姐夫贴的这么近。姐夫,你可以跑慢一点,让我们,多在一起待一阵。我怕……怕一进了城,你又会把我推开,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姐夫离这么近了。姐夫,秀嫣不怕的,如果鞑子的箭射过来,我可以帮姐夫挡住。反正那个陈钊我也不喜欢,嫁给他就要一辈子受苦,如果能为姐夫挡箭,死了的话,也会很高兴呢。”
身后有蒙古铁骑的威胁,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逃命上。小姑娘的倾诉,除了杨承祖外,其他人不会听到,她也就放心大胆的将所有的心事全部说了出来。浓浓的相思,如火的热情,几乎将杨承祖融化掉。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主的柔情,处理这混乱的关系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声恰好出现,总算是让他从这种窘态中得以解脱。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废物,连本小姐都赛不过,还叫高手呢?我们郭家,是马背上一刀一枪换的富贵,这种小场面,根本难不住我。等本小姐点起人马来,立刻就把北虏杀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郭九姐跨下的卷毛赤兔马,本就是价值千金的良驹,加上她从小喜欢枪棒弓马,骑术娴熟,这种夜间疾驰,于她而言不过是当成了一场赛马的游戏。那些护卫、军伴都被她超了过去,渐渐追上了杨承祖的坐骑。
杨承祖的马本也是上好的骏马,不过一马双跨,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郭九姐一指自己的马“小姑娘,来跟我同乘一骑,看看咱们谁比较快一点。”
永淳侧过头去,竟是破天荒地对郭九姐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和你同骑一匹马,我才不要离开姐夫。”一边说,一边示威似的,将身子贴的离杨承祖更近了。郭九姐哈哈大笑,伸手做势欲抓,似乎想演一下走马擒将,可是这时,铁蹄踏地的震动声,打乱了嬉笑与打闹。
后队方向,爆出阵阵呼喝之声。一名殿后的卫士从后面赶了过来,马上骑士道:“缇帅,大事不好,北虏贼追来了。后队已经去鞑子先锋交了手,请缇帅早做定夺。”
他们距离京师还颇有一段路程,如果被蒙古兵拖延住,那肯定是坚持不到京师的。以这点人马的战斗力,也不大可能顶住蒙古人成规模的冲锋,好在方才交手的只是蒙古前哨游骑,后卫暂时还顶的住。
但即使杨承祖这种不知兵要的,也知道这种维持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谷大用、张永都是带过兵的,更知道其中厉害。张永道:“事到如今,只能丢卒保车,让儿郎们在这顶着,将来,他们的家小,咱家保他们一世富贵,吃喝无忧!”
杨承祖道:“事不是这么个解决的办法,总得有人留下来,跟这帮鞑子周旋一阵,否则大家怕是都走不了。这个留下来的差使,我来做,不过二位公公,还有九小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一下。这个拖油瓶,麻烦你们把她送回我家,杨某若是能活着回京,定有厚报。”
他一把将永淳从马上抱了下来,将她推向了张永与谷大用,同时承担起了留下来殿后,这个几乎是注定成为弃子的任务。
第六百一十八章殿后(下)
张永等人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道,用这点人马殿后,意味着什么。这是虏贼,不是响马盗贼或什么武林高手。这百多名护卫不管装备如何,武艺多么高强,都抵挡不住几百名蒙古骑兵的进攻。留在这里迟滞敌人的脚步,不论能否成功,自己怕是都杀不出来了。
固然能回到京里是好事,可问题是,杨承祖是天子宠臣。如果他折损在这里,自己就算回了京师,皇帝那边,又能不能放过自己这些人?想到这一层,张永和谷大用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我不去,我要跟姐夫在一起,姐夫在哪,我就在哪。我不会离开姐夫!”永淳鼓起嘴巴,坚定不移的走到杨承祖身边,接着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紧紧抓住了杨承祖的衣袖。
“蒙古人来的更多了,仗打的不怎么顺手,请几位早做定夺,恐怕我们顶不住太久。”这次来报信的,是一名杨家的护卫。这些人都是杨承祖按着仪卫司的方式操练出来的,轻易不会叫苦,当他们表示顶不住太久的时候,局面恐怕已经到了极险恶的局面。
杨承祖抓着永淳的小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的,仿佛像个小冰棍,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的姐姐。“二位公公见笑了,从小就没人违拗过她的意思,所以有点任性。请别见怪。无论如何,只要你们把她送到家里,对二位公公还有九小姐,必有厚报!”
说到这里,他手上使力,将永淳朝郭九姐身前一推,又朝郭九姐施了一礼“九小姐,把人带走,这里的事,交给我。”
张永道:“杨缇帅,咱家也是跟着先帝打老了仗的,无非是北虏贼,在应州杀的也不少了。殿后的事交给咱家,咱家的三弟,就有赖你照应了。”
“公公高义,杨某心领了,不过公公身上的担子并不轻,护送的差事,未必就比留在这里殿后好做了。只有公公这样经历过征战的良将,才有可能把任务完成。时间紧张,不要再争下去了,杨某告辞。如果能活着回来,我请你们喝酒!”
永淳见姐夫翻身上马,急的大叫一声姐夫,就朝杨承祖奔去,却觉得后颈一疼,就陷入了昏迷之中。郭九姐一掌切晕了永淳,将人朝马上一丢,又朝杨承祖很四海地一拱手“果然是好汉子,够资格当我郭九姐的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飞身上马,招呼起自己贴身的女兵,向着京师方向疾奔。张永、谷大用对视一眼,也只好学着郭九姐的模样,朝杨承祖施了一礼,带上自己亲信的护卫,向着京师方向离开。杨承祖则将宝刀抽出来,朝空中虚劈一刀“儿郎们!跟我给这些鞑子来上一记狠的,然后撤下去。”
张永、谷大用,身为八虎成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他们与杨承祖有交情不假,不过更多的原因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认为有这种交情,就能让对方为自己当盾牌,或是把对方当做可以任自己摆布的弱鸡,那最后只会死的连渣都不剩。让这两人留下来指挥作战,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成为弃子,最多是做做样子抵挡几下,接下来就会逃之夭夭,把一切搞成一团糟。
杨承祖留下来殿后,既是有着永淳安全高于一切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是有着自己的把握。蒙古人来的目的是打抢,并不是打战。并没有消灭掉所有部队的觉悟,事实上,就连那些村庄,只要防守的足够严密,蒙古人也不会去进攻。所谓从古北口直打到京师附近,恐怕也只是绕了过来,而不是把所遇到的每一个城池都啃下。
只要让对方认识到,自己这支人马并不是商队护卫或是镖局之类的豆腐,而是有战斗力的部队,同时也没有多少可供劫夺的财货,蒙古人多半就会放弃这块难啃的骨头。
三人离开时,是带走了一部分护卫的,杨承祖手上的兵力大概有六十余骑,这点人马在蒙古人面前算不了什么。不过天气已黑,蒙古人又没打起火把,即使视力比汉人要好,但是想要调动起大部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几十骑倒是更容易发挥集中作战的优势,黑夜里,大家的视线都不好,蒙古人的弓箭优势也大受影响。不过整体而言,这帮人比汉人更善于打夜战,不论是骑术还是箭术,他们的水平都比汉人军队为高。同样的夜里,他们受的影响,比汉人部队要小的多,如果对上的是普通汉人军队,夜战里,蒙古人肯定是赢家。
不过杨承祖这六十余人,不能算成普通的士兵,他们身上全都着了重甲,个个技艺高强,论起来,与边军里那些将领的家丁大抵伯仲。六十几个家丁冲锋过来,即使是蒙古人,也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宝刀闪过,对面蒙古人手里的弯刀被削成两段,那名骑兵还不等做出反应,宝刀余势不减,直接劈在了这名蒙古人身上。单薄的长袍,在锋利的宝刃面前,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那名蒙古士兵连喊都没喊出来,就落下马去。
黑暗中,不知谁射出了箭,正中杨承祖的前胸,但是杨承祖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并没有落下马去。而是反手拔出箭,朝地上丢了下去,然后大喊道:“差不多了,咱们可以撤了!”
他这一轮反击,算是打中了追兵的软肋,蒙古人没想到他们敢打反冲锋,部队分的很散,根本调动不起来。结果被几十名重甲铁骑凶残的碾压了一通,接着就由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些蒙古骑兵普遍都是草原上的普通牧民,这些人既是百姓,也是强盗,不过装备上都弱的很。遇到这支铁甲骑兵,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也没法把人留下。而这支骑兵杀进去,又杀出来,自身的损失并不大,然后在杨承祖的带领下,向着旁边的山地退避而去。
这些被打的乱了阵脚的蒙古兵,也意识到,遭遇到的对手,似乎不是普通的护卫,而且对方身后,也没发现有商队之类的影子。
与这么一股强敌,周旋,似乎没有太多的便宜。几名领兵的头目商量几句,转过马头,奔向了队伍后面。而在这支庞大骑兵的最后,六匹高头骏马,拉着一部巨大的马车。如果是大明的文武看到,肯定会叫出它的名字:象辂。
第六百一十九章仇家
这乘象辂比起大明亲王常用的车辇来,装饰上更为豪华,于草原而言,就得算穷奢极欲。UU小说,www.uu234.com四周彩绸流苏上,绣有无数经文。而在车辇内,一名美艳绝伦的妇人,身穿一件绸制紧身战袄,将周身曲线勒的玲珑毕现。
脖子处的盘扣许是因为疏忽,并未系上,露出白皙的脖颈,顺着这里看下去,或许就能看到那对让人魂牵梦绕的峰峦。在她身旁,跪着两名妙龄的女子,身穿紧身蒙古袍,也颇为可人,在她的肩头和腿上轻轻的敲打着。
这女子懒洋洋的倚在车壁上,两条修长的**绅直,一对纤纤玉足,搭在对面一个大汉宽阔的胸膛上。而那名捶腿侍女的拳头,就在那两条长腿上,不轻不重的捶打着。女子似乎是困了,即使外面的喊杀声或是车辆的颠簸,都不能影响她的困意。狐目微合,樱口略张,随着这两个女子的拳头轻轻落下,不经意发出阵阵哼声。
那声音与其说是在享受按摩,倒不如说是在男女欢好时,发出的那阵阵交锋声,让人听了之后就忍不住血脉贲张。车厢里唯一的男性,大约四十开外,体健如熊,两条臂膀粗如小树,轻轻一绞,就足以绞死一头恶狼。一口大汗弯刀扔在一边,即使隔着刀鞘,也能闻到那上面散发出的血腥味。
此人面目丑恶,仿佛从地狱里走粗来的修罗恶鬼,不过看向这女人的目光里,却充满了依恋与贪婪。那两只赤足上,淡红色凤仙花汁味道刺入这大汉的鼻端,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似乎是那侍女的拳头力道大了些,那女子叫的声音猛的大了一些,这声音简直就是女子飞到巅峰时,才会发出的那种声音。那两只脚似乎受此刺激,向下一滑,顺着胸膛一路向下,直奔这大汉的子孙地而去。
那汉子再也忍不住这种刺激,猛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捉住了女子的双足,伸出舌头在上面贪婪的舔着,粗大的鼻孔内,喷出玉望的烈火。
“讨厌!”那女子睁开了双眼,目光里似是嗔怪,又似是在撒娇,双脚一抽,那汉子堪比铁钳的巨手,竟是捉不住这对嫩足,被她顺利的抽了出去。“我现在还在为大汗守孝,你敢对我如此无理,可对的起死去的汗?你可和他是血盟兄弟,就不怕他的鬼魂来找你?”
那女子本来是正颜厉色的训斥着,可是说到这里,又嫣然一笑,百媚横生。那大汉开始真以为这女子发恼,这时则确定,对方是在和自己找乐子,哈哈笑着
“我美丽的可敦,天上的月亮在你的美貌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愚蠢无能的乌特尔,并没有资格拥有你,惟有我莫日根这样的豪杰,才是配的上你的豪杰。我当初能为你,将我血盟兄弟的喉咙割开,现在就算他的鬼魂前来挑衅,我也将再次把他送回长生天的怀抱。你看看我,你忠诚的莫日根,他本来是个每天无女不欢的真男人。可是为了你,他已经十几天没碰过女人,求求你,别再逗我了,给我一次,再给我一次!只要能再给我一次,我愿意为你粉身碎骨。”
他边说,边合身朝那女子扑去,可是那女子的莲足猛的伸出,正抵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摇了摇头“别胡来……有人过来了。”
这名为莫日根的卫队长,气哼哼的抓起了身边的弯刀,怒道:“哪个莽撞的小崽子,撞破了伟大的莫日根的好事?我不管是谁,都要一刀砍下他的头来,再将他的妻子干到下不了地。”
正说着话时,几匹快马已经过来,几名带兵的军官隔着帘笼,向可敦回禀着前线的战情。名叫莫日根的大汉,在车内大声怒吼
“你们也有脸称为巴图鲁?数千儿郎,困不住几十个骑马的汉奴,你们的身手,怕是比自己家的女人都差吧。几十个人,没有什么油水,没必要跟他们费力气,先去多搞一些钱粮牲口还有女人,至于那几十个汉奴,如果敢再来,就告诉我,我会教你们怎么打仗。”
那个美艳的女子,听着几个部下的禀告,脸上慵懒媚惑的神态一扫而空,狐眼内放出的却是两道清澈的光芒。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忽然发问“几十名身穿铁甲的汉奴,这难道是京师中某位贵戚的亲兵护卫?有人看清楚,对方的头领是什么人么?”
“是个年轻的汉奴,手里拿的是口宝刀,身上的铠甲很坚固,我们的箭射中了他,但是却没能将他射落马下。”
那女子听着回报,;忽然伸手,摸出了一个妆盒,将里面用汉字写就的情报,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次。厉声吩咐着:“传令下去,咬住那几十个汉人,不要让他们走脱了一个。”
“可敦,他们只有几十人,而且没有什么油水。这附近有许多村子,里面有大批的粮食还有白的像羊羔的女人。”
蒙古眼下是个部落联盟似的势力组合,上下之间约束关系并不甚强,他们进兵的目的,还是为了掠夺物资,为即将到来的冬季进行储备。对比起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兵,还是村民更好对付,收获也更多,一名带兵的头目,忍不住尝试着劝说可敦放弃计划。
“哦?我的命令,你们想要拒绝么?莫日根,这个人交你处置。”
那名领兵的头目拨转马头,似乎想要先退避开,可是为时已晚。一声大喝声中,那个粗大的汉子,如同一枚被发射的炮弹,从车内猛冲而出,在那名领兵官规避之前,就已经合抱着他摔下马去。
其余几名军官连忙向车内哀求着“哈勒图不是有意抗令,请可敦饶恕他的冒失与莽撞!他只是有口无心……”
车内女子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晚了。莫日根你们是知道的,现在的哈勒图,我想已经是个死人了。下次求情,记得早点说。”
莫日根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双手得意的在胸前拍打着,而那名叫哈勒图的领兵官,颈骨被生生折断,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偏向了一侧。
“现在不需要我重复命令了,快去!”
“遵令!”
草原上永远以强者为尊,这种独断与嗜杀,在草原代表着最高的权威,与绝对的权力。几名带兵官大声吆喝着,尽一切力量集中起所有的部下,向着山头追去。
莫日根则不解的回头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几十个汉奴,比那些牛羊和财宝,更重要?你要知道,如果我们动手晚了,卑鄙的博迪和他的部下,会拿走一切,不会给我们留下一点。”
那女子嫣然一笑,玉手在莫日根脸上轻轻抚摩着,眼神中则充满了仰慕与依恋。“强壮的莫日根,我的英雄,为什么连你也要怀疑我?这个人我认识,他与我有点过节,所以在这里,我要与他清清帐。再说这个人的价值,抵的上我们搞到的所有财宝。”
她用手指了指妆盒“他就是他们要的人,想想我们进的长城,你就该知道这些人的能量。抓住这个人,钱粮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带上你的卫队,去,把他带来见我。”
可敦最为精锐的部队,整个部落中装备最好,战力最为强悍的三百名骑兵,在莫日根的带领下,如同一支黑色的长矛刺破夜色,向着杨承祖和他的部下,紧追而去。
第六百二十章援兵与猪队友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杨承祖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十名护卫,而且人人带伤。↗UU小说,www.uu234.com与想象中的不同,这些蒙古人并未放弃他们,反倒是想发了疯,专门盯着他们这支小部队打。之所以周旋半夜光景,还多亏这些护卫装备精良,自身又是一等的精锐,但随着包围圈逐渐的压缩,留给他们腾挪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围攻他们的蒙古兵足有千人,这支追兵放弃了掠夺,也不再追杀张永等人,而是全心全意的追杀杨承祖这一行,倒是可以保证永淳的安全。不过杨承祖这边的压力也就变的无比巨大,战斗的发展,已经彻底偏离了他所预想的轨道。
追击他们的部队中,还有一支不同于普通蒙古士兵的精锐骑队,成员大多是可以在部落中有资格称为“哲别”的神射手。用的弓箭也是货真价实的铁头箭,力可透甲穿袍,与那些兽牙或是石头箭完全不同。饶是杨承祖所带的护卫身穿重甲,也会中箭落马。
随着天色发亮,战局也就越发的明显,蒙古骑兵如同麦浪一般,看不到尽头。到处都能看到蒙古人的马队,以及他们呼喝的声音。这些护卫一言不发,咬紧了牙跟在杨承祖身边,不少人的坐骑已经没了力气,连冲锋都发动不了,只能下来牵着马,恢复马力。
这处山头上生了很多矮木与荆棘,并不利于战马奔驰,算是个勉强可以歇脚的地方,但是大家心里有数。这周边无险可守,他们这点人,也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阵线,只要蒙古人冲上来,就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的变换位置,避免与蒙古人正面的冲突。
杨承祖看了看京师方向,虽然看不到城墙的影子,但好歹蒙古人已经是进入了京畿区域,折腾了半夜光景,京师的部队,应该完成了集结。京营不管是否堪用,驱逐这千余蒙古骑兵,总该不成问题,自己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京营能在自己这支小部队被歼灭前赶到。
几支冷箭破空袭来,杨承祖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身避让,肩膀上一阵生疼,一支箭依旧射中了他的肩头,只是被犀甲挡住,并不曾伤到肉。几十名骑兵已经朝着这边冲过来,同时有人口内发出呼喝之声,招呼着同伴。
“杀出去!”杨承祖跃上坐骑一马当先,朝着对方直接冲了过去,两支队伍撞在一处,双方都有人从马上落下去。只是杨承祖这边冲过去之后并不回头,也不查点人数,而是催着马,继续向前奔去。
一名护卫大喊着“缇帅,蒙古人阵脚乱了,似乎有援军!”只见斜刺里,尘头大起,似乎有两支人马在撕杀交战。援兵来了?
杨承祖带了残部,高声呼喝着向那边杀去,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自己得救了。可是等到了附近,大家的心却又凉了下去,那支难缠的蒙古精兵正与一支百人骑队交战,头戴百鸟朝凤攒珠冠,身穿大红紧身箭袖的郭九姐,正挥马提枪带头撕杀,全军也已陷入险境之中。所谓的活路,竟是这一群猪队友?
郭九姐这队骑兵,都是武定侯府的家丁护卫,出身是三大营中的精锐士卒,马匹装备,也是精挑细选,战力本不是蒙古人能比。可是他们遇到的这队骑兵,也是出奇的剽悍,对撞之下,郭家的护卫居然没占到半点便宜,彼此伤亡相若。
莫日根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这么一支能打的骑兵,自己的护卫每一个都是草原上的豪杰,居然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而这些士兵,是他在整个部落里地位的保证,是发家的本钱,这种伤亡也让他阵阵肉疼。
只见对方的头领,是个年轻的汉人小子,虽然骑术尚可,但是武艺并不如何高强,他催马直冲过去,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郭九姐杀来。希望以斩将的方式,结束这场冲突。
“杀!”一名府卫斜刺里迎了上去,手中长枪抖起数个枪花。莫日根手中弯刀则压根不理会这些招数的变化,以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砍下去。一声轻响中,那名护卫长枪落地,几乎不容他变招规避,大汗弯刀已经在他的脖颈处一扫而过,首级落地。
这些府卫也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狠人,看出对手的斤量算是基本能力,一看就知,这个鞑子,怕是那种草原上有数的猛将,并不是自己单打独斗所能对付的。
现在的场合,根本没有集中兵力围杀他的空间,大家基本都理智的选择了避战的态度。但是郭九姐却不具备这种涵养,保持着与京师各位成名武师交手不败记录的郭九小姐,向来认定自己天下无敌。莫日根的豪勇,并未让她心生恐惧,反倒是以见猎心喜的态度,大喊着举枪冲了上去。“狗鞑子,纳命来!”
一声娇喝声中,三条长枪几乎同时刺至,两名郭九姐的贴身女卫的武艺是实打实的,即便是江湖上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事实上也未见得是两个女卫的对手。
“女人?”莫日根已经从声音中听出,这三个满身血污的并非男子而是女人,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与大明朝的审美不同,那种弱柳扶风的古典仕女,并不受塞上男儿的喜爱,能上得马,挽硬弓者,才是真正意义的好女人。
他手中的弯刀胡乱的拨打,就将三条长枪磕的飞了出去,随即伸出巨灵般的大手,朝郭九姐抓去。抓到这个女人,睡服她!这就是莫日根眼下唯一的想法。
郭九姐不想自己一向自傲的武艺,居然再次全无作用,惊吓之中,竟然忘了怎么格挡躲避。眼看就要被这只手抓住肩头时,却见对面那大汉怪叫一声落下马去,而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和男子的呵斥声“我不是让你进京了么,来这添什么乱?快走!我让你送的人,你给我送到哪去了?”
杨承祖一边将手奴扔到一边,一边朝着郭九姐大喝,刚刚死中得活的郭九姐,顾不上拾回自己的长枪,而是抽出了腰里的佩剑,大声回应着
“人我交给了我的女兵,保证能送到地方。你这么讲义气,怎么能看你自己留下来断后,我堂堂郭九小姐,能干那样的事么?本小姐是带人来给你打接应,救你出去的!”
“胡闹!”杨承祖恨恨的骂了一声,这一次来救郭九姐,反倒是让自己的部队再次与那支蒙古的精锐遭遇在一起,部队一下子减员了将近一半。即使算上郭九姐带来的人,兵力也不超过五十名,比起方才的局面实际没好到哪去。
眼看敌人又将形成合围,他只有拉着郭九姐的缰绳,带着队伍向斜刺里冲去。那巨熊也似的莫日根,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插在胸前的劲弩,虽然突破了外层的翎根甲,但是最里面的牛皮铠总算是把箭挡住,只是闭住了一口气而已。他将箭拽出来,朝地上一丢,吩咐着部下“谁捉到那个拿枪刺我的女人,我赏他十头羊!这么够味的女人,必须捉住她!那腿,那胸……谁要是敢在我之前上她,我就杀了他全家,给我追上去!”
第六百二十一章困京
这几十名骑兵,以残兵败将的姿态,一路奔逃下来,又连续撞破了两队蒙古人的阻截,人马只剩下不到三十名。郭九姐那两名贴身女卫,也有一人的马中了箭,将那女子扔了下去。这女兵身手高明,并没有受伤,但是离了马走不快,只好朝着郭九姐道:“九小姐,我的爹娘兄弟,就全等着你照应了!”猛的,将一柄匕首划过了自己的咽喉!
郭九姐本来伸出手去,想将这女兵拉到自己的马上,不想这个跟自己从小长到大的亲卫,居然在面前自尽。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抓过一杆长枪,怒骂“混蛋鞑子,姑奶奶和你们拼了!”
马的辔头被杨承祖一把拽住“你要回去送死是你的事,可是我不想让她白白牺牲!你是本地人,地理比我们熟,快想个地方可以守一守的,就这么跑下去,大家都是死!”
郭九姐狠狠瞪过去,似乎想要打开他的手,但是看着追兵由远及近,以及铁骑荡起的满天烟尘,她终究还是咽了口唾沫“跟我走,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村子,那是我家的田庄。不过我估计人都已经跑光了,怕是没人留下。”
与这些把命卖给了主家的汉家护卫不同,这些蒙古人南下,是为了打抢,求的是熬过即将到来的严冬。草原上人口根本不能与汉境相比,丁壮的数字更是关系着一个部落的兴衰以及在整个联盟里的地位,事实上,蒙军于生命的重视程度上,实际上比明军方面更为在意。
以上千人的规模,无法做到遮蔽整个战场,只能是靠着强大的机动性,往来驰骋,一旦发现明军朝哪个方向运动,就以一部分部队进行缠斗,再以大部队从后方包抄掩杀。
眼看这支人马已经势孤力穷,蒙军就更尽量避免死斗,而是用游猎的战术,赶羊般的驱赶明军,以弓箭削弱明军的力量,力争把伤亡压到最低。也正因为这种战术选择,这一小队人马,终究是以付出近半人命为代价,冲到拉那个村庄。
村庄的居民并没有逃散,而是紧紧关闭了庄门,似乎希望高墙厚门,可以阻挡蒙古人的步伐。当郭九姐报出名字后,村子里的族老吩咐着开了门,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杨承祖随便扫了一眼,见庄墙上站了几十名后生,手中拿着各色农具,能称上兵器的大概不到十件,还有两三张软弓。以这种规模的战力,如果是对抗小股响马或许够了,与蒙古军对战,根本抵不住一个冲锋。
热情的庄头,将他们让到村中最大的一处宅院,又有人为那些护卫送上了热水热饭。还有人张罗着,去准备好酒,这些安排,给了人一种脱离险境的错觉,仿佛这里真的安全了。
杨承祖擦着额头上的汗,瞪着郭九姐道:“你发的什么疯?好不容易跑出去了,怎么又跑回来送死了?这回好,连你都出不去了。”
“我郭九小姐最讲义气,不能丢下朋友,就算是死,也是一样。”郭九姐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再说,本小姐在这,你还怕没救兵么?就这千把鞑子,根本敌不得我京营一击。等到救兵一来,咱们杀出去,将这些狗鞑子杀个精光!”
直到此时,郭九姐与杨承祖遭遇的蒙骑不过千人左右,他们也就认定,这次破关而入的虏骑,也就是这么多。以这种规模的兵力,不管京营如何疲敝,总是能吃的下的。只要坚持下来,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可是,如果他们中有人能在空中向下观察,就会发现,不论是他们这点小小的部队,还是这千人的蒙骑,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自古北口而至怀柔、顺义乃至延庆、宛平,到处都在燃烧着烽火,到处都是百姓痛哭号啕,惨叫哀告之声。蒙古铁骑,踏遍京畿周边各地,无数村庄燃起火头,化做了片片瓦砾。
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在这片久违的中原大地上,仿佛又找到了昔日的荣光。战马驰骋,弯刀挥舞,花花世界锦绣山河,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任自己索取的囊中之物。这些士兵、将官,哈哈大笑着,将拦在马前的男子一刀劈倒,在怀中的汉女身上任意抚弄。马前女子,马后牛羊,可称满载而归。
京师城外一座金顶御帐之内,东西蒙古大汗,草原共主博迪,志得意满的看着身边的几位头人,抚掌大笑
“哈哈,这次我们十万健儿共困京师,看这大明的娃娃皇帝低不低头?我们要拿到所需要的一切,这个冬天,将成为被佛祖赐福的季节,不会有多少人被冻死。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我们再来一次,早晚有一天,汗八里这个地方,我们也要拿回来。”
承平日久的京畿百姓,在这场毁灭风暴之下,被席卷的支离破碎,受难者不知凡几。侥幸得活的百姓,则蜂拥着冲入京师之中,渴望着京营御林,能护住自己的安全。
紫禁城内,嘉靖天子的脸色阴沉如水,杨廷和、毛纪、蒋冕、梁储以及新近入阁的礼部尚书(加衔)、东阁大学士袁宗皋,这几位阁臣的面色,也同样好看不到哪去。
不管怎么样,被蒙古人打到了京师附近,朝内居然才刚刚得到消息,然后还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应对来,这不管怎么说,也是给新登基的天子脸上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即使是杨廷和这些阁臣,同样面上无光,被鞑子困了京师,这是自土木之变后,多年未有的经历。这一记耳光,抽的实在太响亮了一些。嘉靖面色铁青,声音低沉,语气虽然不见波动,但是其中蕴涵的愤怒,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虏骑数字,可曾查探明白?”
杨廷和的神情颇有些尴尬“目前消息混乱,我们的人,并没有把消息打探清楚,虏骑号称百万。这么多的数字,肯定是没有的,不过依臣看来,敌兵至少也有十万。”
“十万?我们刚刚知道敌人有十万?”嘉靖似乎对这个数字还要消化一阵,半晌之后才问“彭司马何在?朕要问问他,京营以及各地选锋健儿有多少,我们如果和蒙古人打一仗,又有多少胜算?”
第六百二十二章庙算
杨廷和踌躇着,并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就在嘉靖再次询问彭泽的情形时,袁宗皋咳嗽着回答“彭司马身体抱恙,还在家中休养,这几日不曾到衙理政。京营之兵……听闻正在闹饷,怕是不足为凭。选锋健卒,彼此互不统属,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勉强守卫京师或可,出城御敌,只怕挫动锐气,反助长了胡虏气焰。”
嘉靖当然知道,彭泽所谓的抱恙,多半还是在为杨承祖砸了兵部衙门那事闹意见。这种意见也不独是彭泽自己,杨承祖抓了兵部一小半的属官与吏员后,剩余的兵部司官颇有同仇敌忾之态。这几天始终是在以消极怠工的态度,来对抗朝廷对兵部的查纠。
在这种对抗状态下,兵部的庶政,实际已经陷入瘫痪,包括将领的铨叙,粮饷发放,全都停顿下来。即使是蒙古兵围了京师,这些人似乎也不打算向皇帝妥协,在自己的同僚没有得到一个解释之前,兵部大抵是不怎么愿意开始工作。
离开兵部这个最高衙门统筹调度,京师的防务都很成问题,京营又因为之前的清查工作搞的人心惶惶。一些新上任的坐营官,还没能掌握住部队,包括一部分人连自己的部下数字和实力都没了解清楚,现在又爆发了闹饷,也就不大可能拉出部队去打仗。
杨廷和此时,又抛出了另一记重磅炸弹“京师附近百姓纷纷逃入城中,城内的粮价已经上涨了三成。而这还仅仅是开始,京师粮食全赖漕粮运输,储粮无多,臣担心虏骑围困日久,城内乏粮,引发民变。”
“杨阁,你是说,城里的粮食,接下来还会涨?京师之中粮库的存粮有多少,拿出来平粜的话,又会有多少效果?”
“臣恐怕,眼下并不是平粜的时节。商人逐利乃是本性,货品随行就市,亦是天道,朝廷不应过分干涉。之前崇文门税监课税过苛,几成敲骨吸髓之势,以至京师之内物价较往年高了两成。还有部分行商,并不愿意进京贸易,城内的商家,也因为成本日高,不堪其扰,本就准备罢事。这次难民入城,城内诸物皆缺,商品的价格,自然就会涨上去,如果朝廷动用储备粮平粜,臣担心商人们从此不愿再贩粮入京,京师缺粮,将成为常态。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我们就不是在救民,而是在害民。”
蒋冕拱手一礼“万岁,杨阁所言极是,如今进城之民,已超过十万数。原居京师外城之民,为避战火,也举家进城,城内街巷垄沟,随处可见嗷嗷待哺之子民。北虏其势虽胜,却不能伤损朝廷根本,这些难民若是处置不当,却当真要成为心腹大患。”
“那,依众卿之间,该当如何?”
“臣等以为,赈济之事,朝廷依往年例操办即可,城内士绅大贾,才是赈济的真正倚靠。士绅出钱粮赈灾,朝廷对他们予以旌表,再答应一些他们提出的条件,这场危难,亦可化解。”
嘉靖不置可否,又问着“那城外的虏贼,又该如何?朕听说,现在站在城头上,就能看到虏骑来往奔驰。还有北虏要在城外扎帐篷,似乎想要困城,众卿有何高见退敌?”
梁储道:“陛下,虏贼远来,其势虽张,然根基不稳。我京师城高壁厚,京中亦有三营官健二十余万,足以抵挡强敌,御敌于城下。待我九边勤王之师一至,定能里应外合,大破虏贼。而在勤王之师到来之前,城中只要不浪战、不和谈,使虏贼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虏贼必败!”
其他几位阁臣纷纷点头,表示梁厚斋所言,正是持重之见,确实是当下最合适的应对。嘉靖听了之前杨承祖的回报,也知道眼下京营所谓二十万大军,其实就是个空架子,实际战兵怕是不超过三万人。即使加上各地选锋上班的班军,战力也可疑的很,与北虏城外野战,并没有太大把握。
但是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嘉靖现在还是有着一份热血愤青的气质,这种坐守待援的战略,并不符合他的心意。这场会谈结束不久,他就吩咐了张佐去把杨承祖叫来,希望从这位皇兄那听到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很快,就收到了杨承祖遭遇蒙古骑兵,失陷城外的消息,也见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二姐。
“皇帝弟弟,姐姐求求你,快怕人去把姐……去把杨大哥救回来啊。那些北虏人好多,好凶的,他是为了救我,才留在了外面殿后。都是我不好,我就是个害人精,是我害了他。”
看永淳哭的花容惨淡的模样,嘉靖心内一紧,先是让人把姐姐送回去,接着就把黄锦、张佐、朱宸三人宣入宫中。
“杨大哥没进城的消息,为什么没人告诉朕,东厂和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朕才知道?”
朱宸看了看两名宦官,东厂在擒拿江彬之后,是归谷大用管辖,不过杨廷和对于东厂和锦衣卫进行打压,谷大用自己的位置也很危险,东厂名存实亡,根本发挥不了作用。打探情报这种事,就是锦衣卫方面的工作,黄锦和张佐,自然不会替他背这个锅。
他咳嗽两声“万岁,因为进城的百姓太多,臣的部下全部派出去维持秩序,还要防范歹徒人趁机做乱。南镇抚司那边……臣一时没能顾的上”
嘉靖木然的点点头“朕明白了,你这么做也没什么错,毕竟百姓事大,你的锦衣卫能想着百姓的安危,这很好。朕不会怪你,你下去吧,好好做事,如果有可能的话,派人去打探一下杨缇帅的消息,打探到什么,记得回报。下去吧。”
他又吩咐张佐“去查一查内承运库有多少银子,包括那笔准备用来组建新军的钱,也可以拿出来。京营的将士,朕想来与当初王府仪卫一样,都是要犒赏的。朕会给他们犒赏,让他们每个人都拿到钱,只要他们出城去打一仗,把大哥接回来就好。对了,安陆的仪卫司旧人,也要去通知一下,让他们准备作战。”
张佐闻言转身离去,黄锦适时上前建议道:“陛下,这调兵的事,还是请几位阁臣商议一下为好。毕竟兵者大事,不可莽撞,毕竟京师安危要紧……”
第六百二十三章送死(上)
整个京师的部队调动权,事实上还是在兵部以及内阁的手中,嘉靖也知道,自己就算想出兵救人,也不可能绕过内阁而行动。UU小说,www.uu234.com可是等几名阁臣到齐后,连袁宗皋在内,都对嘉靖的提议进行了否决。
几位阁臣的意见高度统一,即使是帝王,也无法强行下令出城一战。袁宗皋作为安陆旧臣,算是所有人里,最能说话的。在几位阁臣回了值房后,他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与嘉靖拉起了家常。
“万岁,厚斋公所言,不浪战,不和谈,言犹在耳,我们不能因为一人,乱了方寸。”
他在湖广住的惯了,京师这边的气候并不适合他,自从进了京,袁宗皋的身体始终就不大好。眼下入了阁,他身上的差使变多,病也就越发的沉重了,虽然太医用了药,不过不见什么起色。如果不是他确实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现在就该在家修养。
一边咳嗽着,一边劝慰着年轻的天子“杨缇帅与我在守卫王府时并肩作战,彼此虽然一文一武,但是关系确实亲厚。他身陷险地,老朽也心急如焚,若是有可能的话,老朽情愿用尽全力去救他。可是,现在的局势,并不允许我们如此行事。您是万乘之尊,身负万里江山之安危,并不能感情用事。我们个人的情感,终究要让位于家国大事。”
一阵剧烈的咳嗽,袁宗皋的身子猛烈的蜷缩起来,可是他依旧顽强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杨阁、梁阁等人,对于承祖这个人或许有些意见,但是他们都是知道轻重的大臣,并不会因为这种成见,影响他们的决断。咱们的部队,事实上并不具备跟蒙古人城外野战的能力。即便是用重金劳军,让大军出去打一仗,也没有取胜的把握。在斩杀了江彬及其余党后,现在我们这里,并没有合适的将才统带全军。有兵无将,是不可能打赢的。”
“眼下我们是靠着这些京营充门面,把蒙古人吓住,一旦这个门面撑不住,那么不说救人,就连维持京师的防御都很成问题。再说,这次清查京营,损害了不少人,他们心里是有怨气的。用人之时,他们是否真的愿意为陛下效死,也无把握。从昨晚到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也许……总之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如果运气够好,藏在山里或是民家,等到勤王之师到来之后,也自可转危为安。是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去冒险打一仗,我想今日在这里的即使是杨仪正,他也会坚决反对陛下出兵。”
嘉靖点了点头“袁老,你是朕的老师,你说的道理,朕一直都相信。你既然支持杨阁的安排,想必是有道理的,可是……”
“您的心情,老朽也明白的很。当初我最疼爱的小儿子染了天花,老朽情愿散尽家财,也要救回幼子性命。但是最终,还是回天乏术,当郎中告诉我药石罔效之时,老朽的心情,与万岁是一样的。人之力时有穷尽,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我们能做的,只能是顾全大局。”
“谢谢恩师开解,朕不会感情用事,耽误大局。恩师赶快去休息吧,您的身体……”
袁宗皋欣慰的一笑“臣的身体没什么,这把年纪,就算是九泉之下面见老千岁,臣也没什么遗憾。万岁能想开,臣的心愿就了了。您当初把老臣安排到内阁,是要老臣去当钉子的,这个用心臣明白的很。老朽也曾想着,要去和杨廷和等人较量较量。直到入了阁之后,老朽才发觉,其实杨廷和他们,都是非常出色的文臣,有这样的贤臣辅佐,乃是万岁之福,江山之幸。老朽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中用,真正能陪着万岁走下去的,还是他们。至于承祖……一切都有命数,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嘉靖亲自送袁宗皋走出了承天殿,一派君臣相得的模样,直到这一刻,包括黄锦等人在内,都认为肯定说服了皇帝。直到嘉靖回大殿之后,似乎也确实放下了这事,而是专心处理着几份关于如何征调米粮,安抚百姓的奏折。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他才不经意的将张佐叫进大殿,吩咐了些什么。
灯市口杨宅,杨家的几个女人全都已经哭的两眼通红,如仙紧咬着下唇,发布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杨承祖失陷城外的消息,内宅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在如仙的封口令下,没人敢把消息告诉柳氏,总算没闹出大风波。
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的女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幺娘等几个会武艺的女人,都已经收拾的紧衬利落,郝青青将那张大铁弓背在背后,检点着自己的女兵以及从青龙山那边派来的护卫。
“如仙,我们的人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在家照顾好老夫人,我们去把相公寻回来。”
“漕帮这边的关系我虽然不熟,不过还是能联系到一些人,现在四处的百姓都逃难进城,只要肯出钱,也能募集一些不要命的青壮。真正的问题是兵器和马匹,不过这个,这就需要到京营那边,用大价钱买了。前些天夫君和那些纨绔子弟混的很熟,他们或许有办法。”
铁珊瑚则是一言不发,只是将大丑紧紧抱在怀里,大丑如今已经会叫娘了,一边叫着娘,一边用小手抓挠着母亲的头发。铁珊瑚的眼睛里饱含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儿,最后将她朝苗氏的怀里一放“苗……苗娘,如果我回不来,你替我好好照顾的大丑。”
杨家几个会武的内眷,就连司琴,司棋这两个没收房的女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纵然知道以数百护卫去搜寻丈夫,基本与送死无异,这些女人却都是争先恐后,没一个人愿意留下。
如仙看了她们几眼,点头道:“说实话,我一直都想把你们都收拾了,好独占承祖弟弟。可是就冲今天这事,若是有命回来,今后或许老娘会让你们几分。等等,我跟你们一起走。”
赵幺娘两手叉腰,满脸的鄙夷“一起走?难道你会功夫?奉剑捧弓,你能接的住她们里面谁三招两式,就能一起走。”
如仙一脸不屑的晃了晃手中的纸包“外面听说是十几万鞑子兵,会不会功夫,有个卵用?不就是去送死么,好象哪个女人不会似的,老娘这带着鹤顶红,想要的话过来拿。我们的男人死了,我们去陪着他,就这么简单,别扯那么多没用的!”
她又叫过司琴、司棋,亲手为两人盘好了妇人髻,虽然两人没被收房,但是盘好这个发髻,就可以当做被杨承祖收用了,算是了杨家的内眷。红芍红着脸道:“夫人,我也要一个……”
美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些姐姐们要去找姐夫,蹦跳着过来,摇晃着如仙裙摆“我也要,给我也盘一个好不好?”
“你们在争什么?比着盘头么?论这个手艺,大概是我府里的人更好一点,干脆让我的人来盘,怎么样?”出现在内院门外的,是换了男儿装扮的永寿公主朱秀嫦,以及她的贴身护卫罗婆,在后面,则是大批公主府的护卫好手。
第六百二十四章送死(下)
朱秀嫦身份敏感,轻易不能出门,更别说这么兴师动众,带着大批人马出来,更容易授人口实。从一开始,如仙等人虽然是从她那里得到消息,但是也没指望,公主府会真的出面。
见她带着人马过来,如仙面上一喜,但随即就一变脸“我们这里都是女人,你个年轻后生,往这里跑什么?没规矩,快出去,要不然我赶人了。”
“赶人?随你的便了,本公……公子倒要看看,谁能赶的动我。”男儿打扮的朱秀嫦,俨然一个潇洒英俊的浊世佳公子,论起相貌风度,比之杨承祖还要胜出一筹。手中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如仙面前,接着就在她脸上使劲的一捏。
“切,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了,以为在你家了不起啊?当初咱们睡一张床的时候,哪次不是你做老婆,我做老公的?装什么装?这些人都是我的嫡系,大多是从三关镇回来的,我和承祖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也不用怕人知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组队去送死?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大概是我看错了。”
朱秀嫦边说,边走进房里去,见二丑、三丑、铜锤、天赐全都躺在摇车里,有李家姐妹在那里照看着。苗娘则抱着大丑,满脸是泪水。
不管是抱着寻夫目的出去寻死的娘子军,还是被委托了抚养孤儿重任的留守者,只是分工不同,于丈夫的依恋,并无太大差别。留下来的,并不比冲出去的就真的少了几分情爱,李家姐妹捏着手里暗藏的金豆子,已经哭的成了泪人。
朱秀嫦劈手夺过金豆,向着角落里丢去“你们除了送死,就是寻死,难道就不能有点新鲜的?都死光了,谁来照顾我的儿子,谁又来伺候老夫人?就你们这么没种,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朱秀嫦抢男人?这么喜欢死是么,好啊,我这里带着宫里的药,吃一丸马上就死,保证没有痛苦,谁要药丸,自己过来领!”
她一进门又是捏脸又是骂人,俨然一副大妇的做派,等到她怒气不息的坐下,如仙才为她端了碗茶过来“好了,你骂人已经骂够了,那倒是说说,你难道有什么好办法?我知道你是公主,与我们这些女人不同。我们这些人,除了去送命以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既然有办法,就说出来啊。”
朱秀嫦叹了口气,用碗盖轻轻拨打着浮沫“你们找我要办法,我也想找人要办法,可是咱们的男人不在,又有多少办法了?我这个公主,在京师里可不如钱夫人在安陆好用,京里人多眼杂,地方也生,并没有多少可用的牌。再说这一次的事,也不是那么简单,这次北虏打破古北口,连带夫君遇险,背后怕是都有人从中捣鬼。”
她对着外面一指“你们府外,现在是安陆的仪卫司旧部,他们中大部分都安置到了锦衣卫,现在万岁一声令下,又都动员起来,在你们家外面扎营。这支人马是我们目前唯一信的过的人,除了他们,我谁也不信。”
郝青青这种神经大条的,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反倒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虽然城里涌入了许多百姓,但是这是京师不是安陆,就算石金梁复生,也不可能在京师搞出一次大规模民变。杨家所住的灯市口是繁华所在,家中还有大批护院打手,豪门中都得算能打的那一类,即便有不开眼的人想到这里闯空门,也没有什么便宜。
倒是如仙心思缜密,当下面色一变“公主,你是说,有人要对我们下手?”
朱秀嫦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至于原因,你们心里也有数。包括这次夫君出的意外,估计也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现在他们还卡着粮食,逼着皇帝低头,想要万岁把帐本交回去,他们这边就放米。否则的话,恐怕会故意卡着粮食不放,在京师哄抬米价,制造恐慌。乃至于边军勤王的事,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那些世家大族手里掌握着物资钱粮,卡着边军的粮道,没有足够的粮饷,边军也拉不动。而这帐本在你们手里,眼下京师又不如过去太平,说不定他们真会雇出一些高手来,对你们下手。”
铁珊瑚虽然有功夫,但素来是个柔弱的,加上出身太低,于家中事务上从不敢发表意见。但此时也忍不住道:“如果真有人敢来,我一枪一个,把他们全杀了。”
“万一惊吓到老夫人,或是我的宝贝,又该怎么办?”朱秀嫦忍不住再次来到摇车前,将天赐抱起来,即便会将刚睡着的他弄醒也不在乎。在孩子的小脸上轻轻亲着,目光中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万岁那边,有口信过来,要我照看一下你们。杨郎是他的姐夫,也是他的兄长,卫辉府冒火救驾,安陆单刀挡贼,这些功劳,万岁都记着呢。他会用尽办法,把人救回来,就算北虏提出什么条件,他也会考虑。总之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要救出来,现在反倒是你们更危险。那些大族以及京里的大官手眼通天,就算真的杀了人,最后也可以找到人顶缸,万岁想要追究都不容易。你们这个时候,就给我老实在家里,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老夫人,也保护好这几个娃娃。如果杨郎真的……至少他的血脉要好好的活下去,将来为杨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一向最为恬静沉稳,也算是与杨承祖关系最为疏离的李玉娥,忽然一把从永寿手中夺过了天赐。“按你这么说,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等消息?如果你是这个态度,那这个孩子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他和二丑一样,都是我们杨家的血脉,你难道敢认他么?不敢认,又来这里泼冷水算什么?我的男人,我们必须要找回来,找不回来,就陪着他去。像是这么忍下去,我忍不了。我……我离不开他。”
经历了这么久的风雨,当初的那点怨念,也终于被时间冲淡,现在的李玉娥与杨家其他的女眷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已经拿这个男人当做了自己的全部。
朱秀嫦一时不查,被她夺过了孩子,也不发恼,而是笑了一声“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当初明明是被强占的,现在反倒是护着他了,有意思。把我儿子放下,你要吓着他,我跟你没完。我没说就这么看着啊,而是不能让你们做傻事。现在外面到处是鞑子兵,城里还有他们的眼线,你们出城就是送死。正合了那些混帐东西的心意,如果杨郎回来,你们少了几个,我倒是欢喜,可他就要心疼了。如果杨郎……我们要做的也不是陪着他死,而是要去报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那些家伙全家男人死光,女人到教坊司为昌,最不济拉着那些混蛋,一起死,同归于尽。”
第六百二十五章毒牙
天赐这时已经醒过来,不过他并不认生,而是在李玉娥怀中咯咯笑着,用头去拱李玉娥的胸口去找奶。见到儿子这副模样,朱秀嫦对于玉娥的怒意也减退了几分,坐回座位上,拿起了茶盏。
“把我儿子喂的饱饱的,将来给你爹和你那死去的弟弟,都会有一个足够体面的荫封,他们活着也挣不回来。这些大家豪门,有的想要和蒙古人做生意,有的只想杀人灭口,还有的想趁这次放蒙古人进关,发上一笔。总之,做了这么大的事,不会不留下线索,顺着线索查下去,就不怕查不到人。等到把人确定之后,我们再一个个的去拜访,跟他们好好谈一谈。在那之前,大家都给我好好活着,我有一个预感,我们的男人,没这么容易倒下。”
如仙等人本来的死志,经过她这么一闹,着实被打消了。眼下在自己家的附近,说不定就有暗害丈夫的凶手所差派的暗探,在寻找机会下黑手。如果这个时候再动员大队人马出击,家里的安全,就真的可能出问题。
另外,从理性的角度看,外面有这么多仪卫司旧部阻拦,就算是想杀出城去,其实也不容易。不过如仙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公主,你这次出来,前呼后拥,动静搞的不小,是不是……”
“那又怎么样呢?”朱秀嫦将那把折扇张开,上面配的乃是一男一女交颈而眠的模样,旁边还配有杨承祖用那七扭八歪的字迹所书的艳词。这本来是闺中男女戏谑时的作品,谁想到堂堂公主,居然真的拿在了手里。
“本宫要是不来,谁拦的住你们这群疯女人。再说那些言官想咬,就让他们咬去吧,我不在乎!”
京师之外,蒙古铁骑的合围,已经初步完成。越来越多的部落,带着战利品前来汇合,还有一些部落什么也没有得到,在博迪汗面前表达着不满,希望大汗能够给自己划分一个区域出来,让自己可以补回损失。
蒙古经过大明的持续打击,以及自己内部的纷争后,如今大汗的权威并不算高,各部落头人在大汗面前大喊大叫,乃至抽了刀出来乱砍一通,也不是什么问题。
博迪汗虽然新建了大板升城,显示了这个部落的强盛,不过他依旧没有在各部落一言九鼎的力量。多年以来形成的传统,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更改,整个军帐里,仿佛是个大型的菜市场,不时有人爆出粗口,甚至与身边的人推搡着,就差在金帐里斗殴。
博迪汗对于这些,也没什么力量控制,如果对谁稍微狠了一点,可能明天这个部落就拔营离开,去别的地方抢东西。他现在要维持的是一个军势,给大明足够的压力,让他们低下头来谈判。至于面子和体统……草原上不讲体统,已经很多年了。
几个头人撒疯似的在他帐篷里吵闹了一番,终于得到许诺之后,心满意足的弯腰行礼退出去,帐篷内就只剩了博迪和一个身穿长衫的汉人。这名汉人的身份,即使是这些爱马克头人也不清楚,但唯一知道的是,没有这个汉人和他的同伴,自己这次绝对没有希望打过古北口,直接兵临汗八里。
以往他们肆虐边地,所得的物资十分有限,与腹里地区的富庶程度,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等打到了密云这边,虽然百姓大多遁逃,但是所得的战利之多,已经足以保证这个冬天比任何一个冬天都好过。
这个汉人和他的人,长年为自己提供物资,收购毛皮,是草原的财神。没有他们,这些头人的日子也过不好,因此虽然他没有兵力,但是大家对他都足够礼貌。还有人豪爽的邀请他,到自己的帐篷里来喝酒。
等到只剩两人时,博迪亲切的拍着这汉人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我的朋友,在我的帐篷里不必拘束,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我都会为你提供。有些人据说抓了几个大家闺秀,你有没有兴趣去挑一个?或是我们本族里,像花朵般美丽的可人儿,也可以送给我们尊贵的客人。”
那名汉人笑着摆了摆手“大汗,不必如此了。在下不过是个下人,奉我家员外之命行事而已。你们需要的粮食、丁口、牲畜,这次差不多已经够数了。员外希望,在未来的五年之内,咱们之间不要进行战争。大明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你们也能从马市上换得所需的物资,最重要的是,只有保持和平,才能保持商路的畅通,大家都能有钱赚。至于衮必里克那边……”
博迪豪爽的笑道:“我的朋友,你尽管放心,草原男儿的承诺,就像风一般,一去不回。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衮必里克与兀良哈部落撕杀不休,仗越打越大,连这次进关,他都派不出多少部队来,也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不过马市上的贸易,你们汉人太狡猾了,如果我们的人不想点办法,用不了两年,草原上所有的牲畜,都会成为汉人的利润,而我们的子民,就只能饿死。”
那汉子对这话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笑着回答“大汗过奖,生意么,有赔有赚,很平常的。大汗如果在边地打草谷,就像过去做的一样,我家员外还是愿意帮忙,我们的交易照常进行。可是像这次这么大动静的事,五年之内,没有非常变化,还是不能做。大汗你要知道,做这一次,我们员外要抹平的首尾就已经很多,需要打点的关节也多,一个不留神,也会很麻烦。我们是您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们受到了影响,大汗以后再想进关,恐怕也会有一些不顺利。”
博迪只好点点头“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在大明的皇帝答应开放边市之前,我想让儿郎们过足瘾,尽可能多的,带走一些人口还有钱粮,这还需要你们这边多多帮忙才行。你们汉人太多,也太狡猾,想要找到藏金和藏粮,实在太困难了。”
“大汗放心,我们主人已经安排了专门的人手,帮你们引路,并负责帮你们输送钱粮物资。一些草原上无用之物,我们主人也可以跟你们交易,提供给你们急需的粮食、布匹还有兵器、铁料。不过你们要这么多火药做什么?似乎贵军,并不以火器为主。”
“没什么,不过是那个赵全,他提出需要一些火药,当初衮必里克,就是为了给他提供火药,搞的自己部落饿肚子。本汗没这么笨,不过多少也要意思一下,不方便的话,就算了。真正要紧的,是九边的勤王之师,你们员外必须保证,拖住那些部队的脚步。如果被他们提前赶到,我和我的勇士,将受到巨大的损失,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只好结束了。”
那名汉人微笑着“对我家员外来说,区区边军,根本不叫一个问题。大汗放心,在规定的日期前,不会有边军的人马赶来勤王,现在这片舞台,是属于您和您部下的勇士的。不过我们主人要的那个人,请问几时可以移交?”
第六百二十六章失手
博迪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汉人,非要一个叫杨承祖的武官。UU小说,www.uu234.com甚至于这次进关的行动,固然是为了开放马市,恢复因为应州之战而断绝的中原与草原的商路,也是为了要这个杨承祖的人头。
在他看来,这些汉人手眼通天,影响力深入到大明各个阶层,可以让自己的大军顺利进关,也可以让勤王边军,不能及时赶到救援。既然有这么强的能力,又何必非执于抓一个武官?再不然,就雇些人动手,把他砍了不就完了?
于蒙古人而言,这些算盘太过复杂,并不符合他们的思维习惯。不过草原上的汉子,有自己的睿智与计较,既然这些人这么想要这个人,那这个人,就不能那么容易的交出去。至少要让他换到足够多的利益,才能进行交割。
“尊贵的客人,据我所知,那个名叫杨承祖的人,似乎还没被捉住。不过我已经吩咐了各部落的头人,一旦发现了那个人,一定会把他的头,砍下来送给我的客人。”
那汉人笑了笑“大汗,似乎我们得到的消息不太一样。杨承祖已经落在了齐木德部的可敦手中,而且他的头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似乎并没有被砍下来。当然,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希望大汗把人交给在下,至于砍头这种事,鄙人自己做就好。”
杨承祖和郭九姐本来也没指望那小村庄能在蒙古人的铁骑下坚持多长时间,那些门楼院墙,在蒙古兵面前,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只要六七个好箭手,就能把庄上所有的后生压制住,接下来就能顺利破门。
不过蒙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对村庄发动进攻,两人绕着墙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族长热情的请他们下去用饭,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这一村后生,就算泼了性命,也能保证这些人的安全。接着又带他们看了一个法宝,一处逃生地道。
按族长说,这地道可以直通到村后的一处密林,只要等到天黑,顺着地道逃出去,接着就可以逃到附近的无名深山里。蒙古人虽然多,但是地理不熟,也没什么可能进山去搜人。听了这话之后,这些人的心都放松了一些,吃了些东西,就下了地道。
只是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这地道根本就是一个大型的地窖,前面是没有路的。当众人回头想要上去时,又发现地道入口已经被封住,根本推不开。当入口好不容易开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几十个手持弓箭的蒙古大汉。
到了这一步,郭九姐才知道是被族长出卖了,一连串恶毒的咒骂从她口内吐出,连带着发誓要将整个村子夷为平地。那名带兵的蒙古军官,却是冷笑着说道:“不劳你动手,我们替你完成了这个工作。这个村里,已经没有了男人。”
上去之后,郭九姐等人才发现,族长的尸体已经被砍成了两爿倒在地上,周围还有十几具村中后生的死尸。来到村中空地上,死尸就多了起来,显然村民是被蒙古兵带到场院里,然后进行了集中处刑。
所有的孩子包括婴儿以及老人,男丁,全数被斩杀殆尽。房间里,则传出女人的尖叫声或是哀号声,以及男子的大笑声。有许多士兵则在房子外面排起队伍,每当一个人整理着衣袍出来,后面那个人立刻就会冲进去。
为了争夺一个位置,或是先来后到,一些蒙古人就在队伍里撕打起来,拳脚交击,彼此滚在一起,撕扯着对手的身体、头发,在地上滚起阵阵烟尘。
一些排在队伍后面的蒙古兵,眼睛就落在了郭九姐以及她身边的那名女兵身上,不约而同的,这些士兵围了上来。郭九姐身边的女兵意识到不妙,抢在了小姐的身前。不过郭九姐的身材比这名女卫为高,这种遮挡的意义并不明显。
几个蒙古士兵似乎耐不住,伸出手去摸向郭九姐的脸,还有几个则去摸向女兵的前胸。两个女人虽然是有功夫的,可是身上捆着绳索,一身武艺发挥不出作用,只能狼狈的闪避着,场面并不乐观。
猛的,一个士兵怪叫着将那名女兵扛了起来,就要向旁边的房子走去,但随后就觉得身上一疼,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向旁摔去,手上的人也滚落在地。一个年轻的汉人男子,已经将他撞到了一边。
杨承祖身上也捆的结实,就连那口吹毛利刃的宝刀,以及家传的绣春刀,也被缴了去。他一下撞倒那名蒙古兵,自己也倒在地上,还不等站起来,就有十几个蒙古兵围过来,拳脚似雨点般落下,而那名被撞翻的蒙古兵则抽了柄刀出来,就待砍下去。
一声呼啸声响,一条皮鞭猛的抽落,那名举刀的蒙古士兵惨叫着躲避皮鞭,手中的单刀也落在地上。而那名挥舞皮鞭的带兵官,大声怒骂“你们这群猪猡,这是可敦要的人,谁敢伤了他一根毫毛,莫日根活吃了你们!想要女人的,自己去排队!”
一听到莫日根、可敦,所有的蒙古兵都没了胆量,又跑回各自的队伍里去排队。几名士兵将杨承祖扶起来,与郭九姐等人捆成一串,向着村外押去。在村外,一队骑兵列好队伍,每人的马上都有一个不住啼哭的妇人,大概是从村里挑的眉目周正的,作为战利品。留在村里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马后的大车上,放满了粮食,以及捆好的牲口和活鸡,那名领兵官用皮鞭抽打着杨承祖“汉人,我们可敦要见你,你们不要想耍任何花样,否则的话,我们会用马活活踩死你!”
这些人被捆了手,走也走不快,脚步踉跄的向前蹒跚而行,郭九姐与杨承祖离的近,借着走路的机会,小声道:“杨承祖,咱们商量个事,找机会给我一下,我不能给武定侯府丢脸!”
“别做梦了,我要是能杀你,早杀蒙古人了。先别急,咱们等等机会再说。”
就在这种对未来命运的未知与忐忑情绪之中,这一行人被这队士兵押着,一直来到了那部高大的象辂之前,接着就遇到那名叫莫日根的卫队长,以及他那支精悍的卫队。
第六百二十七章决斗
这支蒙古队伍,已经按着在草原上游牧的习俗,扎下了简单的营帐。有人点起了火,用铁锅煮起了粥。
与在草原上主要以奶制品为食不同,通过劫掠而发达起来的士兵,已经熬起了粘稠的米粥。还有人点起了火堆,将捉来的牲口简易的做了处理,就在火上炙烤起来。
那部高大的象辂,离的很远就能看见,等来到近前,就见到了与周围帐篷风格完全不同的金顶黄罗巨帐。这帐篷的大小,差不多能容纳五十人,四周装饰华丽,多用彩绸、珠玉为饰,以草原的财力,弄这么一顶帐篷,实在有太过奢侈之嫌。帐顶的赤金鎏顶,在太阳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象征着帐篷的主人所具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高大如熊的莫日根,带着他的精锐卫队以这顶帐篷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将帐篷护在里面。等看到这一行人过来,莫日根直接迎了上去,接着就伸出巨掌,抓向了郭九姐。
“汉人的女人!哈哈,乌图,你做的不错,这个女人是我的了。还有她旁边那个,也是我的。其他的男人,还带来干什么?全都砍了!”
杨承祖再次挡在了郭九姐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可是被莫日根的手一推,人就被拨的向旁倒去。就在郭九姐准备咬牙冲向旁边的火堆时,那顶帐篷里,走出一个身穿紧身蒙古袍的侍女,高声传达着可敦的命令。
那一串蒙古话说的是什么杨承祖听不明白,只是莫日根的脸色似乎不如刚才好看,随即就将自己提起来,连同郭九姐与那名女兵,一起押到了帐篷里。
这座巨大的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踩上去仿佛踩在了棉花堆里,丝毫感觉不到地面的坚硬。帐篷内的装饰比起外面,更为华丽,四壁彩幔锦屏,奢华无比。但是并没有什么家具侍从,只有一张矮几,四名侍女。
矮几后,一个身穿玲珑薄纱,瓜子脸,狐眼桃腮的美艳女人,头戴翻檐尖顶帽。四周流苏分别为玛瑙、翡翠、珊瑚、珍珠。那一袭纱衣,穿与不穿的区别并不大,与其说遮挡,不如说是一种轻取服装。人懒洋洋的斜靠在一张虎皮大椅上,两条修长雪白的腿,随意的搭在桌上,似乎全不介意自己随时可能走光。
见到一行人进来,她打量了杨承祖几眼,几句话吩咐下去,四名侍女走了出去。而这女子看着杨承祖,忽然一笑,露出一口贝齿“杨承祖,想不到吧,当初在安陆的时候不是很威风么?今天成了阶下囚,滋味如何?”
她这时说的是一口夹杂了江南口音的官话,软软糯糯,很是好听。杨承祖打量着她,也觉得这人眼熟,不过按说他是没什么机会与蒙古部落的可敦认识,但是看她的模样及口音,又并不像一个真正的蒙古人。
那女子见他不答,冷笑一声“我姓骆,叫骆飞红,我们在安陆见过一面。当时我在石金梁身边,不过我逃的快,你没能捉到我,否则我的头,怕是也要被砍下来了。再说一句,冷飞霜是我的师妹,这回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怎么样,可曾尝到了我师妹的味道,还不错吧?”
莫日根于汉话上属于半懂不懂的水平,骆飞红这些汉话里带了江南的口音,就更听不懂了。见她和这个小白脸有说有笑,就觉得心里莫名的升起了火头,忽然指着郭九姐
“尊贵的可敦,你忠实的护卫,永远的仆人莫日根,为了捉住这些狡猾的东西,而撕杀了一个晚上又一个上午。现在想向您,讨了这两个女人,希望伟大的可敦点头。”
郭九姐的脸色一变,她懂得蒙古话,以极快的速度,将这段话翻成了汉语告诉了杨承祖。她原本是那种极骄傲的大小姐,可是现在面临险地,自己的家族势力全都用不上,下意识的就将杨承祖当做了唯一的倚靠。
倒不是说这个男人就真的能有什么办法,但是就像溺水者与稻草,在自己淹没之前,肯定不会放弃这虚无飘渺的希望。
骆飞红并没有回答莫日根,而是玩味的看着郭九姐,又看向杨承祖“哦?她懂蒙古话?我当初到草原上,为了学这蒙古话,可是没少吃苦头。你倒是个有女人缘的,走到哪,都能遇到美人。这个大汉呢,是我的卫队长,整个部落里,以他控制的卫队战斗力最强。所以他的请求,我不好拒绝,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哦对了,我要说一件事,汉人的女人,落到他手里,还没有能活过一个月的,咱们要不要打个赌,你身边这个女人,能在他手里活几天?”
杨承祖面色阴沉,白莲教与蒙古人合流了么?石金梁身边的女人,居然成了蒙古人的可敦,这次蒙古人又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深入汉境,这里面,白莲教又起了多大的作用。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落到旧日仇人手里,这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骆姑娘,或者叫你骆可敦?这个女人是武定侯府的贵女,如果你的人动了她,武定侯府一定不会放过你。大明或许没有能力吃掉整个蒙古,但是打掉你这个部落,却没无什么问题。你要是动她一根指头,我保证你这个部落会从草原上除名,你们部落的人,会死的一个不剩!”
骆飞红猛的站起身,放声大笑起来,胸前那对怒峰上下起伏,如同磁石一般牢牢吸引住了莫日根的眼神。“哈哈,没完没了?他们又怎么知道,是谁玩了他的闺女,是哪个部落的人,做了他家的便宜女婿?我还是白莲天女呢,不还是要给部落的头人睡?她为什么不能被我手下的勇士睡?”
她边说边走到郭九姐身钱,用手指勾起郭九姐的下巴,仔细打量着“长的还不错么,我跟你说啊,这个莫日根虽然长的像头熊,身上臭的像猪,但是在床上,倒是很有劲的。在你死之前,他会把你干到飞上天去的。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玉手轻推,郭九姐的身子就倒在了地上。那名女兵拼命的向莫日根撞去,却被骆飞红伸脚一绊,将这名女兵重重的绊倒在地。
“杨承祖,这个女人,似乎还是个雏吧?你想不想救她,如果不想呢,我就让莫日根去玩她,然后我来玩你。看在师妹面子上,我放了你,还会让你舒服舒服。如果你想救她呢,那就按蒙古人的规矩来办!”
她用手指了指莫日根“按着草原的规矩,两个男人看上同一个女人,那就只能决斗。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不适合公平决斗,那就生死决斗好了。你和莫日根,只能活一个,赢了的那个,就是这个武定侯家女人的男人。你是想为了她跟莫日根分个生死,还是愿意跟我在这里玩个天昏地暗,自己选一个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生死斗(上)
“什么男人啊?我……我可没答应嫁给他,你这个妖女快放了我,否则……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郭九姐听到这个安排,面上色变,大声的发表着抗议。
骆飞红嫣然一笑,手指轻滑,已经为杨承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哦,你这么说,是想跟莫日根睡了?那我该听从你的安排,你就是这头熊怪的人了。我不耽误你的好事,你也不要耽误我的好事,你看这多好?”
杨承祖的束缚得到释放,活动着手臂,沉声道:“我选与这个熊怪打一架。不就是只能活一个么,这个赌我打了。不过我要问一句,我那些部下呢?”
骆飞红满不在乎的回答:“哦?你是说一起被捉住那些?大概已经死透了吧。他们又不是女人,又不是什么名门贵胄,也不是我要的人,我有必要留他们么?没想到,我的魅力难道还不如这个毛丫头了,还是说你们做官的,脑子跟正常人都不一样的?”
她转过头去,对着莫日根说了些什么,莫日根似乎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指着杨承祖怒吼起来。
“这个鞑子说,你是个卑贱的汉人,并没有资格与尊贵的蒙古武士进行决斗。还说这个妖女迷上了你这个小白脸,忘记了他的什么功劳。他说的太快了,听不清。这妖女在讽刺他,说他没有胆量,根本不是勇士……不好,这个混蛋发怒了。”
莫日根的怒吼声如同风暴在帐篷内肆虐,粗大的手指指着杨承祖,发出最为狠毒的诅咒,猛的抽出了他那口弯刀,朝着杨承祖走过来。
郭九姐迅速的说道:“这鞑子说,尊贵的巴特鲁的威名不容诋毁,惟有用你的血,才能洗刷他所受的耻辱。还说,还说他赢了以后,要这个妖女陪他三天三夜。这帮人真不要脸,怎么卫队长和可敦私通?”
她话没说完,莫日根却已经在一声大喝之后,如同野牛一样,朝杨承祖猛冲过来。
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有什么仪式,连武林中比武之前的场面话都没有,几乎不容人反应过来,这刀直接就砍了过来。杨承祖与郭九姐对这种比试方式完全没有戒备,还在等待着什么场面话,金光已经劈面而到。
百忙之中,杨承祖抱着郭九姐向前翻滚,才躲开这一刀。而那名女兵不顾一切的再次撞过去,可是骆飞红已经抢先出手,腰带如同灵蛇般卷住了这女兵的腿,用力一带将人带倒在地。
“这是杨承祖和莫日根的比武,与他人无干,其他人不能参与。这是规矩,不能坏的。都给我好好待着,看着比武。”
杨承祖只好将郭九姐向着帐篷另一边一推,接着又一个低头,钢刀贴着头皮砍过。“既然是比武,那好歹给我一件兵器啊。我的刀呢?”
骆飞红掩口微笑道:“哦?你说的对啊,他拿刀,你徒手,似乎不大公平。不过对不起啊,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没有资格与我们的勇士公平较量,所以这个游戏正式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做围猎。就是我们的武士,猎杀你。直到你死亡,这个游戏才告结束。还要提醒你一下,你不能离开我的帐篷,只要你走出帐篷,就算输,那些士兵会把你射成刺猬。莫日根,加油干啊,我等着你呢。”
她最后一句是用蒙古话说出来,同时又配上了几声极为柔媚的身因声。莫日根一听到这声音与加油,兴奋的连声大叫,手中弯刀变成了一道光轮,在郭九姐的尖叫声中,织成了一道光网。
快捷如风的刀影,将杨承祖笼罩其中,在凛冽的刀风里,杨承祖的声音都有些断续,不成规律。他仿佛一个高明的舞者,在密集的刀尖上,进行着自己的生命之舞,只要有一个失误,下一刻就是身首异处。
一声尖叫,这次却是由那名女兵发出来的,接着就是一声闷响,杨承祖的身子踉跄而退。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斩开,露出了里面穿的犀甲。刀光几乎是飞过了他的头,随即一记重拳将他轰的翻滚着摔出,只差一点,就滚到了帐篷边上。
骆飞红哈哈大笑起来“我忘了,你有宝甲护身,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宝甲,被砍到脖子,一样会死的。打啊!起来接着打啊,你不是很能么?当初在安陆,我们这么好的局面,都被你一个人一把刀坏了个干净,今天就让我看看,你还有没有那份本事。对了,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肯投降的话,我会让莫日根留你一命,然后让你留下来,……跟!我!睡!觉!自己想清楚啊,这个女人跟你非亲非故,又不是你的女人,有必要为她赔上性命么?”
杨承祖挣扎着爬起身来“骆飞红,你们圣教是不是就是嫌你太烦人,所以把你打发到蒙古来了?在我死之前,没人能碰郭九姐!”他话音刚落,就被莫日根如同扔玩具一般,从帐篷的这头,扔到了另一边。
郭九姐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不是个心肠软的女人,但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什么叫感激。即使以她的修为也看的出,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格斗,即使比拳脚,杨承祖也绝对不是莫日根的对手,徒手对刀,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猛的大叫起来“投降!我们投降!不要打了,就让这个鞑子来睡我好了,放了他!放了他!”
骆飞红依旧如同看戏一般看着这长比武,随手摘下了头上的小帽,将一头青丝披散开来,用手摆弄着发丝。“投降?这话只能他来说,你说是没用的。既然喜欢逞英雄,那就要成全他。”
接着,她又用蒙古话大喊起来“莫日根,你不是想要睡我么?那就去杀了他,只要你砍下他的头,我一辈子就是你的女人。想想那滋味,你难道不想要么?快点,快点解决他,我知道,你是最棒的男人,一定行的。”
莫日根兴奋的大笑着,左手在胸前捶了一记,仿佛一只发疯的猩猩,朝着杨承祖冲去。接连被甩了几个跟头的杨承祖,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只要他一刀下去,就能结束战斗。可是就在他距离杨承祖不过两步之遥时,杨承祖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子忽然跃起,用手抓起地毯的边缘,猛的向上一兜!
第六百二十九章生死斗(下)
在方才的搏斗中,地上那厚厚的地毯已经被刀斩的碎成了数块,杨承祖明明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实力,这时忽然发难,也大出莫日根意料。UU小说,www.uu234.com一声怒吼声中,莫日根如同铁塔般的身子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杨承祖一击得手,人如炮弹出膛一般合身猛扑而上,拳、掌、肘、腿、膝,如同闪电般,不知多少记拳脚已经轰击出去。即便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在这种速度的快攻之下,也只有退避一途。
突如起来的变化,打了这个蒙古武士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莫日根以膂力为长,巧变并非他的长项。手中的弯刀被打落在地,由于失去先机,面对闪电般打来的拳脚,莫日根以双臂护住头面,几乎完全是被动挨打没有反攻的动作。郭九姐与那名女兵面上都露出喜色,只有骆飞红不慌不忙
“别高兴太早,莫日根是纳达慕大会上第一健儿,你们知道纳达慕上比什么?骑马,射箭,还有就是……摔跤!”
这时,帐篷内忽然响起一声巨吼,仿佛某头洪荒巨兽,自沉睡中醒来。杨承祖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踉跄着向后退去,一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站定。莫日根放下了护面双臂,他身高臂长,护的严实,脸上并无伤痕,方才那轮看上去十分有力的攻击,并没对他造成多少实际伤害。
他咧开大口,露出一口黄牙,用生疏的汉话说道:“打完了么?汉人!这就是你们的战法么,跟我遇到的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也差不多。跟女人给我捶背,没什么差别,现在到我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对于那口弯刀连看都没看,身子微微下蹲,做出了摔跤中预备扑击的动作。左手手掌轻轻揉动着右拳,同时脖子也以一种规律的节奏,做着左右活动。随着他的动作,其周身骨节发出阵阵爆响,如同有人点起了一串鞭炮。
骆飞红似乎是怕二女不明白,在旁边做着介绍“我也是练过武功的,江湖上一说起功夫来,总喜欢传的玄而又玄,搞的武艺仿佛成了什么修仙的入门一样。都是骗人钱财的,说的简单了,教师爷就没了饭。其实功夫这种事说穿了,也没什么稀罕的,一力降十会,这一条是绕不过去的。杨承祖不管有多少花样,他也输定了,莫日根的气力比他大的多,至于比快……其实他也一样是输!”
话音刚落,莫日根的身子已经如同一只怒鹰般向前扑出,一声怒吼声中,白雾升腾。他的动作其快如风,几乎不容人有反应或躲避的时间,就将杨承祖的身子箍在了怀里。与此同时,杨承祖暗藏在身上的石灰包,也拍在了莫日根的脸上。
这种交手里撒石灰的手段,不管是战阵又或者是部落间的比武,没人会用出来。如果谁在草原上使这招,明天就不用出门了。莫日根不料有这种变化,被拍了个正着,双眼里传来的巨痛和烧灼感,让他勃然大怒。
双臂用力的向里收拢,杨承祖只觉得自己仿佛处于两面墙壁正中,而两面墙还在缓慢但无可阻挡的朝着中间挤去。不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对方的束缚。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他几乎变不了什么招,只能以拳头猛烈的向对方凿去。凤眼拳、炮锤、寸劲、铁指,他几乎所能想到的技击法全都施展出来,拳头打的比方才更快,声如擂鼓。但是他的拳脚对于这名蒙古大汉并没有显著作用,这种绞杀依旧缓慢但坚定的进行着,对方也是存了心,不让杨承祖死的痛快,要用这种方式将他生生挤死。
杨承祖的暗器在被俘后已经被搜走,最后的那包石灰,已经是他唯一的手段。莫日根的悍勇,已经超出了他所能预料到的范围,眼睛受伤之下,还能紧抱不放。
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似乎眼球已经向外突出,五脏六腑仿佛都因为巨大的外力挤在了一起,心内剧烈翻滚,嗓子里泛起阵阵咸意。骆飞红则是大怒着叫起来“卑鄙无耻!居然用石灰,你是在找死!”
她原本是抱着膝盖坐在矮几上观看,这时猛的站在矮几上,随时准备动手。郭九姐大叫道:“你从没说不许使用暗器!你们用了弯刀,为什么他不能用石灰。你快让莫日根放手,这一局算打合,或是算打输都可以,总之先让那个混蛋放手!”
“放手?现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放手了。不过这个混蛋敢伤我手下第一猛将,我不会放过他。莫日根将军,我来帮你了。”
她飞起脚来,将两个试图阻拦的她的女子踢的向两边滚去,接着人腾空而起,裙摆飞扬,似盛开莲花。人如同天女降凡一般,向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落去。就在郭九姐与那名女兵的尖叫声中,骆飞红的身子已经出现在莫日根身后,随后就是一声怒吼和惨叫。
杨承祖原本被巨力压迫着,已经喘不上气来,反抗渐渐无力,挣扎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小。可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时,那股巨大的压力莫名一松,在他下意识的挥拳之下,那原本如石柱般无法撼动的对手,突然如同泰山倾颓一般,无力的向后倒去。
这如同巨灵般的大汉,七窍出血,两只环眼怒睁,似乎到死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倒下。由于石灰的作用,他的双眼被烧的通红,不过这种伤势,不足以致命。
他身上穿着牛皮坎肩,加上多年练就的硬功,杨承祖的拳脚,也没对他造成多大伤害。进来的蒙古人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莫日根身上有足以致命的伤口,最后忽然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又朝着死尸连连磕头,接着就是朝骆飞红连连磕头。
杨承祖以为接下来,就是把自己乱刀分尸,可是却见没一个蒙古人顾的上自己。骆飞红换上了一身古典的蒙古长袍,脸上的神情也变的无比严肃和悲伤。
一大堆蒙古大汉,看穿戴似乎都是部落里的头目,流水般的进来看尸体,又跪在地上磕头。骆飞红口内则说着蒙古话,似乎是在传达什么命令,直忙碌了半个时辰后,有一些蒙古人面露喜色的向她跪地磕头。而另一部分蒙古人,则是神色大变的想要抗辩,但随即就被人打倒在地,拖拽了出去。
直到这些事情忙碌完,骆飞红将腰带一甩,那件长袍脱落在地,露出她那一身近似全果的装扮。接着人朝着矮几上一靠,乜斜着眼睛看着杨承祖“怎么样?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或者说,救了你一命,是不是该好好谢我一谢?”
杨承祖摊了摊手“抱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跟你谈谈合作,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我们似乎该准备一点马奶酒,再来点奶酪和肉干。或许你不喜欢吃,不过没办法,这里只有这个,将就吧。”
明明折损了部落里最为优秀的勇士,可是骆飞红面上的神色,仿佛是丢弃了一个包袱,心情也格外的好。几名侍女在她的命令下,端来了酒和奶酪以及肉干,又把郭九姐和那名女兵带了出去。
看着杨承祖的表情,骆飞红微微一笑“你别担心,在我们谈崩之前,我保证那两个女人的安全。除非你拒绝我的条件,否则,你和她们都不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