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急风骤雨(九)
他本来是想多陪陪月娥的,可是听对方说的情形确实反常,也再躺不住,起身收拾一下衣服,就奔焦家赶过去。可是在路上,正好遇到赵幺娘的几个兄弟穿着飞鱼服带着十几个漕帮弟子,在街上正在四处问着什么。见他过来,那几个人急忙过来见礼。
别看他们是赵九雄的儿子,在滑县也算个人物,可是在杨承祖面前,这种身份全没有意义。妾的亲戚不在六亲内,这几个人可不敢在杨承祖面前摆内兄的面子,见了面就按着下级见上官的规矩磕头。
杨承祖把他们拉起来道:“你们在干什么呢?穿上飞鱼服固然是威风,可不是这么抖的。你们漕帮消息最灵,现在该做的,是在人烟稠密之处打探消息,如果有人散布于朝廷不利的消息,你们才好及时掌握。这走街串巷的,是在打问什么?”
“我们也是在酒楼那边打探消息的,只是焦家的人去衙门里告了状,老千岁接的状纸,就把咱衙门里所有的人都派了出来找人。不光是校尉、力士,就连军余都动员起来了。”
“告状?他们告什么状?怎么还把咱卫里的人都惊动起来了?”
“他们是告状有白莲妖人掳走了李继荫,希望咱们锦衣卫能代为寻找。李继荫是未来的锦衣千户,又是跟老千岁说过话的,如果被白莲妖人掳走,我们锦衣卫就没脸上街了。所以老千岁直接下了军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找回来?”
“你说什么?李继荫被掳走了?焦家还去锦衣衙门报官?”杨承祖的心内,也渐渐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他之前一直认定,焦家兄妹不敢对李继荫下手,因为李继荫身后关注的力量太强,动了啊,就等于是跟这些势力叫板,那样的话,跟自己找死没什么区别。
可是从他们的报官看,似乎,他们真的是有些不顾一切,已经丧心病狂了。他犹豫片刻道:“你们所有人跟我去李家,把焦氏兄妹叫来问问,不能他们说被白莲教掳走,就是被白莲教掳走了。”
这一行人到了李家时,焦氏说是伤心过分,加上伤势太重,无力迎接,接待的事,就由焦榕出面。他恢复了管年的差使,又成了衙门中人,态度上,也变的比过去傲慢了几分。
“继荫是我的外甥,他失踪了,我也急的很。至于说为什么说白莲教掳人,你们可以看,继荫的房间里,留下了一朵白莲图案。你们是知道的,这白莲魔教,就是喜欢用这个图案作为自己的记号,而我家的仆人在事发当晚,确实听到了动静,并且看到有人出现。下人们和他交了手,还被他打伤几个。只是这白莲妖人实在太过了得,几个家人拦不住他,只好任他走了。”
杨承祖暗骂一声“混帐。”他说的那人,分明就是自己,现在越发认定,他们对继荫,肯定是采取了不利的举措。
“我们想去继荫那边检查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几位随我来。”焦榕大方的在头前带路,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杨承祖跟在后面,眼睛不住的四下张望,希望从环境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那场大雨,本就能冲刷掉大部分痕迹,再说如果焦家兄妹铁了心的对继荫下手,恐怕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让自己查。
等到了继荫的房间,发现里面放了几十种零食点心,足见这位房间的主人,在家中受宠爱的程度。焦榕甚至还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我那可怜的外甥啊,我们一家子都指望他呢,天杀的白莲教匪,怎么就把他掳了去。也不知,他们要把继荫如何对待,你们与继荫都得算同僚,可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啊。”
这些漕帮子弟虽然不是公门众人,可是他们有着丰富的江湖斗殴经验,于检验痕迹上,也未必输给公门老吏多少。
“回户侯,门窗完好,没有破坏痕迹。”
“房间内无打斗迹象,房间里是否使用过迷香无从得知,但是窗户纸上,没见有人使用迷香的迹象。”
杨承祖看着焦榕道:“继荫被白莲教捉了去,不知道焦管年是如何确定的。他虽然是个孩子,可是白莲教要想捉他,总不可能任何动静也不发出来。这门窗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如果是白莲妖人所为,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这事我们也想过,只是我们不是公门中人,于这事上也说不太好。可是李月娥那贱婢门风不检,勾了外面的野汉子回来间宿。这野男人的身份,她宁可被打死也不说,杨户侯,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好歹李家也是官宦人家,家中子弟也是懂得礼仪廉耻的,她又是个有丈夫的女人,怎么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对一个野男人死心塌地,不要名节和性命,也要维护她?依我想来,她多半是中了白莲教的邪法,脑子都被妖法迷了,所以才做出这些颠三倒四的行为。”
“焦户书,你的意思是说,李月娥的间夫就是白莲教妖人,然后他不但间了月娥,还抓走了继荫?那他图的是什么?”
“这可说不好,白莲妖人么,胡作非为,他想怎么做,别人如何猜的出原因?或许他们是要行什么邪术要捉童男童女,或许他们是记恨我妹夫在边关为朝廷立功,使他们的奸计不售。再或者,这白莲妖人有着什么公开身份,说不定,就藏在咱们身边呢。害了继荫,于他自己有莫大好处,所以才要这么做,也说不好。”
“焦户书,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看来让你当个管年是屈才了,只有让你当个官才行啊。”杨承祖哼了一声,带上漕帮子弟离开李家。秋风萧瑟,枯黄的树叶在外面的树下落了满满一片,几条野狗围在那里低声吠叫着。
杨承祖看着厚重如铅块的天空,暗自摇头道:“这滑县,怕是又要闹天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图穷匕见(一)
焦榕显然是有了准备,杨承祖纵然两世为人,可并没有侦破方面的经验。既然那些漕帮的人找不到,他也不大可能找到线索,收兵就只能是这种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回到家里,如仙对李继荫的命运也很担心,她在行院里就吃过药,注定是生不出孩子的。李继荫在她眼里,已经看做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是这个孩子是杨承祖让他回去的,如果现在就说他一定出了问题,杨承祖的心情也不会好。
作为前任花魁,她当然不会去主动让男人难过,因此开解道:“继荫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几位大老爷面前朝了相的,焦氏他们兄妹,也不敢杀人。以往的经历看,他们最多只敢借刀,自己动手,没这个胆子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也许他只是被关了起来,也许只是被他们藏在某个地方,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被他们卖了,将来慢慢找回来就是。”
杨承祖知道,这是她在安慰自己,即使就是关起来,如果这么饿下去,人也是会死的。但是她的好意,自己不能不接受,只说道:“希望是这样吧,如果继荫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他们两兄妹。娘那边,你帮我打个遮掩,不要让她老人家知道。”
“恩,我明白的,我知道怎么说。不过承祖,你让我问的那事,我帮你问了点端倪出来。”
听说二姐逃到了乡下,杨承祖就发动了自己的关系网,想把二姐儿找回来来。自己和月娥的关系,她也有权力知道,至于她能否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接受或是不接受,该发生或是不该发生,总之一切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仙是这寻找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所有的消息,都汇总到她这,由她向杨承祖转达。“漕帮的人和我们的人,甚至还有成福寺的和尚以及小铁庄那边的村民,我们都发动起来了,但是没发现二姐儿的下落,反倒扫听出了朱公子的一些消息。那个姓朱的,也带人下乡去找二姐儿,我看多半是想来个霸王上弓,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这朱公子带着十几个属下在乡下为非作歹,祸害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媳妇,那些都是有来历的,可以查的到,里面没有二姐儿。据说他嚣张的很,自称是皇孙。”
“皇孙?胡扯!天家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这种冒认皇亲,危害乡里的,就该把他处置了。”
“问题是乡民听到皇孙两字,吓的腿都软了,哪还敢惹他。再说他带着护卫呢,也不好对付。那些家里女人吃了亏的,也只好认倒霉,他到哪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闹腾的不轻。不过前几天,他和他的人,都失踪了。”
“失踪?是不是又祸害别处去了。”
“不像,我倒觉得像是被人收拾了。据说是有人告诉他,在山里有个猎户,那猎户武艺高强,还有个貌如天仙的妹妹,他就带着人进山,去会那女猎户,然后就没人见到他出来。后来有人牵了几匹脚力到县里来卖,被人认出来,这是军中的脚力,打着烙印呢。再后来就认出来,是那位皇孙带的人骑的,我想那皇孙多半是被人给收拾了。”
那人就算不是皇孙,想必也是京师里的纨绔,能骑军马的,说不定还是勋贵中人。这样的人,他本身未必有什么手段,可是往往身边的扈从奴仆身手矫健,不容小觑。
滑县周围,没有什么出挑的趟将,十几个身怀武艺的随从,居然一个也没逃出来?杨承祖不等问,如仙已经主动说道:
“后来咱们的人在山里遇到了四个很厉害的角色,两下发生冲突,咱的人还吃了亏,伤了好几个,那四个人也逃了。听说回来的人说,那四人武艺高强,凶神恶煞一般,似乎是道上成名的狠角色,估计那皇孙就是遇到他们了。焦榕这次出来作死,靠山就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皇孙,他的靠山被收拾了,我看他也闹腾不出什么。”
杨承祖没有她那么自信,并未因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皇太孙之死,就变的轻松。“事情如果那么容易,世界上的事,就没那么麻烦了。这个皇孙就算被宰了,他至少要有个当皇子的爹,要出来讨公道的。虽然不知道这皇子皇孙是哪来的,可是我敢断定,他们一定是有办法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吃的开,脑子正常的绿林人,不会动他们的脑筋。因为他们不会白死,也不会白吃亏,谁动了他们一下,都得面临官府无休止的追杀。那四个狠角色,估计不是绿林人那么简单,而这事,肯定会给滑县带来麻烦,焦榕说不定会更加有恃无恐。”
他沉吟一阵道:“我得去趟女监,把月娥带出来。张县尊一走,她在那不怎么安全。还有,咱们家里的女人,也要转移一下,要不然就让娘带你们回一趟老家,先躲躲风头再说。谁知道这事将来发展到什么地步,我这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怕什么,现在咱们又不是那任人宰割的,谁想动咱们,也要自己惦惦轻重。”如仙颇为自信道:“动黑的,咱们有漕帮,家里还有那么多护院和婆子。要讲官府,虽然张县尊走了,可是张伯爷还在。再者,卫辉知府也上赶着和你交朋友,还有巡抚都察院的关系在,就凭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皇子,还想动你?”
“现在咱们要是一避啊,反倒真的让人觉得咱们怕了,到时候就算是自己的盟友,说不定也回嫌你太软,而离你而去,那倒得不偿失了。不过你要带月娥走,我不反对,都是你做的好事,你自己安排吧。”
女监门外,禁婆看着眼前那一叠黄澄澄的金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还是为难道:“职责所在,杨大官人,就别为难老太婆了。要不然这样,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保证她不受委屈就是了。”
“张妈妈,这一百两黄金,我是要买她离开的。放心吧,我只把人带走,如果到了官司开审的时候,我一定把人送回来。逃跑这种事,就算你请我去做,我也不
会,给个面子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图穷匕见(二)
“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新官还没上任,他是什么脾气,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万一来的是个较真的,私自买放人犯,老身就得滚到这牢里来吃馊馒头了,大官人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
杨承祖面色如铁,身边带的铁头等人,个个怒目横眉,手都放在了刀柄上,只待杨承祖说句话,他们就敢冲进来砍人。
“其实是这样的,你这种担心,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我要给你讲一个道理,要让你进牢里,不一定需要买放人犯的。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你很清楚的,我就算现在把你带走,你觉得会有人说什么么?又或者说,你是接了谁的钱,要对月娥下手,所以不让我带人走?”
“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这婆子的威风仅限于女犯,在锦衣官差面前,跟一只绵羊没什么区别。她磕头如捣蒜道:
“大官人英明,确实有人给我送了些钱,让我好好炮制一下李姑娘,可是我哪敢动手啊。只是那边的来头也很大,催逼的很紧,我这已经是担的天大的干系了。如果把人带走,那边知道了,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张妈妈,你有个儿子是吧,听说刚娶了媳妇,儿媳妇还有了身孕来着。”
“大官人,你听我说……”
“你男人过世的早,全靠你把这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啊。为了让他能娶上媳妇,为了家里能盖上房子,所以你让这些女犯们去卖,还克扣她们的伙食,这也算是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的。”
“这是监牢的规矩,我只是按规矩……”
“你儿子有个爱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每天都要到码头的茶楼去喝茶,顺带听几个曲,再去河天和人下棋。这个爱好,其实挺危险的。你要知道,现在外面很乱的。有白莲教,有宁王的细作,也许有人就会专门在运河边这种地方等着,杀个人啊,或是烧个房子啊。那些人是疯的,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大官人,老身真的没办法,朝廷的法度……”
“哦,我们来聊聊你儿媳妇,你天天在这里当值,你儿子去河边下棋喝茶,家里只有她和一个丫头,那丫头又笨又小,不顶用的。你说万一有个拐子来了,把她强掳了去,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你儿子不就绿帽子了?而且她还怀着你家的骨肉呢,搞不好,一尸两命的,多吓人,你说是不是。铁头,回头跟咱的人说一下,张妈妈家门外,多加几个弟兄巡逻,谁要是巡累了,就到她家喝杯茶,我想她儿媳妇一定会招待的。”
李月娥虽然没受什么罪,可是这阴暗的牢房里,给人的感觉终究是不好。她现在住的这屋子是禁婆自己的房间,可终究也是牢房的一部分,与外面没法比。时不时还能听见禁婆与男人谈着交易,一个女犯,几百文,若是要带出去过夜,给的还要更多。
这种消息听的多了,她晚上连做梦都是梦到自己被禁婆卖了换钱。所以虽然吃喝不愁,可是人还是憔悴下去,她已经有点担心,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杨郎还会不会要自己。
自己的兄弟怎么样了?继荫是这个家的希望,他应该不会出事吧?一定不会,他还那么小,有谁会忍心,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房门响动,外面的铜将军被人撤下去,接着杨承祖如往日一样走了进来。她不管那许多,一头扑到杨承祖怀里,紧抱住他道:“杨郎,你今天……今天能不能不走。”
“不行啊,我今天必须要走,不过不单我要走,你也得走。傻大姐儿,赶紧收拾收拾,和我回去。”
“回去?你是说,我……我没事了?”
“算是吧,总之暂时是不用住在这里了,马车就在外面,我们走。算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些东西都送给张妈妈就好了。”禁婆早就没了气力争执,只能看着杨承祖以公主抱的方式,抱着李月娥上了外面的马车。
几个锦衣后生跟在马车四周护着,一路离开女监,扬长而去。禁婆虽然怀里多了一百两金子,可是心里并无什么欢喜,这可让自己怎么和那面的人交代啊。
杨承祖没把李月娥带回自己的家,而是带着她来到城中一处别院。这处宅子是粮战的时候,如仙放印子收获的战利品之一,虽然不算太大,但是环境甚好,院子收拾的也很干净。
十几个健壮婆子就伺候在这,保护月娥的安全,李月娥也知,自己不是没有了官司,而是杨承祖把自己强行保了出来。这样的方式,会带来多少隐患,她自然清楚的很,心里更为感激。
沐浴之时,她刚刚钻进沐桶,杨承祖就推门进来,很自然的脱了衣服钻了进去。月娥虽然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但并没有抗拒,而是任他为自己擦拭着肌肤。轻抚着那如雪肌肤上面那斑斑伤痕,杨承祖道:“焦氏好狠的心肠,这笔债,我早晚会帮你要回来。”
“没关系了,只要……只要你不嫌弃就好。会不会变的很丑啊。说起来,还是二妹比我好看,等你找到她,就和她成亲吧,我给二妹当丫头,你到时候能看看我就好。”
“你们两个,我都要娶,就别说傻话了。继荫那边我派人查了,应该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了。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张家的人来退亲了。”
“哦。”
“你没什么反应的?”
“反应什么?张家退亲就退亲吧,我和那张孝先也没见过,谈不到什么感情。他家拖延着不迎娶,其实也是因为我家败落了,我就算嫁过去,也未必一定有好日子过,这些我都知道。只是那是我的命,我就得认,遇到了你,也是我的命,我也得认。我一进了监牢,他们肯定会来退亲的,否则的话,他们就没面子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张家的事,跟我就没关系了。你不管是拿我当你的妾室也好,还是只当个外室也好,我都愿意。因为是你把我从那女监里带了出来,我这一辈子,就都赖定你了,想甩也甩不掉。”
第二百四十三章图穷匕见(三)
五日之后,新的县令还没到来接印,而二尹刘庭宣也选择了沉默,似乎对李月娥殴辱母亲这个案子没有任何接手的兴趣。这个案子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无人过问。事实上,这种拖延是有利于李月娥的,时间拖的够久,什么伤都没了,到时候连证据都找不到。
作为焦家兄妹,也没有要求衙门尽快审判的意思,焦榕甚至没在衙门里发挥自己的影响,让衙门快点审问,或是派个人先去验伤。似乎他已经吃定了李月娥,不管案子怎么拖,自己都能赢。这种底气的来源,即使杨承祖也想不明白在哪。
时间过的越久,对于李继荫来说就越不利,即使真的是当时未死,一连这么多天如果不给吃喝,人怕也是不成了。锦衣卫、漕帮、乃至县城里的各路人手都散了出去,可是李继荫就像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踪迹。
如仙对此也颇为怀疑,就算李继荫真被杀了,那总要有痕迹留下。锦衣卫手段通天,已经有人把城外的乱葬岗子都挑了,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尸体。至于说扔黄河,由于防范宁王奸细偷运物资,现在朝廷的弓手巡检昼夜巡河,不可能有人能瞒过官兵抛尸。
继荫的下落成了迷,月娥的官司没了,二姐儿的下落未知,杨承祖也不好去上任。好在张容这边似乎有把李继荫案一查到底的意思,不但不催促杨承祖到卫辉接印,反倒亲自坐镇滑县。
又传下令去,从河南八府调动锦衣前往滑县,彻查李继荫失踪一案。并且这案子现在已经定成了白莲教谋刺忠臣遗孤,杀戮朝廷命官。这种性质一定,就没人敢有松懈。
这一天里,杨承祖照旧是带着人四处打问,照旧是没得到任何消息,只好返回家里。他这几天陪着李月娥,总算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温柔可人的李大姐儿,可是比李玉娥会缠人。弄的她现在仿佛是一个成功从大妇手里夺走丈夫的外室一样,照这样发展,家里几个女人就该吃味了。所以他今天,怎么也得陪陪自己的女人。
走到巷口处,从巷子里走出几个面目陌生的汉子,身形全都孔武有力,膀大腰圆。几乎是出于职业习惯,杨承祖的眼睛瞬间就缩定在几人身上。他们身形魁梧,腰里还带着兵器,这是什么路数?
可不等他发问,对面为首的大汉已经抢先问道:“你是,杨承祖杨千户?”
他的眼睛不大,目光有神,可是那眼中的光芒,总让人觉得并非善意。杨承祖刚一点头,不等说话,已经有两条大汉,从左右分别抢出,朝他夹了过来。
这种态度明显就是要动手,杨承祖也是弓刀健儿,不肯认这个亏。步下一动之间,已经后退几步,伸手抽出腰间绣春刀,大喝道:“尔等什么人?敢袭击朝廷命官,还不束手就擒么?”
他家附近,既有锦衣校尉力士,也有漕帮子弟,以及杨家自己的护院扈从。他上次从陕西也雇回来几十个军班子弟,这些人都是卫所边军家的后生,除了杀人就只会种地。种地养不活自己,杀人也养不活,跟着杨承祖,才算是有了好吃喝。
滑县虽然是个小地方比不得西安繁华,可是他们在滑县的生活,比起在西安不知好了多少。而且杨家有不少抵债来的姑娘媳妇,这些军班子弟里,有几个已经讨上了老婆,也就算半个杨家家生奴。
他们有的是在自己家院子里待着,有的则在巷子里放哨。边军子弟,有着家学渊源,自有自己的警备方式。一看东家与人动手,那些人几乎不用招呼,已经有人抢了过来,还有人吹起了特制的哨子,发出尖利的响声。
听到这响声出来的后生,手里全都拿着扎枪。这东西虽然比不得军卫里的长矛,可是在江湖斗殴中,这东西比起单刀长剑威力大的多。
眼看这干杨家子弟冲出来,那几个汉子脸上并无惧意,为首之人只是在腰间摸了面腰牌出来,朝杨承祖一丢“卫里要叫你过去问几句话,你的人难道要拒捕?”
杨承祖接了腰牌,只见上面写着锦衣卫千户,署南镇抚司字样,心内一惊,忙把腰牌还了回去。收了单刀,随手又从怀里摸了个元宝出来递过去“对不住,没见过阁下,有些误会,别在意。眼下河南不太平,大家也是多个心眼而已。敢问,您这都是南镇抚司的兄弟?”
那汉子并没进银子,只把腰牌拿了回来“好大方啊,出手就是元宝,看着怎么也得有五十两吧?呵呵,你们滑县这赚的俸禄真多啊。我和我的人都是南镇抚司的,有人要带你去问几句话,你是跟我们走啊,还是不跟我们走啊?”
“走你娘!”那边,一名西安来的扈从已经抢步冲了过来,他手中提着是明晃晃的单刀,用刀一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啥,我就知道,谁要带走额们东家,就得先问过额手里的家伙。”
杨承祖忙一拉他“不可放肆!这是南镇抚司的人,不是你能惹的起的,边上点,别在这碍事。”他问那汉子道:“既然要带我走,我就得跟你们回去,都是卫里的人,这规矩还不懂么?不过我想先跟家里打个招呼,不知道成不成?”
“公务紧急,怕是不太方便,回头让别人送信也是一样。说不定等不了多少时间,你们就能遇上了。来人啊,上绑。”
一声令下,方才扑上来那两条大汉二次上前,这次直接取了绳索出来就捆。在杨家门外直接动手捆人,这是有当面打脸的嫌疑了。杨承祖眉头一皱“等一下,你们带我走,我跟你们走就是。这绳索,我看就不必了吧,我又不跑。”
“不跑?我看未必说的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是你半路真的逃了,我怕回去没法交代。”
“不必捆了,如果他半路逃了,自然出海捕文书,一体严拿就是。”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生的长身玉面,颇为俊朗,一身上好的丝制衣衫,一步三摇的,从巷口的茶棚里走出来。在他身边,还带着四条大汉,也一发都是孔武有力之人。
这男子来到杨承祖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皇庶孙朱杰,我爹就是万岁的庶子,掌南镇抚司事的,你如果想跑的话,本公子万分欢迎。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抄你的家,接收你的女人了。听说你的女人很漂亮,本公子这就准备去会会她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图穷匕见(四)
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是一个不对外机构,其主要职能为管本卫刑名及军匠。也就是包括了军械营造,军马畜养,军匠管理同时负责本卫军纪。由于锦衣是个自成系统的机构,任何锦衣卫犯罪,都不经过法司处置,而是由南镇抚司负责处理。换句话说,南镇抚司就是管锦衣卫的锦衣卫,也可以看做是先兵。
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从名义上统管南北镇抚司,但是两个抚司都各自铸有大印,且有独自上奏的权力。所以特殊情况下,完全可能出现既指挥不动北镇抚司,也指挥不动南镇抚司的光杆司令弱势指挥使。
现如今大明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是由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钱宁管辖,他是太监钱能的义子,所以跟了钱能姓钱,本姓已不可考。后又拜在正德门下,认了正德做干爹,被正德赐国姓朱。他自己也在名刺上,印了皇庶子的名头招摇过市,只是认识他的人,还是唤他做钱宁,而不是朱宁。
钱宁自己也收了几个干儿子,这些干儿子一方面跟了他姓钱,一方面对外时,却称呼自己姓朱,并以皇孙的名号行事。这是他们在京师的荒唐,外省知道的不多,即使杨承祖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只是看这人眉目轻浮,语气中对自己家的女眷多有不敬,心内大怒“钱杰?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我家的下人脾气不好,如果你去我家聒噪,被那些脾气不好的下人打断了腿,可是不好找人出头啊。”
“带走。”钱杰挥挥手几名南镇抚司的力士前后左右把杨承祖包在当中,一行人直接朝滑县城外的一处庄园而去。
到了庄园门外,见那里也立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杨承祖暗想:难道来的是大人物?可是怎么大的人物如果到滑县,事先应该是有公事行文的,怎么自己这边,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不等他反应,就已经被推到了院中,接着就一路推搡着,送到了漆黑的地牢之内。地牢内早有一群人等着他,人刚一下来,不知多少拳脚就劈头盖脸袭击而来。杨承祖一时招架不及,只好用手护住头面,拼命闪避格挡,抽冷子,就是一击还回去。
他身手了得,于黑暗中以寡敌众,居然也打的有来有往。那些汉子里有人骂了一句“废物。”
接着杨承祖就只觉得一阵恶风袭来,身子忙向旁急闪,似乎对方动用了兵器。可是他刚刚闪出去,就有几个人合身扑过来,把他砸倒在地。
这些都是精通擒拿的人物,只一按住他,就开始擒拿卸骨,摘掉他的关节。等到杨承祖没了反抗之力,那拳脚再次落下,直入一阵龙卷风席卷而过。
也不知挨了多少记拳脚,直到杨承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时,才听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接着这地牢内忽然一亮,有人已经点起火把,然后是油灯,将这地牢内照的通亮。有人将杨承祖的身子提起来,捆到了一根木桩上。这人形木桩,想是前主人练拳用的,正好可以固定杨承祖的四肢。他被打了无数老拳,一张俊面上满是血污,头低垂下去。眼睛突然受到强光刺激,有点睁不开。
一只大手猛的攥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向上一提,他不得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孔。这人生的其实不差,得算是美男子一级,只是目光凶狠,表情有些狰狞。他端详了一阵杨承祖,然后道:
“你就是那个河南八府第一好汉杨承祖吧?我叫钱宁,你应该听说过的,掌管南镇抚司,换句话说,你们这些锦衣卫的性命,都捏在我手里。大家明人不说暗话,吃这碗饭,就没有手脚干净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抓或是不抓。这里是南镇抚司的一个秘密地点,没人知道,你就别打算有谁来救你了。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我没时间跟你说那么多废话,我只问你,是谁,害死了我的儿子?”
“你儿子?谁啊?”杨承祖被打的不轻,顺着口鼻流血,有气无力地问道。
钱宁的表情异常凶狠“我儿子就是钱靖,也就是皇孙朱靖。我是万岁的义子,我的义子,就是皇孙,明白了么?我了解过了,他看上了你的女人,这没什么,男人么,找的女人好,自然就会被别人惦记上,不是很正常么。如果你为了争女人把他打一顿,我只会怪他带的人不够强,自己的本事不够好,不会找你麻烦。可是你不该杀了他,他跟你抢女人,你就杀了他,什么时候这天下有人能比我钱宁还霸道了?”
一记重拳打在胃部,杨承祖这回是连血带胃液一起吐了出来,钱宁一连又是几拳,接着问道:“说,是谁动手杀了我儿子。那四个凶人是谁,他们现在在哪,你又为什么要对他下死手,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说了,我可以看在张容的面上,饶你条活路。否则的话,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大家都是锦衣卫,自家的手段总该知道吧。你觉得锦衣卫三十六道大刑,你能扛过去几道?”
“我……我不知道大都督说什么……”
钱宁这次没有动手,而是冷笑了一声,几步踱了回去。在地牢里,放着一张铺着上等猩绒毯的大椅,他朝椅子上一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声道:“很好,不愧是咱们卫里的人,这个嘴确实够硬。那我们换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宁藩效力的,一共出卖了多少情报,又收了多少钱?”
“大都督,……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咳咳。”这一通毒打,似乎肺也有些伤,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肺部不大舒服。
钱宁哼道:“不明白?不明白很简单啊,来人啊,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时候肯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们再停下。我方才问的问题,他回答哪个都行。我就不信了,还有人的嘴能硬过王法?”
这时,带杨承祖回来的那名千户小声道:“杰少爷似乎带人去抄杨承祖的家了,或许从他家里,能搜出什么,至于这里,您交给卑职就好。”
“也好,那你给我小心伺候着,人家可是河南第一好汉,寻常的礼数,可款待不了这样的好汉。”
“都督放心,卑职自然理会得。”等到钱宁带着人出去,这千户朝其他人道:“来人,给我取蟒皮鞭来,用最重手的那把。既然是河南第一好汉,我就先让他舒舒筋骨,等到伺候完了这道金蛇狂舞,再请他吃蚂蚁上树。”
第二百四十五章自投罗网(一)
钱杰对于钱靖的死,从来就没有什么悲伤,于他而言,钱靖死了,只意味着与自己争宠的人又少了一个。他唯一关心的,只是钱靖的几个妻妾,自己是不是能去关照一下?
钱靖死的很惨,他们在山里,只找到了一个头。尸身已经不知所踪。那头也被野兽啃咬过,如果不是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那是钱靖。也不知是活着时候被咬的,还是死了之后才咬,总之从上面的伤痕看,他死前过的一点也不舒服。
他们兄弟两人差不多,都喜欢权,喜欢钱,喜欢女人,尤其是喜欢别人的女人。钱靖与焦榕成为朋友纯粹是个意外,完全是因为焦氏那个女人,于是钱靖决定帮焦榕一个忙。总不过是帮一个孩子袭锦衣千户的职,没什么麻烦的。
可是之后的发展,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顺利,似乎对方也有自己的人脉,而且那些人脉在河南,更接地气。接着,就是河南炒粮,建昌侯、寿宁侯都亏了一大笔钱,钱靖也跟着亏了不少。
钱靖就坐不住,想要到滑县去一次,既是要再会会焦氏,也是要收拾了那个杨承祖的家伙。再后来,就没了踪迹。
这次南镇抚司压过来,一方面是有公事,另一方面,也是钱宁自己在这边有一些首尾要处理。只是没想到,他们先是在黑市发现了钱靖的随身物品,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颗死人头。
有四个很凶恶的汉子,似乎跟这事有关系,只是钱宁大意了,一番冲突下来,只砍死了其中一个,打伤两人,但是没捉到活口。
这种事第一个要问的肯定是焦榕,然后才知道,钱靖到乡下,是去找李家二丫头去了。那是杨承祖的女人,被逼的逃到了乡下,向来那四个凶人,也是杨承祖找来的刀客。
他是漕帮本地坛主赵九雄的女婿,能结识这样的江湖人并不希奇。钱宁不会允许有人对自己的干儿子下手,这种事如果放过不问,那钱家还有什么威风可言?杨承祖可杀不可留,这次无论如何,他都死定了。
钱杰对杨承祖的死活和对钱杰的死活一样,一点也不关心,他只关心两点。第一,杨承祖很有钱,似乎这个小小的千户,比起京师里的普通富户还要有钱,他的一个女人,拥有这县城里五分之一的地产。第二,他的女人很多,而且很漂亮,内中既有名满河南的侠女,也有当初滑县的花魁,就连他的庶母,据说姿色比焦氏只强不弱。
他的钱应该变成自己的钱,他的女人应该变成自己的女人。抱着这种伟大的志向,在南镇抚司的人押走杨承祖后,他就带着他的属下,向杨宅走去。
他不在乎杨宅的护院,这些人都是拿钱吃饭的,树倒猢狲散,主家都被捉了,拿钱吃饭的保镖,难道会为了东家对抗皇孙么?
那些女人,自己只要用杨承祖的生死相要挟,还怕她们不肯乖乖就范?他已经想象着那些女人一边哭着,一边跪在自己面前解衣服的模样。
可是杨家门口,十几杆扎枪摆成了一个小型长枪阵,阵势森严,颇有法度,绝不是江湖上的镖师武夫可比。
正德好军功,钱杰也是在军队里见过操演的,看的出,这是军卫的本事。但是他只把眼一瞪“干什么,作死么?你们不要自家男主人的命了?我是来救你们男主人的,敢拿这破玩意碰我一下,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放开,让他进来。”说话的,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妇人,钱杰打量了两眼,暗自就叫了声好。这女人绝对是够味的,如果骑起来,一定很带劲。
那些护院将长枪一收,钱杰迈着方步踱进去,那妇人盈盈一拜道:“小女子如仙,给公子见礼,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如仙姑娘,久仰久仰。在下皇孙朱杰,今天咱们算认识了,今后就是朋友,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他一边说,一边就想去摸一下如仙的手。
听说她是行院出身,对这种接触应该不会反对,不过他更喜欢的,还是握着那些良家女子的手。看着她们羞愤的无地自容,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含泪忍受的样子。可惜他伸手快,对方也不慢,他只摸到了一缕衣袖,并没能捉住手。
“原来是皇孙驾到,倒是我们失了礼数了。按说我们是该来迎接的,可是现在家里都是女人实在不方便,只好请您客厅奉茶了。”
客厅内,依旧只是如仙,和一个叫牡丹的管家在接待。这个牡丹也是个明艳照人的女子,钱杰越发觉得,杨承祖确实是好福气,连家里的管家也这么够味,这回这个管家自己也要了。
茶水的滋味他没在意,在京里什么好茶都喝过,要紧的,是说正经事。于这种事,他是做的熟了,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他脸上故意显出为难神色“这次杨承祖身上的罪过,非常大,若是没人回护的话,估计就死定了。搞不好,就是族诛。”
“哦?族诛?难道我们这些女人,也要被杀头?”
“不一定,也许是官卖吧。总之,肯定是要吃官司的,被卖到教坊司的可能更大一些。最惨的,是发到军营里充营纪,那日子……啧啧,真是,像如仙姑娘这么如花似玉的,若是落到那一步,可就惨了。”
如仙果然配合的露出一副紧张神色“那……那该怎么是好?奴家可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落到那步田地?要不然,我还是趁早自尽,以全节烈……”
钱杰暗道:真会演戏。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的根底,还真以为你是良家女呢。他哈哈笑道:“别急么,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如仙姑娘你会做人,我就一定会帮你的。我爹是万岁的义子,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杨家还有哪些女人,都把她们叫出来,我挨个的审审她们……”
他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抓如仙的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钱杰本也是精通技击的,只是此时精神恍惚,居然没躲开。而作为打人者,如仙的举止还是那么幽雅,似乎方才那一巴掌,只是在驱逐一只讨厌的蚊子。
“你敢打我?”
“打你,为什么不敢?还想要见我家里其他的女人,瞧把你能的。承祖犯罪,我们没犯罪,你这皇孙,能把我们如何?”
“如何?搔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抄了杨家?”
“抄家?这个她信不信不知道,老夫是不信的,要不然,你抄一个我看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外,钱杰回头看去,脸上神色一变
“张……张千岁?”
第二百四十六章自投罗网(二)
张容高大的身躯后面,是那招牌似的抱刀大汉,皆持鬼头大刀,目露凶光,刀光闪烁,令人心胆皆碎。如仙忙到张容面前行礼道:
“小女子见过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位皇孙到我家就要调系奴家,还望伯爷,给奴家做主啊。”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副凄楚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被钱杰如何了。
这钱杰没逮到狐狸惹了一身搔,心里自然别扭,喝道:“张千岁,别听这贱人胡说八道,我只是来查抄杨家的,她跟我这推脱阻拦,还妄想用美人计来沟引我。只是我是何等样人,能上她这种当?她就反咬一口,中伤我的名誉。老千岁不能上这种当啊,我是奉了家父之令,前来抄家,来人啊,把这杨家的妇人,都给我拿下了。”
“等一下。”张容脸上不嗔不喜,生硬如铁。“要抄杨家很容易,这一家女眷,谁也逃不掉。不过能否先把锦衣卫里开据的文书拿出来,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抄家的,总得有个手续。”
“老千岁,这……这事发突然,来不及备办手续公闻。等我查抄了杨宅之后,再行补办。”
“再行补办?如果你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就白搜了么?”张容面色开始阴沉下去“那老夫要是说,没有正式的文书,便不能搜,你待如何?”
钱杰倒不是多怕张容,但是他真的惹不起张永,一个能够拳击刘瑾的狠人,不是他这小身板能硬扛的的。他只好赔笑道:“张千岁,您老人家别为难晚辈了,杨承祖涉嫌勾结宁藩,参与叛乱,此时就得讲个当机立断,如果备办文书,导致他把罪证销毁,那就悔之晚以。您是卫里的前辈,这其中的厉害,您想必是知道的。”
“勾结宁藩么?那确实是不能耽搁,既然如此,就由老夫的人搜上一搜,由钱公子你的人在旁监督就好了。如仙姑娘,这样也是为了朝廷公务,你没有意见吧?”
“一切全凭千岁做主。”如仙低头称是,表现的异常恭顺,只有在低头的一刹那,才在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张容带的那些粗壮孔武的军兵,在搜查过程中,表现的就像是一群乖宝宝,动作异常轻柔,生怕碰坏了任何一件物品。钱杰带的人少的可怜,在这事上根本上不去手,只能在一边看着,只要稍微凑过去,就有士兵将一记眼刀丢过去“干什么?碰坏了算谁的?”
这些军汉都是张容从团营带出来的,不属于锦衣体系,这些南镇抚司的人,根本镇不住他们。相反,军汉的人多,生的又强壮,是钱杰的人,并不敢与对方争斗。
家里的女眷如同列阵一般都集中起来,到了偏房休息。只一眼扫过去,莺莺燕燕,虽然只是一瞥,钱杰也能确定,内中不乏佳丽。
小小锦衣副千户何德何能,何以坐拥如此多的美人?只是张容既然出现了,他的所有念头都只能是念头而已,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看,他都不具备和张容较量的本钱。
这场所谓的搜检,不如算是张容带着军汉给杨家做了一次扫除。不过就是几件家具搬出来,又搬回去,然后走过场似的上报一句一无所获。唯一算的上发现的,就是一些金银珠宝。
可是那个美的让钱杰忍不住咽口水的妇人站出来说,这些钱财都是自己的陪嫁,全都有据可查。如果说这些东西是宁王的,那等于是说自己家勾结宁王了,可是自己家里,可是挂着沈抚台手书的忠义之家的匾额的。
听到这话,钱杰就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沈冬魁发生纠缠。张容道:“查抄已经结束了,如果钱公子认为哪里查抄的不到位,可以指出来,我们再查一次。”
有了这番查抄,就算是张容为杨家做了背书,如果再来搜查,那就是信不过张容。钱杰暗叫了几声晦气,但还是得陪着笑脸“老千岁经验丰富,您查过的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晚辈不敢有丝毫质疑。我这就带人回去,您自便,自便。”
等他带着手下灰溜溜出去,如仙一福到地“多谢千岁搭救,要不然,奴家这些女儿家,遇到这个恶魔,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知道承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没什么,承祖是我的爱将,自然不会让他的家人吃亏。钱杰这个混帐,在京里胡作非为就算了,在老夫的地头上,他还想继续胡闹,我不会放过他。你们放心吧,他不敢再来了,他如果再来,就只管给我打,出了事,我来承担。至于承祖,你们不必担心,这不过是走个过场,通过了这个考验,以后就没人敢来找他麻烦了。我保证,他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他心道:这杨承祖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包括为他请功的奏折也是自己上的,如果把他牵扯到宁王案里,自己又会如何?钱宁,这是你自己凑上来的,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钱杰扫兴的走出巷子,还没走远,迎面焦榕带着笑容快步上前,磕头行礼道:“钱公子,给您道喜了。那小贼家中,果然有几个美人吧?”
他布局布了这么久,今天到了收官的时候,当初所受的所有屈辱,他都要一发讨回来。虽然钱靖死了,可是能结好钱杰也是一样,再说,现在他也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能一路走下去了。
钱杰哼了一声“有美人有个什么用?张容在那给他们撑腰,有本事你进去?你敢惹张伯爷么?”
“张伯爷?他……他怎么会在这的?”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进去问问他。焦榕,你就别在这跟爷起腻了,算了,我还是到香满楼里找个表子解解闷子算了。”
焦榕忽然眼珠一转,伸手一拦,“且慢,张伯爷既然在这里坐镇,那公子何不到另一处去逍遥?我那外甥女,就是那银妇李月娥,被杨承祖强带出监牢,安顿在城内一处别院,那地方我认识,那里没有别人,公子只管去。不管折腾出多大动静,我也保证,没人敢来坏您的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自投罗网(三)
李大姐儿?钱杰的心又是一动,这县城里除了张容以外,也确实不存在其他人能阻碍自己的寻芳大计。他将手一摇“头前带路吧。”
那处别院地处偏僻,周围也没有什么住户,他看了看环境,不由点了点头“好地方,这里确实闹出什么动静,也不不会有人听见。来人,跟我进去。”
一行人直接冲进院子里,那几个扈从在杨宅被军汉吓了一回,窝了一肚子火,也准备好在这个院子里找回来。区区篱笆门根本挡不住人,只一抬腿,就将篱笆门踢的左右飞开。
只是人刚进去,就有一个女子厉声喝道:“什么人,居然敢如此无理!光天化日,就敢强闯民宅么?”
说话的女子不过二八妙龄,看打扮穿戴是个丫鬟,生的眉目清秀,模样很是乖巧可人。即使是瞪圆了眼睛鼓起嘴巴凶人,也是可爱远多于可怕。
钱杰打量之下,就觉得心神一荡“这姓杨的当真该死,居然在别院里都放着这么多美人,不是暴殄天物么?”
他嘿嘿笑着,伸手向那女子脸上摸去,口中道:“小姑娘,别害怕,我是堂堂皇孙,不会欺负你的。”
“你谁啊。你怎么敢……”那丫鬟没想到这钱杰如此大胆,吓的向后倒退两步。见一口气冲进来七、八条大汉,就吓的转头朝屋内跑去,边跑边道:“夫人,不好了,有强盗啊。”
“小姑娘不要乱说话,我不是强盗,我是皇孙,皇亲国戚天贵胄,跟了我,保证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按照常理,既然丫鬟这么漂亮,那么主人只会更漂亮。这丫头已经让钱杰心内如同猫抓,这李家大姐儿,怕果真是个尤物了。
在这种想法的鼓动下,他几乎是前后脚跟着那丫鬟就冲进了屋子,接着就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如此放肆,居然随便就闯到别人屋子里来,还不出去!”
这声音冷如冰霜,可是听到耳中,却让人觉得如同仙乐般悦耳。抬头看去,见正中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生的眉目如画,肤白如雪。即使以钱杰的阅女无数,也不曾见过这般绝色。
看穿戴,也是一身富贵人家夫人的打扮,而端坐在那里的气度风仪,又似一个贵妇人,竟是看不出她的实际出身。在她身边,那名丫鬟正气急败坏的对着钱杰指指点点,显然是在告状。
这妇人一张俏脸如罩寒霜,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就这么闯到别人家里来,难道不知道这家里有女眷么?”
钱杰在京中最喜欢的就是这等良家女,将这样的贵妇剥的如同白羊,然后听她们哭喊救命乃至哀婉求饶,是他的乐趣之一。因此这妇人虽然从穿戴到举止,都与这个院落格格不入,但并没让他因此警觉,反倒是放肆的一笑
“这位夫人,我说过了,我不是坏人,而是皇孙。现任右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朱杰。你是不是李月娥,李大姐儿?我告诉你,你的官司犯了,杨承祖倒台了,他保不住你了。按说你是逃不掉一刀了,可是谁让我怜香惜玉呢?是舍不得看你这样的美人被砍头的,快跟哥哥回去,让我好好疼疼你。保证你锦衣玉食,从此吃喝不尽。”
“皇孙?”那妇人听他报出这个身份,神色上反倒舒缓了一些。这种舒缓,并不是因为对方报出身份而无可奈何,相反倒是带了几分戏谑。“原来你居然是皇孙么?可是据我所知,当今万岁并无子嗣,又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孙子?”
“我爹是天家的螟蛉义子,我自然就是皇孙了。小娘子,以你这样的人才,若是埋没在滑县就太可惜了。跟哥哥进京去,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去。”
“哥哥?”那妇人脸上的怒意渐去,反倒露出笑容来,只这一笑,就如同寒冰解冻,又似黄河水清,钱杰的眼睛都快掉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李月娥。”
“不是就不是,那又有什么要紧,总之,你在这个房子里就对了。我告诉你,李月娥司通杨承祖事发,现如今杨承祖已经被捉了,就等着人头落地了。你在他女人的房子里,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不跟我回去,就这一场官司,就能让你家破人亡。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来来,咱们亲近亲近。”他一边说,一边向前凑过去,就想去捉这妇人的手。
那妇人掩口一笑道:“哦?听你这么一说,我似乎除了跟你以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这可不大好办呢,你对我倒是情真一片,可是我有相公的,而且我相公就在这院子里,你说这可怎么办?”
她男人也在?这可真是太完美了。钱杰非但不惊,反倒大喜,有什么比在丈夫的面前亲犯他的妻子更让人觉得兴奋呢?待会让几个手下按着她的丈夫,让他看着,钱爷是怎么弄他老婆的,那情景已经很久没享受了。
他哈哈笑道:“你相公?那又怎么样呢?让你窝在这等小地方,一看就是个窝囊废,就算他出现在我面前,哥哥也不怕。这找男人啊,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像你这么美的女人,可不能随便找个废物,就把自己交代了。”
“是这样么?你是说,我的相公是个……”说到这,这女人又是一阵掩口微笑。
她生气的时候就是绝色,笑起来的样子,就真是三千佳丽无颜色。钱杰几曾见过这等美人,只觉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应道:
“没错,你相公是个废物,他如果够胆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拳打的他满脸开花,让他主动跪下认错,写下休妻文书,给你自有之身。”
“那倒不用那么麻烦。”这女子微笑道:“我相公虽然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可是就站在你身后来着,你回头就可以看到他了。只是外子这人,脾气不大好,如果有什么冒犯,皇孙可要多担待一二。”
钱杰一听这话,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站在身后。这男子身形适中,生的白面黑须,二目有身,一身明黄绸衫,似是个富翁打扮。可是此时,已经将衣服的下摆撩了起来,又将袖面高高挽起,一副准备好与人撕打的模样。
一张本来颇为英俊的脸,因为愤怒显的有些扭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用手指着钱杰道:“皇孙?就是你要抢我老婆是吧?来啊,我就站在你面前的,过来单挑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自投罗网(四)
钱杰初一打量,就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等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就觉得一阵气血逆流,原本汇聚于下半身的血快速的流回了头部。眼前阵阵发黑,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微……微臣……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是跟着钱宁去过豹房的,虽然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皇帝,但是就算远远看着,也足以保证他记住皇帝的长相。为人臣者,如果连自家老板的模样都记不住,那还做个什么官,还是趁早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个面目颇为英武如今正怒不可遏的中年男子,正是正德天子朱厚照,自己刚才,调系的是皇后?任是谁遇到这种事,一身胆气,也会消掉九成。再者看正德那副气冲牛斗的模样,就算是钱宁在此,也只有跪地求饶一途,哪还站的住?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面目陌生的汉子,已经将钱宁带来的人制住,这些南镇抚司的锦衣,在腾骧四卫的内廷好手面前,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这个时候个个吓的都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正德的愤怒并未因钱杰的下跪而有所消减,而是气愤的挽着衣袖“我是废物是吧,我是没用的窝囊废是吧,我老婆选中我是有眼无珠是吧,你好象还要打的我头破血流来着吧。起来啊,咱们俩一个对一个,我保证没人帮忙,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打的我头破血流。就算你爹钱宁,也是我手下败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打?”
他越说越气,上前来飞起一脚,将钱杰踢了一个筋斗,一路滚了出去。这一脚分量不轻,将钱杰踢的满脸是血,可依旧要挣扎起来,照原样跪好。
“皇孙是吧?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孙子啊。当孙子的要抢祖母,这是要斩立决的吧?江彬,给我滚过来。”
一声应诺,一个身形健壮,膀大腰圆的虎躯大汉从一边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孩儿在此,不知义父有何吩咐。”
江彬此时的装束,与一个普通富户家的护院没有什么区别,头戴英雄巾,身穿武士服,背后还背了双刀。一张脸生的甚是可怖,怎么看也像极了个山贼转行的护院,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堂堂的平虏伯爷,总督东厂、锦衣卫,当今朝内第一号遮奢人物。
“江彬,你说你这差事怎么当的,为什么把这么个玩意给放进来。要是在外面就把他剁了,不是一了百了?现在我生气,很生气,你说,这该怎么办?”
“回义父的话,按着江湖规矩,钱杰惹了事,是他爹管教无方。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钱杰扣在这里,让他爹带着银子前来赎人。如果大家谈的好呢,他就能把人领回去,如果谈的不好,那就拔出刀来,一路砍下去。”
“说的好!”正德拍手道:“这个规矩,我很喜欢。那就这么办吧,来人啊,把这个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孙子给押下去,好生招待着。是这么说吧,我记得就是这么句话,反正我的意思你们明白的。然后放个人回去给钱宁送信,让他过来讲数,否则的话,朕就亲自去找他。我说,这什么味啊?”
钱杰已经吓的屎尿俱下,空气中渐渐传来了臭味。看那美妇人微皱娥眉的模样,正德忙一挥手,“没看到刘娘娘都皱眉了么?还不赶紧把人拉下去,再把这里打扫打扫,用上好的熏香熏一熏,如果还有臭味,就给我去死。”
江彬连连点头,接着一阵的忙和,正德又道:“对了,江彬,你给我跑一趟,去把钱宁提来,我要当面问问他,这是谁的主意。”
“义父放心,这事交在孩儿身上就是。”论年纪,江彬比正德还要大十几岁,可是喊起义父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相反倒是很畅快的就一路小跑着出去。
等到房间里没了人,正德才踱到那妇人身边,脸上的神色,也由方才的愤怒变成了一点小小的炫耀,仿佛是一个刚刚从外面赚了笔横财回来的丈夫,在向妻子夸耀自己的得意。
“老婆,相公棒不棒啊?要不是那孙子自己怂了,我们两个打一架的话,我告诉你,也一定是我赢,你信不信?他那德行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我当然知道了,我的相公是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是能在宣府手格蒙古鞑兵盖世英雄,就那样的恶棍匪人,又怎么是你的对手呢?好了,快坐下吧,我就说了,做饭这种事,交给女人就好,你个大男人怎么能去做那些事呢?你看看,你要一开始就在这,他又怎么敢放肆呢?”
正德嘿嘿一笑“那杨承祖我听说就给他的女人做饭呢,朕怎么能比他差劲呢?不就是做饭么,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做饭很厉害的,等会你尝尝就知道了。再说我要是一开始就坐在这,又怎么能遇到这场好戏?江彬也是知道我的想法,才把人漏进来,否则的话,他们这几个人,怎么进的了门?”
“好啊,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想看我被人欺负啊?”那妇人方才一副雍容华贵的贵妇模样,可是此时就成了一个向丈夫撒娇的小妇人,在那里向正德撒娇。而正德则忙着哄她,陪了一阵小心之后,才笑着问道:“那两姐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哭,然后说着离别之情,接着又哭。怎么,是不是你动心了,想要把她们两姐妹收下?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样,你当初说杨承祖太贪心,要受点教训,结果你还不是一样?是不是对我腻了?”
“没……没的事,这是冤枉啊。天地良心,这简直是冤枉么。”正德天子在这美妇面前,就像个陷入初恋的小伙子,生怕对方吃醋,连忙的叫起撞天屈来。“你看看,李家那二姐儿跟我见面后,我连正眼都没看过她,哪有那些想法?”
他说到这又是一阵得意的微笑“我这不是琢磨着么,姐妹两个跟了一个男人,见面之后是不是得打起来?姐妹夺夫,那多好玩啊,我想着要是打的厉害的时候,要不要递把刀进去,在京师里,可是看不到这个热闹。哪有其他的想法,我有你啊,就都够了。”
那美妇温柔的一笑,在他脸上抚着“你啊,就知道哄人,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二姐儿是我救命恩人,可不能让她做了寡妇。杨承祖的爹又是救命恩人,若是他真出了闪失,你的面子往哪放啊。”
正德得意的一笑“我说过了,杨承祖欺负你的救命恩人,所以得受点教训,吃点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不过不会伤筋动骨,至于生命危险,就更不会了。武定侯已经过去了,保证不会有事的。姐妹夺夫这种好玩的事,可是不容易看到,别错过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自投罗网(五)
钱宁派出去钱杰抄家后,并没认为会出什么问题,只等着这个儿子的捷报。按着往日的经验,这时间不会太长。毕竟是一个锦衣小官,能有多少家产,还用的着多少时间么?可事实是,这人一去就没了音信,连派出去的人,都没了影子。
他正在这琢磨着发生了什么,忽然有人送了张拜贴进来,这里是个秘密据点,什么人会往这送拜贴?可等他看了上面的名字,可是怎么也坐不住“武定侯郭勋?人在哪?”
“郭千岁就在外头候着,等着大都督召见。”
“快请……不对,等一下,本官亲自带队迎接。”
大明自从土木之变之后,勋贵基本就没了权柄,大多只是在朝廷里混吃等死吃份俸禄,实权已经无限趋近于无。洪武朝构造的文、武、太监互相制衡的体系,已经差不多被破坏殆尽。
像江彬,就靠着正德的恩宠,敢让成国公朱辅在自己面前下跪,这就是勋贵整体没落的说明。若是在洪武朝有人敢如此行事,有十个江彬,也早就被打死了。
只是郭勋得算是勋贵里的异类,他执掌三千营,后又在两广总督军务,算是勋贵这艘破船上难得的一个能够挑梁的人物。他现在在中军都督府挂左都督衔,督掌团营,乃是镇守京师的要角。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滑县,这无法不引起钱宁的重视。
他和郭勋没有什么深交,郭勋能主动拜访,应该不是出于什么私人事务,多半是为某个人物担当传声筒。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面子,能惊动郭勋担任传声筒,又要传递的是什么消息,这些都让钱宁不敢等闲视之。
郭勋今年四十开外,生的体形魁梧,行动干净利落,身上也带着很浓重的武人作风。钱宁及南镇抚司的一干人马群星拱月一般,将他请进客厅之内,郭勋坐下之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问道:“钱都督,听说你捉了个滑县的锦衣官,好象是叫杨承祖的,对吧?这事有没有啊?”
“千岁,这事是有的。怎么,您和杨承祖认识?”他虽然认定自己儿子的死和杨承祖有关,迫切的想把置于死地。可是郭勋这种超品勋贵,且又是手握实权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为好,两下最好不要发生冲突。
他已经想过了,如果郭勋真要出头保人的话,他不但会放人,还会给杨承祖陪个不是,再把这一切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犯的上或犯不上的问题。
“本侯跟他不认识。”郭勋摇了摇头“可是当初在宣府那一战,本侯也在。杨大兴救驾捐躯,我算是亲历者。我不知道他惹了什么样的麻烦,也不想干涉你南镇抚司的公务,只是想去看看他,这总不违反什么规矩吧?”
“千岁说笑了,这点小事卑职自当从命,就算您说要把人带走,卑职也无意见。来人啊,带千岁下去看看。”
地牢内,那呼啸的皮鞭,还在杨承祖身上制造着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这使鞭的汉子手段高强,让人既能受到巨大痛苦还能保持清醒,不至于一鞭子下去就把人打晕了。如果只把人打晕的话,后面的鞭子就只能放血,不能起到施刑的作用。
见郭勋下来,那行刑的千户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个爆响,一时似乎有些发呆,不知道鞭子是该落下去,还是该停下。钱宁这时也跟着郭勋下来,见到杨承祖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模样,他面色一沉
“胡闹,谁让你们把人打成这样的?我不是说了么,让你们问案,谁让你们动用这种酷刑的。都是自己人,谁让你们当敌人待的,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郭勋一摆手道:“钱都督何必如此?你们锦衣卫的手段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本侯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大家都不容易是吧,不过呢,故人之后被打成这样,本侯确实有点愧对亡人了。我这里怎么都好说,待会天家见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侯爷,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们南镇抚司一向都是讲究以德服人的,是他们自作主张,不是卑职的意思。您……等一下,天……天家?”钱宁听到这,脸色一变“千岁,您是说天家……”
“天家要亲征宁藩,现在已经到了滑县,我就是伴驾过来的。”郭勋哈哈一笑,似乎说着跟钱宁无关的闲事
“你知道的,本侯就是劳碌命,想要闲下来都做不到。在京里团营的事忙的我手忙脚乱,天家一动,我又得随驾而行,不比钱都督逍遥啊。咱们天家又是念旧的,到了滑县就想起当初宣府那边,有一个姓杨的锦衣,为了救驾捐躯了。这事很好查的,一查,就查到这个杨承祖袭了职。天家就说要见见这个杨承祖,看看他混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你说本侯是不是该把他带去给万岁看看?”
钱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到地上,多亏身边几个人把他扶住了。“都督小心。”
他不是很在意杨承祖是天子救命恩人之后这个身份,虽然说功高莫过救驾,可是大明朝立过救驾功的大臣不少,皇帝很难照顾的过来。再者,皇帝日理万机,不大可能记住没一个曾给过自己恩惠的人。
只要自己圣眷不失,就算把杨承祖打的再狠一些,也不过是罚点俸禄,但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
他真正在意的是,万岁离京,为什么没人通知自己?自己可是天家身边的亲信,还是螟蛉义子。如果连万岁出京这种事,自己都不清楚,那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万岁已经对自己不再信任了,所以不想让自己掌握他的行踪。
钱宁把自己的定位就放在佞幸之臣上,一个佞臣,如果失去了圣眷,那结果只能是死的不能再死。难道自己出京这短短时间内,京师里又发生了变化?
他咽了口唾沫“千岁,这是怎么回事,万岁什么时候出的京,本官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没什么,这也是临时决定的,当时钱都督已经离京了,想是来不及通知吧。具体的情形本侯也不是太清楚,我只是奉命带人的,不知道这人我能不能带走,钱都督请明示。”
第二百五十章朝天阕(一)
钱宁并没忙着带郭勋去领人,而是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锦匣来。匣盖掀处,十二颗滚圆的珍珠,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钱宁笑道:“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只有这十二颗珠子勉强拿的出手,从北地过来的,还值几个钱,侯爷拿去给家里人打弹珠玩吧。”
“钱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侯爷,天家见他干什么?这不过是个锦衣副千户,似乎没什么资格见万岁吧?救命恩人什么的,这话咱们都是明白人,肯定不会信这种理由的,我只想求您给个底,他到底是走的谁的路子?”
郭勋看了看他,将那珠子一推“不必了,本侯虽然不算富贵,不过好歹也世袭勋贵,这种小孩玩的琉璃珠,我还看不上眼,您还是自己收好吧,这牢房里太黑,要是丢了怕不好找。杨承祖走的谁的关系,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不过是个保驾的,比不得钱都督是亲信。其实您也是想的太多,见到万岁,不就全都明白了?”
他来到杨承祖身边端详一阵,“这人似乎伤的不轻啊。”
“是啊,侯爷您看看,是不是先让他养几天伤,然后再去见驾比较好?这副模样,只怕冲撞了圣驾,是不是不太好?”
“钱都督,您这可是为难我了,万岁让我把人带去,这是我的差事,至于说这人是什么样,我就管不了了。养几天伤,这事太大,我可承担不起,还是由南镇出几个人,把人抬过去吧,也许万岁要的,就是看他这副模样,也说不好。”
钱宁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皇命难违不假,可是任何差事都有个回旋的余地。以往的公务中,郭勋也不是没配合过他,可是现在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能说明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郭勋看来,自己没有了合作的价值。再结合这次万岁到了滑县,自己全然不知情的事,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失宠了?
就在这当口,一声巨响,铁制的牢门被人一脚踢开,一条大汉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钱宁,钱宁在这么?”
钱宁的眼睛一眯,这个声音简直熟的不能再熟,当初自己带这个人到了皇帝身边,没想到到了今天,他已经如此欺到自己头上了么?
“江伯爷,钱某纵然官卑职小,也是朝廷命官。你如此放肆,似乎不大合体统吧。”
江彬大剌剌的甩着膀子走进牢中,先是给郭勋施礼道:“千岁,您也在这呢?刚才没看见,不好意思,老江给您这施礼了。”
“不敢当,江千岁,你我同殿为官,彼此之间不必多礼了。”
“也是啊,你说咱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见礼见个没完,就显的远了。咱的交情不比其他人,好多俗礼,就不讲究了。我说郭侯爷,您这差事怎么这么慢啊,万岁让您把杨千户带去相见,这么半天,还没带走呢。一会万岁要是问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江千岁说的极是,是本侯办的差了。只是你看看,杨承祖现在是这副模样,怎么带啊。”
江彬来到杨承祖身边转了几圈,又看了看杨承祖“模样不错啊,怪不得能招那么多漂亮丫头待见呢,难得难得。老钱,你这手段不含糊,就这么会功夫,就把人收拾成这德行了。要不是底版好,估计这脸都打毁了吧。你瞅瞅这打的跟血葫芦似的,要不还得说南镇呢,收拾人就是有一套。我说耿千户!”
那名方才抡鞭子打杨承祖的千户忙过来施礼道:“卑职在。”
“那个什么,你们南镇的人我也认不全,尤其老钱身边的,我更认识有限,大概也就认识你了。你这样,带几个人,要身子骨好的,抬着这个杨承祖,跟着郭侯爷,送到万岁身边去。动作麻利点,另外人我可交给你了,要是路上出点意外,那可是你自己担着。先给他灌点人参汤进去,别回头再死在道上,这责任是谁的,可说不清楚。”
他总督东厂、锦衣卫,钱宁则是掌南镇抚司事。两人都有指挥这个耿千户的权力,相对而言,还是钱宁的指挥力更强一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江彬与这千户还隔着一层。可是耿千户听了江彬的言语,并不多说什么,只磕头道了声“遵令。”
回手点处,四条大汉已经抢步而出,将杨承祖从木桩上解下来,就这么抬着来到郭勋身边。江彬一笑“侯爷,人我可交给您了,您赶紧给万岁送去吧。老钱这边还有点事,我跟他聊几句,您先走一步吧。”
“如此就多谢江千岁了。”郭勋拱拱手,带着杨承祖出了地牢。钱宁也想跟过去,哪知江彬将胳膊一伸“慢着,老钱,你急个什么。万岁是要见杨承祖,不是要见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咱们哥两好好聊聊。”
等到出了地牢,杨承祖对身边那名耿千户小声说了一句“谢了。”
耿千户并未说什么,只是趁着有人送人参汤的当口,将一粒红药丸塞到杨承祖嘴里“就着参汤喝了吧,云南那边有朋友送的,叫天王保命丹,当地人叫白药。吃了它,保证你内脏没事,这点伤要不了命。你也不必谢我,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而已,将来大家都是一卫同袍,少不得还要你关照。”
杨承祖心里有数,方才那顿鞭子虽然打的狠,可是刻意避开了要害部位,虽然打的血肉模糊,实际上受伤并不重,而且对自己的身体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如果细说起来,反倒是刚进地牢时那顿拳击,让自己受伤更重一些,直到现在还有点发晕。
钱宁多半不会想到,他身边的亲信千户,其实是别人的棋子吧。这耿千户如此操作,必然有他的想法,而这想法,多半就是朝着钱宁去的。不知不觉之中,杨承祖已经成朝内某些势力倾轧中的一把匕首,大概要一刀见血了……
武定侯郭勋,对这几个人的交谈只当没听见,他带的扈从,也都是眉目通挑的,知道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道。几人一路来到那所宅院之前,杨承祖心内一惊:这天子,居然在自己安置月娥的那处别院里?这到底是怎么情况?
第二百五十一章朝天阕(二)
见到正德之时,杨承祖的身体其实并没什么大妨碍,但在情势不明的时候,他还是不失时机的昏了过去。
耳内只听正德一声怒喝道:“钱宁好大的胆子!”果然,有人要对付钱宁了么,而所用的武器之一,就是自己。包括这顿皮鞭,显然也是有心人的算计之内。
“陛下息怒,让他受点教训,也是您的意思。”那位美妇人显然是一位知道进退的,见正德动了真怒,就收起方才的胡闹与撒娇,反倒是温柔的开解起来。
“我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要不然怎么给你的恩人出气,但是没让人把他打死。好歹他爹也是我救命恩人,我救命恩人的后代,被人打成这副模样,我也没面子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这个钱宁确实可恶,不过万岁不必要为他气坏了身体。您还要带着大兵去打宁藩,若是被气病了,可怎么带兵?好在您这次身边带了御医,咱们宫中有的是好药,还怕治不好他的伤么?”
“还是夫人你说话我爱听,来人啊,传御医来,对了,再让李家姐妹出来。让二姐儿看看,这个负心汉被打成这样,她的气也该出了。”
李大姐儿、二姐儿见到杨承祖人事不省,浑身血污的模样时,两人几乎不分彼此的扑上来。不过比较起来,李玉娥哭的反倒不如李月蛾伤心,她看着杨承祖的目光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倒是说不好是爱是恨。
尤其看着姐姐几乎扑到他身上,哭天抢地的模样,她的神情就更为尴尬,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凄凉与没落。只是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边,一句话也不说。
正德哈哈大笑道:“有点意思,这才有点意思么。爱妃,我觉得这样才好玩么,刚才就是没看到姐妹夺夫,这回应该看到了。你说,待会要不要叫御医准备点红伤药?”
“万岁……”那位美妇人娇嗔了一声,见他不再发怒,也就安下心来。宫中用的药物极好,敷到伤口上,只觉得那火烧火燎的伤口变的清凉,杨承祖慢慢睁开眼睛。见李月娥正小心的用一方手帕为自己擦着脸上的血渍,而玉娥则坐在一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她的脸色很奇怪,原本她是个肤白似雪的女子,可是这时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都是一种奇怪的枯黄。这种颜色,更像是害了肝病的人,难道她在这段日子里,染了什么恶疾?李玉娥原本紧紧抓着杨承祖的手,见他睁眼看自己,忙放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醋海生波吧,我就说么,女人多了,你搞不定的。这二姐儿怀了你的种,大姐儿也被你睡了,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正德幸灾乐祸的在上面看笑话,那位美妇人则也一本正经道:
“你叫杨承祖是吧,我告诉你,你爹是万岁的救命恩人,而李家二姐儿则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如果敢欺负她的话,本宫保证你比现在惨几百倍。”
“微臣杨承祖,见过陛下、见过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就要去施礼。正德摆手道:
“免了免了,你被人打成这个德行,看来河南第一好汉,也不过如此么。当初你爹可比你威风多了,在宣府那一战,他帮着朕冲锋,一口气挑了好几个蒙古人,勇猛异常。如果不是鞑子用箭,他未必就会死。就靠这个功劳,你也就不必跪了。何况你被人打成这样,就免了参拜吧。来人,搬把椅子给他。”
两名太监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又扶着杨承祖坐下,这宅里原来的女卫,已经不知道都到哪去了。现在伺候的,全都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那位美妇道:
“杨承祖,李二姐儿对我有救命之恩,本宫要为她出气。听说当初你欺负了二姐儿,所以,就要教训你一顿,也算是给二姐儿出口气。你以后如果敢对二姐儿不好,小心本宫的手段。”
“微臣不敢。”
“夫人,你也不必吓唬他,男人么,在家里,总得有点骨气。如果以后二姐儿一瞪眼,他就没了骨头,那可怎么办。”正德似乎觉得同样作为男人,应该为同胞说几句话,可是美妇似乎有点不高兴,凤目一瞥,他忙又改口道:
“不过么,自古来,家有贤妻,男人不出横祸。杨承祖,你今后要严守夫道,不可胡作非为,知道了么?”
李玉娥与李月娥姐妹见杨承祖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又有御医开了药,也就跪下磕头,表示先行告退。那美妇也打了个呵欠“本宫也有点乏了,正好你们两个扶我到后面休息。待会这帮男人又要讲打讲杀,没意思的,先回去了。”
“夫人请自便,晚上好好试试我的手艺就好。”这位万乘之尊,此时表现的与普通人家里宠爱夫人的丈夫没什么区别。送着那美妇转到后宅,自己又溜达回来,对杨承祖点点手,让他把椅子向前拉了拉,然后一脸神秘道:
“刚才,其实是我骗她的。对女人么,就要用哄的和骗的,不然家里葡萄架是要倒的。男人么,不丰流就枉为少年了,不过你要学聪明一点,不要被人抓痛脚。尤其搞了妹妹,又去睡了姐姐这种事,一不留神是要出人命的,可是不好乱来。”
杨承祖没想到,正德居然会跟自己说这种事,急忙道:“多谢陛下教诲,臣定将万岁宝训铭刻于心,今后定当按圣谕行事,不敢有违。”
“没关系,不要拘谨。”正德表现的很是大度“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女人又救了朕的刘美人,可见,咱们两下是有缘分的,这又不是在京里,就没必要搞这么多规矩了。我就是因为讨厌那么多规矩,所以才离开京师的,到了外面,你就拿我当个长辈看就可以了,不必总想着我是皇帝,那样没意思。”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几步踱到杨承祖身边,这时杨承祖自然也站起身来侍奉,正德随手拍拍他肩头“坐下,没必要站起来。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办宁藩的案子,办的很好。朕在那奏折里,已经看到了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恐怕现在宁藩就更嚣张了。所以朕要嘉奖你,这个嘉奖,首先从惩罚伤害你的凶手开始,钱宁这次,死定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朝天阕(三)
正德对杨承祖的看法似乎还不错,待两人落座后,他笑呵呵地问道:“说说看,你对宁藩之乱的看法。我要听真话,不要用那些套话敷衍我,什么天兵赫赫之威,土鸡瓦犬难挡一击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那是庙堂上的官们说的官样文章,朕是想从你这,听一些真实想法。来人啊,给朕的救命恩人之后端碗参茶过来,补补身子。”
杨承祖对正德的名声,也是多少有点了解的,毕竟京剧里是有不少正德皇帝有关的戏文,比如那段月儿弯弯照天涯。在另一个时空里,他自己就在舞台上扮演过正德。只是在今天,这位活在戏文中的人物,就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是大明的万乘之尊,是整个帝国的最高首脑,虽然根据自己的记忆,这位伟大的统治者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天,都足以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
所以今天这次问对,不能等闲视之,但同样,也不需要表现的太出色。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新君登基后,都会对前朝重用的宠臣要角进行清扫,这也是必然之举。
如果自己真的打上了正德爱将这个烙印,那么短时间内肯定是有利的,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就未必是好事了。这位天子的行事风格,并不难揣摩,他的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上下,城府也不深。
虽然能揣摩上意,向来为帝王所忌,但实际上,每个大臣都要该学会的技能,就是知道自己侍奉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为人。
张容那种行事风格,想来也是从正德这来的,正因为有正德这样的君主,才有张容那样的大臣。反过来说,也正因为张容把自己锻炼成那样的大臣,他才能得到高升,乃至晋爵封伯。因此杨承祖表现的也不卑不亢,微笑道:
“万岁,臣不是将领,没读过兵书,没学过兵法,于军伍上的事,实际是不懂的。我只能从锦衣卫的角度说几句,宁藩他成不了事。”
正德是个重视武功的天子,想要得到他重用的人,一般都会和他大谈一通兵书战策,或是说一下该当如何调兵遣将。听说杨承祖不懂兵法,心内的兴趣也淡了几分,不过宁藩不能成事这种话,总是顺耳的。
“哦?为什么从锦衣卫的角度看,宁藩成不了事?”
“因为他第一缺乏格局,第二缺乏根基。民风舆情上,百姓们都认定朝廷官军会打胜仗,反贼必败。这段时间臣采探民间,并没有任何对朝廷不利的流言散出,可见民心皆归于朝廷,这就是宁贼根基不足。他们开始的时候,靠着人多,或许可以打几个胜仗,但是等遇到朝廷的经制正兵,这民心向背的结果就能显示出来,他连兵都招不到,又怎么会赢?”
“而格局上,万岁是亲自带兵出征,堂兵正阵的碾过去。而宁藩想的都是用一些阴谋诡计,散布些不知所谓的谣言,这说明他的底气不足。陛下是亲到宣府,手格过蒙古人的盖世英雄,宁藩所用的,只是街巷恶妇那般的下作手段,这就是第二条差距。有此两点在,万岁如何不胜?”
“哈哈,说的好。”正德虽然没从杨承祖这听到什么军事方面的建议,可是这几个原因说的很对他的心思,既夸奖了他个人的作用,又说的百姓全站在朝廷一边,仿佛在百姓心中,正德就是尧舜再世的人物。不管是什么样的皇帝,对于这种评价,都是欢喜的。
他点头道:“你虽然不懂兵,不过能懂这些,也不容易了。毕竟年轻么,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朕想过,将来要建个御武学,由朕担任教授。到了那时候,所有的武将,都要到武学里受训之后才能实授,到时候各处军将,都是朕的门人子弟。你到时候来报个名,不懂兵没关系,朕教你,再给个总兵来做。”
“臣谢主隆恩。”
“你小子很不错,听说你在陕西,砍了一个叫俺答的鞑子。那人是小王子的儿子?”
“确有此事,不过阵斩俺答的并非微臣,乃是马国舅的战功,臣不天胆也敢贪没马国舅的功劳。”
杨承祖并不愿意把这样的功劳揽过来,虽然这功劳很大,如果拿到军队体系里,说不定能换个参将。毕竟俺答怎么说,也是可汗这一级,这得算是空前大捷。但问题是他不想当兵,只想享受腹里地区的好日子,那要这个功劳有什么用?
正德摇摇头“不必谦虚,马昂是什么货色,我心里有数。他如果有这个本事,早就把套虏杀光了。他跟朕是亲戚,所以我要给他一世富贵,很多事就不追究了。但是斩杀掉俺答的功劳,主功在谁就是谁,而不是谁砍他的头就是谁的。所以他该有的赏赐会有,你自己的也不要谦虚。斩杀蒙古巨酋,这样的战功,近年少有。便是前朝,其实也不多见。国朝有此栋梁,是大明的福气,可惜有的人,却不想朕有这个福气,该杀。”
他气哼哼的叹了口气“宁藩不好对付啊,听那江西的官儿回报,叛军里很有一些厉害的器械,比官军的火器都好用。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里有内鬼,有人收了宁王的好处,把朕的军械卖给宁藩,又要把朕的忠臣搞死。这种内鬼不揪出来,这天下就没有公道,这仗也就不好打。”
“器械精良,只是小道,两军作战,最后还是要堂兵正阵,对垒交锋。有万岁在,我大明官健必能百战百胜,摧枯拉朽。”杨承祖说着这种没营养的奉承,充分展示着自己对军事的无知。
正德这个皇帝实在太不靠谱,他生怕自己表现的稍微有点出色,就被他拉着一起去前线。还是那话,他不想混军伍,不想去边关去做打北虏这种有前途的工作。同时他也不想打上正德嫡系的烙印,能离远点,还是离远点为好。
恰好在这个时候,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了几句,正德点头道:“钱宁来了?那好,让他滚进来,朕正要找他讲数呢。他儿子调系我老婆,他必须给朕一个清楚的解释。”
第二百五十三章朝天阕(四)
见正德又进入了江湖大哥模式,杨承祖暗出了一口气,江湖大哥是不会对军阵有兴趣的,自己大概是得救了。他本想告退,正德却道:“你是苦主,如果你走了,这官司就没有原告了,所以你必须得留下。就在那坐着,我有很多话要问钱宁呢。”
时间不长,只听外面一连串“钱宁告进”的声音流水价传进来,居然是玩起了军中报门而进的把戏。正德摇头嘀咕了一声“小聪明。”就不再说什么。
只见钱宁打着赤膊,自己将自己五花大绑,背后插着亡命招牌,一边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大喊着“钱宁告进”,一点一点走进房中。见到正德之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义父,孩儿教子无方,冲撞了凤驾,这是孩儿的罪孽,特来给爹爹请罪来了。”
江彬先是拖住他,与他说了一阵废话,等他死活要跟着郭勋前往拜见正德时,他才告诉钱宁,他的干儿子钱杰调系了正德的爱宠刘娘娘。现在人已经被捉住了,万岁正要你去当面讲数呢。
之所以这话一开始不说,自然就是希望钱宁去的越晚越好,这种事最重要的是个态度,去的越早,说明态度越端正,反之就是态度越不正确。江彬拉着钱宁说了半天废话,就是为了耽误他见驾的时间。让万岁认定钱宁跋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刘娘娘乃是正德游山西时,收的一位女乐,其父名叫刘良,所以大家也就叫她刘良女,本名反倒不怎么有名。她当时是代王府门下乐工杨腾之妻,自己本身还是个纪家。可是正德皇帝是个荤素不忌的,连马氏那种怀孕的都能宠爱,何况一个纪女?根本不把这些过往当回事,相反倒把她带回豹房,荣宠无二,成了无人可比的第一红人。马氏杜氏等等,反倒都不及她。
豹房内的女人是没有名分的,也就没有任何册封。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她有万岁的宠爱,这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宫中太监都称其为刘娘娘,即使是正牌皇后,权势也大为不及,江彬更是直接称其为母。
调系了这样的女人,钱宁就算是长了几个头也不一定够砍,所以他这样打扮,也不奇怪。而在他身后,一脸得意的江彬从外面进来,磕了个头道:“义父,孩儿幸不辱命,把这不长眼的钱宁,给您带来了。他的人,也全都控制起来了,保证不会出什么闪失。”
“做的不错,起来自己找把椅子坐下。”正德对江彬的恩宠当世第一,在他面前,江彬也不像个臣子。听皇帝这话,马上就站起来,自己搬了把椅子,挨着正德坐下。“义父,您看好玩不好玩?我让他自己把自己捆起来,然后来个报门而进,已经有年头没看过这好戏了吧。”
“是啊,你这小子就是花头多,弄的这个把戏不错,算是个玩意吧。不过他好象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以为只是他儿子的事,似乎他自己没事似的?”
“他来的时候,我没跟他说,这种事,还是义父直接跟他说明白比较好。清理门户么,都是大当家的直接说,这样比较威风么。”
“恩,你说的有道理。”正德嘉许的点点头,又朝钱宁道:“钱宁,你来请罪,这个很好。可是你真知道你自己错在哪了么?我怎么听你说到现在,都说的是你儿子的事?说实话,钱杰那种人,说砍就砍了,我压根就不会通知你。我把你叫来,是要你把自己的事说明白的,你要是自己不肯说,那就让朕帮你想想?”
钱宁此时不住的磕头请罪,额头已经磕的青肿可听到正德这句话,却是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人瘫在了地上。“义父圣明,孩儿虽然做了些错事,但是对义父忠心耿耿,这一点天日可鉴,义父明查啊。”
“明查,我确实是要明查,今天朕没什么事,就先客串一回父母官,审审这个案子。你先说说,杨承祖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你带着人马到滑县,又通知了谁,请示了谁?”
“义父圣明,孩儿只是接到有人检举,杨承祖勾结宁藩,在滑县准备起兵叛乱,响应江西宁贼。这么大的事,孩儿不敢怠惰,连忙带着人从京师赶到滑县,想要把这案子侦办明白。因为怕人逃脱,所以未及请示。孩儿拿下杨某之后,也是下令严格彻查,可没说过要对杨承祖用刑,这用刑的事,是下面的人任意胡为,并非孩儿本心。”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是下面的人做的,你不知情?”
“孩儿确实不知情,这是孩儿御下不严,有失查之过,还请义父责罚。”
“御下不严么?”正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问江彬道:“江彬,你一年从外四家军身上,贪墨多少军饷?”
“回义父的话,孩儿是个胆小的人,哪敢对军饷伸手?每年也不过弄上十几万两银子,搞点小钱使使。您也是知道的,我的几个女人要吃喝要穿戴,首饰一买,就得一人一套,少买了谁的,谁就要抓破儿子的脸,没办法的。不搞点军饷,又怎么吃饭。”
“混蛋东西,连军饷都敢动,下次记的,从别的地方下手。”正德笑骂了一句,任谁也看的出来,他这话根本不是发自内心,只能算个玩笑,而不是警告。他又对杨承祖道:“你在滑县当这锦衣官,一共挣了多少家业?”
“这个不好说,微臣不善于计算,家里的帐目也是交给女人们打理,没仔细看过,所以具体数字说不清。想来几万两总是有的。”
“你的胆子比他还大。”正德故意把脸一板“若是在洪武朝,你现在早就被剥皮蒙鼓了。不过把帐目交给女人打理,这个不错,以后记得留私房钱,男人要是没钱用,很惨的。”
他又看着钱宁道:“你听到了吧,这两个家伙,一个贪墨军饷,一个刮地皮,可是朕不会罚他们。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跟朕说实话,做我的部下,我不怕你们贪脏枉法,也不怕你们搜刮地皮,这些有我在,都不是问题。但是谁要是不说实话,那就是问题了,你再说一遍,这收拾杨承祖,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我提醒你一句,焦榕那个杂碎,现在就在朕手里,你还这么嘴硬?”
第二百五十四章朝天阕(五)
钱杰进去之后全无消息,焦榕开始是感觉十分得意,总算送了杨承祖一顶绿帽子,自己也算小赢了一局。自己的儿子被那一黑砖打的不人不鬼,现在整日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几个名医来看过,都表示人没的救了,最多就是维持不死而已,想要复原已经没可能了。
既然自己的儿子得不到,那就让这位钱公子得到她好了,只要能让杨小狗带上绿帽子,再结交下这么一个强援,那自然是什么都值得。只是时间一长,他也感觉情形不对,不等他开溜,几个大汉已经从前后堵上来,将他捆起来扔到了仓房里。
钱宁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过往,甚至连焦榕这个名字,他也是费了半天气力才回忆起来到底是谁。见连这样的小角色都被皇帝挖掘到了,就连一点侥幸心理都没了。
“义父,这事是儿子不对,我不该贪图焦家送的那点礼物,就想冤枉一个无辜的好人,孩儿知错了。请义父责罚,至于阿杰的事,那是他的问题,我不管了,全由义父发落。”
“贪图礼物,那不是问题,你们是我的部下,收点礼物,也是情理之中。”正德语气平淡,“你们这些人跟着我,无非图的就是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么,这些我懂的。如果我给不了你们富贵,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们对我忠诚。所以贪点银钱,这不是问题,哪怕害点人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害错了人,这就是问题了,你惹错人了。”
他用手一指杨承祖“他爹在宣府救过我,这事当时你是在场的,朕的救命恩人之后,在你眼里,就是可以随便害的?”
钱宁的脸色连变几变,越发觉得这一关难过了。正德既然认了杨承祖这个救命恩人之后的身份,自己这一把可真做错了。
杨承祖现在精神不错,可是那一身的伤,无论如何也是盖不住的。就这一身血痕,就是自己活的罪证,正德每看他一次,就对自己的怨恨增加一分,这人坐在那,就是自己的罪证。
按说到了南镇抚司,基本就没了活路,即便没问题的锦衣,到最后也会变成有问题的。可是他挨了这么多鞭子,打的皮开肉绽,怎么精神还那么足?如果这个人真的死在南镇里,这事其实倒好办了,可是眼下这人不死,自己倒是不大好脱身了。
他只好道:“义父,孩儿知错了,请您用军法处置孩儿吧。”
“急什么,要处置你用什么法,现在说为时过早,你先听着,然后自己想想该用什么法对待你。听你说,你怀疑他勾结宁藩?这话有什么证据么?”
“这……只是一点怀疑,毕竟他一个锦衣小官,每月才有多少薪俸?可是他的家业,怕不有几万两身家。这一点太可疑了,而且滑县地处漕运要冲,不可不防。”
钱宁总算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如果能搞到一点证据,他现在就可立于不败之地。问题是现在他没有过硬的证据,就只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谋反这种红线,往往不需要什么过硬的证据,只要大概差不多,就可以定罪。杨承祖现在是个座上客,想要定罪不大可能,他只求把自己从陷害忠良这种事里摘出去就去好。那么一个好心办坏事的评价,比一个坏心办坏事,总是要好的。
“一点怀疑,就可以把人打成这样,怪不得南镇抚司厉害呢,不过用这手段,最后要是他不是勾结宁藩的,又该怎么办呢?”
“义父,这还是老郭去的早,要是去晚了,怕是这人就算救出来,也打废了。不过老钱做事很是把细,想来最后肯定能把杨承祖的罪过定死。咱要是明天再救人,这当口怕是连口供都有了。”江彬一句话,就把钱宁挤兑到了死路上。
正德笑骂道:“就你的废话多。钱宁,你儿子胡作非为,其实不能怪你,毕竟他那么大了,在外面说些什么,你也不会知道,如果我为这个怪你,就不算明君了。至于杨承祖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你贪图别人家的银子,老婆,所以要把他弄死,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有种的,应该是去找人单挑,而不是玩这种手段,懂了么?所以这些事,都不是什么要紧的罪过。”
一听这话,钱宁暗出一口气,只要这次能过关,那就什么都好。忙不迭叩头道:“多谢义父恩典,多谢义父手下留情。”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些事不算什么,可是勾结宁藩,吃里爬外,那就是罪无可赦了。朕不恨搞钱的,也不恨搞人的,只恨吃里扒外的。谁如果犯了这条忌讳,就别怪朕对他不客气!”
钱宁的额头布满了汗珠,说话也不大连贯,“义……义父说的极是,吃里爬外的小人,人皆曰可杀。孩儿执掌南镇,如果发现有人勾连反贼,必以王法处置,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说的对我心意,那朕问你,如果有人身为锦衣卫,却勾结藩王,内通反叛,为其掩盖罪行,传递消息,帮助其与朝臣勾结。后又助其购置军械,乃至于阴谋与其内外联合,弑君犯上,该当何罪?”
“该……该杀。”钱宁的声音已经变的有些绝望,眼神中透出穷途末路的悲凉。似乎一切,都到结束的时候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么,还是等把臧贤找来,你们两个当面对质一下?”
“义父不必如此了,孩儿若是这么不开窍的,也不配在您身边,侍奉那么多年。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只是当我想回头的时候,发现已经回不去了。只是请义父信我一句,我从没想过,要弑君犯上。”
“哼,你这么说,以为就能让朕心软么?”正德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钱宁身边,猛的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你本事啊,吃我的饭,砸我的锅。你这样的小人,就该三刀六洞。江彬,你给他解开绳子,朕要跟他单挑,让他死个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