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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局中局(十二)

    那一弓四矢来的又快且急,绝对算的上神射手这个级别,可是俺答也并非弱手。别看他年龄小,可其一身搏斗本领,在族内也是出名的好手。抽弓在手来不及扣弦,就在马上一个仰身,接着又一个蹬里藏身,闪过两只箭,同时铁弓一抽,将射向坐骑的那只箭打落在地。而第一只射向他咽喉的狼牙箭,已经被他衔在了口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行云流水,他甚至在翻身上马之后反手向那朝他放箭的婆娘,还了一箭回去。这女人的一手射术不输草原上的射雕儿,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的起他俺答台吉。他甚至在那一刹那间动了个念头,把她捉回去,做自己的女人。

    草原上的女人,都是这么来,大家在意的是人口的繁衍,没人在意贞洁。所以哪怕是几嫁之女,也没什么关系。

    当年蒙古的那位英雄满都海皇后,嫁给了自己的孙子达延,照样成就了不世出的功业,将那些瓦剌人打的落花流水,建立了属于鞑靼人的光荣。

    这个名叫郝青青的女人,自己要定了。

    只是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允许他如此行动,那些汉人显然早有准备,在旗花火箭发出后,就有许多人拿了弓弩出来,朝他们这边猛射,还有人利落的架好了火铳。这支一百五十多人的商队里,居然有十几杆火铳,那几名验货的武士没骑马,身上也没着甲胄,虽然靠着身手努力的回避,但还是在这种攻击中,无奈饮恨。

    而后面的蒙古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处变不惊,已经从马上摘下弓箭来,乱箭流水般的射出去,将那些汉人的弓手压的抬不起头来。论弓矢之能,谁又及的上我蒙古健儿?

    只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这些汉人早有准备,牲口队伍围成个驼城形状,牲口都栓在一起,现在正好当了掩体使用。因此蒙古人箭术虽然好,但也只是有效的压制了汉人的火力,造成的杀伤并不太大。

    “台吉,冲上去,杀光这些汉人吧。”一个名叫赤列根的汉子大喊道,他们这队伍里,有二十几名全身重甲的蒙古重骑兵。在眼下这个时候,这些人都是部族中的宝贝,如果俺答不是济农的弟弟,也没人舍得把这样的精锐配给他用。

    这些人全身重甲,是突击陷阵的好汉,冲击这样简易的防御工事,基本一个冲锋就能搞定。他们此时确实应该是抓紧撤离,可是汉人手里,还有大批未交易的货物。

    那些箭是假的,可是那精铁呢,生铁呢。再说还有自己刚交易过去的牲口,如果消灭了他们,还是能抢回来的。

    蒙古终归是个穷地方,见到了利益,就连台吉的吆喝,也有点控制不住。那些重甲兵披挂起来,就想过去冲阵。这一百多个汉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突破那道驼城,还怕吃不下他们?

    可就在这当口,一阵马蹄声与呼喝声由远及近,还有人已经开始朝着俺答这边放箭。那无意义的呼喝声,这些人听的再熟悉不过,这是蒙古人惯用的办法,边跑马边发出这种声音来震慑对手,打击敌人的士气。这支来袭的人马不是汉人,而是草原的汉子。

    “兀良哈人,来的是兀良哈人!”俺答他们本来是放了远探的,可是探子连信息都没报回来,就被对方干掉了,可见来人并非等闲之辈。而方一交手,对方的路数就被认了出来,正是那些该死的兀良哈人。

    来的人马看人数倒是不多,不过六十余骑,论起个人的本领,也远不如俺答这队都是族中精挑细选的精锐,只要几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全部杀光。

    但问题是,就是这顿稀疏的箭雨,和这可笑的冲锋,让俺答汗彻底放弃了吃掉这支队伍,抢走那个女人的念头。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头,而天知道这个汉人,为这次伏击,预备了多少后手,埋伏了多少杀招。继续待下去,就太不智了。

    另外自己的队伍里,有七千斤火药,这些东西,必须要运回部落里。只要保住这些火药,将来就有报仇的机会……火药。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急忙高喊道:“突围!马上突围!”

    他一声吆喝,身边的亲卫取了牛角号出来,吹出一个特殊的节奏,这些蒙古士兵知道,这是台吉下的撤退令。只好圈转马头,驱赶着带来的马群,向外就走。这些人都是草原上放牧的好手,别看带着大批的马群,也保证能把这些马带出去。

    可是就在兀良哈人冲锋的这个当口,杨承祖那边已经命令道:“放火箭!”

    早有准备的商队人马带了火盆出来,箭头上的棉布带着火苗呼啸而出,向着蒙古人的队伍落去。而与此同时,在道路两旁,猛的响起了一连串爆炸声,接着就是阵阵刺耳的尖啸声,无数火箭带着这种尖啸,旋转着在空中做出各种不规则的运动,胡乱的飞出。

    大明火器,百虎齐奔!

    这种火器的军阵作用并不大,每箱一百支火箭,虽然听上去威力无穷,实际上那些火箭飞出去之后,没人知道它们会射向哪里。以至于后来戚继光对其的评价为,我不知道它会射向哪里,敌人也不知道它会射向哪里,果然神妙非常。

    即使被这种箭射中,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威力并不会对人造成多少伤害,所以一般时候,蒙古人对这种武器,都是当做烟花看的。可问题是今天,这种烟花,就足以致命,因为他们的队伍里,带了整整七千斤黑火///药,而且这些火药盛防的,并不如何严密。

    俺答纵然是一代人杰,可是他们之前没接触过火药,也就想象不到,这东西的威力居然这么大。在奔腾的马队中,猛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巨响,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残肢碎肉,飞上天空,巨大的气浪,将人直接从马上掀翻下来。

    俺答这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在箭上做文章,却不在火药上动手脚,因为这些火药,就是为自己这些人准备的致命陷阱!

第二百一十一章局中局(十三)

    俺答倒在地上,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那匹特选出来的良马,在整个草原上都是数的上的良驹。虽然没被火药炸伤,但是突然响起的巨大响声,还是让它受到了惊吓,将自己的主人丢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俺答身手敏捷,此时的他,早已经丧生在疯狂的马蹄之下。

    那些火药的爆炸,除了直接的杀伤外,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让蒙古人的坐骑全受了惊。他们所骑的战马,以及驱赶来交易的牲口,全被这巨大的响声吓疯了。疯狂的奔马到处乱冲乱撞,就算是冰冷的刀锋,也不能阻止它们的步伐。

    那些平日里号称马膏药的大好男儿,一个个被掀下马背,稍微躲不及的,就被马蹄踩在身上,然后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事实上,因为战马受惊发疯而损失的士兵,远比被炸药直接炸死的人多。他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汉人要下马。他们的牲口耳朵一定在事先塞了布条,又连成简易堡垒。

    那些交易过去的军马,他们都栓在树上,当时还被自己的随从笑话。现在看来,这都是安排好的,这样一来,就将爆炸带来的影响减少到了最低水平。“这就是火药的威力么?”

    看着那一地的狼籍,这支蒙古精锐,现在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队伍已经散乱,没有阵型可言。一个个士兵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东倒西歪,如同醉酒。

    大家张着大嘴,努力的喊着什么,可惜所有人耳朵里,都是一片蜂鸣,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只需要骑兵一个冲锋,他们就会死的一个不剩。

    好在那支兀良哈队伍的状态并不比他们好,他们显然也不知道这些火药的事,而这些人的控马水平还远不如俺答这边。爆炸声一响,没一个人还能坐在马上,大半人都被发疯的坐骑踩的骨断筋折,动弹不得,倒霉蛋就直接被踩成了肉泥。

    少数侥幸逃生的,也像面对世界末日一样,满无目的的乱跑乱撞。没人知道他们要跑去哪,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

    如果汉人不趁机发动袭击的话,大概还有救。俺答一边想着,一边努力用大汗弯刀撑着地,勉强站起身来。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这点小伤,还影响不了他走路。

    以刀当拐,他一步一步,向附近的一处山壁爬去,越过这道山梁,或许就能安全了。几个他的血盟兄弟凑过来,扶着他向上跋涉。可就在这时,号炮连天红旗招展,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军,如同一团火云从远而近,向着这些蒙古人席卷而来。

    俺答只觉得眼前一黑“边军,边军居然敢来!”他忍不住朝天怒吼道:“马昂,你算计我!”

    这笔生意是马昂介绍的,边军这边和蒙古人做交易的最大一路人马的头目,也是马昂。现在自己一行人被人设计,边军出来收割人头,这一切如果说不是马昂设计的能信?

    他暗自发誓道:只要这次不死,他日必要点起儿郎,提兵血洗固原、西安,把马昂砍成肉泥。

    可眼下,他手下这支人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力量,根本没法交战。只好带着残兵败将,没命的往山上奔。

    过了这道梁,自己就有救了。而那些边军好在都忙着砍杀动不了的蒙古人,大家为了争一颗首级红头胀脸,甚至互相推搡打骂,根本没人顾的上这些逃跑的蒙古兵。

    穷寇莫追,这个时候的蒙古人是最能拼命的,何必跟他们硬干?俺答暗出一口气,只要他们不追上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可就在他的听力刚刚恢复了一点时,耳内就听到几声震天的信炮,他已经被黑、、、火药的事吓破了胆,现在几乎是一跤跌在地上。好在几个亲兵扶着他,总算没让他摔着,只见他们面前的山顶上,猛的出现了一面青缎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马字。

    他们的老熟人马昂,金盔金甲,头盔上的泡钉,在烈日下闪动着光芒。一手指着旗下,一面对俺答比画着,说着什么。

    可惜现在俺答的耳朵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任马昂如何指点,他也不知道马昂说的内容。他只知道,自己的大仇人就在眼前,就是他与别人联手设局,把自己坑了。

    那些人里有可恶的兀良哈人,可见大明奴是和兀良哈人勾结在了一起,联手坑了自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劈手摘下弓来,猛的扣上四支狼牙箭。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纵然浑身伤痛,可是看到这大仇人,所有的伤痛都顾不上了,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几乎就在一刹那间,就完成了拉弓瞄准的动作。四支箭连环射出,直取大纛旗下的马昂。

    原本马昂带了自己的家丁亲兵二百余人埋伏在这山上,是想等着双方交易差不多时,杀下去抓个现行的。可是到了地方之后,他发现俺答带的人似乎有点多,就自己这点人手,仓促下去很可能抓不到人,反而被蒙古人收拾了。

    他事先没跟俺答打过招呼,这招呼也没法打。你总不能告诉俺答,我打算陷害一个大明人,需要你们蒙古人配合一下,你连你大明人都能坑,为什么不能坑蒙古人?到时候怕是俺答有多快跑多快,根本就不会和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结果莫名其妙的,两下居然打起来了,马昂在山上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下面打成了一锅乱粥,接着,就是那震动天地的爆炸声。

    饶是他久经行伍,这一声巨响以及随后爆发的连环爆炸,也让他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空白,半天之后才回过味来。接着就看见不知从哪杀出一队边军,如虎荡羊群一般去打便宜人,割首抢钱。

    他看到这一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们抢人头也要先搞清是谁好不好?这是右翼三万户济农的亲兄弟,你抢了他的脑袋,后面的麻烦,谁又能解决的了?可是眼下人已经杀了,头已经割了,控制是控制不住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俺答先保住再说。

    他立大旗,鸣号炮,就是想告诉俺答,往我这跑,我这安全。他用手指着纛旗,也是让他跑到门旗下,谁也不敢到自己的门旗下杀人。

    可是俺答分不清两支边军谁是谁,在他眼里,你们没有区别,都是自己的敌人。甚至于他对马昂的仇恨还要多过对杨承祖的,一弓四箭,既快且准,饶是马昂是将门出身,满身武艺,格挡这几枝箭也不容易。

    身边卫士打落两只,他挥刀拨开一枝,另一枝箭径直射中了他前胸,所幸有护心镜护着,只冒了一溜火星子,没伤到人。可是这一箭力气太大,他一口气横在胸前,脸憋的通红,下面的话就喊不出来。

    那名在西安负责监视杨承祖的亲信家丁见将主中箭,眼珠通红,举起手中大弓朝着俺答射过去“敢伤我将主,小鞑子,你给我去死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局中局(十四)

    马昂这次带来的,并没有正规的在籍边军,而都是他的家丁。他如今是国舅,有钱有地位,家丁养的就多。

    这个时候打战往往是取决于谁的家丁多,谁在战场上就能表现的出色一些。将主对于家丁格外优待,不光是饮食待遇钱粮物资远胜普通士兵,就是所用的器械衣甲,也是军中之冠。

    作为报答,家丁在战场上会为将主舍生忘死的拼命,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将主身上,一旦将主出了闪失,他们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因此一见俺答放箭射伤马昂,这干人全都红了眼,二话不说,举着兵器就冲了下去。

    他们与那些普通的大明边军不同,乃是边军中的精华,以一敌一,也不逊色于那些蒙古精兵。何况他们人数既多,而蒙古兵则是被那火药爆炸搞的七荤八素,又没了马匹,一身本事大打折扣,两下一对冲,蒙古兵就处在劣势。

    一个接一个的蒙古兵被砍翻在地,俺答因为一身贵人服饰,成了众矢之的。他年纪不过十二岁,可是力气不小,也是武艺精强的好手,一口气射倒了两个家丁。接着挥舞着手中大汗弯刀,与一个家丁小校战在一处。

    对面这个家丁也是武艺高明的豪杰,一条花枪舞动如飞,如同灵蛇一般。周围尽是白刃铿锵,冷箭乱飞,大家全混战在一处,即使俺答的血盟亲卫也顾不上他。

    “杀!”一声大吼,那名监视杨承祖的家丁,手中举着一口麻札刀加入战团,俺答以一对一已经不占先手,以一对二,更是处于下风。

    “嗖!”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飞至,对着俺答射过来,他眼疾手快的将弓箭拨到一边,反倒是射中了那名一开始与他交战的持枪汉子。那条好汉被利箭射的后退几步,左胳膊抬不起来。

    那些蒙古护卫向俺答身边簇拥着,而另一边的明军也都围过来,双方围绕着俺答又是一场激烈搏杀。

    那名使麻札刀的汉子双手握刀兜头砍下,俺答无从闪避,勉强以刀招架。一声巨响,俺答被震的膀臂发麻,大汗弯刀拿捏不住当啷落地,人也坐在地上。那汉子正要结果了他,不想猛的一个蒙古大汉冲来,合身抱住他的腰。

    这蒙古大汉是个精熟摔跤的好手,一个抱摔,将这家丁平摔出去。那大汉一招得手,接着就骑在了这个家丁身上,双手如虎钳,直扣上他的咽喉。可是不等这蒙古大汉双手发力,他的身子就像触电似的抽搐一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在他的太阳穴上,已经贯了一支雕翎。

    “大明儿,我乃右翼三万户济农的胞弟,堂堂俺答台吉!你们今天的行为,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俺答血贯瞳仁,抓起弯刀,向着那放箭的明军冲去,可是那被摔倒在地的家丁已经拣了刀冲过来,又敌住他,一连几刀,将俺答杀的脚步虚浮,眼前发花。

    “台吉,快走!”一名肚子被豁开的蒙古汉子,不顾自己肠穿肚烂,猛的一把抓住这名家丁的腿,接着就是用力一掀。这家丁不防这一手,一下被他紧紧抓着,再次倒在地上。

    “我结果了你。”俺答举起弯刀,朝着这明军扑了过去。可是就在他的弯刀即将砍到这名家丁的身上时,只觉得后心一阵巨痛,原来是被另一名家丁,用铁锏抽中了后心。

    这名家丁膂力过人,一锏下去,将俺答抽的翻了个跟头,趴在地上。

    “保护台吉!”

    “砍了鞑酋!”

    两下里围绕着俺答又是一场浴血搏斗,眨眼之间,双方就是几条人命。这个时候就算是马昂也难以约束自己的部下,这个大贵人的首级,得值多少钱啊。任是谁,也别想阻止他们拿钱。

    俺答眼前发黑,吐了两口黑血,好不容易勉强站起,腿上就中了一箭,身子一晃单膝跪倒。

    见自己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殆尽,而那些大明的家丁举着兵器,不要命似的朝自己扑过来。那个使麻札刀的前世冤家,举着大刀一骑当先的杀过来,一口气砍翻了两个身边的血盟亲卫。

    看来自己即将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他一瞬间,想起了草原上的风,自己的额吉,以及自己的那些雄心壮志。荡平兀良哈,驱逐博迪汗,一统蒙古,最终征服这个帝国的野望,终究只是一场梦啊。

    一个身影猛的扑来,将他按倒在地,那个手拿麻札刀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口泼风单刀,周身浴血,脸上身上满是伤口,也不知受了多少伤,眼神就像地府之中的凶神恶煞,泼风刀在日光下反射着寒光。

    自己堂堂的蒙古台吉,最后倒成全了这厮的功名富贵。这风里,为什么有家乡的味道……好想再喝一口,家乡的马奶酒啊。在眼前出现的城池,这就是京师么?那个纵马京师,耀武扬威,要求大明皇帝同意自己的要求,一统草原,远征青海的英雄是谁啊?为什么他的脸,那么像自己?那草原上建起的巍峨巨城,又是什么地方?

    “手下留情!”

    马昂见自己摇令旗摇的胳膊发酸也没效果,就从山上猛冲下来,等跑下来时,正好看到自己的亲兵头目举起单刀要砍俺答首级的情景。直吓的魂飞魄散,扯开脖子高喊。

    “回秉将主,小人马进忠已经斩了鞑酋,请将主验看首级。”这名家丁头目虽然周身带伤,可是整个人还沉浸在斩杀了敌将的兴奋之中,就连伤口都不觉得疼。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下去斩掉了一段何等了不得的因果,又对整个草原造成了何等巨大的影响。

    马昂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了个跟头,堂堂右翼三万户济农的兄弟,被自己的家丁砍了?这让自己可怎么交代啊!

    他恨恨道:“尔等赶快整肃队伍,跟随本总兵下山,找杨承祖算帐!我饶不了他!”

    他现在没心思计较伤亡,检点战利,只催促着士兵赶紧下山。那些家丁亲兵见自己主将如此安排,也只好整顿队伍,列阵下山。可是等他们刚一走下山头,在死人堆里,猛的跳起一条汉子,撒开两条腿,不要命般的跑向山顶。兀良哈人、马昂、大明,这笔债我记住了,俺答台吉的血不能白流,此仇必报!

第二百一十三章局中局(十五)

    到了马昂的队伍到了山下时,山下的蒙古人,不管是跟随俺答来的武士,还是兀良哈的骑兵,都被那些边军斩杀了个干净。

    明军带队的乃是一位指挥,见了马昂之后,忙磕头施礼道:“标下甘肃左卫指挥使充固原总兵麾下参将李云聪拜见镇台。这次卑职带兵出击,袭杀鞑虏,斩首七十又四,请镇台点验!”

    这个时代,大明对北虏作战中,斩首通常不会超过两位数。如果有哪一战能斩首百级以上,就可称为大捷。加上方才在山头上那场撕杀,大明军队前后收入首级已经超过百颗,内中还有俺答这么一个狠角色,怎么着,也能算个大胜,定个奇功。

    可是马昂的脸上就像被谁抽了一巴掌一般难看,有心发作,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你总不能说人家杀蒙古人杀错了吧,再说这些边军缺粮乏饷,都指望战功吃饭。这么多脑袋,要是自己说不算,或是说几句重话,被这些丘八怀疑是要赖帐,搞不好哗变给你看。

    他只好点点头道:“知道了,这赏赐的事,本官会为你们争取的。”

    他胡乱应了一句,迈步向那牲口队一边走去。在那座用牲口围成的简易城池里,杨承祖与郝青青手拉着手,如同看西洋景一般,看着发生的一切。

    “李云聪倒是个信的过的,老泰山的关系真不错,一句话,他怕是把全部家当都带出来帮咱了。他一个指挥使,手下额兵五千六百,现在看这意思,带来的士兵有三百有余,怕是连自己的家丁都动员上了吧。”

    “一颗北虏的头五十两呢,这么多脑袋给他,他哪能不卖力气?说实话,要不是当家的你用火箭引燃火药,将蒙古人炸个血肉横飞,李叔他们敢不敢过来,或者说来了能不能发挥作用,都还两说。这些蒙古人确实悍勇,与他们一比兀良哈人简直就是土鸡瓦犬。”

    “这些是精兵么,保护他们台吉的,自然就是精锐中的精锐,等闲人物哪有这个资格保驾?不过精兵没有用啊,他们进了我的口袋里,就得留下点什么。就算没有这些火药,这些人是打老了仗的军伍,自有手段收拾他们,就算不能把蒙古人都留下,也能让他们掉层皮。”

    “七千斤火药呢,秦王也真下本。”

    “现在这个场合,他留着火药,难道等着被定成谋反么?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把这些禁物处理掉,这次算是个机会吧,他能处理掉这些烫手山芋,我也能立功。再说这些东西他也不是白出,能换牲口呢。你看这漫山遍野的牲口,除去折损和分成,咱们也能落上几百匹好马,还有其他的牲畜。这些东西运回西安,秦王也是一笔小财。”

    马昂这当口已经带着亲兵冲了过来,蒙古兵既然被收拾了,这城池就没必要保留下去,就有人驱散了牲口,放马昂和他的亲兵进来。

    本来马昂下山时,是存着见面之后就给杨承祖一个好看的心思的,最少也要打他一顿老拳,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这国舅不好对付。可是他这人是当时胆大,事后心虚的性子,从山上走到山下,这股火头已经自己落下去几分。等与李云聪对了话,那份火气就更少了。

    等到见了杨承祖后,预想中的老拳,也变成了劈胸一把抓住前襟,有气无力地质问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设局阴我。”

    “设局阴您?这话从何而起,国舅爷这次打了个大胜仗,斩首百级以上,还斩了蒙古巨酋俺答。叙功的话,搞不好可以官升几级,直接封个伯位呢。您难道不该感谢我,反倒要对我讲打讲杀,这是个什么规矩?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少废话,那俺答是什么身份,你难道敢说你不知道?你设局诛除鞑酋,为什么不上报本地锦衣卫所,你个外地锦衣,谁给你的权柄,谁允许你在我们陕西三边胡作非为,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国舅这话说的,我就更听不懂了。像这诱杀鞑酋的事,本来就得保密,以免被人知道,走漏了风声,这计策就行不通。再说这事,卑职可不是胡作非为,实际上,这个计划,咱们陕西郑老军门以及于公公于得用,全都同意了。怎么,这个计划,他们没跟国舅说过?我以为他们说完了呢。”

    郑阳、于得用?马昂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疼了,这两人随便一个,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杨承祖的行动如果得到这两人的背书,自己还能找他的茬么?只是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对方居然不通知自己一声?难道说在他们心里,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重大的军事活动,居然不知会自己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是要他命的事,一个总兵失去了巡抚和镇守太监的信任,那跟判了死罪也没多大差别。他一口火气又消了几分,就连抓杨承祖前前襟的手,都渐渐松开了。

    “你……你到底玩的什么鬼把戏,这俺答是蒙古右翼三万户济农的亲胞弟,你设局杀了他,滚必里克怎能善罢甘休?他到时候提兵来攻打固原,攻打城池杀戮无辜,你拍拍p股走人,这边的事,你倒是不必费心。可是这些百姓何辜?他们就活该被杀?”

    “国舅,您可是固原总兵,这种丢人没火种的话,就不该从您嘴里说出来啊。衮必里克若是发兵来报复,你该领兵去砍回去才对,你是总兵么,吃的就是这碗饭。再说这事既然巡抚已经点头了,自然是有退敌之策,这里不是讲话之地,咱们有话还是等到了个说话的地方再说。我倒是要请您见个熟人。”

    “熟人?谁?”

    “陕西行都司都指挥毕春,您二位曾经是亲戚,我想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这事毕春也有份?他人在哪,我有话问他。”

    “问?怕是不大方便吧,毕都司为国出力,奋勇杀贼,已经已身殉国了,死尸就在那放着,您过去认认人,看看死的是不是毕春。”

第二百一十四章了局(一)

    马昂听说毕春死了,忙几步迈过去,见毕春的死尸被放在一边,在哽嗓处一个巨大的创口。两只环眼怒睁,显然死前还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箭下。

    杨承祖在旁一脸悲伤的模样,用手指着死尸说道:“毕都司是我大明的栋梁之臣啊,为国效力,奋不顾身。奈何刀枪无眼,他一时不慎,中了一支流箭,为国捐躯了。”

    马昂初时见毕春丧命,倒也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个讨厌鬼死了,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是他毕竟出身将门,眼力是有的。仔细打量之下,就觉得这个伤口很不寻常。他低下身去仔细勘察起来,很快发现,这毕春的死因不是箭伤,而是被人以重手法击碎了喉结,至于这箭伤,是有人拿着狼牙箭直接捅进了嗓子里伪造的伤口。

    这是暗算,杀死毕春的,根本就不是蒙古人,而是毕春身边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一下跳到一边,手按住了刀柄。只差大喊一声来人,就待喊来家丁将杨承祖一行人拿下。

    可是杨承祖面上依旧是那副悲伤模样,丝毫没有紧张之相,“国舅,你可曾验看仔细了?这毕都司阵亡了,人死了死了,很多事随着他的死,也就过去了。其实这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他活着,对于国舅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不是么?”

    “你说的什么意思,本官听不懂!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的话,这里是老虎口,还是我马昂的地盘,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国舅请看这个。”杨承祖伸手拿了几张纸递过去,马昂接过去只一看,面色就一变。二话不说,就将这纸撕个稀烂,随手一丢,纸片化做片片蝴蝶,随风飞舞。

    “撕吧,随便撕,我手里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不怎么要紧的东西而已。我一个外来人,哪里能有这些,若不是毕都司这等人物,又有谁能搜集到总兵这么多的行踪?您要是想把我杀了,就让这一切都成为秘密,也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动手试试,毕竟我只是个外地来的锦衣,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什么后患的,您现在就可以命令动手。”

    没后患?没后患才怪。马昂心知,杨承祖眼下在陕西的地位,怕是比陶胜麟这个正牌千户还高。毕竟他两次挫败宁藩叛乱的阴谋,又得秦王的赏识,自己真要是砍了他,怕是难免落一个通宁藩的罪过。

    他的性子本来就是色厉胆薄,看杨承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料定对方必有极厉害的后招。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证据,就藏在某个地方,自己只要敢动他,那些证据就会出现在河南那位张伯爷手里,接下来就会送进宫去。

    如今天家专宠刘良女,自己的妹子和那个爱妾杜氏,都不大受宠。连带着自己这个国舅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这份证据若是捅到皇帝那,自己纵然脑袋保的住,这前程就算彻底完了。

    他咬了咬牙,心里暗自问候了毕春的祖宗十八代,“杨百户,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些话想和国舅聊聊,不知道国舅肯不肯拨冗赏光,跟我聊一聊?”

    “既然如此,那就请到我的总兵衙门吧,我正好可以款待款待阁下。”

    那边郝青青催马上前,与李云聪唠起了家常,这次作战,李云聪的人马没受什么损失,保住了元气。那些骏马和牲口虽然因为受惊的原因损失了一部分,不过还能保留六到七成。这些牲口里,他能分走三成,于边军而言,就是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斩首的赏赐,这笔买卖也算发了大财。

    他对郝青青的态度,也十分亲切“大侄女,要说这事,就是得用亲戚。你看这次叔对你多够意思,一句话,就拉了全部家当出来给你撑场子,你可得分的清里外。马昂那个孙子能做的事,我也一样能做,他在固原也就是个挂名总兵,没几个人怕他,你放心,有叔在,保证不让你和你男人吃了亏。”

    “多谢李叔了,您说那事,我也知道了。秦王府那边,我一个妇道人家,是说不上话的,不过我当家的还是能跟千岁面前说几句,您想谋个升迁的事,让他帮着说说就好。”

    从老虎口到固原,这一路上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马昂初时想着,到了固原之后就招呼兵马将这一行人拿下,再辅以大刑,他们须不是铜筋铁骨,不信审不出那些剩余证据的下落。再把这些人送给衮必里克济农,用他们的脑袋,去平息蒙古人的怒火,免得他们真把火烧到固原头上。

    等到了中途,他的念头已经转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不论如何,也得看在张容的面子和秦王的面子上。还是小小吓唬一下,只要他们能交出证据,蒙古人那边,随便找几个人顶缸吧。

    等大队人马进了固原时,他已经与杨承祖好象一对兄弟一样,二人把臂而行,拉着他直接到了自己的总兵衙门,边走边道:“不要客气,到了这里就像到了家一样,有什么需求只管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保证让大家满意就是,买什么算我的,我请客。”

    马昂虽然平时很少坐镇固原,可是在这个总兵衙门里,一样养了几个等着他的女人。其中有汉人有蒙古人甚至还有波斯人,想是走丝绸之路的商人孝敬总兵的买路钱。

    那些女人在马昂指挥下,陪着郝青青到后宅用茶谈天,走夫人外交的路线。马昂则把杨承祖带到自己的会客密室,进屋落座之后,只见这位国舅爷的脸垮成个苦瓜一样,拉着杨承祖的胳膊道:

    “杨兄弟,咱们一见如故,你可不能看着老哥走上死路啊。这回的事,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我一救,只要你肯帮我,你想要什么好处都行。毕春不过是送了你七百两金叶子,我送你一千四百两,他送你一个女人,我可以把我的女人都送给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了局(二)

    人一旦习惯了某件事,过去不能接受的,后来想想也就没什么了。比如马昂,当初为了个杜氏,甚至拒绝过皇帝,后来越想越怕,主动把杜氏送上去,再后来,他就习惯了。

    对面的人虽然是个小小百户,可是他现在是能够直接把密折送到张容面前,也能直接和秦王对上话的狠角色。

    自己不管是倒卖军粮,还是与蒙古人的军械贸易,哪个捅到皇帝那,搞不好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即使看在妹子和爱妾面上,自己的家族能保全,可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了。

    如果是太平年月,他还可以搏上一搏,现在有宁王这档子事。不管是从杀鸡儆猴的角度,还是从稳定九边将士军心的角度看,正德都很有可能借自己人头一用。说不定直接来个传首九边,让所有的总兵官心里都有点畏惧。

    再说他从蒙古人手里交易来的马,都是发卖往南方,南方……该不会买家就是宁王吧?若是叛贼的骑兵证明是来自自己这提供的,那就算是妹子,也都危险了。谋反大案啊,沾边一溜皮啊,他现在越想越怕,在这锦衣官面前,哪还保持的了总兵官的架子,国舅的威风。

    杨承祖笑了笑“国舅,您这样说话,可是折煞下官了。您赶紧坐下,咱们有话慢慢说。我不过是个小百户,人微言轻,要是您都过不去的坎,我就更过不去了,您说是这个理吧?再说了,我现在在您的地盘上,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里,您怎么说,我就得怎么听,就算是您想把我献给蒙古人,我也没办法啊。也许您现在大喊一声,您的家丁亲兵们就能进来,把我拿下,您说是不是?”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马昂连连摆手“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我马昂拿你当朋友,是绝对不会对朋友下黑手的,你只管放心。”

    “当朋友?当朋友您就把俺答介绍到我那,我想如果不是我多个心眼,今天我们交易到太阳落山时,您和您的家丁就能杀出来,把我们拿下。然后呢,俺答带着他的牲口以及我的货物安然离开,只需要留下一封指认我和他们做交易的文书就行。而我呢,有这个把柄在国舅爷手里,还不是任您拿捏?”

    见他把事说的如同亲见,马昂更加不好意思“这……这都是下面的人瞎搞,我也是被他们给蛊惑了。不过杨兄弟料事如神,早有准备,这事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你就别再追究了可好?”

    “可以啊,不追究就不追究,追究对我也没好处的。我只是希望国舅明白,我不是个蠢人,咱们之间要想做交易,前提就是开诚布公。如果存着谁拿谁当傻子的心,那就没什么可聊的。”

    “一定,那是一定的。”马昂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小小的锦衣官,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他时刻也不能放松。他斟酌了一下道:

    “过去的事,咱们就让他过去,咱还是更该关注眼下。毕春那狗头,与我本来还是亲戚,可是他居然要谋我,简直是猪狗不如。本来他这个都指挥,我不是不能做,只是我念在亲戚一场,不想和他抢,谁知道,他反倒恩将仇报。老天有眼啊,这样的小人被收了去,是苍天对他的惩罚,只是那东西……”

    “毕春是我杀的,跟老天没什么关系。”杨承祖倒不隐瞒“国舅验尸的时候,我想已经发现问题了。不单是毕春,还有他带的二十几名亲随,也都被我的手下收拾了。一个没剩,没留下活口。现在这个世上,掌握那些帐本的只有我。国舅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毕春么?”

    马昂看着他,谈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杨承祖掌握了节奏,占据本土优势的马昂,反倒成了配角。

    “因为总得需要有个人出来背锅,不是么?军粮案那么大,想压是压不住的,总要有人出来,为这事承担责任,我觉得毕春就很合适。国舅应该没有更好的人选吧?”

    “杨兄弟,你的意思是说……”

    “毕春盗卖军粮于蒙古人,后与蒙古鞑虏因交易首尾发生冲突,而被蒙古人杀死。等我回到西安后,会对毕春的家进行一次搜查,我想总是能找到一些,他与蒙古人有来往的证据。”

    “证据?这个我有,等你离开固原的时候,我让人拿给你,保证都是铁证如山,能把他牢牢钉死。”听杨承祖的意思,是想把自己从这军粮案里摘出去,马昂心头大喜,态度上越发的亲切。

    “九边上不容易,大家日子过的都很苦,这个我能理解。乃至于大家都要想点发财的门路,这个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把事做的这么大,捅一个天大的篓子出来,是不是就不容易兜住了?这次我算计俺答,其实是为国舅着想,宁藩于江西叛乱,你们陕西三边这里,又因为出了军粮盗卖的事,导致发不出行粮,想要调边军平叛都不可能,你觉得天家会高兴么?咱们做大臣的,惹了天家不高兴,还能有好果子吃?”

    马昂只好赔笑道:“这真是我一时糊涂,前者蒙古闹白灾,无粮过冬,他们那边买粮的价给的高。我想是趁着价高卖掉一部分军粮,等什么时候价落下来,再把粮食买回来。接着又是河南那边有人说是好机会,可以赚大钱,我就又投了一笔,谁能想到,还不等我把粮食买回来,就出了宁藩倡乱的事。这实在是……”

    “想不到么?我想大家不是神仙,确实想不到这些。可是天家不会考虑你的想不到,他只知道,你确实是把粮食卖了。就算是有毕春帮着大家扛一扛,可是天家的雷霆火,是那么好扛的?所以,你需要的是立功,立一个大功。一次斩首胡虏百骑,并阵斩北虏巨酋俺答台吉,我想不管到哪,都得算是一个大功劳,万岁面前,绝对是能换个笑脸回来的,您说对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了局(三)

    “杨兄弟你不知道啊,这俺答,你真的是杀错了。”马昂一说到俺答的问题,脸上气色又差了下去“他是蒙古小王子的儿子,现任蒙古右翼三万户济农衮必里克的亲兄弟,杀了他,那蒙古人怎可善罢甘休,八成就要提起儿郎,与咱们动起刀兵了。”

    “那又怎么样呢?”杨承祖对这个问题表现的有些不屑一顾“和平这种东西,最终是要靠拳头做保障的,而不是靠讲道理说好话可以实现的。他爹蒙古小王子当初领兵犯境,在宣府被天家给了一顿狠的,从此不敢进犯中原,没多长时间,就连人都死了。顺带说一句,我爹就是在那一战里,救驾阵亡的。所以从我这说,我就没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边关的情形不大一样,我也不是那些迂腐文人,只会纸上谈兵,不理边军困苦的。可是俺答带着商队进来,看清了咱们的山河形势,将来领兵入寇时,就是个天然的向导,我自然不能放了他。这么个蒙古大贵人,到了咱的地头,哪能放走?何况这人别看年纪小,鹰视狼顾,不似凡夫,我估计等他长大成人,必为我大明心腹之患。既然如此,就趁着他还没长成丁,先除了他的性命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是衮必里克点起人马来,又该如何应付啊。实不相瞒,我固原虽然是军镇,可是兵力也不充足,就算是守城也都勉强。到时候蒙古人攻破我们的屯堡,拆墙南下,百姓受涂炭,谁的日子都不好过。等到蒙古人走了以后,他们就会指和我的脊梁骨骂,说我是无用之辈。有办法的人,还会到京里去告我,万一天家动怒,我一样是要倒霉的。”

    “可问题是,衮必里克到底会不会点起人马,又或者,他会点起多少人马。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国舅爷,今天我与俺答火并时,有一队蒙古骑兵过来帮我,你不想问问,这些人是哪来的么?”

    马昂自然不会去问杨承祖的路子,对这个问题也就没回答。杨承祖道:“这些人都是兀良哈部落的蒙古人,蒙古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自己的争斗,比跟我们的争斗,还要凶残。你一向是与俺答做惯交易的,而我的前任,西安的霍五,他的交易对象,是兀良哈人。所以我根据他留下的帐本,很容易的就联络到了城内一支兀良哈人的商队,而商队的带头人,也是他们一个小部落的头人。”

    马昂知道,在陕西这地方,无数人都在和蒙古人做交易,与其说有人恨与蒙古人做交易,不如说大家都恨自己想和蒙古人做交易而没门路。这些人人傻钱多,是个很不错的肥羊。秦王府派人与蒙古人贸易,早就不是什么秘辛。

    “这些蒙古人啊喜欢喝酒,喜欢女人,我就带他到咱们西安最好的清楼,叫几个姑娘陪他。再请他喝酒,喝好酒。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了。俺答的爹,就是那个和咱们较过劲的小王子。原本在他们那,是个曹操般的人物,想要挟酋长而令诸部落,可是等到当初的孩童酋长长大后,又靠着其他的几个叔叔,把这个小王子叔叔给驱逐了。所以他就只好继续做右翼三万户济农,而不能做汗了。”

    马昂虽然与蒙古人做交易,可是对于这些蒙古秘闻并不感兴趣。了解这些,也不能多收费,那他还有什么必要去掌握这些信息?这些情形于他而言,也是第一次了解,居然蒙古那边,也是这么一堆破事?

    杨承祖则不客气的从眼前的干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在桌子上摆了起来。“现在的蒙古大汗,是当年小王子的侄子,就是差点被篡位的那个倒霉蛋。不过他现在长大了,也就轮到他叔叔那边成倒霉蛋了。”

    “按他的想法,怕是把他叔叔一家子全斩尽杀绝,塞到麻袋里填河,才对的起自己,可是不能这么做啊。大家都是亲戚么,你这么做,其他亲戚怎么想。再说小王子手上也有实力,搞不好,两下就是要火并的,偏生这个大汗胆子也不够大,不敢明着去火并,就只好搞点小动作了。”

    “从关系上讲,兀良哈万户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也是现任的衮必里克汗的部下。可是在博迪掺沙子的影响下,兀良哈人根本不服从衮必里克的命令,还想要把他吃掉。”

    “上次衮必里克兵犯三边,从我们河南抽丁那次,国舅应该知道的吧。朝廷打了败仗,可是北虏也撤的很快,没怎么来得及寇掠就收兵了。原因就在于,兀良哈人趁着衮必里克与咱们打仗时,带兵去抄了他的老家。掠去了许多人口牛羊,就连俺答的老妈,都差点被抓走,如果真是那样,他就要多几个便宜兄弟了。”

    马昂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衮必里克现在后院都不稳当,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实力,是不听他调遣的。他以两个万户对一个万户自然是他占优,可是如果他同时对大明和兀良哈用武,那就是同时对抗一个万户加一个大明,那人力上,就不大够用了。

    “他似乎可以先集中力量,对付一股力量,然后再来对付另外一股。”马昂皱着眉头说道,他不在意兀良哈人死多少,他在意的是,衮必里克如果不理会兀良哈,专门跟自己作对,又该这么办。

    “确实,他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集中力量,先解决掉一个敌人,然后再来对付另一个。所以他们才要从你手里购买军械,而兀良哈人,也积极的在西安找门路,买家伙。你该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谁了吧?”

    “兀良哈人?”

    “没错。我们只是他们的外敌,而且这些年说实话,国舅你比我清楚,咱们边军一般除了烧荒以外,不会主动去袭击他们的部落,抢夺他们的牛羊。可是兀良哈人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老乡么,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战术和特点。一群蒙古人对另一群蒙古人的战斗,就是充满了残忍与血腥。”

    “兀良哈人一天不除,衮必里克就一天不得安宁。所以这次我一说俺答他们要买火药和精铁,铠甲与弓箭,这批兀良哈人就愿意帮我,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的部落战败了,像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成。从这方面看,他们似乎比我们要聪明。”

第二百一十七章了局(四)

    马昂没理会杨承祖的冷嘲热讽,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是说,那些兀良哈人会替我们绊住衮必里克的手脚?可是今天跑了一个蒙古人,衮必里克很快就会知道,是我们杀了他弟弟。他怕是很快就会集合大军,杀上门来,兀良哈人靠的住么?”

    “今天跑的不止一个蒙古人,那支兀良哈人的领头人,早就先一步跑回部落,向他们的万户禀报,衮必里克买这么多家伙干什么,肯定是要来火并掉兀良哈了。兀良哈人不想死,肯定就要进行动员和准备,如果衮必里克攻打我们,只要咱们的烽燧堡垒,能坚持住三到五天,他的老家一定被兀良哈人搞的不成样子。到时候他就算想不收兵,他的部下也会收兵,即使他是济农,也控制不住形势。”

    马昂盘算一下,自己的家底如果说只收三到五天,那还是能坚持的。他又问道:“那如果蒙古人不来攻打我们,而是先攻打兀良哈,又该如何?他们顶的住么?”

    “顶肯定是顶不住的,今天那支商队的表现我也看到了,一群软脚虾。跟衮必里克的人马,根本没法比的。所以如果衮必里克对准兀良哈人打,兀良哈人一定顶不住,而他们能想的办法,就是向我们求援。”

    “最好的结果,就是内附。如果国舅能促成兀良哈内附,说不定还能封个侯爷呢。就算到不了这一步,我们也可以卖兵器给兀良哈人,他们人虽然差一点,可是靠着兵器铠甲,大概能扳回一些局面。而且蒙古人自己也不是只分两个阵营,等打乱了以后,整个草原就都乱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些瓜子胡乱的放在一起“你看,在咱们有力量把所有的鞑子都打翻之前。草原最好就是这样,杂乱无章,各自为政,一个充满了杀戮与死亡,战争与灾难,没有一个大汗的草原,才是符合我们利益的草原。等什么时候我们自己的力量够了,再把他们,一口吞下去。”说话间,一个瓜子被他挤开,瓜子皮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马昂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有点尴尬“说真的,不怕你笑话,我这固原名义上边镇,可是这些年逃丁太多,如果打硬仗,我真的是没把握。我手下有数万额兵,可是实际的战兵加起来也就一万出头,我真正放心的,也就是我的三千正兵营外加自己的家丁。如果衮必里克跟我死斗的话,我是真的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要打了,毕竟砍死俺答的,是你的家丁而不是我。这一点,那个逃跑的蒙古人一定会说的非常详细的,所以谁都可以退,只要国舅你不能退。因为别人退了,或许还有活路,你如果落到蒙古人手里,是一定会死的。而且死的一定很惨,你有那么多美妾,怎么舍得死?为了她们不成为别人的美妾,你也得想法活下去,把蒙古人顶住再说。”

    杨承祖循循善诱“这个时候,就像两波泼皮谈判一样,如果谁先软了,那谁一定就是理亏的一方。就算待会大家掀桌子对砍,声音小的那边,也先天输了阵,没砍就输一半。”

    “所以蒙古人如果派使者来,你就把使者砍死,头挂在墙上。摆出一副老子就是不要谈,就是要战的态度出来,衮必里克搞不清你的虚实,反倒不敢动手。再说你是国舅么,天知道天家会不会御驾亲临固原?上次天家亲征,把蒙古人打的只剩半条人命,他衮必里克的老爹都被打的大败亏输,他又哪来的胆子,主动来惹你?”

    马昂频频点头道:“杨兄弟说的是。”

    他现在心里那点不痛快已经烟消云散,看来自己是真的误会了杨承祖,这是个拿自己当朋友的人啊。恐惧与愤怒,已经渐渐被大功的喜悦所取代。

    正如杨承祖所说,献胡首百级,这绝对得算奇功。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位胡人巨酋的首级,说不好他不但不会受到惩罚,相反还能得到提升。

    而只要他得到提升,将来就算军粮案发,他也不用担心受到牵连,相反还会有人主动出来保他。同意升他官的是皇帝,如果转过头来,说这位大明的大功臣,是盗卖军粮的硕鼠,这是打谁的脸呢?

    所以这个功劳他必须立,这不仅仅是个提升的问题,也是个护身符的作用,冷静下来想想,这姓杨的是自己的大贵人啊。

    他拍拍杨承祖肩膀“兄弟,这次老哥我若是能过了这一关,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二字了,你帮我,我就肯定帮你,你的官职我保了。回头我就帮你去疏通疏通关系,放到我们陕西来做个千户,你我联手,这陕西就是咱的天下了。”

    “类似的话,毕春也说过,不过我真没什么兴趣。国舅是条好汉,我佩服你,所以呢就帮你,什么报答之类,就不必了。不过你要真想帮我,我确实有点事要惊动国舅。您看,我这次为了对付俺答,用了几千斤火药,很多都是我赊购的,是不是可以帮着我,想想办法?还有,我身边那个女人,她其实是个占山的,山寨么,周围不太平,想买几支火铳打猎,不知道国舅能否帮帮忙。”

    当天晚上,酒足饭饱的杨承祖与郝青青缠在一处,做个金龙绞尾的形状。直将这张胡床弄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等到声响渐停,郝青青道:“这马昂真有钱,一千五百两金子,说拿就拿,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还有火铳和火药,这一次买到的,足够山寨支用三年了。”

    “那是,他身为固原总兵,手下额兵数万,实兵不到两万。光吃空饷就得吃多少,再加上三军的伙食费、军饷、马料钱、盔甲钱。这个钱他就不知道赚了多少,还有和蒙古人贸易,这也是个来钱的买卖。他又卡着丝绸之路,走这条路的番商,谁要是少了给他的孝敬,还想活着回去?那几个波斯姬,多半就是这么来的。”

    “当家的就知道波斯姬,方才吃酒的时候,眼睛就看那几个波斯女。马昂说送你几个,你怎么不要?”

    “我怕让你剁了。波斯人么,没见过,多看几眼,是很正常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主要是我们这次把生意做的差不多,该坑的人坑了,该害的人害了,该赚的钱也赚到了,这才是重点。”

    “当家的不是还送了马昂一件大功劳么?不管是促成兀良哈内附也好,还是斩首百级也好,都是大功劳,说不定马昂这个废物,真能因此封侯呢。”

    “傻婆姨,我说你就信啊。我悄悄跟你说一句,不要告诉别人,那些话,实际都是我骗他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了局(五)

    “你骗他的?”郝青青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可能是骗人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我一听就听的出来,你其实是在哄我。是不是他答应送你几个波斯姬,你就帮他封侯?”

    知道这事过去之后,杨承祖即将回转河南,两人也就该分别了,这段日子的郝青青也逐渐变的有些不讲道理。

    她现在很希望杨承祖生气的将她按倒打一顿,这样至少可以在他离开后,自己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他的婆姨,他爱过自己,也打过自己,你看,山里的夫妻不是都这样么。

    可是杨承祖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打人,而是耐心的讲解道:“能自圆其说就不是骗人了?这样的要求未免太低了一些吧。其实若是封侯这么容易,现在九边就成猴山了,不管是兀良哈还是套虏,都是个大问题,没这么容易解决的。或者说,要想解决他们,得是有一个人放在这,用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时间运筹,才有可能做成这一切。俺答死了以后,可能会对这个局面造成一部分影响,但是若说一锤定音,那就言过其实了。”

    “你看啊,虽然兀良哈打不过衮必里克,但是他们内附,又有什么用呢?当年朵颜三卫帮着成祖靖难,现在不还是被吞并了,朝廷连个表示都没有。那些兀良哈人如果内附,也是这个结果,他们又不傻,当然不会了。谁让天家好武功,而文官们又和天家不对付,自然希望仗打的越少越好,就算自己的地盘受点损失都没关系,何况兀良哈人,谁管他们去死啊。”

    “至于说衮必里克的报复,说实话,我也吃不准他会不会来。也许像我说的,由于有兀良哈人的牵制,他不敢大举来犯。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疯子,也不缺乏弟控。万一他被这个大仇搞昏了头,直接带着大兵杀上门来,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说坚持三五天敌人就能撤退,那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要说得坚持一个月,马昂万一急了拿刀砍我怎么办?”

    “当家的好奸诈。”郝青青吃吃笑着“那如果蒙古人来了,马昂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三五天都打了,他难道到时候说,已经五天了,下面不打了?打了开头,就得打结束,就得一直坚持下去。反正失城是要论死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只要给他信心,其他的就随他去好了。反正就算蒙古人真来,到时候我们也跑了,怕他个鬼。”

    “李叔他们呢?”

    “他们啊,那就顾不过来了。终归是吃了边军这碗饭,就得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他们做的就是卖命换钱粮的营生,没办法的,我让马昂给他们发了犒赏,再向陕西巡抚郑筷子那里给他们申请点粮食,就算仁至义尽。至于真打起来他的死活,那只有老天能知道,我能保住你就好了。反正要是马昂这次立了功,今后你们在固原就多了个靠的住的关系,如果他这次没打好,他就更得维持好关系,咱们怎么也不亏就是。”

    “当家的怎么知道,兀良哈人一定会来的?”

    “因为我透露给他们,俺答买的物资里有几千石粮食,还有上千副铁甲,然后让他们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在这次交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没搞清楚俺答的实力,又眼红这些东西,自然上赶着来替咱们挡刀子。活该,都死光了才好,他们跟俺答比,也没好到哪去,大家都是一样烂,无非是他们比俺答弱一些,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影响。”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咱们的客户。这次草原上如果打起来,记得一定要保证兀良哈人的军械供应,前提是他们肯付钱。咱们在草原上投入一文钱,蒙古人就得用一百文钱来弥补这个损失,至于流的鲜血就没办法统计,这才是我要的胜利方式。”

    次日天一亮,杨承祖的部下开始了在固原的采购,他们这次也是为青龙山购买物资来的,到了这里,自然要交易一番。

    大明九边上这种名字后面带镇的城市,都是军镇,也就是一个大号的兵营。由于临近战时,大家忙着防秋,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味道。时不时就有探马骑着快马冲进城门,到总兵衙门报信。

    往来的行人行色匆匆,路边还能看到有人打磨着兵器,或是有妇人拿着东西来看自己的丈夫是否还活着。环甲持兵的汉子随处可见,这座巨大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了缓慢但是有条不紊的运做。

    至于一些较为偏僻的巷子里,那些面有菜色,身体单薄的女人,红着脸,袒着上半身,向往来的男人招着手。如果有人停下脚步,她会低下头说一下价钱,如果有意,就可以随她进巷子里。

    “这是男人死了或病了,家里揭不开锅的。当然,也有是家里男人知道,但是挣的月粮实在不够养家,就只好让婆姨来卖。”郝青青对这种事早就看的多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不管谁看上了,都得给钱啊,谁要是吃霸王餐,一律打断一条腿”。

    由于有了马昂的介绍,他们采购进行的异常顺利,除了那些军械外,山上需要的盐、粮食,包括一些甲胄、马具,很快就凑足了。

    一行人向马昂告辞,上路回转西安,马昂又调拨了自己手下一百名家丁护送,出城时更是嘱咐道:“杨兄弟下次有空,一定要到固原来啊,老哥带你尝尝那些胡女的滋味。”

    等到大队人马回了西安,杨承祖向郑阳那边禀报了情形,这位筷子巡抚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什么,你们……你们怎么敢擅启边衅,斩杀了济农的兄弟。这要是引得蒙古人入寇,这可如何是好?简直是太不像话了,你们的眼里,简直就没有王法,没有朝廷。”

    “军门息怒,问题这事也不是下官自己能做的了主的,是毕春毕都司的意思,我不过是被他拖下水的,军门可要明查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了局(六)

    从一开始,杨承祖这个计划就属于独走,既没请示过陕西巡抚,也没请示过本地锦衣千户。即使是秦王,也只是知道有这个交易,而不知道他是要借交易布局,把那些蒙古人一网打尽。

    杨承祖知道,不管请示谁,结果都是被无情的驳回,大家任谁也不会同意这么一个会为本地带来后患的计划。

    可是他同时也知道一点,那就是这陕西的局面很微妙,几股势力表面上目标一致,实际各怀鬼胎,各有立场,彼此互不沟通,这就给他以足够的施展空间。

    一听到毕春这个名字,郑阳的眉头也一皱。他倒不是很在意毕春,可是毕春的关系是镇守太监于得用,如果这两人秘密定了什么计谋,而又把自己甩开,是不是他们要对自己有所不利?

    镇守太监身为皇帝耳目,与巡抚的职能多有重合,如果两人合作不好,太监告一告巡抚的黑状,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毕春自己肯定是不敢做这么大事的,其背后必然是于得用撑腰,而于得用这么做的目的,多半就是想要捞军功。

    就像大明那些督师的文官总想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甚至不惜为此瞎指挥,以外行领导内行一样。大明的边地的镇守太监、监军太监,也有不少都存着立个大功,名存后世的念头。

    阵斩虏首百级,再加上砍死蒙古大贵人,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劳了。天子前两年刚和小王子打了一仗,现在自己这边又砍死了小王子的儿子,想来万岁那边也会高兴吧。如果自己这时候对这次行动表示出什么抵触,那于得用会不会趁机说自己养寇自重?

    在宁王叛乱期间,所有的举动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郑阳思忖一阵,脸上的神色渐渐好转。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斩杀了胡虏巨酋,这是个大功劳,值得夸奖,值得夸奖。杨百户身入虎穴以身犯险,也算是国朝武臣的表率。只是咱们眼下有军粮案这要紧的差使,其他事,是不是应该放一放?”

    “回军门,凭借天子洪福,军门的虎威,那军粮案如今已经基本告破。盗卖军粮的硕鼠毕春,私自盗卖军粮于北虏,后又与北虏发生冲突,于火并中被杀。其勾结北虏的证据,已经搜集完毕,请军门过目。”

    他将从马昂那里得来的证据,恭敬的放到郑阳面前“军门,毕都司已经死了,人死了死了,很多事,就不必太过深究,这样结案,或许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郑阳何等乖觉的人物,一听之下,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犹豫道:“于公公那边……你要知道,毕都司与于公公,私交甚厚啊。”

    “我想于公公既然是咱们陕西的镇守,自当以国事为重,知道私交不能妨碍公事。再者,老军门您请看这证据的中间部分,就知分晓。”杨承祖说完这话,巡抚身边的一名长随,已经贴心的为巡抚找出了那份证据:一张面额三千两的庄票。

    这是一家本地钱庄开出的庄票,这么大的手面,还是在本地开出,显然不是这个锦衣卫能办到的事。他最多是个出来办事的白手套,背后一定有别人。是秦王,还是镇守太监,还是其他人?

    郑阳的大脑在高速的运转,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是他绝对不糊涂。不管是谁站在这个锦衣卫身后,既然他不希望露面,那自己就没必要穷追根本,那样反倒是要把脸抓破了。

    三千两这个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说用来了结军粮案,那确实小了一点。不过如果说买他一个装聋做哑,那就绝对得算良心价了,毕竟他平时一分钱不拿,一样是装聋作哑。

    如果对付的是一个活人,那可能还要想的多一点,对付的是一个死人,那就没关系了。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把什么脏水都一股脑泼过去,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点点头道:“这份证据……很有效力,毕春的罪过确实可以做实,只是眼下怎么确定军粮损失的数目,这个……得拿一个准确的数字出来。”

    陕西三边军储,这次捅出来的实际窟窿大概已经有二十几万石,如果继续查下去,这个数字还会扩大。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市场上运转,如果强行收回来,倒也是能运回库里,最多是损失一部分银两。

    那些库大使平时赚的多了,现在也该是往外吐的时候。可是还有一部分粮食,那是已经发卖出去,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即使把这个锅甩到毕春头上,一个失察怠惰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郑阳身为巡抚,也一样难辞其咎。

    “下官以为,这粮食部分,可以分两步解决。一是征集银两购粮充库,毕春的家私可以查抄,而毕春的同伙,也得退赔赃款,做不到的,一律就砍了。我想在钢刀面前,他们应该懂得取舍。另一部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释,这个说辞,确实是有的。”

    他说到这看了看那名长随,郑阳道:“没关系,自己家生奴,信的过。”

    杨承祖心道:我更信的过他接了我两百两银子的门包。不过这事说起来,对这仆人也没害处,他想来不至于坏事。因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道:“老军门,您觉得阴兵借粮,这个说法如何?”

    “阴兵借粮?这……子不语怪力论神,此等事体牵扯重大,一个搞不好,可要受害。”

    “军门,这事若是一二人言,自不足信。可若是陕西文武,皆做此言,又容得人不信么?再者说,这军粮的事,不是老军门一人的事,是陕西文武所有人的事。难道他们还能脱的了干系?唯有如此,所以这份奏报需要所有人联名附署,到时候大家共进同退,至于谁不可附署么,那自然就是大家的公敌。”

    军粮问题跟天灾无关,完全就是**。这种**既包括偷卖粮食的蛀虫,也包括出卖自己团体的内鬼。这种联名附署的方式,与其说是让大家共进同退,不如说是类似山贼的投名状。只要在这上联过名,就回不了头了,只能把自己绑定在这乘战车上,从此坚定阴兵借粮这个说法。

    郑阳在极短时间内,就想明白了其中厉害,抬头看看杨承祖道:“此计大善,但不知,杨百户你是否也在附署之内?”

第二百二十章了局(七)

    郑阳问这话时,表情十分平和,就仿佛在问,你吃饭了没有,或者你过的好不好之类普通的问题一样,没有任何反常举动。但是杨承祖知道,这个问题只要回答的不对心意,或者说稍微有一点犹豫迟疑,那么等待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要把整个陕西的文武都绑在这部战车上,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置身事外?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这个东西就像洋投名状,自己不交这个投名状,就算不得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又全程参与此事,那还有什么权力继续活下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件事里的牵扯,秦王的面子,马昂与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太多的变数和拿不准,怕是郑阳早就要下死手了吧。能在边地掌兵的人,哪有好心眼的?

    他一笑道:“卑职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我不但要列名附署,还要写一份详细的经过,证明此事确系阴兵借粮。”

    西安街头,郝青青如同一个小姑娘一样,在街上一蹦一跳的走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明知道分别在即,她更希望抓紧这一点时光,让这段时间过的尽量甜蜜一点。

    杨承祖手中大包小裹,已经拿了不少东西,可是郝青青购物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纵然有知了分担,可是那些东西,还是快把杨承祖压成个山。

    “早知道下次就带四个跟班出来,都挑力气大的,这样就不怕扛东西了。”杨承祖嘴里抱怨着,又问知了道:“你拿的了拿不了?拿不了说话,就放我这,我是练武的,身体比你好多了。”

    “谢谢掌柜的,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这么娇惯,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的。”知了红着脸,对杨承祖道。

    这次查抄毕春的家,除了将他的家私抄掠一空外,韩月儿的儿子也被救了出来,总算让韩家骨肉////团圆。

    以往毕春能挟制韩月儿的一条重要因素,就是他控制了韩月儿的骨血,现在儿子被救出来,韩月儿大为感激,还主动提供了不少毕春的罪证。只是人已经死了,这些罪证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你姑姑恨不恨我啊,毕竟毕春也是她的饭碗来着,这下全毁我手里了。如果她恨我,我也不怪她,人之常情么,只是她有她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这本来就没办法统一的,不能强求。”杨承祖将一个包袱向上举了举

    “如果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的话,其实可以回去。那份身契,你可以当没写过,我对这个不是太在意的,真的。你爹帮了不少忙,咱们就算两清,不用感觉亏欠我什么。”

    “掌柜的,你是不要我了么?”知了听了这话,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相反眼圈通红,好象眼泪随时就要流下来一样。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掌柜的可以打我骂我,只求你不要赶我回去。你看,这些包袱我还能多背几个的。”她边说变要去拿杨承祖身上的东西,被杨承祖灵活的闪开。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如果是我和你的亲族发生什么矛盾,最痛苦的人是你。我不希望你难做而已,谁说不要你了。”

    “没有,我姑姑绝对没有怪掌柜的意思,你是我家的大恩人,给了我爹那么多人参,又帮我姑姑摆脱了那个混帐,我们感谢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你,没有的事。”她忙不迭的解释道:

    “我姑姑当初也是被毕春用强占去的,她从心里不喜欢毕春,这回他中了蒙古人的箭,姑姑高兴的很呢。再说,掌柜的又把我的小堂弟救了出来,姑姑就更谢谢你了。”

    她说到这,脸上又是一红,不由想起了救出自己的堂弟后,姑姑对自己说的话“那是咱家的大恩人,也是大贵人。听说在巡抚面前,也能说句话的,你能攀上这样的人,是你的造化,也不算姑姑对不起你。做人要讲良心,咱们没有什么可报答人家的,只有这个身子,你要早点为掌柜生个儿子才好。”

    “可是不管怎么说,毕春也会养活你姑姑,现在他死了,家也被抄了,她的生活怎么办?”

    “还好了,姑姑当初也留了点积蓄,现在就用这些积蓄开个小店面,勉强也能维持住生计。我们苦日子过习惯了,省一省,怎么都能过来。再说……我也可以赚钱养活姑姑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姑姑到咱们的货栈来工作吧,你看内宅里那么多丫头,也需要一个管事的女人。你姑姑如果不嫌弃,就来这里吧。每月的薪水虽然不算多,但是养活她和你堂弟总算是够了。”

    正说着,那边郝青青举着一包糕饼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往嘴里塞“当家的,这里的云片糕是西安最好吃的,你快来尝尝。”

    她一边说,一边掰了一半塞到杨承祖嘴里,剩下的一半又分了一半塞给知了“你看,我对你多好,什么好东西都分你一半,我这样的好夫人,你去哪里找啊。”

    “是啊,夫人最好了。”

    “你别夸她,一夸她她就找不到北了。我跟你说啊,今后这个货栈这边,一定要委托一个老实本份的人,毕竟这里这么多女人,知了的姑姑也会过来,如果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我脸上不光彩。”

    “放心吧,保证委的都是最靠的住,也最老实的那种,行了吧。对了当家的,你说巡抚为什么对咱这么好,送了那么多钱让我们来买东西。”

    “这还不简单?我是外省来的锦衣,于这事里没有牵连,因此证词最有说服力,他是买我那份证词和详细说明呢。当然,这也是我交了投名状,成了他们自己人,所以才享受这个待遇。你看秦王府肯帮我出面找李雄李伯父的骸骨,不也是为了我帮他洗脱通宁藩的嫌疑么?”

    “要没有他们出手,哪那么容易找到骸骨啊。阵亡的将官多了,能找回骨头的,李伯怕是头一份了,这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我们就该考虑回去了。西安来一次不容易,你们想买什么随便买,反正有巡抚给咱核销,不用省钱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规划

    当天晚上,许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西安,郝青青特意到西安最大的醉仙楼,要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又挑了几坛好酒回来,与杨承祖喝了个痛快。可是等到杨承祖把她抱回房里,准备就寝的时候,却被她推了一把

    “你先等一下,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难不成是你趁我不知道,买了那件小衣?我早就说过,那件透明纱的小衣很不错的,赶快换上,让我好好看一看。”

    “呸呸呸!那东西也是人穿的?打死都不换。不过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就是,先把眼闭上再说,要不然翻脸了啊。”

    杨承祖闭上眼睛,只听三下击掌,再睁开眼时,见只着小衣的知了怯生生的从房间外走了进来。因为是第一回穿成这样,她羞的不敢抬头,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成了粉红色。

    郝青青则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当家的。这个礼物喜欢吧?我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那个什么贤妇?主动帮着丈夫去纳美貌的妾侍,够贤良吧。虽然我知道,我这个大妇是假的,等你回了河南,我这个大妇就取消身份了,可是就是这几天大妇,我也要让你知道,我是有多好。”

    话没说完,她身上就被杨承祖猛的拍了一巴掌,“你从哪学的这个拿丫鬟邀宠的主意?简直是……我都没有好话说你。”然后又对知了道:“你别跟她瞎起哄,赶紧回去睡觉,穿成这样也不怕冻着。”

    “不许走。”郝青青叫住了她,又对杨承祖道:“我不是想要邀宠,也不是想要固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青龙山挂念你的女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所以,不管能不能招安,也要早点回青龙山来,这个礼物,是我必须送你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要是死活不要,我就真生气了啊。”

    她一把拽过知了按在床头,然后自己起身抱着衣服出去,躲到了外屋。临走时又把房门推上,在外面喊道:“等明天,我会为你们开门的。”

    房间内,杨承祖颇为无奈,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更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于这种事,原本也没什么抵触心理,自己的丫鬟,被自己这个主人收用,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也没什么下不了手的思想包袱,可问题是,知了的姿色只能算是过的去,还不算美人,比起家里的红芍都颇有不如,他提不起这方面的心思。

    如果只是睡一睡,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现在是郝青青的婢女。两人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能在未来产生牵扯,比如万一有了孩子,是提携她一个姨娘身份,还是不提携?因此他一时之间,还是不想下手。

    “知了,你看这事是怎么说的,她就是在那瞎起哄呢,你别多想。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会欺负你,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知道,因为我丑,掌柜的不喜欢我。”知了抬起脸时,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掌柜的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家的恩公,而我家能报答你的,就只有这些。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求你能记住我,更不敢要什么名分,只要让我能伺候你晚上,我就知足了。我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会去夺什么,掌柜的,就让我伺候你一次,我把这清白的身子给了你,这辈子就知足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羞怯的去解自己的小衣,不想杨承祖忽然道:“住手。”

    知了的身子一颤,脸上的神情变的颇有些绝望“掌柜的,对不起,是奴婢自己太不知廉耻,我不该有这个念想的。我这就走。”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挡住脸,就要往外走。

    “知了只能活一季,所以娘就给我起名知了。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姑娘,命不长,能活一天算一天了。”想起当初二人的相遇,再想起那冰凉的手和僵硬的胸脯,又看到她那凄凉的表情,杨承祖最终还是决定,一切顺其自然吧。

    可是刚迈开腿,就被杨承祖一把抱住“我有说过要让你离开么?没得到主人批准就离开的奴婢,可是要受惩罚的啊。”

    这一拥,将知了的那点怨气,就都消弭于无形。她整个身子都软在男人怀里,喃喃道:“奴婢……奴婢愿意被掌柜的惩罚,怎么惩罚都行。可是掌柜的,为什么不让奴婢宽衣?”

    “因为你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一切,就由掌柜的来做,你只听我的吩咐就好了啊。”杨承祖暗叹一口气,该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那么索性就顺着它的轨道,任其发展下去就是了,至于这事将来会不会引发什么后患,眼下已经顾不得了。

    第二天郝青青打开房门,见到知了那副神情时,心里的滋味自己都说不明白。把自己的男人分给这个丫鬟一半,如果说心里高兴,那纯粹就是骗人的。

    只是在马昂的家里,见到那许多女人,以及她们时不时表露出来的矛盾与争斗之后,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栓住男人,总是得用点手段的。至少这个男人对自己不错,值得自己用这些手段,也对的起自己所用的这些手段。

    “回去之后,按我说的做,我把这些都列在这些纸上了。郝老当家一看,就能看明白了。”路上,杨承祖这次满载而归,除了购买到大批山寨急需物资外,又赚回了许多银子。

    护送车队的除了原本带来的人以及从西安府雇的镖师外,又多了固原总兵衙门的一支亲兵以及抚标营的一队标兵。

    眼下他是几方都要保护的对象,毕竟他是整个陕西军粮事件能否顺利摆脱追究的重要因素,又有大破宁藩功臣这个身份,如果真被人砍死,那陕西又要惹麻烦。这样的押运阵容,有多少绿林匪徒也吓跑了,杨承祖没了什么负担,干脆人就躺在大车里,把头枕在郝青青那结实的腿上,让对方为自己掏耳朵。

    车走的很稳当,并不太颠簸,这时候让美人掏耳朵,绝对是个享受。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青龙山上的时光。

    知了则为他摇着扇子,虽然她知道,自己注定不会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结果,但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把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的男人,她的心愿已足。

    “我对于山寨的规划呢,都写在这些纸上了,你看不懂没关系,回去之后给老当家的看,他肯定能看懂的。千万那别忘了。还有,知了你负责监督你们夫人,她要是不给老爷子看,你就给拿过去。青龙山不平寨,要想将来能够体面的受招安,就得按我的规划做。”

第二百二十二章暂别

    “这些啊,好多的,读着很累的。”郝青青苦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我们都是粗人,哪里看的懂这些,当家的,不如你上山给我们慢慢讲啊,我和知了,也可以多跟你待几天。就算你对我腻了,难道知了你也腻了?”

    啪!杨承祖手中的把玩的扇子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一点都不疼。“不要随便拖别人下水,这个习惯是不好的。我也想过上山呢,可是这次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一上山,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我有点想家了。”

    切,是想你家里那些女人吧。郝青青暗暗咬牙,她们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比我白点,比我脚小,还有比我更会讨男人喜欢么?等她想明白这三点,自己都没了脾气,只好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然后看着知了道“你说说你,当初要是也生的白一点,水灵一点,也许当家的就真能多待几天呢。”

    扇子又砸在了她的头上“别废话,赶紧看内容。这些东西,不是开玩笑的,都给我读熟了,对你有用。”

    郝青青原本认识字不多,这段日子,还是杨承祖抽时间教她认字,她如今勉强也能阅读。“自立教门?这个不行的,我们是白莲教啊,如果自己立教门,那跟叛教就没什么区别了,这个搞不得。”

    “搞不得?凭什么搞不得。白莲教也不是啥了不起的教门,现在民间各种杂七杂八的教门不知道多少,虽然说名义上都是白莲分支,但实际上,它们随时可以出来自行其是,白莲教又能怎么样呢?杀人?好吧,或许他们可以杀人,但是眼下毕竟是大明的天下,白莲教成群的出现,军卫第一个就能灭了他们。再说你们青龙山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弱鸡,他们来杀人,你们大可提着刀砍回去,怕个啥。”

    “可……可你这手段,也太激烈了点,这么搞法,就是两下彻底撕破了脸,将来连见面都不好见了。”

    杨承祖不大懂白莲教的运做规律,但是他好歹来自后世,于后世教门的手段,还是知道一些的。现在他写在那计划上的,就是参照他所知道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教门手段,结合此时实际搞的一套发展方法。

    其核心思想就是两字:拉羊。那纸上是一套完整地拉羊攻略,郝云龙本身就是资深白莲教徒,在荆紫关一带又有威信,完全可以把所知的白莲教组织和基层信众、各路舵主、坛主,都重新洗上一洗,变成自己这个教门的成员。

    除了跟我走有肉吃,这种朴素原始的招揽手段外,他在教义上也下了功夫,把弥勒说成弱等神,而郝云龙信奉的才是神力最强大的神。对于老百姓来说,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直接,关公战秦琼,谁打赢了,谁就是道理。、

    当然这种玩法,相当于吸白莲的血,吃白莲的肉,白莲教能高兴才有鬼。可是杨承祖也有自己的逻辑

    “你们只有几百信众必是教门叛逆,百死不能赎罪之万一。如果有了数千或数万信众呢,就是一支可以和白莲教抗衡的左道旁门。如果有十几万乃至百万信众那就是白莲教的大功臣,说不定白莲教主,还会上赶着来提亲。这个天下,最终是靠着拳头说话,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谁的资本足,谁就是公义,做人不能太善良啊,傻婆姨。”

    “好吧,我就是傻婆姨。”郝青青虽然知道,这么一搞,自己和白莲圣女的老交情,怕是就要一拍两散,乃至反目成仇。可是自己已经成了亲了,已经是别人的人,那些交情,终归也是不如丈夫重要。

    “喂,那我按你说的做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什么时候来看知了啊。”离山寨越近,她这个问题问的次数就越多。她甚至有点埋怨,这支队伍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又不是赶着去奔丧,不能走慢一点啊。

    “这个时间我说不好,毕竟人在公门,很多时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也不想骗你,不想胡乱说个日子来诓你,不过相信我,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一定会很快的。”

    “恩,你快一点啊,我跟你说,我感觉我……可能是有了。”分别在即,郝青青轻声的说出这个消息,这个时代的女性,多少还是有一些这方面常识的。

    尤其山里有那么多婶子大娘,这些都是生养过的,没事时,也会科普一些这方面的常识。郝青青当初向杨承祖献出自己前,还特意找了些婶子大娘取过经,对于这个反应,她半是欣喜,半是惶恐。

    “我能等,这个小冤孽可不能等,我听人说,生孩子很危险的,一不留神,可能人就去了。我不怕死,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儿子生出来之后,既没有爹,也没有娘。所以你赶紧回来,如果我闯不过去,好歹有你这个爹可以养活他。”

    “别说丧气话,你身体这么好,生个孩子,小意思的。知了,夫人就交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我回头惟你是问。”

    知了重重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肯定能做好这一切,郝青青又道:“要不要我派几个身手好的头领跟你回去。这些都是自己的兄弟,很放心的。那暗花没能买了你,谁知道有没有下次。到了青龙山,那些标营和总兵衙门的人就要撤回去,你上路我怕不安全。”

    “没什么可怕的,连你们青龙山都没接下来的暗花,河南境内,怕也没谁能接下来。再说我手上有几十个伙计,手脚也都不软,我这次从陕西还雇了这么多军班子弟出来,有什么杀手,也不是我的对手。放心吧,你自己千万保重身体,等着我来接你。”

    等到双方在青龙山界分手时,看着杨承祖那一行队伍渐渐远去,郝青青依旧在挥舞着自己的胳膊,只希望他能够看到。知了在一旁眼眶也湿了,忍不住问道:“夫人,掌柜的还会回来么?他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放心吧,你比我还笨啊,我都有了他的宝宝了,他怎么会不回来呢?你和我一起等下去,肯定会等到一个好结果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高升

    滑县,锦衣衙门外,他回到滑县之后,先是让人给家里送信,顺带把自己带的东西放到家去,自己先到衙门里看看。

    等到了卫所门口,只见宋连升正和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说着“我跟你说,我不管你什么总旗不总旗,这个地方,是杨户侯的天下。知道杨户侯是谁知道么?那是我大侄子,你敢跟我炸刺,信不信老子一把捏死你?”

    “宋叔,这什么意思啊?大清早起来就吵吵,闹的是哪出?”

    见他回来,宋连升忙扔了那汉子,几步来到杨承祖身边道:“大侄子,你什么时候从陕西回来的?敢是那边的公务完了?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咱滑县新来的锦衣总旗,叫什么秦有禄。我不管你有禄没禄,一个外乡人,想在滑县这给我摆总旗的威风,送你两字:做梦!正好大侄子你回来了,好好教教他规矩。”

    “总旗?这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咱们滑县这,又多出个总旗来?这位总旗来了,我去哪办公啊?”

    “大侄子,听你这话茬,你是不知道?你已经高升了,哦对,这说来也不奇怪,加封你的公闻,前几天刚到,那时候你还在陕西呢,可能是就等着你回家的时候再公布,也就没通知你。”

    “高升?宋叔,给我交个底吧,这什么高升啊。”

    “前次你侦办的军械案,以及河南炒粮,意图破坏河堤,都是宁藩的阴谋。你连番大破宁藩阴谋有功,朝廷特旨嘉奖,你现在是破格提拔为副千户衔,实授卫辉百户所百户。一下子你是从总旗直接跳到了百户,中间试百户这一级直接跳过去了。隔着锅台直接上炕,你这是省了多大事啊。今天晚上,宋叔摆酒,给你庆功。”

    他们两说的热络,这位来接杨承祖班的秦有禄,就显的十分尴尬。他是外地来的锦衣卫,属于公职调动,在滑县这没有根基。自己也不是滑县的人,开展工作十分困难。宋连升这几个老人一不买他的帐,他连基本的人力调动都做不到,就别提开展工作了。

    再者滑县这边锦衣卫的财源,是杨承祖当初带着铁头他们从漕帮讹出来的,入的股份是用杨承祖自己的家产入的股。现在九爷成了杨承祖的老丈人,九爷的儿子,也成了卫里的小旗。这份人情冲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秦有禄一个外来空降人员,在这里一没根基二没靠山,赵九雄凭什么卖他面子,他又怎么能拿到那份漕帮的干股。当

    头目的不能为部下解决薪饷赏赐问题,也就别怪部下不拿他当回事。前面又有杨承祖这个比较在,他的日子难过,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见正主回来了,他讪讪的上前打个招呼道:“杨户侯,您听我说,卑职这也是上支下派,概不由己。您可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我真不是来摘您的桃子,您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是?”

    “秦朋友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为朝廷出力的,什么叫谁摘谁的桃子,这滑县是大明的滑县,不是我杨某人的滑县。你来这接任总旗,我第一个支持你。只是漕帮那边,你懂得,我是个小辈,在岳父面前,不大好说话的。所以我的股份我要撤出来,至于将来您的股份能不能入进去,我可不敢保。再有,我初到卫辉去任职,人生地不熟,想带几个老部下走,用着也合手,我想秦朋友不会有反对意见吧?”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有禄哪还能有偶反对意见?再者跟着杨承祖走是享福,留在这边就的受穷,他要是不让谁走,也得小心谁的黑砖闷棍。

    把这帮老油条和刺头都弄走,对于他掌握卫所,也有实际好处,只好赔笑道:“好说,杨户侯只管挑人就是,我这里一概放行。”

    卫里既然来了新总旗,杨承祖就不好再去处理公事,再者,他也没什么兴趣为这位新总旗铺平道路。只与宋连升聊了几句之后,转回家中。

    门首处,如仙、铁珊瑚、赵幺娘三女与红牡丹、红芍、李继荫、李美娥姐弟,都在那里候着。那些仆人已经先行回来通报了消息,这些人早早的迎在那。现在这个家里,杨承祖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这次走的时间又长,几个女人早都望穿了秋水。

    铁珊瑚已经显了怀,往日里乖巧可爱的姑娘,现在微微隆起的小腹,格外惹人怜惜,杨承祖索性就抱着她从外面走进了自家的院子,将铁珊瑚羞的阵阵哀求,可是两条胳膊死死抱住丈夫的脖子不放。

    “夫君,这次去陕西听说你立了大功,还砍了个蒙古巨酋?蒙古巨酋凶不凶啊,你有没有受伤啊。”一进到屋里,铁珊瑚就先唧唧喳喳的问着问题。赵幺娘关系的则是“蒙古人的武功如何,夫君和他们过了手没有?听说他们很有几手厉害的本事,你回头给我说说,我也好想想怎么应付。”

    柳氏关心自己的儿子伤到哪没伤到哪,拉过来看个不停,只有如仙道:“大家都静一下,这些都往后放,咱们先说正事。承祖兄弟,你的差事动了,这事你知道了吧?”

    “是啊,刚从衙门那回来,新来个总旗秦有禄。这人现在看着很老实,将来怎么样不知道,当初的好多布局,因为出了这事,怕是得变一变了。”

    “也没什么,只要你坐稳了卫辉府百户的位子,他就不敢对咱怎么样。只是你一去卫辉,大家就得跟你去宦游,你把谁扔到家里,谁都不乐意。按说娘应该是留在这的,可是娘留在这,就得有人伺候。娘要是跟着你宦游,又不符合礼法,这中间怎么取舍,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当然是希望娘跟着我一起宦游了,我们在一起,不分开,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只是旅途颠簸,娘的身体……”

    “你这孩子,娘比你也没大多少,这身体怎么就不行了?娘已经想好了,你去卫辉,娘也跟你上卫辉,这房子一锁,就随它去吧。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钱财上的事,省着点过就都有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义薄云天(一)

    “省着过倒是不至于,别的不说,幺娘的陪嫁,就够咱们一家子搬好几次几家了。再说我在这也有地产,有铺子,处理处理,也足够开支。不过我们眼下还是不能走呢。承祖兄弟把李伯的骸骨已经迎请回来,继荫袭职的事,是不是就该办了?”

    这段日子,李继荫住在杨家,很是得一家老小的喜欢。他比美娥还有小一岁,也是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几个女人又都没有生养,就拿他当了自己的儿子看待。在杨家这些天,被大家捧到掌心里呵护,日子比起在家来,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一听如仙提到他袭职的事,他站起身来,小大人似的给如仙施了个礼“谢谢如仙姐姐,如果我能顺利袭职,我就有力量保护我的姐姐了。”

    “保护个鬼啊,你那么小,能保护谁啊。还得要大哥哥保护我们,明白么?”美娥在众人眼前就是个开心果,可是在弟弟面前,就摆足了姐姐的威风。

    吃她一瞪,继荫一句话不敢多说,点了点头。随即又对杨承祖道:“大哥哥,我想要给我爹磕几个头,不知道方不方便啊。”

    “为人子者,这是应尽的孝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但你要磕头,大哥哥我也要磕头的。如仙,你们也要准备一下,说起来,你们都是李伯的侄媳妇,也都要磕头。对了,你们二姐呢,她怎么没来?”

    当日因为李玉娥总是推辞拿桥,他干脆要了她的人,可是事后寻思起来,又总怕她想不开,因此投了河或是上了吊。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的反应很难说,万一因此就自尽了,这就不大好了。

    好在按如仙的说法,自己掌握了她的弟弟和妹妹,她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死,他才放了点心。

    再后来,自己偷着去了李家几次,每次把李玉娥按倒的时候,她都没表现出任何反抗的迹象,当然,也没有迎合的举动。其表现更像是所谓的认命,就随便自己折腾,完事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温存的表现。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随自己摆布。

    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不死,那他就放心了。眼下自己回来,又迎回了李雄的骸骨,她难道不该表示一下?

    “我好久没看到二姐了。”美娥撅着嘴说道:“大哥哥刚走的时候,二姐还来看过我几次,后来就好久没露面了,真是的,是不是二姐不要我们了?”

    “不会啊,美娥这么可爱,二姐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杨承祖伸手在美蛾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又看向如仙“怎么个情况?焦家又闹什么妖蛾子?”

    如仙道:“二姐儿也没到茶楼来,我们倒是派人到焦家打问了一下,据说是人生了病,传染。所以就不让她出来抛头露面,茶馆么,开门做生意的,如果真是传染的话,我也不敢让她来上工啊,所以就没多问。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打问打问?”

    她心里嫉妒二姐最终被杨承祖弄到了手,所以看着她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出现是最好不过。杨承祖知她心意,只好道:“那就不用了,回头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咱们还是先拜了老伯的灵位和骸骨再说。”

    素香高燃,灵牌供起,那骸骨已经被烧成了骨灰,放在一个瓷坛里,摆在供桌上。李继荫、美蛾等人先后上前磕头,杨承祖也带着自己的几个女人挨个上前施了大礼,算是尽了晚辈的本分。

    行百里而半九十,他千里走单骑,迎回世伯骸骨的事已经传开了。光是迎回骸骨,这戏只有八分,如今做完这套手续,这出戏就算唱足了九分。改日公开搞一场水陆道情,为李雄大办丧事,再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磕头行礼,这个事才算做成。

    其实这个年代没有各种检验手段,那骸骨怎么证明是李雄的,而不是胡乱从乱葬岗子上找来的凑数。其所凭借的,就是陕西行都司、固原总兵衙门、陕西巡抚衙门几处衙门的大印,以及官方认可的文书手续,来证明这坛子里装的是李雄。

    于这个时代而言,这就是最有效的证据,官司不管打到哪,都得认这些。除非是打算把整个陕西的文武衙门全推翻,才有胆量否认这骸骨的真实性。

    一场祭奠仪式简洁迅速,如仙吩咐道:“把这个简易灵堂弄好,再买口上好的棺椁,一定要最贵的,不要在乎价格,多少钱都要买。牡丹姐,你再去找一些和尚来做法事,就找成福寺的就行,用他们顺手。告诉他们,一切都按最高规格办,我们先付钱,然后声势,一定要造出去。该请的人,也一个不落,都要请到。”

    杨承祖笑道:“如仙姐,你这一操持,我看焦家兄妹是没什么脸见人了。”

    “就是,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玩的是诡计,我用的是阳谋。堂兵正阵,就这么碾过来,我看他有什么手段,还不让继荫袭职。他们不给男人办丧事,我们给办,他们找不来骸骨,我们给找回来了。办丧事的时候,再请几位有面子的文武大员坐镇,这个态度放出去,我看他们敢不敢不低头。到时候堂堂李家的媳妇,得到咱们杨家门上给相公穿孝来,看看焦氏还有什么脸。”

    “如仙姐,果然好算计。你跟我想的差不多,这场白事,我们就是耗财买脸,买的是一个急公好义的名声。有了这个名声垫底,将来到了卫辉,这差事也好干了。”

    “我想的就是这个,你到卫辉接百户印的事,别急在一时。匆匆过去,一个是段彪对你印象不好,另一个就是各方面没捋顺,这个印,你也接不过来。别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丢人到家了。你先把名声维护好,就靠这好名声到了地方,差使就能好当一半。”

    “仙姐,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刘备说他得诸葛如鱼得水,我们是不是也要如鱼得水一下?”

    “谁怕谁?你在陕西那边搞上了一个女贼,当我不知道么?你那些跟班里,有我的耳目,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姐姐我的掌心,今天我就要榨干你,让那几个女人白守空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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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