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集结
入夜了,雨秋平正和浅井长政在天守阁用餐,聊着天下大事,侍从却突然进来通报,说雨秋平麾下的真田昌幸求见。
“喜兵卫?”雨秋平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不是去看你们的情报了么?这么急匆匆地过来…”
“快快请进!”浅井长政一下子也紧张起来,匆忙喊道。片刻后,真田昌幸就从门外快步走来,匆匆地行了个礼,就低声说道:“两位大人容禀!在下觉得,六角家很有可能不等到秋收结束就展开攻势!”
“嗯?怎么会!”浅井长政吃了一惊,“现在正是秋收最要紧的几天,怎么可能征集部队?麾下各个豪族和百姓不愿意耽误一年的收成,会有很大的怨气,还有可能故意拖延啊。”
“是不大可能。”真田昌幸摇了摇头,“但是我在情报里发现,位于观音寺城南边,西边的栗太郡和野洲郡的豪族已经开始集结,但是东边的豪族却全无动静。”
“西边南边的豪族都是比较强大的豪族,比如蒲生家和山冈家,家中常备兵较多,提前向观音寺集结也是很有可能的啊。”浅井长政解释道。
“是这样没错。”真田昌幸为难地点了点头。雨秋平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者于是继续说下去:“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六角家这次下达的不是领内各个豪族向观音寺城集结的命令,而是直接向佐和山城集结。”
“纳尼!”浅井长政大吃一惊,“这样分散前来,极有可能被我们各个击破啊。”
“可是浅井家确实还忙着秋收,没能集结部队,没有各个击破的机会。”真田昌幸低声道,“确实没有事实根据。但如果要让在下来做判断的话,我会认为是六角家打算趁着我们没有完成秋收,先集结部分部队抢战有利地形,包围佐和山城。等到秋收结束,主力集结完毕后再开战。”
“不可不防。”雨秋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长政,你怎么看?”
“说的有道理。”浅井长政喊过一个小姓,“去通知阿闭贞征大人大野木茂俊大人,他们领地秋收基本完成了,让他们立刻集结部分部队,前往佐和山城支援!”
7月29日上午,雨秋平刚刚起床吃完早饭不久,就被小姓通报,请他前往天守阁评定室。雨秋平会和了他的几个部下后,就立刻赶往了天守阁。等到他们到达后,就看到赤尾清纲和雨森清贞在争吵着什么,海北纲亲在一旁试图调解。陆陆续续还有不少重臣再一次该来天守阁。
“这是怎么了?”雨秋平向一旁面色凝重的浅井长政问道。
“被真田大人不幸言中了。”浅井长政指了指佐和山城的位置,“今天清晨,佐和山城的忍者发现野濑川边有大量六角家本家的部队正在渡河,就匆忙派人赶来报警。”
“果然,没有等到秋收结束就调动了部队么。”雨秋平低声道,“一共有多少人?”
“人数倒是不多,战兵只有800不到,这些就是六角家本家常备兵的数量了。后面还跟着一千多民夫,
一共两千多人。”浅井长政低声道,“只是为了防守佐和山城,矶野大人被迫停止了领内的秋收,把所有部队集结到佐和山城里,城下的庄稼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赤尾大人和雨森大人正为之后的行动而争吵。”浅井长政说道,“雨森大人要求立刻停止全领秋收,征集部队前去迎战。但是赤尾大人怀疑这可能只是扰敌之计,拒绝征集部队。”
“只能等待进一步的情报了。”雨秋平叹了口气,和本多锅之助和前田利家一起等在了评定室内,听着浅井家家内的纷争。领地内秋收比较慢的领主普遍比较保守,但是那些领地不大,或者秋收已经快要完成的主战派,则要求立刻出兵,双方各执一词。而天野景德,松下轻乱和真田昌幸三个人则要来了一张地图,坐在角落里商议着什么。松下轻乱和天野景德依旧很不对付,彼此横眉冷对,真田昌幸不得不打着圆场。
中午,最新的情报传来。派去前线的阿闭贞征和大野木茂俊派回信使回报说,佐和山城的两个大门都已经被包围,城内外已经断绝了联系。佐和山城在被包围之前派出了求援信使,信使说,由于秋收的粮食没能收回仓库,都已经落入六角家手里,城内的存粮可能之后支撑一个月。
阿闭贞征和大野木茂俊的部队还说,六角家的队伍数量有进一步增加,已经达到了5000人,并且还陆陆续续地有小股部队赶来。浅井家的先遣队只有1500人,无法与之匹敌,只好等在矢仓川北岸,不敢渡河。而进驻矢仓川南岸和他们对峙的,则是六角家名臣后藤贤丰的部队。
战况已经不那么乐观了,浅井家被迫之下也做出了和六角家一样的决定。浅井长政把重臣们遣散回到领地,陆续征集完成秋收的部队,在矢仓川北岸集结。而他自己则带着旗本武士和马众,先一步抵达了距离矢仓川前线北边五里外的米原设立本阵。陆续赶来的队伍的建制一片混乱,乱糟糟地扎下营地。索性对面的六角家也是一样混乱,双方都没有进攻的意思。六角家的本阵设立在距离矢仓川南边四里外的彦根,两军隔着矢仓川对峙。
时间一直推延到了8月7日,无论是北近江还是南近江的秋收都已经告一段落,双方的部队也都在佐和山城集结完毕。浅井家的部队数量达到了13000人,六角家则是20000人。然而,由于六角家的先一步行动,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落到了六角家手里。浅井家本来打算渡过矢仓川,在佐和山城周围依靠地势列阵的企图已经破灭,佐和山城已经被六角家包围,地利也落入六角家手中。浅井家不得不试图突破六角家的防线,来给佐和山城解围。
六角家在5日和6日分别试探地攻击了佐和山城两次,但是佐和山城地势险要,守将矶野员昌又英勇善战,六角家进攻无果后,遂转入防御,打算困死佐和山城。
矢仓川是一条围绕佐和山的河流,从伊吹山地发源,在佐和山东边向北流淌一端后,在佐和山北段拐弯向西,流入琵琶湖。而紧贴着佐
和山东边,则是小野川。它在矢仓川和佐和山之间,几乎和矢仓川平行向北流淌了一段后,汇入了折而向西的矢仓川。
而在佐和山西北,隔着矢仓川的北岸,还有一片小山地阻碍了部队移动。这就使得矢仓川可以渡河的区域异常狭窄,只有夹在两座山之间短短三四百米的区域。在六角家后藤贤丰等重臣的布防下,浅井家无机可乘。家中猛将雨森清贞和远藤直经两次发起试探进攻,都难以在防线上找到突破口。矢仓川虽然不是很宽也不是很深,但是却给部队的行进和阵型的调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无奈之下,浅井家决定开始迂回作战,派出赤尾清纲率领的别动队4000人,从佐和山东边渡过矢仓川,经过矢仓川和小野川之间的平原,一路向南,试图从东边绕过佐和山,迂回进攻彦根。但是六角家的甲贺忍者神出鬼没的袭扰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后来,在佐和山南侧又出现了蒲生家和三云家的旗号,害怕被伏击的赤尾清纲只得原路返回。
眼看就到了8月15日,佐和山城已经被围半个月,粮草也消耗了一半。今天清晨,浅井长政召开军议之后,决定在全线展开一次大规模进攻,寻找六角家防线上的薄弱点。雨森清贞,远藤直经,阿闭贞征和大野木茂俊率领5000人轮番进攻矢仓川对面的六角军,作为佯攻。浅井长政亲自带着赤尾清纲,浅井亮亲,安养寺氏种等人的6000人由小野川和矢仓川之间的平原迂回至六角军的侧翼。而海北纲亲则带着包括雄鹰备和马众的2000人留守本阵,以防不测。雨秋平和他的部下们则跟随着浅井长政一起迂回作战。
卯时七刻,浅井家抵达矢仓川附近,开始作战计划。
雨森清贞带着部队在矢仓川北岸列阵时,南岸的六角军就严阵以待了。随着北岸鼓声的响起,1000战兵足轻排成五排的密集阵型,踏入了矢仓川的河流中。迎接他们的是对岸六角军扑面而来的箭雨。六角军弓箭手出列后,浅井家的弓箭手也在岸边向着六角军的弓箭手进行抛射,掩护水过河的友军。第一排的浅井军先遣队没有携带武器,而是举着大大的藤牌和木板,走在最前方,掩护身后的同伴。但是盾牌护不住全身,还是有不少足轻因为腿部中箭而失去战斗力。
随着距离的拉近,腿部中箭倒下的浅井家足轻越来越多,而岸边的300六角家弓箭手,也在浅井家弓箭手的抛射下伤亡了二十几个人。随着浅井家开始越来越逼近岸边,后藤贤丰将弓箭手通通撤下,而是让600近战足轻顶了上去。六角家这十几天在南岸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在南岸边的滩涂地上,横七八竖放置了好多拒马和木栅栏,再往前,还有两道壕沟和两排栅栏。六角家的防御部队就站在栅栏和壕沟的后面,准备阻击浅井军。
之前的两次试探性进攻,浅井家都不过只投入了几百人,只是稍微破坏了一些防御工事后就离开了。而这次浅井家气势汹汹,显然是来真格的了,六角家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迂回
六角的足轻顶上去之后,六角家的弓箭手就退到了一旁的高地上,居高临下开始掩护射击。而浅井军的弓箭手不得不踏入河水中,挣扎着拉弓射箭,才能掩护到前线的友军。
辰时二刻,刚刚登岸的浅井军先遣队,在远藤直经的带领下,冒着对方的箭雨,举着藤牌和木板,几个人一组,互相协作着移除六角家在滩涂留下的障碍物,以便身后的大军登岸。先遣队刚刚顶着箭雨渡河,每个人的木板藤牌上都插着好几支羽箭,还要在河流和滩涂上挣扎前行,移除障碍物,体力飞快地流矢着,搬运障碍物显得格外吃力。不少足轻已经累得盾牌都要举不动了,纷纷把盾牌靠在障碍物上,自己躲在障碍物后面,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动酸麻的手臂。每一次搬障碍物时,都意味着要失去藤牌的掩护,不少人被趁机射中倒下,成为了障碍物的一部分。
在先遣队的奋战下,滩涂的障碍物终于被移除了。没有羽箭压力的后续足轻也在雨森清贞的带领下迅速登岸。而此时,已经精疲力竭的先遣队则退了下来。唯有远藤直经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左手举着藤牌,右手持刀,跃跃欲试地跟着队伍一同进攻。
浅井军的足轻们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立刻端起长枪,跳下壕沟,和栅栏后面的人对刺。还有一部分足轻尝试着去掀翻拆毁栅栏。六角家的足轻居高临下地攻击着壕沟里的足轻,体力上的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明显起来。奔波几里地,还水过了一条小河,浸透了的鞋子和裤子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体力不支的浅井家足轻难以突破六角家的防线。
看到没有队伍无法取得进展的雨森清贞,让休息一会儿的先遣队举着盾牌上前,在弓箭手的射击下掩护部队退下来,轮换下一排的部队继续攻击栅栏。
而这一次,雨森清贞不顾自己已经上了年纪,抽刀在手,亲自上阵。两个侍卫忙不停地举着盾牌掩护他们的家主。主将身先士卒,极大鼓舞了足轻们的斗志,四五个足轻一起冒着敌人的突刺跳入壕沟,把长枪伸入栅栏底下,随着“三二一”的号子声,猛地使劲,四五杆长枪像杠杆一样,愣生生把木栅栏给挑飞了起来。还没等后面的六角军反应过来,远藤直经就连续助跑几步,使劲一跃,跨过壕沟跳到了六角家的阵地前,把藤牌朝着六角家足轻扔出去,然后拎起武士刀就大开大合地挥舞起来。六角军足轻们的长枪在近距离对战时自然不是武士刀的对手,远藤直经接连砍杀多个足轻,打开了一个缺口,浅井家足轻立刻顺着这个豁口涌入防线。
两旁的六角家武士连忙带着部队赶过来,逼住远藤直经前进的步伐,把浅井家足轻挡在这里。雨森清贞立刻指挥着跳过壕沟的足轻横向移动,侧击防线上其他的六角军,配合正面进攻的浅井军一起拆除栅栏,整个防线上陷入一片混战。
巳时四刻,别动队也在渡过了矢仓川后,到达了河流南边三里出的鸟居本。西边一两里外,隔着小野川,就是佐和山。越过山顶,山麓的西侧,就是佐和山城。只不过由于山峰的阻隔,并不能看到。
自从部队越过矢仓川后,就不断的有六角家的忍者带着国人众进行
袭扰。浅井家的队伍每一次停下来调整队形准备迎击,国人众就会立刻退走。但是如果不管他们的话,忍者和国人众就会出击,赤尾家的辎重队就被袭击了一次,死伤了十几个人。这严重拖慢了浅井军的速度,一个时辰,居然就走出了三四里地。
雨秋平此时,正和浅井长政一样,处于队伍的中间。
“又来了!”雨秋平看了一眼西侧丘陵里窜出的六角军忍者和国人众,这次的旗号似乎是山冈家。当主山冈景隆可是六角家在滋贺郡的代官,近江南部的旗头。
不过,正当浅井家再次调整队列准备野战时,山冈家的部队也向着西南退开一段后停了下来,而取而代之的,是东南侧永原家和永田家的部队再次展开袭扰。
“真的是烦死了!”浅井长政摇头道,“没完没了的袭扰,就不能像个武士一样,堂堂正正地打一仗么!”
“浅井大人,不妨尝试咬住进攻山冈家的部队。”松下轻乱忽然提议道,“山冈家的部队此刻退到了小野川边上,背水之阵,调动不易。”
“是啊,咬住这一个重要豪族,就可以逼迫六角家停止没完没了的袭扰,让他们好好出来打一仗了!”赤尾清纲赞同道,“请让在下去阻止侧翼的袭扰,殿下去进攻吧!”
松下轻乱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浅井家的队伍缓缓地移动起来,赤尾家的1500人脱离队伍,向着东南侧布防。而浅井长政则带着剩下的4500人,忽然加速,冲向了山冈家的部队。山冈家的2500人立刻乱了手脚,急忙派出传令兵向着隔着佐和山和小野川的本阵求援。山冈景隆则指挥着部队沿着小野川向南边退去,不敢贸然渡河,给浅井军半渡而击的机会。
然而,由于山冈家的部队紧贴河流,队形变换十分不易,河边的滩涂又严重阻碍了行军速度,走在草地上前来追击的浅井军正不断缩短两者间的距离。终于,山冈景隆退无可退,被迫背水列阵,打算做最后的坚守。
“本阵就在五里外!我们在这里坚守待援!”山冈景隆高呼道,“不要担心,殿下很快就会赶来增援的!”
“浅井家旗本和本队,赤尾家,安养寺家,浅井分家,今村家,三田村家,百百家…”佐和山南麓的一棵大树树枝上,一个衣着打扮十分夸张的忍者正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浅井军的旗帜,嘴上念叨着数着家名。
“好嘞!看全了!”他一拍脑袋,站在树干上,随意地身体向后一倒,在空中几个腾挪后,借助其他树枝,落到了地上。身形一闪,就向着六角家在彦根的本阵跑去。不消多久,就出现在了六角义贤的身前。
六角家在彦根的本阵内。
“再算上正面的赤尾家,远藤家,阿闭家和大野木家…”听完忍者的汇报,六角义贤摩挲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思考着。片刻后,问道:“五右卫门,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
“大殿放心,小人的眼睛,从未看错过。”石川五右卫门笑道。
“那么好,浅井家的备队,除了海北家都出现了。海北纲亲估计在留守本阵吧。”六角义贤轻笑了一声,“留下4000人包围佐和
山城。其余部队出击,攻击东侧的浅井长政本队!”
“大人,不多留些人防守本阵了么,大人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啊。”蒲生定秀不安地建议道。
“不必了,浅井家已经没有余力,我们家忍者的情报,从未出错!就算有人,我这2000人也足以应付。”六角义贤手臂一抬,指向东侧,“定秀,你担任军奉行,辅佐家督带着10000人进攻浅井军!”
六角义贤已经于前些时候让位给了自己的儿子,六角义治,但是实际上仍有他掌握家中大权。这一仗,他打算让六角义治亲征,为他树立威信。
“遵命!”麾下的诸多豪族,重臣齐齐向着六角义贤,义治父子行礼,随后就纷纷离开大帐,集结部队。
“需要当心六角家本阵的增援,浅井大人也不可恋战。”松下轻乱看到浅井长政似乎异常兴奋,就出言劝道。
“没事!六角义贤不敢全军来援的,他又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其他埋伏的部队!支援部队不多的话,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浅井长政看着两军已经近在咫尺,兴奋地吼道:“今村备队,百百备队,对六角军展开进攻!”
松下轻乱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低声向真田昌幸询问道:“真田大人不是说,六角家知道我们所有备队的旗号么?如果浅井家家所有备队都已经出现,六角义贤为何不敢全军而来。”
“还是不要多做干涉了,毕竟这是浅井大人自己的决定,我们只是外人。”真田昌幸摇了摇头,“再说雨秋大人不是也没有异议么。”
随着浅井长政的马印,三盛龟甲菱的挥舞,百百家和今村家的备队立刻开始加速,向着山冈家的备队冲去。两军足轻开始接战后,一时间不相上下,整条战线上喊杀声此起彼伏,足轻们用长枪对刺,躲闪,拍打着对方的枪杆,选准时机一枪刺去。而两军的武士们,则会挑选时机冲入对方的足轻阵内,大肆砍杀,引领本方足轻突破。直到另一个敌方武士赶来,利用人数的优势将豁口补上。
看到战况陷入焦灼,浅井长政又把更多的备队投入战场。
“安养寺备队,加入正面战场!”浅井长政再次下令后,安养寺氏种也带着麾下500人加入了战团,一线的浅井军人数达到了1500人,压倒了六角家的备队。山冈景隆被迫将本阵的兵力派出,向前支援。浅井长政抓住机会,让三田村备队留守,自己则带着浅井家本家的直属部队向着六角家左翼展开强袭。山冈景隆匆忙想从压力较轻的右翼调动部队去支援,可是由于部队背水列阵,空间狭小调动不易,右翼的增援部队被堵在了中央部队和河岸中间,进退不得,本阵却没有多少兵力可以派出了。
而山冈家的左翼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远远不如浅井家的直辖部队,被打得节节败退,中央部队的侧翼也逐渐暴露在浅井家直辖部队之下。指挥中央的山冈家部将试图让左侧的部下转向迎战,却因为命令混乱,足轻们训练不足,而闹得一团乱。浅井家还没侧击过来,自己的部队就已经快要失去了建制。
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拿下山岗家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鱼饵(1)
就在这时,在小野川的对岸,忽然从山后转出了大量黑底黄鹤纹,以及蒲生家等重要豪族的旗帜,人数众多,乍一看估计就有七八千人以上。众人皆是一惊,攻势也为之一滞。随着六角家部队逐渐开始在河对岸展开列阵,视野内可见的六角家足轻也到达了近万人。
“这尼玛,本阵只留了一两千人防御么!”雨秋平看着数目无比庞大的六角军,“六角义贤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余力的啊?不怕被突袭本阵么!”
六角军先期抵达的4000人已经完成了列阵,直奔小野川而来,似乎打算从山冈家部队的两侧绕过,包夹浅井家的侧翼。
“长政,还是撤退吧!”雨秋平匆忙走到浅井长政身边建议道,“我们只有四千五百人,而且大多已经和山冈家开始交战,六角军援军大举抵达后我们就会陷入危险!”
“不行!那这次大举出动不久徒劳无功了么!”浅井长政脸色通红,愤愤地一挥拳,“抢在援军到达之前,先击溃高冈军!”
“不行,稳妥为上!还没有到要拼命的时候!”雨秋平一把拉住浅井长政,“你现在拼了,赢的几率不大,输了浅井家可就完了,连令尊时候的地位都保不住了啊!长政!冷静一点!”
“可恶啊!”浅井长政长啸一声,“该死,就差一会儿啊!六角家晚来两刻钟,山冈家就完蛋了啊!”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各部停止交战,脱离接触,缓缓撤离。被打乱的山冈家也无力追击,目送着浅井军会和了赤尾家的部队后,向着北边撤退。
别动队返回后,正面佯攻的队伍也开始缓缓撤退,在撤退时还被追兵和弓箭杀伤了不少,总算是撤回了对岸。他们一度突破了第二道栅栏,可是在进藤家的援军到达后,又再次被打了回去。佐和山城内的守军看到主军全面出动,误以为是总攻的开始,也打开城门出击,企图里应外合,却被留守的部队打回了城内。
午时二刻,浅井家各部都离开了矢仓川以南,回到了位于米原的本阵内。今天大半天的进攻,浅井家阵亡了106人,受伤300余人,却没能取得任何进展。
8月15日下午的战后评定会议,评定大帐内气氛十分低沉。
“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雨森清贞狠狠地往桌上一砸拳头。今天一天的战斗中,他家的部队因为负责正面佯攻,损伤最大,可是却没能找到六角家防线上的弱点。
“我们人数不多,还要进攻,确实太勉强了一点。”雨秋平叹气道。由于自己改变了历史,前世的野良田合战似乎无法发生了。雨秋平看了地图才知道,野良田位于爱知郡内,而现在的战场却是在坂田郡内。那么,他现在也不能确定浅井长政是否会获胜了。满是懊恼和悔恨的他情绪异常低落。
旁边的松下轻乱和真田昌幸也都是面色凝重,拿着一沓写满情报的纸张和地图,思索着什么。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不肯立刻出兵!害得佐和山城被围,我们才陷入这样的境地的!”雨森清贞愤愤地看向赤尾清纲。后者也因为战斗失利而情绪不好,立刻火气很大地回骂道:“当时去也来不及了啊!阿闭大人和大野木大人前一天晚上就集结了,还不是没能赶上!”
“都别吵了,现在也不是争论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海北纲亲摇了摇头,“六角家的那一手,确实出乎意料。”
“就这样耗着,他们人多我们耗不过的!”远藤直经扯着大嗓门喊道,“要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来场野战!打赢了就好了!”
“六角家占据地理耗下去胜券在握,怎么可能和我们野战。”海北纲亲叹了口气。
“佐和山城的粮食不多了啊,也就十几天了。”大野木茂俊担忧地看向南边,“到时候粮食吃完了,源三郎该怎么办啊?”
“按照矶野大人的套路,可能会决死突击敌军
吧。佐和山城到时候也将失守。”赤尾清纲接话道,“但是…佐和山城内有太多百姓了。如果没有那些百姓的话…可能矶野大人可以坚持得更久。”
“没有那些百姓!”浅井长政敏锐地捕捉到了赤尾清纲话里的问题,一下子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你想让矶野大人去杀百姓为食吗?疯了吗!”
“如果不那样,佐和山城就要失守了!”赤尾清纲闷声道:“佐和山城失守的话,我们就失去了进入南近江的通道!只能被六角家压着打了!”
“其实…”阿闭贞征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来保住佐和山城。”
“什么办法?”正在争吵的浅井长政和赤尾清纲齐齐地看了过去。
“可以…”阿闭贞征躲避着两人的目光,低声道:“谈判。”
“谈判?谈判?”浅井长政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阿闭贞征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求和么?和父亲那样屈辱地向六角家求和?”
“打死都不求和!大不了痛痛快快地来一仗!死得痛快!”远藤直经第一个站起来反对,“要是还想议和臣服的话,还不如就让老主公继续担任家督呢!我们这次谈判,条件只有更苛刻!”
“本来就不如老主公的时候,本来就不应该宣战的!”家里的主和派多贺贞能气愤地开口道。当时拥立浅井长政继位,他就持有保留态度。“这样一闹可好,犬上郡肯定保不住了啊!还不如和以前那样呢!”
“浅井家的男儿绝对不会和以前一样向敌人低头!”浅井长政低声吼道,“再有敢说和谈的…”
“并不是毫无进展!”松下轻乱突然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出言打断了浅井长政的话,这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原本剑拔弩张的大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半兵卫,干什么呢啊。”雨秋平拉了拉他的衣服,“怎么一惊一乍的。”
“这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雨森清贞恶狠狠地呵斥道。
“是我请来的朋友,不要为难他。”浅井长政摇了摇头,“松下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松下轻乱摇了摇头,默默地起身,自信地举起手,向着地图上南近江的肥田城指去,“但是在下愿意立下军令状。”
他扭头,骄傲地望着在座众人。
“五天之内,不破六角,不留人头。”
第二天,8月16日傍晚,南近江观音寺城西北,琵琶湖边十里外的爱知郡肥田城内。
城主高野濑秀隆是六角家配下的豪族,可是却一直和六角家关系谈不上多么融洽,反而因为领地纠纷产生了诸多矛盾,领内一直有传言说,六角家正想着如何除掉高野濑家。高野濑秀隆虽然不相信,但是心里总有个疙瘩。
可是,之前的一件事,却让他对六角家憎恨至极,也真的开始戒备六角家。
他的父亲,上任当主高野濑赖定,在跟随六角家出征时,被安排孤军作为别动队出击。虽然他立下大功,但是他在遭遇突袭后却无人救援,高野濑赖定当场阵亡,家中足轻也损失惨重。
而这之后,六角家非但没有给予高野濑家抚恤或者领地的奖励,反而以私自出战为由没收了肥田城东南的不少领地,化为六角家的直领。
高野濑秀隆对此火冒三丈,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六角家实在是太强横了,自己的居城又里观音寺城如此的近,足轻朝发夕至,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被消灭。但是,高野濑秀隆心中的对六角家那份仇恨,因为压抑而愈演愈烈。
这一次出征,六角家几乎向全领的豪族发出召集令征讨浅井,却唯独没有召集高野濑家,这可是让全家上下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因为这表明六角家已经怀疑高野濑
家和浅井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了。高野濑家之前确实就和浅井家的海北纲亲来往密切,若是浅井家战败之后,自己和海北家沟通的事被揭露出来的话,六角大军回师西征,肥田城即使三面环水易守难攻,也难逃一个死字。
正当高野濑秀隆站在城头,紧张地眺望着东北二十里外的佐和山战场,盼望浅井家能够取胜时,一个传令兵突然跑了上来。
“殿下。”传令兵跪下说道,“宇曾川上有船队来访,说是带着桂鱼来拜见见殿下。”
“嗯?船队?”高野濑秀隆神色一变,带着桂鱼正是他和海北家联络的暗号。他匆忙说道:“快放他们进来。”
船队还是一支不小的船队,把货物卸船就费了不少功夫,伙计们七手八脚地把一大箱一大箱的货物卸下来。别说,看起来这船队还挺庞大,光是伙计就有将近两百多人。
半晌后,商队的货物都被运了进来,城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地关上。领头的一人还是个少年,被带到天守阁来见高野濑秀隆。
“高野濑大人,您一直念叨的若峡的桂鱼送到了。”少年笑着拿出了海北纲亲的印信给高野濑秀隆看了一眼。
“多谢好意了。”高野濑秀隆会意地屏退了周围的人,低声问道:“阁下何人?海北大人派你来,又有什么事?”
“在下海北昌幸,海北大人的义子。”真田昌幸低声道,“见过高野濑大人。”
“以前从未听说过你啊。”高野濑秀隆有些疑惑。
“家父担心,如果是有名的人物,可能会被认出。故而派在下过来。”真田昌幸解释道。
“此来何事?”高野濑秀隆直截了当地问道。
“此来,是想请大人当鱼饵。”
时间回到8月15日下午,评定大帐内。
“鱼饵?”众人意外地看着松下轻乱。
“没错,让肥田城来当鱼饵。”松下轻乱不动声色,却已经盘算好了整个计划:“现在,六角家把佐和山城当做鱼饵,钓我们这条鱼。六角家则像是渔夫一样以逸待劳,等着我们上钩。”
“所以,我们也要准备一个鱼饵,去钓六角家。”松下轻乱指了指肥田城,“在下之前在情报里看到,肥田城城主高野濑秀隆对六角家极度怨恨,还和我们交好,此次六角家出征还没有带上他们,显然已经对他们心存芥蒂。高野濑家也必定对此疑虑重重。只需要派人去策反他们即可。”
“这倒是不难…”海北纲亲斟酌道,“我和高野濑大人联系很久了,他确实也早有反心。再加上这次六角家在害死他父亲,剥夺她家土地后,连出征也不带上他,必定让他更加担心。策反他估计不是难事。”
“肥田城就在观音寺城不远处,就在六角家粮道边上。它一反,六角家必定恼羞成怒,为了居城和补给线的安全,回师围困肥田城。肥田城就成为了我们的鱼饵,去引诱六角家上钩。在敌前撤退,谈何容易?在下来过近江,从佐和山回到肥田城的官道并不宽敞,六角家撤退时大军必定要分头撤离。六角家一撤退,我们则衔尾追击,抓住机会在从佐和山城到肥田城的路上来一场野战,击溃敌人一部!”松下轻乱胸有成竹道,“如果六角家不理会肥田城,我们甚至可以派出部队,从琵琶湖上到肥田城那里,袭扰六角家的补给线,让六角家比佐和山城先断粮!”
“妙计!”浅井长政兴奋地赞叹道,周围的重臣们也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今晚就准备厚礼,给高野濑大人送去!”海北纲亲说道。
“让真田昌幸去送吧。”雨秋平主动请缨,“这种寝反之事,他最擅长了。”
“在下何时给雨秋大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真田昌幸苦笑道。
松下轻乱却没有和众人一样欣喜,而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鱼饵(2)
“想寝反我么?”高野濑秀隆听完真田昌幸阐述的计划,苦笑了一下,“不知浅井家愿意给在下怎么样的保证。”
“事成之后,高野濑大人将成为浅井家家老,加封领地至两万石,浅井家将保护大人领地的安全。”真田昌幸继续说道:“为了表示本家的诚意,在下这次从琵琶湖上运来了两千两黄金和大量珍宝,就放在天守阁的仓库外,等到您查收后就可以入库。”
“琵琶湖不是已经戒严了么?河口应该也有六角家的人检查啊,海北大人是如何进来的?”高野濑秀隆警惕地说道。
“在下租借了长谷川商队的商船,商队前些日子刚离开南近江,去北近江买卖粮食。因此也有南近江的路引和通行证。我们船队在装粮食的箱子最下面藏了钱币,金银和我们要装的东西,上面全是粮食,混过了检查。”真田昌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其实是天野景德带着人把这个商队的人全部抓了起来,抢走了他们的路引和商船,然后逼着几个认识六角家检查人员的伙计和管账前去交涉,混入了宇曾川。
“这样。”高野濑秀隆松了一口气,又苦笑了一下,“可是你也说了,是事成之后给我封赏啊。这仗,能打赢么?六角家有两万大军啊,浅井军可是被挡在佐和山寸步难行啊。”
“只要大人配合,就能够打赢。”真田昌幸保证道。
“小兄弟,你这空头保证,谁会信啊?”高野濑秀隆摇了摇头,虽然他已经有谋反的打算了,但还是假意拒绝渴望浅井家给出更多的保障,说道:“要是输了,全族上下都要以谋反罪治罪了,这我可输不起啊。小兄弟还是请回吧,替我谢谢海北大人的美意了。”
“哈哈,那在下就告辞了。”真田昌幸爽朗地一笑,在高野濑秀隆诧异的目光中转身就准备离开。后者原本以为,这个海北昌幸肯定还会再劝说一番的。
“不过,可是要事先提醒大人一下。”真田昌幸笑道,“即使大人不答应,我们也会将大人和我们有密切联系的消息泄露给六角家,逼迫他们回来平叛从而减轻佐和山城的压力的。”
高野濑秀隆面色一紧,冷哼了一声:“你是在威胁我么?你以为我会害怕么!”说罢,他一拍桌子,立刻就有十个侍卫抽刀在手,从外面涌了进来。“只要你回不去,一切不就都解决了么。我还能拥有擒获浅井家奸细的功劳。”
“真不巧,在下来之前,家主就说过,如果我五日不会,依旧会散布肥田城谋反的消息。”真田昌幸摇了摇头,“没有浅井家的配合,高野濑大人还是一个死字。”
“你…!”高野濑秀隆双目尽赤,“你当真以为我不干杀你么!”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两个侍卫把刀架在了真田昌幸的脖子上。
“杀我换功劳么?”真田昌幸面不改色,嗤笑了一声,“令尊为了六角家战死沙场都换不来一丝一毫的功劳,大人觉得捉一个来串通谋反的细作就有功劳了?”
“大人放着杀父之仇不报,放着大好机会不抓住去干一
番事业,一心想要跪在杀父仇人六角义贤面前,闻着鞋子上的灰尘,换取一两口残羹剩饭,还时时刻刻有着被抄家灭族的危险。”
“大人即使这样,也不愿意放手一搏?”真田昌幸失望地摇了摇头,“那大人还是请便吧。死在你这样的懦夫手下,实在是在下一生的遗憾。”
高野濑秀隆面目通红,青筋暴起,努力地深呼吸了几下,使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随后,苦笑了一声,挥手斥退了侍卫。
“少年英雄,了不起。刀斧加身而面色不改。”高野濑秀隆拱手一礼,“你们根本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啊!我不反,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么?”
“告诉海北大人,高野濑秀隆愿意为浅井家内应。”他坚定地说道,“放手一搏,绝不干坐着等死!”
“那就多谢了,在下还要回去复命。”真田昌幸拱了拱手,“明天在下会把剩下的一万贯钱混在粮草里运来,顺便带来具体的指令。”
“事不宜迟,我先返航了。”真田昌幸低声问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借给在下两百多壮丁,当做回程的伙计。”
“这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高野濑秀隆笑道。
真田昌幸离开天守阁,来到了天守阁仓库门口。金钱货币上的粮草已经被全部搬走,只剩下亮闪闪的财宝了。
“天野大人,搞定了么?”真田昌幸问道。
“都在这里。”天野景德指了指周围被拖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他的乌鸦正舔着死者的血液。“六角家的细作想来看看我们运来的什么东西,被埋伏的人杀了四人,活捉一人。那人招出城内一共就这五个六角家的细作后,没价值了,也被杀了。”天野景德冷哼了一声,“要开始了么?”
“好。”真田昌幸笑道,指挥着手下开始把金银钱币移开,“快点弄完,我们再返航。”
8月16日夜晚,六角家本阵内。六角义贤屏退了众人,单独接见两个忍者。
“殿下料事如神,浅井家果然派人去寝反高野濑秀隆了。”左边的忍者低声道,“他们扮作长谷川船队的人,想要混入宇曾川。假装检查一番后,我们就按照殿下的吩咐,放他们进去了。”
“检查出什么东西了么?”六角义贤问道。
“在下没敢多翻,害怕引起怀疑。”右边的忍者答道,“但是粮食下面肯定藏着金银货币,在下鼻子最灵了,闻味道都闻得出来。”
“那就是浅井家送去的诚意了。”六角义贤嗤笑了一声,“后来呢?”
“他们的船队送完货物之后,两百多人又回到了船上,离开了。”忍者答道。
“明天应该还会来一次,不要为难,再放进去。明天估计就是去通知具体的行动时间了。”六角义贤判断道。
“只是…我们在肥田城内的五个弟兄都牺牲了,似乎被发现了。我们现在对肥田城内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右边那个忍者恨恨地说道。
“无妨,是我
故意叫他们暴露的。”六角义贤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微笑,“家里的抚恤都准备好了。”
“殿下?这是为何?”两个忍者惊讶地问道。
“若是没有肃清城内的细作,肥田城如何敢大胆造反?所以我才让细作去送死。”六角义贤答道。
“殿下反而想让肥田城谋反?”忍者们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不谋反,如何引出浅井军?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懂,先下去吧,把诸位大人请过来。”六角义贤挥了挥手,打发忍者们离开。
半晌后,六角家的重臣们汇聚到了主帐内。
“浅井家上钩了,真的要去寝反肥田城了。”六角义贤轻笑了一声,在场的重臣们立刻发出惊呼,随后便是大量的恭维和马屁送上。“殿下料事如神!”“殿下神机妙算!”…
“真正的垂钓者,可不会只放一个鱼饵。”六角义贤轻蔑地一笑,“佐和山城不过是个假饵,肥田城才是真正的鱼饵!”
“佐和山城引来了鱼,鱼却不肯咬钩。这样耗下去,浅井家打不赢我们,我们也攻不过去,最后还是打不掉浅井家的主力。最终只能取得佐和山城,这又如何能满足我的胃口!”六角义贤刷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目光炯炯,直射北边的浅井军阵地。“我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志在匡扶天下,又岂能和浅井家在近江一国之地纠缠太久!”
“肥田城的反叛才是能钓上鱼的鱼饵。肥田城寝反后,我们就立刻全师分头撤离阵地,西征肥田城,浅井家必定尾随而来,寻找和分散了的我们野战的机会,我们就把他们引入南近江腹地!”六角义贤抬起手,自信地指向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我们就在这里,在肥田城西边两里外的野良田,在这里设伏!”
“一举歼灭浅井军主力,灭亡浅井,统一近江!”
8月17日傍晚,真田昌幸再次从水路带着两百多伙计来到了肥田城,完成物资的搬运后,又租借两百多壮丁踏上返回之路。
临行前,他来到肥田城天守阁内,向高野濑秀隆传达最后的指令。
“8月18日,下午申时,请大人掀起叛旗,攻击六角家的运输线。”真田昌幸低声道,同时把一张盖着浅井长政大印,由海北纲亲书写的命令递给乐高野濑秀隆。后者认识海北纲亲的笔迹,点头表示认可。
“六角家震怒,但是消息传来时,必定天色已晚。只能在次日清晨回师。”真田昌幸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军随后便会衔尾追击,找到决战的机会后,请高野濑大人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六角家!”
“家督殿下妙计,在下佩服。”高野濑秀隆已经换上了浅井家家臣的称呼,“接下来的战役,真是让人期待啊!”
“只是,不知道要求在下里应外合的信号是什么?在下不熟悉浅井家的狼烟信号,不知该如何判断。”高野濑秀隆问道。
“没有狼烟信号,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大人你的。”真田昌幸笑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鱼饵(3)
永禄二年(1559)8月18日傍晚酉时四刻,六角家大帐内。浅井家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进攻,所有重臣都聚集在大帐里,等待着后方来的消息。
终于,看到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信使,满头大汗,惊慌失措地快步走入大帐后,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果然,那个信使一进大帐后,就立刻跪倒在地,对着主位上的六角义贤说道:“殿下!肥田城的高野濑秀隆谋反了!现在已经出兵袭击我方粮道!后方兵力不足,难以抵挡啊!”
“哦?这样么,你先下去吧。”六角义贤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信使非常费解,但他还是尊崇命令,老老实实退了下去。信使一离开,大帐内立刻一片沸腾。
“计策成功了!殿下!”六角众将兴奋地喊道。
“真是有先主公的遗风啊。”三朝老臣蒲生定秀一瞬间竟老泪纵横。自从六角定赖死后,六角家在近畿的势力日益消退。而今天,六角义贤却让他看到了重振六角家威名的希望。“好一招将计就计。”
“浅井家那帮乡巴佬,肯定不知道我们的忍者众会有这么厉害。”三云成持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寝反细节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手中。他们有哪些备队哪些番号,我们也了如指掌!要不是主公故意让肥田城内的细作送死,我们连肥田城内的东西都会一清二楚啊!”
“就是,这就是他们看轻我们忍者的下场。”石川五右卫门嘿嘿一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好了好了,恭维的话,留到小谷城里再说!”六角义贤豪气万丈的一句话,却引起众人新的一轮欢呼。等到大家平静下来后,六角义贤看向山冈景隆,问道:“绳子都准备好了么?人员筛选好了么?”
“殿下尽管放心,这两天里我已经把这些工作都做好了。”山冈景隆拱手答道。
“那么好,我们的钓线,要开始收紧了!”
8月18日傍晚酉时七刻,浅井家大营内。
“消息证实,高野濑大人已经起兵了!”一个传令兵兴奋地跑入账内,跪下来汇报道:“对岸的六角家似乎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
“一切都在松下大人的计算内。”浅井长政笑道,“传令下去,今夜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渡过矢仓川,展开追击!”
8月18日夜晚子时初刻,六角家大营内。本阵内的重臣们全神贯注,等待着六角义贤的命令。
“浅井家肯定以为我们明天天亮了才可以撤退,毕竟今天上半夜没有月亮,大军仓促之间无法走夜路。如果要走夜路,必然要打起火把,肯定会被浅井家发现。”六角义贤得意地一笑,“可是他们又要失算了!我们早已准备好大量绳子,所有足轻牵着绳子,晚上看得清路的人在前面引路,后面的人牵着绳子跟着前面的人走。”
“若是再战场上进行这种事,一旦被袭击。建制打乱排成一长条的部队就会瞬间崩溃,可是我们却是行走在安全的领内。提前的准备工作也老早开始,不仅筛选出了一些晚上看得见东西的足轻,还在路上各个岔道口安排了人员指引,万无一失。从彦根到野良田这条从东北到西南的官道上,处处都有六角家的忍者接应!”六角义贤笑了笑,对着山冈景隆等人说道:“山冈备,永原备
,永田备4500人,前往肥田城和野良田北边的荒神山埋伏!”
“是!”三人领命后,立刻离开大帐前去带着部队撤离。
“近藤备,青地备,池田备4000人,前往肥田城东边的丰乡埋伏!”
“是!”进藤贤盛等三人领命离开。
“义治!”六角义贤又点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带着2000人,先期赶往野良田布置战场!侦查地形,占据有利位置!并打造攻城器械!”
“是!父亲!”六角义治还是个16岁的小伙子,此刻他兴奋不已地接过了任务,立刻领兵出发。
“余部,和我明天一起缓缓撤离,引浅井军前往野良田!”
“是!”众人轰然领命后,就各自散去,准备明天的大战。
此时,浅井家领地内。
“六角家营地那里持续发生骚动!动静很大。”雨秋平和浅井长政几个人伫立在矢仓川边。这一行人全靠没有夜盲症的雨秋平和浅井长政引路。
“但是没有火把,我什么也看不清楚。”雨秋平感叹着古代漆黑一片的夜晚。在城市里,各种各样的霓虹灯和路灯,让他几乎从未感受过这样彻底的黑暗。几米外的一切都隐藏在阴影里。
“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前田利家嚷嚷着催促众人回去了。
8月19日清晨,卯时三刻,佐和山城城楼。
“六角军退了!六角军退了!”城楼上的一个望兵兴奋地朝着城内喊道,“快去通知大人!六角家撤退了!”
“不必了,我一晚都等在这里。”城楼内突然传来威严的男声,城楼上的望兵皆是一惊。只见矶野员昌从一个柱子后面起身,活动了几下身体,大踏步地走向城墙。
“燃起狼烟,通知主军。”矶野员昌捡起靠在墙垛上的武士刀,往腰间一别,“打开城门,冲击敌军!”
卯时四刻,佐和山城燃起狼烟,得到消息后的浅井军立刻向着矢仓川进发。之前六角家死守矢仓川的阵地已经被放弃,浅井家先锋毫无阻碍地登上南岸。卯时六刻,浅井家先发部队雨森清贞和矶野员昌会和,开始追击六角家断后的蒲生定秀。
蒲生定秀没有选择坚守彦根本阵,而是一把火烧掉本阵,示意已经撤离的本队:浅井军开始追击。然后便且战且退,向着西南退却。
辰时六刻,浅井军全军渡过了矢仓川。而追击的先锋,已经到达了野濑川边。追击的队伍,第一阵是矶野员昌和雨森清贞。第二阵是大野木茂俊,阿闭贞征,远藤直经。第三阵是浅井长政的马众和直辖武士以及雨秋平等人,第四阵是浅井亮亲以及百百家,三田村家等诸多豪族。此时,六角家的本队已经撤到了野濑川南边两里外的江面川。
辰时七刻,野濑川边。
“快点!快过桥!”蒲生定秀的儿子,蒲生贤秀正在指挥家中足轻快速通过野濑川上的木桥,他们北边的四百断后足轻和武士正拼命阻挡着雨森清贞和矶野员昌的攻势,十分吃力。狭窄的木桥不足以让所有人一起通过,只得依次排队,这造成了桥两边异常拥挤。
“好了,终于弄完了!”蒲生贤秀看到家中的辅兵总算是全部撤了回来,长出了一口气。“那
两个浅井家的疯子,怎么追得这么紧!”
“拆桥的人!准备好了吗!”蒲生贤秀高声喊道,十几个拿着锄头,大石砖,火把和油桶的人立刻靠了过来。“待会战兵一过桥,你们就立刻把桥拆了!”
蒲生家的战兵是六角家内数一数二的精锐,他们在矶野员昌和雨森清贞两军的围攻下仍不慌乱,且战且退,队伍在木桥的南岸形成了一个圆形防御圈,最内圈的人向着桥上撤退,外圈的人则继续抵抗,等到轮到自己再撤退。当还剩下最后几个武士站在桥上抵抗时,蒲生贤秀果断下令开始拆桥。足轻们立刻对着桥一顿猛砸,把桥面砸得掉了十几块木板,桥体也严重垮塌,然后浇上油,一把火点燃了桥面。火舌吞噬着木桥,很快就已经烧断了一小节了,几个断后的武士疯狂地挥出几刀,野濑川南边的弓箭手们也纷纷射箭掩护。然后这几个武士在桥上助跑几步,一跃而到了河水中靠近南岸的地方,河水没过了腰身。他们手足并用地向着岸边跑来,除了一个被赶到的弓箭手射死在水里的之外,另外几个都成功逃上了南岸。木桥也在火焰中坍塌入水中。
“娘的!”雨森清贞骂道,“只能水过河了!大家快一点!”
雨森清贞和矶野员昌留下一部分辅兵试图搭建临时浮桥让后面的大军通过后,带着剩下的足轻继续追击而去。之后的犬上川和江面川的桥梁同样都被拆毁,索性河水不深,没有耽误太久时间。但是,他们也失去了咬住蒲生家的机会。脱离本队太远的他们不敢进一步冒进,在荒神山东北不远处的河赖村停了下来,等待增援。
巳时五刻,浅井家二阵和三阵都赶到了河赖村,浅井长政统帅着这11000人先行追击,剩下的2000人则被要求尽快跟上。浅井军快速从荒神山东南绕过,沿着宇曾川向南走了一段,找到了一座六角家没来得及破坏的桥梁继续追击。
此时,荒神山山麓。山冈景隆冷眼看着逐渐走入伏击圈却浑然不觉的浅井军,冷笑了一声,没有出击,而是等待着六角义贤的指令。
巳时七刻,赶回肥田城的六角军立刻接到了昨天赶回的六角义治打造的攻城器械,开始强攻肥田城。本来正在袭击运输队的高野濑秀隆匆忙带着部下赶回肥田城防守。
肥田城三面环水,东北是宇曾川,西北和西南则是额户川环绕。六角家的足轻正是在渡过宇曾川后,沿着宇曾川和额户川之间的走廊一路向着肥田城杀来的。
“六角家攻击肥田城攻得这么快,这么猛可不行啊!计划会失败的啊!必须守住肥田城!”高野濑秀隆心中暗叫不好。他赶回肥田城时,已经有七架云梯被架在了西城城楼上,还有两座望台正和城头的弓箭手对射。六角军的攻势迅猛而又伶俐,已经有不少足轻登上城头。高野濑秀隆匆忙带着援军杀上城墙,生力军的增援帮助守军稳定了局势,将六角家赶了下去。震怒的六角家开始纵容手下大掠城下町,町内的居民们原本紧闭门窗,想要逃过兵灾,此刻却不得不仓皇逃窜。
午时三刻,六角家修正片刻后,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次进攻。就在这时,六角军来路的走廊上,突然有黑点出现。等到他们走近后,正是一路尾随前来增援的,打着三盛龟甲菱纹靠旗的浅井军!
第一百二十六章 鱼饵(4)
“终于追上了!”作为先锋的矶野员昌兴奋地喊道,“雨森大人!我们这就进攻吧!和城里的守军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要着急!先等等!”出乎矶野员昌的预料,一向冒失莽撞的雨森清贞此刻却要求止步,“先看看六角家的虚实,一共有多少人在这里。”
片刻后,六角家就停止了攻城,开始向着西南边额户川上的桥梁撤去。显然是害怕被浅井军和城内守军内外夹击。在额户川和肥田城之间的地方非常狭窄,不利于展开部队,对于六角家非常不利。
等到最后一些六角家足轻撤离后,肥田城城下町就被点燃了,熊熊烈火腾起的浓烟,方圆十里内都能够清晰地看见。
六角家足轻开始顺着额户川上的桥梁向着西南撤去,离开了肥田城。而六角义贤的旗本马众则被留下断后,阻止浅井军有可能出现的追击。六角家全家上下一共有八百多骑兵,除了两百家督的马众之外,剩下的都是家中武士或者高级将领。他们不是成建制的骑兵队伍,而是夹杂在足轻中,在两军野战时引领足轻冲锋。向雨秋平那样,把骑兵和步兵完全分开编制的,非常少见。
而浅井家上下,则只有四百多骑兵。除了家督的一百马众之外,就都是武士了。因此,面对两百六角家马众的断后行动,浅井军没有太好的办法。在浅井长政的下令下,部队从另外一个桥梁渡过额户川。浅井军和六角军一北一南,平行向西边的野良田平原缓缓运动。
“六角家的人数不对啊!”矶野员昌看了一会儿,立刻察觉出问题,“现在他们的人数还没我们多,多余的人呢!莫不是在哪里埋伏?”
“很有可能是撤退时分头离开了。”雨森清贞看了眼对面的六角家,“但是我们后队的2000人也还没到呢啊!”
“但是对方兵力分散,六角义贤的马印周围就这一万一千多人,不正是我们追求的合战的机会么!趁对方撤退时各走各的,没有聚拢兵力,趁机进攻啊!”矶野员昌忽然想到了这个计划,立刻就派出传令兵向浅井长政请战。
片刻后,接到矶野员昌通报的浅井长政就下令,全军向六角军靠拢,准备接战。
午时五刻,两军距离逐渐接近,共同抵达了野良田战场。野良田是被文禄川半环绕的一片平原。文禄川由东南向着西北流入琵琶湖,在野良田附近拐了一个直角弯,折而向东北,又在四百多米后再次直角拐向西北,恢复了原本的方向。而这个之字河流的东边,就是野良田平原。
六角家在西南列阵,浅井家在东北列阵。六角家为了避免背水一战的尴尬,主动将阵型前压。而事先等在文禄川西北岸的六角义治一看战场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只好离开预先修筑的营地,也立刻带着部队打起旗帜,从木桥上过河,向着主战场靠拢。战场上,六角军有着11500人左右,浅井军则有11000人左右。
此时,肥田城城头。高野濑秀隆望着西边野良田一触即发的两军,紧张地询问道:“天野大人,我们真的不出去帮忙么!我们这里可是有…”
“不用。”留下来负责协调工作的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六角家兵力分散,地利也不在他们手上。不需要我们出手。请大人吩咐手下生火做饭,让部下们吃饱。”
午时六刻,浅井家列阵完毕。而六角家因为背靠文禄川调动不易,还没能完成列阵。
“长政,快点趁机进攻啊!”雨秋平劝道,“他们没能完成列阵,必定可以一鼓而下。”
“不,我要堂堂正正地击败六角家,等待他们列阵完毕再动手吧!”浅井长政不屑一顾地喊道。
“你这是学宋襄公啊!”雨秋平顿时哭笑不得,“还真的去等别人列阵完毕么!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为了一振浅井家的颓势!为了士气”浅井长政意气风发地抬手一指,“这十几年来,浅井家一直不是六角家的对手,每一次正面合战都以落败告终。偶尔的胜利,也都被归结为侥幸偷袭。这使得我们整个北近江人心涣散,总是觉得不如六角家。”
“今天,我就要在这里,以对等的人数,两军列阵后,堂堂正正地几击败六角家。让北近江所有人看着,我们浅井家比六角家更强!就算输了,我们浅井家也敢于正面迎战,打出浅井家的威风!”浅井长政兴奋地翻身上马,高声喝道:“虽然我以前从没上过战场,虽然我们一直输给六角家,但是这仗,我坚信我们浅井家一定会赢!堂堂正正地赢!”
“派人,去催促六角家快点列阵!我们都要等不及了!”浅井长政喊道。随后,两三个传令兵就跑到了六角军阵前,高呼着催促对方列阵。“六角家的武士们,快些列阵!我们浅井家,等到你们列阵完了再和你们一决高下!”
“嘿!嘿!吼!”浅井家足轻们用大吼回应着主帅的万丈豪情。没有人再提议提早突袭,而是期待着决定着两家谁才是近江霸主的堂堂之阵的到来。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堂堂之阵。”六角义贤看着面前趾高气扬的传令兵,和几百米外因为主帅的行为而士气高涨的浅井军,冷笑了一下。“秉持义理和光明的人,从来取得不了天下。想赢,就必须运用黑暗的卑鄙手段。”
“城下町被点燃的那一刻,我的两支伏兵就已经出动,直奔野良田而来。”六角义贤翻身上马,向前一指,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午时七刻,六角家列阵完毕,野良田之战的决战,正式拉开序幕。
六角家4000人的本阵就设立在文禄川向着东南流去的那个直角边的岸边不远处。而后藤贤丰和蒲生定秀的备队都有2500余人,各自向着东北前压,腾出空间,以避免背水列阵的尴尬。而六角义治的2000人,则处在文禄川转向东北方向后的河岸东南,在六角家本队西北两三百米外,竖立起了自己的马印。
浅井家则在六角家的东北列阵,浅井长政的本阵三个备队3000人距离六角义贤的本阵大概有五百米,双方已经可以遥遥相望。浅井家的先阵是矶野员昌和雨森清贞。矶野员昌在东,雨森清贞偏西。矶野员昌部1200人对阵后藤贤丰2500人,雨森清贞部1400余人对阵蒲生定秀家2500人。由于后藤贤丰和蒲生定秀两军人多势众,浅井长政担心先阵支撑不住,又在矶野员昌东边留下了大野木茂俊的700人,支援矶野员昌。在矶野员昌和雨森清贞两队的后方,本阵的前方,留下了远藤直经的700人和阿闭贞征的800人作为第二阵。
而赤尾清纲的1500人和海北纲亲的1500人,则留在了浅井家的右翼,对阵六角义治。
随着两军先后响起了战鼓声,六角军和浅井军的先阵开始出击,矶野备和阿闭备对上了后藤备,雨森备和大野木备对上了蒲生备。两军足轻间互相拼杀,因为正面战场不宽,并不能完全展开部队,六角家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出来。
吉助是矶野备的一个足轻头,此刻,他正在一线奋战着。他是在浅井亮政时代之后出生的人,自从他记事起,浅井家就一直被六
角家摁着打。家里人每每提起南近江的两家亲戚,都是羡慕不已。南近江因为屡战屡胜,每次出征时,随队的足轻都有机会在浅井家的领地展开乱捕,抢得盆满钵满地回去。而北近江浅井家的足轻们,则每次都要在战场上狼狈逃窜,自己的家乡,也会遭遇六角军洗劫。母亲为此老是埋怨父亲,说是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到佐和山城来,还不如在六角家过得自在。
吉助的两个哥哥,一个在和六角军作战时战死了,另外一个在保卫自己的农田不让六角家劫掠时被人砍死了。母亲从此之后不再抱怨了,但是每次吃饭的时候,桌上总会多摆两个空碗筷。这样的家庭,在浅井家和六角家的前线处比比皆是。和那些混日子的足轻,服从兵役也就随便跟着捅两枪,打赢了就抢劫,打输了就逃跑的足轻不一样,吉助一直渴望着跟着矶野大人奋战,向六角家讨回两个哥哥的血债。
虽然,无论哪家大名统治,他们农民都是在土里刨食,收受剥削,天下争霸的事他们从不关心。但是吉助却打心眼里希望浅井家能够打败六角家,不想让杀死自己两个哥哥的六角家统治近江。
可是,自从老家督屈辱地向六角家求和后,吉助就再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浅井家不得不多征收一部分粮食,来交给贪得无厌的六角家。六角家的武士们平时路过佐和山城,也总是毫不客气地到城下町里胡作非为,浅井家的人却只好唯唯诺诺,千好百好地奉承他们。这憋屈的日子,吉助算是过够了。
终于,他等到了出头的那一天。据说浅井家那位英武过人的少主继承了家督之位,向六角家宣战了!吉助兴奋不已,没有等到上头的征集令,就瞒着父母开始准备竹麻甲和长枪。等到佐和山城被六角家包围,吉助也站在城头奋力抵抗,杀死了两个敌人。他优秀的表现被军目付记录下来,在追击战开始之前被提拔为足轻头,带着几个城下町西町的伙伴一起跟随矶野大人出战。
终于,在野良田,他们追上了六角家而且对面的人数似乎不必他们多!吉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知道,他讨回血债的机会来了!他让北近江人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他一举成为武士让两个哥哥瞑目,让父母欣慰的机会来了!
“干死那帮南方佬!”吉助高呼着捅出手里的长枪,被六角家对面的那个足轻挡开了。不过这不要紧,吉助还可以捅第二次,第三次…整个矶野备的战线上,有着数不清的像吉助这样满腔怒火的足轻,他们高呼着不断进攻,把面前六角家的足轻想象成自己的仇人。对面的后藤备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高昂的战意,一时间竟被人数比他们少的矶野备压制了。
吉助抓住机会,猛地一拨枪杆,拍开对面足轻的长枪,使劲向前一刺,长枪刺入了对面那个足轻的腰腹,刺破了竹麻甲。那个足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哀嚎了两声,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吉助大哥干掉一个人!”“好样的!”后方几个没能挤入第一线的足轻们兴奋地喊好,吉助也更加激动,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不断地突刺着,在骑马武士的引领下,将面前的几个六角军足轻逼得节节败退。整个后藤备的战线都在矶野备的猛攻下而动摇了。而此时,大野木备也试图向着后藤备阵后迂回,人数充足的后藤备匆忙腾出人手向着东北防御。
两军的弓箭手躲在阵后,一刻不停地抛射,掩护着前方攻击的友军。
而两军的辅兵躲在战兵后边,不时把受伤的足轻拖回阵后包扎抢救,还将本阵内的箭矢和长枪一趟一趟运到前线,以备弓箭手取用和足轻们更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鱼饵(5)
未时一刻,野良田。
比起矶野备的风生水起,雨森备就要狼狈得多了。他们面对的,是南近江豪族里战力最强的蒲生备。而雨森备和阿闭备的足轻,都参与了之前那次对六角家正面阵地的佯攻,付出了不小的损失,部队士气也比较低迷。即使雨森清贞和阿闭贞征奋力抵抗,依旧被蒲生备打得节节败退。中央战线上两组捉对厮杀的备队,两军各胜一组。蒲生备把战线向着浅井军这边推了过来,矶野备则将战线推行西南。一时间,蒲生备和矶野备的侧翼互相暴露了,双方都有了袭击对方侧后辅兵的机会。然而,在双方措手不及之下,谁都没能抓住战机。阿闭贞征匆忙带着人上来掩护,蒲生贤秀也组织起了一道横向防御。
“果不其然。”浅井长政得意地一笑,“和我所料不差。”他一挥手,“通知右翼的赤尾备和海北备,立刻对六角军脱离本队的左翼展开包围强袭!赤尾备正面进攻,海北备隐藏在赤尾备之后,待交战之时,转而向侧翼行进,包抄六角义治。但是,动作不要太快,不要立刻面对六角义治展开队伍!”
传令兵通报完毕后,赤尾备和海北备立刻开始向六角义治移动。六角义治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从小被父亲宠大,活在众人的恭维里,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这次由于浅井家追得太快,六角军没能像计划中那样合兵一处,六角义治的队伍离开本队太远,现在不得不面对浅井家3000人的进攻。
六角义治周围的几个部将匆忙指挥部队开始防御,同时向本阵派出求援使者。六角义治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家督呢,可万万不能有失啊!而六角义治麾下的这些队伍,多半也都是新兵和养尊处优的重臣子弟。派他们来预先强占有利地形的活动也干得一塌糊涂,光顾着自己在文禄川后面修营地,根本没考虑到战斗会在哪里展开。等到战斗在距离他们营地很远处爆发时,他们不得不离开营地,赶来主战场,陷入浅井家重兵的威胁之下。
“吉田大人!你怎么就派一半的人去防守啊!对面可是足足有一千五百人呢!”六角义治惜命得很,一看部将没有把所有部队拉上一线防守,立刻急得跳脚,“你莫不是想害我!”
“怎么敢呢殿下!”那个上了年纪的部将可是知道这位少爷的火爆脾气,匆忙摆手道:“只是,对面有可能迂回侧翼进行攻击,必须先准备好预备队啊!”
“不可以!那要是这里垮了,我怎么办啊!把所有人都拉上去防守!”六角义治不依不饶地要向传令兵下令,那个部将还想劝,却被六角义治圆睁双眼骂了回去:“你这个老东西!竟敢妨碍我,等我回去看我怎么处理你!”
“殿下!老臣万死无足以谢罪,但是请殿下千万不要忽略预备队啊!”那个部将磕头如捣蒜般劝道,“至少留下一些人啊!”
周围的几个部将直到吉田部将说的在理,也一起出言相劝。深感自己受到冒犯的六角义治大发雷霆,把这几个部将臭骂一顿,但在众人的强求下还是留下了500人。
赤尾备身经百战,自然不是六角家这些新兵们可以匹敌的,双方一交战,赤尾备就取得了优势。六角家居然有两三
个骑马武士刚一上阵,就因为过于靠前被赤尾备的足轻给捅了下来。六角家的足轻们几乎只守不攻,不断有人倒下,却没人愿意补上前去,战线只得不断后退来维持完整。赤尾备的骑马武士们大呼酣战,率先冲阵,为身后的足轻们打开缺口。索性六角义治人多,勉强抵抗着赤尾备的进攻。
而海北备也立刻从赤尾备身后出现,向着西南运动,企图从侧翼包抄六角义治,直接切断他们和本阵的联系,把六角义治所部包饺子。
六角义贤见状,大吃一惊,他可万万不允许爱子有任何闪失。他匆忙从本阵派出2000直辖,前去支援。并且让蒲生家暂缓攻势,由蒲生贤秀暂时接管蒲生家,而蒲生定秀率领1000人会和本阵的2000援军,立刻前去救援六角义治。
索性,海北备的动作十分缓慢,直到现在都没有展开队形,而六角家的援军已经快要抵达了。
“殿下,浅井家的本队有一千多人动了!马印也动了!”石川五右卫门正站在本阵边上的一棵大树上,望着浅井家的动向,“似乎也是往少主那边去的!”
“好家伙,想直接吃掉我军的左翼啊!”六角义贤赞叹一声,“贤政,你倒是有些胆识!”
就在六角军援军接近了六角义治所部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要穿插包抄六角义治的海北备,居然不是后背对着自己,而是面朝自己展开了队伍。
“这是什么意思!”蒲生定秀愣了一下,“为什么对着我们,而不是对着少主展开部队!”
话音未落,就听到右边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六角援军纷纷扭头看去,只见浅井长政本人的马印没有向着六角义治而来,而是对这着他们援军冲去。浅井长政的直辖和家中第一猛将远藤直经一左一右,1700余人呼啸而来。
“中计了吧,就是要打你们的援军!”浅井长政高高地抽出刀鞘中的武士刀,喊道:“传令,本家一备,远藤备,海北备,对敌人援军展开攻击!”
本来打算突袭海北备的六角家援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侧翼居然暴露在了浅井家部队的兵锋下,他们匆忙调整阵型,想要向着侧后方撤离,却被浅井长政带人咬住。远藤直经所部是和矶野员昌所部齐名的浅井家豪族的两大精锐,浅井本家的第一备队也是军中翘楚,六角家的援军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可是突然遭遇海北备和浅井家突袭备队的夹击,一时间狼狈不堪,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后才稳住阵脚,却已经被打得后退了不少。浅井长政亲临一线,极大鼓舞了足轻们的斗志,就连正面战场的雨森备,阿闭备,矶野备和大野木备也兴奋异常,大呼酣战。
蒲生贤秀本来想横击浅井长政的突袭部队,却被雨森清贞死死缠住,得不到机会。六角义贤又不敢如此轻易地就把本阵所有的预备队全都排出去,不然他就会失去对战局的掌控。
“浅井分家,百百家,三田村家等人的旗帜备队还没有出现,不可以投入所有预备队。”六角义贤深吸了一口气,浅井长政的凶猛和对战机的把握远超他想象。如果真的让他带着部下返回小谷城坚守,能不能打下还真的说不准。
“幸好
此战以布下伏兵,浅井家绝无胜算!”六角义贤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时间已经到了未时三刻,自己的伏兵,应该马上赶到战场了。“浅井长政骁勇善战,必须在这里解决掉,不能让他逃回近江固守!”六角义贤下定决心。
就在浅井长政将六角援军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可以把六角家的战线撕成两端时,一个本阵的传令兵突然策马过来。
“殿下!”那个传令兵顾不得礼节,嚷道:“雨秋大人请您快点收缩部队,不要再进攻了,还请您本人回去一趟!”
“为什么?眼看就可以把六角家拦腰截断了啊!”浅井长政高声喝问道。
“殿下…”传令兵害怕扰乱军心,靠近浅井长政低声道:“六角家有伏兵!”
“怎么回事!”浅井长政一回到本阵,就看到了雨秋平扶着的那个狼狈不堪,身上插着两支羽箭的浅井亮亲的侍卫。他刚刚下令海北备,远藤备和一备缓缓后退,保持阵型完整。而压力骤轻的六角家则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侍卫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努力说道:“我们在渡过宇曾川准备来增援时,荒神山方向那边突然杀出了四五千六角军。看旗号,是山冈景隆。我们只有一半人完成了渡河,另一半人在河对岸措手不及,急忙调整阵型应敌。可是敌人太多,还是被击溃了。百百大人阵亡,三田村大人伤重不治。浅井大人正集合部队,依靠额户川且战且退,向着野良田靠拢。那队六角军紧追不舍,也直奔野良田来了。”
周围浅井家足轻们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向着北边望去。隐隐已经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额户川对岸。如果那队六角军杀到战场,整个浅井家阵型的后背就会完全暴露出来,部队也将随之崩溃。
刚才还即将到手的胜利,瞬间就变成了全军崩溃的风险。浅井军如同从山峰跌落到了谷底,士气一落千丈。
“我去吧。”雨秋平挺身上前,主动请缨,“给我你剩下的两支直辖备队,我去把六角军挡住!”
“亮亲大人估计已经没有余力,兄长你只带这么点人,守得住么?”浅井长政担忧地问道。
“包在我身上。论进攻野战,我肯定不如长政你。”雨秋平笑着握拳,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但是论防守,我可是很专业的!”
“那就拜托兄长了!”浅井长政躬身一礼,“兄长千万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啊长政!”雨秋平翻身上马,带着松下轻乱,真田昌幸,本多锅之助和前田利家准备去浅井家的二备和三备处领兵。“你的兵力突然少了这么多,要顶住六角家的主力啊!等我部署完阵地之后,就把一千多辅兵给你拍回来一部分!”
“你放心,只要我雨秋平在,你的后方就安然无恙!”说罢,他一夹马腹,就离开了阵地。
雨秋平的自信感染了浅井家的将帅们,原本低迷的士气一下子有所振作。
“兄长放心,我不但会守住。”浅井长政豪情万丈地喊道,“就算少了这些人,我也一样可以击破六角!”
他们不知道,策马离开的雨秋平,自己心里也没底。
第一百二十八章 鱼饵(6)
雨秋平带着2000人迅速北上,在距离野良田六百米外的稻枝村停了下来。稻枝村里的百姓因为之前来来往往经过的军队,早就逃散了。整个村子里没剩下几个人。
雨秋平登上村子里最高的一个三层建筑的屋顶,往东北看去,可以看到浅井军和六角军正在额户川东岸,宇曾川西岸的那条走廊上缠斗着。浅井亮亲正努力指挥着部下向着野良田这边靠拢,而山冈景隆指挥的六角军试图包抄全歼这一支浅井军。浅井军控制了一座额户川上的桥梁,似乎打算通过额户川,向西南撤退,逃向野良田。
“就在村庄这里布防!”雨秋平决定道,“竖起三盛龟甲菱的大旗,告诉浅井亮亲大人,向这边撤退!”
传令兵一骑绝尘而去后,雨秋平立刻让部下们开始熟悉村庄的地形,准备进行布防。
“村子的位置很好,挡在了从河边到野良田的必经之路上。”雨秋平站在屋顶上环顾四周的地形,“右边是一小片树林,左边是村子的水田,都是不容易通行的地方。只要我们守住这里,六角军除了攻击我们,就只有避开正面绕远路了。”雨秋平盘算道,“如果他们找的绕远路,我们就一部分人回去回防,另一部分衔尾追击。为了绕路他们不能展开战斗队形,我们就可以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
“村子里一共有两条主干道,一条南北走向,一条东西走向,各自长六十丈左右。在被两条路分开的四个区域内,都是不少百姓的住房。”雨秋平着手布置道,“二备队负责主干道的坚守。现在就去拆卸房屋,制造简易的木栅栏和拒马,摆在主干道上。同时多挖几条壕沟,层层设防!目标就是把主干道弄得无法行走!速度要快!喜兵卫,半兵卫,二备的兄弟,这个交给你们了!”
真田昌幸和松下轻乱和二备的军官领命离开后,雨秋平又开始布置巷战的内容。
“大哥,锅之助,一备的兄弟们,巷战的时候,东北区和西北区使我们主要坚守的位置。你们两人负责一个,各自带着三备的500人去熟悉房子构造,辅兵也让他们自己找一些木棍扁担之类的,加入战斗!”
前田利家和本多锅之助也立刻和两个一备的军官,分头去熟悉村子里的房屋和小路。
雨秋平把临时指挥部,就设立在村落中央十字路口西南的三层酒楼上。所有的100弓箭手也被调集到了酒楼集中使用。他还要求各个部队的负责人一定要留意自己的旗帜,因为在巷战时,信息传递不便,只能靠旗帜来传递命令。
未时六刻,雨秋平的村落布防建议完成了。完成布防后,真田昌幸和他的500人被雨秋平调回来担任预备队。他又分了两组10个弓箭手和40个足轻,其中10个战兵,让两个足轻大将带着他们到树林和农田那里去监视。
此时,浅井亮亲也带着千人不到的残部狼狈地逃入村庄内。可是一进村,就发现面前的大道已经被刨得坑坑洼洼,横七八竖都是木板,栅栏,根本难以行走。前田利家匆忙引导着他们从小巷里后撤,在雨秋平的指挥部后面稍作停顿后,就安排他们去浅井长政的马印处听命。浅井亮亲前脚刚走,山冈景隆后脚就来了。
板井上筑是山冈家的一个足轻大将,一向以作战勇猛在家内闻名,他的刀法即使在南近江也是小有名气。刚才对浅井军的突袭里。正是他亲临一线,阵斩了百百家的家主,让百百备直接崩溃,从而冲散了其他小豪族的阵势,家主还在战场上亲赐褒奖了他,这可是作为武士的无上荣耀。之后,他们立刻渡河,追着浅井亮亲打,一路上把掉队的足轻杀了个一干二净,浅井亮亲狼狈不堪地向南逃去。家主说了,只要按照这个势头杀过去,就可以直接冲垮浅井家的本阵。
然而,在他们追到稻枝村这个
小村子时,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我去!谁把村子刨成这样了!”冲在前面的板井上筑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土路,一时间束手无策。土路每一道栅栏,木板后面,都有严阵以待的浅井家足轻们,似乎不是善茬。
“愣着干什么!一起攻进去,我们要快点赶到战场!”山冈景隆看到队伍停滞不前,亲自策马到一线催促,“永原家负责左边的房屋,永田家负责右边的房屋!我们山冈家进攻正面的街道!”他边喊边挥动着马鞭,“快!快!快!”
在山冈景隆的督促下,六角家的足轻们立刻涌了上来,从各个方位侵入村庄。板井上筑作为山冈家的武士,立刻带领部下开始向街道上防守的敌人展开进攻。街道不宽,只能允许十个人左右并排行走,投入进攻的也就是这么个数。他们冲向防线,开始试图搬开横七八竖的石块和栅栏,栅栏后的浅井家足轻立刻突刺,影响他们的搬运,索性配合不是很默契,刺出来的枪稀稀拉拉,只是偶尔有人被刺倒。板井上筑注意到,浅井家的足轻们隔着栅栏,似乎有恃无恐地不断攻击,因为六角军足轻已经致力于拆除障碍物,而没有去进攻他们。
浅井家足轻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站得离栅栏太近了,栅栏已经失去了掩护的意义。板井上筑抓住一个机会,猛地一个前滚翻冲上前去,接连三刀,越过栅栏间的缝隙,捅死了三个浅井家足轻,顺势往前一推,就把栅栏推得斜了过来,把栅栏后的浅井家足轻压得连连后退。六角家足轻趁机一拥而上,捅死了栅栏后的几个浅井家足轻,把栅栏踩在地上,继续前进。
然而,还没等板井上筑招呼后面的人一起跟上,就听到了利箭发射的声音。几乎全凭十几年出生入死,刀头舔血的本能,板井上筑猛地一个低头,头上的头盔一下子就被两支羽箭射飞了出去,跟着自己一起前进的三个部下立刻被十几只羽箭射倒在地。他快速地瞄了一眼羽箭射出的方向,是村庄中心的一栋高楼。有几十个弓箭手正在射击,一半对付自己这里,还有一半朝着村外集结的大军抛射。
“拿木板,门板过来!”板井上筑躲在一家路边的小商铺的招牌后面,躲避箭雨的来袭,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快点那掩护防具过来。而此时,六角家的弓箭手也赶到了村口,开始对浅井家弓箭手展开火力压制,一时间箭雨的威胁没有那么大了,六角军足轻们再次展开攻击。
然而,越往街道前方打,遇到的阻力越打。两旁的建筑物内,不时有浅井家的足轻窜出来,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袭击攻击部队的侧后。而那个高楼上的弓箭手对于他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两边房子里的人在磨叽什么啊!为什么没有人掩护我们的侧翼!”板井上筑怒气冲冲地跑回了村口,请求另外几个足轻大将加强两翼的巷战攻势。刚才板井上筑又有好几个手下死在侧面住户屋子里的突袭,板井上筑也派人去追击了,可是效果并不好。“我都死了不少兄弟了!”
“娘的!你以为我们想吗?你以为我们没死人嘛?你的兄弟是人命,我们的就不是了么?”几个负责两翼攻击的足轻大将骂道,“你看看那里!”
板井上筑顺着他们的手臂看去,只见两旁的居住区,各有一个靠前的屋子内发出剧烈的打斗声。片刻后,又是一具六角家的尸体被从屋内的窗户扔了出来。周围围观的六角家足轻看着门前叠起来半个人高的尸体,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继续进攻。
“什么人?都是一个人干的么!有什么好害怕的!”板井上筑抽刀在手,愤愤然地向着东面的那个房子走去。“板井大人说得有理,怕什么!”另一个叫做岛田顺一郎的足轻大将同样以武艺出名,也是很威风地抽刀在手,向着西边的屋子走去,“板井大人,来比比谁先解决敌人!”
“好!”
板井上筑大踏步地走到了东边的那堆尸体旁边,冷哼了一声,在周围六角军足轻们期待的目光中舞了个刀花。
“看!是板井大人!”“这些屋里那小子有的受了!”六角家足轻们顿时欢呼起来,这不禁让板井上筑热血沸腾。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是每个以武名出彩的武士梦寐以求的。
“里面是何人!可敢通名!方便军目付记在我的功劳簿上!”板井上筑豪情万丈地大喊了一声,周围的六角军足轻立刻又响起一阵欢呼!
“本多锅之助。”里面响起了一声不带感情的男声。虽然努力绷出威严的感觉,但是不难听出,这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还是个小毛孩?”板井上筑嗤笑了一声,迈着方步走入屋内,“赶紧滚吧,不杀小孩子。”
“请赐教。”本多锅之助穿着那身父亲的破具足,丝毫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只是举着染血的刀,默默地回应道。
“好小子!”板井上筑看到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忽然来了些兴致。他打量了一下狭窄的室内,没有太多腾挪的空间,估计就是比拼力量了。
他上前一个大步,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就是一击势大力沉的下劈。本多锅之助也不躲闪,右手横向握刀进行格挡,刀锋碰撞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反向一拨手腕,巨大的力道一下子就把板井上筑震得连连后退。
“单手这么大的力气!是怪物吗!”板井上筑大吃一惊,两只手的虎口和手腕都被震得生疼,对方却是纹丝不动。实力上的巨大悬殊一下子击垮了他的心理,这个经历大小十几战的汉子,此刻却连迎战的勇气都被从身体里抽走。他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子,或许不是个武士,而是怪物!
本多锅之助脸上依旧是冰冷的杀气,一步一步,缓缓向着板井上筑走来。每一次脚步声,都仿佛是死神的钟声在敲响,板井上筑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本多锅之助的逼近,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提起精神来迎战。
忽然,在西边,传来了岛田顺一郎的惨叫声,以及一个洒脱不羁的男声,高声抱怨道:“用武士刀就是不爽啊!要是能拿着我的大枪,几百个,我都吞得下!”
顺一郎他…死了么?
板井上筑接下来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哀嚎声了。
“你们永原家和永田家的人都是傻子么!这个屋子拿不下来,就先打其他屋子啊!这里几百间房子,总不见得处处都是怪人吧!”
得知攻势不顺的山冈景隆亲临一线开始指挥,让六角家足轻们从各个方向进攻村庄。可是村庄内的浅井家足轻却利用提前熟悉地形,节节抵抗,让六角军寸步难行。而正面官道上的防御,同样顽强。楼上一刻不停地弓箭更是让人头疼。
无奈之下,山冈景隆让别动队从树林和农田两侧不易行走的地形迂回,却被雨秋平安排的监视部队发现,随后,真田昌幸就带着部分弓箭手赶去水田,把大量人员射倒在泥泞的水田里。又派人去森林里不停袭扰,山冈家的迂回部队苦不堪言。
六角军四千多人,此刻却被两千浅井军依靠村庄地挡在稻枝村,寸步难行。山冈景隆被迫放弃快速攻下村子的打算,而是让主力部队继续进攻牵制浅井军主力,让永田家和永原家的部队绕远路迂回。
“派出信使向六角殿下汇报,我部在稻枝村受阻,怕是不能及时赶到战场。之前击溃了百百家和三田村家,面前出现的是浅井家直辖部队的2000人。我部保证,一定牵制敌军,不让他们顺利撤离!”山冈景隆无奈之下,只得向六角义贤派出传令兵。
浅井军的背后危机得以化解。
“总算是守住了,还能苟。”雨秋平看着改变方针的六角军,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弃军
未时六刻,浅井军本阵内。
“雨秋大人说已经守住了稻枝村,后方的敌军来不了了。后方无忧,矶野大人你为何还是执意退兵?”浅井长政不满地看着眼前跪拜的矶野员昌。
“在下之前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终于等到六角家攻势暂缓的机会,来找殿下了。”矶野员昌叹了口气。浅井长政分出本阵兵力后,就已经无力进攻。海北备无法独立抗住蒲生定秀的1000人和六角家直辖的2000人,因此浅井长政将远藤直经也派去支援他。西边的赤尾清纲已经开始收缩阵地,放弃了继续攻击六角义治。而东边的战线上,矶野员昌也收缩防御,自己本人则赶回了本阵。“趁着还可以后退,请殿下快些撤退吧!”
“家中一向主战的矶野大人,此时为何会一心想着撤退?”浅井长政低声呵斥道,“快点回去准备进攻!”
“在下并非怯懦!”矶野员昌感觉自己的尊严收到了侮辱,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如果大军撤退,在下愿意殿后死战!”
“在下之前被围在佐和山城中,不知道殿下的计划。”矶野员昌低声道,“但是在下看来,估计就是寝反肥田城高野濑秀隆,引六角家西返,大军衔尾追击,从而趁机于野战中取胜。”
“只是!殿下你们怎么没想到!”矶野员昌声音陡然变高:“六角家最重忍者情报,高野濑秀隆早有异心,他们怎会不知!”
本阵周围的浅井家足轻皆是一惊。
“先前在下还以为,是我们侥幸趁着六角家各部分头撤离,抓住了他们本队。”矶野员昌摇了摇头,“可是山冈家从荒神山出来,一开就是早有预谋的埋伏!如果他们真的是分头撤退,山冈家为何不回自己在南近江的本领,而往荒神山而去?他们就是为了伏击我们的后军,切断了我们向北的退路!”
“矶野大人想说什么?”浅井长政努力维持自己语调的稳定。
“六角家是想设下埋伏,全灭我们啊!”矶野员昌沉声道,“他们必定是故意西返,把我们从北近江引入南近江腹地,然后一举击溃我们!”
此言一出,周围的浅井家足轻皆是大惊失色,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我们已经中计了!趁着东边还有退路,殿下快点从肥田城西北渡过额户川和宇曾川撤退吧!”矶野员昌俯身叩首道:“在下愿意断后,掩护大人撤回北近江!”
忽然,六角家阵地那边响起了战鼓的声音,原本保持对峙的正面战场以及六角义治都展开了进攻。
“怎么可能!六角家为什么会突然进攻!”矶野员昌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正看到,东边的肥田城城头,燃起了狼烟!十万火急的狼烟图案!
“那里也有埋伏吗!”
未时六刻,肥田城西北。
4000六角军正在进藤贤盛的带领下,从丰乡一路赶来,从肥田城西北的宇曾川和额户川的桥梁上通过,一路向西,直奔野良田浅井家的侧后而去。而他们现在经过的路,正是浅井家前往野良田时走过的路也是浅井军在北方退路被山冈家封闭后,唯一的退路。
四面楚歌了。
此时,稻枝村内。刚刚稳定局势的雨秋平,立刻发现了肥田城头的狼烟。
“肥田方向也来了伏兵么!本阵!只剩下一点人了啊!”雨秋平匆忙指挥着部下从稻枝村内撤离,留下浅井家二备在官道上防守,自己率领三备则快速从房屋里撤离,回援浅井长政的本阵。六角军见状快速发动全面攻击,二备很快也坚持不住,且战且退地撤出了稻枝村,向野良田撤退。六角军紧追不舍,还分出部分足轻绕开二备,紧追三备而去。
而此时,正面战场上的六角军看到伏兵全部就位,浅井家已经陷入包围,也是战意昂然,纷纷发起反击,缠住面前的浅井军不让他们回援本阵。浅井军上下乱成一团,各部仓促之间都无法轻易脱离接触,只有大野木茂俊强行脱离战线,回援本阵。
未时七刻,山冈家追击雨秋平的部队也赶到了战场北方,浅井家直辖的二备和三备
正节节抵抗,向着本阵靠拢。而山冈家的部队则紧追不舍。浅井长政无奈之下,只好将浅井亮亲的1000残兵也派过去支援。
而战场东边,高野濑秀隆为了阻止进藤贤盛队靠近战场,也把高野濑家所有的600人都拉上了战场,出城牵制进藤贤盛。进藤贤盛根本不理会高野濑秀隆的动作,留下1000人猛攻高野濑家后,就立刻带着剩下的3000人直奔浅井军侧后而去。浅井长政不能让这支部队席卷自己正面战场的侧翼,只得亲自带着一备,马众和大野木茂俊的一千多人迎上3000人的部队。现在,浅井长政手上,已经再也没有其他预备队了。
战场上各个交战的部队,除了赤尾备还能对六角义治取得优势之外,雨森备,海北备,阿闭备,矶野备,以及北方的雨秋平所部,全部被六角军压着打,抽不开身。而浅井长政自己也面对着接近两倍的人数,苦苦支撑。
而六角家,还有2000本阵精锐直辖部队和200马众没有动用。一旦他们投入战场,已经没有余力的浅井家就会立刻崩溃!
“娘的,已经撤不掉了!”矶野员昌看着彻底被包围起来的浅井军,感到一阵绝望。
“一备,二备,三备,海北备,赤尾备…”石川五右卫门单脚立在一根树枝上,用手掌为眼睛遮着耀眼的阳光,数着对面的旗帜。
“…大野木备,高野濑备。再算上之前被击溃的百百备和三田村备。殿下,齐了!”石川五右卫门兴奋地对着六角义贤说道,“三个月前那次调查里面,所有浅井家的备队都出现在战场上了!”
“好,敌人已经没有余力!”六角义贤大手一挥,“再带着1000直辖出击!本阵留下1000人和马众就够了!”
随着1000生力军加入正面战场,苦战良久,饿着肚子,又因为中伏而士气大跌的浅井军再也支撑不住,向着本阵方向节节败退。求援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地跑向浅井长政处,可是浅井长政却一个人也派不出来了。他自己面前的六角军,就是他人数的将近两倍。开战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只能苦苦支撑。
随着中央战线被越压越靠近浅井长政的本阵,整个阵型也支离破碎了。浅井长政已经失去了和西面的赤尾家的联系,后者不得不自己想着东北撤去,以保证不要被前后夹击。
可是,无论是北边的退路,还是东边的退路,都已经被牢牢封锁了,没有余力的浅井军甚至连组织突围的能力都没有了。足轻们无奈地发现,这一战的结局,居然要比之前的高宫合战还要惨烈。那一仗虽然也是被六角军以多数兵力击溃,但是不远处就是佐和山城,溃逃的部队逃入城中坚守,六角家也无可奈何。
而这一次,他们深入南近江腹地,四周所有的退路都被封锁。部队一旦在这里被击溃,将难逃六角军的追捕。大军就只有化整为零,看看能不能有运气好的逃跑几十里跑回北近江。而失去了几乎全部成建制部队的浅井家,也将在未来的几个月内无力作出任何抵抗,北近江的各个城池都只能任由六角家攻取了。
浅井家作为大名的历史,可能就要结束了。
申时初刻,浅井长政的马印处。
“殿下!您先撤吧!”一个侍卫眼看全军都要宣告崩溃,明白此战已经绝无幸免之理。“殿下您不能死在这里!您回不去的话,浅井家就真的完了!”那个侍卫高声喊道,“这里还有一百马众骑兵,一定可以保护大人突围的!大人快向东逃近肥田城,然后再往北逃回北近江坚守!”
一石激起千层浪,意识到局面已经无法挽回的马众们和家老们纷纷劝浅井长政离开。
“殿下,您要是被抓住了,我们就真的全无幸免之理了!”一个老臣急急地劝道:“您快点逃回小谷城,再召集一波农兵死守,我们还是可以撑下来的!”
看到浅井长政满面通红,一句话不说,周围的人又劝道。
“实在不行,就和先主公一样,逃到越前朝仓家避难!先主公可以再次振兴浅井家,主公你也一定可以的!
”几个马众侍卫劝道。
浅井长政不甘心地摇了摇头,死死地盯着六角义贤的本阵那里还有1000精锐和200马众骑兵。
“殿下!别干傻事,突击马印没用的!”几个侍卫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仗殿下已经打得很好了!不要不甘心啊!该撤就撤啊!”
“我跑了,你们怎么办,全军怎么办?”浅井长政喃喃地说道,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过六角义贤的本阵。
“我们会想办法逃回去的!化整为零,拼了命也会逃回去的!”那个部将急道,“殿下你快走,我们一定奋战到最后,为殿下争取时间!殿下逃走了,我们才逃!”
“殿下!别犹豫了!快走!”几个马众将领不由分说地召集马众集结,然后狠狠地在浅井长政的马匹的屁股上刺了一剑,受痛的马匹发了疯一样地窜了出去,向着东边的队伍间隙出跑去。浅井长政回身还想大喊什么,却来不及止住马匹。他顺手抓住插在地上的马印,想借机减速,却是一把把马印扯了起来。一百马众骑兵紧跟其后,掩护着家督向着肥田城突围。
此时,六角军本阵内的众人,正看见浅井长政的马众簇拥着浅井长政的马印,向着东边逃去,抛弃了他的军队。
“哦!弃军潜逃了!”六角义贤嗤笑道,“还以为你这小子多有胆色,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和你父亲一样是怂包!丢下还在抵抗的军队自己逃跑了!”
“追!马众200人都去追击!把贤政那小子给我抓回来!”六角义贤大手一挥,早就整装待命的六角军马众立刻绝尘而去,直奔浅井军骑兵。
“而且,逃跑也就算了,你还打着马印逃跑!”六角义贤放声大笑,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三盛龟甲菱,“这不是靶子么!生怕我们的人找不到你么?连你父亲都知道,逃跑的时候要砍倒马印啊!哈哈哈…”
浅井军军阵中。
“殿下,殿下他跑了!丢下我们不管了吗?”浅井军的足轻们看到那面马印一溜烟地向着东边的肥田城跑去,几乎难以置信。
“不要多嘴!殿下是去叫救兵了!不是弃军潜逃!”雨森清贞厉声喝止道,双眼却没有离开那面马印,“都给老子拼死抵抗!掩护殿下!”
“都给我拼死抵抗!不准撤!”矶野员昌此刻也是双目尽赤,“殿下是我们浅井家的希望,必须掩护殿下撤离!死战到底!”
虽然浅井军的将领们极力弹压,可是主帅突然撤离,依然给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各个战线上的浅井军足轻都无心抵抗,节节败退,六角军乘胜追击,一举把浅井军的阵线撕裂。
浅井家马众逃到肥田城边上时,城头的天野景德连忙指挥留守的人打开城门,让浅井长政进来。然后又拼命关上了西城城门,将六角家追兵堵在门外。六角家马众商议了一下,立刻向着北门绕去,打算封堵浅井长政逃回北近江的路线。
片刻后,还没等六角家追兵反应过来,肥田城的南门就打开了,一百骑兵这次没有打着马印,向着东南一路绝尘而去。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不能打着马印逃跑了啊!”六角义贤哈哈大笑,“不往北边逃回本领,倒是往南边逃,倒是有些胆色!不过,也逃不掉的!南边也是我的地盘啊!”
两百六角家马众发现上当后,立刻绕着城市转而向南,紧追而去。
“贤政,你终归是太嫩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兵法的奥义!”六角义贤放声大笑,“一切都在我的谋划之中啊!”
“一切都在你的谋划之中。”野良田北边战场的雨秋平此刻,正无比崇敬地看着身旁的松下轻乱,“半兵卫,你当真了不起。”
“红叶过奖了。”松下轻乱云淡风轻地一笑,双眼关注着南边的战局。
“不,没有过奖。”雨秋平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郑重地对着松下轻乱拱手一礼:“算无遗策,运筹帷幄。我敢断定,半兵卫你将来必定”
“不下孔明!”
第一百三十章 轻敌
时间回到四天前,8月15日下午,浅井家评定会议。
松下轻乱没有像众人一样信息,而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之前的那些,都是虚晃一招。”
“我兵法的真正奥义,就是”
“轻敌。”
“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松下轻乱低声道,“不管有多么技惊天人,一旦轻敌,都难逃失败。人往往在自己最得意最骄傲的领域,最容易轻敌而导致失败。”
雨秋平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在知立守城时,正是因为自己得意于一日修好城墙而轻敌,忽视了城门的防御,结果险些被织田军突破。
而之前松下轻乱剿灭山贼时,也是利用山贼轻敌,轻视他们十几个人的战力,而一直在寻找那并不存在的大军,因而一击制胜。
轻敌。
“而六角家最为得意的,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情报和忍者。”松下轻乱分析道,“在下之前观看情报时发现,高野濑大人已经和浅井家来往密切很久了,六角家肯定有所察觉。”
“因此,我们这次的策反,也必定在他们监视之下,肯定会被发觉。”松下轻乱摇了摇头,“然而这并不要紧。这因为他们得意,他们轻敌,他们在发现我们确实要策反高野濑大人后,就会将计就计,放我们去策反他,而不是进一步追查我们的策反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我认为,他们会放任我们寝反肥田城,然后假装回去平叛,把我们引入南近江腹地伏击。不然的话,就对峙在这里,六角家也打不过来。”松下轻乱环视了众人一圈,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松下轻乱继续开口道:“我们不妨也再将计就计。”
“不知道这位大人,计从何出?”海北纲亲问道。
“两点。都是有关于六角家关于情报上的轻敌。”松下轻乱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六角家会放任我们寝反高野濑秀隆,不对我们派去寝反的人多做检查干涉,以免引起我们关注。想利用自己的情报优势,打我们一个将计就计!”
“第二,六角家会和今天这仗一样,看到我们所有备队的旗号出现后,就会全军压上。”松下轻乱顿了顿,“而雄鹰备,就是我们的杀招。”
时间来到8月16日傍晚,宇曾川河口。
“天野大人,情况如何?”真田昌幸等到检查的人都离开后,低声问道。
“没问题。”天野景德沉声说道,“六角家他们肯定发现了粮食下面的金银货币。然后果真如那个小子所料,没有多过检查,以免引起我们怀疑。”
“也就是,我们藏在金银货币下面的具足和刀没有被发现咯。”真田昌幸确认道。
“绝对没有。”天野景德点了点头。
8月16日傍晚,肥田城天守阁内。
“海北小兄弟,你们不是带了两百多个伙计么?为什么还要朝我借两百多个人返航啊?”高野濑秀隆不解地问道。
“那两百多个人不会离开肥田城。”真田昌幸摇了摇头,“他们是浅井大殿的精兵扮作伙计混进来的,盔甲武器也已经一并运来,就埋伏在肥田城中。”
“纳尼!”高野濑秀隆大吃一惊,“那城中搞不好还有细作,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城中细作都被擒杀了。但是为了保险,”真田昌幸压低声音道:“这三天,请大人关闭城门,全城戒严,禁止人员出入,以防漏网之鱼。”
“那…”高野濑秀隆平复了一下呼吸,“我会把他们和盔甲一起藏到天守阁里来。他们是来帮我守城的么?”
“不是,是到时候用来奇袭六角军的。”真田昌幸摇了摇头,“我们估计,六角军和我军很有可能在肥田城外开战。”
“这样么…”高野濑秀隆还是没从惊讶中平复回来,“所以你朝我借两百多壮汉,是为了替换你带来的两百多人,躲过河口六角家细作的检察?从而装出没有运人进来的样子?”
“没错。”真田昌幸点头道,“明天,我还会再运两百五十人过来,到时候还要拜托您借我人。”
时间回到8月15日,浅井军评定大帐内。
“我们就利用六角军因为轻敌,而不愿意细查这一漏洞,把铠甲和军队瞒天过海送入肥田城里。”松下轻乱点头道。“我估计,六角军会一路尽可能把我们往南近江深处引,但是我们到了肥田城。显然就有了依托,不会继续贸然前进了。因此他们最佳的伏击地点,就在肥田城周围。”
“有道理。”周围几个重臣纷纷点头道。
“我们一路咬紧六角家本队,放任他们伏击我们。交战一旦开始,我们就全力以赴迎战。等到六角家伏兵杀来,我们自然会败退。”松下轻乱嘴角微微一翘,“到时候我们所有备队的旗号都出现,各个部队都已经被六角家缠住,没有余力的时候,六角家就会露出破绽。他们太轻敌,太过相信自己的情报,相信浅井家没有余力了。”
“六角义贤一定就会把本阵的兵力大量投入进攻!在本阵可能只会留下300战兵,一共1000人左右,甚至更少的兵力。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让肥田城内的雄鹰备500战兵出城奇袭对方本阵!六角义贤的本阵一旦被攻破,六角家群龙无首,各个豪族失去指挥,我们就胜了!”
“那六角家的马众怎么办?有他们在,500雄鹰备都没有长枪,很难在平原上抵抗马众骑兵。”浅井长政提出疑义。
“那就需要浅井大人您,去把他们引开。”松下轻乱低声道,“大人您在最后关头,打着马印,带着100马众弃军潜逃。六角义贤为了追捕您,肯定会让自己的马众全军而出。至于往哪里逃,到了战场您自己看着办。总之把六角家的马众引得越远越好。然后,就由天野大人带着雄鹰备出击!”
“可是殿下他弃军,肯定会给士气带来巨大影响,说不定全军会瞬间崩溃啊!”赤尾清纲匆忙建议道,“而且计中算计,风险太大,。这样盲目相信计谋,太危险了吧。稍有不慎
,就是满盘皆输。”
“兵凶战危,哪有稳操胜券之战?”松下轻乱摇了摇头,“到时候就需要诸位重臣弹压部队,只要稳住一会儿,奇袭就可以展开了。在下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己对计谋的把握,只是不知在场诸位,是否愿意相信在下的计中计了。”
“这…”海北纲亲听完这一串眼花缭乱的计谋,不由得感叹少年英雄,“只是计谋太过凶险,万一有了变故…”
“就采用副策。”松下轻乱指了指肥田城,“万一战场上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肥田城内的雄鹰备就立刻出击,接应大军退往肥田城。”
“一切都被你算好了么。”雨秋平看着松下轻乱,长叹了一口气,“好一招轻敌之计。当真了不起啊。”
“为了以防计划泄露,请诸位重臣保密,任何人都不要告诉。”松下轻乱补充道。
“这一凶险搏命之计,在下已经献出。至于采不采纳,就看浅井大人的意思了。”松下轻乱转身,对着浅井长政躬身一礼。
浅井长政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地图,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其实内心已经如翻江倒海般汹涌。
时间回到8月19日下午,申时三刻,肥田城内。天野景德刚刚目瞪口呆地看着浅井长政不按照计划往远处逃离,而是直冲肥田城而来,只好强行打开城门接应。然后又按照后者的要求,把马印留在城内,而将南门打开,放马众向南跑去。
“浅井大人,您这是…”天野景德和肩头的乌鸦,都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浅井长政。
“这是属于我的荣耀,对六角家本阵的致命一击,必须由我亲自来完成!”浅井长政一勒马缰,跃马来到在西门门后整装待发的雄鹰备足轻们面前。
“我等着一刻,已经等了快十年了!十年了,我们浅井家,一直忍受着六角家的欺凌,一直懦弱地臣服着!我忍不下去了!我可是个男子汉啊!”浅井长政放声怒吼道:“从我决定采纳这一计中计的突袭计划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们和六角家,不死不休!”
“浅井家的好男儿们!跟着我一起上!讨回亲人先辈的血债!讨回我们的失地!讨回我们浅井家,身为武家的尊严!”
浅井长政翻身下马,大步向着城门走去。
“我和你们一样,不骑马,不逃生,和你们并肩作战!”浅井长政吼道:“不拿下六角义贤的马印,我誓不为人!”
“开门!”浅井长政振臂一呼,西门在他们面前被缓缓推开。越过门洞,向着西边望去,是额户川,是额户川上的桥,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殊死拼杀的两军,是两里外,六角义贤的黑底黄鹤纹马印!
“雄鹰们!”浅井长政双目尽赤,握着刀的手都有一些微微发抖,声嘶力竭地吼道:“展翅高飞吧!”
“嘿!嘿!吼!”五百热血好男儿,用同样声嘶力竭的大吼,回应着他们主公的大吼。一面蓝底白鹰旗,被套在了浅井长政马印旗帜的上方,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展翅
“看!那是殿下的马印!”眼尖的吉助一眼就看到了东边高高飘扬的旗帜,“还有一面蓝旗子!”
“殿下!真的是殿下的马印!”浅井家的足轻们或先或后地看向东边肥田城方向,那面正在逐渐向着西边赶来的旗帜。
“殿下没有跑!殿下带着援军来啦!”足轻阵中响起一片欢呼,无论是战兵,还是在战兵后面的辅兵,都兴奋不已!本来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少辅兵都被派发了竹枪,准备绝死一战了。现在局面却峰回路转,浅井军足轻们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儿郎们反击啊!不让殿下失望!拖住六角军!”浅井军的各个重臣看到计划如常,纷纷兴奋地鼓舞着部队!如果浅井长政再晚回来一会儿,士气低迷的浅井军怕是就要崩溃了。本来已经被切断战线的浅井军此刻正各自为战,正和六角家进攻的队伍混战在一起,毫无阵型可言。索性之前浅井长政在上半场的战斗中占尽优势,给后藤备,蒲生备和六角义治所部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才让他们的反扑没有剧烈到将浅井军直接击溃。
此时,六角家本阵内。
“贤政那小子!没逃跑么!”六角义贤大吃一惊,“那些部队又是哪里来的?那个旗帜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周围的几个家老重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本人也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忍者都是吃干饭的么!”六角义贤对着几个甲贺忍者愤怒地咆哮道:“那支备队是什么玩意!又是怎么进到肥田城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再找你们算账!”六角义贤狠狠地骂道。他现在手头只有三百多战兵,浅井长政却足足有五百战兵,直奔着他的本阵而来,情况可是有点危机。
“辅兵退到文禄川后面去,不要堵在这里!战兵向东前进应敌!”六角义贤快速下令道。
“殿下!我们战兵少,还是把1000人都留在本阵固守为上啊!”一个部将劝谏道。
“蠢材!”六角义贤骂道,“我们这里背水列阵,调动不易,若是固守本阵,左翼的人想来支援我们都会被堵住,右翼的后方也完全暴露给了浅井贤政!我们的部队就完啦!”
“前压!”六角义贤坚定地对着那一千人的指挥官说道,“去掩护后藤备,近藤备他们的后方!同时传令各个备队,暂缓对浅井家的攻势,都给我派一部分战兵回来围剿浅井贤政!”
从肥田城到野良田战场上的六角义贤的本阵不过只有两里地的距离。等到六角义贤的三百多旗本队整装出发时,雄鹰备踏着整齐的步伐,已经来到了一里开外。
“真的好快!”那个指挥官部将低声感叹道。而且即使在快步行军中,对面浅井军的阵型也几乎没有断节。他匆忙率领着部队迎了上去,给本阵争取空间。
就在他以为战斗一触即发时,对面浅井家的部队忽然在一声“立定”的口令后,又传来了“一二三四”的一声整齐的口令,全军原地踏步几下后停了下来。然后,对面又响起了几声“向右看齐”的口令,所有足轻都齐刷刷地把头往一边扭曲,脚下踏着小碎步,原本有些散乱的队伍立刻横平竖直对得整齐。然后,又是一声“向前看”的命令,所有足轻立刻又齐刷刷地把头扭了回来,直视着面前看傻了的六角军。
“这是…”六角家三百多旗本武士被面前的场景给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会有这么整齐的部队!那些诡异的口令和变换又是什么东西啊!
将他们从发愣中拉回来的,是浅井长政的一声低吼:“拔刀!”五百雄鹰备战兵整齐地抽刀在手,刀剑出鞘的嘶鸣声令六角家足轻们不寒而栗。
“进攻!”浅井长政大踏步从阵中两个方阵中间,走到了队伍正前方!亲自举刀快步冲了上去,身后的浅井军们一声整齐的怒吼,也都跟着冲了上去。
“这种士气!这种精神!”六角家部将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糟糕了!肯定挡不住!”
“向殿下求援!”他朝着一个传令兵怒吼道,然后亲自抽刀,指挥着部下迎了上去。
浅井家摆在最前面一排的士兵,基本都是出自浅井长政原来旗本队的精锐武士,他们本身的战力就和六角家的这些旗本不相上下。这一次,他们排着无比整齐的队形,如一面铜墙铁壁一样压倒过来,士气如虹!
“这帮人的打法!是疯子吗?”站在前线的六角军武士纷纷哀嚎着向后挤去,渴望得到同伴的掩护。浅井军的武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两军交战后,几乎只攻不守,完全无视刺向自己的武士刀,而是一刀一刀对着敌人的要害挥去。每倒下一个六角军,两旁的同伴就不得不后退以防被浅井军杀入阵中。但是每倒下一个浅井军,立刻就会有后排的人抢着补上去,上阵杀敌。
而其中最为战意昂然的浅井家武士,就是浅井家家督,浅井新九郎长政!他一身蓝甲,挥舞着武士刀,大开大合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肆意砍杀着面前的六角军足轻。他一个扭腰转身让过对面一把刺过来的武士刀,顺势左臂夹住对方握刀的手,右手直接捅入对方的腹部,刀柄顺时针扭动了一圈,立刻鲜血四溅。浅井长政拔刀使劲抽了出来的同时,又有两个地方武士冲上来攻击浅井长政,浅井长政左手扯住那具被自己夹住的尸体的衣服,猛地一抬左臂,把六角军武士的尸体直接掀了起来,砸在冲来的两个六角军的身上。浅井长政也不犹豫,冲上前去连着两刀,又结果了这两人。周围的四个武士刚想过来围攻,浅井长政身边的浅井家武士们就立刻咆哮着杀上前来,不要命地疯狂跟着浅井长政挥砍,把六角军打的节节败退。
“他们怎么都不怕死的!娘的!”那个部将低声骂了一句。前线的六角军武士已经损伤惨重,战死将近两成了,部队已经开始动摇。对面的浅井军明明也伤亡达到一成,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越战越勇。特别是浅井长政的奋战,简直就是雄鹰备的一面旗帜,鼓舞着所有人拼杀。
“浅井大人!我来会会你!”那个部将不能任由军队的士气一跌再跌,挤到阵前高深喊道,企图利用对方身份贵为家督,不会接受单骑讨这种挑战,从而嘲笑对方怯懦,维护本方士气。
“阁下请通名!在下浅井长政,接受你的单骑讨!”浅井长政很有武士风范地下令全军暂停进攻,让出一箭之地,将武士刀收回刀鞘,抬手问道。
“我…在下吉田重安!”吉田重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对方的家督会和一个部将单挑,连刀都没有收回去,就匆忙磕磕巴巴地应道:“请…请赐教!”
“快,快去叫弓箭手!”身后的几个侍大将匆忙想要组织弓箭手狙击浅井长政。
“那就请了。”浅井长政再次将染血的武士刀从刀鞘中抽出,一时间血花四溅。他猛地一个剑步冲上去,拦腰就是一击横劈,吉田重安连忙一个下撩迎了上去,两把武士刀在空中相碰,发出刀锋碰撞的尖锐声。双方都是屏气发力,在刀锋间角力。虽然吉田重安也是六角家有名的武士,因此才被选为旗本队的部将,可是浅井长政的力气却更胜一筹,渐渐地,把吉田重安的武士刀压了下去。浅井长政趁着对方咬紧牙关想最后发力的那一刹那,猛地侧身撤刀,吉田重安抡了个空,武士刀从浅井长政的面颊前划过,带起的风吹得浅井长政脸颊生疼。他抓住机会,脚步快速移动,一个转身,左臂借势肘击吉田重安握刀的手臂。吉田重安赶到手肘一阵剧痛,匆忙收刀回撤,浅井长政跟上就是一个突刺,吉田重安狼狈不堪地下压格挡,却被浅井长政猛地一使劲,把武士刀挑飞了出去。然后,浅井长政就是一个横劈,在两军阵前,直接把吉田重安的首级砍飞了出去,颈部喷起的血液溅起来有几尺高。
浅井长政兴奋地怒吼了一声,再次挥动武士刀,高喊道:“敌将被我讨取了!进攻!”
看到自家少主居然不介意兵凶战危,在两个回合里就斩杀了对方大将,雄鹰备士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气势如虹地跟着浅井长政向着六角家武
士们冲了过去。而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六角家甚至连弓箭都没有调出来。六角家旗本队的士气则低落到了极点,草草抵抗了几下,就朝着后方败退而去。
“居然有这么强么!挡住他们!”青地备匆匆赶来,看到的却只是本阵最后的预备队狼狈逃窜的一幕。他们立刻冲上前去,企图侧击浅井长政的侧翼。
“收刀!全军向右转!”浅井长政早就察觉到了侧翼赶来的青地备,却依旧选择强行先击溃面前的六角旗本,然后再安排全军转身,应付青地家赶来的300战兵。
青地备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侧面面对着自己,只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雄鹰备足轻,全部把刀插回刀鞘,然后齐刷刷地一个转向,腿部一靠,就面向自己站好了。
“拔刀!”浅井长政再次吼道,“进攻!”
措手不及的青地备足轻本打算偷袭侧翼,却立刻遭到了雄鹰备的正面强攻。最前面的两排长枪兵刺伤刺死了十几个雄鹰备士兵后,后面的士兵们却毫不畏惧一般,硬生生地撞入长枪林。青地备的足轻们从未见过这样拼命的打法,立刻就被手持武士刀的雄鹰备成功近身,武士刀挥舞间,无用的长枪犹如木棍一样的累赘。几个骑马武士和步战武士也独木难支,被迅速围攻至死。大批大批青地备足轻被砍倒在地,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溃逃而走。
“青地家的人脑子长在屁股上么!这么强大的旗本队,居然还去贴身作战!”下一个赶来的池田备骂道。他们趁着青地备交战时,来到了官道上,接替了六角家旗本的位置,阻挡雄鹰备前进的路线。
“不要被近身!用长枪刺!”池田备指挥官高呼道,“武士们准备好,一旦有一两个人冲进来,就立刻拦住他们!我们坚持到近藤大人和后藤大人的援军赶来!”
“全体向左转!”刚刚结束战斗的雄鹰备再次一个齐刷刷地旋转。
“向右看齐!”“向前看!”调整阵型后,浅井长政再次催动着雄鹰备冲了上来,自以为是的池田备同样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后,就宣告瓦解,狼狈地向着将旗方向逃窜。
但是这三队的奋战,为本阵争取了时间。进藤贤盛和后藤贤丰带着一共600战兵回到了本阵,其中还有200弓箭手。而此时,六角家在各处的占据因为抽调大量兵力,以不再占优,仅仅能维持均势。
“殿下,那个怕是浅井长政的旗本了吧,还挺厉害!”进藤贤盛狠狠地骂道。
“不要和他们肉搏!”六角义贤刚刚亲自目睹了三支备队的溃败。浅井家的人像疯子一样撞了上来,然后就拼命砍杀,似乎完全不会因为伤亡而影响士气,纪律和阵型始终无可挑剔。明明500人的队伍,已经伤亡了一百多人,却依旧士气如虹地向着本阵冲来。
“弓箭手!准备放箭!”后藤贤丰一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礼数,代替主公开始指挥。200弓箭手第一排蹲着,第二排站着,第三排和第四排在后面准备抛射。
“放!”后藤贤丰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雨立刻落入了浅井长政的阵中。第一轮平射射中了十几个雄鹰备的大腿和咽喉面部等要害,他们刚一倒下,后排就立刻补上了十几个人。抛射的箭雨根本无法阻挡雄鹰备的前进,队伍微微调整了一下,就在此迅猛地冲了上来。
又是第二轮箭雨,这次将近倒下了二十几个人,但是雄鹰备却不管不顾地在浅井长政的催动下,一头撞了上来,仿佛根本没有人受过伤亡。所有的武士足轻,都只是下意识地服从着补位,前进的命令。
后藤贤丰和进藤贤盛匆忙把弓箭手向后撤去,还没等完成,雄鹰备就已经杀上前来。最前排的足轻和武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斑斑血迹,恶吼着挥舞着染血的武士刀,冲了上来。那股神挡杀神,不畏牺牲的气势,着实震住了六角军足轻们。他们草草地抵抗了几下,前排的许多同伴就被乱刀砍死,被迫节节败退,裹挟着六角家后方试图重整的败军,一起向西南边的桥上逃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雄鹰
“殿下!快撤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后藤贤丰眼看大势已去,部队已经无法重整,浅井军即将攻到马印之下。他立刻冲了上来,拉住六角义贤的马缰就要他撤离:“马众不在,无人保护殿下!请殿下快点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周围的几个侍卫也立刻上来劝六角义贤离开。六角义贤有些恍惚地看着东边溃退下来的军队,和那面高高飘扬的浅井长政的马印和白鹰旗。他心里清楚得很,马印这里一旦失守,整个六角家军队就会失去指挥和斗志,变成一盘散沙。
虽然兵力上没有处于劣势,甚至还包围了浅井家。可是没有了马印的指挥,所有人都会失去战斗下去的意志。他们不知道友军是否还会继续奋战;不知道自己的进攻或者防守有没有人掩护策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进攻,该去打谁…最终只会是一片混乱,纷纷撤走。这就是战争中,为何主帅将旗一旦被攻破,大军就会遭到灭顶之灾的原因了。六角家的大军行将崩溃,这可是六角家多年未曾有过的溃败。
虽然地处南近江的领地,部队们可以自行逃回本居地。但是在浅井军的追击下,怕是要伤亡不小。短时间内,六角家也再无能力召集逃回各自领内的豪族,观音寺城,箕作城的防守也岌岌可危。而且,经此一败,六角家在近江怕是要大失颜面,动摇威信了。不少交界处的豪族怕是会倒向浅井家。六角家在近畿地区十几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太快了啊。”六角义贤不甘心地翻身上马。明明在半个时辰前,还是他把浅井家打得落花流水,一统近江,制霸近畿指日可待。转瞬之间,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兵败如山倒啊。
六角义贤看着滚滚逃来的六角军足轻,而他们身后,那面猎猎作响迎风飘扬的马印,以及马印下那英姿飒爽的武将,忽然放声大笑。
“贤政。哦不,长政!”他远远地指着浅井长政,笑道:“连破五阵,你已经在你祖父之上!”
六角家的马印发出了最后的命令:各自逃生。然后,便被侍卫们一脚踹到,众人簇拥着六角义贤仓皇逃离。
渡河前,六角义贤不甘地最后一眼看向战场,日头已经西斜。原本焦灼的两军,此刻已经变成了浅井家的追亡逐北。六角家的部队各自撤退,四处逃散,黑底黄鹤纹的旗帜七零八落地被丢在地上。
他极目远眺,只见远处的荒神山后,忽然有一只雄鹰腾空而起,越过山巅,直击苍穹,随后猛地俯冲,低低地盘旋在战场上方,翱翔着,鸣叫着,仿佛在示威,又仿佛在宣泄。
近江之鹰,腾飞了!
酉时初刻,肥田城头已经炊烟袅袅。从清晨开始,奋战一天的浅井军们,除了早上的一点干粮之外,就没吃过东西了,此刻都已经饥肠辘辘。肥田城奉命动员领内百姓烹制晚饭,迎接大军回城。
六角军在马印倒下后就四散撤离,在浅井军的追击下损失惨重。之后。及时赶回的六角家马众匆忙掩护本队撤离,阻止了浅井长政的进一步追击。浅井长政也没有恋战,开始在野良田收拢部队。
“兄长,你回来了!”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带着部下赶回来时,匆忙亲自迎了上去,“真是可惜,让六角义贤跑了!”
“没事,长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优势骑兵,抓住对方主帅谈何容易?这仗我们已经大获全胜!”雨秋平笑道,“最后你连破
五备的骁勇,注定要在近江成为神话了啊!”
“兄长过奖了。还是兄长练得一手好兵。”浅井长政诚挚地感谢道,“虽然部队的武艺没有多少强化,但是那种训练度,那种精神,那令行禁止,真的是部队变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训练度和令行禁止确实是训练之功,但是那视死如归的拼搏精神,可是你长政,身先士卒的武家义理带给他们的啊!”雨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诶?兄长?”浅井长政忽然发现雨秋平身上浑身湿透,头发也湿漉漉的,“你怎么把全身都弄湿了?”
“因为我这小弟,亲自抓了个大家伙啊!”跟在雨秋平身后的前田利家放声大笑,“放跑六角义贤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个前任家督罢了!他可是把现任家督六角义治给抓回来了!”
“什么!真的吗!”不光是浅井长政,周围的几个重臣都是大吃一惊。抓住了六角义治,那可是对六角家威望的巨大打击,家督失手被擒可是奇耻大辱。之后无论是战是和,六角家恐怕都只能任由浅井家摆布了!
“当然是真的!”前田利家一挥手,几个足轻就把被捆成粽子一样,面色发白的六角义治给带了上来,后者嘴里还被雨秋平塞了个抹布他记得电影里绑人都是要塞抹布的。雨秋平不知道,即使在战场上抓住地方家督,一般也都是彬彬有礼的“请”回来。像他这样五花大绑可是太有失礼数了。
“真的是六角义治!”周围的重臣和家老们纷纷欢呼起来,地方家督被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野良田战场,浅井家足轻们不顾劳累和饥饿,兴奋地相拥而轻,不断欢呼着!浅井家十几年来的屈辱,一朝得以报复回来了!
“是怎么办到的?”浅井长政惊喜地问道,同时匆忙让人给六角义治松绑,把那块抹布拿出来。
“六角大人带着人追着赤尾大人打,结果自己追得太深了。”雨秋平笑着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六角义治,“马印一倒,六角军如鸟兽散,四处撤退,战场十分混乱。从文禄川东岸到西岸的桥梁上被溃兵挤得水泄不通,六角大人慌不择路,眼看追兵将至,居然脱下盔甲,跳入文禄川里,想要游过去。”
“哈哈,我虽然武艺不行,但是论游泳,没有几个人是我的对手!”雨秋平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前世就酷爱游泳,经过系统训练的他和只会狗刨的六角义贤当然不在一个水准上。“于是我带着几个人跳了下去,把六角大人摁到水里去呛了他个半死,把他拖上来了!”
战场清理结束后,大军就前往肥田城吃晚饭,部队的折损和斩获也都统计出来了。此役,浅井军4500战兵折损了612人,还有三百多人失踪没有归队。大多是被荒神山的山冈景隆伏击和正面战场败退时被六角军追杀所致。百百家家主阵亡,三田村家家主伤重不治,浅井长政将他们分别厚葬。
另外,浅井军战兵还有近千人负伤,辅兵也有千人以上的伤亡。不过,比起六角军的损失,浅井军的损失就少的许多了。。
仅仅战场上得到的首级,就有1231级,还有两千多人被堵在文禄川西岸来不及撤走,和六角义治一起被俘虏了,受伤者估计也是不计其数。浅井家还缴获了两千多具六角军撤退时丢下的具足和竹麻甲,以及不计其数的竹枪和刀剑。不过由于六角家并没有被包围,无法取得更多的斩获和俘虏了。各家豪族的重臣和家老,也没有被俘的了。
但是六
角家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召集一支人数过万的大军了。先不说六角军六千多战兵的盔甲武器就丢了大半,各个豪族也都逃回了自己领内严加防守,无力再战。据一路追击而去的马众汇报说,六角义贤身边的部队算上辅兵,也就只有三四千人了,他们一路逃回了观音寺城内闭门不出。大量的六角家溃兵正在野良田周围四处逃散,不过由于天色已晚,浅井军也无力追捕了。
当晚,浅井军众将在肥田城天守阁内举办了盛大的宴席,附近村庄内的酒肉被全部买光,大家举杯相庆,宴会热闹非凡。他们都是追随浅井家三代的老臣,这十几年来,家族每况愈下,土地不断流失,一直被六角家摁着打。浅井军在高宫合战中一溃千里,更是不得不向六角家屈辱求和,成为六角家的附庸。这股闷气,他们可是忍了好久了。
今天的野良田之战,浅井家总算是扬眉吐气。以劣势兵力,深入六角家腹地,大败六角家全军,可是生擒了六角家现任家督。这样的威风和畅快,让这些重臣们如何能不兴奋?浅井家从此站了起来,再也不用匍匐在六角家身前了!
而最为兴奋和激动的,就是浅井长政了。他从父亲手中接过家督之位,为的就是一雪前耻,和六角家痛快一战。他今年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可想而知,身上背负着多大的胆子。主战派的期望,主和派的埋怨,浅井家的兴衰,和一万多足轻们的命运,都由他来承担!现在,战斗终于结束,浅井家大获全胜!而他本人,也因为他带着雄鹰备连破五阵,在近畿获得了“近江之鹰”的赞誉。
浅井长政在宴会上,不顾平时彬彬有礼的形象,和家臣们一起胡吃海塞,互相夸耀着武功。家臣们也正式认可了这位年轻有为,骁勇善战的少主作为浅井家新任家督。兴奋之余,浅井长政更是要一个一个重臣敬酒过去。雨秋平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喝了好几瓶了,果然也立刻醉倒在地,在众人的哄笑中被抬了下去。
把浅井长政送回去休息后,雨秋平就在天守阁外随便溜达溜达,刚好看到了,坐在楼梯旁,一个人默默思索什么的松下轻乱。
“半兵卫你怎么不去庆功啊!里面的大人们都嚷嚷着要敬你这个大功臣一杯啊!”雨秋平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怎么看你还不高高兴啊!”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松下轻乱浅笑了一下,“于私,浅井大人是我们的好友。于公,美浓斋藤的继承人,龙兴大人的母亲也来自近江浅井家,斋藤家和浅井家也有姻缘,浅井家获胜,我自然高兴。”
“但是,打仗并不是打赢了就结束了啊,还要想着如何收场停战,巩固胜利果实。”松下轻乱摇了摇头,“浅井家大胜一场,自然不愿意主动派人去请求和谈。六角家本为近江霸主,此战颜面尽失,家督被擒,六角义贤心高气傲,更是拉不下脸来求和。”
“两军若是都不停战,长久对峙下去,对谁都不好,还容易给三好家插手近江的机会。”松下轻乱看向雨秋平,“这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仗才刚刚打完,你就像这个了啊!”雨秋平苦笑道,“别累到了。”
“不是打完才想的,打之前我就有在考虑了。”松下轻乱又是摇头,“未有远虑,必有近忧。没想好如何结束战争,就不该挑起战争。”
“那半兵卫你的意思是…”雨秋平问道。
“请今川家出面调停。”松下轻乱看向雨秋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变故
南近江战场上,两军的对峙一直持续到8月28日。浅井军一路进逼到观音寺城城下,在城北扎下大营。随着六角军大败,家督被擒和浅井家兵临观音寺城城下的消息传来,犬上郡不少摇摆不定的豪族纷纷向浅井长政献上人质宣誓效忠。神崎郡和爱知郡这两个原本隶属于六角家的郡中,也有大量的豪族试图倒向浅井家。可是他们中有不少人家中的人质都在观音城城内,因为担忧人质安危,而不敢倒戈,只是暗中派人和浅井家沟通,表达了倒向浅井家的愿望,希望浅井家不要进攻自己的领地。
观音寺城作为天下闻名的坚城,易守难攻。六角义贤带着残部逃入观音寺城后,立刻召集领内还可以动员的男丁进城防御,把库存的不少竹麻甲,盔甲都拿了出来下发,花了不少钱临时召集部队,总算是凑出了8000人守城部队,其中有盔甲武器的大概3000。而后藤家,进藤家,蒲生家这些对六角家忠心耿耿的重臣和豪族,逃回领内后也立刻重整部队,呼应观音寺城的防御。浅井长政没有把握强攻拿下观音寺城,局面一下子又僵持下来。
现在,浅井家处于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六角家虽然大败,但是观音寺城坚固无比,浅井家在野良田合战中同样损失不小,因而无法攻陷,久留于坚城之下,又会折损士气,消耗粮食。而如果想要撤军,那么刚刚到手的神崎郡和爱知郡可能就会有了反复,毕竟不少豪族的人质都在观音寺城城中。唯一的方法就是谈判,让六角家交出人质,浅井家再撤军。可是作为战胜一方,主动派遣使者谈判又十分没面子,家中众人犹豫不决。
同样,六角家也非常尴尬。心高气傲的六角义贤遭此大败,身为家督的长子还被俘虏,让他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派出使者谈判。可是居城若是长时间被包围,对威望的动摇只会更加严重。而且,他也确实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安危,不知道在浅井家当阶下囚的状况到底如何。
在这样的状况下,雨秋平决定采纳松下轻乱的建议,在浅井家的请求下,前去请在京都的濑名氏俊以今川家使者的身份去调停纷争。本来他还不愿意麻烦濑名氏俊太多,之前濑名氏俊派来几个使者询问他的安危时,他也都告诉濑名氏俊不要操心。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确实需要外部势力介入了。
按照前田利家的想法,此刻六角家领内大乱,只需要直接向西穿过六角家领地,进入京都即可。不过,求稳妥的雨秋平,还是沿着琵琶湖逆时针兜了一个大圈,避开六角家的领地,于9月1日抵达了京都。
“红叶啊,你怎么每次都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啊。”濑名氏俊看到雨秋平来到驿站后,就苦笑连连地把他迎了进来坐下,“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要追悔莫及,当时就不该派你过去的。”
“让殿下担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雨秋平脸上一红,道歉道。
“上次让你吃个饭,你就去剿灭了一家山贼。这次让你去帮忙参赞军务,你就成了近畿鼎鼎大名的浅井家的今川客将,万军中生擒六角家家督的雨秋红叶啊!”濑名氏俊笑道。
“啥?鼎鼎大名!”雨秋平一下子吓了一跳,“怎么就鼎鼎大名了呢!我就是趁着六角义治掉到水里时,带着人把他捞出来了啊!哪有什么万军中生擒家督这种事啊!怎么会被传开的啊!”
“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住不成?”濑名氏俊笑着摇头,“你当时抓住六角义治的时候,周围敌我两方要有千多人吧。这些人回去随口一说,就又是几千人知道了,然后越传越广,十天的时间足够你在近畿家喻户晓啦。”
“雨秋大人这一弄倒好,我们一系列事宜又要耽误了。”濑名氏俊的副使责怪道,“本
来这几天,我们在朝廷和幕府上下打点好了,觐见和申请的事情马上就有着落了。”他边说边有些气愤地埋怨道:“你的事把事情都搅黄了。”
“这是为何?”雨秋平不解地问道。
“现在的公方殿,和六角家关系极好。”副使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公方殿元服时的乌帽子亲,就是六角家的先主六角定赖担任的。而公方殿能够在三好家反对的情况下回归二条御所,也是在六角家的支持下。公方殿在近畿最为依赖的势力,就是六角家啊!”副使叹了口气,“今川家的部将出现在南近江战场上,帮助六角家名义上的附庸浅井家与六角家开战,还大破六角,亲自活捉了六角家的家督,六角家元气大伤,这可是让公方殿恼怒异常啊!”
“这…”雨秋平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那当时殿下为何还放我去支援?”
“本来以为你就是去扮演一个军奉行的角色,两边也不会真的爆发大战,估计就是浅井家死守佐和山城逼退六角家。”濑名氏俊笑着叹气道:“这次家督派我出使时,就要求我尽可能联合浅井家制约六角家,以防止六角家凭借和公方殿的好关系,在我们上洛后独霸近畿。因此,我也希望你能和浅井家搞好关系,限制一下六角家。”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你不主动宣传,大家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今川家部将待在浅井家出谋划策。”濑名氏俊尴尬地摆了摆手,“谁曾想两家居然真的爆发了大战,浅井家大胜,你还立下大功。这下就把公方殿给激怒了。”
“那事情还能挽回么?还能觐见公方殿拿到上洛申请么?”雨秋平苦着脸问道。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次出使的任务失败,别说什么封赏了,都有可能降级。那他就真的没有机会迎娶今川枫了。
“可以。”濑名氏俊宽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此来,是应浅井家的请求,请我去调停两家纷争的吧。”
“殿下明鉴。”雨秋平吃了一惊,点头道。
“那我就顺水推舟,和公方殿说,为了对手下的孟浪行为表示歉意,我亲自去调节两家争端。”濑名氏俊笑道,“给公方殿一个台阶,他也不会难为强势大名今川家的。又卖浅井家一个人情,帮他们一次。”
“殿下的外交之才,在下真的是佩服。”雨秋平感叹道。
“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好好学便是,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濑名氏俊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啊?”雨秋平问道。
“三好家…似乎有异动。”濑名氏俊皱着眉头说道,“我的两个忍者手下和我说,山城国和大和国的三好家忍者这段时间异常活跃。我们本来以为是来监视今川家活动的,结果发现似乎是针对大和国去的。不知道是筒井家还是松永家。”
雨秋平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为了掩饰脸上的慌张,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小口。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濑名氏俊又是十分费解地叹了口气,“三好家的诸位重臣和家督本人,都在近期内更换了部分侍从和小姓。据传言说,十河赞岐守还亲手斩杀了他的两个喂马的侍从。”
“噗!”雨秋平直接把满嘴的茶水喷在了桌子上,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假的吧!”雨秋平发生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哀嚎,惊得门外的几个人都涌了进来。濑名氏俊也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雨秋平痛苦地抓耳挠腮。
“那赌馆的几个人!什么来头啊!三好家的么!”雨秋平心中悲愤地狂呼,“完了完了!历史被老子改变了!这下要出大事了!”
“三好四兄弟和三好义兴不接二连三地挂
掉,三好家要怎么衰落啊!那我们上洛岂不是要面临强敌啊!”雨秋平几乎要气得老泪纵横。
“另外就是,我们的忍者在京都东边的山里遭遇不明身份的人伏击。他们反击的时候,不小心误杀了一位携家眷从北边来京都的武士。”濑名氏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安排几个手下去补偿他们了,所以我们要过一天才能出发。”
“还有一个惊喜的事情。”濑名氏俊忽然笑道,“公方殿几天前喜得贵子,甚是聪明伶俐。我们若是以恭贺此事为由,献上礼物祝贺,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诶?”雨秋平愣了一下。他不记得,足利义辉有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啊?莫非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说,自己的到来对遥远的京都也产生了蝴蝶效应,让足利义辉多了个儿子。
“幼名叫做辉若丸。”濑名氏俊斟酌道,“不如就送他一把名刀吧,希望他成为公方殿那样的人。”
此时,河内国,饭盛山城天守阁内。
“二弟,如何?”三好长庆正坐在桌案前和安宅冬康下棋,十河一存心不在焉地靠在后面的一个柱子上,擦拭着自己的宝刀。三好义贤走入天守阁五楼内后,三好长庆就出言问道,同时把一颗黑棋强行点在了白棋的断点上。安宅冬康皱了皱眉,低头陷入了沉思。
“估计就是弹正干的了。”三好义贤冷哼了一声,“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少主身边的侍从,都有那么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加入的时间也十分接近。四弟的那两个喂马的侍从倒是被查出了身份,就是泷山城的人。他居然真的想要刺杀我们,我居然一无所知。这是我的失职,请大哥责罚。”
“不用自责,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被三好家依为干臣的松永弹正,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三好长庆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在前世的历史上,松永久秀就是出了名的反骨仔。以此谋杀三好家诸位重臣后,大权独揽。之后在织田信长上洛后,又左右逢源,强占大和一国。然后数次对织田信长掀起叛旗,可谓是一个叛乱怪癖者。
“要杀掉么。”三好义贤压低声音问道。
“弹正也是精通黑暗之人,暗杀怕是不易。要解决他,就只有出兵一路了。而无论是弹正本人,还在他在丹波的弟弟,实力都不弱。”三好长庆看到安宅冬康落了一子和自己在断点附近开战后,没有立刻落子,而是思索着回答道。
“现在河内的战事没有结束,纪伊的杂贺众也十分麻烦。”安宅冬康摇了摇头,“摄津国的局势也不稳,还是不要妄动刀兵了。”
“修理亮还是不肯妥协,安安心心地当傀儡么?”三好长庆又问道。
“山高政胆大妄为,直到现在还不肯认清现实。”十河一存瓮声瓮气地斥责道。被他擦得雪亮的武士刀刀光一闪。
“他一直说,既然自己是河内守护,守护河内就是他的职责。不管颠沛流离,不管历经多少磨难,不管违心依附于谁,他都要亲自为河内的苍生做主,绝对不会任人摆布。”安宅冬康钦佩地说道,“倒是一位了不起的义理武士。”
“所以他才会被家臣和弟弟放逐。”三好义贤不屑地摇了摇头,“认死理,根本不明白,在乱世没有黑暗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那么说,帮助他回到河内后,他还是很有可能和我们对抗的?”三好长庆凝视着棋盘,问道。
“很有可能。”安宅冬康点头道。
“那行吧,我决定了。”三好长庆如释重负地笑道,“不要去动那个叛徒弹正,反而奏请将军,任命他为大和守护,大和一国任他攻取。”
“妙计。”三好义贤称赞道,“大哥果然非常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调停
“哥哥们,又在说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十河一存没好气地抱怨道。
“有时间擦刀,不如去多思考思考。”三好长庆笑道,“现在我们虽然风光无限,却是四面受敌,处处被牵制,不要再擅开战端了。何况弹正颇有才干,与他开战,必定损耗颇大,主家与家臣开战还会动摇威信。”
“我们杀了弹正的人,弹正自然明白我们已经察觉到他的阴谋,不敢再有所动作了。”三好义贤接过话头,“我们任命他为大和守护,看似升职,其实把他排挤出中枢。”
“为此就把大和一国给他?”十河一存问道。
“就像是把脓血从身体中挤出一样,必然会流失一些健康的血液。”三好长庆却毫不在意,显然不把一国一城的得失放在心上,“但是不能害怕失血而放任脓肿扩散。”
“既然不能直接铲除弹正,就是双方还要保持微妙的关系,自然不能把事情做绝。”三好长庆继续说道:“我们杀了弹正的人,把他挤出中枢,就给他个大和守护,让他不至于立刻反叛,给我们添堵。”
“这实则是双赢的买卖。”三好义贤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弹正以前也是生意人,不会不明白大哥的好意。三好家不愿意留他,却也不愿意翻脸。因此给他一个守护,让他带着所有他的势力离开三好家独自发展,不要造反给三好家制造麻烦。三好家借此机会可以先平定更要紧的地区。”
“而弹正表面上也没有和三好家撕破脸,依旧可以依靠着三好家的大旗在大和国展开攻略,威慑他人。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妨碍。”三好义贤笑道,“毕竟弹正也是天赋异禀,立刻与他为敌可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啊。”
“不是很明白。”十河一存摇了摇头,又擦起了他的刀,“反正到时候,哥哥们让我打谁,我就去打谁好了。”
“那么大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安宅冬康忽然抬起头,看向三好长庆,“您下一步,下哪里?”
三好长庆微微一笑,握着棋子的手在那个断点附近犹豫了一下,就拿开了,没有继续打下去。他转而向下,在棋盘下方自己的一处下过小目的位置旁边飞了一下,守了个角。
“平定河内后,减少我们在山城,河内,和泉,纪伊的驻军。”三好长庆毫不客气地减少了大半个近畿的领地驻军,“回师西向。四弟负责赞岐,二弟负责阿波,我和三弟负责摄津的压制,寻找机会攻略播磨,土佐和伊予。”
“先固根本后称王。”三好长庆的手伸入黑白棋盒,拿起三枚棋子,手一抖,甩给了他的三个弟弟。看着他们三人纷纷走到棋盘边上,把棋子摁在剩下三个角上。
“万万不可再被统治近畿的荣耀而困扰。无论是木曾家,大内家,还是细川家的教训,都要让我们警惕起来啊!”
9月4日,濑名氏俊亲自拜访六角义贤和浅井长政,出面为两家调停纷争。早就骑虎难下的两家纷纷答应停战。两家派出使者,在京都会面。浅井一方的出使是海北纲亲,而六角
一方则是后藤贤丰。
双方经过两天的谈判磋商,达成了停战协议。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条。
浅井家脱离六角家,正式独立出来。神崎郡,爱知郡两郡中和蒲生郡已经被浅井家占领的领地划归浅井家,六角家将两郡中豪族的人质交给浅井家。浅井家一举成为了41万石的大名,可以和六角家分庭抗礼了。
而浅井家则返还此战中俘虏的六角军足轻和六角家家督六角义治,并返还部分缴获的盔甲和武器。
两家约定在9月15日前交接完毕,然后浅井家撤围,回归江北。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今川家拜见二条晴良和足利义辉的事情也有了着落。濑名氏俊获得了单独觐见足利义辉的机会,年轻有为的将军听说了今川义元渴望上洛,击败跋扈的三好家,为他恢复大权后,兴奋地表示了支持,并留下了亲笔书写的命令。雨秋平没有资格去拜见,因而就待在浅井家,帮浅井长政处理一系列善后事宜。等到濑名氏俊带着使团与9月18日返回后,一行人就准备向浅井家辞行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们浅井家,已经从仰人鼻息的附庸,一举成为了北近江的主人,近畿不可忽视的力量。”离别时,浅井长政感慨万千,“一切,都要感谢濑名大人,兄长,松下大人和你们诸位。”说罢,他深深鞠了个躬,“长政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长政,不必如此。”雨秋平扶起浅井长政,“若是真的要感谢我们的话,就努力经营浅井家,在我们上洛时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兄长说的是,倒是我矫情了。”浅井长政笑道,让侍从把他的白马牵来。
“我看兄长的马,只是匹劣马罢了。战马在战阵上,就是武士的第二条性命,如此劣马可不行。”他边说边把缰绳亲自交到了雨秋平手里,“这匹白马,唤作琵琶,是我从小亲手养大的,算得上是千里良驹了。今天就把它送给兄长,祝兄长武运昌隆。”
“多谢了,我就却之不恭了。”雨秋平感受得到浅井长政的那份感激和关心,没有推辞,翻身上马,“长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这无疑是对于刀头舔血的武家,最好的祝福了。
9月20日,一行人回到了遇到松下轻乱的赤坂城。松下轻乱也要带着众人告辞了。雨秋平微微有些不舍,亲自去为他送别。
“半兵卫,我还有一事相求…”临行前,雨秋平开口道。
“红叶放心吧,我绝不会透露今川家准备上洛的消息的。”松下轻乱摇了摇头,“红叶提起今川家的机密时,没有避开我,是对在下的信任。身为武士,自然要回应这种信任。”
“多谢了,不过我说的倒不是这件事。”雨秋平笑道,“能不能留个地址,这样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写信交流。难得遇到你这样杰出还秉持光明大义的人,我很是舍不得分别呢。”
松下轻乱愣了一下,不仅有些动容。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如红叶把你的地址留给我吧,我派
人带信给你,然后你让他带回来就好了。”
“也行,我就在骏河国骏府城东边,江尻港西边那里。”雨秋平笑道,“等到今川家拿下尾张,我说不定就会迁到尾张,和你写信也就方便多了。”
“说到这里…”松下轻乱望向雨秋平,“不知红叶有没有想过,今川家未来和斋藤家的关系。”
“这…”雨秋平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在今川家的计划内,美浓也是必须要拿下的一国。而今川家和斋藤家,难免会有一战。
“到时候,我作为美浓的武士,也会全力以赴的。”松下轻乱轻声道。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吧,我是真的不敢和你敌对啊。”雨秋平苦笑了一声,“连你都如此强悍,我很难相信,那位竹中重治大人该是多么的神机妙算。”
松下轻乱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想要告辞,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郑重地看向雨秋平。
“我想恳请红叶,一定要在这浑浊的乱世里,秉持住你的理想,那依靠光明正义和法律来结束治乱循环的理想。”松下轻乱转身离去,“因为,那是我看到的,结束这悲剧的唯一希望了。”
队伍来到尾张,前田利家也到了告别的时候。身边的挚友一个一个告别,让雨秋平心里不由得有些空荡荡的。
“说起来,我可以去看看松夫人么?”雨秋平问道,“你不是一直要比较,松夫人和我的心上人谁更漂亮么?”
“她现在怀孕呢,本来她的腰可苗条了!不能现在去!”前田利家果断地拒绝道,“等你什么时候领着你的那位过来了,我们再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雨秋平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我有可能…根本不可能领着她过来啊。
看到雨秋平忽然神色地落了下去,一根筋的前田利家没想通里面的关节,就想尽办法逗雨秋平开心,说他好话。
“你知道吗,你小子在尾张,可是有了一诺千金的名声啊!”前田利家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整个尾张可都传遍了哦!”
“哦?这是为何?”雨秋平诧异地问道。
“不就是你上次给善照寺砦解围的事嘛!”前田利家笑道,“没人料到,你小子居然真的信守承诺,把佐久间那帮整天就知道倚老卖老没啥本事的家伙们给放了!”
“然后啊,我们织田家的所有重臣们都被你的举动给弄傻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么实诚的人。”前田利家越说笑得越厉害,“大家弹冠相庆啊!欢天喜地啊!不少大人们都四处嘲笑你的守信。佐久间那老家伙还吹嘘说什么你是被他的威风吓到了,被迫放行。”
“不过啊,虽然那些大人看不起嘲讽你的举动,但是在我们这些中下层武士,还有百姓里,你的名声却大得很啊!”前田利家赞许地怼了下雨秋平的胸口,差点把后者推下马来,“特别是鸣海城那边那五个受你恩惠的村庄,帮你四处宣传你的守信,你的仁义。你都快成了尾张的大名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噩耗
10月6日,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骏河。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在村町休息,吃的都是带着的干粮,住的也都是城里的驿站。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走时还是绿树成荫,而现在。却已经下雪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只是,骏河为什么会这么早就下雪呢?
皑皑白雪重砌了骏府的街道,但马蹄和车辙却弄脏了白玉砖。唯有两旁建筑物上的雪瓦,依旧那样洁白无瑕,不时有四五成群的小孩子,踩在箱子上,踮起脚从屋顶刮取积雪,捏成雪球,向着跟来的小孩子砸去。
雨秋平回到今川家领内后,就重新穿上了那红叶披肩,在雪中穿行,披肩也被染白了。
由于这次危机,被濑名氏俊化解了。那么雨秋平帮助浅井家战胜六角家的事情,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大功了。濑名氏俊私底下和雨秋平说,这一次他被提升为大城之主也不是没可能。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
雨秋平望着巍峨的天守阁,泪水竟然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他仿佛可以看到,天守阁五楼的回廊上,有一位少女,正翘首以盼。
半年内,连升两级,我终于可以有配得上枫儿的身份了么。
这是用今宫险些身死敌手,野良田以命相搏的功绩换来的啊。
只是,这么好的心情,天公却不作美,偏偏下了雪。
忽然间,雨秋平在街道上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催动着身下的琵琶向着那边奔了几步,唤道:“大哥!大哥!”
雨秋平的喊声引起了队伍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右侧,只见朝比奈泰亨正骑在马上,尴尬地想要避开队伍,却被濑名氏俊热情地邀请了过来。
“贤侄,今天为何这般扭捏?”濑名氏俊笑道。
“不是…叔叔你们执行任务回来,我怎敢打扰。”朝比奈泰亨嘴角抽搐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濑名氏俊说话,余光却止不住地飘向雨秋平,这不由得让后者赶到莫名其妙。而朝比奈泰亨,也因为雨秋平的神色如常而赶到愈发惊讶。
“这可不是贤侄的风格啊。”濑名氏俊笑道,“这么懂礼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是…是呀。”朝比奈泰亨愣了半晌,点头道。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雨秋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狐疑道:“遇到什么事了么?”
“可是骏府出事了!”濑名氏俊猛地警惕起来,环顾了四周,民众们依旧一如平常地生活着,似乎脸上还都带着笑意,没有任何异常。
“不…骏府没事的…”朝比奈泰亨那个浓眉毛快拧成了一个疙瘩,低声道。
“那是什么事?把大哥能弄成这样啊!”雨秋平问道。
雨秋平看着朝比奈泰亨,希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雨秋平等得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追问,忽然,听到身旁的一个商店里的老板喊道:
“你们几个,做红纸什么的,手脚都麻利一点!耽误了公主的婚事,你们担得起吗!”
“哪位公主结婚啊…”话无意识地一脱口,雨秋平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击碎,一切仿佛都光亮起来,他恍然大悟,紧接着袭来的就是天旋地转般的剧痛。
雨秋平死死地用从未有过的
凶狠目光逼视着朝比奈泰亨,听着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跳出:“为什么会这样!”
难怪大哥会如此扭捏…
枫她要出嫁了。却没有人来通知自己。
新郎是谁?冈部正纲么!
雨秋平只觉得胸膛里憋得喘不过气来,看到朝比奈泰亨没有回应,又大吼了一声:“怎么可能会现在成亲啊!”
朝比奈泰亨脸色惨白,周围的小民们被雨秋平的怒吼吓得不明就里,纷纷躲避开去。一行人周围的街道,瞬间就空无一人了。
“红叶,慎言!”濑名氏俊本能地要保护自己的手下,“不可以在这里非议公主的婚事…”
“到底为…唔!”雨秋平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话刚要出口,朝比奈泰亨一下子从背后扑了上来,在马背上捂住了他的嘴巴。雨秋平努力挣扎起来,都被朝比奈泰亨给控制住了。
“小子!你给老子冷静一点!”朝比奈泰亨低声恶狠狠地道,“连我这个傻大个都明白,你在这里大吼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给自己和公主招惹麻烦!”
雨秋平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身体猛烈地挣扎着,却被朝比奈泰亨死死抱住。周围的使团成员,都被濑名氏俊带着离开了,只留下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两人。
雨秋平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良久,终于不再挣扎,不再呼喊了。
朝比奈泰亨捂着雨秋平嘴巴的手掌,忽然感觉到了几滴冰凉的水珠。
雨秋平泪流满面,看着漫天的飞雪。
我早就该明白的啊…来不及的。枫儿她早就该出嫁了。为什么我还会觉得自己来得及呢?
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坐在骏府城中一家酒店的三楼雅间里,关紧了门窗。
“大哥…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雨秋平低声问道。
“大概是一个月前…”朝比奈泰亨低声道,“家督大殿在我们重臣的宴席上说,枫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把冈部正纲那个小子叫去了骏府天守阁里…”
雨秋平虽然已经猜到了新郎就是冈部正纲…但是亲耳听到这几个字时,还是心如刀绞。
“然后那个小眼睛估计就是回领内去准备迎娶的事宜了,一个多月都没看到他回骏府。”朝比奈泰亨咬着牙说道,“然后,枫公主要成亲的事就在骏府内传开了。几家染坊和卖红纸的商铺都被家督大殿要求加紧赶工。只不过,这次家督大殿一反以往的礼节,并没有提早公开枫公主要下嫁的对象…估计是为了…”
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么?家督大殿也知道了么?所以故意把我支开,去执行外交事务,也是为了避免我在骏府城中悲伤难堪么?
“你小子也别太伤心,”朝比奈泰亨苦苦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还有大哥我陪着你…”
雨秋平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把桌上的烈酒往喉咙里倒。喉咙里又疼又辣,雨秋平却浑然不觉。
“而且…你也别难过!公主殿下心里还是有你小子的!”朝比奈泰亨看到雨秋平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急急地道:“那次宴席后,有人看到公主殿下去家督房间里,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好几天都没再去见家督大殿!”
这样的安慰,却只是徒劳地让雨秋平更加心痛罢了。他一杯接着一杯,不断的喝着,直到日头西斜,太阳都要落
山了。他已经喝了几十瓶酒了,却依旧醉不倒。朝比奈泰亨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不喜欢饮酒的小子,一口气喝了那么多,目瞪口呆。
骏府城天守阁内。
“公主!公主!”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进了今川枫的屋子内。后者正有些茫然地打开窗户,眺望着骏府的西门。任由寒风裹挟着雪花吹入,也浑然不觉。
“濑名殿下回来了,奴婢在天守阁一楼看到他了!”那个侍女的一句话,却立刻把今川枫从思绪中拉回。她急匆匆地一转身,二话不说,就穿着那件大衣,一路小跑地冲向楼梯。天守阁里的下人和奴婢纷纷行礼,一贯平易近人的今川枫此刻却无暇回礼,只是顺着楼梯冲到三楼,刚好遇到上楼的濑名氏俊。
“濑名叔叔!”今川枫看到濑名氏俊,就如见到救星一般迎了上去。周围的奴婢和侍从匆忙让开。
“枫?”濑名氏俊愣了一下,看到后者脸颊上还有泪痕,立刻就明白了她来为了何事。
“平他在哪里?您知道吗?他是和您一起回来的吧!”今川枫不顾礼数,急匆匆地问道,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枫…”濑名氏俊心下一紧,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无比的悲哀和心疼,低声劝道:“枫,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要守妇道…最好不要再去见红叶了。”
“我不管。”今川枫决然地摇了摇头,泪水一下子充盈了眼眶,“这些小女子一生一世的请求!请您告诉我,平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我有话要对他说!”
“再不见…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话到最后,原本焦急的语气,已经虚弱到细若蚊呐般的哀求。濑名氏俊心下一软,低声道:“西城的酒楼,他在三楼,和朝比奈公子在一起。”
“谢谢。”今川枫呜咽着说道,掩面跑出了天守阁,不顾卫兵的阻拦,向着西城跑去。太阳已经落山,有些昏暗的骏府城的街道上飘着大雪,路上满是返家的行人。
一路上,认识她的和不认识她的行人,都纷纷给这焦急的少女让路。她一路冲入酒楼内,不顾身上,头发上落满了雪花。酒楼的老板认得今川枫,正准备上前磕头行礼,就被今川枫直接绕开,向着楼上跑去。
她大踏步地走到那间有人的雅间前,把门猛地推开。看到桌上,地上,横七八竖地放着倒着几十个酒瓶,一旁手足无措的朝比奈泰亨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这一头,却空无一人。
他不在。
“松千代哥哥!”今川枫情急之下,竟然用起了儿时的称呼,“平他在哪里!”
“不…不知道。”朝比奈泰亨被今川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他喝完了这么多,有拎着五瓶酒,不准我跟去,说要到那个地方去静一静,也不知道是哪里。”
“那个地方…”今川枫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立刻转身离开,向着北门跑去。北门的卫兵已经关上了城门,今川枫却不管不顾地呵斥他们,要求他们立刻开门。不敢忤逆公主的卫兵一边派人报告今川义元,一边老老实实地把门打开了。
今川枫在大雪中,应着呼啸而来的北风,向着北山的枫叶林跑去。她一路踏着脚下混着纸红叶的积雪,向着小木屋艰难跋涉。
地上应该还有不少他的纸红叶吧。
只是天色已晚。
红叶的颜色,她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