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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运营

    这一战,织田家算是获得了一场惨胜。从战略意义上来看,织田家完成在墨俣城筑城的计划,同时也击退了斋藤家的主力,使得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威胁墨俣城。

    然而,从战术层面上来看,河野岛之战可以说得上是织田家的一场惨败了。织田信长冒险渡河奇袭,却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还被斋藤家摁在河岸边一通乱打,死伤了近千人的部队。若不是雨秋平在下游捞起了几百织田家的落水者,这一战织田信长就要损失惨重了。而木下秀吉拼死的逆袭,也并没能给斋藤家造成多大伤亡后者很快地撤离了战场。

    谈起织田信长的指挥作战水平,雨秋平还真是不大敢恭维。统一了尾张之后,几乎每一战都打得磕磕绊绊。之前的知立奇袭战,几乎没能取得什么战果就被逼退;桶狭间之战也是中了雨秋平的埋伏,要不是毛利新助、服部小平太的建议,织田信长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之后和美浓的历次大战里也都是表现不佳。森部十四条大战被斋藤龙兴奇袭,靠着池田恒兴和佐佐成政的奋迅才避免了被全灭;而进攻犬山城时也屡遭败绩;趁着美浓内乱突袭稻叶山城,反倒中了竹中重治的十面埋伏而损失惨重;这一次河野岛大战,更是被斋藤军逼入绝境。

    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织田信长在战术层面的指挥,也鲜有什么特别亮眼的成绩。上洛之战时实力碾压,但是在金崎撤退战和姊川合战都被浅井长政打得险象环生,靠着木下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奋战才勉强渡过难关。而在之后和三好家、本愿寺、杂贺众的战斗中,织田信长的临阵指挥也都在后世饱受诟病。他一生中最光辉的一战,应该就是歼灭武田家大军的长筱合战了。不过即使是长筱合战,占尽兵力优势、处于防守姿态的织田信长还是被凶悍的武田军一度压制。可以说,谈及战术层面上的指挥,织田信长的水平远远不如有着“大返”和“贱岳之战”两场教科书般野战胜利的羽柴秀吉。

    因此,后世有不少人都将织田信长的成果归结于运气好,还流传出“天下最弱尾张兵”的说法。“战国的风云儿”这一称号,其中也不无对其好运气的感叹。

    然而,雨秋平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或许织田信长在战术层面上不那么精通,但是即使频繁战败,但是他却永远是发起攻势的那个人这背后支撑着他的,就是他超出常人许多的战略眼光。

    他能从尾张这一个小地方起家,每每抓住时代的机遇,一步一步统一了整个近畿。无论是统一美浓、上洛、压制近畿,每一步的战略眼光都是如此精准,几乎未发生过任何纰漏。而他卓越的内政管理能力、任人唯贤慧眼识才、敢于创新的品质,都是织田家能够在一次次失败中越败越强大的原因。

    如果用雨秋平那个时代颇为火爆的moba电子竞技类手游(既dota、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的战队作比喻的话

    ,织田信长无疑就是一支非常精通兵线运营、经济发育和控龙、抓单、推塔的战队,但是往往在团战细节上处理不好。可是他通过运营和发育积累的优势,足以让它拥有很高的容错率,不用担心糟糕的交换比,甚至被团灭几次也能靠防御塔的优势顶住。

    这一次大战后,雨秋平本人就留在了墨俣城。这里孤悬在木曾川北岸,面临斋藤家大军的威胁,必须要有重兵驻守。反正旁边那四家小豪族经过这么久的商贸往来,几乎已经和雨秋家亲密无间了,不大可能和雨秋平动手,雨秋平也就索性将常磐备主力都调到了墨俣城来,日常训练也放在这里。

    因此,他很遗憾没能回去参加木下秀吉被提拔成部将的庆功会。因为这次河野岛大战中他的表现足以让对他在这几年里“火箭提升”不满的那些人闭嘴。要是没有木下秀吉力排众议的增援,织田信长可能就会变成像滑铁卢的拿破仑那样因为援军的迟到而一败涂地了。

    而在木下秀吉给雨秋平的来信中,前者还在落款时用兴奋地手抖的字迹写下了自己之前由织田信长赐下的新名字:木下秀吉!好歹也是织田家的要员了,还叫着什么“藤吉郎”之类的俗名未免有些太失颜面。一晃几年,当年只能仰人鼻息的足轻头,转眼间已经升到了部将,和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平起平坐了。

    不过,雨秋平此刻却没有将多少心思放在织田家内的职务变动上。

    因为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展开了。

    雨秋平先是派出使者和西美浓的豪族们交涉,询问是否可以保证三菱商队和津岛商人众继续进行贸易。得到应允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在他和天野景德、直江忠平、真田昌幸四人事后商议的完善计划中,美浓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雨秋平在炸死织田信长后,立刻倒向美浓一侧,引美浓部队进攻尾张,从而趁机乱中谋利,扩大实力以自保,避免被愤怒的织田家消灭掉。同时,联络三河的松平家,靠着雨秋平和松平家康的好关系请求他破弃和织田家的同盟,与雨秋平联手瓜分织田家的领土。

    而这次他派出使者请求再次通商,实则就是想试探西美浓豪族对他的态度,会不会因为墨俣筑城事件而急剧恶化。现在看起来,似乎西美浓的豪族也都是保持着冷静的,那样他的计划就得以实施了。

    他于是开始了墨俣城天守阁的修建计划,首先要做的,就是购买大量原料。

    建天守阁所需要的木材、石料等自然是要买足量,但是火药的准备才是重中之重。雨秋平除了依旧在津岛和天王寺屋的人购买火药之外,还要求三菱商队在美浓和近江领内暗中少量分批次收购火药运回来,不要让织田家察觉到自己正在购买数量惊人的火药。

    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大量用来建造天守阁的石料、木材被聚集到了墨俣城城的中央

    。雨秋平则在这段时间里,安排辅兵在墨俣城内修筑了一个土木结构的简易本丸,从而将天守阁的工地围绕起来,遮蔽视野。同时,还让辅兵和民夫们为天守阁挖掘地基,把挖出来的沙土就堆在边上。

    时间逐渐推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墨俣城内有什么异常的情况。织田信长派使者来过两次,也都是询问墨俣城的防守有没有什么问题,并没有觉得堆在墨俣城正中的建材有任何问题。

    终于,到了秋收的时间,辅兵们和大多数尾张百姓一样,刚刚挖完地基被解散回家忙着秋收去了。雨秋平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有理由不召集民夫和辅兵来修天守阁,而是动用自己的战兵了。

    8月7日,也就是在夯土胚前的那个晚上,真田昌幸手下的忍者从铁炮手的训练营地中拿走了大量的火药,和棉花、稻草等易燃物一起混入了堆在本丸内侧的挖出来的沙土中。

    关于火药和沙土的比例到底多少比较合适,雨秋平先前还做过几次试验。火药太多,会有浓重的硫磺味,而且土胚也不会很稳。火药太少,则爆炸不起来。经过雨秋平多次暗中实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火药和沙土的合适比例。此时此刻,忍者们就正按照雨秋平规定好的比例的火药,把他们混入沙土中搅匀。

    整个混入火药的全过程,雨秋平都亲自站在本丸的城头监督,生怕发现任何意外。而真田昌幸也对忍者们下达了严厉的缄口令,禁止他们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有关将火药混入沙土里的军事机密。事成之后,这些忍者也被真田昌幸暂停了一切需要外出的活动,全部软禁在本丸的兵营内,以防止他们有机会向外界透露消息。这些忍者们心里也明白,估计这个火药计划会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多作反抗,顺从地接受了真田昌幸的安排。

    难熬的一晚终于过去后,熬了一夜的雨秋平却没有丝毫困倦。相反,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却交替闪烁着紧张、激动、兴奋的神色,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因为他明白,这件事只要成功,他报仇的目标就完成了一半。但是,今天白天以及之后集体的夯土行动,才是真正最有可能泄密的时候。

    不过,他心里隐隐还有着许多担忧。不是担忧计划是否会失败,而是担忧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今川枫。

    她说过,她已经放下了仇恨,希望雨秋平能够让这些肯舍命追随她的部下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她也说过,她很讨厌雨秋平一个人将所有的事情埋在心里自己扛着,而把她关在一切问题的门外。

    她不希望这样,不希望雨秋平为了她而变成一片红叶。

    那么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雨秋平只觉得自己脑内一团乱麻,心烦意乱地让他很不舒服。他狠狠地喝了几口水,希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秘密

    8月8日一早,常磐备的足轻们照例在清晨的朝阳下就展开了训练。一排一排的足轻笔直地站着军姿,连骑兵也都要进行这些基础的操练。

    不过,今天的雨秋平却是一反常态地早早来到了训练场平时他都会陪着今川枫睡一会儿懒觉。就当常磐备的足轻们好奇他们的红叶殿下为何这么早就来了时,雨秋平率先开口解释了他们的疑惑。

    “你们最近训练很辛苦啊,大声回答我,会不会觉得不满意啊??”雨秋平骑在马上,笑着对着他的足轻们问道。

    古今中外,不管是什么样的军队,这个时候按照惯例,都应该对着领导人喊一声“满意”来迎合一下场面。常磐备自然也不是不开窍的人,大家吸了口气,就准备用一声中气十足的“满意”让雨秋平满意。

    不过,雨秋家从来不缺少刺头儿。

    就在大家伙开口之前的那一刻,前田庆次突然屏气凝神,气沉丹田,几乎用上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大声喊了一声“不”!

    常磐备的足轻们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在“不”后面喊了声满意。于是,连在一起听,就是一个无比连贯地“不满意”。

    众人听完喊出来的效果后,一个个都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他们看着雨秋平尴尬的神色,忍不住想笑。可是按照常磐备的军规,如果在训练时做了额外的动作“比如笑”,就要被罚去做俯卧撑。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好你个庆次啊!”雨秋平被弄得一时间下不来台,笑骂了一句,“就你觉得练得很累?我怎么看大家都没抱怨,就你抱怨啊!”

    “殿下,不是这样的啊!”前田庆次犟嘴道,“觉得不累的只有那些和您从今川家那边过来的训练狂,我们尾张人都是累得不行啊!”

    “是吗?”雨秋平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底下的足轻们大家的确都被这训练折磨地不行,一个个一言不发地望着雨秋平。

    “这样啊…”雨秋平怀笑了一声,“行吧。”

    “常磐备听令!”雨秋平高声下令道,“由于正值秋收,无法召集领内辅兵,因而天守阁的修筑工作就决定由常磐备的战兵完成。”

    雨秋平此言一出,底下的足轻们的脸上一下子就洋溢起了憧憬的表情。虽然修天守阁肯定也会累,但是肯定要比常磐备的魔鬼训练要好上不少啊!

    “不过,鉴于刚才庆次的表态啊,我决定让所有尾张的足轻继续训练!从今川家跟过来的足轻,全部放假给我去修天守阁!”雨秋平笑着说道,满意地看着底下来自尾张的足轻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前田庆次他今天肯定是没好日子过了。雨秋平本来就只打算让可靠的今川家老兵去修天守阁,前田庆次那个表现刚好让他有了机会可以借题发挥,不让新招募的尾张士兵参与修城,又不会引起怀疑。

    “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啊!”前田庆次

    一看大事不妙,匆忙哭丧着脸喊道:“我就随便说说玩的!您要罚我罚我一个人啊!”

    “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雨秋平坏笑了一下,“刚才我有命令你说话吗?违反训练守则,赶紧去做30个俯卧撑吧!”

    “所有从今川家跟来的老兵出列!”雨秋平喊了一声后,就有一百二十多个人齐刷刷地站了出来。当年从今川家一路追随他而来的老兵,还在军队系统里的,也就只剩下120多人了。剩下的不是因为受伤而转去当法官或者代官,就是阵亡在了战场上。不过,对于所有阵亡了的足轻,雨秋平都会把发给他们的纸红叶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储藏起来,表达一份对他们的追思。

    雨秋平领着常磐备的老兵离开了城外的军营,进到了墨俣城的本丸内。在把部队安排去施工之前,雨秋平先让全体人员列队集合,然后自己亲自走到一行人面前,用能让大家都听到的最小音量低声道:“实不相瞒,之所以只让诸位来筑城,是因为涉及机密,只有信得过的人来修天守阁我才放心。”

    “无论你们在修天守阁时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都不要外传,即使是最亲近的家人也不行,你们平日里也不议论量这件事情以免隔墙有耳,因为这事关军事机密。”雨秋平看着面色逐渐凝重下来的部属们,低声嘱咐道。

    “解散。”

    修筑天守阁的行动本该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可是由于雨秋平之前的那一番叮嘱,常磐备的足轻们此刻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他们分成十几个班,按照雨秋平给出的计划书,小心翼翼地拿沙土夯土胚。

    宇治秀高是此时正在筑城的一个足轻,虽然不是知立城的那200多奴隶之一,但也是雨秋平第一次扩军时就加入常磐备的老部下了。作为北景家手下铁炮排的一员,自然对火药十分熟悉。此时此刻,正在用铁锹随意地翻滚着那些混着稻草的沙土的他,隐隐约约问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那是火药的味道。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又用铁锹翻卷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后,立刻发现了不对。

    在他正在铲的这些沙土里,混着比例相当高的火药。这种浓度的话,一旦遇到明火,就会立刻燃烧爆炸。

    他有些后怕地又连续翻了翻周围的几堆沙土,发现里面同样混着大量火药。周围的常磐备足轻们或早或晚,也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大家面面相觑,豆大的汗水开始从额头上渗出。

    “大人,”心中忐忑的宇治秀高不由得向着自己身旁的北景家低声问道,“殿下把这么多的火药混进天守阁的土胚里,是要干什么啊?”

    “不知道。”北景家也是汗流浃背,手上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宇治秀高低声追问道。

    “有可能殿下觉得墨俣城守不住…想在斋藤

    家的人打进来的时候,引爆天守阁,给他们致命一击吧。”

    “嘿!你们两个!”刚好走到二人身后的福岛安成听到了宇治秀高和北景家的低语,有些不满意地低声提醒道:“殿下说过不要议论这件事情,你们两个注意点!”

    “可是安成老大哥,”北景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道:“殿下此举…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福岛安成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只要服从殿下的命令就可以了。殿下何曾负过我们?相信殿下的判断吧。”

    “是,老大哥。”北景家和宇治秀高在福岛安成的宽慰下安下了心。

    “继续干活吧,”福岛安成叮嘱了一句后,“如果遇到其他人心里慌的话,也劝他们相信殿下。”

    常磐备的足轻们在发现了沙土中的火药后,虽然短暂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继续闷声开始干活这让雨秋平欣慰不已。这些一路追随,历经生死的老部下,果然都是靠得住的。

    墨俣城天守阁并没有设计地特别大,仅仅是一个有着三层楼高的小型天守阁,占地面积也不大。因此,施工的任务并没有多麻烦。准备工作很快就完成了,足轻们开始一边夯土胚,一边拿着砖块在外层和内层包裹着土坯。不过,雨秋平却要求内层的砖块堆砌地松一些,流出适当的空当。常磐备的足轻们虽然不大明白,但依旧乖乖地照做。

    工程当然不可能一天就完工,当天傍晚,常磐备的足轻们就收工回去了。由于本丸一直是封锁的,外面其他训练的足轻纷纷对工程很是好奇。耐不住性子的前田庆次,就第一个凑了上来。

    “仲秀啊,”前田庆次果断找到了平时话最多的御前崎仲秀,想要套点消息出来,“你们那个筑城是啥情况啊,神神秘秘的,还把本丸给封起来了?”

    走在御前崎仲秀身后几步的福岛安成眉头一皱,生怕御前崎仲秀这个没大没小地一开口就把事情给捅了出去。他刚要开口打岔,御前崎仲秀倒是先笑着说道:“能有啥呀庆次,不就修城吗?不过啊,这修城呐!可就是要比训练舒服多啦!”

    御前崎仲秀的这个调侃,一下子就把前田庆次闹得满脸羞红,忘记了打探消息的事情,急吼吼地高声道:“我哪里知道殿下会那么狠心啊!我今天都快被咱们尾张的兄弟给骂死了!”

    “哪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嘴欠?”一旁的小川佑东快步跟了上来,帮腔道:“看在你可怜,今晚勉为其难地请你喝酒吧!”

    “好呀好呀!”还没等前田庆次应答,新显成亮就已经笑着打岔道:“我可是有不少下酒菜啊,大家一次大吃一顿!”

    福岛安成看着三个兄弟一点口风都没有泄露,这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这帮家伙平时没大没小的,有正事的时候看来还是很知道轻重的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武艺

    8月21日,工程总算是告一段落。这一期间,雨秋平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岔子导致计划泄露。索性真田昌幸暂时软禁了那些负责添加火药的忍者,而常磐备的老兵们也一个个守口如瓶,并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

    虽然经过雨秋平的实验,火药即使浸水了,晾干后还是能够使用,但是他还是担心阴雨天会导致他的计划失败。因此,他在修筑天守阁时,把天守阁顶上的屋檐修筑地无比巨大,把天守阁的一楼二楼和三楼的墙壁都笼罩在其中,以免下雨打湿了火药。而为了尽可能避免潮湿,他还在天守阁外层涂上了厚厚的泥,内层的则稍微疏松一些保证空气流通。

    不过,天守阁虽然建好了,雨秋平却不敢住在里面。这样一个火药桶,谁敢住在里面啊?发疯吗?雨秋平只是在里面安排了几个心腹侍卫,每天白天负责一下日常地卫生打扫,以免被看出纰漏。他害再三嘱咐,不可以在天守阁里使用明火,还让他们对此保密。侍卫们虽然一头雾水,但毕竟也都不是多嘴之人,照做便是。

    于是,雨秋平留下直江忠平带着四个足轻排和一个弓箭排、一个铁炮排留守墨俣城。雨秋平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六个足轻排、一个弓箭排和一个骑兵排回到了黑田城。而留守的直江忠平,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在墨俣城和雨秋家于木曾川北岸的租界之间,修筑一系列的岩砦和望塔,保证两者间支援不存在问题,从而避免墨俣城的孤立无援。

    而在雨秋平墨俣筑城之后,北岸那四家小豪族的关系而雨秋平也日趋和睦,甚至愿意接受常磐备的部队在他们领地内自由通行。估计他们也是意识到美浓已经不是尾张的对手,尾张即将对西美浓发动全面攻势。反正他们也挡不住雨秋平,还不如早些妥协,换取领地平安更别提雨秋家还和他们有着商贸关系。他们自家的商队,也都加入了雨秋家的三菱商队啊。

    雨秋平回到天守阁三楼的家中时,今川枫正坐在榻榻米边,摆弄着一些针线。

    “呀,我家枫儿怎么开始弄女工了啦?”雨秋平笑着坐在她的身后,把她拥入怀中,细嗅着她秀发的芳香。

    “干嘛,我就不能弄女工啦!”今川枫虽然顺从地躺到了雨秋平的怀里,嘴上却毫不示弱地反驳道,“也不看看你身上的红叶披肩是谁给你做的?”

    “嘻嘻,当然是我的枫儿啦。”雨秋平摆弄了一下那个带了多年的披肩,在今川枫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刚披上这个披肩时,我还是个少年呐。时光如梭,白驹过隙,转眼已经是25岁的人了啊。”

    “是啊。”今川枫也是颇为伤感地点了点头,“眨眼间快10年就过去了。再过十年,我可能也就要人老珠黄了。”

    “瞎说什么呢,傻丫头。”雨秋平有些生气地用手快速拨弄了两下今川枫的腰,后者立刻痒得在雨秋平的怀里挣扎起来,咯咯地笑着。雨秋平抬起手,不无轻薄地捏了捏今川枫柔嫩的脸颊,又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近距离地凝视着她如水的眼眸,在她的樱唇上重重地吻着,同时轻声道:“我家枫儿这么漂亮,别说10

    年了,再过20年都是美人。”

    “怎么可能啦…”今川枫被雨秋平的动作秀得双颊泛红,娇嗔着抗辩道:“女人,哪有比得过时间的呢?到了那个时候,平肯定就要去找新欢了啊。”

    “才不会呢,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嘛,这辈子只娶你一人。”雨秋平凑到她的耳边,郑重地承诺道。今川枫愣了一下,双眼微微泛红。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微笑着低声道:“好,好,好,相信你这个欺心的骗子了,还不好嘛?”

    “殇儿、佑儿和岑儿呢?”雨秋平刚才回来的路上都没有看到三个孩子,于是开口问道。

    “殇儿和佑儿在和直虎学剑道呢。”今川枫低声道,“岑儿那孩子,好好的女工不学,非要跑过去看两个哥哥学剑道。”

    “哦?原来你摆弄这些阵线,是在教岑儿女工啊!”雨秋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嗯?”今川枫看到雨秋平脸上的笑,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同时悄悄地把手移动到了雨秋平的腰际。

    “就枫儿这水平,怎么给咱们岑儿当老…”雨秋平嘲笑的话还没说出口,早就准备好的今川枫已经狠狠地拧了下去,把雨秋平疼得瞬间扭开了身子道:“疼疼疼!”

    “唉,这孩子,”今川枫鼓着腮帮子,不满地抱怨道:“根本不肯静下心来学,每次都想着跑出去,现在又跑掉了。”

    “那不是正好像你嘛?嗯?是亲生的女儿啊!”雨秋平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那个姑娘,小时候学女工的时候偷偷去爬树呀!”

    雨秋平收拾了一下后,就顺着楼梯走下天守阁,带着本多忠胜和龙子,去天守阁外兵营里的剑道场看看他那两个孩子练得如何。离得很远,就可以看到一个小身影正趴在道场的窗户外往里看,踮着小脚才勉强能够到窗户。

    “那不是成元丸吗?”经常陪孩子们玩的龙子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影,“在哪里干什么呢?”

    “不知道呀,过去问问吧。”雨秋平边说边缓缓地向直江成元丸走去。后者显然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匆忙转身,正好和雨秋平对了个满眼。

    “成元丸,在干什么呢?”雨秋平走上前去,宠溺地摸了摸这孩子的小脑袋,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呀?

    “额…在看殇儿哥哥和佑儿哥哥练剑!”直江成元丸红着脸低声道,有些局促不安地把小脑袋从雨秋平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是这样嘛?”雨秋平拖长了音调,边说边在窗户旁蹲了下来,以直江成元丸的视角向里面看去。他这个窗户非常偏僻,根本看不到正在道场中央训练的雨秋殇和雨秋佑,反倒是可以看到坐在一边小凳子上,聚精会神看着场内的雨秋岑。后者扎着一个小马尾,歪着脑袋,倒是颇为可爱。

    “你小子!”雨秋平掐了掐他的耳朵问道,“躲在外面干什么,干脆进去去找岑儿玩呀?”

    “不行。”直江成元丸摇了摇头道,“雨岑她说她不让我一天到晚跟着她,不然就要讨厌我了!”

    “噗!”雨秋平一下子被逗乐了,小

    孩子间纯真的感情还真是有意思啊。

    “没事啊,是叔叔我逼着你,把你带进去的,你就和岑儿这么说就行了啊。”

    “好!谢谢叔叔!”直江成元丸眼睛一亮,立刻迈着小步子跟在雨秋平身侧,笑嘻嘻地走入了道场里。

    一进道场,直江成元丸就急着向着雨秋岑那边跑去了,两者似乎还开始争论着什么。

    而雨秋平,则把目光投向了他正在道场里训练的两个孩子。

    雨秋殇和雨秋佑正按照井伊直虎的指导,训练着一些动作。雨秋佑此刻正双脚前后战立,握着竹刀,反复着进行挥砍的练习。雨秋佑似乎学得很快,动作已经有模有样,每一下劈砍还会用稚嫩的声音大吼一声来提气,看起来还颇有点意思。而雨秋殇,却还在联系持刀的基本功。

    不过,雨秋殇面临的问题却严峻的多。他不能向传统武士那样,双手握着刀柄,而必须用单手握刀还是左手。虽然由于他从小到大一直在用左手,还用左手练字,因此左手十分灵活但是他的力量不足,单手做出那些动作实在是太过艰辛了。

    雨秋佑还一脸轻松的时候,雨秋殇已经是满头大汗。一旁的井伊直虎几乎没有怎么管动作出色的雨秋佑,而是一直站在雨秋殇旁边,帮他调整动作,指出动作上的不足,让雨秋平看着一阵心酸。

    看到雨秋平来了后,井伊直虎只是简单地问了声好,就继续帮雨秋殇调整动作。雨秋殇悄悄地看了眼雨秋平,又看了眼自己连刀都握不稳的手,惭愧地低下了头,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雨秋佑看到雨秋平来了后则兴奋地不行,随手把竹刀往边上一扔,就向着雨秋平跑来。

    “爸爸,爸爸!我刚才练得可好了!”雨秋佑开心地笑道,“直虎夫人教的动作,我一个下午就学会了呀!”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得意啊!”雨秋平笑骂了一句,“训练不是还没结束呢吗!爸爸教过你多少次,作为雨秋家的一员,训练时练到一半时,除非有军令,不可以有其他动作的!”

    “是!殿下!”雨秋佑有模有样地模仿常磐备足轻给雨秋平敬了个军礼,随后立刻跑了回去,捡起了那柄木刀,再次练了起来。

    雨秋平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随后则向着雨秋殇那边走去。雨秋殇察觉到了父亲正在走过来,头低得更深了,左手使劲力气紧紧握住了刀柄,让竹刀不再摇晃。他现在练的动作,还是雨秋佑早就学会了的基本功。

    “殿下,大公子他练得很努力的。”井伊直虎也有些心疼雨秋殇,在雨秋平面前替他解释道,“只是受身体所限,可能暂时做的不是那么好。”

    “对不起,爸爸,直虎夫人。”雨秋殇也是十分羞愧地低声道,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殇儿天生愚笨…让你们失望了。”

    “别这么说,殇儿。”雨秋平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雨秋殇的肩膀,能感受到他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让雨秋平不由得有些动容他练得是这么刻苦。“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欺凌

    永禄九年(1566)年末,雨秋平照例也带着家人回到清州城的天守阁参与除夕晚会。作为一个长期驻外的“封疆大吏”,一年到头他也见不到平级的同僚几次。因此,想要搞好和同僚的关系,就必须好好把握除夕晚会的机会。而如果按照雨秋平的计划,可能在不久后,他就会谋害织田信长,掀起叛旗。到那个时候,尾张中是否会有人愿意站在他的一边,就会影响到雨秋家的生死存亡。因此,他格外重视和同僚们的交往。

    这次,他特意早早地回到了清州城。他和今川枫带着侍卫们,拎着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去那些同僚家里挨家挨户地拜早年。而跟来的雨秋佑正是闲不住的年纪。看到父母都没有人留下来管自己,自己也乐得满大街疯玩。雨秋殇虽然并不情愿,却也被这个弟弟拖出去玩了。雨秋平本来安排了龙子和本多忠胜每天轮流看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本多忠胜为人古板严肃,办事也从来都是不讲情面,有他在的时候,雨秋佑这个小毛孩连家门都跨不出气一步。可是今天当值的龙子就好说话多了,耐不住雨秋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心一软就放他俩出去玩了。

    “阿佑,你这是要去哪里啊?”雨秋殇被雨秋佑拽着右手空荡荡的袖子,一个劲地往清州城城墙那边跑去。

    “哥哥,咱们去那儿!”雨秋佑边用手指向不远处,边兴奋地笑道,“我昨天听说那边有一个蹴鞠场,好多好多小孩子都在那里玩的!咱们今天也去玩个痛快!”

    “蹴鞠…嘛。”雨秋殇皱了皱眉头,微微点了点头。之前他们十几个小孩子在黑田城里玩的时候,雨秋平曾经教过他们蹴鞠。不过,他比不上学什么都快的雨秋佑,直到今天踢得都不是很好。因此,对踢蹴鞠一直提不上兴趣。

    “对呀哥哥!”雨秋佑说着说着自己都兴奋起来了,不自觉地加快着步子,“你瞧,这不就到了!”

    绕过一个弯,一个不小但也不大的蹴鞠场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尾张不比骏河,人们没有那么热爱娱乐和风雅,因此蹴鞠场没有多少。整个清州城附近,也就这里有几个像模像样的踢蹴鞠的地方。一共六个场子,有四个都是大人在踢。还有两个场子,一个上面挤满了二十几个小孩子,大家彼此推搡着去抢场上弹跳着那个花蹴鞠。而另一个场子,却只有七八个小孩,连标准的人数都没凑满。

    于是,雨秋佑一边好奇为啥另外一个场的人不来这个空落落的场,一边拉着雨秋殇朝着那个场地走去。正巧,场上正在踢蹴鞠的人一个失误,蹴鞠就向着雨秋佑飞来。雨秋佑用小胸脯一停球,在用脚背稳稳地接住,垫了两下后,猛地一脚踢向了左边的风流眼。不过,他的脚法还谈不上多精湛,这个蹴鞠打在了木板上,“砰”地一声弹回了地面。

    “加两个人吧!”雨秋佑挥着小手高声道,却意外地发现,场地上的七八个人,都用

    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其中领头的一人,约莫九、十岁的样子,明明就站在落地蹴鞠的旁边,却根本没有去碰蹴鞠的意思,就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雨秋佑和雨秋殇。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站在他边上的另一个大孩子不屑地高声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什么意思?”雨秋佑看到他们的态度这么不友善,有些不满地回嘴道:“我们是来踢蹴鞠的呀!”

    “滚去那边踢去!”那个领头的插着腰,抬起脚,用脚尖指了指旁边那个拥挤不堪的小孩子球场,“这里是我们的场子。”

    “那边人太多了。”雨秋佑被领头的那个孩子的态度惹怒了,虽然比他小了好几岁,还是大声道:“你们这里人明明没满,凭什么不让我们踢?这里是公用的场子,又不是你们家的?”

    “呦?你小子,口气不小啊!”那个领头的小孩看到雨秋佑居然敢顶嘴后,饶有兴致地迈着方步,领着身旁的几个孩子一起向着雨秋佑和雨秋殇走去,“哪里来的?哪家的小孩!”

    “我们是雨秋家的!”雨秋佑十分自豪地报出了自己的家名,觉得肯定可以镇住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雨秋家的?那叛徒雨秋平的孩子?”领头的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立刻让雨秋殇和雨秋佑面色沉了下来任谁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的父亲,肯定都会发怒的吧。

    “我告诉你,你小爷我是柴田家的柴田三左卫门!”领头的人傲气地一拍胸脯,骤然提高音调道:“在这清州城城下町里,除了奇妙丸少主,就属我最大!你们这些骏河来的女武士也有脸在这里踢蹴鞠?给小爷滚!”

    “你说谁是女武士?你说谁是叛徒?”雨秋佑此刻额头上也是青筋暴起,向前踏了一步,毫不畏惧地和高他一个头的柴田三左卫门对视着。柴田三左卫门身后的那些孩子都纷纷给柴田三左卫门起哄,但是雨秋佑背后的雨秋殇却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雨秋殇的衣服,在他耳边轻声道:“阿佑,他们人多,你冷静点,别和他们起冲突。”

    雨秋殇的开口,让雨秋佑稍微清醒了一下,他又看了眼柴田三左卫门和他周围的几个孩子,都要比雨秋佑和雨秋殇大几岁,个头也大了一圈。

    不过,雨秋殇这一开口,却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柴田三左卫门打量了雨秋殇几眼,又看了看他右手空荡荡的袖子,恍然大悟地开口嘲讽道:“呦~~没有右手啊!这不是雨秋家的那个残废儿子吗?”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孩子也纷纷大声笑了起来。“残废!”“残废也能踢蹴鞠?”之类的话纷纷响起。

    雨秋殇的脸色骤然黯了下来,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长大这么大了,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残缺。可是父母和周围同伴的安慰与关怀,一直让他觉得没有右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弟弟也一直平等待他,让他颇为感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裸地被别人揭开了短处那一声声“残废”,多么凄厉,令人难以入耳。

    然而,他此刻心里却提不起半点愤怒,只是数不清的委屈和自卑。

    残废。

    我是残废。

    他狼狈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众人轻蔑的目光。他抬起手,想要遮住双耳,让那一声声“残废”不要传入耳中。

    却发现只能堵上一只耳朵。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大吼声,在他耳畔响起。声音大到瞬间盖过了那些大孩子的嘲笑声,大到音调都变了,以至于雨秋殇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听出这是他弟弟的声音。

    “你骂谁是残废!”

    雨秋佑彻底暴怒了,双手握拳,愤怒地对着柴田三左卫门咆哮道。

    “骂谁?”柴田三左卫门被这样吼了一声,也是火冒三丈,恶狠狠地指着雨秋佑背后的雨秋殇道:“就是骂这个残废!”

    雨秋佑低下头沉默了一秒,脸色阴沉地可怕,浑身上下都气得在发抖。

    紧接着,他扬起头,对着柴田三左卫门厉声大吼道: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哥哥!”

    柴田三左卫门就忽然眼前一黑,鼻子传来剧烈地酸痛。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毫不畏惧地扑了上来,劈头盖脸地朝他挥拳。这小子的力气还非同一般得大,一下子居然把他给打得狼狈不堪,摔倒在地上。雨秋佑也毫不含糊,骑在柴田三左卫门身上,一拳一拳朝他胸口和脸上打去,让后者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周围的其他孩子也反应过来,立刻过去帮架。雨秋佑打得正上头,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人,被七手八脚地给掀翻在地。那些孩子也不多话,立刻对着雨秋佑拳打脚踢。雨秋佑就算身体再好,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柴田三左卫门缓过劲来后,也立刻站起身来,对着雨秋佑就狠狠地想来一脚。

    却不想,这一脚却被扑来的雨秋殇给死死单手抱住。

    “呦?你个残废还想来打架?”柴田三左卫门冷哼了一声,猛地一脚踢翻了雨秋殇。然后,就追着雨秋殇一顿好打。雨秋殇从小身体就弱,哪里是大自己三岁的柴田三左卫门的对手,用那瘦弱的单手苦苦支撑,可是肚子上、腿上、头上还是连连地挨了好几下。

    “残废,打啊?你怎么不还手啊?”柴田三左卫门一边追打着雨秋殇,一边嬉笑着嘲讽道,“你就是个没有右手的残废,你凭啥打架?讨打吧你!”

    “窝囊废!有什么冲着我来,别打我哥哥!”雨秋佑一边来回辗转腾挪躲避几个孩子的围攻,一边朝着柴田三左卫门高声挑衅道。柴田三左卫门听到之后更是来气,狠狠地踹了雨秋殇一脚,把后者踹倒在地,就转过来扑向雨秋佑。

第三百五十章 赠礼

    等到雨秋平和今川枫回到家时,看到的景象就是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心疼到双眸含泪的龙子和面色低沉的本多忠胜。

    “殿下,在下有负所托,没能看住两位公子,以至两位公子在外和人打架。”本多忠胜看到雨秋平回来后,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还请殿下降罪。”

    “啊?”雨秋平愣了一下道:“今天不是龙子当值吗,锅之助你不必如此啊。”

    “在下身为侍卫首领,龙子也是在下的部下,龙子的失职也是在下的御下不严。”本多忠胜依旧不苟言笑地低声道,“还请殿下责罚。”

    “好了,这事情不能怪你,服从我的命令吧。”雨秋平在本多忠胜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就蹲了下来,坐到了雨秋殇和雨秋佑身边。一旁的龙子匆忙跪倒在地,低声呜咽着向雨秋平请罪。

    “爸爸,这事儿不能怪龙子姐姐!”雨秋佑虽然被打得不轻,连说话时都带着倒吸凉气的“嘶嘶”声,但是却很有担当地主动揽过罪责道:“是我贪玩,一直磨着龙子姐姐,让她放我们出去的。爸爸你要怪的话,就怪我一个人好了!”

    “敢作敢当,倒是有点男子汉的样子。”雨秋平直视着雨秋佑的眼睛,“但是在外面斗殴,可一点都不是丈夫所为。”

    “孩儿知错了。”雨秋佑十分歉意地低下头来,但是嘴上兀自强辩道:“但是是那柴田三左卫门先骂爸爸和哥哥,佑儿忍不住才动手的啊!”

    “哦?”雨秋平眉毛一皱,猛地站起了身。而今川枫,也是满面怒色地长身而起。

    “是柴田家的儿子打得你们吗?”雨秋平努力压制住愤怒,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低声道。“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就当雨秋佑满脸期待地抬起头,打算看着父母去帮自己出头时,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哥哥却忽然开口道:

    “爸爸,别这样!”雨秋殇急急地低声道,同时用左手扯住了雨秋平的裤脚,“之前打架时,我们和柴田公子约好了,不论最后怎么样,都不回去找父母的!爸爸不是一直教育殇儿,要说到做到的吗?”

    “啊?”雨秋平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就有了“打哭了别去找家长”这样的规矩。他有些错愕地望向今川枫,后者也正好回望回来。

    于是,他俩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动作雨秋佑惊讶地望向雨秋殇,而雨秋殇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快速地凑到雨秋佑耳边,飞快地轻声说道:

    “爸爸今天刚好去了柴田家拜访,想和他们交朋友。如果因为我们的事再闹上门去,爸爸之前做的努力就都没用了啊。”

    雨秋佑怔了一下,看向哥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快速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雨秋平和今川枫也通过眼神交流,确认了彼此的意思。于是,今川枫也坐了下来,用手心疼地抚摸着雨秋殇和雨秋佑脸上的伤口,轻声问道:“既然你们俩已经答应了,我们就不再找过去了。但是你们也已经大了,要学会保护自己啊,不要在

    外面和别人打架,听到没有啊!”

    “可是真的太气人了啊!”雨秋佑不满意地嚷嚷道,因为身体抖动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他抿了抿嘴,继续开口高声道:“他们骂爸爸是叛徒!还骂!还!还…骂…”然而,他说着说着,声音却逐渐小了下来,直到最后的含糊不清。

    “还骂什么?”雨秋平提高了音调追问道。

    “还骂…额…”雨秋佑欲言又止,低下头来,有些不安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骂什么了?”雨秋平似乎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雨秋佑。

    而坐在雨秋佑身旁的雨秋殇,也同样凝视着自己弟弟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底止不住地悲哀。他因为从小没有右手,在感情上一直十分敏感。他明白弟弟是担心伤到他,才不肯说出柴田三左卫门骂他是“废物”。

    可是,弟弟的犹豫,又何尝不是给他流血的心上又补了一刀呢。

    如果弟弟不在意自己的残缺,如果弟弟不觉得少了一只手是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又怎么会这样犹豫?

    换句话说,其实弟弟他,也觉得我是残废吧。只是由于爱和亲情,不忍心说出口罢了。

    “不,不会的,弟弟不是这样想的。”雨秋殇猛然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奇怪的念头。自从他记事起,周围所有的人都表现出过对他残缺的关注和忧虑,只有弟弟没有,只有弟弟一直把他当平常人来看待。

    这是他的依靠。

    弟弟说不出口的话,我自己来说,

    “他们骂我是残废。”雨秋殇默默地开口,用冷若坚冰一般的话,打断了父亲和弟弟车轱辘一般的追问和搪塞。

    雨秋佑双眸一闪,雨秋平和今川枫则在片刻的惊讶后,立刻小心翼翼地望着雨秋殇后者神色平静地不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然而,他的外表越是平静,雨秋平和今川枫就愈发心疼他们反倒希望雨秋殇会因为自己被歧视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不是这样。

    真正令雨秋殇彷徨的,不是柴田三左卫门的蔑视,而是父母的悲伤。

    “殇儿,别听那些孩子瞎说。”今川枫缓缓地挪到雨秋殇身旁,将他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雨秋殇的后背,“殇儿是好孩子,乖,不难过啊。还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呢。”

    她一遍一遍轻柔地哄着雨秋殇,雨秋殇却只是默然无语。良久,他忽然开口,低声询问道:“妈妈,为什么要把我生成残废啊?”

    今川枫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抚摸他背部的手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没有右手…大家小时候还都骗我,说这不要紧。”雨秋殇絮絮叨叨地控诉着这么多年来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可是我做什么事情也做不好,身体不好,写字不好,练剑也不好…还会被大家瞧不起,被大家当做是残废…”

    “殇儿,别说了!”今川枫忽然呜咽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雨秋殇幼小的身体,

    泪水夺眶而出。

    “是妈妈对不起你…”

    过年前后,三河方面派人送来了雨秋平之前替本多忠胜预定很久的礼物。之前替龙子买礼物时,雨秋平曾经提出要给本多忠胜也买一份刀剑甲胄。可是后者却说,自己作为松平家的武士不可以在没有经过主君允许的情况下接受当其他家主馈赠的武器。于是,雨秋平就写信到给了松平家康,希望他能够在三河帮本多忠胜定制一身盔甲和武器。

    当雨秋平带着人从松平家马车上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拆开时,才意识到他又见证了历史运来的武器盔甲,正是原本历史上本多忠胜的全套行头。那曾经出现在无数小说里,无数游戏中、无数动漫和影视作品中的那套盔甲武器。

    首先是一个鹿角胁立兜也就是后世大家津津乐道的本多忠胜头盔上的两个鹿角。这个头盔通体黝黑,用白色点缀了头盔的棱角处。头盔的正面,绘制了一个金黄色长着小犄角的猛兽图样。在而在头盔的上部,则高高竖起了两个几乎有一尺高的鹿角,同样染成了墨色,看起来颇为骇人。

    而他的那个具足,则是鼎鼎大名的黑糸威胴丸。依旧以黑色为主色调,黝黑发亮的甲片尤为有气势。而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具足上系着的一串从右肩到左腰位置的黄色大念珠串,还有几条红色的麻绳用来固定甲胄。

    整批货物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就是那柄巨大的长枪后世享有盛名的蜻蛉切。这把巨兽,几乎就是本多忠胜的象征。在原本的历史上,也被称为日本三枪之一。他几乎有一丈多长,粗壮的枪柄上镶着青贝装饰,巨大的枪刃锋利而在日光下映彻着寒光。据护送礼物而来的武士说,一支蜻蜓落于枪尖时会由于自身的体重而被锋利的枪尖隔成两半,故命名为蜻蛉切。

    而附赠而来的,还有一匹通体黝黑的战马三国黑。马匹雄壮有力,双眼中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霸气,正不停地打着响鼻。松平家康还为本多忠胜定制了一把精良的野太刀,但是本多忠胜却固执地要使用他父亲遗留下来的武士刀,故而让送武器来的武士把这柄刀又带了回去。

    当本多忠胜在侍卫的帮助下,穿上这一身行头时,雨秋平立刻感到无比的震撼,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强壮的本多忠胜一身黝黑的盔甲,手中的巨 枪蜻蛉切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宛如无情的杀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这就是前世历史中的本多忠胜,无数游戏和动漫、影视作品里出现的本多忠胜。

    那个战无不胜的杀神,五十七次出入战场从未负伤的猛将。雨秋平前世在玩“战国无双”系列的游戏时,每当看到这个一身黑甲的武士出现时,总是下意识地拔马而走因为他知道,他的数值高得夸张,玩家操控的角色是绝对打不过的。

    此时此刻,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不过,片刻后却又化为一种自豪和踏实。

    因为这一世,他是我的伙伴。

    只可惜,那漆黑的盔甲上,不能佩戴着一枚红叶。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迷茫

    转眼间,时间已经来到了永禄十年(1567)的春天。雨秋平隐约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织田信长就是在今年夺下了美浓。不过具体是在几月份拿下美浓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织田信长在屡次和斋藤家对战无果后,意识到了仅凭着合战是拿不下美浓的,于是转而策反了美浓三人众,联合东西美浓合围稻叶山城,才最终攻克了这座坚城。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织田信长很有可能就不会亲临墨俣城。雨秋平引爆墨俣城炸死织田信长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了。

    此时此刻,墨俣城里的雨秋平,就正为此事犯愁不已。

    永禄十年(1567)3月9日这一天,美浓国墨俣城下着小雨。雨秋平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本多忠胜、龙子和几个侍卫,正绕着墨俣城的天守阁,缓缓地打转。侍卫们虽然不明白雨秋平为何要围着这座天守阁,用如此郑重的神色打量着一砖一瓦,但还是老实地照做。这座天守阁修得并不漂亮,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他们实在想不通,他们的殿下为何对它如此痴迷。

    “殿下这是怎么了呀?”平日里话不算太多的龙子看着雨秋平如此的表现,也不由得好奇地和周围的几个侍卫八卦起来,“为什么要盯着这个天守阁看个不停呀?”

    “殿下的心思,谁知道呢?”另一个侍卫嘟囔着嘴低声道,“这天守阁修完之后,殿下和主母、公子们也一直没有过来住过。”

    “这里位处前线,太危险了。”龙子摇头反驳道,“怎么可以把主母和公子们接过来?殿下又怎么可以亲涉险地呢?”

    “但是听说在墨俣城驻防过的福岛大人和直江大人也都没有住进来,而是住在天守阁周围的武家屋敷里。”一开始开口的那个侍卫想了想后,又开口说道。这下子,龙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嘛,这天守阁还真是神秘,”又有一个年期比较轻的侍卫笑着打岔道,“据说当时还是咱们常磐备资历最老的那些从今川家跟过来的老兵们修的,之后问起他们修天守阁的事情,也一个个口风严实。”

    “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殿下准备金屋藏娇!”一个一向嬉皮笑脸的侍卫忽然坏笑着插嘴道,“咱们殿下是不是在美浓找了几个美女,害怕被咱们主母发现,所以就藏在了木曾川对岸的墨俣城天守阁里!不仅不让主母住进来,还不让驻防的武士进来以免被发现!然后咱们殿下啊,嘿嘿…”侍卫边说边做了几个怪怪的动作,“每天晚上偷偷乘着小船过来,和那几个美女共度**啊!”

    侍卫的话引起了几个侍卫的一片哄笑,大家纷纷用男人都懂的眼神互相示意。只有作为少女的龙子听着听着涨红了脸,皱着柳眉高声驳斥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殿下!殿下对主母情深意切,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就在后面的几个侍卫闹成一锅粥时,一个不带感情的严肃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

    “你们几个安静一点。”本多忠胜回过头来,低声呵斥道。看到本多忠胜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微怒的神色,包括龙子在内的几个侍卫一下子就蔫

    吧了,谁都不感触他们队长的霉头,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作为武人,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就不要多嘴。”本多忠胜再次沉声叮嘱了一句,就默默地回过头去,望向身前几米外的雨秋平后者就一个人打着伞安静地走着。以往平易近人,经常和侍卫嬉笑打趣的他,此刻却面如止水,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天守阁的砖瓦。

    下雨了,会不会影响到砖墙土胚里火药的性能啊。

    雨秋平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挥之不去。哪怕之前他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模拟实验,每当下雨的时候,内心还是会有些忐忑。

    他曾经和真田昌幸、直江忠平、天野景德在野外搭建了一个小的天守阁模型,结构和火药填充的比例都和大天守阁无异。以此来完成潮湿环境下火药性能的测试。实验发现,在下大雨时,火药可能无法正常引爆,爆炸效果不好。但是等到雨停了之后一段时间,空气不再那么潮湿时,火药爆炸的威力几乎不逊色于完全干燥的火药。

    不过就算实验做得再完善,在天守阁爆炸炸死织田信长之前,雨秋平的心却始终提在嗓子眼上。因为这半年多来,他几乎已经把复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座天守阁上了。稍有不慎,不仅大仇难报,整个雨秋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他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这个计划绝对不能失败。

    但是,这个计划又是这样的异想天开。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的计谋去刺杀主君把整个城变成一个火药桶,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啊!疯狂到雨秋平仍然难以相信他可以成功。而且,这个计划也太过凶狠,爆炸肯定会把跟随织田信长一起来到天守阁里的人一扫而空,紧接而来的大乱也会把整个尾张美浓搅成一锅粥。

    如果计划为了复仇而谋杀主君,将尾浓卷入战乱的计划真的顺利执行了,雨秋平的名声,恐怕不会逊色于前世历史上导演了“永禄大逆”谋杀将军的松永久秀了吧。

    雨秋平将脸贴到天守阁的墙壁上,努力地嗅了嗅,几乎闻不出任何怪异的味道。火药的刺鼻味似乎完全被水泥和墙砖给掩盖住了,不会被发现任何异常。

    “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雨秋平不知不觉中,喃喃自语地开口道。

    “什么?”跟在雨秋平身后的本多忠胜没有听懂雨秋平的话,有些不解地低声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回过神来的雨秋平摆了摆手,但是又突然一愣,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从口中蹦出。

    “你们,”雨秋平转过身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身后的几个侍卫们,“是怎么看待因为私仇而起的战争的?”

    “唉?”龙子愣了一下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额…也没什么啦,就随便问问。”雨秋平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撑着伞走到龙子和侍卫们身边,用手揉了揉龙子的头发,“龙子,你是怎么看的呀?”

    “嗯…我觉得吧…”龙子嘟着嘴巴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感觉…不大好吧。”

    “哦?为什么呀?”雨秋平眼眸

    一闪,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嗯…因为战争会死人的呀。”龙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哀婉,仿佛响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画面,“会有很多人死掉,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是老爷爷老奶奶的独子,还会有小孩子的爸爸,妻子的丈夫。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不在了,又会有好多好多人活不下去。”

    “甚至有些人…可能就要流落街头当乞丐了。”龙子说着说着,一丝哭腔悄悄地从嘴里漏了出来。雨秋平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龙子的身世,有些心疼地接过了龙子手里的伞,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不该让你说这个的,”雨秋平有些内疚地哄着少女,“害得你想起伤心事了。”

    “殿下,我没事。”龙子在雨秋平的怀里蜷缩了片刻后,忽然脸一红,挣扎着从雨秋平怀里挣脱了出来,微微鞠了个躬,“龙子就是觉得…如果是为了私仇挑起战争的话…实在是太不对了啊。”

    “这样的吗…”雨秋平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本多忠胜,“锅之助,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请恕在下直言。”本多忠胜依旧十分耿直地开口道:“在下认为,武家只有为了大义才会发动战争。如果是私仇的话,应该以个人决斗的方式了结。”

    “那如果对方不肯答应你的决斗呢?”雨秋平撇了撇嘴追问道。

    “那对方就不配当武士了。”本多忠胜摇了摇头道,“对于这样毫无气节的人而言,也就不必记他的私仇了,他不配。”

    “那如果你打不过你的仇家,还会去决斗吗?”雨秋平再次追问道。

    “那就应该磨练自身的武艺,直到胸有成竹之时再去挑战。”本多忠胜坚定地沉声道,“如果是注定无法战胜的对手,如果真的是血海深仇,那么即使战死,也要向他挑战,以此捍卫作为武士的尊严。”

    “是这样的吗?”雨秋平苦笑了一下,用右手握了握别在腰间的千鸟那是家督殿下融掉千鸟香炉为他锻造的武士刀。可是武艺稀松的他,却始终用不好它。

    为了自己的私仇,将雨秋家、织田家以及那么多尾浓百姓卷入战火之中,真的好吗?那又会害死多少人,平添多少像龙子那样悲惨的孩子?

    那岂不是和我…结束治乱循环,还天下太平,为天下百姓减少痛苦的初衷背道而驰?真到了我悍然掀起叛乱的时候,我又该如何面对浅井长政和竹中重治他们两个,又该如何面对枫儿?

    雨秋平握着千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缩入怀中,紧紧地捏住了那柄肋差濑名氏俊留给他的肋差。还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每当他有所动摇的时候,这柄肋差的冰凉触感就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动力,让他在复仇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我的命是濑名殿下用生命换来的,这条命是用来复仇的,不是用来做着少年时“还天下太平”的黄粱美梦的。

    真的要感谢这柄肋差。

    不然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冲动

    3月9日下午,雨秋平回到了黑田城内的家中。雨秋殇、雨秋佑和直江成元丸、虎松他们好多小朋友正在庭院里玩闹,而雨秋岑和几个小女孩似乎跑去真田昌幸家里,去逗他那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孩子玩雨秋平知道,那就是日后的真田信幸。

    他坐在一个石凳上,微笑着看着十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的花丛间打闹嬉戏。不知不觉间,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这股悲伤来得如此猛烈,以至于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脑袋也有些不听使唤,完全提不起精神。

    他定了定神,试图追寻这股悲伤的来由,才豁然发现孩子们已经被井伊直虎都喊回去吃晚饭了,刚才还热闹的庭院里空无一人。跟随他回来的龙子和本多忠胜他们已经被雨秋平打发会天守阁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红叶殿下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了这么久。

    如果我就在这里死了…会怎么样呢?

    雨秋平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一股自杀的冲动。他忽然想要就在这里死了,什么也不用想了,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明明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看到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就会想自杀呢?可是这股冲动来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他的右手竟然完全无视大脑的控制,颤抖着摸向了怀里的肋差。

    “不行…”雨秋平心中不断地狂吼,可是右手还是不断颤抖着握住了肋差。下一刻,他仿佛就要抽出肋差,然后抹脖子或者捅向自己的肚子。

    然而,这柄肋差却异乎寻常地固执。雨秋平的右手,愣生生拔了半天,都没有把它拔出来。似乎是濑名氏俊在天有灵,不愿意看到雨秋平就这样离去。也就在这段时间里,雨秋平感觉到理智正在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右手的抵抗也逐渐慢了下来。渐渐地,他重新冷静下来,漠然地从怀里掏出肋差,借着月光打量着它的白皙。

    说起来,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拔出过这柄肋差呢。当年刚到织田家的时候,他就想在密室里拔出肋差直接刺向织田信长,却没能拔出这肋差实在是太紧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未好好玩赏过这柄肋差,只是一直贴身保存着他,每当自己复仇的信念动摇时,就靠着它的冰凉来坚定意志。

    这么久没拔出来擦拭过,肋差可能已经生锈了吧。

    雨秋平抱着这个念头,用左手握住了肋差的刀柄,想要奋力把它抽出。然而,就在他发力的前一秒,他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今川枫的声音。

    “平?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雨秋平闻言一愣,回头看去。今川枫正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和服,身体曼妙的曲线被勾勒地淋漓尽致。她脸色有些古怪,正用有些诧异的眼光望着雨秋平。

    雨秋平快速地把肋差揣回怀里,在嘴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在想事情呢。”

    今川枫脸上的狐疑并没有褪去,清澈的眸子似乎有能力把雨秋平的内心洞穿。雨秋平不敢直视她那倾世的容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错开了视线。

    那件事情我想要引爆墨俣城炸死织田信长,然后将尾张美浓卷入战火的事情,那件大逆不道还会害死无数人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讲。我又哪里有

    脸和她讲?

    下一秒,冰凉的手心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温暖。雨秋平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今川枫正温暖地笑着,牵起了他的手。

    “回来吃饭了,”今川枫低声唤道:“饭要凉了。”

    整顿晚饭,雨秋平都吃得非常别扭。他明白,今川枫已经察觉出他的异常,因此他努力地想要表现正常一些让她安心。可是他越是努力表现正常,就越是不正常。平日里一向幽默的他,努力地想要讲几个笑话逗大家开心,但是讲出来的笑话却一个比一个冷。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尴尬,雨秋佑和雨秋岑都一脸懵懂,小声议论着爸爸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雨秋殇则努力地在雨秋平讲完每个笑话之后乐几下,可是这举动在雨秋平的眼里却显得格外心疼。

    “爸爸今天感觉好奇怪呀!”雨秋岑端着小碗低声嘟囔道,“就是感觉怪怪的。”

    “岑儿,爸爸今天累了。”今川枫在雨秋平开口解释前,飞快地低声道,随后揉了揉雨秋岑的小脑袋,帮她理了理头发,“岑儿乖乖吃完饭,不准挑食哦。”

    吃完饭后,龙子进来帮忙收拾碗筷。雨秋平一个人默默地起身,走到了天守阁三楼的走廊上,搭着围栏,向着外面眺望。然而,当他低头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有着六七米的地面时,浑身上下忽然又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想要立刻从三楼翻出去跳楼的冲动再次强大地让他难以抵抗。他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不过都并不强烈,他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在之前他试图拔出肋差这件事情发生后,此时此刻他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他身体残存的理智让他匆忙蹲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木质护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用双手死死地摁住脚踝,让自己不那么容易站起来,从而抑制住这股可怕的冲动。

    然而,就在这时,今川枫却忽然拉开房间的门向外走来正好看到了靠在围栏上,面色狰狞的雨秋平。她吃了一惊,匆忙快步向他跑来,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十分紧张地打量着雨秋平。

    “平?你怎么了?这是在干什么!”今川枫有些惊恐地低声问道。

    “我…”雨秋平尴尬地笑了两声,看了眼自己的姿势,用有些古怪的语气调侃道:“在坐蛙泳腿啦。”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今川枫因为雨秋平古怪的发音嘟囔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看你这几个月来一直很奇怪。”

    “啊?有吗?”雨秋平心里一慌,试探性地问道。

    “有啊…”今川枫抿了抿嘴,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回想什么。片刻后,她才有些不确定地呢喃道:“似乎就是从墨俣筑城那次行动之后…你整个人一直变得怪怪的。”

    “蛤?”雨秋平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额头微微有汗水沁出。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今川枫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小脑袋一歪,就把身体压到了雨秋平身上,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上打量着雨秋平的神色。雨秋平愣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再次错开视线,不敢直视今川枫的双眸。

    我答应过她…有什么事情,不会再瞒着她。绝对不能再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承受痛苦,而让她无所适从。我一向说到做

    到的,不是吗?当年在今川家,自己为了一个人承受痛苦而和她分手,给她带来了多大的悲伤和困扰,你不记得了吗?

    是不是该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因为计划早晚会执行,枫儿她也早晚会知道。这样瞒着她没有意义,只不过是缩头乌龟的懦弱,到了自己谋反的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让枫儿更加难过罢了。

    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吧。

    告诉她,哪怕她骂我一顿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总归都是要把话说开的。

    雨秋平咬了咬牙,回过头来,就准备开口,然而今川枫的脸上却忽然腾起一抹红晕。

    她用那柔软的小手,拉着雨秋平的手,悄悄地摁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是不是最近一直没有和你那个…你才变得这么奇怪的呀。”今川枫脸色微醺,柔声道:“你是不是最近瞒着我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了,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墨俣城金屋藏娇的传言呀。”

    “才…才不是!”雨秋平脸色也是一红,没想到今川枫突然这么一说,打断了他原本的思绪。“我怎么可能在外面找女人啊!”他有些怨念地高声抗议道,同时也回过神来他确实有十几天的时间没有和今川枫行房了。

    “嘛,告诉你个好消息啦。”今川枫微微直起了身子,及腰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雨秋平的鼻尖上微微刮了一下,眼眸低垂,有些羞涩地低声道:“之所以十几天没有和你那个…”她拉长了音调,满意地看着雨秋平好奇的眼神。

    “是因为我好像怀孕了。”她飞快地吐出了这一句话,然后就一下子弯下腰,钻到了雨秋平的怀里,双手环住了雨秋平的脖子,在他的颈间像小孩子一样不停摩挲着。“我们家又要有新成员啦!”

    “真的吗?”雨秋平也是一愣,紧接着有些欣喜地笑道:“你确定吗?”

    “应该没错了。”今川枫在雨秋平的耳畔轻声说道,“那个快要一个多月没来了,我今天也去看过郎中…郎中说很有可能是有了。”

    “真的吗!太好了!”雨秋平一下子兴奋地乐了出来,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今川枫,“这次打算给我生个小丫头还是臭小子呀!”

    “你这欺心的骗子。”今川枫嘟囔了一下,却也在雨秋平的怀里幸福地笑了起来,感受着雨秋平有力的心跳。然而,缩在雨秋平怀里的她却看不见,雨秋平的笑声虽然没有停下,脸上的表情却忽然更加哀伤和犹豫起来。

    枫儿怀孕了…

    家里又要有新成员了。

    是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小宝宝。

    难道要让他出生的那一刻,就要活在战火之中吗?难道要在枫儿怀孕的时候,最需要人陪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告诉她她的丈夫要谋反,而且马上就会把尾张美浓卷入战火,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告诉她,她的丈夫马上就要亲手让这个小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庭院里嬉戏的太平时光,一去不复返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

    事情太烦,雨秋平不想去想,只是一把将今川枫狠狠地拥入怀中。

    “平!你干嘛!”今川枫惊讶地娇嗔了一声,“这里是走廊上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时机

    “殿下!啊!唉唔…”就在雨秋平和今川枫两个人正要依偎在走廊上缠绵时,收拾完东西的龙子正好走过来,却突然撞见这令人羞涩的画面,一下子红着脸低下头去。

    “嗯?龙子!”今川枫见状后匆忙从雨秋平身上跳了起来,一把拉起了好死不死的雨秋平,“什么事情呀?”

    “是这样的,夫人。”龙子刚寻声抬起头,就看到了雨秋平和今川枫绯红的脸色和凌乱的衣裳,只好狼狈地再次低下头去,“前田大人求见?”

    “哪个前田大人?”雨秋平一边随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向着二楼的会客厅走去,“我大哥还是庆次那家伙?”

    “是利家大人。”龙子点了点头道,指了指城门的方向,“似乎来得很急,打着火把冲过来的。”

    “嗯?”雨秋平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

    雨秋平来到二楼会客厅后,发现前田利家正坐在主位上,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鸡腿、牛肉、豆腐不要命地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都没停下。

    “我说大哥,你这是几天没吃饭啦?”雨秋平被他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刚才才提起来的紧张情绪也一下子化为乌有,“吃相比新显成亮那小子还难看啊!”

    “不瞒你小子说,”前田利家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飞快地瞥了雨秋平一眼,“你大哥我一天都没吃上饭了!”

    “干嘛去了你?一天都不吃饭?”雨秋平诧异地问道,同时随手把一杯放在边上的水递给了他。

    前田利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十分不满地大声抱怨道:“都怪主公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病,一定要在今天之内通知到所有的领主,把我们在天守阁里值勤的马众都给赶出去了,说什么明天晚上见不到谁负责通知的人,就要提一个月草鞋!我还好呢,藤八那家伙被派去通知美浓那边的森殿下和猴子去了,今天估计是睡不了了!”

    “我的天啊!”雨秋平一下子笑出了声,“那可真是惨啊!所以,我位于最西北,是你的最后一家了吧。”

    “是啊,不然呢?”前田利家白了雨秋平一眼,继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那你着什么急啊,反正也来得及了,你又不是没有在大半夜把我叫起来过。”雨秋平索性在前田利家身边坐下来,拿起另一杯水,准备喝几口解解渴。

    “还不是怕来晚了错过饭点,没法在你这里蹭点大鱼大肉吃,吃能吃干粮了啊。”前田利家又啃了大半个鸡腿,理所应当地高声道。

    “噗!咳咳咳…”雨秋平被他的话一下子给逗呛到了,嘴里的水也给呛得喷了出去,咳了好半天才折腾好。前田利家则毫不客气伸出他那占满油水的手,在雨秋平干净的衣服上狠狠地拍了几下。

    “大哥,没看出来啊,”雨秋平没好

    气地嘟囔了一声,“你现在还挺有心机了啊,和以前那个单纯耿直的大哥不一样了啊!”

    “那可不?”前田利家听到雨秋平这样说他,还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人总归要成长的嘛。我家阿松也整天说我一根筋,肯定要吃亏,天天让我学着圆滑点,耍点小聪明,这才讨人喜欢。”

    “是吗?”雨秋平看了眼被前田利家弄得杯盘狼藉的桌面,又看了眼自己撒了一地的水和衣服上的油手印,“看来你还学得挺快啊。”

    “那是当然啊,现在不少家里的老臣都夸大哥我会做人多了。”前田利家嘟囔了一句道,“对了,还没跟你小子说主公让我来通知的事情呢。”

    “嗯?什么事情来着?”雨秋平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一边摆弄着身前的衣摆一边随口问道。

    “主公要出兵西美浓了,要求整个尾张几乎全员集合,在半个月内渡过木曾川。主公决定由他自己亲自坐镇墨俣城,指挥对西美浓的侵攻。”前田利家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明天就要所有大员都到清州城集合,商讨这次出征的具体事宜…额,可能也不是商讨啦,我估计主公他早就想好计划了,就是叫大家过去听他颁布一下罢了。”

    然而,他说着说着,却发现一旁本来还在和他搭腔的雨秋平忽然没了声音。他咽下一口饭后,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雨秋平,却一下子愕然地怔住了他和雨秋平相识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后者这样的表情。

    只见雨秋平呼吸骤然急促,双手死死地揪着他衣服的下摆,痉挛般不断地颤抖着,几乎已经要把下摆撕出一道裂纹。而原本低着头,漫不经心的他,此刻双眼却空洞地让人可怕,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下摆。而他有些僵硬的五官上,嘴角却挂着一丝有些渗人的笑意,那笑容诡异而又让人毛骨悚然。

    “喂,喂。”前田利家连唤了两声,可是雨秋平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遭到无视的他,本该非常不满而恼火。但是此时此刻,心中的直觉却一闪而过,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底竟然涌起一丝恐惧。

    “喂!”前田利家壮胆一般猛地提高音调,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大喊仿佛一下子把雨秋平从梦中惊醒,双手抽搐般猛地使劲,一下子就撕碎了衣服的下摆。他恍然回过神来,骤然抬起头,用还有些不对焦的视线望向前田利家,自己则大口大口地喘气。

    “喂,你小子魔怔了吗?干嘛呢刚才?”前田利家也被雨秋平的反应给吓得后怕,把身前的水杯推到了雨秋平面前,“赶紧喝点水压压惊吧。”

    雨秋平慌忙接过杯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冰凉的泉水灌入喉咙,直直地流入胸腹,仿佛让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样。

    可是他的心,却跳得让他得耳膜都有一些微微地阵痛。

    我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天赐良机。

    整整一个晚上,雨秋平连一分钟都没能睡着,来回地在床铺上打滚。索性今川枫一向比较能睡,没有被他影响,而是早早入眠。雨秋平心里烦躁不堪,似乎唯有注视着今川枫那恬静的睡颜时,才能微微安下心来。他漫无目的地摆弄着今川枫那只搭在被子上的小手和缎子般的长发,心中的忐忑却始终就缠着他。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的计划。

    怎么办。

    事情发生了之后再告诉她吗?她会怎么看我?

    万一事情发生前就告诉她了,她会怎么说?会阻止我吗?万一她阻止我,我还能坚定地去执行计划吗?

    可是不告诉她…以后怎么和她交代,怎么可以对她食言?

    雨秋平的脸色天人交战,几乎有好多次都想要立刻摇醒睡着的今川枫,立刻就把所有的计划盘托而出。她答应也好,哭也好,骂自己一顿也好,但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了。

    长达七年的隐忍和那复仇的执念,似乎已经让他的精神出现了些许问题。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偷偷地尝试过两次,悄悄地去摇晃今川枫。他在心里给自己做出过保证,如果今川枫醒了,就立刻把一切全部告诉她。可是,今川枫一旦睡着了,可是很难叫醒的。第一次摇她,今川枫丝毫没有任何动静。而等他下半夜雨秋平再一次承受不住压力去摇她的时候,今川枫也仅仅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卷走了雨秋平身上的被子,继续安然地睡着。

    “我难受死了。”雨秋平面对着月光下的天花板,用中文轻声喃喃自语道。“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雨秋平如蒙大赦一般从床铺上爬起。一个晚上没睡,脑袋却格外地清醒。他毫不客气地摇醒了还没睡熟的前田利家,拉着他草草地吃了早饭就要赶路会清州城。临行前,他简单地给留守的直江忠平他们布置了一下任务后,就急不可耐地策马出发了。

    “你小子,平时不都巴不得赖在老婆孩子身边,一步都不肯挪窝的吗?”骑在马上的前田利家看着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猴急的雨秋平,笑骂道:“今天是咋了,这么急着去见主公啊!”

    “不知道。”雨秋平此时此刻没有心情多和他的大哥贫嘴了,只是不断地夹着马腹,用皮鞭抽打着马屁股,无休止地提高着马速。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引爆墨俣城,就可以复仇,就可以结束他这七年来在要不要复仇之间反复的犹豫和挣扎。每多等待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无比地煎熬。

    马速越来越快,太阳也逐渐升上中午,清州城的轮廓和城下町已经隐约可见。雨秋平只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仿佛眼前的城池不是清州城,而是墨俣城一般。

    拜托了,快点让我做选择吧。

    我快要疯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前夜(1)

    雨秋平虽然位于距离清州城较远的叶栗郡内,可是由于他一大早就拉着前田利家赶了过来,反倒是最早到的那批人。可是无论他来得再怎么早,总归都是要等到人齐了才能开会。于是,焦虑不已的他只好在天守阁外来回踱步来舒缓心情。

    而总算完成了任务的前田利家,则悄悄地从本来该由他值班的岗位上溜走了,打算好好回家睡个午觉,弥补一下被雨秋平大清早叫起来的悲愤。结果,还没等他溜出本丸,就被佐佐成政给当面撞上了。

    “前田大人。”佐佐成政一看到前田利家这个偷跑惯犯,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您应该在天守阁当值吧。”

    “妈的!怎么碰到阿修罗了!”前田利家心中暗叫不好。佐佐成政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凡织田家里有谁违纪了,他一定会直接捅到织田信长那里去。要是被织田信长知道了自己试图在值班的时候偷跑,罚一个月的值班是铁定的了。“额…这个嘛,佐佐大人啊…实不相瞒,我其实是被派去传令的!”前田利家匆忙摆着手,尴尬地胡编乱造道。

    “是吗?”佐佐成政冷哼了一声,“前田大人不是刚刚才传令回来吗?不知道是奉了哪位殿下的军令,这么急着又要再去传令啊?可否告知在下。”

    “额…这个嘛…”前田利家的面色更加窘迫,这时候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奉老夫的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身边的林秀贞温和地说道,“让他去通知西门的守卫加强戒备的。”

    “对对对!”前田利家虽然不知道林秀贞为何帮他开脱,但还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兴奋地高声道:“就是奉林殿下的命令去传令的!”

    “这样吗?”佐佐成政皱了皱眉头,“既然这样,那就不妨碍大人执行公务了。林殿下,在下告退。”

    “去吧,内藏助。”林秀贞摆了摆手,示意佐佐成政离开。随后,就笑着转向前田利家。

    “林殿下!大恩大德啊!多谢殿下啊!”前田利家看到佐佐成政走远后,立刻忙不迭地向林秀贞表达着感激之情。林秀贞闻言也是哈哈一笑,随后拍了拍前田利家的肩膀,笑着道:“老夫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啊,帮衬一把也没什么。不过啊,老夫想跟你打听一件事,不知道阿犬你有没有空啊?”

    “有空有空,自然有空。”前田利家连连点头道,“殿下请讲。”

    “那我就不多客套了啊。”林秀贞边说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守阁,“雨秋红叶是怎么了?为什么来的这么早,还一直在围着天守阁打转啊?”

    “嗨!我还以为您要问啥呢,原来是要问我那小弟啊。”前田利家满不在乎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大大咧咧地道:“那小子不知道咋了,昨天听说要去进攻西美浓后就魔怔了一样,兴奋地不行。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拖着赶着跑来清州城的。害得我没

    睡好”

    说罢,前田利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慵懒地道:“殿下要是没什么事,能不能放我回家打个盹啊,实在是太困了。”

    “没问题,去吧阿犬。”林秀贞慈祥地笑了笑,拍了拍前田利家的肩膀。后者得到允许后,立刻快步溜掉了,没有注意到林秀贞原本慈祥的眼神,正逐渐变得锐利无比。他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个忍者从一旁的房屋里窜出,来到了他的身边。

    “林殿下,有何吩咐?”两个忍者低声道。

    “之前让你们盯住的那两个人,这几天可有异动?”林秀贞压低声音问道。

    “毛利新助一切正常,服部小平太似乎想要出城求医,不过事后似乎作罢了。”忍者恭敬地拱手道。

    “这样嘛。”林秀贞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令道:“继续盯好,保持警惕。”

    3月10日傍晚,织田家的评定会议在清州城天守阁会议厅内召开。雨秋平看着许久不见的同僚们,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如果他的计划顺利执行,这些重臣应该都和织田信长一起葬身在墨俣城的天守阁。以此,才能造成织田家群龙无首的局面,给雨秋平大肆攻略尾张的机会。

    换而言之,现在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接下来,雨秋平就会无情地把他们全部炸死在墨俣城里,然后再攻占他们的领地,俘获他们的妻儿和全家老小。

    因此,无论是池田恒兴、前田利家等人如何打趣,雨秋平始终提不起兴趣来。而丹羽长秀和森可成跟自己打招呼时,雨秋平也只是草草回应。他的反常让众人有些疑惑,但在雨秋平搪塞说是家里有事之后,众人也没有多问。

    雨秋平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等他回过神来,织田信长已经在主位上落座了。他匆忙跟着众人一起向织田信长行礼问好。织田信长从来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直接开口讲起了正事。

    “也不跟你们多废话了,”织田信长随意地把脚往身前的桌案上一搭,朗声道:“余要准备出兵西美浓了!就像两年前搞定东美浓一样,咱们这次以墨俣城为跳板,把西美浓也打下来,然后直接围攻稻叶山城!”

    织田信长说完这豪言万丈的一段话后,评定室内出人意料地没有人反对。雨秋平看向总是会建议织田信长稳妥起见的丹羽长秀,才发现后者此刻也是信心十足。也难怪,前年东美浓攻略胜利后,再加上这两年间织田信长对中美浓和东美浓的不断渗透,美浓和尾张之间实力的天平已经逐渐倾斜向了尾张。虽然去年的河野岛合战让织田家受了挫折,可是雨秋平也占领了墨俣和它周围的土地,让织田家在木曾川北岸有了立足点。

    而西美浓豪族和斋藤家中枢的关系,也在这段时间以来日趋紧张,西美浓豪族甚至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拜见过斋藤龙兴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西美浓很有可能无法得到斋藤家中枢的大力支援,和织田家之间的

    实力差距也因而变得悬殊。也是因此,织田家的众人们才会如此信心满满。

    “米五郎,三左卫门,你们就不用参与这次行动了。”织田信长先点到了丹羽长秀和森可成的名字,“米五郎留守清州负责后勤,三左卫门镇守东美浓以防斋藤家的反扑。”

    听到织田信长的这句话,雨秋平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丹羽长秀和森可成不用跟着一起去墨俣城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亲手炸死他们两个了。

    可是,还没等雨秋平喘几口气,织田信长就再次朗声道:

    “其他所有人”他拉长了调子,边说边用折扇在榻榻米上敲打着,“立刻回去召集部队,在25日之前全部集合到清州城。我们要在4月初就渡过木曾川!”

    随着众人齐齐应“是”,雨秋平也跟着俯下身去,可是内心却五味杂陈。

    “雨秋红叶!”不过织田信长显然没有给雨秋平处理自己心理情绪的时间,而是立刻点到了他的名字。

    “是!”雨秋平匆忙应道。

    “你的墨俣城,修得怎么样啊?”织田信长一边玩弄着手上的折扇,一边用鹰隼一般的眸子打量着雨秋平,让雨秋平只觉得后背一凉。他下意识地一挺身,掩饰内心的慌张,努力维持声音的稳定,低声道:“回禀殿下,早已修缮完毕。”

    “好!”织田信长大笑了一声,“到时候余就以你的墨俣城为跳板,进攻西美浓!据说你那天守阁修得不错啊,到时候我就亲临墨俣城,指挥全局!你可要把天守阁给余打扫干净了,等余大驾光临啊!”

    虽然早在半年,雨秋平制定这个墨俣炸城计划时,就已经隐隐有了织田信长会来到墨俣城的预感;虽然在昨天,前田利家通知自己织田信长会去墨俣城时,雨秋平对于自己的计划已经有八分把握。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当雨秋平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上,听到织田信长本人亲口宣布:他要来到墨俣城天守阁时,内心的激动和紧张还是让他有些难以自持这么久的策划终于成功,织田信长终于要走上自己为他安排的死路。

    “是!”雨秋平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惹得织田信长哈哈一笑。

    “红叶,你怎么这么紧张啊?”织田信长随口地一句调侃,却让刚才还激动的雨秋平一下子汗毛倒立,整个人都绷紧在了原地。

    不会吧…织田信长不会看出了什么端倪了吧。

    “听说你小子,背着你那今川家的公主在墨俣城里藏了不少美女啊!”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的局促,似乎来了兴致,继续坏笑着调侃道:“是不是怕余到了天守阁,看到了你的美女们啊?”

    织田信长的一席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雨秋平闻言后,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跟着众人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主公说笑了。”雨秋平恭敬地一鞠躬,掩饰自己古怪的表情,“在下不敢。”

第三百五十五章 前夜(2)

    永禄十年(1567)4月2日凌晨,叶栗郡黑田城城头。

    雨秋平此刻正站在黑田城的城头,借着朦胧的光线,眺望着织田家的大军缓缓地从黑田城城外的军营里出发,向着木曾川畔靠近那是织田家集结在黑田城的10000大军最先渡河的一批人,由柴田胜家率领。

    在木曾川上,已经在这段时间搭建起了十几条浮桥,还有好几个平日里供三菱商队通过的坚固石桥。有着这样数量庞大的桥梁,织田家大军渡河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不过,虽然柴田家的部队已经踏上浮桥,但是雨秋平的双眼却从未离开军营内的那面马印织田信长的所在。织田信长之前的几天一直住在黑田城的天守阁里,把雨秋平一家撵到了黑田城的武家屋敷里。虽然雨秋家的部分武士对主家这样霸道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雨秋平却暗自窃喜,织田信长的这幅表现,说明即使到了墨俣城内,他也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住到墨俣城的天守阁里的吧!

    按照计划,织田信长的主军会跟在柴田胜家的部队之后渡河,然后进驻到墨俣城内,接过墨俣城的管辖权。墨俣城此刻是由直江忠平率领着的一半常磐备驻守,在柴田胜家到达墨俣城后,他就会率领常磐备从浮桥上回来和雨秋平合兵一处,准备后续的粮草搬运工作。

    而在织田信长之后,紧跟着渡河的就是佐久间信盛、泷川一益、池田恒兴等诸多织田家的家臣的部队。他们全部渡河完成后,雨秋平就会作为全军的后卫护送着军队的粮草辎重渡河。

    而雨秋平的计划,也将在那时发动。

    在几天前得到了织田信长的出兵详细计划后,雨秋平立刻和天野景德、直江忠平、真田昌幸商议起他们自己的谋反方案。经过反复琢磨,他们的方案也日益完善。首先,计划进展到这个地步,雨秋平的部分心腹忍者们也必须对此知情了(因为总归需要一个人去执行点燃引爆天守阁的计划,不可能让雨秋平他们亲自去做)。于是,雨秋平把这个计划告知了宇智波青冈和几个他信得过的兄弟,并下令他们几个严格保密。

    织田家的主力部队全部渡河后,估计就已经到了下午或者傍晚了。如果渡河进度过快的话,雨秋平就想办法借故拖延,把时间拖入黑夜。这个时候,织田信长肯定就不会待在户外,而是会来到墨俣城的天守阁内居住。

    在确认了织田信长进驻天守阁后,留守在墨俣城内的宇智波青冈就会派人通知雨秋平。雨秋平在确保万事俱备后,就会在黑田城天守阁上点燃篝火为号。宇智波青冈看到火光后,就立刻派出忍者点燃引爆墨俣城天守阁。天守阁的爆炸必定会惊吓到整个西美浓大地,而织田家的大军也会因此大乱。雨秋平趁着这个机会,立刻派出常磐备夺取木曾川上浮桥和石桥的控制权,炸毁木桥和石桥,扣下织田家大军留在南岸的全部辎重。而与此同时,宇智波青冈也要率领忍者,趁着织田军大乱的时候,趁机点燃织田家已经运送到了木曾川北岸的少部分粮草。

    一切计划完成后,织田家大军就会因而陷入绝境。织田信长和他的亲信以及部分家老重臣会被当场炸死在天守阁内,织田家的大军会

    因为失去了指挥官而群龙无首。而与此同时,由于雨秋平扣下了所有运往北岸的辎重粮草,已经渡河的织田家军队不会拥有超过三天的存粮这还是宇智波青冈没能焚烧全部粮草的情况下。内无粮草,家督和重臣们意外被炸死,而后退的浮桥也被切断,全军都会被困在木曾川北岸。在这样的情况下,织田家大军必定会陷入大乱。而这个时候,雨秋平就会送信给西美浓豪族,向他们坦白自己的计划,并表达联盟的愿望,请他们立刻出兵击溃织田家留在木曾川北岸的大军。雨秋平则紧守河岸,不放任何一个织田家部队逃回。

    而与此同时,雨秋平也会写信给三河的松平家康,向他阐述自己的计划。雨秋平会掀起叛旗,然后立刻攻略织田家在尾张空无一人的无主之地。而松平家康则以作为同盟协助讨伐叛逆为借口,率军进入尾张东南,趁着织田家无人做主的时候接管大量的织田家领地,和雨秋平在清州城会和,平分尾张的领地。这样优厚的条件,再加上雨秋平和松平家的良好关系,想必松平家康不会拒绝。为了家族发展壮大,他连身为主家的今川家都能耍着玩,又怎么会惦念仅仅身为同盟才四年的织田家呢。更何况织田家和松平家之前好几十年都在互相厮杀,可以说是毫无感情可言的血海深仇了。

    一环扣一环,全部算好了。现在,就只等织田信长“入瓮”了。

    就在雨秋平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计划的时候,几声呼唤突然从城下传来。

    雨秋平回过神来,双手撑着墙垛向城下看去,发现是前田利家和几个马众,还有池田恒兴等人正在向自己挥手打招呼。织田家的直辖部队和池田家的部队已经准备出发了,大军正缓缓地在营地外集结。

    “小子,我们要走啦!”前田利家一边挥着他手上的朱红大枪一边笑着说道。

    “墨俣城见!”佐胁良之跟在前田利家身后,也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什么墨俣城见啊!真没出息!”池田恒兴策马来到他们身边,拍了拍佐胁良之的肩膀,仰起脖子高喊了一声道:“红叶,咱们稻叶山城见!”

    池田恒兴的牛逼引起众人一片大笑,纷纷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然而,雨秋平却没有笑出声,而是怔怔地望着城下的这些好朋友。

    前田利家、池田恒兴、佐胁良之、生驹亲正、直政…还有这么多相处了七年的好朋友…以他们的身份,肯定会和织田信长一起住进天守阁里吧。

    也就是说,也一定会被一起炸死在天守阁里吧。

    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雨秋平和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吧。

    也就是说…

    “等一下!”雨秋平忽然高喊了一声,惹得城下众人一惊。雨秋平不由分说地顺着楼梯跑下城墙,没有理会周围侍卫们意外的眼光。他翻身上马,就从城门里冲了出去,向着那十几个好伙伴策马冲去。

    “你小子这是要干嘛?”前田利家看着雨秋平策马冲来,诧异地问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雨秋平已经冲到身前,一勒马缰,在他身旁停了下来,随后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去!你小子的魔怔还

    没好啊!”前田利家一下子被这充满基情的拥抱弄得得慌,一把将雨秋平推开,却发现后者居然用着微红的眼眶望着自己。

    “怎么了?红叶?犯傻了?”池田恒兴察觉出了雨秋平的异常,策马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没有。”雨秋平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句,愣愣地看了一眼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忽然低声开口道:“大哥,恒兴。那次我被抓到稻叶山城里,你们俩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实在是多谢了。”

    “唉?”池田恒兴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红叶你突然说这个干啥?”

    “还有…这七年来,承蒙大家关照了。”雨秋平没有回应池田恒兴,而是又转身面向其他母衣众,微微一拱手。

    “你这小子,又魔怔了?”前田利家被雨秋平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眼雨秋平,“说吧,到底咋了?”

    “没什么。”雨秋平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咬了咬牙,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我雨秋平…”

    一幕幕往日里想出的画面纷至沓来,让雨秋平的心里一阵阵地剧痛。热情单纯却又喜欢萝莉的前田利家,整天就想着吹牛但是很仗义的池田恒兴,一根筋的佐协良之,总是很和善的直政,还有所有一起吃饭喝酒,一起郊游打猎,一起在鲸屋里嬉闹,平日里遇到困难都会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们不久后就会被我亲手害死。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杀死他们的凶手,就是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好兄弟。

    做出这样的事情,会下地狱的吧。背叛这些好兄弟,一辈子都会不得好死的吧。

    为了复仇,我已经不是人了啊。

    我雨秋平。

    对不起你们。

    雨秋平抬起头,抑制住眼里的泪水,双手在身前抱拳,高声大喊道:

    “祝你们旗开得胜!后会有期!”

    送走了一队又一队的部队,告别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日头已经逐渐坠向地平线,织田家的大军,也已经全部渡过了木曾川。

    怅然若失的雨秋平,站在城头,一直眺望着他的兄弟和同僚们消失在木曾川的浮桥上,直到光线已经昏暗到让他无法远望,直到泪水已经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直到宇智波青冈派出的忍者,送来了织田信长已经入住天守阁的消息。前来回报的使者还说,织田家没有人察觉到天守阁的异常。包括织田信长和他的母衣众在内,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泷川一益等重臣也都住进了天守阁里。

    雨秋平叹了口气,终于要到了那个时候。

    只要我一声令下,黑田城天守阁上的篝火引燃,墨俣城的天守阁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在这之前。

    雨秋平回头,望向黑田城的天守阁三楼。今川枫正有些担忧地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望向自己站在城上一整天的雨秋平。

    眼眸交汇之际,也让雨秋平下定了决心。

    我不会瞒着你的。就算我没有和你商量,但是在我谋反之前,至少要把这计划,先告诉你。

第三百五十六章 前夜(3)

    雨秋平缓缓地从二之丸的城墙上踱步而下,经过本丸的城门,慢慢地向天守阁走去。倚在三楼栏杆上的今川枫看到了雨秋平,也走到了底层来迎接他。

    “平,你到底怎么了,心事重重的?”今川枫凝视着雨秋平的表情,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我…”雨秋平下意识地差点把那声“没事”脱口而出,却突然想起这是今川枫最忌讳的词,硬生生地把那个词从嗓子中咽了回去。

    “殇儿、佑儿和岑儿呢?”雨秋平岔开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岑儿已经在二楼的房间里睡下了,那孩子玩得太累了。”今川枫想起女儿流着口水睡着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殇儿和佑儿还在和竹中大人和濑名大人学习呢。这几天天野大人忙于军务,所以一直是竹中大人和濑名大人在带他们。”

    “这样啊。”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枫儿,你跟我去一下三楼天守阁吧。”说罢,他就拉起今川枫的手,朝着天守阁的楼梯走去。

    今川枫眼眸一闪,用一种诧异却又释然的眼神看向了雨秋平。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雨秋平轻声道。

    雨秋平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气氛压抑得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双脚踩在天守阁木制楼梯上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不断单调地重复着。今川枫闻言也是一愣,却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雨秋平后面,而是快速迈了几步,走到了雨秋平的身侧,和后者并肩而走。雨秋平看到她这样的表现,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人一起走进了天守阁三楼的房间里,雨秋平反手关上了门,还打发周围的侍卫都离开。今川枫将屋子里的几盏油灯点燃,明亮的火光将雨秋平的身影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即使雨秋平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有说,今川枫也明白,雨秋平要说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这个一贯幽默健谈的男人,能够沉默不语这么长时间,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你说吧。”今川枫在榻榻米上安静地坐好。她已经努力地调整了很久的情绪,自认为无论雨秋平说出什么,她都能够保持镇静。

    雨秋平望了眼今川枫如水的眸子,又安详地看了眼她还没有明显隆起的小腹,微微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后,他也安静地坐了下来。真到了下定决心要坦白的时候,他反而没有以前犹豫该不该坦白时那样紧张了。

    “我要谋反了。”雨秋平用尽可能平淡地语气说出了这句话。那语气平淡得不容人质疑。

    今川枫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等她的视线再次对焦时,脑中却忽然一片混乱。

    谋反?谋反?

    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

    “平你什么意思?”虽然脑子还没有转过来,问题却自己从今川枫的嘴巴里蹦出来

    了。

    “我要从织田家离反了。”雨秋平低声诉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谋杀织田信长,然后夺下尾张。”

    “为什么?”今川枫的音调不自觉地有些提高,她的眼眸也有些颤抖。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雨秋平说的话还是太令人震惊了。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谋反”二字是什么概念了。这意味着雨秋平从此要和织田信长为敌,要和昔日里朝夕相处那么久的同袍为敌,已经习惯了七年的安逸生活马上就要天翻地覆般地改变。而雨秋家也要踏上不成功、便成仁的不归之路了。战争,牺牲,饥荒,无数悲剧也将接踵而来。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深爱的男人,那个明明是那样宅心仁厚的大好人,居然会做出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实在她问之前,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为了复仇。”雨秋平斩钉截铁地低声道,“为了给家督殿下复仇!”

    果然。

    今川枫又何尝看不出,雨秋平根本没有放下她父亲对他的隆恩,没有放下今川家。从他每天精心地擦拭那柄千鸟时,眼中闪烁着的复杂的神采,今川枫就已经明白。

    只是她没想到,雨秋平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她不是没想过雨秋平会谋反复仇,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七年已经过去,她原以为雨秋平已经冷静下来了。

    “什么时候?”无暇多想,今川枫在片刻后再次急急地追问道。

    “现在…马上。”雨秋平急促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仿佛谋反来得和他的语速一样快。

    “什么?”今川枫吃了一惊,“你要渡河袭击织田信长吗?”

    “不是。”雨秋平摇了摇头,用有些愧疚的眼神低声道:“之前瞒着你,非常抱歉。我其实早在墨俣城筑城之前,就开始策划这次谋反了。”

    雨秋平不敢直视今川枫惊讶、失望、震惊的双眼,低下头去一股脑地说道:“我在建筑墨俣城的天守阁时,往里面混入了大量的火药。现在整个墨俣城就是一个巨型火药桶,而织田信长已经带着他的亲信和家臣们住了进去。”

    “只要我这里发号施令,留在墨俣城的青冈就会立刻派人点燃天守阁,天守阁也会随之爆炸,织田信长他们绝对难逃一死。届时我会撤去木曾川上的浮桥,扣下大军的粮草,坐观他们自己溃散,随后转身攻略群龙无首的尾张。”

    今川枫一动不动地怔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雨秋平,几乎不敢相信刚才从他嘴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房间的门却被忽然拉开了。

    雨秋平和今川枫大吃一惊,同时看向房门。只见竹中重治和濑名氏义两个人,正用同样震惊的眼神望向雨秋平和今川枫。濑名氏义的脸上带着忧色,而竹中重治却已经怒发冲冠。

    “你们怎么在这里?”雨秋平戒备地低声

    喝问道。

    “红叶,非常抱歉,偷听到了二位的对话。”竹中重治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可是他话语中的怒火,雨秋平不用细听也能发现。“刚才我和氏义本来想送两位公子回三楼来,却碰巧听到了红叶和雨秋夫人的对话。两位公子当时离得远,估计没有听清楚,我已经打发他们去天守阁外的武家屋敷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雨秋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道:

    “没事,半兵卫。听到就听到了吧,反正本来你马上也会知道了。”

    “红叶!你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吗?”雨秋平话音刚落,濑名氏义就有些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询问道,“你要谋反?你真的要谋反吗?你真的要引爆天守阁?之前火药消耗量那么大,我本来就有些意外,原来你是把他们混在墨俣城的天守阁里了吗?”

    “吉兵卫,你说的没错。”雨秋平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起身道:“我马上就要发号施令了,亲兵卫、权兵卫和喜兵卫他们现在应该也收到了一切计划照常的通知,正在天守阁一楼等我去下命令呢。”

    雨秋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冷静从容,从容到根本不像往日的自己,从容到可以无视震惊的濑名氏义、愤怒的竹中重治和不知是何感情的今川枫。

    说罢,他就向着门口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但是在他出门前的那一刻,一只有些瘦弱的手,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这其实没有出乎雨秋平的意料。

    他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迎上了竹中重治愤怒、不解、失望的目光。

    还没等两人开口说话,二楼的楼梯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只见天野景德、真田昌幸和直江忠平三人,正快步向这边跑来。为首的天野景德一眼看到了拦着雨秋平的竹中重治,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恶狠狠地低声道:“消息早已传来,正应当机立断,以免夜长梦多。在下还在想为何殿下迟迟不肯下令,原来是你在捣鬼。”

    竹中重治闻言怒极反笑,用异乎寻常愤怒地声音低声呵斥道:“红叶宅心仁厚,立志拯救万民,终结治乱循环。在下还在想为何红叶竟然决定谋逆,原来是你在捣鬼。”

    直江忠平和真田昌幸也快步跟了上来,和随后起身出门的濑名氏义对视了一眼,直江忠平有些无奈地错开了眼神,真田昌幸却只是咧了咧嘴角,濑名氏义则是紧抿嘴唇。而天野景德和竹中重治两人则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睛里几乎能够冒出火来。雨秋平夹在五人中间,虽然表面上神色从容,内心却仿佛有惊涛骇浪在拍打心房。

    忽然,屋内许久不曾言语的今川枫骤然开口道。

    “关上门,你们几个都进来吧。”她缓缓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声音低声命令道,“我们把话全部说说清楚。”

第三百五十七章 前夜(4)

    随着天守阁三楼房间的门被最后进来的真田昌幸小心翼翼地关上,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雨秋平、今川枫、直江忠平、天野景德、真田昌幸、濑名氏义、竹中重治一共七个人,坐在这并不大宽敞的屋子里,借着跃动着的火光,彼此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而竹中重治,则一直死死地盯着雨秋平看。那个一向文弱的青年,此刻额头上却已经青筋暴起。果然,他还是安耐不住心间的怒火,第一个开口对着雨秋平沉声道:“红叶,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雨秋平咽了口口水,低声答道:“我知道,我要谋反,为已故的家督殿下报仇。”

    “你为什么要谋反?红叶,我也是想不明白!你真的不该如此混账啊!”竹中重治急急地追问道:“织田大殿也算是待你不薄,即使你是降将的身份,依旧委你重任,让你镇守尾张西北。有功必赏,有战必参。当年你被斋藤大殿扣押,织田大殿为了救你回去,使者一个又一个地往稻叶山城派啊!这样一份恩情,你又怎能恩将仇报?”

    “织田信长待我不薄。是吗?可能吧。”雨秋平哂笑了一下,微微地摇了摇头,双眼有一些泛红,“若是我从明国流浪儿来时,遇到的第一个主公就是织田信长,我可能真的会对他感恩戴德,然后誓死效忠吧。”

    “可惜我已经遇到过更好的家督殿下了。”雨秋平低下头去,追忆着今川义元的音容笑貌:“我还是个靠踢蹴鞠、算账来赚钱,一穷二白的臭小子的时候,他就鼓励我,认可我。当年我在知立城被围,他也是冒着巨大危险亲自来救我,还赐予了我他的马印画成的枫鸟旗,那可是不世的恩典啊!他把我从一介布衣直接提拔成为武士,在三年多的时光里对我栽培有加,无条件地信任,还把…还把…”说到这里,雨秋平忽然哽咽了一下,望了眼身边的今川枫后者也望向了他。“还把他的千金公主,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嫁给了位卑言轻、出身贫寒的我。这份厚恩,我又如何能够忘记?”

    “当年在桶狭间和鸣海城,家督殿下就是因为相信了我的计划才意外身死!我又如何能和自己交代?”雨秋平越说语速越快,越说越是激动,“本来家督殿下不会死的啊!都是因为相信我啊!我如果不去为了他报仇,九泉之下又那里有脸去见他啊!”

    “从来到织田家的那一刻起,我的目标就只有复仇一个!卧薪尝胆,等待着时机到来的这一天!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向织田家和织田信长讨回血债,我又怎么可能不谋反?”

    雨秋平的一席话让之前不知道真相的濑名氏义、竹中重治和今川枫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他们原以为雨秋平选择加入仇敌织田家,就是已经放下了过去。哪里想得到他其实加入仇敌,就是为了向仇敌复仇。

    “该说的我都说了,半兵卫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雨秋平甩下这一句话,用坚决的眼神望向竹中重治。然而,竹中重治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今川枫却忽然开口问道:“平,我有话想和你说。”

    “怎么,枫儿也要反对吗?”雨秋平闻言一愣,十分诧异地反问道,“你不想我为家督殿下他报仇吗!”

    “我没有想到平你对家严的恩情看得这么重,”今川枫咬了咬嘴唇

    ,眼中微微有泪水晃动,“想听实话么?其实我真的很感动,很开心。”

    “但是我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在你刚来织田家的时候就和你说过了。”今川枫抬起头,用泛红的眼眶凝视着雨秋平的眸子,“我希望你能够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就老老实实地在织田家待下去吧。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啊!家严他也一定很希望看到我们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吧!你为什么现在又要谋反,把大家卷入战火之中啊!”

    “枫儿你相信我,我们雨秋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的!”雨秋平伸出双手,扳住今川枫的肩膀,试图将自己的自信心传递给她,“如果一切计划顺利实施,织田家大军会在北岸自行崩溃。我们只要守住河岸,同时攻略一片空城的尾张就可以了啊!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殇儿,佑儿还有岑儿还有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平你以为我说的大家,就只有我们雨秋家的这些人吗?”因为生气和失望,今川枫的声音里已经渐渐染上了哭腔,“你告诉我!池田大人、前田大人、木下大人、佐胁大人还有那么多你的好朋友,现在是不是都在墨俣城的天守阁里!”

    雨秋平一下怔住了,半晌后,蓦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打算把他们全部一起炸死吗!”今川枫得到雨秋平的答复后,情绪已经接近失控。她扳开雨秋平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愤怒地向着雨秋平咆哮道:“他们都是你的好兄弟啊!七年来对你那么照顾,每次你一回清州就和你形影不离!你们战场上生死与共,私下里也都是那么好的关系!前田大人和池田大人上次得知你被扣押在稻叶山城后,抛弃妻子,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也要冲过去救你!而平你呢,你却想着为了你的私仇把他们统统都炸死?”

    吼完了这么长一段话后,今川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扑在了雨秋平的怀里,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喃喃自语道:“你要是真的干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我该如何和宁宁夫人和松夫人他们交代啊?我该如何面对她们?你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这些为了你舍生忘死、真心待你的好兄弟啊?”

    雨秋平闻言只是默然不语,直江忠平他们也只是黯然神伤。

    “不要告诉我你之前没有想到过这些!”今川枫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直起了身子,“今天上午他们出征前,你莫名其妙地跑下城去和他们拥抱!我现在明白了,你是去和他们道别的啊!你明明知道他们会死的啊,你居然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今川枫越说越是害怕,惊惶地抬起头,用右手怔怔地抚摸着雨秋平的脸庞,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样。“我喜欢的那个平…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啊!是个会为了平凡百姓的不幸而落泪,愿意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拼上全力,为了他们的家眷而破财,愿意为了全天下百姓的幸福而拼搏的人!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变成一个连亲密无间的好兄弟都说杀就杀的恶魔!变成你我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啊!”

    “你说的这些我会不知道吗!”雨秋平被今川枫一句句言语说得情绪崩溃。越是重要的人,说出来的话也越是伤人。愤怒不已的他仿

    佛想把七年来受的委屈全部都喊出来:“曾经的我!的确想要匡正天下,让天下所有百姓过上好日,立志做个好人,不因为自己的利益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百姓!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什么?引马城外,就因为我心存善念想要救那些无辜百姓的一念之差,常磐备全军崩溃,死了那么多兄弟,还导致大好局面直接崩溃!现在害死家督殿下的内奸还在逍遥法外,我却只能被流放他乡,看着我最爱的今川家日益衰败下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雨秋平对着天花板愤怒地大吼道:“就是因为我做不出选择啊!我在自己的妇人之仁和乱世生存之道中间做不出选择!才害死了那么多兄弟啊!历史上那么多成大事的王侯将相,又有几个没有迫害过自己的兄弟挚友?又有哪个会因为私情而做不出选择?唐太宗为了夺权可以玄武门之变,南汉中宗视十几个兄弟的性命为草芥,就连织田信长都能亲手砍死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因为他们明白!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

    “家督殿下在第一次接见我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一句话。”雨秋平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望着满面泪流的今川枫。

    “他和我说”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雨秋平转过身,侧耳倾听,那句话,从此印入了少年脑海,伴随了他整整一生。

    “做无悔的选择。”

    “要做无悔的选择。”

    雨秋平微笑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却愈发沉重。

    “引马城外那次,我选错了,我为此后悔了七年。我没能舍弃那几千百姓的性命,结果不仅没保住百姓,还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什么都没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选错了。”雨秋平说罢,就望向西北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屋子的墙壁,越过黑田城,越过城外的旷野,越过木曾川,直直地看到墨俣城天守阁里的情景,看到自己那平日里的好兄弟们。前田利家肯定又在那里喝酒呢吧,池田恒兴估计就坐在他身边吹牛,木下秀吉肯定想着和上面的人套套近乎,佐胁良之估计都已经喝醉了在闹酒疯呢,这个时候直政一定会站出来拉住他的。

    兄弟们,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们。

    想到这里,雨秋平不仅潸然泪下。不舍、愧疚、自责、悲痛等感情交织着折磨着他的内心,让他几乎无法自拔。

    我对不起你们。虽然我知道,我即使说多少遍对不起,都洗刷不了我的罪恶。

    但是。

    雨秋平狠狠地咽了口滑入嘴中的泪水,猛地一握拳。

    “如果我又因为自己的感情放弃了这个好机会。再想要复仇谋反,就不知道要死去都少常磐备的部下,死去多少人才能成功了。我不会再在自己部下的生命和自己的感情中间犹豫了。”

    “为了复仇,为了我活下来唯一的意义,为了这绝佳的机会,我不得不舍弃你们。”

    “这是我做的无悔的选择。”

    那一刻,他眼中的坚定,是今川枫从未看过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前夜(5)

    今川枫短暂失语的时候,竹中重治再次开口道:“红叶!”

    “半兵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雨秋平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竹中重治,“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从来没有忠诚于织田家,来这里只是为了复仇!”

    “红叶,你可要想想清楚。”竹中重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低声道:“你要谋逆,死的不仅仅是织田大殿和前田大人、池田大人那几个人啊。”

    “织田家上万人困在北岸,军心大乱,外无粮草,若是西美浓的诸位殿下趁机进攻,仓皇逃亡溺死的人可能数不胜数。”竹中重治顿了顿,继续痛心疾首地低声道:“不仅仅是那些军队啊!整个尾张和美浓都会被你卷入战火啊!的确,如果按照红叶的计划,尾张那么多群龙无首的空城你攻打起来的确可能不战而下,但是之后呢?等到尾张所有的武士、豪族、百姓都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是你悍然谋逆炸死了织田信长和他们的家主,你觉得他们会和你善罢甘休吗?你本来就是外来降将,根基不稳,再加上明国人的身份,根本坐不稳尾张的啊!”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如何凭借你手上这一千多人抵抗全尾张豪族武士的反抗?他们看到你实力不强,必定揭竿而起;周围的势力也不会坐看尾张内乱,而是会借机入侵分一杯羹。整个尾张都会陷入到无穷无尽的动乱与战火之中啊,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才能再次统一起来!”

    “这就是红叶你想看到的吗?”竹中重治越说越激动,已经逐渐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撑在桌案上朝着雨秋平吼道:“这就是你想要为了一己私仇做的事情吗!要为了私仇把数万人卷入水深火热中去吗!”

    “阁下请闭嘴吧。”还没等雨秋平回话,天野景德直接冷冷地打断了竹中重治的咆哮,用有些愤怒地声音沉声道:“你不是雨秋家的家臣,仅仅是殿下给孩子找的老师罢了。雨秋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乌鸦!红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就是你在一旁怂恿的!”竹中重治毫不客气地厉声呵斥道。天野景德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话,立刻就把竹中重治的愤怒引到了他的身上。面对着竹中重治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天野景德面不改色地和他冷冷对视着。

    “红叶,这实在是太过…凶险了吧!”一旁的濑名氏俊也觉得有些不妥,“就算红叶真的想为家督殿下报仇,也可以选择用刺客刺杀这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吧!也可以不用惹祸上身,把雨秋家卷入战火啊!”

    “濑名大人说得有道理,但是织田信长忍者护卫众多,戒备森严,我们的军情司试探多次,都未能发现刺杀的机会。”真田昌幸叹了口气,低声补充道:“想要刺杀他,只能调集大军围攻,否则绝无机会。”

    “就没有余地了嘛…”濑名氏义还是有些不忍,“再怎么样,也不必用这样凶险的计谋啊!会遭天谴的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田昌幸开口回答了濑名氏义,“我们在墨俣城的天守阁内混入火药的事情,常磐备的老兵们都有参与。而我们打算利用天守阁炸死织田信长的消息,现在也有不少

    忍者都知情了。如果此时此刻不动手,难免夜长梦多。万一有人告密或者墨俣城被转封给了他人,计划就有泄露的风险。到时候织田信长先下手为强,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这样嘛…”濑名氏义的喉结剧烈地蠕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惨白。他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眼看本来和自己意见相同的濑名氏义也不说话了,竹中重治不免有些着急,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挚友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红叶!”竹中重治这一次开口的语气已经接近恳求,他不再讲道理,而是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和长政当年在星空下的那次畅谈吗?”

    雨秋平闻言怔了一下,刚才还无比坚定的眼神,微微有了一些动摇。

    “阁下还请住嘴了!”天野景德看到雨秋平似乎有些动摇了,立刻厉声何止竹中重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雨秋平却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又朝着竹中重治点了点头,示意竹中重治继续说下去。竹中重治愣了一下,双眼中隐约开始闪烁泪花,继续低声道:

    “红叶你说过,天下间不断重复着治乱循环。旧有的政权腐朽黑暗,新生的政权通过杀戮和战争的残酷方式以下克上,建立新的政权。而当这个政权再次腐朽时,又会有新的政权起来推翻它。”

    “你说过,每一个新的朝代,都是运用黑暗的手段建立起来的。霸主们,为了获得胜利,不惜牺牲无数无辜人的性命,不惜运用黑暗肮脏的手段,不惜六亲不认恩将仇报。而王朝建立的过程,被写成历史,被口口相传。黑暗的记忆传递给了后代。给天下蒙上了黑暗的阴影!”

    “你说过,当旧有的王朝遭遇危机时,陷入乱世时,那么多英雄豪杰,大多数却不曾想如何运用正义来匡正天下,挽救危局。而是想着像前人一样用黑暗手段击败敌人,推翻前朝,取而代之,先乱后治,统一天下。一代代都是这样。”

    “你说过,治乱循环的根源就在于,每一次治世的到来,都是靠着黑暗的争斗与杀伐,而不是靠着光明大义!后人再寻求治世时,自然也会用铁与血的手段去尝试建立新政权,而使得天下陷入战火之中。”

    “你说过,一次一次的治乱循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是每一次改朝换代,都会给百姓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百骨露荒野,千里无鸡鸣。然而,每一个统一全国的英雄,想得都是如何击败敌人建立自己的王朝,暂时给百姓太平。却没有想过如何结束这治乱循环,永久结束百姓的苦难。”

    竹中重治一段段声泪俱下的倾诉,让雨秋平的双眸也不仅泛红。

    “你要的谋反,你要的爆炸,你要的战争,这些充满了血腥黑暗杀戮的残酷手段,和那些你谴责的霸主又有什么区别?你这不是重复治乱循环又是什么?你靠着阴谋和杀伐上位,如何服众?就算你成功了,早晚也会有人再次用阴谋和杀伐夺取尾张,推翻雨秋家!”竹中重治摇了摇头,望向雨秋平。

    “你说过你想当那个结束治乱循环的人,”竹中重治轻笑了一声,泪水竟然顺着这个男人的脸庞留下,“你说过你要靠着光明正义匡正天

    下,让天下百姓不用再受苦。”

    “而现在,而现在!”竹中重治顿了顿,用一种无比失望和荒谬的声音长叹道:“当年那个发誓要还百姓一个太平的人,却要亲手把百姓们来之不易的太平夺去,再重新把天下推入治乱循环的深渊里。”

    “是啊,半兵卫你说的没错啊。”雨秋平自嘲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就正在变成那个我曾经作为讨厌的那类人吗?那些人为了他们的目标,不择手段,丝毫不吝惜士兵和百姓的性命,肆意用阴谋和杀戮去完成自己的愿望。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当年的我,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雨秋平追忆起将近十年前自己青涩的模样,那个幼稚善良,总想着匡正天下的老好人,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经不住乱世的洗涤,向黑暗屈服了。”

    “好吧,即使我已经变成了这样,”雨秋平抹去眼角的泪花,用一丝悲凉的语气低声道:“你们几个,还有谁愿意追随我?想要离开的,可以立刻离开,我绝不追究。”

    “殿下到哪里,在下就跟到哪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直江忠平此时此刻第一个开口道,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和毫不动摇,“我这辈子就只剩下追随殿下这一件事情。”

    “在下誓死追随殿下,绝不动摇。”天野景德也冷冷地开口道。

    “殿下以信任带我,在下必以忠诚报殿下。”真田昌幸朝着雨秋平拱了拱手,坚定地低声道。

    “虽然我很不支持红叶你的谋反…”轮到濑名氏义说话时,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艰难地低声道:“但是看到你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把已故家督殿下的仇放在心上…我会追随你的,只是希望你之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他们四个人说完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竹中重治和今川枫两人都是低头沉默不语。雨秋平心中一痛,却依然强装淡然地低声道:“你们呢?”

    “红叶。”竹中重治用充满失望的眼神望着雨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能和你说再见了。”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雨秋平即使心中难受不已,脸上却依然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平静。

    “只是可惜,无法再教大公子了。”竹中重治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低声道:“那孩子是个好人,很善良,有恻隐之心。”

    “和以前的红叶一样。”

    听竹中重治说完这句无比失落的话,雨秋平刚才刚拭去的泪花一下子又泛了出来。他强忍着悲痛,将目光移向今川枫的方向,却忽然在半途怔住了。

    “枫儿,那你呢?”雨秋平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在不停地颤抖了。他不敢去看今川枫的双眼,甚至不敢聆听今川枫的回答。

    雨秋平问出这句话后,能感觉到坐在他身侧的今川枫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片刻后,低声的抽噎在他身侧响起。

    “对不起…平。”今川枫的声音是那样柔弱无助,“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平了…”

    “这样的你…我已经不喜欢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最痛

    雨秋平不得不承认,对于今川枫这样的回答,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了。

    他无数次想要告诉今川枫自己的计划,却又都不忍开口,就是在担心这样的事情。

    这个独立自主的女孩,有着那么要强的个性,绝不是向命运屈服,一辈子跟着丈夫的弱女子。当心上人做出与她信念背离的事情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改变。雨秋平明白,因为十年前她就这样做过。

    但是真的亲耳听到这个回答后,还是令他心如刀绞就像快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在骏府城的花园里两人分手时那样绝望。

    “枫儿,连你也要离开我吗?”雨秋平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道,“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你是在说气话的吧?对不对?”

    “嗯。”今川枫闻言一愣,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她这样的反应,却更令雨秋平惊慌不已。

    “就算是吵架了,也一定会和好的对不对!”雨秋平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企图通过口头上的言语确认一些事情,“之前我们吵得那么厉害,分开了那么久,最后你还是回来了对不对!”

    “嗯。”今川枫依旧只是点了点头,但是眼眶却逐渐为泪水充盈。

    “想听实话吗?”今川枫终于还是说出了雨秋平最害怕听到的那句话,“我刚才说那些话时,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啊,枫儿?”雨秋平一下子慌了神,匆忙强笑着试图挽回气氛。他没有顾忌周围的五个大男人,居然说起了有些肉麻的话:“我们都在一起快十年了,我们这么相爱,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分开啊!再说如果你走了,你又能去哪里呢?我们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战国时期,对于寻常的武士家庭来说,离异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必大惊小怪。”今川枫微笑了一下,用若无其事的语气低声道。

    “可我们不是寻常的武士家庭啊!”雨秋平双手扳住今川枫的肩膀,凝视着她的双眸道:“我们和那些政治婚姻不一样,我也不是那些寻常的武士!”

    今川枫闻言一愣,愣了片刻,不再言语。良久,她叹了口气,将脸埋入阴影中,泪水也顺着脸庞不断留下。

    “我也曾以为,你和那些冷血的武家不一样。我也曾以为,我们的婚姻会和政治婚姻不一样。我也曾以为,我会拥有和那些苦命女子不一样的命运。”今川枫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到头来,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伤心透顶。”

    “那么多战国女子,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丈夫谋反就离异的!”雨秋平急火攻心之下,居然用有些严厉的语气高声道:“为什么枫儿你要这样任性!何况我是为了你父亲复仇!”

    “因为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我就是我!我不会爱上这样冷血的武士!会去杀害自己那么多好兄弟的武士!为了自己的目的把百姓卷入战火的武士!也不会任由着自己为别人而活,一辈子做别人的红叶!”今川枫毫不畏惧地和雨秋平对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我会回到今川家去,回到骏府去。”还没等雨秋平组织好语言,今川枫就已经飞快地说道:“孩子的话…殇儿我会带走,反正在你这种为了私仇可以把几万人卷入战火的人眼里,在你这样冷静势利的人眼里,独臂的孩子可能当

    不好家督吧!你当时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我没有!我不是!”雨秋平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根本不理解我!”

    然而,今川枫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佑儿就在你这里了,我不会绝人之后。但是岑儿我会带走,还有…”

    说到这里,今川枫忽然愣住了,雨秋平也一下子怔住了。

    还有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

    不只是默契使然还是什么原因,两个人都一下子停了下来,急促地呼吸着,用复杂的眼神对视着。今川枫的胸膛极具起伏,仿佛心脏随时就会跳出来一般。

    “枫儿。”还是雨秋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已经冷静下来,用有些哀婉的语气低声恳求道:“我们不是承诺过,要做彼此的红叶,生生世世陪伴着对方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呢?”

    “平,食言的人是你吧。”今川枫蓦然开口,语调却显得有些悲凉,“是谁向我保证,会竭尽所能地拯救天下百姓?而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连自己的好兄弟都要杀,又怎么可能指望你再去拯救百姓?你不是一向说到做到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

    “可是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啊!”雨秋平的泪水骤然涌出眼眶,哭着哀求道:“你要是不在了,我可该怎么办啊!”

    “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今川枫摇了摇头,眼眸流转间,却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感伤,“你连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可以割舍,又何况是我呢?”

    雨秋平一时语塞。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和我讲你生命中志向的那一天。”说到这里,今川枫忽然笑了。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很美好的记忆,“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们一起去山上探险,不记得是为什么谈到这个话题,反正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这样手上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向你说这样的话,会有一些自大吧,”雨秋平郑重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但我愿意向你承诺,向全天下经历着不幸的家庭承诺。我雨秋平,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拯救他们,让他们不用再经历生离死别。”

    “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今川枫复述着雨秋平的话,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不瞒你说,之前我或许只是对你有些好感。就是在你说出这些话后,我才真真正正喜欢上你,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因为你的生命,和那些武士的生命不一样。他们一生为了追求功名利禄,视百姓为草芥。而你,却以天下百姓为重,想尽办法要去拯救他们。”

    “如果你不再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如果你放弃了当年的志向,你和普通武士又有什么区别?和全天下这么多浑浑噩噩的武士又有什么区别?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兄弟追随你,甚至之所以直江大人、濑名大人、天野大人、真田大人、竹中大人他们愿意追随你,不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吗?如果你自己都变了,放弃了最初的理想,你的这条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川枫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另外五人瞬间都陷入了沉思之中。然而,雨秋平却忽然苦笑了一下,微微地摇了摇头。

    “枫儿,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雨秋平一个人的了啊。我不可能再自私

    地为了自己的理想活着了…”

    雨秋平的话,让众人一时愕然,不明白雨秋平在说什么。

    后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柄肋差七年来一直贴身携带的肋差濑名氏俊的遗物。

    “我的命是濑名殿下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雨秋平刚一开口,哭腔就从嘴里漏了出来,濑名氏俊的音容笑貌也瞬间浮现在眼前,“濑名殿下本来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他却为了让我活下来,用这柄肋差,切腹了。”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件事情有所了解,没有多话。濑名氏义则猛地低下了头,看得出来也是十分悲伤。

    “我知道濑名殿下在想什么…”雨秋平苦笑了一声,“殿下他一直在和我说,不要因为家督殿下的死而自责。他担心如果我就这样死去,那么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内心也会被悔恨和懊悔所折磨,不得超生。”

    “所以濑名殿下用他的命换了我一命。他让吉兵卫把这柄肋差带给了我,还嘱咐我说,我还有未了的事情要去做。”雨秋平凝视着手里的肋差,曾经沾染在它上面的血迹仿佛也依稀可见。“我知道濑名殿下想让我去做的未了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复仇,去给家督殿下复仇。杀了织田信长,灭了织田家,以此救赎我内心的自责和懊悔,也告慰濑名殿下和家督殿下的在天之灵。”

    雨秋平高高举起了那柄肋差,用右手握住了肋差的刀柄,环视了在场众人。此时此刻,今川枫和竹中重治的神色都有些动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失望悲愤了。

    “所以我说,我的命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是濑名殿下换来的。如果我做不到濑名殿下的遗命的话,我该如何面对他?我又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活着,做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烂好人?濑名殿下若是看到我这样,该有多失望啊!濑名殿下用命把我换回来,是让我去报仇,是让我去救赎,是让我未来在九泉之下能够坦然面对已故的家督殿下的!不是让我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雨秋平说完这句话后,右手就猛地使劲,想要把肋差拔出来,拔出这柄七年未曾拔出的肋差,以此来坚定自己谋反复仇的决心刚才在竹中重治和今川枫的劝说下,他竟然已经有些动摇了。他骨子里果然还是那个烂好人,那个穿越而来的好人,想要拯救天下万民的好人。

    可是濑名殿下拿命换你回来,不是让你干这个的啊!

    雨秋平奋力一抽,肋差终于被拔了出来。然而,在肋差拔出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却不是雪亮的刀锋,而是一块缓缓飘落的,白色的丝绢。

    它原本缠在刀刃上,随着刀刃被拔出而一同带了出来难怪这柄肋差如此难以拔出来,原来是在肋差和刀鞘间塞着这样一块丝绢啊。

    可是濑名殿下,为什么要在自己切腹用的肋差上,缠上这样一块丝绢再塞回刀鞘里呢?

    雨秋平脑中闪过了这个念头,握着刀刃的手下意识地一扭,接住了缓缓飘落的丝绢。

    那不是纯白的丝绢,上面有着其他的颜色。

    雨秋平定睛一看。

    在白色的丝绢上,有着黑褐色的字迹那是血液风干后的颜色。

    这是…

    “濑名殿下的字。”

第三百六十章 救赎

    孩子,做个好人,好好地活下去。

    不要为了家督殿下的意外而内疚,千万不要让仇恨支配一生。

    也不要因为我以死换回你而感到有负担,因为我是完全出于自己的考虑才这么做的。

    正如红叶所说,治乱循环千余年来,受苦的只有天下苍生。天下不缺一个百战百胜的家督,不缺一个精于政务的家老,他们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再重复治乱循环的老路。真正缺的,是一个渴望用光明正义匡正天下,结束治乱循环的好人。

    那个好人就是你,孩子。

    结束乱世,长治久安,救苍生于水火,还百姓以太平。

    这就是你未了的事情。

    以此来告慰我和家督殿下的在天之灵吧。

    在遇到不能抉择的问题时,抛硬币是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因为硬币能帮你决定什么,而是因为在硬币抛出的那一刻,答案便会出现在心里。

    你想要的是正面还是反面,在你看着在空中翻转的硬币时,会化作由衷的期盼和祈祷,浮现在你的眼前。

    这封信也是一样。

    要是说,简简单单一封不长的信,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信念,改变一场即将到来的政变,恐怕都是童话故事里的桥段吧。但是,如果看信的是一个挣扎纠结的人,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渴望善还是渴望恶的青年。这封信就足以成为压倒骆驼的稻草,成为那一枚高高抛起的硬币,帮助雨秋平在道路的抉择上,下定了决心。

    当雨秋平看到这封信时,心底的释然和喜悦让他忽然意识到,在他自己的心里,自己还是一个好人。

    没有因为一直以来复仇执念的落空而失落,反而满满的都是可以重新做回好人的憧憬。濑名殿下从未希望我复仇,而是想让我去做我自己。少年时匡扶天下的理想和抱负,终归不会悄然消散,它依然占据雨秋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是乱世的洗涤,复仇的执念,以命换命的负担,暂时藏于阴影中罢了。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他的那颗善心,逃避他的理想。

    而这封信,则让那颗善心重见天日。

    我是个好人。

    濑名殿下…

    我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哭,哭自己这七年来的自我折磨。明明向往光明,却背负着复仇的重担苦苦前行,几乎要把自己逼得众叛亲离,精神崩溃。若是我早点拔出那把肋差,早点明白您对我的期望根本不是什么报仇,我又怎么会逼着自己蹉跎这七年光阴。

    笑,笑自己终于可以走上正路。不用再强迫自己堕入黑暗,牺牲无数好兄弟和百姓的命却完成复仇。您原来救我一命,不是让我去复仇,而是让我好好活下去,去拯救天下万民,来回馈您和家督殿下的在天之灵。

    雨秋平捏着丝绢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淌下,嘴角却一直咧着笑容的弧度。

    濑名殿下…您的信,把已经一只脚埋入罪恶深渊的我,给拉了出来啊。真是太有戏剧性了吧,若是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都不敢相信居然还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若是我真的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再也不能回头,再也做不成好人了。

    到头来,还是那个要让您操心的毛头小子啊。

    我做出选择了。

    “吉兵卫,濑名殿下的遗书,你看看吧。”雨秋平边哭边笑,把遗书递给了濑名氏义。濑名氏义看完之后,也是泪流满面,将遗书给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了看。

    “计划取消,我不会谋反了,不会为了复仇,去杀害一个待我不薄的主公,害死这么多兄弟百姓了。”

    雨秋平话一出口,竹中重治、今川枫、濑名氏俊和直江忠平都是长出了一口气。真田昌幸和天野景德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权兵卫,可能要和你说声抱歉了。”雨秋平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歉意地看了天野景德一眼,“虽然吃了那么多亏,虽然你劝了我那么多次。但是我心里,还是想当个好人的啊。怎么样,你会不会很失望?”

    “不,殿下,之前是在下错了。”天野景德坚定地低声道:“世间险恶,在下一门心思希望殿下变得现实。可是若是来自光明的殿下也堕入黑暗,那么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黑暗不能带来光明,先乱后治也就无从谈起。”

    “还请继续善良下去吧,殿下。”天野景德古井无波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些动容,“脏事都交给在下来做吧。”

    “多谢。”雨秋平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轻轻揽住了身侧的今川枫。后者微微一愣,顺从地扑入了她的怀里,两只小手环住了他的腰,低声啜泣起来。

    “放心,枫儿。”雨秋平长叹了一口气,“那个善良的烂好人,立志于拯救天下的人。”

    “回来了。”

    “欢迎回家。”

    静了一整个晚上后,雨秋平走出了黑田城的天守阁。天守阁顶端的篝火已经被撤下,那些蓄势待发的忍者也都被撤回其中有一个本来埋伏在天守阁中,扮作仆人负责点火的忍者,也接到了命令取消的情报。相信他还是会有些高兴的吧,至少不用去执行这自杀爆炸的命令了。而至于计划是否可能泄露的问题,雨秋平也懒得去想。他做不出处死所有知情忍者这样狠心的决断,而是让真田昌幸想办法将他们的活动范围调离尾张,降低泄密的可能性。

    当他再一次站在城头,呼吸尾张大地上的空气时,他忽然觉得空气无与伦比地清新自由。做回自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好了,准备出发吧。”雨秋平下达命令后,海量的辎重就开始滚滚地从黑田城附近的仓库中运出,运向木曾川河边。织田家的大量辅兵就等候在那里,再把辎重转运到墨俣城去。

    “去和加藤家、原家、野野村家和川并众说一声吧。”雨秋平叫来真田昌幸,让他派出忍者去通报那四家小豪族,“织田家这次是要对西美浓发动一场势在必得的攻势了。他们如果现在倒戈投向织田家,可以起到很好的标杆作用,主公也不会亏待他们。至于到底如何权衡,就由他们自己做主了。”

    “还有,半兵卫。”真田昌幸走后,雨秋平就转过身来,望向跟着自己走到城头的竹中重治,低声道:“之前你不是说,不愿意与故主为敌,所以不肯加入雨秋家么?为什么这次提出要求愿意加入雨秋家,要跟随部队一起行动啊?”

    “为了西美浓的数万生灵啊。”竹中重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织田大殿这次出兵,声势浩大,势在必得,西美浓恐怕无法抵抗。我不忍见到西美浓生灵涂炭,所以想要亲自出马,凭着我的一份薄面,劝说西美浓诸多豪族不要

    做无谓的抗争,以免白白死伤。”

    “原来是这样。”雨秋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在前世的历史上,西美浓三人众也是在永禄十年(1567)不战而倒向了织田家。

    “不过,还有其他的原因。”竹中重治见雨秋平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后低声开口道。

    雨秋平闻言一愣,随后会意地一笑,转过身来,和竹中重治对视了一眼。

    “半兵卫,我回来了。”

    “红叶,欢迎回来。在下愿为雨秋家奉献忠诚。”

    “只要殿下还记着当年结束治乱循环,拯救天下万民的志向,我竹中半兵卫就将为雨秋家、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竹中重治说罢这句话后,突然跪倒在地,不顾雨秋平的阻挠,行了一个十分郑重的叩拜大礼。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4月3日日落前,雨秋平押送着最后一批辎重渡过了木曾川。在当天傍晚,雨秋平则亲自赶到了墨俣城。等他到来时,却被告知织田信长在下午就已经离开了墨俣城天守阁,率领着手下的先锋前去了墨俣北边扎营了。

    “主公他在墨俣城里住得还舒服吗?”雨秋平试探性地向留守的马众询问道。

    “一切都好,红叶殿下请宽心。”留守的马众恭敬地说道,“倒是前田大人和池田大人他们没有休息好。”

    “哦?”雨秋平愣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不瞒殿下,”马众说到这里,自己先悄悄乐了一下,“他们几个在墨俣城内外找了大半夜,想找到传闻中殿下藏起来的美女,结果一无所获。”

    “噗!”雨秋平一下子被这两个二货给逗乐了,“那可真是让他们失望了。”

    “对了殿下,主公还让我传来命令。”马众再次开口道,“主公让殿下明日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北上,到到十四条地区扎营。”

    “十四条?”雨秋平闻言有些诧异,“为什么去十四条?那不是通往稻叶山城的方向吗?主公这次的目标不是西美浓吗?”

    “这个…在下位卑言轻,也说不清楚。”马众十分有分寸地点到即止,“具体的情况,殿下明日去了便知。”

    4月4日下午,雨秋平和墨俣城的大部队就前进到了十四条地区。当他再次看到迎风飘扬的木瓜旗时,内心却轻松了很多,注视着木瓜旗的眼神也不再复杂而愧疚。

    织田信长待我不薄,织田家也有着不少好兄弟。

    就在这里好好干下去吧,就像当年在今川家那样。

    雨秋平一到达营地,就察觉出了织田信长布阵的诡异。基本上所有的防御工事都面朝着稻叶山城的防线,几座营寨也都设立在了稻叶山城通往西美浓和十四条的要道上,摆出了一副要进攻稻叶山城的姿态。

    等到众人基本上到期后,织田信长就在军营内召开了评定会议。还没等雨秋平发问,同样刚刚赶到营地的佐久间信盛就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主公。”佐久间信盛不无担忧地低声道:“如此布阵,恐怕有所不妥啊。万一西美浓豪族从西侧进犯,我们这样南北纵深过长的阵容不容易防守或者撤离啊。”

    “西美浓豪族为什么要来进攻我们?”织田信长听罢后,抛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反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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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