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出征
永禄七年(1564)5月7日,雨秋平在领地内完成了部队的集结。这一次,雨秋家一共出动了600战兵,和在领地上征集的400辅兵雨秋平的20000石领地,其中还有不少人已经入选了战兵队伍,剩下的大概也就只能招募这么多辅兵了。由于战兵和辅兵比例的严重不协调,雨秋平的战兵依旧不得不穿着具足行军,来减轻辅兵的后勤压力。一共1000的足轻和50骑兵,从西边接近了和织田信清领地的边界。
这一次,在雨秋平的军中,还有两支全新的部队。首先,就是穴山信实的骑兵排正式宣告成立。雨秋平有钱之后,就把骑兵部队扩充到了50人,从老兵中选拔了一些功勋卓著的加入骑兵部队因为在日本的一般观念里,成为骑兵,就是成为武士的象征。
不过,对于骑兵的训练问题,雨秋平依旧是两眼一抹黑,只得平时让大家练习和步兵一样的方阵行军、队列变换。前田庆次倒是带来了一些训练的小方法,这家伙对骑兵似乎还颇为精通。包括让骑手骑着马尝试去看立在路上的稻草人,或是马上挥砍的技巧,他都能传授其他骑兵一些。雨秋平就给了他一个骑兵教头的职位当当,协助自己训练部队。
而另外一支部队,则是雨秋平朝思暮想的铁炮队。在雨秋平的强力坚持下,他顶着查理和诸多弓箭手的压力,让最老的那个弓箭排开始学习铁炮的使用方法,从中挑选出了学得最快的20人改换铁炮为装备。不过,这又引起了濑名氏义的强烈不满。因为弓箭手的训练几乎不要花多少钱,射出的箭拔下来还能继续用。但是铁炮手的火药可都是一次性消耗品,训练起来实在太过昂贵。然而,雨秋平却力排众议,坚持让铁炮手跟着津田一吉大量训练,火药不要钱一般地打出去他的理论是,如果你不训练,战场上打不到人,少花多少钱都是没有意义的。在他不计成本的训练下,铁炮手的准星飞快地接近了弓箭的水平。
不过,在出征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竹中重治的身体问题。
上次陪着雨秋殇跪了一下午没有吃东西后,竹中重治就累病了,调养了好久才缓过来。雨秋平这才想起来,竹中重治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在前世的历史上,他更是还没来得及在西国的战场上展露才华,就早早地在1579年病逝了。雨秋平可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在他的好友身上重演,因此亲自操刀,制定了竹中重治的膳食调养计划。
此刻,他就正坐在竹中重治的床榻边,向他宣读着需要注意的健康条例。
“少吃腌制的食品,早餐少吃青菜和黄瓜,多吃新鲜的蔬菜瓜果。每天早饭必须喝一碗粥,吃半个鸡蛋。”
“中餐……晚餐……”
“不准喝酒,不准熬夜。每天晚上戌时七刻前必须上床休息…”
“每天要有充足的运动,早上散步两刻钟,晚饭后散步两刻钟。”
“工作时间也要有限制,每天…”
雨秋平一丝不苟地逐字逐句念着给竹
中重治的健康条例,让躺在床上的后者哭笑不得。
“红叶,我才20岁。”竹中重治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也不需要被这样对待吧。”
“你不要把身体当儿戏啊,半兵卫!”雨秋平皱着眉头佯怒道,“说好了一起践行我们匡正天下的梦想,你莫非想食言!我可不想等到老了,天下平定了之后,没有一个可以和我畅谈往日理想的好朋友啊。”
竹中重治闻言一愣,微微有些动容,眼眸闪烁了一下。
“你要是不乖乖照做的话,我就专门给你派几个侍女,每天监督你。”雨秋平气鼓鼓地威胁道,“为了你的健康,我可是会不择手段的啊。”
5月8日,织田家大军开始从四面八方逼近丹羽郡,织田信清的领地。由于连年大战,织田家招募不出足够的军队,此次只派出了7000人征讨织田信清。然而,没有了斋藤家的援助,织田信清也知道这次危机重重。因此,他在领地内穷兵黩武,几乎督促着手下所有的家臣和武士,把领地内每一个适龄男丁召集起来,总人数也达到了3000人左右,准备抵抗织田信长的军势。
不过,他的这种做法令手下上到家老、下到足轻都怨声载道。这些尾张人之前彼此沾亲带故,本就不愿意兵戎相见。织田信清谋反后因为内战,已经倒下了不少人。这一次,更是几乎把每一个成年男性送上战场,实在是让人感到失望和不满。
永禄七年(1564)5月9日,织田家大军开始从黑田城、小牧山城、大草城三个方向逼近织田信清的领地。其中织田信长率领主力4000人从小牧山城向着东北进军,包围了之前久攻不下的小口城。而丹羽长秀作为东路军的总大将,率领2000人包围了大草城。雨秋平则从叶栗郡出发,率领所部的1000多人东进到犬山城西边10里外的一处村庄里,牵制织田信清的主力,不让他能够轻易支援。而森可成作为多次和雨秋平合作的好拍档,再一次率领所部进驻到黑田城和木曾川以北割让的土地上,替雨秋平提防美浓方面可能的进攻。
由于雨秋平所部的威胁,织田信清不得不把主力的1500人留守在犬山城内。而小口城内的900人和大草城内的600人,则被织田信长的大军占领了城下町后围得水泄不通。母衣众和马众以及织田家内各个家臣家中的骑马武士,都按照织田信长的要求,在丹羽郡内不停地巡逻游走,阻断犬山城和它的两座支城一切有可能的联系。同时,织田信长分出了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作为别动队,开始攻略小口城、大草城周围的村落。那些村落无力抵抗,只好纷纷表示向织田信长效忠。
而小口城、大草城内不少被征集来的壮丁和足轻,都来自于那些村庄。眼看自己的家乡被攻占,家人们都落在织田信长的手中,不仅心中忐忑,担心自己的抵抗会给家人带来麻烦。而由于城内外的联系完全被切断,这两座支城就仿佛汪洋大海上的两片小舟一般,孤独而无助,似乎等待不来任何的救援。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座
支城内的士气开始动摇。
织田信清明白支城此刻面临的危险, 不甘心坐以待毙的他,勇敢地派出部队出城,试图尝试支援两座支城,以鼓舞城中的士气。而被委派去牵制织田信清主力的别动队雨秋平,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为了避免主力离开后,犬山城被雨秋平攻陷,织田信清不得不率领1500大军从犬山城西门离开,直扑雨秋平的部队。他打算先行击溃雨秋平,解除侧翼的危险,再南下支援支城。
可是这,却正中雨秋平的下怀。
织田信清那1500大军,由于已经是困兽犹斗,又是本土近距离作战不太需要辅兵,因而有将近800人披上了胴丸,手持着武器作为战兵踏上战场,另外还有将马众包括在内的80骑兵。织田信清本以为,雨秋平那1000多人中,估计只有300多人战兵,他的战兵数量有着两倍的优势。然而他却不知道,雨秋平那个募兵的土财主,手上足足有着600的战兵足轻和50骑兵,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5月10日辰时四刻,织田信清的大军离开犬山城西门,沿着木曾川南岸向着雨秋平的营寨行军而来。雨秋平也将辅兵留在营寨内,战兵派出营寨列阵。织田信清同样将辅兵留后,而将800战兵派出列阵。
丹羽郡内西北的地形非常平坦,几乎是一马平川。除了作为美浓和尾张边境线的木曾川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影响战局的地形。雨秋平的营寨设立在官道北边,也就是官道和木曾川之间的一处村庄边上。织田信清也率军离开官道,来到北边的荒地上和雨秋平的部队一较高下。
在这种几乎丝毫不受地形和工事影响的平原上,不涉及任何战略布局、计谋较量和复杂战况,一对一的列阵合战,雨秋平还是第一次经历。织田信清的人数还略多于他的部下,犬山城的部队也一直是织田家家中一支敢战劲旅,雨秋平因而稍微有些紧张。这场仗,谁赢谁输,就无关计谋的较量了。而是单纯地比拼两军足轻的战力以及两军总大将的战阵调度能力。
雨秋平由于人数较少,本人也偏爱于防守,因而列出了一个规矩的横阵。600足轻和50骑兵以及少量侍卫、传令兵,一共13个排。其中3个弓箭排,9个步兵排和1个骑兵排。雨秋平让3个弓箭排一字排开,站在全军的前方,9个步兵排中有6个被排到了一线,成三列横队,并排地列阵。剩下的3个步兵排和那个骑兵排则被雨秋平扣在本阵里作为预备队。
而织田信清的800人和将近80人的骑兵,则列出了一个颇为巨大的鹤翼阵。左翼是三田义俊的300人的备队,右翼的备队由田所太郎率领,同样是300人的总人数。两翼向前压出,做出包抄雨秋平的姿态。织田信清的本阵,位于两翼中间,由200足轻和80骑兵驻守。
辰时八刻,两军都已经列阵披甲完毕。由于地处平原,没有可以用来望对方阵型的制高点,雨秋平和织田信清也都将手头的骑兵派出,试图侦查对方的阵型、人数和可能的进攻意图。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射击
随着派出去的侦查骑兵陆陆续续返回,雨秋平对敌方的阵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是一个依仗人数优势列出的鹤翼阵。雨秋平见状后,开始试图调整手下的阵型。除了在中央留下1个弓箭排和1个步兵排后,将预备队和其余的部队都微微向两翼拉开距离。左翼和右翼分别派出3个步兵排和1个弓箭排,手上依旧依旧扣着2个步兵排和1个骑兵排作为预备队。
随着号角声响起,织田信清一方的部队开始缓缓向西前进。雨秋平的部下一丝不苟地严阵以待,丝毫不惧缓缓逼来的敌人。织田信清一方的本阵并没有移动太多,似乎只是起着牵制作用,而他的两翼,却已经逼近到了距离雨秋平阵线150米左右的地方。
随着两军的距离拉近到弓箭的有效射程内,两军站在前排的远程备队也开始了交火。由于距离过远,弓箭的平射难以飞抵敌人所处的位置,大多数弓箭手们不得不采取抛射的方式来保证射程。可是这样的抛射,对身穿胴丸的足轻几乎难以造成有效的威胁,因此织田信清的部队仍然在不断逼近。
查理此时,正位于右翼的那个排里,作为弓箭排的指挥官。令他感到十分不满的,是他的排里还有着雨秋平装备的那20个铁炮手这简直是对弓箭的侮辱。因此,查理在两军进行抛射时,以“射程不够”为理由拒绝了铁炮手们的射击要求,而是自顾自地带着剩下的30个弓箭手射击。和那些只能抛射的日本弓箭手不同,150米早已经是英国长弓手查理的平射射程了。他毫不客气地连连发箭,箭无虚发。即使在150米的距离上,仍然有一个倒霉鬼被查理直中面门而死,剩下的几个被射中胸腹的弓箭手明显也是够呛因为查理的箭力道十足,一般的胴丸都是没办法完全卸去杀伤的。
随着敌人越来越近,两军相距只剩下100米时,铁炮手再次过来请求开火。这一次,查理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不管怎么说,这些弓箭手老兵多半也都是从知立城开始跟随他好几年的老部下,也不好意思太拂了他们的面子。
由于津田一吉作为天王寺屋的教官,肯定是不会追随雨秋平出征的。这支小小铁炮队的负责人,就被交给了从知立城开始追随雨秋平的老弓箭手北景家指挥。他在常磐备军中,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神射手,因为功勋卓著而备受雨秋平信任。根据弓箭手们自己的评价,他的射术在全军也仅次于查理。只不过由于查理的箭法实在是太过精湛,才掩盖了他的才华。
就在不久前,当雨秋平要求他们这20个老兵不再使用弓箭,而改用铁炮时,他们也是怨声载道。在弓箭手眼里,这些铁家伙虽然在发射时会发出巨响,颇有气势,伤害也挺足但是这种机巧的摆件,如何能跟用于战阵的弓箭相比?不过,既然是雨秋平的命令,这些足轻们都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他们不得不抛弃他们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弓箭技巧,而转用这些十分生疏的铁炮。
一开始的几天,对于北景家来说十分难熬。铁炮的操作步骤比起弓箭实在是繁琐太多了,在装药和点火部分稍有不慎,还有可能带来危险。他们之中有一个不幸的同伴,
就因为在点燃火绳时不小心引燃了手旁的火药而引起了爆炸。索性他福大命大,仅仅只是被烫伤,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不过,这起安全事故之后,大家在装填铁炮和换弹时都变得异常小心,再也没有人敢追求速度了,平均一次装填需要花费将近一分半钟的时间这还是雨秋平已经想他们提供了名为“早合”技术指导之后。所谓早合,就是将一次射击所需要的火药的量以及弹丸提前配置好装在小纸包里,使用时直接全部倒入就可以了,以节省装填的时间。
不过,雨秋平对此却丝毫不气馁,他坚信熟能生巧的道理。既然常磐备都能从当年的一盘散沙训练成如今令行禁止的强军,那么他们铁炮手通过艰苦的训练把装填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以内肯定是没问题的吧!津田一吉没有早合都能做得到,他们又为什么不能了呢?
于是,艰苦的装填换弹训练开始了。除了铁炮手每天一个时辰的队列训练完,他们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在重复着那枯燥的一组动作。毛刷清膛,撕开纸包,将火药和弹丸倒入枪管中,用通条压实,点燃火绳,引燃铁炮。雨秋平甚至不要求他们瞄准射击,只要把子弹对着没人的地方打出去就行了以便能够抓紧时间多练几次装填。每一个动作,都是严格要求的制式动作,不准加一些额外的小动作。
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训练了一天有一天,火药和弹丸流水一般地消耗着,铁炮手们几乎都要像富士康流水线上的产业工人那样发疯了。每天从早上到晚上,除了列队和吃饭的时间,手基本就没有停过,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些个步骤,麻木而又单调。渐渐地,他们的双手几乎已经形成了机械记忆,看到一把铁炮后,就会条件反射地自己动起来去完成换弹工作,丝毫不需要大脑的指导。北景家甚至被家人看到了他晚上起来梦游就是傻傻地站在窗前,双手在身前不知道捣鼓着什么奇怪的流程。
在装填时,但凡有谁一个步骤出错,或是动作太慢,立刻就会被抓去做俯卧撑。稍有不慎,30个俯卧撑就是逃不了的了。之后,你就不得不拖着疲惫的手臂继续装填犯错的概率更高。在这可怕的惩罚机制下,铁炮手们的肌肉记忆已经越发深入骨髓。甚至当一个人不小心做错了一个步骤后,双手的手臂居然会立刻传来做完俯卧撑后的酸麻感。
一遍又一遍,一天有一天,铁炮手们的装填效率靠着刻苦的训练,有了质的飞越!他们从当年的一分半钟的换弹速度,上升到了50秒,提升了将近一倍!
这是雨秋家的铁炮手第一次上战场,众人都不免有些紧张。在风平浪静的训练场里装填,和在箭雨纷飞的战场上装填完全不是一件事情。他们担心羽箭会射中自己影响动作,担心自己射得不准,担心自己忽然遗忘了某一个步骤…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装填”这个命令下达后,一切的紧张和疑惑都迎刃而解了。这20个铁炮手如同魔怔了一般,双手近乎不受大脑控制地开始完成装填。虽然双手会有些颤抖,虽然脑中一团乱麻,但是装填的工作依旧像训练场上那样快速完成了。
这可能就是红叶殿
下那套训练法的效果了吧!
装填完成后,所有的铁炮手都整齐地端起了铁炮。他们左手托住枪身,右手握着枪尾,手指扣在扳机上。握着枪尾的右手高高抬起,手肘几乎与地面平行,从而让脸能够贴在铁炮上,顺着准星瞄准。
所有人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仿佛一个人做出来的一般。这个射击姿势,是雨秋平在无数次射击实验后,统计下来命中率最高的姿势。于是,这个条例狂魔再次把射击姿势和装填动作一起全部写入铁炮条例,所有的铁炮手都必须严格按照这个姿势来瞄准。
视线的焦距在准星和远处的敌人之间来回切换,铁炮手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平静。当一系列熟悉万分的制式动作完成后,他们仿佛已经回到了黑田城外的训练场上,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变数。对面的那些足轻,不过就像是训练场上一个又一个的靶子一般,等待着他们进行射击训练。而没有打中六环以内的人,都要做俯卧撑。
刻骨铭心的惩罚让所有铁炮手此刻都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瞄准着对面的敌人。他们心里也知道,靠着这样的面杀伤攻击,即使打的不准依旧可以收获不错的效果。
箭雨依旧在向着常磐备的战线泼洒,不过幸运的铁炮手们却无一中箭。对方的弓箭手似乎打算慢慢消耗一阵,并没有进入到80米左右的平射射程范围,而是远远地进行抛射然而,他们却已经在铁炮手的有效射程内。
随着北景家高喊的那声“齐射”出口后,所有铁炮手整齐地扣下扳机。雨秋军右翼的战线前立刻腾起了小小的一片硝烟,剧烈的轰鸣声也随即从铁炮手那里响起,一下子掩盖住了那声口令和弓箭松弦的声音、
几乎是眨眼间,对面的弓箭手群中就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常磐备的铁炮手刻苦和不计成本的训练获得了回报,仅仅一次齐射,就射中了对面8个人!其中有5人当场毙命,剩下的3人也哀嚎着到底,痛苦地捂着自己涓涓流血的伤口。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肮脏的弹丸和火药打入**后,引起的炎症或者破伤风很大概率仍可以夺取他们的性命。
在尾张这样发达的地区,即使不算上层的武士,下层的足轻或多或少也都知道铁炮这么个东西。可是,这无法阻碍他们被铁炮射击时的恐慌。就那么火光一闪,人就倒下去了!铁炮齐射时带来的巨响,甚至就要比他的杀伤更能伤害士气。在那个迷信的年代,有关铁炮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有一个就是说,被铁炮这种邪物杀死的人,死后将堕入地狱之中,灵魂永世不得超生。再加上在这个年头,铁炮的运用还不是很广泛,甚至很多织田信清那边的足轻是第一次在战场上遭遇铁炮,这一下子就使得士气严重动摇。
犬山织田军左翼的三田义俊,本想靠着数量上占有优势的弓箭手,先利用远射削弱常磐备右翼的士气,却不想遭遇了铁炮的打击。弓箭手在这个距离上,对着身披胴丸或者具足的足轻,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射了半天,也没能导致对方减员多少。对方一轮铁炮齐射,一下子就杀伤了8个人啊!胴丸根本挡不住飞速射来的弹丸!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临阵
由于常磐备铁炮手展现出的巨大威力,对射下去先崩溃的必定是犬山织田家的部队,三田义俊不得不改变了他的方针。他下令弓箭手后撤,所有步兵足轻立刻发起冲锋。战局瞬息万变,他根本来不及请示织田信清是否要这样做因为传令兵一来一回,就会给铁炮手第二次射击的时间。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清楚,即使是最为熟练的铁炮手,装填一次也要耗时许久。他们从现在所处的位置冲锋到敌人的前线,敌人来不及换弹的。
于是,在他的旗帜指挥下,手下各个家臣和武士纷纷率领着自己的部下,向着常磐备的右翼袭来。他本以为,对方的弓箭手或许还会平射个一两次,铁炮手则会仓皇地退下去。然而令他惊讶不已的,是那些铁炮手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似乎丝毫没有估计冲锋而来的敌军,不慌不忙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完成了清膛后,就熟练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袋,用牙撕破,将一些东西导入了枪膛中。紧接着,又是一系列眼花缭乱而又无比娴熟的动作。
“他们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装填吗!”三田义俊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对面那一小排红叶兵,“怎么可能!”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
当两军距离只剩20米左右时,平射了一轮的弓箭手已经纷纷从三个步兵排中间的间隙退下去了。他们的队伍依旧不见任何散乱,靠着熟练的三面转发和跑步行军,没有任何阵型的断裂。而那20个铁炮手,则几乎同时完了装填,又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铁炮那是瞄准的姿势。
“糟糕了!”还没等三田义俊喊完这句话,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就堙没在了铁炮的轰鸣声中,三田义俊的眼前也瞬间腾起一阵硝烟。隐约中,他可以透过硝烟看到模糊的人影。那20个铁炮手在射击完毕后,立刻以中央为分界线,左边的齐齐左转,右边的齐齐右转,跑步离开前线,从步兵方阵的间隙里离开。
硝烟散去后,眼前的景象让三田义俊一阵恶心。在这20米的距离上,铁炮几乎是弹无虚发,足足有15个人倒在了荒地上,血流满地。中央一块的战线仿佛塌陷了下去,周围的足轻围着那些倒霉的死难者,面面相觑而不敢向前,可能都被那可怕的轰鸣声和巨大的威力唬住了。而没有遭到铁炮直接打击的两侧部队,则分别迎上了御前崎仲秀和宇治秀高的两支备队后者也是知立城奴隶出身。
位于正中央的那个步兵排,正是吉岗胜政所率领。一贯勇猛的他,在发现地方中央战线由于铁炮的齐射而微微动摇时,立刻下令全军出击。他的排立刻嵌入了对方的战线中,形成了一个突出部。在背后完成重整的查理,也立刻率部跟上,用抛射掩护吉岗胜政的排。
三田义俊猝不及防,匆忙试图重整位于队伍中间的那些足轻的阵型。然而,吉岗胜政的凶狠却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亲自提刀冲锋在前,丝毫不顾及侧翼的危险,一门心思地朝他杀来。他手下的排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似乎也养出了一股“匪气”,各个勇不畏死,把三田义俊打得狼狈
不堪。
而与此同时,两军的统帅也都发现了战场南侧的情况。
织田信清之前在看到常磐备有人在使用铁炮时,也有一些诧异,但是万万没想到三田义俊居然直接就冲了上去。开战之前,明明说好先用弓箭袭扰一阵,等待他发号施令后再两翼齐出,可是眼下的局势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织田信清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另一边的别所太郎也立刻率军进发,进攻雨秋平的左翼。
雨秋平察觉到了右翼常磐备的优势,但是却没能下定决心发动夹击。即使真田昌幸已经多次建议雨秋平将位于中央的那个排派去夹击右翼的敌人因为织田信清的中央部队并没有前来进攻,雨秋平的中央部队此刻正处于待命状态。他其实有机会把中央部队派去夹击后,再把预备队调上中央维持战线可是一贯保守的他却有些犹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等到织田信清右翼的部队也压了上来后,雨秋平就不敢在空间进一步缩小的中央战场上做什么小动作了,只好暂时等待部队的进展。
雨秋平的左翼,也就是战场的北侧,有福岛安成、水原子平和青木一矩的三个步兵排和一个弓箭排,人数上虽然比织田信清那边的人少,但是战斗力也不是织田信清的部队能比的。虽然其中有着不少新兵,但是靠着那些从知立城就跟随雨秋平而来的老兵和平日里严格的训练,他们丝毫不落下风。
而此时的南线战况,雨秋平的常磐备则占尽优势。织田信清巨大鹤翼阵的左翼,已经被渐渐地压了回去,不断有足轻在常磐备威力强大的枪阵面前倒下。
“织田信清估计要沉不住气了吧。”雨秋平遥遥地望着几百米外的织田信清的马印,“僵持久战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已经派人向主公求援了,援军中午左右就可以赶到。而他,可是没有援军的啊。”
果不其然,无法容忍战局陷入僵持的织田信清,开始尝试调整阵型。他将手上原本的200步兵,全部派向了南线战场,前去支援已经捉襟见肘的三田义俊。
“殿下!好机会!”穴山信实看到织田信清的调度后,就兴奋地对着有雨秋平喊道:“织田信清的本阵空了!就只剩下那几十骑兵了!殿下我们中央战线有100人,您手上还有100预备队和我的50骑兵,现在冲过去,一锅端了织田信清的本阵,这仗不就打完了!”
“是啊,殿下,”前田庆次也在一旁吸了口烟,符合道:“那织田信清明显狗急跳墙了,想挽回南边的颓势,连命都不要了。快下令出击吧!”
然而,雨秋平看着那巨大的空档,却有一些拿捏不定。万一有了危险该如何是好?织田信清又为何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明显就是有意为之的吧!
“咱们保险一点,”雨秋平摇了摇头,拒绝了两位下属的提议,“反正我们只要不败就是胜利,没有必要太过行险。”
“传令,让两个排的预备队前去支援右翼!”雨秋平将两个排的预备队由派了出去,“一个排填补到吉岗胜政的排的后面。另外一个排掩护御前崎仲秀的
侧翼。顺便把铁炮手调回来,反正他们也排不上用场了。”
雨秋平忽然觉得局面有一些麻烦他需要指挥的部队实在是太多了。战场上一共13个排,全部都由他来指挥,真的是忙不过来。或许需要设立一个中间的指挥机构,来替他分担一部分的压力。
不过,眼下却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得到了200人的支援后,南线战场上织田信清军的左翼,已经拥有了500人的雄厚兵力。他们不仅补上了中央战线的缺口,遏制住了吉岗胜政的攻势,还试图从右边迂回雨秋平的右翼索性雨秋平派出的预备队及时赶到,和御前崎仲秀的排一起挡住了他们的攻击。
与此同时,织田信清的本阵内。
“该死!那个雨秋平怎么一动不动!”织田信清看着远处纹丝不动的枫鸟马印,气得直跺脚。他本来打算引诱雨秋平突袭本阵,然后舍弃两翼的战线,抽调大量的部队从两边夹击他的突击部队,从而一举扭转战局。他甚至都已经派好了传令兵,让左右两翼各自抽出100人左右的部队脱离战线,随时准备夹击。老实说,这个计划本身也十分凶险,抽调大量部队离开两翼极有可能导致战线崩溃,而阵型调整也会让常磐备有机可乘。雨秋平如果决议突击的话,甚至能由六成的机会取胜织田信清就是故意卖个破绽,希望能够博得一个拼命的机会罢了。
结果雨秋平现在居然没有任何反制措施,就老老实实地派人支援了右翼,不再有任何举动。
“真是个怂货!”织田信清怒骂了一声,“还有点武人的血性吗?”
就在织田信清气恼不已的时候,一个传令兵却急匆匆地向他奔来。
“报!”那个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道:“殿下!不好了!我们的探马发现,已经有大量的织田家援军从南边赶来!估计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战场了!”
“娘的!”织田信清气愤不已地叫嚷了一声,此刻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本阵的兵力也不多了吧!”织田信清用手直直地指向雨秋平的马印所在,“预备队的人全部派往右翼了,本阵就剩下50步兵和50弓箭兵,还有几十个骑兵了吧!”
“殿下的意思是?”织田信清的马统领试探性地问道:“要在下率军去突击他的本阵?”
“没错!”织田信清狠狠地一挥拳头,“你们就直接冲过去,给我取下雨秋平的项上人头!”
“可是殿下!”马统领有些担忧地说道:“那里可是50个常磐备的长枪兵啊!常磐备一向纪律森严,战力高昂,我们用骑兵硬冲,估计要损失惨重啊!”
“那你们不会绕过去吗?”织田信清有些生气地高声道,“我们的两翼把他的战线也拉扯地很开,他中央战线的那点人又不敢全部铺开来,你们从他两侧的空隙绕过去啊!”
马统领看了一眼雨秋平的战线,这才意识到中央的步兵方阵和两翼的大军中间存在着不小的间隙,的确有可能绕过去。不过这样终归是行险,但是他们也别无他法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突击
雨秋平本阵幕府内的真田昌幸,一直在密切注视着战场局面的变化。当他察觉到对方本阵附近有烟尘腾起后,立刻汇报给了雨秋平。
“殿下,”真田昌幸指向几百米外织田信清的本阵,“敌人的骑兵很有可能有异动!”
“这样么。”雨秋平皱着眉头,顺着真田昌幸的手臂望去,的确本阵方向似乎要有动作了。“他们要干什么?”雨秋平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算了!不管他们要搞什么!防备总是要做的!”雨秋平立刻下令道,“传来中央战线的弓箭排立刻进入待机,步兵排退到弓箭排的后方!把铁炮手也派到弓箭排里!左翼和右翼队伍里的弓箭手停止抛射,脱离接触,恢复待命状态,随时等待我的命令!”得到命令后,本多忠胜和龙子二人亲自策马离开前去传令。
“骑兵排,也立刻全军上马,做好准备!”雨秋平又向穴山信实下令道。
“殿下!请允许在下率军到本阵后方的空地上列阵!”穴山信实向雨秋平请命道,“骑兵攻击,贵在速度!如果加速距离不够,拉不起马速的话,根本无法应付对方的骑兵!”
“行!你这就去吧!”雨秋平大手一挥,本阵内的骑兵就立刻向着阵后离开。
就在雨秋平刚刚下达完一系列的准备命令后,织田信清的本阵内就策马冲出了将近80个骑兵!他们排着较为松散的阵型,居然径直从战场的中央,两翼之间的平原上,直直地对着雨秋平的本阵冲来!
“我去!这么凶的嘛!”雨秋平大吃一惊之后,立刻开始防御部署。因为这几百米的路程,对于骑兵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传令!左翼的弓箭兵向右转,右翼的弓箭兵向左转!面向中央!准备从侧翼射击冲来的骑兵!”
“本阵前方的弓箭排和铁炮手!立刻准备射击敌人!射击一轮完成后,迅速退到他们身后的步兵排后面!”雨秋平流水一般飞速发布出了所有命令,旗手疯狂快速地摇着旗帜,以求在敌人骑兵到达前传递命令完成!
黑田镰助是犬山织田家的一个马众,也是织田信清的旗本武士。世世代代效忠于犬山织田家的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时永远都是一马当先此次也毫不例外。他们明白战局的险恶,明白如果不能在这里彻底击溃雨秋平,主家就会面临被灭亡的危机。因此,他是怀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心态策马踏上战场的,决心用生命宣誓自己对主家的忠诚,感激主家世世代代对他的恩德这是每一个武士的荣誉。
眼下的机会不能说是好,因为雨秋平的本阵里还有着上百的部队和一支骑兵,但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领头的马统领说的很清楚了冲过去!在雨秋平的两翼反应过来之前,冲入雨秋平的本阵!再从那支单薄的长枪兵旁边绕过,直接冲入雨秋平的本阵,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马众在统领的率领下纷纷一夹马腹,向着西边雨秋平的本阵冲去。大家排着松散的阵型,高呼着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用刀鞘疯狂地抽打着马屁股,让马匹加速。
随着马蹄声如雨声般不断密集,随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快地向着两边飞去,黑田镰助能感受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刮在脸上几乎让他不敢张嘴。
100丈,80丈,50丈,40丈…距离越来越近了!在飞驰的马背上,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们的骑兵队已经开始调整阵型,准备从两侧分流的时候,一阵硝烟突然在眼前腾起。紧接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在前方响起!
“那是铁炮在射击!”黑田镰助在电光火石间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兵器,心中立刻有了对策。“冲!冲过去!趁他们撤回去之前杀进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就在他的耳畔边上就又响起了人和马的惨叫声以及剧烈的碰撞声!铁炮射出的弹丸,击中了那几个倒霉的骑手或者他们的坐下马。黑田镰助茫然地扭头看去,只见和他一起肩并肩冲锋的同伴,以及连人带马栽下去了好几个,甚至还绊倒了后面的两个骑兵。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坐下的战马也被这轰鸣声所惊吓到了,不安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险些把他甩下马来。这一个变故,令他不得不稍微放缓了一点马速,周围的同伴也都纷纷降速了一点。
就在骑手们调整的时候,弓箭的松弦声紧跟着铁炮的轰鸣声响起!从正前方,左边和右边同时射出的羽箭如飞蝗一般,扑向了中央的骑手。虽然不少从侧面射击的箭雨没能命中告诉飞驰的骑兵,但是还有一些预判了提前量的羽箭正中了骑手或者马匹。而正面射来的羽箭,更是给告诉飞驰的骑兵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不少马众骑兵人仰马翻地摔翻在地,狼狈不堪。
黑田镰助刚才几乎是和死神擦肩而过两支羽箭几乎贴着他的耳边飞过!不过,捡回一条命的他立刻恢复了战斗状态。硝烟散去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认识到了天赐良机!弓箭手和铁炮手正在从长枪兵队列留出的空隙中飞快退回!虽然他们的速度的确很快,队形也非常整齐!但是那些长枪兵绝对没有机会在骑兵冲到他们身前之时再次结成密集的队列!毕竟30丈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只要统领高呼一声直冲敌阵!这支部队就会被立刻击溃!”他在铁炮和弓箭齐射后的那短短一个呼吸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并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夹马腹,把速度维持到最高!
然而,随着他又窜出去了十几米的距离,时间也过去了差不多一秒,统领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田镰助诧异地回头看向统领的位置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黑田镰助惊慌之下,努力地把头扭到极限的角度,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统领的身影难道他已经
在刚才的齐射中阵亡了吗!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几个瞬间里,冲阵的时机就已经错过了。他从余光中可以看到,所有的马众骑手们都按照原计划向着方阵的两侧绕去!黑田镰助内心痛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随大部队策马绕过!在路过方阵两侧时,他也曾试图挥刀劈砍侧面的长枪兵,却因为距离太远而只得作罢。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头看向前方时,前方却同样传来了如雨点般密集的马蹄声!
黑田镰助匆忙回头,瞳孔猛地收缩!两支头盔上插着红叶的雨秋家骑兵,正从本阵的后方向着他们所处的位置策马而来!本来预计好的突袭本阵,却不得变成了骑兵对冲!而他们的骑兵队,由于刚才射击的干扰已经变换队形的影响,此刻阵型较为松散,呈现出一根长条状。而对方冲来的骑兵,阵型则远远比他们厚实许多!如果现在相遇的话,一个犬山织田家的骑兵可能就要不得不同时面对两个或三个策马而来的雨秋家骑兵!
糟糕的处境让许多马众发生了动摇,微微降低了移速调整方向,试图向着策马避开雨秋家骑兵的冲击。但是,在如此高的马速下,这些调整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他们的动摇反而让黑田镰助这些坚定的骑手不得不面临更加危险的情况。虽然雨秋家的骑兵一向不以善战出名,其中的一大半也都是没有骑马作战经历的步兵出身,但是此刻人多打人少,犬山织田家的骑兵队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近十个人无一逃脱。
而在之后跟进的剩下几十个骑兵队,眼看前面战况不利,自己的阵容又是细长的一条,自知不敌。不少人抱着以死殉主的心态直接冲了上去,更多的人则是立刻调转马身向着侧面逃跑。靠着友军的牺牲,还是有三十几个骑兵逃出了升天,向着远处不断策马逃去。
雨秋平也没有穷追,在利用弓箭和铁炮的伏击击溃了织田信清的最后一搏后,防守了一整个上午的他立刻转入反攻!中央的步兵排和骑兵顺着织田信清骑兵杀来的原路,径直冲向他的本阵!手头已经没有任何预备队的织田信清匆忙调出之前准备用来伏击雨秋平的足轻排,试图守卫本阵这却导致了两翼阵线的混乱。
织田信清心里明白,此战已经没有胜利的会,不得不放弃本阵,下令全军撤离。逃回本阵的骑兵被他重新派去掩护队伍撤退。然而,这些元气大伤的骑兵此刻已经不是雨秋家骑兵的对手,在常磐备足轻的帮助下,织田信清的马众被陆续砍杀多人后终于无力抵抗。索性犬山城在雨秋平的追击下,织田信清一路丢盔弃甲,逃回了犬山城。
此役,常磐备阵亡32人,受伤77人。而织田信清则损失惨重,足足有129人战死,还有将近200人在撤退的过程中被俘,受伤者不计其数。残存的余部退入犬山城闭门不出,被雨秋平和随后赶到的织田家援军包围在了城内。
第三百二十章 弓手
取得了一场了不起的大捷后,常磐备上下都兴奋不已。当天晚上,他们就在营盘里庆祝起来。虽然雨秋平禁止在军中喝酒,让小川佑东等人抗议了半天,但是却并不影响常磐备的足轻们一边围着篝火吃饭一边吹嘘着自己的战功。而福岛安成,依旧如往常一样,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乐呵呵地看着兄弟们吹牛。
吉岗胜政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口饭后,就高高地举起筷子,清了清喉咙正准备开口。御前崎仲秀瞅准这个时机,突然嚷嚷道:“大家听好大家听好了!那没脑子的又要吹牛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了!”
“去你的!”吉岗胜政立刻恼火地骂道,“我和你那种戏子不一样,自己心里有数!今天我虽然也很拼命,但是头功肯定是咱们铁炮队,是咱们景家兄弟的!”
“说的不错,景家他的确对得起一番功的荣誉。”水原子经也在一旁帮腔道。
“一开始那个齐射!直接把对面给打蒙了!”吉岗胜政说着说着,兴奋地开始挥舞手臂:“我立刻就抓住那个机会,猛地打了上去!”
“还有后来那次,”穴山信实也补充道:“那次齐射直接把对面的马统领给打死了!齐射声还惊到了对面的马!害得他们阵型大乱,才给了我们那么好的对冲机会!”
“这次的一番功肯定是你的了!”小川佑东就坐在北景家身边,边说边重重地拍了拍北景家的肩膀,“回去你小子可是要请大家喝酒啊!”
“一定!一定!”北景家连连应道,不好意思地摆手道:“大家实在是过奖了!我们铁炮手不好好表现,也对不起殿下给我们花的那么多银子啊!”
“没有过奖!铁炮队今天真的是厉害啊!”御前崎仲秀哈哈大笑道,“有了你们,以后对射再也不慌了!”
“嘛,要是我说,这次还是咱们殿下高瞻远瞩。”坐在远端的前田庆次看到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吸了口烟,缓缓地开口:“之前呐,要不是咱们殿下力排众议花重金买了铁炮,又不惜血本的训练,哪能有今天的效果?你们忘了你们当时反对得多凶了?还有咱们的洋人小哥,不是都和殿下吵起来了?”
“也是哈哈哈哈…”穴山信实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突然有些奇怪地问道:“对了,咱们洋人小哥呢?”
此时的查理,正一个人站在军营内的临时仓库里。他背上背着那把陪他度过了多年风风雨雨的长弓和一个箭壶,但他的双眼却一直借着朦胧的月光,死死地盯着仓库桌子上摆放着的20把铁炮。
他亲眼看到了,这些铁炮在今天的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可以说,几乎完全胜过了弓箭的表现。他是一个极其自尊的人,对弓箭更是有着近乎执念的热爱。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所挚爱的弓箭,正在被这个“功利机巧”之物的威力所超过时,内心的痛楚难以言述。
辛辛苦苦练了十几年的弓箭,自记事起就没有一天耽搁。到头来,在战场上却比不过几十天速成的火枪手。
“为什么即使我练习箭法练得如此刻苦,还是不行?”查理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话刚出口,这熟悉的语句就一下子钻入了他的心里,唤起了一段他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当时,他也是问出了这句话:“为什么即使我练习箭法练得如此刻苦,还是不行?”虽然语境、情况和现在毫不相关,但那段记忆还是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那已经是快要7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少年。他出生于查理家族,该家族隶属于不列颠的皇家长
弓兵部队,代代都在部队中服役。而家族中的每一个人,也都为能够手持长弓为国王而战而感到自豪。
查理的父亲,克莱查理是伦敦颇有名气的长弓手。他射箭的力道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却异乎寻常的精准。他可以在距离箭靶300米外的地方,箭箭命中红心这在整个英国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查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以他的父亲为目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超过他的父亲,成为不列颠第一的长弓手这就是他的梦想。他也想在自己未来的盔甲上挂上父亲那样由国王亲赐的绶带那是最厉害的长弓手的象征。
正是因为这份执念,从他记事的时候起,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学习兵法之外,所有的时间都会拿来练习箭法。别的孩子睡懒觉的时候,他在练箭;别的孩子追逐打闹的时候,他在练箭;别的孩子玩着扮演将军的游戏时,他依旧在练箭。别的孩子陪父母、兄弟姐妹尽享天伦之乐时,他还在练箭。练到汗流浃背,练到双手再也拉不开弓弦,练到看不清箭靶为止。他的生命里只有练箭,一年来和家人朋友说过的话,可能都不会超过3000句,以至于他的英语都有些生疏了。
正是靠着这份勤奋和刻苦,查理的箭法远超所有的同龄人,甚至让他的许多叔伯辈的人都自叹不如。大家都感叹老查理将门虎子,认为查理未来一定也可以成为一位了不起的长弓兵可是查理却不满足。他想追赶上他的父亲,却始终没能办到。
在他13岁那年,天赋异禀的查理就开始挑战300米外的那个箭靶。练习了一个月后,他很快就能够射中红圈外的第三个环甚至第二个环。然而,他的进步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的4年,无论他多么刻苦多么努力地训练,他仍然从未射中红圈一次可他的父亲每一箭都能射中红圈。
300米的距离对于肉眼来说实在是太远了,根本看不到红圈的位置,只能依靠大的箭靶来估测。而如此远的距离,必须抛射才能够得到,因此抛物线的角度以及对风速的把握都要求百分之百精确。而即使你做到了这些,弓箭出手的力度仍然十分难掌控。查理不明白,为何他的父亲可以那么准。于是,在他17岁生日的那天,他找到了他的父亲,问出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即使我练习箭法练得如此刻苦,还是不行?”
老查理看了眼他不合群、沉默寡言的儿子一眼,嘴角却露出了些许笑意。
“汤普森,因为你的箭里没有感情。”老查理笑道,“这不是光靠训练就能达到的。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长弓兵,每一支射出的箭里都要倾注进自己的感情。”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话。”查理漠然地摇了摇头。
“好的吧,但是这些也急不来一时。等你明白的那一天,你就会射中红心的。”老查理慈爱地笑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的两个哥哥都从曼彻斯特赶回来为你庆祝了,你的母亲也做了火鸡,晚上一起来吃个饭吧?”
“不必了,父亲。”查理决绝地摇了摇头。自从10岁开始,他的晚餐就一直都是一个带在身上的三明治,从来没有和家人吃过饭。因为吃一顿丰盛的晚餐,需要太多的时间,他就没有机会在日落前在练一会儿箭了。
老查理愣了愣,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起来吃个饭吧。”他用很轻的声音请求道,轻到让查理感到有些诧异,“一家人都在等你。”
“不了,父亲。”查理依旧摇了摇头,“今天练得还不够。”
说罢,他就转身向着靶场走去。既然父亲不愿意告诉他诀窍,那
就只有自己练习了。
直到现在,想起那一天时,查理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自己没有回家吃饭感到庆幸还是懊悔。
就在那天晚上,国王的卫兵冲入了查理的家中,以“异教徒”为由处死了查理所有的亲人。老查理的几个部下和朋友急急忙忙跑到了靶场,带着一无所知的查理飞奔逃离。他们趁着漆黑的月色一路跑到了港口,把查理送到了一个即将出海的商船上,让他躲过了一劫。
“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好人,汤普森,”他父亲一生的挚友,史蒂芬叔叔在临别前,给了泪流满面的查理最后一句嘱咐:“你一定要成为和你父亲一样的长弓手。”
“父亲他就是个笨蛋。”当年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查理依旧止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不知道多少次一个人偷偷抽噎。
当时的英国统治者,是玛丽女王。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她排斥迫害信奉清教徒的百姓。老查理也是一个清教徒,像他这样不信奉天主教的士兵还有很多。玛丽虽然疯狂,但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士兵下手,因此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数士兵,心里也都明白,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清教徒被处以各种严刑。
但是老查理却看不下去。
他一直都是个好人,乐于助人的热心肠。战场上,他永远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同伴的生命。生活里,他是一个绅士,爱护着他领地上的领民。查理觉得,他的父亲对部下、同伴和领民的爱,丝毫不逊于对家人的爱。因此,他在士兵和领民中也有着很好的口碑。
也就是这好的口碑害了他。
他领地内的十几个清教徒被玛丽通缉,仓皇之下就跑来找他们最善良的领主寻求帮助。老查理早就对这样的宗教 迫害不满至极,立刻宣布庇护了他们。当女王的卫兵来拿人时,他义正言辞地怒斥了他们,将他们赶了回去,保护了那十几个清教徒却也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玛丽女王在得知自己的权威被冒犯后,立刻决定杀鸡儆猴,派出卫队当场格杀了这个功勋卓著的长弓手和他的家人因为他放走了十几个无辜的领民。
“为什么做好人?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想到这里,查理的喉结就剧烈地蠕动着,滚烫的泪水不断顺着脸庞滑落,“祖母,母亲,哥哥们,弟弟和妹妹…所有人都没有了。”
自那以后,查理决定不再抱有任何情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驱使着他日渐努力地练箭。他不和他人打交道,心里只有他的箭法。他似乎是想要向他的父亲证明,即使不做好人,即使箭里没有情感,就靠着日复一日的训练,他也能追上他父亲的箭法!以此,来向那个因为自己的善良给全家人带来杀身之祸的父亲示威!
直到他遇上了另一个笨蛋。一个愿意倾尽家产去给初次相见的可怜奴隶家庭买鸡的少年;一个为了送家书给这些奴隶而孤身冲入敌方大军包围的少年;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军粮去赈济对方百姓的少年。以及那个,为了救那些无辜却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领民,搭上了全军的笨蛋和他的父亲是多么的相似。
查理不由自主地被雨秋平所吸引,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因为他和查理最怨恨的父亲很像。这种矛盾的心理,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困扰着他。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查理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坚持那么多年的信条:努力训练,就一定可以练出超越父亲的箭法。
往箭里倾注感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二十一章 险中
5月11日上午,犬山城前去小口城的路上。雨秋平正带着龙子、本多忠胜等几个侍卫,策马前去小口城外织田家的大营。
雨秋平取得大捷后,丹羽郡内的战局彻底倒向了织田家一方。织田信清彻底丧失了出城给他的两个支城解围的能力,被织田军围在了犬山城内。而雨秋平也在稳定了局面后,被织田信长叫去小口城下,召开评定会议,决定织田家接下来的动作。
天气炎热,在太阳下骑了没多久的马,雨秋平就已经热出了一身汗了。于是,他下令部下在一旁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儿。雨秋平刚刚翻身下马,贴心的龙子立刻就把包里的水杯递给了雨秋平,自己则拿出了一条毛巾,帮雨秋平擦拭着脖颈上和背上的汗水。
“谢谢龙子啦,”雨秋平享受着那双灵巧的小手在脊背上的按摩,“昨天没有上阵,有没有不开心啊?”
昨天最后决胜的骑兵冲锋时刻,龙子和本多忠胜都因为被雨秋平派出去传令而错过了。本多忠胜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雨秋平却一眼从那个单纯的少年眼中看出了遗憾和不爽。
果然,当雨秋平提起这个话头后,本多忠胜的脸上虽然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是他的手却使劲地扶了一下刀柄,让雨秋平暗自偷笑。
“没有啦,怎么会呢?”龙子一边帮雨秋平理着衣服,一边理所应当地答道:“打仗这么残酷,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很好啦,又怎么会去想那些东西?”
“你说的是,”雨秋平闻言一愣,释然地笑道。龙子这孩子的确没那么喜欢打打杀杀,她一心想要跟上战场来,可能也只是为了保护雨秋平吧。
“走吧,继续上路吧,”雨秋平伸了个懒腰后,就翻身上马,“咱们快点到小口城去!”
雨秋平赶到小口城外织田家的营寨后,就被生驹亲正引到织田信长的主帐里,向他汇报战役情况。
“红叶,你这次办得不错,没给余丢脸。”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风尘仆仆的回来后,很是兴奋地勉励了一句:“你一个负责牵制敌人的偏师,倒是直接把织田信清的主力给干挺了啊!你让余带的主力无地自容啊!常磐备的战力,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主公谬赞了。”雨秋平顿时背上起了一层冷汗,若是让织田信长对常磐备的战力多加留心的话,自己试图谋反的计划不免会受到阻碍。于是,他只能强行岔开话题道:“这一次能够取胜,多亏铁炮的神威啊。”
“哦?”织田信长似乎来了兴致,挑了挑他的剑眉:“你也在战场上使用铁炮了?”
“正是。”雨秋平点头道,“不过在下不比主公,只有20把铁炮。如果数量能更多的话,战果肯定会更为丰厚吧!”雨秋平说着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铁炮可是不便宜啊,家里的那些家臣说什么都不同意我都买,才买了20个就哭天抢地了。”
“哈哈哈哈哈
…”织田信长闻言大笑,在雨秋平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你这几句话可是说到余的心坎里了啊!”织田信长边说边指了指坐在他周围的几个老家臣,“余家里的那些老家伙,也无时无刻不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觉得那铁炮没用!”
“你们看看,不仅仅是余吧,”织田信长用手中的折扇指向雨秋平的方向,自己则得意地环视着那些家老:“连立下大功的红叶也说铁炮在战场上有大用!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墨守成规啊!”
“余和你们预言!十年之后,整个战场,就是铁炮的天下了!”
和织田信长聊完之后,雨秋平就被他留了下来,准备参加晚上的评定会议。
闲下来的雨秋平,就打算去前田利家、池田恒兴那几个哥们的营寨里歇歇脚,然而却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家臣和侍卫都说,他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意外不已的雨秋平就在营寨里闲逛,逛着逛着忽然听到有喧哗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雨秋平眉头一皱,立刻向着发出声音的那个营寨走去。
果然,他一撩开帐门,就看到了前田利家、池田恒兴、佐胁良之、山内一丰、直政还有几个母衣众正聚在一起喝酒。帐篷内的酒气把雨秋平熏得一阵不爽,他立刻生气地高声道:“好大的胆子啊!你们几个居然在军营里饮酒!”
他的大声让喝得正痛快的几个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帐门。发现是雨秋平后,前田利家立刻满不在乎地大笑道:“这么大的口气,我还以为是咱们主公呢!没想到是红叶你小子啊!”
“是我就怎么了?你们怎么可以在军营里饮酒?”雨秋平再次不满地高声道。
“你以为每家都像你的常磐备那样纪律森严吗!”这次轮到池田恒兴开口反驳道:“军营里不准饮酒,军营里不准赌博,军营里不准跑马!连进个营门、进个城门都必须要得到守将的允许!老子都被挡在外面喝风好多次了!哪里来那么多规矩?我们主公才不管这些呢?”
“那你们不怕耽误事嘛?一个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万一中岛信纲打出来了,你们怎么办?”雨秋平双手叉腰,扫视了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两人一眼。
“好啦,红叶,也不必如此严格,”直政在一旁打着圆场,“这么咄咄逼人,都让我以为是阿修罗那家伙来了呢。”
直政谈到佐佐成政,倒是让雨秋平乐了一下,“得了吧!我可不是那家伙!要是佐佐大人看到了,肯定已经把你们举报到主公那里去了,又怎么会和你们废话?不过你们在军中饮酒作乐,实在是不大好啊。”
佐胁良之闻言十分不满地摆了摆手,“红叶啊!你以为我们是在这里饮酒作乐吗?我们这次可是专门来给猴子饮酒壮胆的啊!”
“藤吉郎?”雨秋平愣了一下,环顾帐篷,这才发现在佐胁良之和前田利家中间,还站着许久未见的木下藤吉郎。由于他身材瘦弱矮小,雨秋平
一开始还没看到他。“壮胆?什么意思?”雨秋平不解地望向佐胁良之,“藤吉郎要去干嘛?”
“那家伙,马上就要进城去劝降中岛信纲了啊!”前田利家闻言心有戚戚焉地低声道,“之前主公派出的劝降使者,可是被中岛信纲暴打了一顿后扔了出来,还扬言再派人劝降就直接斩首示众啊!”
“中岛信纲疯了吗?”雨秋平闻言竟然被逗乐了,“织田信清已经战败,他的小口城没有援军,就算固若金汤也必定沦陷啊!主公不想伤亡过大派人去劝降他,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直政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小口城确实易守难攻,这中岛信纲也挺有本事,之前就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我们连年征战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主公不想拼命,所以还打算再派使者去劝降。”
“那藤吉郎,你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差事!”雨秋平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木下藤吉郎,“那中岛信纲刚刚扬言要杀使者,你就又去劝降,这不是往虎口里送吗?”雨秋平边说边埋怨道:“你们几个也是,不帮藤吉郎想办法推掉这送死的差事,还给他喝酒壮胆!瞎起哄干啥?”
“不不,红叶不要误会!”木下藤吉郎匆忙摆手道:“这不是主公摊派给我的任务!是我主动申请的!”
“哈?”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几乎快和木下藤吉郎那双猴眼一样大小,“藤吉郎你疯了吗?这搞不好是要送命的差事啊!为什么去申领这些任务啊!”
木下藤吉郎身体也是微微抖了一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随手抓起酒壶又往酒杯里倒了点酒,一饮而尽,似乎是要给自己壮胆。
“我也知道险啊!但是所谓险中求富贵嘛!”木下藤吉郎磕磕巴巴地低声道,看起来也是十分恐惧,“我身材瘦小,打仗又打不来。当了这么多年足轻头,还没半点进步。眼看大家都已经飞黄腾达了,我心里也急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太危险,哪里轮得到我这个无名小卒去申请啊!”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若是真的能够劝降成功,一定能够在主公眼前大大地露脸啊!”木下藤吉郎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沉声道:“失败了也不过就是烂命一条,要是成了的话,说不定就能够被主公看重啊!为啥不拼一拼呢!”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雨秋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你不害怕吗?”
“怕啊,当然怕啊,”木下藤吉郎又是深呼吸了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所以大家才来给我喝酒壮胆啊!”
“既然你心意已决,”雨秋平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举起一杯没人喝过的酒,对着木下藤吉郎比了一比,“那我也只能祝你平安回来了!”随后,他将酒一饮而尽,再次低声道:
“藤吉郎,相信自己!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劝降
5月11日傍晚,小口城天守阁内。
“殿下。”一个侍卫来到天守阁二楼的门外,恭敬地低声道:“织田信长又派人来了。”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再来劝降,直接斩首示众。”屋内传来了中岛信纲极为不耐烦的语气。
“可是…这个使者一口咬定,他也是有苦衷的。希望能够面见殿下,和殿下谈谈。”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十分为难地开口道。
“苦衷?”中岛信纲冷笑了一声,房间的门也被他一下子拉开。侍卫一抬头,只见一个胡子邋遢,双眼布满血丝的中年男子正靠在门边上。“来的是谁?”
“就是那个给织田信长提草鞋的猴子,殿下您还有印象吗?”侍卫提起木下藤吉郎,也是有些诙谐地嘲讽道。
“见过,那只猴子啊。”中岛信纲的脸上也腾起了不屑的神色,“那就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一只猴子有什么好说的。”
中岛信纲理了理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打算等到木下藤吉郎进来时,立刻板起脸给他一个下马威。
谁曾想,木下藤吉郎被带到天守阁后,一下子就挣脱了侍卫,扑到了中岛信纲的脚前,同时哭丧着脸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喊道:“中岛殿下!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不是来劝降的啊!殿下饶命啊!”
木下藤吉郎的表现让中岛信纲一下子哭笑不得,他准备好的下马威和台词也都用不上了。于是,他只好绷起脸,很是威严地低声呵斥道:“木下藤吉郎!成何体统!你是来我这里演猴戏的嘛!”
“小的不敢,不敢!”木下藤吉郎闻言连忙爬起身来跪好,努力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配上他那滑稽丑陋的外表更加让人感觉好笑。中岛信纲这些日子已经被围城弄得心力憔悴,心情十分沉重,却被木下藤吉郎一下子给逗乐了,气氛也严肃不起来了。
“那你说说吧,你不是来劝降,是来干什么的?”中岛信纲摇着头问道。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木下藤吉郎一听到中岛信纲开口,立刻有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道。
“饶命!饶命!你别磕了!”中岛信纲无可奈何地拍了拍榻榻米,“有什么屁话,赶紧说。说完滚。”
“殿下真的不杀小人?”木下藤吉郎悄悄地抬起头,再次试探性地看了中岛信纲一眼。
“不杀,你有屁快放!”中岛信纲有些不耐烦地低声训斥道。
“那就好那就好!”木下藤吉郎一副劫后余生般地连连叹气,低声道:“实不相瞒,小人就是被我家主公派来劝降的。”
“什么!”中岛信纲一听就火了,“你不是刚刚还说,你不是来劝降的嘛!”
“那小人还不是怕殿下直接把我拉出去砍了啊!连和殿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木下藤吉郎诚惶诚恐地低声哀求道:“殿下大人有大量啊,饶小人一次吧!我家主公一定要派人来劝降,最后就摊派给了我!小人没法拒绝啊!小人也是被逼着过来的啊!小人也不想啊!”
中岛信纲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沉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杀你,你滚回去吧!就和你家主公说,我中岛家世世代代侍奉犬山织田家,决不投降。
“别啊!殿下!”木下藤吉郎见状匆忙摇头道,“小人一进来就出去,我家主公一定知道我根本没怎么努力劝,饶不了我的啊!殿下能不能躲让小人在城里待会儿啊!”
“你家主公哪里来那么多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中岛信纲一拍榻榻米,低声呵斥道:“快滚吧!”
“殿下有所不知啊,我们做臣子的真是有数不清的苦衷啊!”木下藤吉郎叹了口气,用悲悯的语气倾诉道:“主公做什么事情,也不问问我们的意见,他说要做就是要做了!到时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跟着他来啊!真的是吃尽了苦头啊!”
木下藤吉郎说完这句话后,中岛信纲却突然愣了一下,本来已经打算挥手把木下藤吉郎赶出去的他,也停下了动作。因为这番话,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他又何尝没有这些做臣子的苦衷呢?
中岛家世世代代侍奉犬山织田家不假,但是却一直没有进入犬山织田家的核心决策层。织田信清要做什么打算,根本不需要也不会去咨询中岛家的意见。当年和织田信长联盟进攻岩仓织田家,再到现在从织田信长那里叛离,中岛家都只能跟着犬山织田家的动作。
这次织田信清做出决定,要反叛倒向斋藤家的时候,中岛信纲就一百个不愿意。因为他的小口城就位于犬山织田家和织田信长势力的交界处,一旦开战,他的领地受到的影响最大!可是织田信清却丝毫没有顾虑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的意见,毅然决然宣布离反。果不其然,这三年来,他领内的秋收因为战争和袭扰基本上耽搁了大半,辛辛苦苦几十年的积蓄也快要消耗殆尽。然而,中岛家世世代代都是犬山织田家的羽翼,中岛信纲也不得不紧跟着犬山织田家的步伐,以防被大家指着脊梁骨骂“叛逆”。
“唉…”中岛信纲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的右手也无力地垂下,同病相怜的苦楚让他低声开口道:“算了,你就在这儿等会好了,入夜之后再去回报吧。”
“多谢殿下!”木下藤吉郎感激不已地连连叩首,随后就和中岛信纲扯起了家常。中岛信纲过去也和织田家来往颇多,彼此间倒是有不少旧事可谈。谁谁家的儿子战死了,谁谁家的女儿嫁给了哪个远方的人啊。聊着聊着,中岛信纲的心情到也好了不少。
被围困的这些日子里,他是真的日夜煎熬。随着织田信清战败,而美浓斋藤家无暇南顾,他就已经明白他是绝对等不到援军了。唯一获胜的希望,就是熬到秋收,等织田信长自己收兵。可是他领地内的秋收,今年估计全部都要耽搁了。织田信清和织田信长悬殊的实力对比,让他根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长久下去,中岛家肯定是撑不住了。注定要失败的战争让中岛信纲心灰意冷。
然而,木下藤吉郎絮絮叨叨扯了好久,却一句话都没有往正题劝降上引,倒是让中岛信纲颇为差异。他本来以为木下藤吉郎唠家常是为了劝降而做铺垫的呢。
“你就真的一句话都不劝降了吗?”中岛信纲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虽然我作为犬山织田家的忠臣,肯定是不会投降的。但是你一句话都不劝,对得起派你来的织田信长吗?”
“小人觉得已经很对得起了!”木下藤吉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小人愿意豁出
命来进城,已经算是对得起主公的栽培,也对得起‘忠诚’二字了。那些害怕的人,听说殿下要斩杀劝降使者之后,估计进城都不敢进吧。”
“这倒是。”中岛信纲呵呵地乐了一声。
“但是更多的事情!小人可是不做了啊!”木下藤吉郎边说边直起身子,连连摆手,“小人进来就已经对得起主公了,我可不会再去劝降殿下了。万一哪句话惹恼了中岛殿下,小人可是小命不保啊!”
“那你还敢说自己是忠诚的?”中岛信纲语气不善地调侃道,“明明就是没有尽心竭力。”
“殿下这是哪里话?”木下藤吉郎瞪了眼睛,惊讶地反驳道,连那双招风耳也上下抖动了一下,“殿下的命是命,小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小人要是死在这里,全家老小都要活不下去了啊!就算再怎么忠诚,小人觉得做得差不多也就可以了,没必要把自己全家的命都豁出去给主公啊!”
中岛信纲闻言一愣,有些勉强地咽了口口水。木下藤吉郎所说的,不就是自己的处境吗?
说到这里,木下藤吉郎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嘴角的笑意,微笑着说道:“要是小人做到这个份上,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成不忠的叛逆,那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呢?”
看到中岛信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下去,木下藤吉郎也毫不犹豫地乘胜追击,继续循循善诱地补充道:“小人觉得,外人怎么说小人,小人不那么在乎。小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都已经为主公豁出过性命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总不见得要求小人全家一定要为主公的举动殉死吧!公道人心,日旧自明。”
“小人可不想为了所谓的忠诚和风评,把全家老小往死路上推啊!”
中岛信纲听罢后,默然无语,思绪却在脑中翻滚。
主公毫不征求我的意见,硬是要离反,本身就是对不住我。
即使知道跟着主公造反会给我带来无数麻烦,我还是追随了主公。三年来,织田信长无数次率领数倍于我的兵力围攻我的小口城,我都死战不退,也算是对得起主公了吧。
没必要为了所谓的风评,把祖祖辈辈辛辛苦苦传承下来的中岛家,把全家老小都往死路上退啊。
这只傻猴子都明白的道理,我又怎么会想不通呢。
5月11日傍晚,中岛信纲开城投降。织田信长大喜过望,不仅让中岛信纲继续作为小口城的城主,还把木下藤吉郎直接提拔成为了织田家的侍大将,还给他赐名木下秀吉,让他成为了有头有脸的武士。
除了雨秋平在外的所有人,都没能料到木下藤吉郎居然真的把对织田信清忠心耿耿的中岛信纲给劝降了,一时间整个织田家的营寨内都是议论纷纷。而雨秋平和前田利家等人,则忙着给木下秀吉办了一个小型庆功宴。兴奋过度的木下秀吉则在酒席上喝得烂醉如泥,一遍一遍地大喊着“老子是武士了”,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小口城的投降,在丹羽郡内引起了连锁反应。大草城被丹羽长秀说降,诸多小城和村落也纷纷归附。眼看大势已去的织田信清打开城门突围而去,向着美浓甲斐的方向逃窜,犬山城也被织田信长收复。历时三年的犬山叛乱,终于被平定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怪兽
时间来到了永禄七年(1564)年的年底,织田家例行的在除夕召开的宴会也如期而至。尾张各处的豪族领主和家臣们,纷纷赶回清州城去参加这次年会。
这一年,对织田家来说可谓是好消息不断。年初就发生了竹中重治夺下稻叶山城事件,让斋藤龙兴的威信荡然无存吓得他躲在外面大半年都不敢回城。斋藤家的豪族取得权柄后,斋藤龙兴实际上已经处于被架空的位置。气恼不已的他,每日饮酒歌舞作乐,再也不理政事。北边的斋藤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也让织田信长可以腾出手来,彻底解决了困扰尾张多年的犬山叛乱。
织田信长平定了犬山城和整个丹羽郡后,再一次将整个尾张置于他一家的统治下。而落荒而逃的织田信清,据说跑到了甲斐武田家那里寻求庇护。这也让远处那个强大的庞然大物,第一次进入了织田信长的视野。
解决了织田信清,尾张东北的防务也得以再次建立起来。森可成、丹羽长秀和池田恒兴三个人被分封到了原本织田信清的领地内,和雨秋平相呼应,抵御美浓方面可能的进犯。有了这三个关系极佳的好友掩护侧翼,雨秋平心下也踏实了不少。
不久前,织田信长又把居城从小牧山城搬回了清州城,毕竟小牧山城肯定没有织田家经营多年的清州城繁华,也难怪织田信长住不惯。而这一次的除夕年会,也定在清州城召开。
对于雨秋平来说,这一次的除夕年会,却又多了一层意思。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带着妻儿参加年会雨秋殇和雨秋佑都已经长大了,过了年虚岁就算是5岁了!
12月27日,雨秋平一行人抵达了清州城。在来的路上,雨秋佑就看到了城下町中有不少小孩子在玩着捉迷藏的有戏,一直吵着要去玩。雨秋平拗不过他,就让今川枫带着他和雨秋殇,一起去城下町玩一会儿,吃晚饭时再回来。
然而,雨秋殇一路上却一直有些不大情愿。他本来就没打算去玩,是弟弟一定要硬拉着他去,没办法才陪他过去的。
果然,一到孩子们玩的的地方,他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咦?这个小弟弟为什么没有右手啊!”一个比较年长的孩子一眼看出了雨秋殇右手的残缺,指着他的袖子好奇地问道。
他这一说,周围的小孩子们立刻都把纯真懵懂的眼神投向了雨秋殇。雨秋殇愣了一下,匆忙低下头去,把脸埋入阴影中,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
坐在一旁茶馆内看着的今川枫刚想开口解释,却没想到雨秋佑却是先站了出来。他挥了挥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后,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道:“我爸爸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不一样的啦!就像你脖子上有黑痣,我脖子上没有一样!我哥哥他没有右手就像我没有黑痣那样,是一个道理!”
雨秋佑的这一番话让这些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了认可,没有继续再好奇这个问题。
“你们在玩什么呢呀?”雨秋佑拉着他哥哥的左手,走到人群中,向其他小朋友们问道。
“在玩怪兽抓小朋友!怪兽抓到人后,被抓到的小朋友就代替他成为怪兽!”一个小女孩开心地答道,“你们新来的,就让你们先当一轮怪兽吧!”
“那好!我来吧!”雨秋佑挺起胸
脯,得意地笑道:“我跑的可快了!你们可别想跑!”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小男孩却有些兴奋地举起了手,提议道:“能不能让那边那个只有一只手的小朋友来扮演怪兽啊!俺爹爹以前给俺讲过故事,说是清州城外的森林里,一直有一个独臂的怪兽的!让他来当怪兽岂不是很有趣!”
“对哦对哦!俺爷爷也给俺讲过这个故事!”“是呀!让他来当吧,俺娘也说过,有一个独臂的怪兽的!让他来吧让他来吧!”这个小男孩的提议一下子引起了孩子们的兴趣,大家纷纷起哄着让雨秋殇来当怪兽。
雨秋佑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哥哥,后者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当雨秋殇抬起头看到了众人期待的眼神后,他忽然愣了一下。随后,他在嘴角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游戏开始了,小朋友们一下子尖叫着四散开来。雨秋殇于是拖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努力地去追赶在街道上逃跑的小朋友们。然而他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因为缺少一只手臂的原因,跑步姿势很不协调,跑不了多快,折腾了大半天连一个人都没有抓到过。
“来呀来呀!独臂怪兽!来抓我呀!”那个年纪最大的小男孩为了出风头,笑着跑到了雨秋殇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对着他扭了几下屁股。雨秋殇咬了咬牙,努力地冲上去抓他,却又被他一溜烟地躲开了。
雨秋殇跑了半天,已经累得够呛,单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本想提议换个人来当怪兽,可是当他看到小朋友们都因为他当独臂怪兽玩得很开心,兴奋地喊着“独臂怪兽”的时候,又心下一软,没有做出让大家扫兴的事情,继续坚持扮演怪兽抓人。
最后,他终于累得要跑不动了。即使那个大男孩都快要走到他的身边,高喊着让他来抓人时,他依旧挪不动脚。雨秋佑看着哥哥累成这个样子,心下不忍,主动跑到雨秋殇的身边,抓起雨秋殇的左手,重重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哥哥已经抓到我了!”雨秋佑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说道:“接下来我来当怪兽!”
说罢,他就立刻朝着那个刚才一直在挑衅雨秋殇的大男孩冲去。那个大男孩被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就跑。然而雨秋佑从小就一直天赋过人,跑得非常快,很有可能是遗传了雨秋平和今川枫善于运动的基因。那个大男孩即使在小巷里乱窜,还是被速度更胜一筹的雨秋佑给逮到了,为他哥哥出了一口恶气。
“切!跑的还挺快!”大男孩不满地低声抱怨道,雨秋佑却是自豪地“咯咯”笑了起来。大男孩立刻反身想去抓雨秋佑,却被他飞也似的逃开。乱跑了一会儿也没有抓到其他小朋友的他,突然把目标锁定在了一旁靠在墙上休息的雨秋殇!
他于是立刻朝着雨秋殇跑去,惊慌的雨秋殇匆忙迈着沉重的步子想要逃跑,却如何是这个大男孩的对手,被飞快地给抓住了。再次成为怪兽的雨秋殇已经要迈不动步子,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哥哥!我来!”极富表现欲的雨秋佑二话不说又一溜烟跑到了雨秋殇身边,拉起他的手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把自己变成怪兽。随后,就立刻朝着另外一个小朋友跑去。一番缠斗之后,雨秋佑又靠着速度得逞了,开心地笑个不停。
而那个小朋友气恼直辖,居然也再
次朝着雨秋殇冲来雨秋殇依旧跑不过他,又被抓成了怪兽。而雨秋佑则再次跑过来,碰一下雨秋殇把自己变成怪兽后,又靠着速度去抓别的小孩子。抓到了之后,又会十分兴奋得意地哈哈大笑,那个被抓住的怪兽则还是扑向跑步的的雨秋殇。如此往复了三四次之多。
被这样欺负的雨秋殇眼中依旧隐隐有泪花在闪动,那句“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已经在喉咙里憋了好久。可是看着弟弟玩得那么开心,因为速度快那么得以,那句话却一直说不出口,不想扫了弟弟的兴致。
就在他再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抓成怪兽后,雨秋佑又兴奋地朝他冲来,想要转换他自己成为怪兽。忽然,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在了雨秋殇的脸颊上,一阵熟悉的气息也在背后出现。
那是妈妈。
“殇儿,不玩了。”今川枫坚定地低声道。随后,她又看向一旁兴奋的雨秋佑,笑着说道:“佑儿,咱们不玩了,要回家吃饭了。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啊!还早嘛,妈妈!”雨秋佑十分扫兴地连连摇头,“再让我们玩会吧妈妈!”
“不行。”今川枫微笑着拒绝道,“乖啦,回去先洗个澡,然后再去吃饭。跑出了一身汗,难道还不洗澡不成?”
“好吧。”雨秋佑十分不满地嘟了下嘴巴,随后转身朝着那些小朋友们挥手告别:“我要回去吃饭啦!再见啦!”
“明天再来玩呀!”那个和雨秋佑斗了半天的大男孩笑着邀请道,周围的其他小朋友也纷纷如是说道。
“一定!一定!”雨秋佑兴奋地连连点头,随后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今川枫,后者则是微笑着不置可否。
回家的路上,跑累了的雨秋佑耍赖要让今川枫抱。今川枫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抱在怀里。而一旁的雨秋殇,则十分懂事地牵着今川枫的衣襟,默默地跟在身后。
“佑儿,刚才不是说还要再玩会儿吗,现在怎么就累得走不动啦?”今川枫笑着揶揄着怀里的孩子。
“那…那个!就是…突然走不动了!”雨秋佑一下子红了小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哈哈,佑儿真可爱呀!”今川枫慈爱地笑着,在雨秋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随后问道:“玩得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雨秋佑兴奋地挥了挥小拳头,“妈妈,你知道吗!我跑的超级快,里面所有的小孩子都跑不过我!”
“好,好,好,妈妈当然知道。”今川枫笑着勉励着雨秋佑,视线却落在了雨秋殇身上。他默默地牵着衣襟,依旧和往日里一样沉默安静。
“那殇儿呢?你玩得开心吗?看起来后来都跑不动了哦?”今川枫微笑了一下,低声问道。
“是呀是呀!哥哥你开不开心啦!弟弟可是帮你报仇了哦!”雨秋佑也在一旁兴奋地问道。
今川枫能感觉到,雨秋殇牵着她衣襟的小手,忽然抖动了一下。
雨秋殇眨了眨眼睛,悄悄抿了下嘴,快速地点了点头。
“我开心的,妈妈,阿佑。我没事。”
我没事。
今川枫望了眼雨秋殇,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远处街角的尽头,种着一刻枫树。
“殇儿,你和你爸爸真像。”她意味深长地叹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红叶
到家后,龙子和阿铃立刻就张罗着要给雨秋殇和雨秋佑洗澡,洗完澡好去吃饭。然而,雨秋佑蹦蹦跳跳地脱光衣服跑进澡堂时,雨秋殇却被今川枫留了下来。
“妈妈,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吗?”雨秋殇回头望着拉住他衣袖的母亲,眼眸闪烁了一下。
“该问这句话的人是妈妈吧,”今川枫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平视着雨秋殇的双眼,“殇儿,你有什么事吗?”
“妈妈,我…”雨秋殇的嘴唇开合了一下,又快速地抿紧。最终,还是吐出了那句话:“我没事。”
“傻孩子,你才只有4岁啊。”今川枫叹了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告诉妈妈,今天和弟弟一起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雨秋殇飞快地点了点头。
今川枫微微摇了摇头,用右手温柔地抚摸着雨秋殇的小脸颊,再次低声问道:“和妈妈说实话。爸爸不是从小就教育你们,要做有信用不撒谎的好孩子嘛?”
“今天玩得开心吗?”
雨秋殇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落寞,悄悄地低下了头,把脸埋入了阴影中。
“你其实不想因为自己只有一只手而被选为怪兽的吧。”今川枫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委屈的孩子,低声道:“被其他小孩子和弟弟那样来回抓来抓去,心里肯定也很不舒服吧。”
雨秋殇的小手不安地捻着衣襟,似乎因为自己的心事被看透而有些局促。
“傻孩子,你心里想着什么,妈妈都知道的啊,你瞒不住我的。”今川枫缓缓地张开双手,把雨秋殇搂到了她的怀里,低声道:“殇儿乖,告诉妈妈。为什么你当时明明不开心了,却仍然答应去当怪兽,仍然一直陪他们玩下去?”
雨秋殇咽了口口水,双眼中隐隐有着泪水再打转。犹豫了片刻后,他轻声地道:“因为…因为小朋友们似乎都想让我当怪兽,我当了怪兽,他们就会很开心。”
“而且…而且,”雨秋殇顿了顿,低声补充道:“阿佑他似乎也玩得很开心,我害怕我说不玩了会扫他的兴。”
今川枫愣了下,眼眶也一下子红了。
这孩子或许是因为天生体弱多病,又少了一只手的原因,从小到大都非常敏感。明明还应该是天真无暇的年纪,心中却已经有了颇多顾虑和心思。
今川枫想了片刻后,忽然微笑了一下。她微微抬起身子,凝视着雨秋殇的双眸,问出了那句话。
“殇儿,你知道红叶吗?”
“红叶?”雨秋殇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那不是咱们雨秋家的家纹么。爸爸肩上一直会带着妈妈绣的红叶披肩,妈妈也一直带着爸爸给的红叶挂坠。”
“嗯,没错。”今川枫点了点头,再次轻声问道:“那你觉得,红叶有什么地方,和其他树叶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雨秋殇想了一下,低声答道:“应该
是秋天吧…其他的树叶都枯黄了,飘落了,只有红叶会变成红色,也会落得最晚。”
“嗯。”今川枫又点了点头,微笑道:“秋天到了,树叶们都没有了养分,没办法继续待在树上了。大家都很难过,很痛苦,于是就纷纷泛黄枯萎,惹得路过行人哀伤不已。”
“只有红叶不一样。”今川枫边说边望向窗外那是东边的方向。她的双眸,似乎注视着什么美好而又让人心碎的景象。“她用鲜血化作养分,依旧傲立在枝头。将一切都掩饰在美丽的殷红中,展现在他人面前的,永远都是那美丽动人的红色,而不是痛苦。她不想让行人因为他的枯黄而哀伤,不想让树也因叶的离去而孤独,不想让秋天自责于自己的肃杀。他总是想着别人,为了别人的感受而活,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她想让大家觉得她永远不需要安慰,永远都红得那么动人,即使在飘零之际,无依无靠地在风中摇曳,依然用红色强装坚强与美丽。”
雨秋殇默默地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讲了很长一段,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滚着。此时此刻,他看着母亲颈间红叶挂坠、看着雨秋家武士背后的红叶家纹时,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殇儿,你知道吗?”今川枫沉默了良久后,忽然开口,却是另外一个话题:“你出生时的事情。”
“因为殇儿生下来就少了一只手,身体也不好,有的人就提议要立佑儿他作为嫡长子,来成为雨秋家的下一任家督。”今川枫凝视着雨秋殇,看到后者的双眸猛然闪烁了一下,身体也开始微微地发抖。
“因为在他们眼里,嫡长子应该是一个强壮健康的人,才能成为家族的继承人。”
“那位大人可能说得没错。竹中老师就经常教导我,嫡长子一定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要勇敢,有智慧,有担当,有魄力。”雨秋殇低声开口道,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殇儿天生没有右手,体弱多病,又天资愚笨。无论是认字、书法、礼仪、武艺还是爸爸教的算术,我都比不上阿佑。可能阿佑真的要比我合适…”
“可是妈妈不这么想。”今川枫斩钉截铁地沉声道,打断了雨秋殇的话,让后者惊讶地抬起头来。
“无论是谁,都会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今川枫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双手,解下了脖颈间的红叶挂坠,捧在手上,久久地端详着它。
“有的女人,活在没有明媒正娶她的丈夫的世界里。她为了让他开心幸福,默默忍受自己的痛苦。即使一年只能见上那么几次,每一次迎接丈夫时,脸上却永远挂着笑容。她从未抱怨爱情的不公,从未埋怨男人的冷漠,从未提过任何要求。”
“有的少年,活在身份地位高出他许多的心上人的世界里。他为了让她能够开心幸福,默默忍受自己的痛苦。为了爬到能够迎娶那位千金小姐的地位,他不惜出生入死,豁出命来拼搏,却又总是和心上人说着没事,将心上人的关心和
承担拒之门外。”
雨秋殇听着妈妈讲的毫不相关的故事,心中却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有个小孩子,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今川枫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也把视线投向了雨秋殇,“别人认为作为家族的嫡长子该如何,他为了不辜负别人的期望,就拼了命去努力。别人想让他扮演怪兽,他为了让大家开心,就去扮演。弟弟想要继续玩游戏,他即使已经委屈劳累到难以忍受,仍然为了不扫弟弟的兴而继续玩下去。”
今川枫说到这里,豁然一笑,轻声道:“他们不就像是红叶一样吗?”
“红叶也会哭,也会痛啊。”
“人的一辈子,如果只是像一片红叶一样,为了别人而活,喜怒哀乐因别人而起,一直活在殷红的笑容下,那该是多么的悲哀?这不是一个人该有的人生啊!”
今川枫抓住挂坠一段的链子,一抖手腕,看着那枚红叶挂坠直直坠下,直到被链子锁拉住,在空中不甘得抖动了两下。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今川枫恍惚间一下子看到了无数场景。这历经时空波折数百年的挂坠,映照出了她那素未谋面的公公和婆婆两人的相爱;映照出了那个翩翩少年郑重的许诺;映照出了大雨下少年和少女的泪水;映照出了雪中小屋里,两片红叶在严冬里的长久相伴。
战国乱世,多少武家儿女,注定终生都要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成为别人的红叶。
我是有多么幸运,才能遇到另一片红叶,让我有机会可以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为自己而活着。
“孩子,不要成为别人的红叶,不要为别人掩饰自己的痛苦,改变自己的人生,要为自己而活。”今川枫望着雨秋殇懵懂的眼眸,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这是妈妈一生的信条,也希望你,能够独立地活下去。”
说罢,她将挂坠温柔地系在了雨秋殇的脖颈上,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殇儿,我知道这些你现在可能很难理解。”今川枫站起身,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两下,看着他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但是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每当看到这挂坠,你就要想起一件事情。”
“不要做别人的红叶,要为自己而活。”
雨秋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今川枫仅仅释然一笑。
这时,澡堂那边传来了一阵欢快的歌声。只见雨秋佑在地板上拖着穿了一般的衣服,就急匆匆地向着雨秋殇和今川枫跑来。背后跟着的龙子,怀里抱着两三件雨秋佑还没穿上的衣服,一路小跑地跟了过来。
“哥哥!哥哥!”雨秋佑兴奋地跑到了雨秋殇的面前,“明天下午再一起去找他们玩怪兽抓人吧!”
雨秋殇愣了一下,小小的心中一团乱麻。
最后,他望着弟弟期待的笑容,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五章 晚宴
12月30日下午,织田家的诸位重要家臣,就纷纷来到了清州城的天守阁内,欢庆永禄八年的到来。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市井小民,思虑没有那样的单纯,不少的人即使在宴会上都是勾心斗角。
但是,总是会有那么几个思虑单纯的傻瓜,像老百姓过年一样庆祝节日。
“来!兄弟们!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啊!”前田利家高高举着手里了的酒杯,朝着周围的兄弟们遥遥地比了一圈,就畅快地一饮而尽。
“来来来,我会怕你吗?”池田恒兴毫不客气地从桌案上抓起一个酒壶,对着自己的嘴巴就猛着灌了几口,“我尾张千杯不倒恒兴!比喝酒,就没怕过谁!”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稳重点啊。”一旁的丹羽长秀看着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辈,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你们的夫人还在呢,不能注意点啊?”
这一次宴会,各个武士都带着自己的家眷一起赴宴。此刻,前田利家他们几个的女眷,就都围坐在远处,一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在那里胡闹,一边不知道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
“为啥注意点?几个娘们凭啥管我们?”佐胁良之明显喝高了,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道,又拍了拍前田利家的肩膀,兴奋地道:“你说是不是,哥?”
然而,出乎佐胁良之意料的是,平时一贯豪迈不已的前田利家,此刻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佐胁良之愣了一下,往女眷那边一看,忽然发现他的嫂子阿松夫人正用阴狠的目光注视着前田利家的后背也难怪他冷汗直流。
“什么嘛,阿犬!怕老婆啊!”池田恒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前田利家的好机会,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跟红叶那小子一个德行?”
他话音刚落,背后就想起了雨秋平的笑声。
“背后言人是非,可非君子所为,更何况是咱们的尾张逼王呢?”
“你小子,怎么来得这么晚?”池田恒兴笑着转身,却一下怔住了。
和他一起怔住的,还有聚在那里一起喝酒的好几个兄弟。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看到雨秋平才怔住的,而是因为那个挽着雨秋平手臂的佳人。
今川枫平日里一直不爱化妆,通常都是以素颜见人但是这就让雨秋平非常遗憾,没能满足他给夫人梳妆的梦想。这次要来参加除夕晚宴,有了名正言顺理由的雨秋平,和今川枫软磨硬泡了一个上午,终于得到了给今川枫梳妆的机会。
今川枫今天穿了一件淡红色的和服,上面点缀着许多深红色的枫叶图样。白皙的脸颊上微施薄粉,而因为众人注视而脸红的模样却比胭脂更为醉人。诱人的嘴唇上涂了朱红,娇嫩地惹人心动。而那一双如烟的水眸稍经勾勒后,便拥有了摄人心魄的魅力。乌黑柔顺如缎子般的长发被雨秋平盘成了复杂而又优雅的发式,更为她绝世的容颜增色不少。而即使是最不凸显身材的和服,却依旧难以掩饰她凹凸
有致的曼妙曲线。
这样一位优雅而又妩媚的少妇,她的美丽宛若仙子下凡一般,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我就说了嘛,你化妆之后肯定更好看。”雨秋平凑到今川枫的耳边低声说道,满意地看着她的耳根因为自己的呼吸而渐渐泛红。
“瞎说什么呢,你这欺心的骗子。”今川枫眉目间虽然隐隐带着喜色,嘴上却兀自强辩着。
“你看看呀,那么多大男人,看你都看呆了。”雨秋平轻声取笑了一句,把手从今川枫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一把搂住了她,“以后可是要把你看紧点咯!”
今川枫的脸色更红了,小手在雨秋平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把后者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市公主远嫁之后,这尾张第一美人之称,怕是就不再有争议啦。”生驹亲正回过神来后,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即使是吉乃夫人和归蝶夫人的姿色,怕是也比不上雨秋夫人啊。”
生驹亲正的一声赞美,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人的起哄。今川枫即使害羞得红了脸,依然落落大方地行礼道谢。
“好啦,几位大人就别取笑我们女人家了。”善解人意的宁宁看出了今川枫的尴尬,从人群中走出,挽起今川枫的手,就向着女人们聚集的那边走去,“我们这些女人家,不打扰诸位大人讨论大事啦。”
“这半年你们过得怎么样?”雨秋平落座后,就和几个老兄弟攀谈起来。
“好得很呐!”池田恒兴第一个兴奋地喊道,“跑到了犬山那边,天高皇帝远,再也不用整天待在主公眼皮底下老老实实的了!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恒兴。”坐在远端的森可成闻言后有些不满地低声道:“犬山是东北防御重地,岂可如此儿戏?”
“好好好,森前辈说什么都对。”池田恒兴笑着打了个马虎眼,“我也就没事的时候玩一玩,平日里防务可没有玩忽职守啊!”
“尾张逼王,你还瑟了!”前田利家看着池田恒兴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外放了开心死了吧!像我们这种天天待在主公身边的,活得是真的累啊!”
“就是就是,主公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佐胁良之也在一旁跟着抱怨道,“好的时候千好白好,就算值班迟到也没啥大事。但万一哪天触了他的眉头,衣服上有皱褶都能把你给骂得狗血喷头!”
雨秋平本来正听着佐胁良之的抱怨,忽然间猛烈地咳嗽了一声。
“小子,咳嗽什么咳嗽!”前田利家仰脖子喝了一杯酒,不满地高声道:“你这个一过来就外放了的家伙!根本没有体会过主公有多恐怖!”
这一次,不仅雨秋平,连丹羽长秀和坐在一边的直政也咳嗽起来。
“丹羽大人,大人!你们怎么也咳嗽了!”佐胁良之看到居然连丹羽长秀和直政也跟雨秋平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咱们都是常年
跟随在主公身边的人,主公啥脾气两位心里没点数么?”
“什么啊!那两位大人一向聪明,早就摸顺了主公的毛了!”前田利家不爽地哼了一声,“坐着说话不蛋疼!主公一年才骂他们几次,又骂我几次?”
前田利家说完这句话后,雨秋平、丹羽长秀等人彻底不出声了,居然连咳嗽都不咳嗽了。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两人看着众人诡异地安静下来,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挨骂,不是没有原因的啊。”雨秋平哭笑不得地深深扶额,“皮这一下,你们开心吗?”
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听罢后,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原本正对视的二人齐齐转身只见一身黑衣的织田信长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两个人的身后,额头上青筋暴起,满面怒容,显然已经听完了两人刚才所有的对话。
“主…主主主公…!”前田利家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佐胁良之也是舌头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织田信长就举起双手,给两个人的脑袋上一人一个狠狠地爆栗!
“阿犬,藤八!你们两个臭小子!”织田信长愤怒地咆哮道,“对余很不满是吧,觉得余的脾气很大是吧!晚饭不要吃了,都给余滚去扫厕所!”
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连滚带爬地逃走后,织田信长就气哼哼地走向了主位,今晚的除夕晚宴也就召开了。不过,由于那对难兄难弟把织田信长惹得够呛,这次晚宴上后者一直板着脸,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后,就拂袖而去。林秀贞只好走出来,替他主持完了剩下的晚宴。
每次到了除夕晚宴的环节,雨秋平总是会莫名地怀念起当年在今川家的晚宴。说起来,他一共不过参加了三次罢了,而在织田家却已经待了五年了。
还记得刚参加今川义元喜欢的那种公卿式的风雅晚宴时,大家都要穿得怪里怪气,画上难受的浓妆,那些茶饼的味道雨秋平也谈不上喜欢。可是随着时间的沉淀,他竟然越来越怀念起过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让雨秋平心中一阵难受。
或许,我想的不是茶会,而是参加茶会的那群人?
潇洒高贵,待我恩重如山的家督殿下;总是一样的宽厚稳重,如同我的亲生父亲一样的濑名殿下;还有那搞怪的大哥朝比奈泰亨,虽然只比他大了几岁却成熟许多的朝比奈泰朝…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那时的我,还是那样的单纯善良,决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为天下百姓减轻痛苦,去结束治乱循环的悲剧。
如今的我,却早已变了。经历了乱世的洗涤,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雨秋平想着想着,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泛红。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钻进了他有些发冷的手里,温暖了他的手心。雨秋平诧异地扭过头去,发现今川枫正侧着脸,朝着他甜甜地笑。
幸好你还在。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新年
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碾过曾经的岁月,永禄八年(1565)也随之而来。
新的一年,日本的大势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就是今川家雨秋平前世历史上发生在远江的“远州错乱”,遗憾地再次发生了。事情的起因,是引马城城主饭尾连龙。
先前饭尾连龙曾经响应松平家的调略,叛离了今川家却在今川家大军的进攻下被迫降服,继续担任引马城的城主。寿桂尼在引马城中安排了许多眼线负责监视饭尾连龙的一举一动,再加上他的家眷还在骏府城做人质,饭尾连龙倒也还算老实,没有在再和松平家私通款曲。然而,一向个性很强的今川氏真却难以忘怀饭尾连龙当年的背叛,对他一直耿耿于怀,不放心把这样一个定时 炸弹放在远江重镇引马城里。
想要削去一个家臣的兵权,或者想要把他转封离开他所在的城池,有很多种不同的方法今川氏真却偏偏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也最糟糕的处理方法。他居然暗中派人毒杀了饭尾连龙,夺下了引马城!
这样倒行逆施的举动立刻让远江一片哗然,大批的国人和豪族都对今川氏真极度不满和恐惧。这个家主,完全无视领土安堵和先前的契约,肆意妄为吞并家臣豪族的领地甚至杀害家臣那他们的安全又如何能够保证?既然效忠换不来对领地安全的承诺和自身安全的保障,这些国人和豪族自然也都不是傻子,纷纷投奔了松平家康。
一时间,远江境内一片风雨飘摇。除了挂川城、引马城这些控制在今川家直辖或者朝比奈家、濑名家等对今川家忠心耿耿的家臣手下的城池纷纷叛离。这样的情景,也被前世的历史上称为“远州错乱。”今川家历经四代近百年方才稳固的远江,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土崩瓦解。
而另一件在永禄八年(1565)发生的大事,同样于“远州错乱”息息相关。
那件事情,在甲斐发生。
甲斐武田家,作为今川家的盟友,和今川家有着姻亲关系。武田家当主武田信玄的嫡长子武田义信,娶了今川义元的女儿岭松院为妻,夫妻二人的感情非常和睦,因而武田义信对今川家的感观也是非常的好。从小到大,武田义信一直是一个极富正义感的孩子,正直善良而又追求大义真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武田信玄为何会培养出和他性格如此迥异的嫡长子。
正因为这对父子二人性格的不同,他们对待今川家的态度也因而不同。
武田信玄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自然明白同盟关系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一旦同盟失去利用价值,就没有再维系盟约的必要了他相信今川义元和北条氏康这两位人杰也一定和他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因此,在今川义元战死,今川家日益衰落的时候,他的心思也活络起来。骏河和远江,虽然石高数不大,可是商业却十分发达。再加上它们临海,又是东
海道上的交通要道,对于武田家十分重要。
武田信玄于是开始制定抛弃盟约,吞并今川家的计划然而这却遭到了武田义信的坚决反对。他认为破弃同盟本就是不义,更何况是有着亲缘关系的亲家。他竭力主张维持与今川家的同盟,向飞弹和越后方向发展。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计划远没有攻略骏河远江有吸引力。飞弹地处山区,道路难行,是全日本最贫瘠的地方,没有之一。而越后方向,强大的上杉家已经和武田家缠斗了十年之久,武田信玄仍然没能取得进展,甚至在几年前的川中岛合战中损失惨重。
这对父子间因为武田家发展方向这一重大问题的分歧而产生了隔阂,关系日渐紧张,隐隐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武田家,也一直有着父子反目、同室操戈的传统武田信玄就是放逐了他父亲武田信虎才当上武田家家督的。
于是,武田义信的老师,武田家赫赫有名的名臣,武田家第一强军赤备军的首领饭富虎昌就笼络了长坂源五郎等一匹武田义信的支持者,图谋废黜武田信玄,拥立武田义信继任家督。
然而,这一计划却被饭富虎昌的弟弟饭富昌景也就是日后的山县昌景所得知。对武田信玄忠心耿耿的他,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举报了他的哥哥。得知消息的武田信玄立刻抓捕处死了饭富虎昌等人,同时将武田义信软禁在寺庙内。如果历史不会改变,武田义信也将在今年的8月被下令切腹。
远州错乱后,今川家内的重臣们心情沉重,远江的局势已经难以收拾。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以及朝比奈家的重臣们,此刻就正坐在挂川城天守阁边的会议室里商议局势。
大家都围坐在圆桌旁商议地热火朝天,只有朝比奈泰亨一个人心不在焉地靠在窗户边,望着东边的景色。
“殿下啊,此刻长筱城那里已经不能在拖下去了啊!”一个家臣心急火燎地高声催促道,“周围的豪族都倒向松平家一边了!如果不能及时救援长筱城,那里不久之后必定就要沦陷了啊!”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长筱城!”另一个部将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连犬居城都已经倒向了松平家一边,我们的挂川城都谈不上安全,又如何去救援远处的长筱城?”
“还有二俣城!二俣城现在也十分不稳!”又有一个家臣拿着一份情报,有些紧张地挥舞着手里的纸张,“中根家似乎已经和松平家有过多次联络,动向未明啊!”
周围的家臣部将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朝比奈家该如何行动,搅得朝比奈泰朝心烦意乱。此时此刻,远江境内已经是处处烽火,找不到一处太平的地方。仅凭朝比奈家的实力,又如何能够收拾乱局。烦躁的朝比奈泰朝挠了挠头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却碰巧发现了发呆的朝比奈泰亨。
“松千代。”朝比奈泰朝有些不满地沉声呼唤了一句,却没有得到朝比
奈泰亨的应答。他的弟弟自从雨秋平被放逐离开后,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以前一直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他,变得成熟了许多,话也渐渐地少了。
“松千代!”朝比奈泰朝看到朝比奈泰亨没有搭理他,有些愤怒地低声喝道:“不要开小差!”
朝比奈泰亨被这声低喝打断了思路,晃了晃脑袋,面色沉重地扭过头来,望向他的兄长。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朝比奈泰朝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烦躁和怒火发泄到他的弟弟头上,“远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不帮忙想想办法,还在那里看风景!”
“大哥,我没有在看风景。”朝比奈泰亨摇了摇头反驳道。
“那你在看什么东西?东边有什么好看的?乱局都是西边北边的啊!”朝比奈泰朝不满地追问道。朝比奈泰亨闻言一愣,接着又叹了口气。
“在看甲斐的方向。”
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就让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家臣们停了下来,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大哥你也听说了吧,”朝比奈泰亨走了几步,在圆桌旁坐下,摊开手道:“武田家的少主已经被大膳大夫给囚禁起来了,他的老师和不少近侍都被杀了。”
“听说了,怎么了吗?”朝比奈泰朝皱着眉头低声道,他觉得他弟弟就是在给自己开小差找借口:“武田义信想要谋反,大膳大夫把他抓起来有什么问题吗?武田家的内政,需要你来掺和么?”
“可是武田少主是我们今川家的女婿啊!”朝比奈泰亨似乎也被哥哥的无名怒火给惹到了,音调也高了起来,“武田少主一向和咱们关系最好,大膳大夫把他抓起来,看起来是要另立继承人了,明显对我们不利啊!”
“你想说什么?”朝比奈泰朝听完朝比奈泰亨的顾虑后愣了一下,低声询问道。
朝比奈泰亨点出这件事情后,房间一下子变得很小了,气氛也有些微妙。
“那小子临走前,在船上对我大喊,一定要小心武田家。”朝比奈泰亨飞快地吐出了这一句话,“还说是8年后。现在已经5年了。”
这件事情,朝比奈泰朝也知道。他当时还不明白雨秋平为何要莫名其妙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今川氏真等人也对此表示不屑一顾。可是眼下来看…
“大膳大夫一向颇有手腕,在攻略信浓时背信弃义也不止一次…”朝比奈泰亨有些后怕地低声道,仿佛在说着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那么…他对于和我们今川家的盟约。”
朝比奈泰亨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朝比奈泰朝只觉得胸口有颗大石头一样压着,非常不好受。
如果武田家真的破盟了的话,今川家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我去建议家督殿下,派出使者去北条家吧。”朝比奈泰朝低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三百二十七章 津岛
就在今川家上下因为雨秋平的预言而忧心忡忡时,雨秋平本人倒是颇为清闲。织田信清的叛乱已经被平定,丹羽郡内西部的5000石领地也被加封给了他,让他成为了总领地25000石的领主,也正式成为了织田家的家老之一。和他一同受封成为家老的,还有森可成,两人一同肩负起尾张北部的防务。
而池田恒兴、前田利家和木下藤吉郎这些伙计们,官运也都不错。池田恒兴成为了一城之主,前田利家也以赤母衣众的身份担任了织田家的部将。木下藤吉郎成为了侍大将后,也因为勤勉肯干而颇得织田信长的欢心。
这一年多来,木曾川北岸的四家小豪族和雨秋平的关系愈发地友善了。之前他们就响应竹中重治的号召,杀入稻叶山城中营救雨秋平,让雨秋平很是感激。而随着濑名氏义的三菱商队越做越大,他们获取的贸易利润也逐年攀升。他们早就还清了雨秋平的欠款,开始扭亏为盈。原家和加藤家甚至打算也组建自己的商队,和三菱商队一起参加贸易。而蜂须贺小六的川并众,最近连运输其他商人、行人过河的业务都不做了,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帮三菱商队运输货物这一暴利行业中。
西美浓的豪族,虽然也渐渐意识到了这四家小豪族和雨秋平的关系颇为密切,但是看在当年一起反抗斋藤龙兴的情面上,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过追究。相反,当他们看到这四家小豪族因为参与了三菱商队的跨境贸易而收获颇丰时,自己的心思也活动起来。他们甚至向雨秋平派来使者,表示愿意降低关卡税收,欢迎雨秋平的三菱商队到他们那里去贸易,给他们带来收入。
西美浓豪族的提议让雨秋平和濑名氏义十分动心那可是几十万石领土的市场啊!若是能够把商品大规模卖到那里去,又可以给三菱商队增加一大笔收入。而如果西美浓豪族愿意降低关税的话,三菱商队和北近江的贸易也将更上一层楼。
然而,雨秋平和濑名氏义的梦想虽然很饱满,现实却非常残酷三菱商队的实力和资金可能不足以吃下西美浓的市场。因为三菱商队虽然靠着四年来的贸易赚取了大量资金,但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被雨秋平花掉了。常磐备的训练费用、伙食费用,购买铁炮等军械的费用,给蓝翔花掘他们购买原料制作盔甲武器的费用,武士们的俸禄,水力兴修城防修缮,还有给织田家的收税关卡人员不少好处费来换取他们对日益壮大的三菱商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等,花钱的地方多的数不过来。而雨秋平又一向大手大脚,觉得自己不缺钱因而也没有刻意省钱。
现在的三菱商队,虽然也是很有实力,总资产达到了近10万贯。但是其中有相当大的部分已经被套牢了比如要给设立在美浓和尾张的几家商铺供货,要留下一部分的准备金偿还银行从百姓那里借来的钱。真正可以灵
活动用,用来进驻西美浓市场的资金反而不剩下多少。
濑名氏义因为这个事情愁得食不下咽,每天都琢磨着如何想办法捞点钱出来甚至想要动用银行的准备金,这当然被雨秋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银行可是靠着他的信用才撑起来的,他可不愿意让他维系了好几年的信用被濑名氏义给弄没了。
就在濑名氏义和雨秋平愁眉不展的时候,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去年。
随着雨秋平的三菱商队日益做大,雨秋平自问是瞒不住织田信长和收税的关卡了。他四下打听了一下,发现林家、佐久间家、柴田家等家臣们都会不通过关卡,私下避税做做小生意。只要给主公和收税的关卡“孝敬”一点东西,大家就会睁一只眼闭只一只眼。雨秋平听闻此事后,自然是照做不误,织田信长和负责收税的那些武士也没有多难为雨秋平他们显然没有察觉到,雨秋平的三菱商都,可不是“做做小生意”那么简单。
不过,武士们日理万机,没有看出其中的关键,但是商人可不一样了。尾张境内,就有一个商人团体看出了三菱商队日益发展的玄机政商合一。
三菱商队有着实力不俗的雨秋家在背后支持,靠着武力威慑,强迫美浓一方放弃关税的收入。而又靠着雨秋平的人脉,他可以在尾张境内、木曾川北岸以及北近江这一广大的地域上贸易,从而获利颇丰。
而看出这一玄机的商人团体,正是尾张境内赫赫有名的津岛商人众。
津岛位于美浓、尾张、伊势三国交界处,地理位置优越。它处于黑田城的下游,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三川在此处交汇,水运十分便利。无论是从美浓,信浓等内陆地区顺着木曾川贸易的商人,还是来自近畿、关东、西国地带走海运进入伊势湾的商人,都会选择来到港口津岛进行货物贸易。可以说,津岛港是整个浓尾地区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商业因此十分繁荣昌盛。津岛商人众,就是靠着津岛港起家的大商人们。
当年的织田信秀,就是以津岛巨额的商业收入为后盾,北拒斋藤南攻松平。而津岛的大商人们,也都在名义上接受津岛控制者织田家的庇护,向织田家缴纳商业税。
不过,虽然津岛商人众也有着靠山,但是靠山对他们的态度和雨秋平对三菱商队的态度就仿佛爸爸对待捡来的孩子和宝贝小公主一样。织田家基本上就是仗着自己有军力控制津岛,而收取他们的商业税。而雨秋家则是动用自己的人脉去为三菱商队开拓市场,派出军队击败对手来为自己商队免除关税。也难怪三菱商队能够在短短4年里发展地如此之快,直追津岛商人众的势头。
商人逐利乃是天性,更何况是嗅觉敏锐的津岛商人众。于是,此时此刻,黑田城天
守阁内,雨秋平和濑名氏义面前就坐着津岛商人众派来的三位代表堀田正贞、秋山信兴和平野忠长。这三个人都是津岛了不起的大商人,雨秋平和濑名氏义也早有耳闻。
“三位老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雨秋平向眼前的三个财主问道。
“草民见过红叶殿下…”堀田正贞刚开口想要说话,就被雨秋平连连摆手打断。后者笑了一下,开玩笑道:“说什么草民,说什么红叶殿下啊!三位老板前来,想必也不是和我聊政事,而是要谈生意的吧!既然是谈生意,那么金钱面前一律平等!三位老板的身家我雨秋平可比不了啊,叫我一声红叶老板,叫我边上这位一声濑名老板,就算是够意思啦!”
雨秋平的玩笑惹得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气氛也一下子轻松起来。
“三位老板有何指教,但请直说便可。”濑名氏义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紧紧地盯着三个土财主,根本等不及让雨秋平在那里打太极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赚钱的味道。
“濑名老板很是爽快啊,那我等也不矫情了。”堀田正贞倒是很上道地没有再用谦称,“此行前来,确实是为了和两位老板谈生意的。”
“堀田老板请讲。”濑名氏义点头示意道,“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不敢当不敢当啊!”秋山信兴闻言匆忙摇头道,“三菱商队这四年来做得可是风生水起啊!比赚钱的水平,根本不虚我这种小本生意的!倒是我们想要听听,濑名老板有何高见啊!”
濑名氏义只要一提到“钱”这个字,精得就像是猴子一样。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三位老板应该是察觉到了三菱商队得到了雨秋家的鼎力支持。
他微微思索了片刻,眼眸一闪,微微一笑后,就抬起头来大方地开口道:“诸位老板,实不相瞒啊,我们三菱商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过就是不用缴纳关税,而又因为咱们红叶老板的人脉而多了些市场罢了!”
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疯狂地给濑名氏义使眼色。这家伙疯了吗,怎么把三菱商队的秘密给这么痛快地说出去啊!这家伙怕不是石乐志?然而,濑名氏义却对雨秋平的眼色视若无睹,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看着那三个老板。
三个老板显然也没有料到濑名氏义居然如此大方地说了出来。虽然他们事先也都猜到了一二,但是他们暗中了解到内幕和濑名氏义直接坦白内幕,是完全两个性质的事情啊。
堀田正贞、秋山信兴、平野忠长三人面面相觑,想好的说辞和准备用来套话的套路一时间都用不上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我所料不差,三位老板此行前来,想必是看中了三菱商队可以利用雨秋家的优势,想要来一起入股做生意吧?”濑名氏义挑了挑眉毛,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三个老板。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入股
濑名氏义如此简明扼要的说话方式,让雨秋平和那三位老板都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后,那三个老板才纷纷点头,支支吾吾地应道:“正是如此。”
“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多耽误时间了。”濑名氏义笑着说道:“咱们商人不必那些茶人,有的是闲情雅致,说些无关痛痒的文字打发时间。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拿来挣钱的。与其在这里客套,不如直接一点!”
“好!濑名老板真是爽快!”堀田正贞笑道,“那我们也不客气了。实不相瞒,吾等正是想跟着三菱商队一起贸易,可以省去关税不说,还能打开美浓和近江的市场。”
“不过濑名老板和红叶殿下也不必担忧,”秋山信兴补充道,“我等在商界混迹多年,自然不是不懂规矩之人,白吃白占的事情我们可干不来。到时候自然会有一笔好处奉上!”
“那我们可真是一拍即合啊。”濑名氏义笑道,“我们碰巧也刚刚接到了大单子,可以到西美浓广大地域去贸易。要是能有诸位老板加入,想必贸易可以做得更红火吧!”
“咳咳咳…”在一旁已经听不下去的雨秋平,终于愤怒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濑名氏义的自由发挥。
“诸位老板,抱歉要先失陪一下了,”雨秋平歉意地拱了拱手,“在下和濑名老板上午还有些内务要处理,还请诸位老板先用下午膳,我们下午再谈可好?”
“红叶殿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平野忠长闻言匆忙和另外两个老板对了一下眼色,然后摆手道,“我们粗鄙之人,怎敢害得红叶殿下怠慢公务!殿下请便!”
雨秋平二话不说就拉着濑名氏义往外面走去,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一把把他给摁在了墙上,做出了一个壁咚的姿势,居高临下地鄙视着濑名氏义。
“吉兵卫!你怕不是看到钱就想疯了!”雨秋平愤怒地开口骂道。
“你懂不懂啊,红叶!”濑名氏义努力地踮起脚来,可是还是没有雨秋平高,只得扬起头反唇相讥道:“有了这么多商人愿意加入,我们正好解决了咱们资金不足的问题!我们只要负责牵线搭桥,把他们送到美浓去贸易,再等着他们交给我们商业税就可以了啊!能赚好多钱啊!”
“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你心里没点数吗!”雨秋平破口大骂道:“津岛商人可是织田家赖以起家的商人众啊!主公会放任我们和他们走得那么近吗!到时候津岛商人发现美浓那里更容易赚钱,全部跑到那里去做生意,给我们交税不给主公交税,你看主公不要傻了我们!”
“这…”濑名氏义闻言一愣,不得不说雨秋平的担忧还真的是挺有道理。
“这三个老板一看也是见钱眼看,”雨秋平不满地抱怨道,“怎么可以和织田家的家臣关系如此紧密啊!没毛病吧!待会请他们吃顿饭就把他们送回去吧!”
“那这
生意也不能不做啊!”濑名氏义一看到雨秋平似乎有否决这次合作的倾向,焦急地嚷嚷道:“没了他们这笔钱,我们根本进驻不了西美浓市场啊!”
“那你还想怎么办?”雨秋平摊开手道,“他们交易所得的税收一定还是要上缴给主公的!我们想赚钱,也必须要让他们再交一次税。这白白多交一次税,他们还能挣多少?傻瓜才会和你做生意哦!”
“除非对面借钱给你,让你拿着钱去做生意,”雨秋平没好气地取笑道,“然后你利息还给他们!有这样的傻瓜吗?”
雨秋平说完话后,却发现濑名氏义突然愣住了,双目呆滞,眼神空洞。雨秋平吓了一跳,匆忙拍了拍濑名氏义的肩膀,诧异地问道:“吉兵卫?你没事吧?咋了?”
然而,他这一拍,却仿佛突然把濑名氏义从梦中惊醒一般后者猛地一睁眼,兴奋地喊道:“有啊!”
“什么有啊有啊!”雨秋平被他喊得一惊一乍,“你魔怔了吗?”
“我是说有这样的傻瓜啊!”濑名氏义兴奋的笑道,“借钱给别人,让别人做生意!红叶你的银行,不就是让别人借钱给你,然后你拿去做生意的吗!”
“那是因为那些百姓没有理财的办法,把钱放到我们这里吃利息,钱可以生钱。”雨秋平摊开手解释道:“那些商人有的是办法赚钱,随便跑一趟伊势赚的钱都比利息多,怎么可能存钱到银行里!”
“当然可能啊!”濑名氏义神秘地一笑,“殿下不如就说,只要他们存足够的钱到银行里,就带着他们去贸易。然后我们也不找他们收税,让他们自己交税给主公!我们有了钱,不就可以拿去做生意了吗!一切都解决了!”
雨秋平被濑名氏义这一通操作秀得头皮发麻,呆呆地怔在了原地。
“还可以这样?”
“怎么就不可以了?”
“让诸位久等了!”早就商量好了的雨秋平和濑名氏义假惺惺地等到商人们吃完午饭才出现,“公务繁忙,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堀田正贞急切地想把话题带回原来的商队合作上去,“那不知刚才说好的合作问题…”
“自然是没有问题啦!”雨秋平爽快地答道,立刻让那三位津岛的商人心下一喜。“只不过合作的方式,可能要少加斟酌。”
“殿下请讲。”堀田正贞恭敬地答道。
“我觉得吧,你们跟着我们去贸易,然后交税给我们,这样有些不大方便。”雨秋平皱着眉头低声道,用手指了指清州城的方向,“你们这相当于没有交税给主公,想必过不了主公那关。”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平野忠长试探性地问道。
“给主公交的税,你们还是要照交不误的。”雨秋平坚定地道:“三菱商队因为有我的关系,逃税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不可能把
手伸到津岛商人那里去啊!主公不会允许的。我最多是利用雨秋家的能力,帮你们打开这条商路罢了。”
“那…”雨秋平的话让堀田正贞有些为难,他本来是准备借着雨秋家逃避织田信长的税收的,眼看是不成了,只好苦苦抱怨道:“那还是要先谢过殿下,帮我们去美浓贸易疏通关系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既要交税给殿下,还要交税给主公,斋藤家那边说不定也要交税…根本挣不到多少钱啊。”堀田正贞说着,一旁的秋山信兴和平野忠长也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不不,这个你们放心,”雨秋平匆忙摆手道,“既然让你们去找主公交税了,你们自然是不需要交税给我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把三个商人砸得有些发懵。不过,久经商海多年的他们,自然明白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好事,“那殿下岂不是白帮我们忙?这我们可不好意思啊!”
“嘛,就是白帮你们忙,不收你们一分钱。”雨秋平大度地哈哈笑道,“你们要是念着我的好,信得过我的话,就存钱到我的人民银行里来吧!我还会付给你们利息哦!”
雨秋平亮出他的底牌后,倒是让商人颇为惊讶。不过他们三人商量了一会后,觉得这也算是可以接受的建议。虽然存钱到雨秋平的银行里,相当于借钱给雨秋平做生意但他们毕竟也还有利息可以拿的啊,还顺带打开了美浓市场,对于双方来说可以说是双赢的交易。
双方协商之后,就达成了协议。津岛商人中,想要参加对美浓贸易的,就要存钱进入雨秋平的银行。一个商人在银行里存着多少钱,每一次三菱商队去美浓贸易时,他就可以携带等值的货物。存钱存了多久,就可以享用这个贸易路线多久。
商人们权衡一二后,纷纷选择了利息最高的七年定期。他们也不怕雨秋平赖账不还要是雨秋平欠了津岛商人的钱,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织田信长肯定就会去找雨秋平算账、
一切协议达成后,人民银行里一下子就吸纳了总金额将近20万贯的存款这可是让雨秋平大吃一惊,对津岛商人们的财力也不得不有了全新的评估。这还不是他们的总财产,仅仅是他们单次贸易的贸易额啊!
不过,有了这匹资金,濑名氏义也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他立刻扩招三菱商队,在美浓尾张等地开设店铺,收购物品,浩浩荡荡地准备投入到贸易当中去。这种借钱做生意的感觉,就仿佛后世融资杠杆那样的惊险,让濑名氏义兴奋不已。
3月底,春耕结束后,三菱商队和津岛商人的联合商队就开进西美浓,并进一步进入近江的琵琶湖水域附近,展开了规模空前的大规模贸易。津岛商人,也正式开始打入近畿市场。虽然商队还没有返程,但是根据濑名氏义的判断,这一次带来的巨额收入可能会超过之前多次贸易的总额。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永禄
雨秋家的领地内风调雨顺之时,近畿的局势却并不平稳。
三好家完成了对摄津一国的压制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摄津西边的播磨。播磨国小豪族林立,西播磨赤松家和赤松分家、东播磨别所家、中播磨小寺家等诸多豪族都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想要处理起来可以说是十分麻烦。而在备前地区拥有强大实力的浦上家,也因为浦上政宗、浦上青宗父子的死而对赤松分家怀恨在心。浦上家新任家督浦上宗景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死赤松分家的赤松政秀,因而也已经染指播磨。想要压制播磨,势必要投入大量的军力。
可是此时此刻,三好家却发现原本安如泰山的四国大本营也发生了波动。土佐的长宗我部家在新当主“姬若子”长宗我部元亲的带领下一路高歌猛进,先后消灭了本山家,兼并了吉良家,几乎统一了东土佐。如果不对他加以限制的话,日后说不定就会威胁到三好家在四国的大本营阿波国和赞岐国。
而在摄津国北方的丹波国,同样发生了一件大事。三好家在丹波方面的重臣松永长赖,也是就松永久秀的弟弟,意外地在和丹**多野家的战斗中被赤井直正讨死,导致三好家的丹波军团元气大伤。松永长赖的儿子内藤如安还是一个15岁的毛头小子,如何挡得住波多野家的攻击?(松永长赖当年为了在丹波国获得名分,娶了丹波守护代内藤国贞的女儿,并改姓内藤,他的儿子内藤如安也继承了丹波守护代的官职。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这位内藤如安可是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大名人。在丰臣秀吉发动的侵朝战争中,他多次作为日方的使节前去和大明谈判。因为史料记录的错误,内藤如安被大名和朝鲜方的史料误记成了鼎鼎大名的“小西飞”。)随着三好家在丹波不断败退,摄津国北边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于是,在这样的情势下,三好长庆作出了安排。他亲自回到四国,支援正在和长宗我部元亲作对的安艺国虎。而十河一存则带领着赞岐众、三好三人众(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率领摄津国和部分来自河内、和泉的部队与安宅冬康的淡路水军一起试图压制播磨。三好家在的河内、和泉交由三好长庆的嫡长子三好义兴负责。三好义贤则率领着渡海而来的阿波众留守摄津,提防波多野家的进犯。
在看到三好家四处出兵,没有留下多少预备部队后,将军足利义辉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三年前,他联络六角家、北家和山家和三好家作战,却不幸落败,辛辛苦苦积累了好久的实力再次受损。而六角家也在观音寺骚动后元气大伤,使得足利义辉失去了外援。卧薪尝胆三年后,他终于等到了三好家大军出动,无力照顾近畿的机会,这位剑豪将军再次为了复兴室町幕府的权威而活动起来。
而他选择的切入点,就是大和。
足利氏的室町幕府
,设立在二条御所,位于日本六十六国之一的山城国内。而大和国,正位于山城国的正南方,此刻正控制在松永久秀手中。
足利义辉趁着三好家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插手大和,支持先前被松永久秀击败的兴福寺筒井家再次起兵。不过,筒井家之前就不是松永久秀的对手,这次更加不是。足利义辉的奉公众和筒井家的联军被松永久秀打得打败,落荒而逃。
不过,足利义辉也不是特别担心。靠着足利幕府将军尚存的权威,足利义辉也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扶持操作,大家也不敢对他太过无礼。他之前就曾经三次逃离京都,流亡在外,最后却依然能够重返京都。然而这一次,等待的他却并不是三好家或者松永家发来的警告,而是三好义贤和松永久秀的大军。
不管是松永久秀,还是三好家,早就对这个足利将军看得不爽了。他们想要的是一个甘于听命的傀儡将军,而不是一个每天上下活动,致力于恢复足利家昔日辉煌的剑豪将军。松永久秀在这一次和筒井家的战争后,就写信给三好义贤,邀请他一起出兵。
说来也是奇怪,三好家和松永家的关系居然没有因为松永久秀的“谋杀未遂”而陷入冰点。不知道是松永久秀之前和三好家颇有渊源(比如三好义贤和松永久秀二人就都和町商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还是因为三好家也认同松永久秀的实力,亦或是他们不得不与松永家合作反正现在松永家和三好家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英国和美国那样紧密。不仅在之前组成联军击败了足利义辉和六角义贤等人,这一次有一同进兵包围了二条御所。
二条御所被围,狼狈不堪的足利义辉匆忙打算故技重施,搬出朝廷来进行调停。之前的教兴寺之战之后,就是朝廷为他调停了和三好家的战争,让他得以重返京都。
然而,这一次三好义贤和松永久秀却异乎寻常地顽固,一口回绝了朝廷的请求。他们挑好了代替足利义辉的人,那就是足利义辉的从弟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之弟足利义维的儿子,足利义荣。此人毫无主见,足够听话,一看就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傀儡。
足利义辉得知此事后才大惊失色,意识到这一次将军之位很有可能不保。他匆忙派人叫来町的商人,靠着和三好义贤和松永久秀良好的关系来调停此事。然而,素来因为和町关系良好,而有着“三好家的钱袋子”之称的三好义贤,这次却没有给商人朋友们面子,依旧拒绝了这一请求,看来是铁了心要罢黜将军了。
得知三好松永联军包围京都后,一直对幕府和旧制度忠心耿耿的山高政勃然大怒。他再次从纪伊起兵,宣布讨伐三好长庆,却被三好义兴在岸和田城城外击败。而六角家在观音寺骚动后威望尽失,曾经作为近畿一霸的他甚至无法召集豪族的军势,只得率领本
家的直辖前去京都支援将军,也被松永久秀挡在濑田以东无法接近京都。无可奈何之下,足利义辉只得妥协。
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松永久秀正是在这一次行动中杀害了将军足利义辉,史称永禄大逆。他也凭借这次血腥火爆的“下克上”,成为了战国乱世名声最丑的阴谋家。然而,历史上的那次永禄大逆,三好一方的参与者是被松永久秀利用了的三好三人众,三好长庆等人早已先后故去。而在这一世,英明的三好长庆自然不会允许三好家犯天下之大不韪,背上杀害武士领袖足利幕府将军的骂名。因此,他授意三好义贤不准加害足利义辉。在三好义贤的坚持下,松永久秀也只得打消了自己斩草除根,将足利义辉永久消灭的念头。
永禄八年(1565)五月二十三日,历史上永禄之变的四天后,足利义辉被迫屈服于三好家和松永家的大军,将将军之位让与足利义荣。而他本人,则被松永久秀软禁在岛城内。而朝廷也很识时务,很快就下旨认可了足利义荣的将军之位,还在松永久秀的暗中要求下赐予他山城守护代的职务。而山城国和京都,也被名正言顺的松永久秀控制住了,三好家只得退兵离开。
就当松永久秀以为大功告成之时,足利义辉却再次证明了自己不是省油的的灯。
在家臣细川藤孝和六角家的和田惟正等人的营救下,足利义辉居然从戒备森严的岛城里逃了出来,而且还带着嫡长子足利辉若丸一同离开!
气急败坏的松永久秀立刻派人追击,却受阻于六角家的军队,眼睁睁地看着足利义辉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飞了。他立刻派出使者再次联络三好家,要求三好家一同出兵,同他一起讨伐藏匿足利义辉的六角家却被三好义贤一口回绝。
松永久秀立刻意识到了足利义辉逃跑这件事,与三好家必定脱不了干系。他派出忍者前去调查,居然发现岛城的守卫有不少人在足利义辉逃走的那天玩忽职守放走了足利义辉,又在之后不久逃之夭夭。松永久秀本以为他们是畏罪潜逃,可是却在三好家的居城饭盛山城之内发现了其中几人的踪迹。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正是三好义贤指示他们放走了足利义辉到六角家。
而一心想要复兴足利幕府的足利义辉,果然在逃离险境后立刻宣布松永久秀是叛逆,他所拥立的足利义荣也是“伪将军”,要求各地大名骑兵讨伐松永久秀,替他夺回二条御所。
恍然大悟的松永久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三好义贤之所以拱手将山城国让给他,就是想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放在火上烤。可是当时的他权欲熏心,满脑子想着都是控制天下的权力中枢二条御所和朝廷。靠着阴谋取得山城国控制权的松永久秀搬石砸脚,成为了各地大名的靶子,也成了足利义辉的目标。
第三百三十章 攻略
在得知近畿发生的大事后,织田信长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重臣前来清州城开会。一直致力于平定近畿的他,自然对这件事情格外敏感。
“松永久秀现在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三好家也早就和他貌合神离!”织田信长在重臣评定会议上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扇子,扯着嗓子喊道:“只要咱们响应那公方殿的号召,提兵上京讨伐那个伪将军!有了这大义名分,整个近畿就是唾手可得啊!”
雨秋平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像是织田信长说得那么简单。他能够上洛成功的前题是击败松永家和三好家可是现在的三好家可不是原本历史上因为三好四兄弟先后故去又频繁内斗而孱弱不堪的三好家,而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庞然大物。而他想要上洛的前提,就是要获得拥立足利义辉的名号!后者现在正躲在三代支持将军的六角家的领地内,看不出任何转投织田家的迹象即使织田信长因为击杀今川义元而获得了赫赫武名,但是尾张的土包子又如何能赢得足利义辉的青睐?
好吧,即使织田信长侥幸能够被足利义辉看重,而选为支持他上洛的大名能不能摆平这个剑豪将军还是个问题。足利义辉个性强硬,比原本历史上织田信长拥立的他的弟弟足利义昭果敢英明许多,还在诸位大名之间颇有威望。
好吧,就算他真的有能力搞定以上的一切但是至少要有一条路让他上洛不是吗!现在他连上洛的必经之路美浓还没打下来,又如何上洛?
不过,织田信长显然已经等不下去了、
“你们赶紧集结部队!在秋收前咱们就再次直冲稻叶山城,把稻叶山城打下来!”织田信长意气风发地一挥折扇,有些愤怒地嚷嚷道:“余从十四年前继承家督起,一直就在这尾张空耗!如此蹉跎岁月,何时何地才能一统天下?”
作为一个穿越者,雨秋平自然明白织田信长发展的轨迹。他在1551年就继承了织田家家督之位,却在尾浓大地耗费了一共17年的时光才统一尾浓。这一方面是由于尾张虽然是石高大国,但是想吞下消化同样作为石高大国的美国,难免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来自东海道的今川家始终威胁着织田信长,让他无法大展身手。
而在吞下美浓后,完成浓尾合一的织田信长坐拥百万石的领地,其实力就远远超过了近畿地区和附近的所有对手。以大量的人口、军队和领土作为后盾,他也得以取得指数型的发展。在之后的14年里,直到织田信长去世,织田家已经占领了整个近畿地区,还将触手深入了北陆地区、中国地区、关东地区。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在对战毛利家和上杉家时,都取得了优势局面,而武田家更是被织田信长灭亡。算上织田家的附庸和同盟,在1582年时织田信长已经控制了日本近半的土地和近三分之二的石高。
同样是十几年,织田家扩张的速度却一个
天上一个地下,宛若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可以说,夺下美浓就是整个织田家发展的瓶颈和转折点。之后,实力强大的织田信长就得以所向披靡,靠着人口、军队和土地的优势大量消化占领新的领土。
雨秋平由此不由得想到,为什么中国在开拓拓边时如此容易,而欧洲各国斗争了数百年疆土边界却难有大的变化。因为中国巨量的人口让他能够飞速消化占领的土地,欧洲各国彼此势均力敌,想消化占领的土地可能就要花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
当雨秋平回过神来之时,织田信长还在喋喋不休地陈述着他立刻发兵打下稻叶山城,一劳永逸地夺下美浓,然后上洛的打算。雨秋平当然知道,在眼下尾张和美浓间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想靠着一战夺取美浓是不现实的,不过他也没打算提醒。坐在他周围的不少重臣显然心里也都敞亮着,只不过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进谏泼冷水,触性子不好的织田信长的霉头。
如果是今川义元出现了重大的战略判断失误,雨秋平哪怕冒着挨一顿骂甚至降职撤职的风险也要站出来指出因为他打心底里敬爱今川义元,也觉得自己是今川家的一员,不希望今川义元和今川家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遭遇任何损失。不过,若是换成织田信长和织田家,雨秋平则并不打算出头。他还巴不得织田信长因为过于激进而遭到惨败,给自己谋杀他提供机会呢。
于是,他将视线投向附近的其他重臣们,看看大家都是什么表现。
坐在他身后的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像是两个没事儿人一样,似乎根本没有关注织田信长在说什么,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闲扯。池田恒兴那家伙手还很不老实,一直在拨弄雨秋平的红叶披肩要是弄坏了枫儿送给我的东西,看我不弄死你。
坐在雨秋平上手位的森可成,雨秋平看他似乎有些犹豫。估计是既希望能快点打回美浓,又担心织田信长的做法太过激进吧。
而坐在原处的泷川一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不愧是忍者出身的人,无时无刻不是板着一张脸。而坐在他身边的佐久间信盛,同样是面色不虞,不过却似乎并没有提意见的打算。坐在左边最上手的柴田胜家,脸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看来不断的决战正对了他的胃口。雨秋平的目光逐渐上移,看到了坐在次席的林秀贞,后者脸色挂着慈祥的微笑,正用期盼的眼神望着
雨秋平顺着林秀贞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看着的人正是丹羽长秀。丹羽长秀正襟危坐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拳,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情。
终于,在织田信长已经兴奋到要发布进军的命令时,丹羽长秀忽然开口道:“主公容禀。”
“哦?米五郎?”织田信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丹羽长秀会忽然开口,“有什么要说的?”
“这
…”丹羽长秀额头上不禁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咬了咬牙,还是低头说道:“主公容禀,在下认为我们或许不该谋求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应该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哦?”织田信长拖长了音调,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盯着丹羽长秀,“米五郎,你是什么意思?”
“主公!”丹羽长秀低声道:“之前咱们两次试图直接和斋藤家主力决战,夺下稻叶山城,却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嗯?米五郎,你似乎话里有话啊。”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子,用后背对着丹羽长秀。
“主公赎罪!在下唐突了!”丹羽长秀闻言匆忙叩首请罪,但是依旧倔强地说道:“虽然主公英明神武,但是美浓也是人杰地灵,恐怕不是一战能够解决的。在下斗胆,建议我们应该缓缓攻略美浓的领地,不断削弱斋藤家而加强本家,最后拿下美浓也是水到渠成…”
“慢慢来?慢慢来!”织田信长愤怒地把踢了一脚蒲团,看着蒲团飞出去了十几米,低声呵斥道:“余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十几年!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几年给余浪费!你这是什么意思!区区一个美浓,难道要三十年才能打下来么?”
“在下不敢!”丹羽长秀匆忙叩首道,“请主公赎罪。”
“主公容禀!”就在这时,森可成居然也上前一步,拱手建议道:“在下认为丹羽殿下所言不无道理,美浓并非一日可得,缓缓蚕食其土才是正道。”
“哦?”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毛,望着森可成,火气也逐渐消了下来,“三左卫门不是每天都想着打回美浓去么?怎么连你也来帮米五郎说话了!”
“主公莫怪。”森可成鞠躬道,“因为在下认为,丹羽殿下所言不错。”
“这样么?”织田信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并非不听人言之人不然也不会取得前世的成就。
“还有谁,支持他俩的意见?”他扫了眼大厅,朗声问道。
就在雨秋平犹豫要不要表态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背后扯着他丝绸红叶的手松开了。紧接着,背后就传来了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两个人“在下附议”的喊声。
“这两个家伙,明明就没有在听好不好!”雨秋平又好气又好笑地腹谤了一句,“还挺会起哄!”
“在下附议。”有了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带头,不少认为织田信长原来决策有误的人纷纷出言支持丹羽长秀和森可成。雨秋平看了看四周的局势,最终也站出来表态,支持二人的意见。
织田信长等到大厅里不再有动静了之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坏笑,挥了挥手道:
“那行吧,你们这些附议想要徐徐图之的人,余就命令你们在秋收开始前进军东美浓,滚去蚕食斋藤家的土地吧!滚去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