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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桶狭(3)

    织田信长身侧的归蝶身为武家的妻子,美浓蝮蛇的女儿,自然察觉到了危险。织田信长这一顿饭,可以说得上是诀别了。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吩咐侍女前去通报,然后帮织田信长换上一套阵羽织。

    等到织田信长赶到大堂时,众人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得出来,除了年纪还小的奇妙丸,茶筅丸等人还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现在可能就是他们见父亲的最后一面了,其他众人都是神色凝重,显然是彻夜未眠。

    织田信长看到众人都再等待自己动筷子,也没有多做谦让,甚至连几句慰问的话都没有,就端起碗来往嘴里扒饭,大口大口地吃着。其余众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好胃口,生驹吉乃作为织田信长最宠爱的侧视,和斋藤归蝶一样,都是愁眉不展,什么也吃不下,满脸担忧地望着他们的丈夫。几个小孩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吵着要回去睡觉,惹得织田信长一笑。

    织田信长犯下碗筷,走到了带着两个孩子的生驹吉乃身前,用两只大手在奇妙丸和茶筅丸的头上揉了揉,对着生驹吉乃问道:“若是余死了?你当如何?”

    “殿下…出征在即!不可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生驹吉乃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地低下了头。两个孩子讶异地看着母亲哭了,有些不知所措,茶筅丸立刻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就为余殉死吧。”织田信长轻笑了一声,看着生驹吉乃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就站起身来。望向斋藤归蝶,“阿浓,为我击鼓。”他边说,边把下身的衣服随意地系了几下,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斋藤归蝶的鼓声中飘然起舞,唱起那曲敦盛。大堂两边,有着两排灯火,忽明忽暗,在黑暗中跃动着火光。

    “想来,此间并非常驻之所…”织田信长应和着鼓声的节拍,用浑厚磁性的嗓音,低声吟唱着哀婉悲壮的曲调。是啊,这小小的清州,业如何使余的常驻之所?能容得下余信长的,要么是天下无双的雄城,要么就是阴曹地府!

    “浮生之迅疾微细,尤胜草间白露,水中倒月。”余短短二十六载的人生,即将走向命运的转折。要么是从此平步青云,要么是就此魂归三途川畔。余如此对待父亲,害死老师,手刃弟弟,必定是要下地府的吧!

    “金谷园咏花之人,为无常之风所诱,荣华之梦早休。”

    “南楼弄明月之辈,为有为之云所蔽,先于明月而逝。”

    明国的西晋富豪,茶圣书圣,依旧难逃归于尘土的命运。余信长何德何能,又岂能逃脱这宿命?

    “人间五十年,较之化乐天,如梦又如幻。”

    织田信长“刷”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横臂一舞,左边一排的火光立刻全部被折扇吹灭,屋子登时黑了一半。织田信长扭身又是一舞,另一边的火光也一下子消失殆尽。屋内,只剩下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简易的面庞上。

    苍天,如果你真的有眼,千万不要让余活过五十岁啊!五十年,与化乐天里八百年方位一日一夜相比,都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那么,多活又有何意义?余的一生,就该如樱花飘零一般绚丽短暂。又何必追求长久之人生?

    因为。

    “一度得生者,岂有永生不灭之理!”

    织田信长声调骤然高昂,吟出这最后一句。脚步飞转,跃向门外的回廊,将手中的折扇,高高地抛向苍天。

    “老天!余要和你赌一次命!”织田信长朝着苍穹,厉声吼道:“你!敢吗?”

    “猴子!取我的鞋来!”织田信长在斋藤归蝶的服侍下穿上具足,佩戴好他的爱刀,长谷部国重。

    “殿下!殿下!”木下藤吉郎一路小跑过来,一下子跪倒在织田信长面前,“小的不才,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有志气的猴子,跟上来!”织田信长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木下藤吉郎,哈哈笑道。这时,丹羽长秀接到边境的警报,也带着部署匆匆赶到天守阁,正遇到带着母衣众和马众前往马厩的织田信长。

    “主公!您不固守清州了么?”丹羽长秀惊讶地问道。

    “不!你来留守!我要亲自迎战今川义元!”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米五郎,你记住。若是今日传来我战败的消息,你就把这一切,都给我烧了!用清州城的几万人,给余殉葬!”

    随着的马蹄打破夜空的沉静,织田信长率领着赤

    母衣众和黑母衣众,以及马众的两百骑兵,打着火把,独自撕开夜幕,从清州城南下,直奔边境而去。

    接到通知的各家重臣和豪族们,也纷纷带着领内集结好的部队,向着织田信长的本队回合。

    “主公,柴田胜家率领所部前来跟随!”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另外一只打着火把的队伍快速靠拢。

    “权六,扔下辅兵,只带战兵,跟上来!”

    “主公,池田恒兴率部前来跟随!”池田恒兴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子,扔下辅兵,只带战兵,跟上来!”

    “少主公,老臣冈田重善率部前来跟随!”织田信秀时代就追随织田家的老旗本带着零星的几个部下,从远处赶来。

    “叔叔,跟上来!”

    “主公,泷川一益率领所部前来跟随!”泷川一益为了弥补之前侦查不力的错误,豁出血本,动员了每一个可以上阵的男子赶来。

    “彦右卫门,扔下辅兵,只带战兵,跟上来!”

    ……

    一行人越汇越多,等到众人在辰时四刻分到达热田神社时,已经集结了将近2000战兵了。所有的辅兵和辎重,都被织田信长抛弃,每人只带着一天的口粮,以表明破釜沉舟的决心。

    “主公,弃臣前田利家,单人前来跟随!”只见神宫内,前田利家自作主张地插上了织田家的木瓜纹靠旗,跃马持枪,向着本队冲来。

    “犬千代,跟上来!”织田信长兴奋地一声大吼,和策马而过的前田利家一个击掌后,顺势翻身下马,领着两千部下,把热田神宫围在中间,自己则亲自大踏步地走入神宫,神宫内的主持匆忙迎了出来,递给织田信长一些祭拜祈福用的祭品。

    织田信长不屑地一摆手,径直走到香炉面前,抓起一把烟灰,朝着热天大明神的具足上砸去,烟灰砸在具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声。

    “热天大明神,余命令你,保佑我军取胜!”织田信长厉声喝道:“否则,等余下了地狱,就带着地狱里的阎罗,亲自把你撂倒!”

    织田信长走出神宫,翻身上马,朝着两千忠心耿耿的部下高声道:“热天大明神已经感受到我们的心意!必将保佑我们武运昌隆!”

    “诸位,为织田家奉献你们的忠诚吧!”

    辰时二刻,大高城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能见度达到了可以全面攻城的程度。

    试探进攻结束后,朝比奈备正在对鹫津砦展开猛攻。昨天他们已经在名和打造了建议的攻城锤和云梯,此刻,正被辅兵推着,冲向岩砦。

    “弓箭手,掩护射击!”朝比奈泰朝命令所部的弓箭手快速前进道岩砦外六十米的地方,欺负岩砦中守军缺少弓箭手,毫不客气地到近距离开始射击。将近300弓箭手一轮接一轮地抛射和平射,把岩砦墙头的织田军弓箭手压制地无法起身。三架云梯也被架在了不到四米的砦墙上,立刻就有武士开始带头爬云梯。同时,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攻城锤部队也冲到了砦门边上,用着沉重的攻城锤,喊着号子,一下一下撞击着砦墙。

    “真的好强!不愧是朝比奈家。”守将饭尾定宗感慨道。他亲临一线,指挥手下的辅兵把储备多月的檑木,滚石一股脑地向着城墙下的攻城锤队伍和云梯上攀爬的士兵砸去。一时间,居然也限制住了朝比奈备的攻势。砦门虽然出现了松动,但是很明显砦门后面有大量织田家足轻顶着。而云梯上的朝比奈备足轻虽然爬到了城头,却也被织田家足轻死死当主,限制他们上墙的人数。不过,在朝比奈家凌厉的攻势下,织田军正不断地被消耗着,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

    “大哥!我来!”朝比奈泰亨兴奋地一个抱拳,也不等自己兄长的命令,就带着四五个侍卫绕开云梯,直奔营墙而去。营墙上织田家弓箭手和步兵们的注意力都在冲城锤和云梯上,没怎么关注这几个没带着攻城器械的人。那四五个侍卫中有两个背靠营墙站好,扎下马步。朝比奈泰亨离着几步远开始助跑,大喝一声,一脚踩在这两个人的肩膀上,飞身一跃,双手够到了砦墙的边缘墙垛。他双臂猛地一使劲,一个侧身提拉,身体借势滚翻,就冲到了砦墙上。

    周围的十几个织田家辅兵正向着有云梯的位置搬运石料,被朝比奈泰亨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朝比奈泰亨也不多话,抽刀在手,

    手起刀落,连续砍杀了几个措手不及的织田家辅兵,城墙上一片混乱。就在他的身后,又一架云梯被推了上来,架在他身后的墙上,朝比奈军的足轻立刻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附近的织田军足轻看到状况,匆忙挥舞着长枪冲了上来。朝比奈泰亨虽然是孤身一人,却毫不害怕,挥刀迎了上去。他一个扭身让过一柄刺来的长枪,顺势挥刀砍断这根枪杆。这时,身侧又有两个织田家足轻挺枪刺来,他猛地一个后仰,看着两柄长枪将将地从脸上方刺过。他一手握着刚才抢来的枪尖,一手握刀,猛地齐身,从两杆长枪的缝隙里挤了进去。左手使劲一甩,枪尖脱手而出,正中侧面的一个足轻的眉心。右手使劲一个横劈,面前另外两个足轻也被砍倒。他趁着织田家阵脚大乱,冲上前去近身搏杀,又接连砍中四个足轻。看到这一边的攻势被遏制后,他立刻反身冲向另一边,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的刀花晃过,三四个足轻被他砍翻在地。

    也就在这段时间,云梯上的朝比奈家足轻源源不断地涌上了砦墙,城墙上朝比奈备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大。试图反击的织田家足轻立刻遭到了弓箭手的集中打击,被迫停滞不前。

    “跟我上!把他们打回去!”饭尾定宗眼看局面逐渐脱离控制,急火攻心,亲自带着十几个足轻和武士,沿着砦墙,向着朝比奈泰亨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少主,我方已经登城,请您后退休息吧!”几个朝比奈家的武士看到饭尾定宗来势汹汹,不愿意让朝比奈泰亨继续冒险,上前拉着朝比奈泰亨的衣甲劝谏道。

    “等我收拾一下就撤退。”朝比奈泰亨假意答应,趁着两个武士一放手,立刻就抽刀在手,冲上前去。

    “少主!你不是说收拾一下就撤退么!”几个武士暗叫不好,匆忙追上去掩护朝比奈泰亨的两侧。

    “等我收拾干净了砦墙,就撤退!”朝比奈泰亨看着眼前冲来的饭尾定宗,不屑地哼了一声。

    “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大的口气!”饭尾定宗低吼一声,挥刀迎了上来,“三招之内,看我解决你!”

    “不用三招,一招就行。”朝比奈泰亨嘿嘿一笑,更是把饭尾定宗气得火冒三丈。

    饭尾定宗一个势大力沉的下劈,朝比奈泰亨不退反进,急速在他面前转过身来,用后背面对着饭尾定宗,将刀搭在背上,以一招苏秦背剑抗下这一击。正当饭尾定宗疑惑朝比奈泰亨为何要用这么古怪的姿势防御时,下一瞬,朝比奈泰亨已经利用转身的力道,把饭尾定宗的下劈往侧面一拨一卸,回身就是一击横劈。饭尾定宗门户大开,躲避不及,被直接砍中胸腹,具足被瞬间砍裂,鲜血飞溅,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我说了,一招就行。”朝比奈泰朝扬了扬手中的武士刀,轻笑了一声。

    “殿下!殿下!”周围的几个武士发了疯地一样冲上来,想抢回家主的尸体,却被朝比奈泰亨和几个赶到的武士几刀解决。眼看整个砦墙都濒临失守,家主还在阵前被讨取,砦墙上的织田军无心抵抗,纷纷退回砦中。鹫津砦的大门也随之被冲城锤撞破,朝比奈泰朝亲自指挥部下攻入大门,同时让两支部队从两侧包抄,以防织田军逃跑。织田玄蕃措手不及,仓促间想调整阵型固守岩砦中央,却被朝比奈备一举击破,本人也被讨取。

    鹫津砦沦陷后,立刻被朝比奈备付之一炬。朝比奈备和城内出击的鹈殿备同时杀向丸根砦。丸根砦的守军立刻陷入一片惊慌之中。

    “殿下!大事不好了啊!”一个望兵哭丧着脸跑到了正在南门指挥战斗的佐久间盛重面前,“西门,北门,都来人了!弟兄们人手不足啊!”

    佐久间盛重看了一眼汹涌而来的今川军,人数估计已经超过五千,战兵数量也接近两千。而自己整个丸根砦内的守军,也不过五百多人,两百战兵。在松平家的牵制下,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防守整个砦墙。而朝比奈备的几十个骑兵,也断绝了他们任何撤退的希望。

    “到此为止了。”佐久间盛重惨笑了一声,“先主公待我恩重如山,我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用今川家烧了,传令!点燃丸根砦!”佐久间盛重下令放火烧寨。同时,他亲自抽刀在手,指挥部下撤下砦墙,打开大门,对着松平备发起了决死冲锋。

    “主公!盛重以性命祝您武运昌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桶狭(4)

    佐久间盛重的突击给今川军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仅仅是一点麻烦罢了。巳时三刻,丸根砦和鹫津砦上的黑烟宣告着两砦的失守。

    “朝比奈殿下,可以让粮草队进入大高城了吧?”松平元康歼灭佐久间备后,就去请示朝比奈泰朝。

    “再等一下,仔细检查战场,务必保证安全!”朝比奈泰朝有些紧张地说道,“粮草队…可万万不能有失啊!”

    与此同时,今川家的另外几支部队,也都按照原定计划行进。从知立城出发的北路军在三浦义就的率领下,汇合先期抵达善照寺砦东边的井伊备,一起南下离开官道,绕过森林,出现在了中岛砦的东侧。而葛山备的部队也快速抵达了桶狭间到古渡的小道里进行埋伏。而今川军本队,则簇拥着一台轿子,不紧不慢的缓缓行进在沓挂城到鸣海城和大高城的路上。

    辰时五刻,织田信长抵达鸣海城北边的丹下砦外。远处大高城下鹫津砦和丸根砦的黑烟已经清晰可见,今川军大军已经进驻大高城。而包围鸣海城的中岛砦同样派人回报说,在中岛砦东侧,同样出现数千今川家部队,停留在官道南边的树林后面。

    “水野忠光,抛弃丹下砦,和余一起前往善照寺砦!”织田信长甚至没有进入丹下砦,而是让部下直接随便吃几口饭团,就继续向着东边绕去。

    “主公!三思啊!”水野忠光慌忙把头探出砦墙,“丹下砦不能抛弃啊!丹下砦一丢,大军就没有后路了!”

    “余不需要后路!”织田信长厉声喝道,“这仗要的,只有勇气!执行余的命令!”

    水野忠光无奈之下,下令烧毁丹下砦,全军合兵前往善照寺砦。砦中的佐久间信盛和佐久间信重两兄弟,已经是双目尽赤。佐久间家家主佐久间盛重的部队,刚刚就在丸根砦全军覆没了。

    “大高城那边的今川军怕是要有七八千人!”佐久间信盛有些后怕地报告道:“鸣海城内还有三千敌军,中岛砦东边还有四千敌军,一共得有五千战兵啊!主公!我们只有这两千战兵,该怎么办啊!”

    “放弃善照寺砦,前往中岛砦!”织田信长再次把一个岩砦付之一炬。全军前往中岛砦。然而,到了中岛砦,才发现,南边的今川军整装待发,根本不给织田军任何进攻的机会。

    午时三刻,今川家本队抵达了桶狭间。今川家9000人的直辖兵力由于道路狭窄,被迫排成长长的一条,在丘陵间七拐八拐地前进。走了半天,也就只有3000人进入了桶狭间的丘陵。就在这时,雨秋平事先“劝说”的几百桶狭间当地的村民和僧侣们箪食壶浆,前来迎接犒劳今川家大军。轿子中的今川义元得意洋洋,立刻拍板又累又热的全军就在这里休息,好好享用百姓们送来的食物。

    虽然有不少不知内情的武士提出疑义,认为不该在地势如此之差的地方多做停留。但是雨秋平和濑名氏俊却完全支持这一决定,传令全军开始吃午饭。

    真田昌幸被雨秋平专门派去指挥目付组和忍者,监视土豪田政纲的动向。前世的历史上,就是由这个田政纲,给织田信长送去了今川义元在桶狭间的情报,让织田信长一举奇袭得手。

    如果田政纲迟迟不动,雨秋平甚至都要考虑自己派人去告诉织田信长,今川义元的本阵就在桶狭间了。真田昌幸汇报说,田政纲已经派人混在百姓里面,去视察今川军的动静了。这不由得让雨秋平心下一安。为了让今川军的麻痹大意更加逼真,雨秋平直到现在都没有通报低级足轻这次的具体计划,反而大肆宣扬荒尾善次带回来的情报织田信长在大敌当前时已经慌了手脚,连评定会议都开不下去了。这不由得让所有本阵的足轻们认为,胜利只在眼前,从而放心地享用自己的午餐。这一切的麻痹

    大意都落在了田政纲细作的眼里。

    终于,田政纲不负众望,本人悄悄地离开了领地,骑着马一骑绝尘向着西边而去。估计是去向织田信长汇报说,今川义元的本阵正停留在桶狭间,身边只有三四千人,几乎毫不设防。

    看到田政纲已经离开后,雨秋平立刻下令沓挂城的朝比奈信置全军出击,把田政纲的领地全部包围起来。同时目付组和忍者大举出动,隔断田政纲领地和鸣海那边的联系,防止留守人员再送出其他情报,泄露今川军的进一步部署。

    一切完成后,雨秋平立刻变更部署。除了打着赤鸟军旗的本阵依旧带着3000人,其中1000战兵,停留在田乐狭间之外,其他的部队迅速转移到田乐狭间两侧山坡后面。雨秋平带着600战兵,1200辅兵埋伏在山坡西南。濑名氏俊则带着自己的800战兵和今川义元剩下的2000直辖战兵埋伏在山坡东边,大军带来的近万辅兵则全部在东侧的平地上,开始修筑一个巨大的营寨。

    此时,织田家的众人在中岛砦里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彷徨之时,田政纲忽然亲自策马赶到。眼尖的母衣众认出这是和本家关系密切的豪族,匆忙打开砦门。

    一路赶路而来的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他下马后,一下子跪倒了织田信长面前,颤颤抖抖地说道:“大殿!好机会啊!”

    “梁田大人,什么好机会?”身旁的池田恒兴急躁地打断道。

    “今川治部…今川治部他的本阵就在田乐狭间,只有三千多人!”田政纲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片刻后,又是狂喜和疑惑。

    “桶狭间道路狭窄,他的大军都被堵在桶狭间东边,没有进到田乐狭间里!”田政纲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在下的人,混入劳军的百姓里,去看了眼今川治部的本阵!所有的人都麻痹大意啊,都随便席地而坐,享用着百姓献上的午餐!今川治部就在一台轿子里!”

    “大殿此刻带着这两千精锐去奇袭,定可取下今川治部的首级!”田政纲兴奋地道。

    “真的假的!如果干掉今川义元,咱们这仗就赢了啊!”池田恒兴兴奋地喊道:“今川义元本人要上洛,他要是被我们干掉了!今川军再多也会退兵啊!”

    “是啊!主公!天赐良机啊,今川治部大意了!快上吧!”蜂屋赖隆也同样热血沸腾。

    “那么好,余…”织田信长正要下令,前田利家却忽然开口道。

    “主公!还是请小心啊!”一贯莽撞的前田利家此刻却不敢大意,“很有可能是陷阱!我那义弟雨秋红叶就在今川家那边,他一向精通防御,小心谨慎,怎么会让今川义元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不要提那小子!被吓怕了么?”佐佐成政立刻恶狠狠地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不管如何,主公都该小心,还是谨慎为妙。”直政和河尻秀隆合理劝谏道,“我们一旦离开中岛砦,南边的今川家必定出击切断后路,我们就真的无路可退了!万一桶狭间有伏兵,我们就万劫不复了!”

    “梁田大人又是如何前来的?”泷川一益同样十分怀疑,“梁田大人之前几天,可是一直没有来消息。今天突然前来,其中莫非有诈?”

    正当众人再次争执不下时,织田信长却是突然笑了。众人一愣,一下子安静下来。

    “又是做选择啊!”织田信长仰天长啸了一声,“治部!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啊!两年前就让我选了一次,这次又让我选!”

    “成功了,一举逆转大局,织田家就此崛起,武名遍天下!”

    “失败了,兵败身死,织田家就此灭亡,沦为笑柄!”

    “两年前我选

    了退,”织田信长双目尽赤,脸上青筋暴起,“这次我就选进攻!”

    “如果人生注定是梦一场,就让梦醒时,血光飞溅吧!”织田信长厉声大吼,策马扬鞭,率先一夹马腹,冲出砦去:“烧砦!全军随我出击!”

    “敌在桶狭间!”

    永禄三年(1560)5月19日,未时初刻,尾张国,桶狭间。

    “殿下,殿下!”穴山信实策马而来,刚才他被亲自派去侦察织田军的动向,“织田军离开中岛砦了!”

    雨秋平抬起头,看着天上聚散无常的乌云,和日渐阴沉下来的天空。

    “不会记错的,五月十九日,不会错的。”雨秋平喃喃地念叨着。

    “啪嗒。”脚前地面上一片暗黄色的土壤突然多了一个黑点。

    紧接着,周围的黑点越来越多,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足轻们的铠甲,并越下越大,逐渐演变成了倾盆大雨。雨秋平看着天,任由雨水打落在脸上,也难掩嘴角兴奋的弧度。

    “下雨了,没问题,向朝比奈,鹈殿,濑名,葛山大人派出传令兵,说一切计划照常!”雨秋平理了理肩头的红叶披肩,兴奋地喊道。

    “为了防止待会混战时,动摇军心。”雨秋平再次下令道:“立刻向全军通报我们的作战计划!”

    “好!”穴山信实领着骑兵队立刻离开。

    “传令,让田乐狭间里的本阵部队们,各自找地方避雨。”雨秋平再次下令道,“务必装出麻痹大意的样子!还有,田乐狭间里的赤鸟马印换到一个更好一点地方,让织田军待会能一目了然!东边埋伏的赤鸟马印,也开始向濑名殿下军中转移,两千战兵也要站好半山腰的位置!”

    “大人料事如神,”身旁的天野景德低声说道。直江忠平则拿起一件雨披,轻轻地披在那个身着红叶披肩的雨秋平的身上。

    雨秋平骄傲地回首,在他的后方,整齐地列队了六百士兵。每个人的头盔上都插着一片红叶。那是他忠勇的部下们,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们,是从知立城就开始追随他的常磐备!他相信他们的忠诚和战力,正如相信历史一样,他对自己能够改变历史,无比的自信!他高高举起手边本来插在地上的枫鸟旗,兴奋地挥舞着。

    “十九日下午,大雨至!”雨秋平高喊了一声,“引织田奇袭!”

    “登上高地,面向西北!列阵!”

    “嘿!嘿!哦!”六百足轻发出整齐的三声高呼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冒着大雨,以排为单位,迅速行进到高地上的各个险要之处。在军官们拉成了调子的汉语口令下开始列队。雨秋平将枫鸟旗往地上一插,自信地望向西南方,天地交汇之处。

    在桶狭间的山坡里,驻扎着一只似乎毫无防备的军队。今川家的家督的旗帜赤鸟军旗,无精打采地竖立在雨中。周围的士兵三三两两,躲在避雨的树下或者帐篷里,连基本的岗哨都没怎么设置。

    在这片山坡的东边山下,同样竖立着一片营帐。另一面迎风高高飘扬的赤鸟军旗正竖立在这里。两千直辖士兵神情肃穆,列队整齐,整装待发。后面则有上万辎重兵来来回回修缮着营帐的防御工事。而濑名氏俊的八百部下,则等在部队的侧后,悄悄埋伏着。

    而在大雨中,两千打着红色木瓜旗帜的部队,正向着东边等待他们依旧的陷阱,快速进发。阵中将旗之下,只见一人黑衣黑甲,嘴角蓄着两抹凌厉异常的八字胡。刚劲的剑眉下,鹰隼一般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他丝毫不理睬旁边道路两侧发现的今川家的二引两军旗,只是直直地冲向桶狭间,那个即将决定天下命运的生死场。

    命运的际会即将展开,历史的车轮,缓缓地向前滚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桶狭(5)

    未时二刻,埋伏在田乐狭间另一边的濑名氏俊接到了雨秋平的信使。信使拿着今川义元的令箭现在暂时由雨秋平负责保管,宣告一切计划照常。

    “没想到大雨真的如期而至。”濑名氏俊欣慰的笑了,“红叶,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濑名氏俊向着东边的2800战兵传递命令,“传令,通报全军我们的作战计划,以免动摇军心。濑名备,护好家督大殿的轿子和马印!埋伏在山腰的直辖部队再稍微后撤一点,以免被发现。”

    同时,古渡小路里的葛山氏元也接到了雨秋平的信使,传令部下严加戒备,继续修缮防御工事。

    未时三刻,中岛砦东边和大高城的今川军接到了从本阵而来的信使。

    “计划无误。”北路军统帅三浦义就看完后点了点头。虽然他一贯看不起雨秋平这个暴发户,但是不得不说,这次他和家督联手制定的计划确实完美无缺。己方的动向,对方的动向,豪族的动向,甚至连天气,也都被他算计在计划之内。“全军进占中岛砦,和南路军汇合。接受朝比奈殿下和冈部殿下的节制!”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南路军统帅朝比奈泰朝笑道,“善照寺砦,中岛砦和丹下砦都被织田家放弃了,我们全军立刻运粮进入鸣海城!等到织田军败退后立刻出城向东,切断织田家回到尾张的退路!”

    而此时,桶狭间西南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负责望的几个常磐备足轻,远远地看到了西南一侧,出现了织田军的旗号。雨秋平闻讯后立刻亲自爬到树上望,发现织田家的部队正在远处的官道上拔去靠旗和旗帜,希望能够偷偷潜行到田乐狭间。的确,如果没有今川家在山谷上望,在丘陵里的今川军肯定无法发现悄悄前进的织田军。雨秋平匆忙发出信号,通知谷底的今川军和东侧山坡的濑名氏俊。

    织田军沿着官道快速前进,从雨秋平的西南,逐渐绕到了西北那里正是桶狭间丘陵低洼的入口。就在织田信长部队抵达的那一刻,雨势忽然加剧,同时,也刮起了这个季节罕见的西风。豆大的雨滴被大风呼啸着刮向今川军在田乐狭间里的本阵,顺风的织田军发现,今川军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纷纷躲在帐篷和树下避雨,丝毫没有任何戒备!而今川义元的马印,就在阵中!

    或许,上天真的是眷顾这位战国的风云儿,如果没有雨秋平这位穿越者,今川义元真的会殒命于桶狭间,织田信长这个位面之子的手里。

    “兵贵神速,随余来!”织田信长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嘶鸣。“热天大明神正在保佑我们!降下如此豪雨,随余趁着雨势,击破敌军!”

    “全军冲锋!大明神在保佑我们啊!”似乎是为了呼应战国风云儿的这局怒吼,老天爷降下了一击霹雳。闪电

    过后,剧烈的雷声震耳欲聋,今川军本阵的足轻们纷纷惊讶地抬头向着西方雷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没有见到闪电取而代之的,是织田信长的两千战兵撕破雨幕而出!

    “敌袭!敌袭!”最前面的几个今川家足轻惊慌失措地喊道。他们毕竟是今川义元的直辖部队,这1000战兵中还有300旗本武士,反应自然不慢。

    “列阵,在这里防御!不要让尾张佬冲入中军!”两三个刚好在一线的侍大将立刻指挥着麾下的部将手忙脚乱地披挂整齐,努力迎着风雨列阵。由于今川军本来只打算在这里短暂休息,故而根本没有修筑外墙和壕沟,只是简单地扎了些营寨。此刻,完全没有可以依托的防御工事。

    一连串的示警声和警报声在今川家阵地内响起,越来越多的足轻们匆忙从避雨的地方赶了回来,试图结阵。不过由于建制混乱,道路狭窄,反而拥挤成一团。

    而这时,织田家的先锋柴田备和森备已经杀上前来,今川家只有不到一百个战兵完成了结阵,在几个侍大将的指挥下节节抵抗。高木正时是今川家的一个旗本武士,此刻他正进行着人生中最艰苦的一场战斗。虽然就在开战前,雨秋殿下和濑名殿下告知了他们此战的计划和部署,他们这些在丘陵低洼间的部队只需要诈败诱敌就可以了。但是这并不带代表着他愿意真的惨败!如果真的在这里一溃千里,即使两边的伏兵及时杀出,诱敌部队也会付出巨大伤亡。周围的足轻都是跟了自己好久的兄弟,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于是,作为在最前线的几个侍大将之一,他立刻指挥部下集结起来,开始抵抗。由于最前端空间比较宽阔,他在织田家冲上前来之前,就把配下的四十几个人集结完毕。

    然而,织田军的凶猛,还是远远地超乎了他的想象。今天的织田军,和往日那些被戏称为“天下最弱尾张兵”的足轻完全不是一个人,一个一个都跟被神明附体了一样,疯狂地冲击着本方防线。

    本来,按照今川家直属部队的高战力,即使面对这样的敌人也不会处于下风。可是,最要命的就是那大雨!这暴雨什么时候下都可以,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这个风向如此不利的时候!豆大的雨水被风裹挟着扑面而来,高木正时身边不少今川家足轻没打几下,都不得不腾出手来抹一把脸,不然雨水就会让眼睛完全无法睁开,最前线的人甚至不得不眯着眼睛作战。织田军却全无这样的困扰,雨点砸在他们的脖颈和后脑勺上,丝毫不会带来任何影响。无法集中注意力迎战的今川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不时有人因为去抹眼睛的那一瞬的大意而被刺倒在地。心有余悸的今川家足轻们不敢再分神,却也因为雨水而无法看清敌人,不敢进攻,只能不断地后退寻求同伴的支援。

    可是这样推下去更不是办法,今川家一线孱弱

    的兵力经不起消耗。不一会儿,防线就有多处被撕开了口子,织田家足轻们趁机涌入,一线的今川家足轻被迫狼狈后撤,却被阵后正在试图结阵的今川家足轻挤住。

    “让开!后面快让开!”高木正时焦急地喊道,然而,还没等他喊出下一句,一柄长枪突然刺入了他的小腹。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之前他身前的十几个足轻已经纷纷在大雨中毙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腹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又是一柄长枪刺入他的腹部。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中涌出,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对雨秋平和濑名氏俊的腹谤。

    “根本不需要什么诈败啊…这种大雨,本来就挡不住!”

    就在桶狭间的战事进行地如火如荼时,鸣海城的今川军按照部署进行着调配。朝比奈泰朝率领的南路军和三浦义就率领的北路军会合后,没有进入鸣海城,而是围绕鸣海城东边扎下营寨,等待织田军的到来。冈部正纲则率领冈部家其余部队,护送着大批运粮队,进入了鸣海城。鸣海城内由冈部家的将近5000人驻守,鸣海城外则有将近万余今川家大军扎下的营盘,可谓是固若金汤。

    今川家本阵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狭窄的丘陵让溃兵无处可逃,只能不断地反卷着身后的战线,将一切武士企图重整结阵的希望击碎。今川家的近千本阵在瓢泼大雨中被织田家一路追击着向后逃窜,二引两的旗帜四处飘零。随着织田家的不断追击,他们和今川义元马印所在越来越近!

    织田信长催动着马匹,和马众一起引领着部下冲锋。他余光中,看到十几个织田家足轻正在割去已死今川家足轻的首级来记功,不由得愤怒地一马鞭抽了上去,厉声怒吼道:“不要拿首级!不要拿首级!全部给余起来!”

    织田信长一挥马鞭,直至今川义元的马印:“我要的只有今川治部的项上人头!进攻!不要停下!”

    在织田信长和母衣众的督促下,所有织田家足轻都放弃了割首级记功,而是一窝蜂地向着今川义元的赤鸟军旗所在杀去。察觉到织田家意图的今川家旗本武士们纷纷带着部署回身应敌,希望阻碍他们向着今川义元所在处前进。可是寡不敌众的他们立刻在暴风雨中,堙没于织田家的足轻中。

    未时六刻,大雨逐渐地停了,织田军的优势没有以前那样巨大了。但是所幸,今川家本阵已经军无战心,战兵和辅兵们纷纷向后逃去。连今川义元的马印也开始摇晃着,被众军簇拥着向后离开。织田信长眼看今川义元要逃跑,若是让他逃回后军的2000战兵里,就绝无希望了!他不管不顾地催促着马众和母衣众和他一起,在泥泞不堪,满是乱兵的丘陵间纵马飞驰,不分敌我砍倒每一个挡路的人,向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处冲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桶狭(6)

    一开始,身处一线混乱中的今川军们还没有意识到织田军想干什么,反而因为织田家足轻不在攻击自己而感到庆幸。直到他们意识到,织田军在织田信长的带领下,直奔今川义元的马印而去!

    “挡住他!挡住他们!”今川家的旗本武士们纷纷叫嚷着,但是因为早已知道雨秋平的作战计划,众人却没有很积极地向前阻拦。而是纷纷依托道路两侧的营寨,大树,乱石,躲避着织田军的攻击。织田信长对眼前的危险毫无察觉,反而以为是今川军已经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大呼酣战地跃马扬鞭,向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冲去。

    挡在织田信长兵锋和今川义元所在处的今川军足轻和武士们看到来势汹汹的织田军,纷纷向着两侧散去,好似波浪被礁石劈开。直到那面马印离织田信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那赤鸟军旗的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局面一片混乱,今川军四处逃散,以至于赤鸟军旗下居然没有多少人。

    只见军旗下,只有几十个旗本武士正簇拥着一台轿子,向着后方逃去。

    “今川义元!拿命来!”冲在最前面的前田利家一声大吼,率先策马撞了上去。手中的赤色大枪自左上到右下一击势大力沉的下劈,一下子就把面前一个挡路的今川家武士砍得尸首分离,另外两个企图上前迎战的武士也被战马撞倒。就在这时,另外两个及时卡位的武士一人一刀,刺在前田利家的马上。战马嘶鸣一声,无奈地躺倒在地上,前田利家也被掀下马来。周围的另外几个母衣众的武士匆忙赶了上来,挥刀帮助前田利家挡住了致命的一刀。此时,另外的织田军足轻也和今川义元身边的几十个旗本武士开战。今川军旗本武士及时寡不敌众,仍然大呼酣战,死战不退。

    趁着今川家母衣众拼死抵抗的时候,只见轿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紧接着,一个身着华丽朝服的人在另外几个母衣众的簇拥下,仓皇向着后方逃窜。

    “今川义元要跑!今川义元要跑!”池田恒兴一眼看到了今川义元,匆忙高声呼喊着向着今川义元一马当先冲去。周围的织田家母衣众和马众纷纷放弃与眼前的敌军纠缠,而是且战且走,掩护着道路中间的友方骑兵向着今川义元所在处直冲而去。

    此时,今川义元的几个马众正想把今川义元扶上马,但是那宽大的朝服此时却成了致命的累赘,今川义元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上马,而池田恒兴却已经带着人杀到近前。

    “回身迎击!”其中一个像是首领的马众红着眼,厉声命令道。仅剩的几个马众转身奋力抵抗,却依然迅速淹没在织田军的洪流里,但这也给今川义元争取了逃跑的时间。而这时,另外的旗本武士也意识到织田军的目标正是家督本人,纷纷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今川义元也踉跄着向着本方阵营跑去,眼看织田军就要丧失机会。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今川义元忽然被自己宽大的朝服给绊倒了!紧跟其后的佐

    佐成政跃马而上,横刀一斩,直接砍在了今川义元的背上。鲜血瞬间从背部喷洒出来,染红了雪白的朝服。今川义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牵动了背部伤口而动弹不得。附近赶来的今川家武士仓皇上前救援,却被随后赶到的织田家母衣众挡在了外圈,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

    今川义元,被佐佐成政一刀砍下了首级。那个涂满了粉的白色的脸,此刻已经被献血染红。眼睛上方的两点墨迹微微有些变形,仿佛在哭,又仿佛在嘲弄着赶来的织田军。颈部的血液,一下子喷洒在雨后的大地上。

    佐佐成政兴奋地翻身下马,狂呼着把今川义元的首级挑上刀尖。苦战以旧的织田家足轻立刻陷入狂喜之中,没有参与战斗的织田家足轻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着,祈祷着,感谢神明赐下的这场胜利。

    “今川治部已被我军佐佐成政讨取!”织田信长策马上前,一刀砍倒今川义元的马印,低吼了一声,“尔等!还不跪地请降!”

    “尔等!还不跪地请降!”织田家足轻同样狂呼着喊道,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周围所有的今川家足轻的脸上,固然有着神色的变化。但却并不是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而是一种淡淡的哀伤,以及对于了不起的武士的那种敬佩和尊重。

    刚才还惊慌失措的今川家足轻,纷纷退后,在侍大将和部将的指挥下,结成阵型,静静守候在道路的两侧。

    没有因为主帅被杀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因为主公被杀而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夺回首级。而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低洼走廊里,中间挑着今川义元首级的织田军。

    “今川治部已死!尔等还不跪地请降!”织田信长一时间竟然有些惊慌,再次用大吼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

    “咚!咚!咚!”忽然,田乐狭间东边偏南的丘陵坡后,响起三声鼓声。紧接着,又一面赤鸟军旗和一台轿子被众多濑名家的部队簇拥着送上了山坡顶,傲视着田乐狭间里的织田军。空气在突然间安静,战场上的拼杀声,织田军的呼号声,刀剑相加的碰撞时,都一时间停了下来。

    “那是”濑名氏俊的声音从山坡那端传来,打破了战场上空的宁静。

    濑名家的八百战兵站在山坡上,深吸了一口,齐声大喊道:“影武者!”

    “糟糕!”织田军大吃一惊,仿佛一下子从山巅跌入万丈深渊。刚才获胜的喜悦一下子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慌。今川家一切诡异的行动也都有了解释,之前之所抵抗得那么散漫,全都是为了引诱织田家进一步深入桶狭间。而被杀死的也只不过是今川义元的替身,部下们自然不会惊慌。如果这里安排的是替身的话,说明今川家早在一开始就算计到了织田家的奇袭桶狭间的本阵只是个陷阱罢了!而今川义元本人,此时却正在丘陵坡顶!

    话音刚落,濑名氏俊的旗帜猛地挥舞。坡顶的2

    00弓箭兵立刻弯弓搭箭,开始朝着谷底射击,箭雨扑面而来,织田家的部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射中多人。武士们的具足防御力不错,羽箭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但是那些足轻们身上的竹麻甲,棉甲这些低劣的防具根本挡不住弓箭手居高临下的射击。

    “殿下!快撤吧!真的是陷阱啊!我们中计了!”前田利家举着一块甲胄,挡在织田信长的马前,帮他遮挡着羽箭,同时忙不迭地劝谏道。

    “殿下,现在再不撤估计就真的完蛋了!”河尻秀隆上前急道:“如果这里的本阵只是陷阱,那么鸣海城的部队必定会在我们烧毁三座岩砦吼切断我们的后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还有机会!”直政慌乱地建议道:“可以从这里北边的小路退回古渡!虽然大军可能难以幸免,但是在下愿意拼死奋战,护主公周全!”

    “拼死奋战!护主公周全!”周围的马众和母衣众们也是齐齐地俯身喊道。箭雨仍然在一阵阵地袭来,不少足轻因为措手不及而被射中。更多的人则纷纷四散寻找掩体。之前为了冲锋,织田家的弓箭手都被留在了队伍最后面,此时还有不少人被堵在桶狭间丘陵的外面,根本无法进入支援。

    织田信长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长谷部国重,双目尽赤,浑身颤抖着望着山上那面骄傲的赤鸟军旗,以及军旗旁边的那台轿子。他明白,一切都要完了。彻底落入了今川治部的陷阱里,大军难以幸免,那古野城,清州城甚至连守卫的兵力都凑不出来。各地的土豪和豪族必定随风倒般地投向今川家,织田家的统治将土崩瓦解。

    完了。

    忽然,他灵光一现,仿佛在绝境中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你们怕死吗!”织田信长忽然大喊了一声。

    “不怕!”周围的马众和母衣众们下意识地回应道。

    “大点声!余听不见!”织田信长又是一声怒吼。

    “不怕!”这一次,更多的织田家的武士们齐声吼道。

    “再大声!”织田信长兴奋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不怕!”前军的几百织田家足轻和武士们高声喊道!

    “治部虽然有影武者,但是现在他身边也就濑名氏俊的几百人!有埋伏又如何,有什么好害怕的!”织田信长的战马前蹄落地的那一刻,他就一夹马腹,引领着部下向着山坡上的马印冲去,“不怕死的随余再来!杀了治部!”

    织田信长的一声怒吼,仿佛重新点燃了织田军低迷的士气。众人也纷纷意识到,虽然他们中伏了,但是只要他们拼力死战,依然有机会一举擒杀今川义元本人!

    “杀!”织田军们用怒吼回应着主公的万丈豪情,织田军再次鱼贯而上,向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和轿子冲去!

    丘陵另一边的雨秋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织田信长,一头撞向了濑名氏俊的阵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桶狭(7)

    “殿下!这…计划有变,”直江忠平匆忙向雨秋平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我这里联系不上濑名殿下啊!”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天知道这个织田信长居然一头撞了上来。之后那一边的指挥,就只能请濑名殿下自己决断了。”

    “传令!保持隐蔽,不要轻举妄动!”雨秋平压低声音说道,“继续面向西北,用侧面对着织田军的方向。”

    而在丘陵的另一侧,濑名氏俊指挥着部下,把轿子和马印被继续向前推到了坡头。周围的足轻则围在了四周掩护。

    未时五刻,田乐狭间东侧丘陵上。处于中央低洼地带的织田军,正在母衣众和马众的带领下,向着东边丘陵顶端的今川义元马印发动猛攻。由于斜坡上有着大量的乱石,灌木,马匹行走不易,因此织田家的母衣众和马众纷纷把马匹留在丘陵下,下马步战,叫嚣着冲上丘陵。另一批人,则在柴田胜家的带领下,阻挡住丘陵下低洼地带今川军不到一千的本阵的反击。

    丘陵上的濑名家弓箭手居高临下喷洒着火力,给仰攻的织田军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佐佐成政此刻正奋战在第一线。自从兄长被雨秋平所部讨取的两年以来,他一直对今川家憋着一口气,恨不得能立刻报复回来。然而,在去年的善照寺之战中,他却再次被雨秋平击败。因为他冒失的出击,还导致佐久间家和佐佐家各自被没收了部分土地。这不由得让他对今川家的怨恨更加剧烈。

    这一次桶狭间奇袭,作为黑母衣众的一员,他也一直奋不顾身,不避箭矢的冲锋在一线,渴望亲自斩杀今川家的武士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然而,事与愿违。本来他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讨取今川家家督今川义元,可是,却在骤然间跌入谷底斩杀的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影武者。而本家的大军似乎也陷入了今川家的埋伏中。

    情势已经很清楚了。今川军刚才陷入溃逃的一千本阵,此刻已经默默地在远处结阵,其后的辅兵也不再四散奔逃,而是在战兵背后谨慎地集结在一起。如果按照田政纲的情报,此刻丘陵外面还有两千战兵,必定也会顺着丘陵的走廊进入田乐狭间等到了援军抵达,织田军就必败无疑了。鸣海城的后路还被切断,估计就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而现在织田家唯一获胜的机会,就是趁着今川家援军没有到达之前,击溃身边只有800战兵在身边的今川义元,从而为大军博得一线生机。

    因此,他随手抛下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首级,再次亲临一线。

    佐佐成政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举着一块藤牌,躲在一块灌木身边,护住自己的身体。又是一阵箭雨袭来,佐佐成政感到盾牌上结结实实地插了两三支箭,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一疼。箭雨一过,他立刻举起盾牌,呼喊着冲了上去。其他的织田家武士和足轻,也纷纷趁着今川家弓箭队弯弓搭箭的间隙,向

    着山顶前进,然后再次寻找障碍物隐蔽。

    随着今川家弓箭手体力不断流失,对织田家攻山部队的干扰越来越弱,织田家的部队已经冲上山头附近。濑名氏俊立刻指挥弓箭手退下,让近战足轻顶上前去。织田家部队已经杀红了眼,朝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和轿子杀去。大批大批外围的部队涌入了田乐狭间的低洼,向着山上杀来,队伍在丘陵间的走廊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其中一端还被堵在丘陵外面,另一端已经快要杀上了丘陵南段的东边顶端。而濑名备虽然正面交战的人数并不劣势,但是却依旧在不断收缩防线后退有序地退下丘陵的坡顶。

    “濑名殿下这是在干什么!”雨秋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濑名氏俊不仅没有把马印和轿子撤下去,反而让自家的部队撤下,任凭织田军越来越接近东边丘陵的山头。

    “如果任由织田家登上制高点的话,所有的部署都会”雨秋平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难道…濑名殿下另有打算?”

    佐佐成政冲锋在一线,趁着濑名备调整部署的时候,带着周围的几个人一下子冲了上去,措手不及的濑名备足轻为了维持战线完整,不断地后退重整,却不知为何,战线忽然出现了断裂。被佐佐成政带着人抓住机会,一下子冲入阵中。长枪足轻不是武士的对手,匆忙在骑马武士和旗本武士的掩护下后退,但是今川义元的轿子却暴露在了织田家眼前。更令人诧异的是,濑名家的足轻和武士,居然根本无人理会今川义元的轿子!而是径直向着山坡下退去。

    “这…”佐佐成政察觉到了不对,看着眼前的濑名备足轻如潮水般后退,让开了东边丘陵的顶端。他带着几个人,冲上顶端,一刀砍倒今川义元的马印,又掀开轿子的帘子轿内空无一人。马印倒下,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阵阵烟尘。

    烟尘散后,佐佐成政等几个率先登上丘陵坡顶的织田军,登时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了东边。眼前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空无一人的平原。

    只见一个人数过万的大营,默默地伫立在桶狭间东边的平原上,营内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正加固着工事。2000本该出现在远处田乐狭间入口处的今川家直辖部队,早已在面前列阵完毕,此刻正大踏步地行军着,准备翻过田乐狭间右边的丘陵,登上丘陵狭长的坡顶处,自上而下发动攻击,直接将分布在漫长低洼走廊里的织田军一举击溃。而低洼走廊里南侧的今川军,也立刻对着面前的柴田胜家所部发动了反击。

    两面夹击,兵力劣势,阵型不对,地形不利,织田家已经必败无疑。

    还在低洼地带准备向丘陵坡顶攻来的织田军,讶异地发现,已经登上山顶的同伴正拼命地挥手大吼,似乎想向他们表达一些讯息。

    不过,他们不用困惑多久。不多时,今川家的大批直辖部队就越过了东边丘陵,一面面二引两的旗帜和靠旗出

    现在了织田家的视野中。今川家的2000大军,正居高临下地,从丘陵斜坡上,向着低洼地带的织田军开战。

    摊成一字长蛇的织田军大多正处于行军队形,排着队等待攻上今川家刚才马印所在的地方,此刻面对今川家突如其来的侧翼打击,猝不及防,一下子乱了阵脚。

    “殿下!中计了!第二个马印也是假的!”佐佐成政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挡在面前的足轻,一路跑到了织田信长面前,“今川家的主力根本不在桶狭间丘陵的入口,而是在东边的侧面!我们中计了!”

    “糟糕了。”织田信长看着眼前已经几乎无法收拾的状况队伍太长,侧面没有纵深,根本无法对抗今川家居高临下的侧翼突袭。而这狭窄的丘陵地带,本来是困扰今川家的地形,此刻却因为织田军的全军深入反过来限制了织田家进行任何队形调动和兵力集结。一旦让今川家侵入低洼地带,长蛇状的织田军就会立刻被截成数段,彼此间无法联系,处于最里面的织田信长也难以逃出。顺着桶狭间的低洼走廊撤离已经绝无可能。

    “全军立刻向着西南边的丘陵高低后撤!翻过西南的丘陵各自撤退!”织田信长情急之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放弃了对部队的掌控和建制,而是让所有足轻和武士各自翻过丘陵逃生。他知道失去了成建制的野战部队对于织田家的意义是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别无他法。

    但是他不知道,西南侧的山坡后,正是等待已久的常磐备。织田家连最后的退路,也早已经被封死。

    “上当了吧。”此刻,站在西南侧丘陵坡顶的雨秋平,自信地笑着,望向东面滚滚逃来的织田军。“濑名殿下的部队和直辖部队是铁锤,我的常磐备则是铁板。我们挥舞着铁锤,把织田军吓得跑向坚硬的铁板,然后在铁板上再一锤把他们彻底锤烂!”

    “按照第一计划全体向右转!”雨秋平高声下令道,枫鸟旗立刻挥舞起来。随着各个足轻大将,足轻头一级一级地把命令传下去,一个个常磐备的小队转身面向东北的丘陵坡顶。

    “虽然织田家的行动与预计出现了偏差,但是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我们依旧处于不败之地。因为,只要家督殿下不出意外,织田家的奇袭就已经失败。”

    “无论是影武者,还是空轿子,都不过是诱饵。”一切计划都不离他的掌控,强大的敌人被他利用历史引入伏击陷阱,玩弄于鼓掌之间。雨秋平此刻,忽然感到豪情万丈,学着今川义元的样子,打了个响指,食指直指丘陵下的田乐狭间。

    “家督殿下根本不在桶狭间。即使桶狭间出现意外,一败涂地,家督殿下依然毫发无伤。鸣海城的部队只要切断织田信长的后路,依然会让本家获得全胜!”

    “这就是我的万全之策。”雨秋平兴奋地一挥拳,放声大笑。

    “家督殿下早已秘密随着辎重部队,进入鸣海城!”

第一百五十六章 桶狭(8)

    被驱赶着撤向西南山坡的织田军,建制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织田信长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足轻们纷纷聚拢在自己家主的将旗周围各自为战。

    后续追来的今川家部队从两个方向逼近而来,几乎全部占领了整个低洼地带。还没有来得及进入丘陵低洼的织田军,匆忙在佐久间信盛的带领下,向丘陵入口赶来,迎面遇上了逃出的织田家部队。

    “你们怎么都撤出来了!主公呢!”佐久间信盛看着陆续逃出的足轻和武士,大吼着质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殿下,我们中计了啊!”逃出的足轻们哀嚎着答道,源源不断地向外逃去。一个母衣众在人群中哭丧着脸喊道:“今川治部拿两个马印当诱饵,主公一路冲到最里面去了!结果治部的大军全部埋伏在桶狭间边上,咱们被伏击了!大军呼啦一下全部杀了下来,我们被打散了!主公也和我们失去联络了!”

    “今川军有多少人!”佐久间信盛只觉得心头一紧,厉声喝问道。

    “不计其数啊!殿下!”母衣众已经被滚滚逃出的人流拥挤着向着远处跑去,仰着脖子喊道:“至少要有五六千战兵啊!咱们完蛋了啊!”

    “娘的!”佐久间信盛听到这消息,感觉都有些站不稳了。他向着桶狭间丘陵望去,远远地已经能够看见今川家从低洼地带杀来的追兵。织田信长在哪里,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知道此时,丘陵内的状况到底如何了。

    “佐久间备听令,掩护众人撤退!”佐久间信盛高声喊道,“我来亲自指挥撤退,不要乱!退后之后重新集结,尝试去救援主公啊!”

    与此同时,田乐狭间西南。

    织田军撤退的部队都已经逃上了西南边的丘陵山坡,不远处的今川家大军已经杀到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低洼地带。织田信长身边只剩下300人能够听从他的指挥,正拼命地向着西南坡顶跑去。打算越过坡顶,先逃离桶狭间再说。甚至已经有少数足轻,抛下了甲胄和武器,和溃逃已经没两样了。

    然而,已经跑到山坡上的织田信长,却发现跑在最前面,丘陵顶端的十几个足轻和武士,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猛地回身挥手大吼,似乎在示意着什么,像极了佐佐成政之前的样子那一次,就是出现了今川家的伏兵。

    “怎么会…”正在上坡的织田信长一下子怔住了,周围的织田军也都愣在了原地。只剩下登上坡顶的十几个人,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西边的红叶海洋。

    “顺风,两百步!”查理站在一百名弓箭手身前,厉声喝道。他弯弓搭箭,引领着身后的弓箭手们拉满了弓。

    “放!”查理一声令下,如蝗般的箭雨立刻铺天盖地地向坡顶射去。最前面的十几个人大多来不及反应,立刻就被乱箭射中,哀嚎着倒了下去。只剩下一个侥幸逃得性命的人,踉踉跄跄地向着织田信长这里跑来。周围的足轻们都慌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茫然地让开了路线,让这个足轻一路跑到了织田信长马印下。

    “主公!不好了!这里也有伏兵啊!”那个足轻一下子跪在织田信长的身前,声泪俱下地喊道:“是雨秋红叶的人!怕是有好几百弓箭手啊!

    俺们十几个兄弟,一下子都没有了啊!好多好多人呢啊!”

    足轻的话一下子引起周围的人一片哗然,军心大乱。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织田信长居然手起刀落,一刀就把足轻砍得尸首分离。鲜血溅在了织田信长黑马的马腿上,周围的武士和母衣众纷纷瞪大了眼睛。

    “再敢动摇军心者,有如此人!”织田信长双目尽赤,面色如恶鬼一般狰狞。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我们已经没有退路!”织田信长挥舞着手中染血的武士刀,亲自大踏步地走上前去,一把夺过自己的马印,亲自举着马印,向着坡顶冲去。

    “不怕死的,随余死战一场!冲出去!雨秋平定然没有那么多人!”织田信长高声吼道:“怕死的,留在原地,背负着骂名和耻辱,投降去吧!”

    “誓死不降,追随主公!”前田利家第一个大声吼道,挥舞着赤色长枪,当先冲了出去。他英勇的表现立刻激起了母衣众和武士们的万丈豪情,大家纷纷高呼着冲山丘陵坡顶,向着雨秋平的常磐备冲去。即使是再胆小怕死的人,在这样热血沸腾的氛围下,也做不出苟且偷生的举动。

    低洼地带的今川家正在重新会合调整阵型,不久后就会再次开战。留给织田家的时间不多了。看到了织田信长将旗的动作后,其他各处分散的织田家部队也纷纷向着雨秋平的防线一头撞来。翻过丘陵,向着西南的坡地冲杀。

    “居然选择拼死一搏么?”雨秋平神色有些凝重,“不过拼死是肯定的,我绝不会给你们一搏的机会。”

    “传令,全体列队,准备进入战斗状态!”雨秋平的命令被传达后,枫鸟旗立刻被挥舞起来。收到指令的各个足轻大将立刻按照事先的计划,指挥部队向着东边前进,占据各个险要地形,构筑成两条防线。弓箭手后退到战线之后,骑兵队则在雨秋平的马印四周游弋,担任雨秋平的卫队工作。10个排,有5个老兵排在前面作为第一道防线,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布防,形成一道完整连贯的防线。剩下5个新兵排中有3个在第二道防线,2个在雨秋平马印前担任预备队。

    各个军官立刻开始拉长了调子,用汉语喊着口令整队。

    “齐步走!”

    “立定!”

    “全体向右看齐!”

    “向前看!”

    “各排报数!”

    “一!”

    “二!”

    ……

    常磐备抵达指定位置后,飞快地调整了队伍的整齐。第一线的老兵对正在冲下来的织田军视而不见,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存在,只是全神贯注地执行着队列变换和整队的指令。那样异常骄傲和自信的姿态,给了身后的新兵极大的鼓舞。大家憋着一股劲,谁都不去关注织田军,而是若无其事地整队。

    等到所有足轻都准备完毕后,又是一声“预备”的指令被下达下来。第二线和预备队的几个排依旧持枪而立,查理的弓箭手们则弯弓搭箭,准备用抛射掩护己方部队。而第一线的足轻们,则快速地进行变换,无比熟练地进行着日常训练中日复一日的训练动作。第一排足轻立刻单膝跪地下蹲,手中的长枪斜向

    前指向前方。第二排的足轻扎着马步,长枪放平,从第一排足轻的肩膀上探去。后几排足轻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接替前方的同伴。

    阵线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就和暴风雨后的桶狭间的天空一样,沉默而又给人一种阴沉的压力。织田信长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长枪林和森然的红叶部队,面色铁青。他终于明白,之前被他们引为笑谈的“今川义元的旗本队交给雨秋平来统领”一事,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然而,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他的大军,已经处在今川军的夹击中间了。唯有正面对抗一条路可以走了。

    织田家足轻狂呼着扑了上来,一头撞上了常磐备的长枪防线。

    “突刺!”各个足轻大将或早或晚地下达了全军突刺的命令。前三排的长枪立刻齐刺而出,整条战线上冲在最前面的织田家足轻立刻被乱枪毙命。第一轮突刺过后,越来越多的织田家足轻涌了上来,第一排的常磐备足轻也纷纷起身,不再试图蹲下增加突刺的威力,而是维持着战线,和织田军对刺。

    常磐备足轻的突刺凶狠迅捷,织田家的足轻很难抵挡。而织田家的骑马武士一旦出现在战场上,立刻就会因为人高马大,吸引到前排足轻头的注意。足轻头便会指挥部下,围攻这一骑马武士,乱枪将他捅下马来。本来就舍弃了不少马匹的织田军,很快就失去了大半骑马武士。剩下的母衣众和马众武士,则纷纷抽刀在手,冲上前去搏杀。他们的奋战为织田家搬回了势头。但是他们每砍翻一个常磐备足轻,立刻就会有人补上阵线。阵线久战多时,依旧是整齐完整的一条直线,根本不给织田家任何突破的机会。而在前线奋战的武士,却要面临多人围攻的境地。即使长枪不利于近战,被不断拍打也受不了啊。

    越来越多的织田军在常磐备的阵线前倒下,却始终无法形成任何突破的缺口。不断减员的织田军士气也在快速滑落,刚才决死突击时的满腔悍勇也在流逝。逐渐开始有人犹豫不前,不像上前拼死,而是等待着同伴上前,自己躲在身后,远远地刺出毫无威胁的几枪,攻势渐渐弱了下来。

    常磐备虽然也在不断流血,不断有足轻倒在地上,被辅兵救走。但是整个常磐备却似乎没有收到丝毫影响。一线的部队依旧精神饱满,一步不退,只是条件发射般麻木地遵守着军官的命令,似乎对伤亡不会有任何程度的动摇。

    整个常磐备的红叶防线,似乎不像是一队士兵,而是一块磐石,坚不可摧的磐石。它就默默地挡在织田家面前,无论织田军如何敲击打磨,也毫不动摇。

    而此时,苦战不下的织田军背后,响起了今川家本阵和濑名备的鼓声。三千多战兵踏上了织田家背后的丘陵坡顶。

    织田军全军一片哗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无论是阻截还是追兵,他们都打不过。在常磐备东北的不少交界处的织田家足轻,纷纷抛下武器,向着东北的树林里窜去,希望能够逃出生天。织田家的武士们已经要约束不住部队,全军上下一片慌乱。

    “到此为止了。”雨秋平笑道。

    然而,正当雨秋平正准备下达全军出击的命令时,一个不速之客,却策马而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桶狭(9)

    “殿下,有军情!”几声急促的喊声突然从雨秋平背后传来。

    雨秋平匆忙回头看去,只见到自己的几个骑兵,正簇拥着一个今川义元的马众赶来。

    “可是家督殿下的命令?”雨秋平抬头问道。

    “正是,请殿下您检阅令箭和印信。”那个传令兵急急地从怀中掏出了今川义元的令箭以及表明自己身份的印信,连下马都没有下,喘着粗气,看起来很是着急。雨秋平接过之后,核查几下,就确定无误印信这东西十分精致,而且很是机密,每次出兵前还会更换,只有高层将领知道,绝对不可能被敌人临时仿制。他把令箭和印信还给了传令兵:“无误,不知家督殿下是什么命令?”

    “雨秋殿下听令!”传令兵在马上举起今川义元的令箭,沉声说道。雨秋平和周围的几个人匆忙跪下行礼。

    “家督殿下有令,雨秋平所部立刻与织田军脱离接触,撤向知立城待命!不得擅自追击!”传令兵不容置疑地说道。

    一语惊人,雨秋平和周围的足轻,武士一片哗然。

    “家…家督殿下怎么会…?”雨秋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织田军已经落入陷阱,马上将在我和濑名殿下的前后夹击下被全歼,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撤退?这不是放虎归山么?这么大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错过了!”雨秋平边说边指向东北的战场,常磐备的防线依旧纹丝不动,坡顶的今川家援军已经杀到了织田军背后,织田军已经混乱起来。只要继续进攻,不消半个时辰,织田军就会被彻底击溃。

    “雨秋殿下,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马众,您和在下说这些,在下也不懂。”传令兵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知道的只是,前来传递家督殿下的命令。”

    “可是!可是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这这这这…”雨秋平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在下不知道家督殿下的打算,只是传令罢了。怎么,雨秋殿下可是要抗命吗?”传令兵看到雨秋平似乎不愿意听从命令,提高音调道。

    “不是!只是!”雨秋平磕巴了一下,抢上前几步,拉住了传令兵的马缰:“你可知家督殿下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断!是不是对形势存在误判啊?能不能和我说说!家督殿下一定是搞错了!”

    “雨秋殿下是怀疑家督殿下的判断么?”传令兵冷声道。

    “不敢,不敢!”雨秋平摇头坚持道:“劳烦阁下回去向家督殿下复命,说明这里的情况,现在真的不应该撤军啊!大好局面啊!”

    “家督殿下给我的命令是,让雨秋殿下立刻撤军!”传令兵厉声说道。

    “可是…”雨秋平还想再说。

    “雨秋殿下!是铁了心要抗命么?”传令兵低声喝道。

    “我…我没!”雨秋平一下子被这股气势唬住了,连连摆手。

    “那就立刻去执行命令!让常磐备撤回知立!立刻!”传令兵沉声说道,随后一带马缰离开了雨秋平,到其他常磐备足轻方阵前传递让他们立刻停止进攻的命令。

    正当雨秋平不知所措时,天野景德忽然凑到了雨秋平身边,用有些嘶哑的嗓音低声阴沉地说道:“殿下,战场上兵凶战危,传令兵遇袭也是常有的事。”他边说边冷冷地抽刀在手,凝视着

    传令兵的背影,“眼前那位大人,在来传令前不幸遇袭,雨秋殿下也因此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景德,不要胡来!”雨秋平匆忙低声喝止道,但是却止不住地一阵阵气闷。他不知道今川义元到底是如何想的,之前的计划说得好好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怎么就突然撤兵了呢?

    难道是鸣海城遭遇了危险?

    不可能啊,织田军主力2000战兵全在这里了。再说鸣海城里,今川义元身边还有超过13000人呢啊!织田家哪怕把剩下的1000战兵都拉上战场,再给所有辅兵发武器,也绝对凑不出9000人啊。这不是今川义元的对手啊?怎么可能啊?

    就在雨秋平犹豫不决着要不要抗命进攻时,丘陵坡顶的濑名备和今川家直辖部队忽然停止了脚步。雨秋平远远望过去,似乎也有一个骑在马上的马众,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估计是令箭),正对着将旗下的濑名氏俊说着什么。而之后,连这样精锐而又忠心耿耿的部队,也立刻骚动起来。估计也是接到了放弃大好局势,全军撤退的命令。

    就在雨秋平寄希望于老资格的濑名氏俊可以果断地拒绝接受命令,继续进攻,从而给自己抗命的勇气时,对面的今川军却缓缓地退了回去。雨秋平远远地就可以看出来,有不少足轻和武士非常不满,但是依旧只能老老实实地撤下山坡,回到低洼地带。不一会儿,今川军的旗号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对织田军的包围,也随之瓦解。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直江忠平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

    雨秋平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织田军因为濑名氏俊的撤退而欢呼雀跃,庆祝自己侥幸逃出生天。随后,他们就纷纷杂乱不堪地向西北逃去,佐久间信盛的旗号也出现在了战场上,正在接应败退的织田军本队。然而,常磐备却无法离开阵地追击。

    如果再给我半个时辰…不!哪怕两刻钟!

    雨秋平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千多织田军,就会被全歼在这里啊!我的计划就成功了啊!

    然而,眼前本该被全歼的织田军,此刻却飞速地撤去,仿佛生怕今川军卷土重来一般。他们这样的姿态,让雨秋平心里更加难受,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卷土重来。那个传令兵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雨秋平的部队,对他们依旧没有撤退十分不满。

    撤?撤?到底为什么要撤?为什么啊!家督殿下为什么下达这样的命令啊!

    这样一撤…大好的局面就毁之一旦了。之前那么多所做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刚才死了那么多兄弟,也全都白费了。那个自愿替死,连名字都没有告诉雨秋平的忠勇影武者的死,也全都白费了。

    织田军陆陆续续地离开,福岛安成等人也陆陆续续派出传令兵,询问雨秋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雨秋平叹了口气,潸然泪下,下达了全军撤退的指令。那个传令兵看到常磐备的红叶兵撤退后,似乎完成了任务,便策马离开了。不久后,当雨秋平撤离桶狭间时,织田家的旗号也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殿下不必如此悲伤。”直江忠平出言安慰道:“这不到两千的残兵败将,如何是家督大殿四千多战兵的对手。他们依旧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但愿如此吧。”

    申时五刻,雨秋平回到了知立城。不久后,濑名氏俊也率领超过万人的本队回到了知立城。浩浩荡荡的大军安顿下来需要一段时间,濑名氏义和直江忠平被派去整顿部队,雨秋平则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濑名氏俊。濑名氏俊也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立刻和雨秋平一起进入了知立城的天守阁内。

    “濑名殿下!”一到了没人的地方,雨秋平立刻开口问道,激动地连语气都变了,“濑名殿下是不是也接到了家督殿下的传令兵送来的命令!让我们立刻撤军!”

    “没错。”濑名氏俊点了点头,“但是他拿着家督大殿的令箭和绝密印信,我也只能服从命令。”

    “那传令兵可能是假的么?我从没在天守阁里看到他啊!”雨秋平追问道。

    “绝无可能。”濑名氏俊摇了摇头,“只有我们这个层面的人,有能力同时获取印信和令箭的信息,敌人绝对没有可能仿制。这确实是家督大殿的命令没有错。”

    “那家督殿下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织田家眼看就要被全歼,家督殿下他为何让我们突然撤退!”雨秋平连珠炮一般地高声说道,脸都涨胀通红。

    “我不知道。”濑名氏俊摇了摇头,却没有像雨秋平那样激动,“我只知道,家督大殿在战场上的判断,从来没有出错过。他下达的指令,一定都是正确的。他让我们立刻撤退,肯定有他的原因。”

    “这样么…”雨秋平恍然大悟,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怒火和不解也逐渐平静。怪不得濑名氏俊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就撤退了。这肯定是处于对今川义元无比的信任吧。相比而言,雨秋平似乎并没有那么坚定。

    “两位殿下。”忽然,雨秋平骑兵队里的小幡杰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鸣海城传来的情报。”

    “进来吧。”雨秋平听到鸣海城的情报后,立刻让小幡杰盛进来。小幡杰盛递上一个信封后,就离开了房间。雨秋平和濑名氏俊打开了信封,发现是朝比奈泰朝发回来的军情。上面写着今川家一个多时辰前完成的部署。

    今川义元本人和几十个侍卫以及大量粮草,都已经被护送进入了鸣海城,鸣海城由冈部家的4800人驻守。在鸣海城北部,似乎出现了织田家留守部队活动的迹象。而大高城则依旧有鹈殿长照的1200人驻守。朝比奈泰朝本人,则带着外样豪族们的8000多人,在鸣海城以东,通往桶狭间的官道上列阵完毕,截断了织田家的退路。

    “如果这样部署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濑名氏俊斟酌了一会儿后,低声道:“织田家还是会被全部歼灭,就是不知道家督大殿让我们撤退,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担心后防不稳么?”雨秋平猜测道,“还是想多消耗消耗井伊家,松平家这些外样的实力?”

    “不必多担心了,守好知立城就可以了。家督大殿之前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的次数也不少了。其中就包括不修缮知立城啊,用200人去吓退织田家6000大军啊,还有默许你和枫公主交往啊。”濑名氏俊笑了笑,“最后还不都是他选对了,回来后大殿会和我们解释的。接下来,只要等待家督大殿的报捷使者就可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桶狭(10)

    然而,一刻钟后。

    雨秋平和濑名氏俊收到的,却不是今川义元的报捷使者,而是二十里外,鸣海城上方冲天而起的黑烟和隐隐可见的火光。

    今川义元所在的鸣海城。被点燃了。

    濑名氏俊和雨秋平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冲下了天守阁,召集了所有的部队赶往鸣海城救援。濑名氏俊和雨秋平率领着万余主力,走经过桶狭间,到达鸣海城的大路,飞速赶去。

    越接近鸣海城,鸣海城上的火光和浓烟就越是清晰可见,他们也就越是心凉。雨秋平和濑名氏俊双目尽赤,不管不顾地催动部下赶路。行军最快的常磐备更是抛下大部队,在雨秋平的带领下,一马当先,小跑着赶往鸣海城。

    酉时四刻,雨秋平赶到了被废弃的善照寺砦旁边。而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鸣海城的天守阁被熊熊大火所笼罩,浓烟滚滚,离得这么远都有些呛鼻。

    鸣海城城外东边的平原上,树林北边,横七八竖倒着大量的今川军的尸体。朝比奈家,三浦家,松平家,井伊家…各家的旗号零落在血泊里。甚至依稀可辨,侥幸没死的伤员的哀嚎声。这里,肯定就在不久前,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战争的结果,也显而易见今川家惨败。

    怎么会这样。

    已经是残兵败将,穷途末路的织田军,如何战胜战兵人数是他们多倍,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今川军的!

    怎么会这样。就算输了,为何会败得这么惨?为何像是大溃败一样?这怎么可能?又为什么几乎看不到多少织田家的尸体?我们的大军在搞什么?

    就算野战输了,鸣海城内冈部家的部队,人数依旧比织田家多啊?鸣海城又怎么会失守?就算打不过,怎么可能半天都撑不到?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天守阁这么快就被攻陷了啊!

    一连串的问号和眼前的惨状几乎让雨秋平晕倒,他强撑着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努力保持理智和冷静,却是徒劳。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家督殿下!你在哪里!你不会出事了吧!

    忽然,南边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狂吼。

    “枫鸟旗!红叶兵!小子!真的是你啊!”

    “大哥!”雨秋平定睛一看,只见朝比奈泰亨的具足上浑身是血,白马也被血色染红。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骑士也都是同样的惨状。他们正从南边的森林后绕出,急匆匆地赶向雨秋平的军队。而这时,濑名氏俊也策马带着旗本赶到战场,同样因为眼前的惨状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贤侄,你怎么就带着这么几个人!你兄长呢!”濑名氏俊急急地问道。

    “叔叔,我是赶来侦查的!我们朝比奈家正在中岛砦那边!”朝比奈泰亨哭丧着脸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一万多人都在桶狭间被织田信长干掉了!吓死我了!原来你们都好好的啊!”说着说着,朝比奈泰亨猛地一愣,诧异地追问道:“你们没事!为什么把织田信长放回来了!就算没抓住织田信长,你们怎么没有追击啊!什么情况啊!”

    “我们…!”雨秋平刚要开口,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不是家督殿下下令让我们撤退不要追击织田军的么?你们不在家督殿下身边么?”

    “不在啊,我们朝比奈家一直在城外啊,家督殿下在鸣

    海城里啊!”朝比奈泰亨也是一头雾水,着急地吼道:“为什么会下令你们放跑织田家啊!”

    “我怎么知道啊?我们也一头雾水啊!”雨秋平也急得不行,大声道。

    “这不是关键,你们两个冷静一些。贤侄!”濑名氏俊沉声打断道:“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家督殿下在哪里啊!”

    “家督殿下和我们失去了联系啊!”朝比奈泰亨的第一句话就让雨秋平险些昏过去,脑子中什么都想不进去,只是不断地嗡嗡作响。

    耳边还是不断传来朝比奈泰亨的声音,但是雨秋平只能木讷地听着,耳朵似乎和大脑失去了连接。声音传到耳朵里,却要反应半天,才知道那些音节是什么意思。

    “大概两个时辰前,织田军突然从桶狭间那边跑回来了。而且没死多少人,后面还没有你们的追兵。”朝比奈泰亨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青年,此刻的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当时我们和那些豪族外样,全军上下人心惶惶,都以为桶狭间的本队遭遇了重挫。我哥哥极力弹压部队,维持士气稳定,但是自己也慌得不行。所幸我们人多,豪族们也不是那么害怕。”

    “可是,就在两军列阵完毕,开战之前。”朝比奈泰亨双目尽赤,咬牙切齿地骂道:“尾张老那帮孙子,突然把家督大殿影武者的首级和朝服给挑了出来,挑在了枪尖上!在两军前示众!”

    “娘的!我大哥当时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朝比奈泰亨狠狠地骂道,几乎是从后槽牙里蹦出了几句话:“只有我们这些大殿信任的重臣家里的高级武士才知道家督大殿本人在鸣海城啊!其他人都以为家督大殿在桶狭间啊!之前在鸣海城里,家督大殿还派人传来消息,让我们继续保密,不要暴露行踪。所以除了冈部家的几个人,我们朝比奈家的几个人,其他所有的家主,重臣,武士,足轻,都以为家督大殿在桶狭间啊!不知道在桶狭间的只是影武者啊!”

    雨秋平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嗓子里一股腥甜的味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口鲜血从嘴中淌出,滴落在了琵琶纯白的鬃毛上。

    我…怎么忘了这个!我之前定的所有计划,都是以我的视角去制定的啊!全军上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影武者去替死了啊!都不知道今川义元还好端端地待在鸣海城里啊!我怎么忘了,让家督大殿提早公开身份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就毫无悬念了啊。

    鲜血一口接一口地淌出,夹杂着雨秋平不断流下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琵琶的背上。

    “娘的!我大哥匆忙派人告诉本家部队,那个是影武者!家督大殿还在鸣海城里!我们的部队虽然稳住了,但是其他各家豪族外样的人看到那个首级后,一下子就乱了,全军都乱了!大家都以为家督大殿已经被讨取了,桶狭间的万余本队全灭了!所有人都不知所错,乱成一团啊!”朝比奈泰亨说着说着,竟然气哭了出来:“织田家立刻就攻过来了,我们这边士气崩溃,节节败退啊!”

    “本来靠着人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谁想,可是!娘的!”朝比奈泰亨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冈部元信那个孙子,看到情况不妙,二话不说,一把火烧了天守阁,带着人就从鸣海城的南门弃城逃跑了!织田家在北门外的几百战兵,立刻杀进鸣海城了。”

    “贤侄你说什么?冈

    部殿下烧了鸣海城天守阁,然后弃城逃跑!”濑名氏俊几乎不敢相信地叫了出来,“怎么可能!冈部殿下他应该从冈部少公子那里得知了一切计划啊!知道死的是影武者,怎么会弃城逃跑!更别提烧毁天守阁了啊!”

    “按照冈部殿下的性子,哪怕家督殿下真的遇害了,肯定也会坚守城池,换回家督殿下的首级的啊!”雨秋平大声吼道,鲜血越发猛烈地从口中涌出。

    “我他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朝比奈泰亨仰天长啸了一声,“他这一跑,全军立刻乱作一团,彻底乱了!没治了!”

    “大哥要派传令兵去告知其他家真相,可是因为部队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几位家主。井伊家的人二话不说,也带着部队就往南边跑去了。他这一跑,直接让整个阵势就崩溃了啊!全军上下都以为家督大殿死了,本队全灭,冈部殿下还逃跑了。没有一个人回身抵抗,都玩了命地逃跑啊!八千多人啊,还没打呢就全崩溃了!跑得快的绕着鸣海城往南逃跑,其他的只能在树林外拥挤成一团,想要挤入树林里。他们被织田家的人追上,砍死了好多好多人啊!织田家的人一个活口都不留,连投降的人也都是一刀杀死!”

    虽然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但是亲耳听到这里,雨秋平还是感觉心中一阵阵绞痛。

    都是我的失误,都是我的失算!如果我们当时能够抗命继续进攻,如果我能早先想到织田家可能用影武者的首级去算计本家部队,如果我能够让朝比奈家和冈部家早些公开家督殿下的行踪…

    一切就不会如此了。

    “我们朝比奈家的部队刚好在军阵中央的地方,损失不小,被溃兵裹挟着向南边撤离,根本无力回到鸣海城,寻找家督大殿。”朝比奈泰亨摇头道,“织田家追了一阵就离开了,大军全部进入了鸣海城。我们势单力薄,只剩下2000多人,只好守在中岛砦这里。刚好就遇到了你们。”

    朝比奈泰亨不再说话后,场面一下子变得很静很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今川家成家以来,史无前例的惨败。数十年的积累化为泡影,上洛的梦想灰飞烟灭。

    良久,思虑良久的濑名氏俊缓缓地开口道。

    “这样看来,家督大殿很有可能是跟着冈部殿下撤离了。”濑名氏俊低声道,“大殿可能觉得,在中了“讹传”之计后,局面已经无法收拾,大军必将崩溃,鸣海城也守不住了。与其送给织田家,不如一把火烧掉。然后和冈部殿下撤离了。”濑名氏俊分析道:“而被织田家击杀的大多都是外样大名的足轻。这又可以借机削弱外样大名的实力,从而加强本家的控制权。”

    “叔叔说得对,估计就是这样。”朝比奈泰亨点了点头,认可道,“那请叔叔带着大军先到中岛砦,和我们汇合,然后再做商议,如何?”

    “那就快些吧。”濑名氏俊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上横七八竖的尸体,“全军整顿后,再来收殓尸骨吧。”

    然而,大军刚刚抵达中岛砦外围,朝比奈泰朝刚刚亲自出砦迎接时,就看到西南飞快地跑来了几个骑马的传令兵。看靠旗,似乎是冈部家的人。

    还没等朝比奈泰朝和濑名氏俊派人去询问,那几个骑马的传令兵就远远地放声大吼。

    “朝比奈殿下!家督大殿在你们这里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崩

    “纳尼?”朝比奈泰亨和濑名氏俊大惊失色,“家督他没有和冈部家一起撤离鸣海城么?怎么…”

    “回禀两位大人,没有啊。”传令兵也是吃了一惊,“家督大殿派人吩咐我家殿下烧城撤退前,说他已经离开了鸣海城,前往朝比奈殿下军中稳定局势了啊!所以我家殿下才烧毁天守阁里的粮食撤退的啊!”

    “家督殿下从来没有来过啊!”朝比奈泰朝面色铁青,毫无血色。

    “可是在我家殿下出城前,我们已经看到家督大殿的几十个旗本武士策马从西门出城了,家督大殿肯定就在其中啊!”

    “那几十个旗本,现在在哪里!快找到他们!”濑名氏俊高声道:“你们立刻回去,通知冈部殿下,四处搜寻那几十个旗本的下落!”

    “冈部殿下现在在哪里?”雨秋平忍着胸口剧烈的疼痛,强撑着说道。

    “殿下的部队在大高城。”适逢危急时刻,冈部家的人也顾不上门户之见,老实地答道。“虽然大部分粮食都被我们烧毁在天守阁里,但是大高城里仍有充足的存粮。”

    “好,那就请冈部殿下搜查鸣海城以南的地区。”朝比奈泰朝作为此处等级最高的人,吩咐道:“我和濑名殿下,雨秋殿下会搜寻鸣海城以东,并试图夺回鸣海城。”

    “不知道家督大殿到底在哪里?”濑名氏俊心急如焚,“是和乱兵一起撤走了,还是另外从一条路离开,要是陷在鸣海城里可就糟糕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家督殿下。”冈部家的传令兵离开后离开后,朝比奈泰朝沉声下令道:“我们立刻进攻鸣海城,把鸣海城夺回,保证鸣海城周围地域安全。然后开始四处寻找家督殿下的行踪。”

    就在大军开到鸣海城城外不远处时,城内的织田军忽然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城墙上防守的织田军也欢呼着互相推搡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半晌后,只见几个武士簇拥着一根旗杆,把它举着上了城头,立在墙垛之后。而在旗杆的上头,挑着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似乎是什么烧焦的东西。

    雨秋平猛地心下一沉,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的双眼被吸住了一般,片刻都离不开那旗杆上乌黑的物体。心跳骤然加快,震得耳膜发疼,呼吸也急促地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大脑停止运转,五官中除了视觉意外的其他感官也刹那间消失了。他听不见声音,感受不到温度,察觉不出胸口的剧痛,也感觉不到自己正骑在马上。

    只有视线不断对焦,聚焦在那旗杆的尖端。余光也忽然变得异常敏锐,周围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入眼底。

    他看到几只飞鸟从鸣海城东南飞过;看到城内天守阁还在燃烧着的火焰和浓烟在疾风的吹拂下,舞动出诡异的形状。看到身前的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张大了嘴巴和惊恐的双眼。看到了跟前面朝比奈备队的足轻们雪亮的枪尖,反射着日光。看到鸣海城东官道上扬起的烟尘,官道旁的青草,官道南侧树林边横七八竖的尸体和鲜红的血液。

    看到了那枪尖上,挑着的似乎是一个烧焦了的首级。

    看到鸣海城头,织田家足轻们的嘴巴兴奋地一开一合,喊出了几个字。

    只不过是瞬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刹那后,织田家足轻们的喊

    声,传入耳中。

    “今川治部授首!”

    片刻的清醒后,视觉和听觉,同时失去了。只剩下嘴角温润的液体传来的触感,和眼前的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着几片血红的红叶,在风中飘零。

    “有些事情啊,不知不觉就做了最后一次。”今川义元摇头道,“对面那六个人,一看就是临时组队,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同时遇到那六个人了。刚才就是我们和他们踢得最后一场蹴鞠啊。人的一生短暂,每一件事情都必定有着最后一次。”

    “所以,好好珍惜吧,好好享受吧,”今川义元笑道,“每一次和大家一起踢蹴鞠的机会。”

    “殿下,不知道还有何事?”雨秋平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晃两年,雨秋已经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小伙了!”今川义元有些欣慰地笑道,“把女儿托付给你这样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枫她一定会幸福的吧。”

    “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些啊?”雨秋平哑然失笑。

    “没什么,”今川义元也笑道,“老啦老啦,多愁善感起来了。再叮嘱你一次,无论何时,都要记住,要去做无悔的选择!”

    这份知遇之恩…从自己还是个小小的算账的时候,就看好自己,提拔自己;给自己展示能力的机会,肯定自己的才华与追求,如恩师一般谆谆教诲;明白自己的理想,认同自己的价值;熔掉心爱的传家宝,锻造给自己的武士刀;把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子嫁给了自己…

    初见时爽朗热心的大叔;比赛时球技超群的帅气大叔;自己借钱时毫不犹豫地借给自己,在众人都不理解自己时肯定自己的大叔;两年前为了救自己亲自带着200人以身犯险的家督大殿;冈崎城头亲自迎接自己,亲赐马印,给予自己恩宠无双的荣耀的家督大殿;循循善诱,尊尊教诲着自己不断成长,有求必应的家督大殿;允许自己和今川枫交往,并不顾身份的差异,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家督殿下;融掉传家的宝贝香炉,打造那把千鸟,赐给自己的家督殿下。理解自己的抱负,认同自己的理想,肯定自己的能力的家督殿下。

    发誓要效忠终生的主公。

    不在了。

    一幕幕往日相处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浮现,再次醒来时,雨秋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而整个鸣海城内,也满是悲痛欲绝的痛哭声。

    陪在身边的直江忠平告诉他,他们正在鸣海城城内的一家武士住房内。

    刚才今川义元的首级被挑了出来之后,雨秋平在城外再一次口吐鲜血,直接昏倒了过去,跌下马时被身边的本多忠胜救了下来。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虽然也是悲愤交加,但还是稳定住了情绪。他们让几个人扶着雨秋平躺下,还叫军医来给雨秋平看病。两人自己,立刻匆忙派人稳定军心。

    索性织田家似乎也因为苦战一天,没有余力。并没有出城迎击,而是从鸣海城北门离开,弃城而去,估计是害怕被围在城内吧。

    织田家离开后,今川军立刻进城,开始扑灭天守阁内的大火。整个天守阁内因为存放着大量粮草这些易燃物,火势十分迅猛。更让人诧异的是,天守阁的四个大门居然都被锁死,只有一个门有人员进出的痕迹。而天守阁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的门,也

    被紧紧反锁。

    在那个大门内,搜查部队发现了几具尸体。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全身发黑,手脚蜷缩成一团。根据他们的位置,负责搜寻的人员认为,他们可能是被困在燃烧的天守阁里,死前正在尝试打开天守阁被锁死的大门,结果却被活活熏晕后烧死。后来织田家的人破坏了这道门,进入了火场。

    而这几具尸体中,四具完整尸体的身份已经都可以辨认了他们都是今川义元的小姓。而那具无头的尸体,穿着的衣服虽然已经烧得模糊,但是腰间的佩刀却依稀可辨正是今川义元的佩刀,宗三左文字。

    织田家的人,正是碰巧拆毁了这座几乎已经烧烂的大门,发现了今川义元的尸体。把他的首级割下,挑上了城头。

    前去搜查的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当场伏尸痛哭,几乎哭晕过去。全城内的今川军足轻,纷纷痛哭失声,陷入一片混乱和悲伤中。

    听完直江忠平的叙述后,雨秋平望着天花板,良久无语。

    就当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一时间有些走神时。雨秋平忽然猛地翻身坐起,抽出身旁的一把肋差,就要去抹脖子。一旁的直江忠平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挡了雨秋平的手一下。反应过来的本多忠胜一把在身后钳住了雨秋平的双臂,死死地摁着他,不让他寻短见。周围的真田昌幸,天野景德也急忙上前几步,夺下雨秋平手中的肋差。

    “你们放开我。”雨秋平的声音毫无生气,丝毫没有想要寻短见的人那样的激动和愤怒。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如坚冰般无法融化的悲哀和悔恨。

    “这次计划是我制定的。我军的惨败,家督殿下的意外身死,那么多将士那么多辎重都没了,我该如何自处?”雨秋平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唯有自裁以谢家督殿下的厚恩了。”

    “殿下不可这样啊!”真田昌幸焦急地劝导:“殿下前途无量…”

    “又有什么用?我害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脸回骏河?”雨秋平摇头道。

    “殿下,请您三思。”天野景德沉声道:“万万不必如此!”

    “殿下…要不是家督大殿让您退兵,也不会出事的。”本多忠胜也低声答道:“不全是殿下的责任。”

    “你们都别劝了。”雨秋平依旧不为所动地摇头道。

    “殿下不为公主殿下想想了么?不为公主殿下腹中的孩子想想了么?”直江忠平着急道。一想到今川枫,雨秋平微微有些动容。但是,片刻后,又是长叹一声。

    “我最没脸去见的…就是枫儿啊…”雨秋平呜咽着说道:“我…害死了他的父亲啊!我答应过她一定和家督殿下平安归来的啊!我…”

    我该怎么面对她的泪水啊…

    “殿下你不是说过,每一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拥有了无比宝贵的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吗?”直江忠平眼中也有了泪花,“怎么可以这样轻生!”

    “可是…”雨秋平的喉结剧烈的蠕动了一下,“我犯下了这么大的错…”

    忽然,门被一下子拉开了。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三个人都是面带泪痕,脸色铁青。

    “红叶,不必自责。”濑名氏俊摇了摇头,“此事另有蹊跷!”

第一百六十章 疑点

    与此同时,大高城内。

    “你们说什么?在朝比奈殿下那里,看到了今川家的直辖部队,濑名殿下,还有那个雨秋平!”冈部元信吃惊地向几个刚刚返回的传令兵问道。

    “回禀殿下,在下等肯定没有看错。”几个传令兵回答道。

    冈部元信眉头紧锁,低声道:“主家近万直辖部队,都在雨秋平的控制下么?”

    “这…更像是濑名殿下在指挥吧。”几个传令兵答道。

    “那就好。”冈部元信冷哼了一声,“有没有…”

    话还未说完,远处就传来几个朝比奈家传令兵惊恐的高呼声。“求见冈部殿下!快带我去见冈部殿下!”

    “正纲,去带他们过来。”冈部元信吩咐道,“不要让他们大呼小叫,以免动摇军心。”

    “明白。”冈部正纲转身离去,片刻后,就带着几个满头大汗,双目尽赤的朝比奈家传令兵回到了本阵。

    “朝比奈殿下有什么事情么?”冈部元信沉声问道,“还是雨秋殿下有什么事情?”

    “是朝比奈殿下让在下等过来的。”几个传令兵跪在地上,努力止住哭腔,低声道:“我们在鸣海城内发现了家督大殿的遗体…首级已经被织田军夺去了!”

    同一时刻,鸣海城内。雨秋平所在的房间内,此时只剩下雨秋平,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四人。

    “二位殿下和大哥…是认真的吗?”雨秋平此时的身体还十分虚弱,一下子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虽然那只是怀疑。”濑名氏俊神色凝重,“但是…家督大殿的死,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突然让我们撤退的传令兵,还是离开几十个侍卫而独自被大火困死在天守阁里的大殿,或是忽然弃城潜逃的冈部军的动向,都出人意料。我绝不相信这一环接一环的意外都是误打误撞造成的,肯定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而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冈部殿下就是内奸?是谋害家督殿下的人?”雨秋平喃喃地说道,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冈部殿下怎么会…”

    “是很令人惊讶没错。”朝比奈泰朝低声道,“但是经过我们一番讨论后,我们觉得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我们怀疑…”濑名氏俊望着雨秋平的双眼,沉声道:“这次会战中一切的异样,很有可能都是冈部殿下操纵的。”

    “家督大殿的行踪和我们这次会战的计划,只有红叶你,我,朝比奈殿下,朝比奈二公子,冈部二公子和冈部殿下这五个人知道。要想从中作梗,谋害家督大殿,只有从我们六个人里面选出一个。”

    “我自知自己清白,朝比奈家两位殿下同样是清白的,而且一系列的表现也证明了他的无辜。红叶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对家督大殿忠心耿耿,还是家督大殿的女婿,也断无出卖家督大殿的可能。”

    “那么,唯一有嫌疑的,就只剩下冈部家的两位了。这两位若是试图谋逆,必定是通过冈部殿下之手。”朝比奈泰朝低声道。

    “前年那次织田家匪夷所思的奇袭,就必定是有我们今川家的高层予以情报上的

    支持支持才得以成功的。而冈部殿下就清楚那次辎重运输的具体时间。”他顿了顿,“而我和家督大殿调查了两年,居然一无所获。如果内奸就是冈部殿下,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他是本家重臣,我们虽然秘密调查,但也不好意思对他查得太严,害怕引起他的忍者的警觉,导致他对家督不满。因此,没能发现他是内奸。”濑名氏俊悔恨地摇了摇头,“前年的知立之战,前线驻军都遭遇重大损失,只有冈部殿下一人的部队全身而退…其中恐怕是有默契在其中吧。”

    “可是单凭这个并不能说明冈部殿下和织田家有联系啊!”雨秋平有些激动地辩驳道。

    “当然不止这些。”一向和冈部家针锋相对的朝比奈泰朝本身就对冈部家有深深的怨恨,“之前那一次检地事宜,他突然向朝比奈家发难,很有可能就是想摄取更多权力。”

    “这也不能说明啊!”雨秋平印象中的冈部元信,可是一直都是忠肝义胆的形象啊。

    “红叶,听我们说完。”濑名氏俊低声道:“你仔细想想,这一次会战中出现的一系列巧合,都很有可能是冈部家从中推动的。”

    “鸣海城全部由冈部殿下的人驻守,其他本家部队都被隔绝在城外。家督大殿带着几十个侍卫进入鸣海城的天守阁后,实则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络。”濑名氏俊越说面色越是凝重,“如果冈部殿下真的有反心,很有可能就已经把家督大殿控制住,甚至杀害了。亦或是袭击家督大殿派出的传令兵,隔绝内外联系。而我们城外的部队却一无所知。然后,从家督大殿的近侍身上搜出令箭和印信,派人过来,向我们假传撤退的命令,放织田家离开。”

    “而那几个给我们传令的传令兵,事后也都不知所踪了。”濑名氏俊神色中闪过一抹狠色,“很有可能就是冈部殿下派人假扮的。给我们传令后,又立刻前去织田家阵中,告知他们,鸣海城的大军根本不知道家督大殿身处鸣海城,而都以为家督大殿还在桶狭间。看到家督大殿影武者的首级必定会方寸大乱。”

    “因此织田军的人就挑起影武者的首级,去乱我军心?”雨秋平问道。

    “对的,但是这样还不够。”濑名氏俊摇了摇头,“冈部殿下为了进一步扰乱我军,放火烧毁天守阁,同时弃城而逃。把家督大殿烧死在火场里,就可以死无对证。只要说自己奉了家督大殿的命令就可以免去责任了。”濑名氏俊痛心疾首地说道:“而城外的大军,也就不战而溃了。朝比奈家也因此遭受损失,冈部家却和上次大战一样,毫发无伤。”

    屋子一下子变得很小了。四人皆是默然无语。

    “不会的吧…”雨秋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前世历史中的冈部元信,虽然在最后关头投降了武田家,没有和朝比奈家一起为今川家尽忠到最后,但也绝对和织田家没有什么瓜葛啊。怎么可能…

    等等!

    前世的历史上…冈部家的部队,同样在桶狭间会战中,几乎毫发无伤。从头到尾,都没有和织田家爆发大规模战斗。还在战斗后,以鸣海城全城为筹码进行谈判,换回了今川义元的首级,体面地退出了尾张也借此成为了

    今川家在此战中唯一的英雄。

    难道…

    雨秋平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精光…

    冈部家…和织田家,本就有联系么!的确,在山口父子被今川义元处死后,冈部元信一直都是前线的重臣,有着大量和织田家接触的机会。

    而前世桶狭间会战中,冈部家的表现也和这一战一样扑朔迷离…

    莫非…冈部家真的是内奸?难怪织田家的奇袭行动会如此顺利?莫非就是冈部家,为他提供了一系列方便?

    “可是!冈部殿下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啊!”雨秋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已经是今川家的家老重臣了,地位奇高无比!即使谋反到了织田家,最多也就是家老重臣的地位啊!”雨秋平摇头道,“他这么做图什么?他害死家督殿下,什么也得不到啊!”

    “你们明国的秦桧,害死岳武穆,难道是为了反叛到金国去么?”濑名氏俊低声道。

    雨秋平怔了一下。

    “难道是为了内部斗争么…”雨秋平愣道:“可是他此举,也捞不到多少好处啊。朝比奈家的实力虽然有所削弱,但是我们三家联手,也绝不会给他独揽大权的机会啊。再说,寿桂尼大人可也是很了不起的啊。”

    “这也是唯一的疑点了…”朝比奈泰亨沉声道:“如果冈部元信这厮真的谋反害死家督殿下!那他必定还有后招!”

    “报!”话音未落,房间外就传来朝比奈家传令兵的声音。

    “什么事?”朝比奈泰朝问道。

    “冈部家的传令兵在城外求见,指明要见今川家直辖部队的几位指挥官!在下不知该如何答复。”传令兵语气中有些慌乱,“那几个人来势汹汹,恐怕来者不善。”

    “这是什么意思?”朝比奈泰朝沉吟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挥手打发传令兵离开,“我们马上就过去,亲自处理。”

    传令兵一走,朝比奈泰朝立刻就沉下脸色,低声道:“两位看明白了么?”

    “这是在争夺直辖部队的指挥权。”雨秋平咳嗽了几声,低声道:“家督殿下遇害…这支部队现在由谁指挥,的确无人能说了算。这段危机时间,他们只是暂时听从我们的指挥罢了。”

    “冈部殿下果然图谋不轨。”濑名氏俊摇头道,“真的是太令人失望了。家督大殿尸骨未寒,他却先来抢夺兵权了!”

    “还叫什么冈部殿下!”朝比奈泰亨愤愤地骂道:“冈部元信这厮!肯定就是他害了家督殿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贤侄请冷静一下。”濑名氏俊劝道:“在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万万不可如此武断。之前的那些,都是我们的怀疑罢了。”

    “但是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雨秋平补充道:“我们三家的兵力合兵一处,也不满3000战兵。冈部家甚至只有不到2000战兵。而家督殿下的直辖部队,此时却有着远超我们两者的实力。这股力量的归属,举足轻重。若是冈部殿下真的有反心,这支部队,绝对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说得没错。”朝比奈泰朝冷哼了一声,“我们走,去会会那几个传令兵!”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讨逆

    四人带着各自的侍卫,快步来到了南城城楼上。只见门洞下,几个维持秩序的朝比奈家武士正和四个冈部家的传令兵争执着什么。那四个冈部家的传令兵似乎高声嚷嚷着要立刻见几位指挥官,巨大的动静已经引得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就有几个那几个指挥官的侍卫,似乎正回去通报。

    朝比奈泰朝眉毛一挑,但也不方便去阻止那几个人,就径直走向门洞。那几个人看到朝比奈泰朝来了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闹得更大声了。

    “家督大殿有命令传给几位主家的殿下和大人!你们为什么拦着我们不让进!”那个领头的大声喊道。

    “莫非是朝比奈殿下做了什么亏心事,生怕被知道么!”另一个人高声喊道。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几个人推搡着朝比奈家的武士,同时大喊道,“阻挠传令使者,朝比奈家可是要谋反么!”

    “休要血口喷人!”朝比奈泰亨第一个愤怒地吼道:“我看是你们冈部家图谋不轨吧!你说,派给我小弟的传令兵是怎么回事!”

    雨秋平面色一紧,想拉住自己的傻瓜大哥,却已经晚了一步。他无意间泄露了他们三家已经开始怀疑冈部家的信息。这可是极为不妙的啊。

    果然,那四个传令兵在片刻的错愕后,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知几位前来,可是有冈部殿下的什么命令?”朝比奈泰朝开门见山道。

    “在下等奉殿下之命,要求见主家的几位大人,希望朝比奈殿下代为通报。”几个传令兵不卑不亢地说道。

    “阁下这就是见外了,”濑名氏俊笑道,“有什么事,我们代为通报便可,不需要你们亲自跑一趟。”濑名氏俊看似热情的一句话,实则在要求几个传令兵把要传递的信息老实交代。

    “怎敢劳烦几位殿下!”传令兵也打起了太极,“家督大殿马革裹尸,军队人心不稳,几位殿下身担重任,在下又怎敢劳烦诸位殿下。”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几个直辖部队的指挥官也纷纷赶到现场。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濑名氏俊等人也不好意思再拦着几个传令兵。看起来,传令兵刚才大闹特闹,的确起到了效果,把几位主家的指挥官引来了。

    “几位大人!”一看到目标来了后,几个传令兵一改刚才不肯说的表现,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为首的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卷卷轴,恭敬地托在手上。

    “这是什么?”朝比奈泰朝警惕地问道。

    然而,几个传令兵却没有理他,依旧毕恭毕敬地把卷轴托在手上,面向那几个指挥官的方向,“诸位大人,请看。”几个指挥官愣了一下,走上前去。雨秋平和濑名氏俊不好阻拦,只好放他们过去。其中一个指挥官,伸手就拿起了那个卷轴。

    “这是家督大殿最后的命令!”在那个指挥官接过卷轴的那一刹那,那个传令兵忽然朗声说道。雨秋平等四个人都是一震,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止。

    指挥官愣了一下

    ,慌忙打开卷轴。周围的另外几个指挥官也凑过去观看,却是齐齐地怔在原地。愣了半晌后,他们把卷轴举得更近了一点,仔细地端详起来。半晌后,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微微点了点头。

    “是家督大殿的笔记没有错…”几个人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低语道,“这卷轴,是如何到你们手上的?”

    “家督大殿刚到鸣海城时,就交给我家殿下这个卷轴。”传令兵含泪说道:“嘱咐道,没有意外就不要打开。如果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无法联系上他本人,就立刻打开这卷轴查看,里面有他的指令…谁曾想这就是家督大殿的遗命…”

    “什么鬼。”雨秋平暗自腹谤道:“家督殿下怎么会搞出这种遗计锦囊的事情,怎么可能…”

    “确实是家督大殿的笔迹…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几个人又默默念叨了一遍,然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用带着怨恨和怀疑的目光,望向雨秋平等人。

    雨秋平怔了一下,开口问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请诸位自己看吧。”指挥官默然无语,将卷轴交给了朝比奈泰朝。

    朝比奈泰朝默默地展开卷轴,周围的雨秋平,濑名氏俊,朝比奈泰亨也凑到了他的身后,看着卷轴徐徐地展开,露出了上面狂放不羁却收放自如的字迹。雨秋平仔细地注视着一笔一划随着卷轴而显现,立刻认出这字迹。

    “确实是家……”

    后半句话,却戛然而止。

    因为那卷轴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吾若不幸,尔立刻回师讨逆!二心者,此时必在鸣海!”

    “这…怎么…”雨秋平登时目瞪口呆。出于对今川义元的信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怀疑同在鸣海的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但是片刻的思量后,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是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

    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三人同样也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那卷卷轴,一时无语。

    “我家殿下怀疑,”那个领头的传令兵当先说道:“谋逆者!正是雨秋红叶!”

    “我们殿下在大高城附近搜索良久,找到了那几十个家督大殿的侍卫。”传令兵朗声道:“他们说他们本来在天守阁里准备好易燃物后,就集结在南门门口,等待家督大殿从天守阁里出来后一并撤退。但是却突然接到手持家督令箭和印信的传令兵,说是让他们立刻撤离,不用等待家督大殿了。等到他们离开后不久,天守阁就被点燃。他们当时就有些担心家督大殿的下落,就四处搜寻,结果就看到了本家部队惨败,被迫和败军一起撤离。”

    “而我们听说,濑名殿下和主家的诸位大人,都是在桶狭间遇到了手持家督令箭和印信的传令兵,他们强令诸位撤退,才给了织田家从容撤退,袭击鸣海城的机会!”

    “而不巧的是,”那个传令兵看向雨秋平,“影武者的印信和令箭,恰巧就交给了负责影

    武者诱敌计划的雨秋红叶。我家殿下怀疑,正是雨秋平安排人拿着令箭和印信假传命令,害的大军失利!更是安排人跟着粮草队一起进入鸣海城,趁机锁死四门。然后派人用令箭和印信骗侍卫们出城,让我家殿下误以为家督大殿已走,就离开鸣海,烧毁天守阁,把家督大殿活活烧死在鸣海城里!”

    “而一切事成之后,他就打算回到鸣海城,谎骗诸位,趁着混乱,一举多得家中大权!”传令兵狠狠地骂道:“幸好家督大殿之前就察觉到雨秋平的狼子野心,留下了遗计,不然我们现在都被他瞒在鼓里啊!家督大殿已死,那些令箭和印信就死无对证了!”

    “所以,我家殿下派我等前来,召集诸位,拿下逆贼雨秋平!随我家殿下讨逆!”

    怎么会这样…雨秋平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家督殿下会留下这样的命令。他是真的怀疑自己么?还是误判了?为何一切原本指向冈部家的证据,刹那间全部指向了自己。

    我该怎么办?

    雨秋平躲避着几个直辖将领有些仇视的目光,不知所措。

    “一派胡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倒是朝比奈泰亨先喊了出来。他愤怒地把那个卷轴一把夺过,摔在地上,看着那几个盯着雨秋平看的直辖将领,厉声喊道:“你们几个莫不是傻了!这卷轴确实是家督大殿的字迹没错!可是你们那只眼睛看到这上面写着谁是逆贼,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家督大殿要把这封卷轴交给谁?”

    这一席话,倒是惊醒了众人。

    “说不定家督大殿事先写好这个,就是打算送出鸣海城,交给我们这里!让我们讨伐当时正在鸣海城的冈部元信!”朝比奈泰亨喊道:“结果半路被冈部元信那厮抢了过去!反而拿来讨伐我们!家督大殿一直待在鸣海城里,说不定早就被冈部元信控制了!令箭印信什么的,也都是冈部元信那厮抢来的!”

    此言一出,刚才还无比怀疑雨秋平的几个直辖将领纷纷犹豫了起来。朝比奈泰亨话粗理不粗,说的很是在理。毕竟这封模棱两可的卷轴,并没有指明谁才是叛逆啊。

    “诸位请听我一言!”濑名氏俊一看局面有了转机,立刻把他们之前的分析娓娓道来。冈部家的传令兵几次暴跳如雷想要打断,都被朝比奈家的人控制住了。

    “我濑名氏俊,恭请诸君,随我们讨伐逆贼!”

    “诸位大人,请相信冈部殿下,讨伐逆贼啊!”

    两派的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良久,几位直辖将领面面相觑,最后都叹了口气。

    “实在抱歉,辜负两位殿下的好意了。”几人摇头道:“我们实在无法分辨谁是内奸,不方便插手。既然家督殿下不幸遇害,我们只有奉着家督殿下的遗体,回到骏府城,聆听少主的命令。”几个人商量后继续道:“我们会乘坐伊丹大人的海船,从海路回到骏府城。希望两位殿下都先保持克制,不要擅动干戈。一切等少主裁决!”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奥平

    说罢,几个本家的直辖指挥官就转身立刻,准备去集结部队,向着西海岸前进。冈部和朝比奈两边都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两边都没有干涉本家直辖兵力指挥权的权力。

    虽然雨秋平对于失去了本家两千多直辖战兵的帮助而很是心痛。但是所幸,他们没有站到自己的对立面,把自己当场拿下,已经是万幸了。不然可真的要蒙冤了。他现在越发觉得,家督殿下肯定是在鸣海城里察觉出了冈部元信图谋不轨,想送卷轴出来让雨秋平他们去讨逆,却没能成功。

    濑名氏俊和朝比奈泰朝两人也都是面色沉重,显然思考着和雨秋平同样的问题。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这几个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冈部家的人突然上前,把刚才被朝比奈泰亨扔在地上被忽视的卷轴,一把捡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就翻身上马,几个人一夹马腹,就朝着城门外逃去。

    等到众人猛地反应过来时,几个冈部家的传令兵已经骑马冲出去十几丈了!那封关键的卷轴一旦落到对面手上,冈部家就可以用同样的说辞去说服其他豪族重臣加入他们的阵营,绝对要拦住他们!可是一看这几个人就是骑马好手,马匹也都是上品,速度极快!想要拦住他们,估计只能放箭了!但是本家的直辖将领们还都在不远处,这个时候就下令向冈部家的人放箭,说不定会让他们觉得朝比奈这一边才是背叛者。

    片刻的思考后,再想追击已经来不及了。鸣海城到大高城不过短短几里,绝对是追不上了。

    “大意了!”朝比奈泰朝摇了摇头,“一时大意,这下子事情会更加糟糕了!”

    “冈部家的传令兵这么急迫地带着卷轴回去,肯定是要卷轴召集其他豪族重臣,准备集结部队了。”濑名氏俊面色沉重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坐以待毙。我们也要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大高城到鸣海城,转瞬即至,不能被叛逆打个措手不及。”

    “干嘛还等着他们打过来!”朝比奈泰亨骂道:“这帮叛逆!看我不把他们剥皮抽筋,给家督大殿殉葬!”

    “家督殿下此仇不报,吾等誓不为人!”

    由于天色已晚,当晚,冈部一系和朝比奈一系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主家的部队也离开鸣海城,向着海岸线靠去。由于伊丹家的船队并不足以运输全部的八千余人,主家的人决定,只带着战兵回去,而五千多辅兵,则留在了鸣海城,跟随从陆路撤退的大军一起行动。这个小帮助着实减轻了雨秋平等人不小的后勤压力。

    主家部队逐渐撤离鸣海城后,朝比奈泰朝立刻排出大量侦察骑兵,向着大高城方向展开侦查。而冈部元信也不甘示弱,同样派出大量侦察兵北上,阻碍朝比奈家的侦查活动。虽然天色已晚,无法靠近,看不真切。但是,依稀可以看到,大高城外的营寨,绝对不止冈部家的四千多人。肯定已经有着另外几家豪族的溃兵和冈部家会和了。

    冈部家本就和外样豪族关系密切,再加上那封讨逆的诏书,想要收拢部队,可谓是手到擒来。此消彼长之下,朝比奈一方的部队,现在还能和冈部家维持均势,不久后可能就会处于劣势了。

    经过短暂的讨论后,朝比奈泰朝等人立刻商议出了对策。派出信使前去沓挂城,请求朝比奈信置率部前来鸣海城会和。派出信使前往冈崎城,让留守的关口氏广密切注意亲冈部一系的饭尾连龙的动向。同时,立刻派出雨秋平的亲

    信穴山信实作为信使,将家督的死讯回报给后方的刈谷城,安祥城,最后再返回远江骏河,还在信中控诉冈部家的种种图谋不轨的行动。

    除此之外,朝比奈泰朝还让朝比奈家的骑兵几乎倾巢而出,散开搜索范围,寻找鸣海城,大高城周围溃散的友军,试图说服他们加入己方阵营。

    雨秋平则派出小幡杰盛,让他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寻找松平元康的下落。在前世的历史上,后者在今川义元身死后,趁着今川家大军乱成一锅粥地撤回远江和骏河时,趁机在冈崎城独立。虽然并没有完全摆脱对今川家的依附,但是却已经不再受到今川家的控制了。而这一世的情况,却有了改变。今川军大军在今川义元身死后,并没有立刻撤出尾张三河,朝比奈和冈部两大主力,反而为了今川义元的意外身死对峙起来。原本历史上出现的三河权力真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因此,雨秋平打算向松平元康祈求帮助。如果和冈部家的对峙真的会进一步升级的话,那么三河本地豪强松平家的协助就会是极大的助力。

    5月19日入夜前,两家的斥候骑兵间虽然有了不少摩擦,但总体还保持着克制,没有大打出手。而派往沓挂城,冈崎城的传令兵也在入夜后返回。朝比奈信置说第二天一早,就会带兵赶来。之前葛山家的部队也进入了沓挂城,目前正和他合兵一处。而冈崎城的关口氏广则表示,饭尾连龙似乎也收到了监视他的指令。双方的部下表面上维持着和睦,暗地里则已经开始对峙。而安祥城的朝比奈信安,也是朝比奈家的人,表示坚决站在朝比奈加一边。刈谷城的水野信元,态度就很可疑了,派去刈谷城的传令兵根本没有回来。

    这是家督殿下走后的第一个夜晚。

    忙了整整一天的雨秋平,还未来得及感伤,便已沉沉睡去。只有在梦醒时分,才发觉,他已和自己天人两隔,泪水早已流干。

    我没有伤心的时间啊…我一定要手刃叛逆,为殿下报仇!

    5月20日清晨卯时三刻,派向大高城的传令兵忽然赶回鸣海城回报,说冈部家似乎有异动,大高城城南城下町里的部队纷纷开始集结。十分警觉的朝比奈泰朝等人立刻下令部队围绕鸣海城开始防御。如果冈部家打算借今川义元身死,全军大乱的机会,趁机击破朝比奈家,再把内奸的帽子扣到朝比奈头上,家中大权就会全部落在冈部家手里了。然而,两刻钟后,另外几个传令兵却回报说,大高城城南的部队似乎有撤退的迹象。等到朝比奈泰朝亲自带着骑兵队前去侦查时,立刻意识到冈部家是准备全军撤离大高城了。在滚滚南撤的队伍中,可以看到井伊家,三浦家和众多小豪族的旗号,人数估计只有接近7000人,显然是在鸣海城外的合战里遭遇了重大损失。而朝比奈家这边,如果不算直辖部队遗留的五千多辅兵,兵力不过也就只有6000人出头。两边可以称得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得知冈部家撤离后,朝比奈泰朝立刻判断,后者是想快速回到冈崎城,将冈崎城内的物资和装备据为己有,把己方的人堵在三河西边。

    因此,朝比奈家这一边的部队,也立刻全军集结,开始用早膳。武士们不断催促着足轻们快些吃饭,好早点出发。濑名氏俊会率领本部向东离开,走桶狭间知立安祥一线,而朝比奈泰朝和雨秋平的部队则会走西线,正面尾随追击冈部家的部队。

    “可是…鸣海城。”雨秋平还是有些犹豫,“真的不留人防守了么?这岂不是白送给织田家了?这可是我们在尾张境内的重要据点啊!”

    “织田家有那么多兵力,”朝比奈泰朝叹了口气,“留少少不住,留多的话,我们又如何对抗冈部家?”

    “别忘了,冈部元信那厮很有可能和尾张佬内通啊!”朝比奈泰亨急道:“当务之急是干掉他们啊!不然如果被冈部家拿下了政权,把我们打成叛逆,我们守着鸣海城是给谁守啊!”

    “说的有道理。”雨秋平叹了口气,“那就去全部撤退吧。”

    让众人感到欣慰的是,奥平家的部队找机会脱离了冈部家的大军,来到了朝比奈家这一边。前来交涉的正是奥平贞吉。这次他跟随伯父奥平贞胜出征,在冈部家和朝比奈家对立的时候,奥平贞吉认为雨秋平绝不可能谋害家督,因此坚定地劝说伯父站到雨秋平的那一边去。采纳了侄子建议的奥平贞胜,在冈部家大军就在附近时,先是和冈部家虚与委蛇,假意加入冈部一边,参加了评定会议。然后找到机会,在撤军的时候脱离了冈部家的队伍,向着朝比奈家这边逃来。

    “贞吉,真是有你的!”朝比奈泰亨兴奋地一拍奥平贞吉的肩膀,“这么信得过我们!”

    “红叶他对家督大殿忠心耿耿,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他会是叛徒的!倒是冈部家那群东西,一看就不是好人!”奥平贞吉骂道:“特别是那个冈部正纲!”

    雨秋平忽地一愣,脑中浮现起了不久前的事情。那是在骏府城街头的时候。

    同时,冈部正纲上前一步,凑到雨秋平耳边,用一种近乎怨毒的语气低声道:“雨秋平!你给老子等着!我冈部正纲和你不死不休!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冈部家都会让你这个贱人,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的!”

    “难道…”雨秋平的双眼猛地睁大,泪水再次溢出眼眶,在心中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冈部家的报复方法么!把家督殿下也害死么!”

    “对了!”奥平贞吉兴奋地道:“我家伯父去参加冈部家的评定会议时,得知他们的计划似乎是快速前往冈崎城,控制全城和关口殿下,然后把我们挡在西三河!阻挡我们的传令兵前往骏河,这样他们家的说法就可以一手遮天了!”

    “果然和我大哥所料不差!”朝比奈泰亨兴奋地喊道,“你快去和你伯父一起,跟我大哥说一下这个计划!我们赶紧追上去,别让冈部家得逞了!一定要把这叛逆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大高城城南。

    “兄长!那帮奥平家的该死的家伙,居然跑了!都跑去雨秋平那边了!”冈部正纲接到后方的汇报时,气急败坏地骂道:“我早就提醒兄长,一定要派人监视这几家远江的豪族!他们都和朝比奈那边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介意了。”冈部元信不咸不淡地答道。

    “昨天晚上会议的内容,他们肯定也都汇报给朝比奈家的人了!这可怎么办啊!”冈部正纲嚷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来听了!”

    “正纲,以后不可以有点小聪明就沾沾自喜了。”冈部元信凝视着冈部正纲的双眼,“战争是残酷的。”

    “为了讨逆,我冈部元信,万死不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忠臣

    辰时六刻,朝比奈军先头部队,朝比奈泰亨所部到达大高城。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大高城的守将鹈殿长照并没有和冈部元信一起离开,而是收拢全军,待在大高城内。听守门的卫兵说,昨天晚上冈部元信邀请他去参加评定会议时,也被他坚决拒绝了。这样的表态,可以说是很支持朝比奈一方!但是碍于鹈殿长照本人大高城城主,今川义元妹婿的身份,冈部元信也不好为难他。

    得到这个消息后,朝比奈泰朝和雨秋平都感动不已。在那样的情况下,鹈殿长照能够坚守住自己的立场,拒绝冈部元信的劝诱,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如果鹈殿长照投向冈部元信的话,后者很有可能留下很多人防守大高城,阻碍朝比奈军的追击。而鹈殿长照保持大高城的独立,拒绝加入冈部阵营,则为朝比奈家保留了进军的路线。

    朝比奈泰亨率部进入大高城后,雨秋平和朝比奈泰朝立刻亲自策马赶去天守阁,准备向鹈殿长照当面道谢。等到他们赶到门口时,却发现朝比奈泰亨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松千代,怎么了?”朝比奈泰朝诧异地问道。

    “哥…”朝比奈泰亨挠着头道,“我早就跑来想向鹈殿殿下道谢。结果鹈殿殿下说什么都不肯见我。”

    朝比奈泰朝思索了一下,立刻出声问道:“是不是你在城里做出了什么不礼貌的事情,惹得鹈殿殿下不高兴了!”

    “没有啊!我进城后可老实了!”朝比奈泰亨叫屈道。

    “应该不至如此。”雨秋平红着眼眶,低声劝解道:“家督殿下刚刚遭遇不测,大家肯定都很悲伤心痛。鹈殿殿下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意气用事?”

    “红叶说的也是。”朝比奈泰朝点头道,转身面向一个侍卫:“劳烦向鹈殿殿下通报,就说朝比奈泰朝前来拜访。”

    “是。”那个侍卫有些不情愿地答应道,看起来之前为朝比奈泰亨通报的也是他。

    不久后,天守阁里间的门被拉开。前来开门的,正是鹈殿长照本人。

    他披麻戴孝,脸色憔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双眼红肿,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鹈殿…殿下。”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想起了家督的死,也一下子红了眼眶,“请千万保重啊…”

    “家督殿下…”雨秋平之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也再次夺眶而出。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多少次流泪了。

    “还不是哭的时候,大家都振作一些啊!”朝比奈泰亨强忍着泪,低吼道:“家督大殿大仇未报!我们受家督大殿厚恩,怎么可以坐看叛逆猖狂!”

    “说的是,”朝比奈泰朝眼眶含泪,沉声道:“鹈殿殿下深明大义,没有加入冈部叛逆一方!这实在是今川家之福!我在这里先替所有人谢过鹈殿殿下了!请殿下整顿兵马,随我们一同追击冈部叛逆!”

    然而,鹈殿长照却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摇了摇头。

    “诶?

    ”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鹈殿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拿不准谁才是害死家督殿下的内奸?”

    “我们这里有证据。”雨秋平边说边把写着濑名氏俊整理的疑点和推理的事情流程的那沓纸从怀中拿出。“请鹈殿殿下过目。一切正是冈部元信那个叛逆所为!他跟殿下您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不用。”鹈殿长照依旧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雨秋平手中的那沓纸。

    “鹈殿殿下…你这是…”朝比奈泰亨急道,“莫非你相信了冈部元信那厮的话!”

    “没有。”鹈殿长照叹了口气。

    “那殿下为何不肯加入我们?莫非是信不过我们?”雨秋平追问道。

    “没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鹈殿长照的声音有些嘶哑,“谁是内奸,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空气忽然安静。一时间,屋子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鹈殿殿下何出此言?”朝比奈泰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殿下不想为家督复仇了吗?”

    鹈殿长照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忽然变得无比无奈。良久,他沉声道:“我是个武夫,说话直接不好听,三位请不要介意。”

    “鹈殿殿下有话直说吧。”雨秋平应道。

    “冈部家和朝比奈家,雨秋家素来有仇怨,我也略有耳闻。”鹈殿长照低声道,“这次双方对立,互相拿出证据宣称对方是叛逆,难道真的是为了内奸么?怕是更多是两家的宿怨在作祟吧。这样带着私仇的内斗,还打着复仇的旗号,在下是绝对不愿意参与这种事。”

    “不是这样的!”雨秋平争辩道,“家督殿下不幸阵亡,值此危局,我们又怎会因为私仇…”

    “雨秋殿下也知道是危局么?”鹈殿长照忽然怒目圆睁,低声喝止了雨秋平:“那你们双方为何要剑拔弩张!为何不能一致对外!全军都去内斗,鸣海城不防守了,沓挂城不防守了!织田家一旦入侵,东南尾张便都要丢掉了!这可是今川家历经十几年,多少人战死沙场才换来的领土啊!”

    “这…”雨秋平一时语塞。他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两家几乎兵戎相见,而不愿意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或是回去让今川家下任家督评判公道,接受调查。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朝比奈家和他雨秋家,和冈部家有着宿怨,互相都不相信另一方。

    “掺杂着私欲的内斗,我绝不会参与。家督殿下若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想看到手下为了找出所谓的内奸,自相残杀。我无论加入哪一边,都是对今川家的伤害,所以我哪边都不加入。”鹈殿长照坚定地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如坚冰一般,“家督殿下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道命令,是率部坚守大高城。这才是,我能为今川家做的事。”

    “无论是冈部家,还是你们的行动,我都不做干涉,因为我没有指挥全军的权限。”鹈殿长照背过身去,示意他不想再谈下去了。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透过天守

    阁的窗户,望向鸣海城那今川义元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他的殒命之所。

    “家督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鹈殿长照,必誓死已报。”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低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去和冈部殿下在少主面前争出谁才是叛徒吧,而我会秉承家督殿下的意志。”

    这个一生倔强的男人,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都不从半点接近讨好。只是默默地完成着家督交给他的一件又一件任务,不邀功,不求名。

    “家督殿下,在下会死守着大高城,死守着今川家在尾张最后的据点,完成家督殿下给我最后的任务,完成家督殿下的遗命。”

    雨秋平的前世,今川义元在桶狭间殒命后,今川家全军都退回远江骏河,只有鹈殿长照一人留在三河坚持。留在三河的武将纷纷投向松平家。只有鹈殿长照一人打着今川家的旗帜,据城死守,誓死不降。后来,在三河军队的围攻下,鹈殿长照坚守至最后一刻,自杀身亡。

    “唯死而止。”

    真正的忠臣。

    在你的凛然正气前,吾辈所谓的忠诚,无地自容。

    巳时三刻,众人向鹈殿长照郑重的道别后,留下了足够大高城食用半年的粮草,就率军离开了大高城,继续南进。

    巳时四刻,濑名氏俊也派传令兵前来,说是沓挂城的朝比奈信置暂时无法离开。因为葛山家的部队似乎倾向于冈部一方,双方在沓挂城中对峙起来,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整个三河尾张边境的今川军乱成一锅粥。

    而与此同时,冈部家的部队和一众豪族的部队,也到达了南方二十几里外的名和。负责断后的,似乎是井伊家的部队他们在鸣海城的合战中率先逃离,比起三浦家这些豪族,受损最小。

    井伊家的骑兵们豁出血本,全部摊开在官道上和官道两侧,散开巨大的情报屏障,想要阻碍朝比奈家的部队获取他们的情报。井伊家的骑兵甚至试图攻击朝比奈家的探马。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在聚集部队时,都以对方是叛逆为由。因此,两方爆发冲突也在所难免。朝比奈泰亨听说井伊家的人试图攻击他的探马后,暴跳如雷。带着二十几个武士,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朝比奈泰亨的骑兵队接近前线后,他们的动向立刻引起了井伊家部队的警觉。他们纷纷开始收缩部队,在官道上集结,大约也有着二十几人的规模。而朝比奈家前线的骑兵数量,则有着四十几人,在数量上压制住了井伊家的部队。

    朝比奈泰亨下令另外二十几个骑兵,保持阵型,尝试从官道两侧向着井伊家的部队侧后迂回。自己则带领着自己的二十几个骑兵,从官道上笔直地朝着井伊家的队伍冲了过去。井伊家的部队不敢硬碰硬,只能收缩着防线向后退去。他们这一退,冈部家一系的情报屏障也就荡然无存,朝比奈家的骑兵队开始侦查冈部家的队列部署。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冲

    接到后方在不断受到朝比奈家骑兵袭扰的冈部元信坐不住了。如果作为主帅的他,放任后方的豪族部队遭受到侵袭,而自己的主军却安然无恙地享受着豪族们的断后,他必定会失去人心。在现在冈部家和朝比奈家对立的情况下,如果自己毫不作为,说不定这些豪族就会倒向朝比奈一方。

    为了稳定军心,他让冈部正纲亲自带着本阵的几十个马众骑兵向着后方赶去,正巧遇到迎面赶来的朝比奈泰亨。朝比奈泰亨正带着几十个朝比奈家骑兵,将井伊家的骑兵从官道上驱逐开。井伊家的骑兵势单力薄,已经被迫让出官道,向着西南的一处丘陵撤退,企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追击。

    而此时此刻,官道上面对面的,正是朝比奈泰亨和冈部正纲,这对冤家各自带着的几十骑兵。狭路相逢,这两人一看到对面的旗号,立刻就憋着一口气。谁都不愿意让路,谁都不愿意停下,各自催促着有些犹豫不想向友军正式动手的部下提高马速,散开队形做出冲锋的姿态,直愣愣地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双方的四十几个骑兵,各自排成了两排,散开松垮的阵型,一排二十几个人足足拉开了百米之宽,两排间前后也相距了二十几米。从官道的西侧一直排到了官道的东侧,像是两张大网,彼此扑向对方。而朝比奈泰亨本人,则冲锋在最前排的中间,甚至超出了周围同伴几个身位。而冈部正纲,显然没有这个胆子,只是缩在了第二排的侧边,不断催动着部下加速。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在马速提到最快的情况下,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无论是朝比奈家,还是冈部家,此刻都已经骑虎难下。骑兵高速冲锋的情况下,极难转向,想要避开对方的冲锋已经是不可能了。而骑兵对冲的时候,马速就意味着一切。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减速,就会成为对方骑兵的活靶子。两家的武士,无论是多么老成稳重,多么不希望立刻将两家的冲突上升到武力对抗的人,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抽刀在手,提高马速,全神贯注地等待两马相交的那拼杀的时刻。

    十米!

    朝比奈泰亨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对面骑兵张开的大嘴,看到对面骑兵高高举起的武士刀映着寒光,看到对面骑兵坐下马匹的鬃毛。甚至,还随风送来对面骑兵的怒吼声。

    然而,他已无暇犹豫或是多做观察,生死存亡都决定在下一瞬自己的反应。这样刺激的搏杀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是每一次,都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在马匹跃起到下一次四蹄着地间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动作。

    “杀!”随着他猛地一声怒吼,对方骑兵也已经跃到了他的身侧。两马交错的那一刹那,一种本能的感觉告诉他对方挥刀的姿势说明对方只是个新手!余光流转间,朝比奈泰亨瞥到了那个骑兵和

    自己同样青涩的脸庞。

    他猛地扭腰一闪,对方骑兵过早抡出了自己的武士刀,什么都没能砍到。紧接着,朝比奈泰亨接着扭腰往回的力,手臂拉出夸张的角度,像是一个几乎做到270°的扩胸姿势,狠狠地蓄力后猛地一个前刺。高速的马速下,对方骑兵因为挥空而失去了调整身体的机会,几乎无暇做出任何反应,刀锋狠狠地撞入对方的脖颈中,雪亮的刀剑被鲜血染红,从对方的后脑勺透了出来。朝比奈泰亨握着刀柄的手,也重重地撞在了对方的下巴上。巨大的冲力让朝比奈泰亨也没能握住手上的武士刀,被迫松手侧身,让过向前撞过去的一马一人。

    身后传来一声迟来的惨叫,紧接着就是骑手坠地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然而,朝比奈泰亨无心回身观看自己的战绩,因为后方冈部家第二排的骑手,已经冲向了手无寸铁的自己。

    二十几米的距离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朝比奈泰亨几乎全凭本能地从腰间摸出了那柄肋差,然后猛地一个后仰,几乎把腰身贴伏在马背上,躲过对方借着马速,势大力沉的一击横劈。然后,平躺在马背上的他奋力将手中的肋差向着对方的马匹刺去,锋利的肋差刺在了马屁股上。吃痛的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暴躁地狂跳起来,措手不及的骑手一下子失去平衡,被甩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刚刚挣扎着起身,紧跟朝比奈泰朝之后的另一个朝比奈家的骑兵就手起刀落,砍稻草人一般把他砍翻在地。

    直起身来的朝比奈泰亨缓缓勒紧缰绳,坐下马匹缓缓地开始减速。等到速度差不多降到正常马速后,朝比奈泰亨一勒马缰,马匹低声嘶鸣了一声后停了下来。而周围其余的几十个朝比奈家骑兵也纷纷跟着他们的少公子停下马匹。朝比奈家的骑兵们调转马头,看向刚才殊死相搏的战场,和更远处的冈部家骑兵。

    刚刚一轮对冲后,冈部家骑兵已经和朝比奈家骑兵交换了位置。现在朝比奈家骑兵反倒在了战场的南侧,而冈部家骑兵则到达了北侧。朝比奈家骑兵身后不远处,就是井伊家的部队。而冈部家骑兵身后几百米外,则是严阵以待的朝比奈家的足轻。

    朝比奈泰亨等人向着刚才的战场看去,战场上横七八竖倒着不少马匹和人的尸体。还有十几匹无主的马匹,正在血泊中茫然地踏着步子,围着自己的主人打转。另外还有几个落马而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武士们,正踉跄着朝着本队跑来。这些侥幸逃得性命的人,都是幸运儿。因为在高速的马速下,即使是平时威力不大的劈砍,也足以一击致命。

    刚才的一轮交锋,朝比奈家这边被砍死了六个人,还有三个人落马。而冈部家那边则足足被砍死了十三个人,还有五个人落马受伤,将近减员一小半。能够打出这样优秀的交换比,朝比奈泰亨的身先士卒和勇猛善战可以说是居功甚伟。

    古代骑兵的马战,大多

    数都是以这种对冲进行。骑兵散开成宽松的队列,在高速的马速下往复冲杀,进行一对一地搏杀。而在日本战国,能够有马骑的,大多都是家中有头有脸的武士。而刚才那一轮冲杀,两边就倒下了二十几个武士。

    “公子,刀!”一个从战场上跑回的朝比奈家武士刚刚就处于朝比奈泰亨的左边。他的马匹被对方砍伤,自己也跌下马来。碰巧,他就落在了朝比奈泰亨第一个斩杀的敌人的旁边。一眼认出那把刀的他,就捡起那把刀,还给了朝比奈泰亨。

    朝比奈泰亨接过武士刀,挥了挥手,示意没有马匹的几个人退到战场边上去。随后,他并没有把刀收回刀鞘,而是将其刚刚指向苍穹,厉声喝道:“列阵!随我再冲一次!”

    “嘿!嘿!吼!”士气正旺的朝比奈家武士大声回应着他们的少公子。

    而反观冈部家这一边,士气则低迷地多。刚才一轮冲锋,处于中央的十个人几乎全灭,伤亡也是朝比奈家的两倍。而他们的主帅,冈部正纲,刚才更是在交锋中连刀都不敢拔,远远地躲在侧面。冈部正纲和朝比奈泰亨虽然都是公子哥,但是冈部正纲却从未上过战场,好勇斗狠什么的,也都是在骏府城里和朝比奈泰亨打打群架。刚才两军对阵,碍于面子和对朝比奈泰亨的憎恨,他毫不犹豫地指挥部下对冲了过去。可是真到了白刃相接的关头,他反而吓得不敢动手了。

    此刻,他躲在阵中,双手不断地打着哆嗦,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嘴上却还强撑着说什么不要紧。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刀光剑影,生死一线中拼杀了。他知道现在才知道,哥哥,父亲,爷爷,嘴中所说的战场,是多么的可怕和血腥。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样的潇洒自如。稍有不慎,被武士刀砍落在地上的尸体,就会是自己的!

    看到朝比奈家的部队再次列阵,沿着官道冲杀过来。冈部正纲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理会部下们要求列阵的请求,拔马就朝着官道侧边逃去,嘴上嚷道:“不可硬拼!快!快去和井伊家汇合!”

    冈部正纲一走,其他的冈部家武士们也毫无战心,拱手让出了官道,向着西南丘陵撤去。朝比奈家的骑兵们也不追击,而是耀武扬威地到刚才的战场上割下了敌人的首级,在本军前炫耀。朝比奈家的足轻们欢呼着庆贺少公子的勇武。

    急忙从后军赶来的朝比奈泰朝和雨秋平本想阻止战争的爆发,却为时已晚。不过,朝比奈泰亨初战告捷,让本军士气高涨,朝比奈泰朝也不好指责,只是笑着表扬了自己的弟弟。为了防止朝比奈泰亨再犯楞,他让雨秋平带着所部的三十骑兵,和朝比奈泰亨一起执行侦查任务。

    而这次骑兵对冲,也标志着朝比奈家和冈部家的正式决裂。今川家的内战,爆发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追击

    得知后军骑兵对冲失利,朝比奈军逼近的冈部元信不得不作出调整,冈部家的部队被迫在名和停下防御,让其他豪族部队都在名和整顿。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见状,立刻派出传令兵通知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朝得知冈部家的最新部署后,也传令部队展开战斗队形列阵。战兵足轻们从辅兵手中接过具足,披挂整齐,向着名和浩浩荡荡地前进。而冈部家背后的雨秋平的常磐备,也在直江忠平的指挥下,离开官道,向着东南移动,做出切断冈部家后路的姿态。

    然而,事实上在濑名氏俊所部离开后,现在雨秋平和朝比奈泰朝现在手上的战兵,甚至还不足2000人,还没有冈部家一系的战兵多。然而,由于冈部家一系的骑兵被朝比奈家压制,情报上落于下风,因此冈部元信对战场态势缺乏总体的把控。因此由于濑名氏俊的旗号迟迟没有出现,他也拿不准濑名备会出现在哪里,不敢孟浪出击。

    朝比奈泰朝知道自己兵力处于下风,一向稳重的他也没有太过急进,而是在名和以北五里外停了下来,和冈部家对峙着。两家的部队纷纷开始趁着休息的时候来吃些干粮。现在,拖得越久,对朝比奈一系越有利。因为现在无论是沓挂城,还是冈崎城,都是两派的人势均力敌地在对峙着。而如果朝比奈泰朝能把冈部元信的主力拖在这里,作为别动队的濑名氏俊就可以毫无阻碍地一一控制这些城市,把冈部家的部队困死在野地里,逼迫他们低头。

    两家部队用过午饭后,冈部元信似乎也察觉出了朝比奈家的意图,开始指挥着部队向东边撤退。他让井伊家,三浦家等豪族部队率先撤退,而留下了组织力最强的冈部家部队殿后。

    冈部家的部队一动,朝比奈家的部队也立刻黏了上去。担心朝比奈家突然袭击的冈部元信,不得不让战兵们和朝比奈家一样全体披挂,掩护着辅兵撤离。

    冈部元信一开始试图让全军保持行军队形撤离,但是朝比奈泰朝见状后,立刻让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率领骑兵上前袭扰。冈部家的骑兵不久前还遭遇打击,抵挡不住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的夹击,不敢硬碰,这就给了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自由机动的空间。

    他们每每率部突进到冈部家足轻边上,冈部家的足轻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展开战斗队形。不然的话,阵型松散的步兵,很有可能会被骑兵一冲就散。而每当冈部家的足轻调整好阵势后,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就率部退走,不断地袭扰冈部家的部队。冈部家的部队战也不能,走也不能,来来回回调整着阵型,消耗着宝贵的体力,行军速度奇慢无比。

    其间,冈部元信曾经试图让手下马众突袭雨秋平的骑兵队,打破僵局,却被及时赶到的朝比奈泰亨驱逐开去,无功而返。冈部家的弓箭手几次试图狙击骑兵队,也被即使察觉到的骑兵躲开了。

    一整个下午,冈部家在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的袭扰下,都没能走出去多远。两家互相牵扯着向着东边

    行进。最终,酉时四刻,冈部家被迫在逢妻川西边的江端扎营,没能渡过逢妻川,进入立场倾向于他们的刈谷城。而冈部家一系的其他小豪族,在冈部家的断后下,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估计已经进入了刈谷城。而朝比奈一系的大军,也在江端西边五里外扎下大寨,监视着冈部军的动向。

    当晚,在马背上高强度颠了一天的雨秋平就有些吃不消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连续一天骑马,但是今天可是在敌前骑马啊!冈部家的足轻武士可都是拿着真刀真枪的,还不时有冷箭射来,真的是让人提心吊胆,紧张不已。而无论是冈部元信的马众,还是阵中的骑马武士,都尝试过冲上来袭击他的部队。雨秋平握着缰绳的手满是冷汗,甚至有一些痉挛。他无时无刻不得不注意着四方的动态,随时提防着四周的危险。

    雨秋平不得不感叹,骑术不好的人,真的很难指挥骑兵部队。这不是平坦笔直的官道,而是变幻莫测的战场。为了寻找战机,不得不在野地,丘陵,官道,草地,坑坑洼洼的地带来回乱窜,对雨秋平的骑术可是不小的挑战。除此之外,他还要单手拿着千鸟,单手握缰,增加了不少难度。更是让他雪上加霜的,则是他还要同时留意战场态势,向手下发布命令,更是牵扯了他不少精力。一整个下午的战斗,他好几次差点甩下马来。

    入夜后,在朝比奈泰朝的大帐内,又召开了一次评定会议。朝比奈泰朝先把今天下午搜集来的情报展示给了众人。首先,沓挂城的朝比奈信置和葛山氏元继续持续着对峙,双方在达成一定的默契后,各自率部离开沓挂城,抛弃了这座早尾张境内的城市。朝比奈信置直接向西去追赶濑名氏俊的部队,葛山氏元则原路返回,从东部绕路回到冈崎城。

    而濑名氏俊在入夜前,也派人传递了一则信息。他经过一天的快速行军,已经经过知立,到达了朝比奈信安所在的安祥城。而刈谷城的水野信元,已经确定倒向了冈部一系,对安祥城方面派出了不少探马。濑名氏俊还在信中说,在得知两军在名和开战后,刈谷城和安祥城之间已经全部戒严。朝比奈泰朝之前已经派出传令兵,把奥平贞吉带来的信息冈部元信试图带着全军抢占冈崎城,这一消息也传递给了濑名氏俊。濑名氏俊得知这一消息后,就立刻着手布置安祥城城外官道和村落的布防,准备阻止冈部家在经过刈谷城后,绕过安祥城东进到冈崎城。

    现在,今川军所有重臣的力量,基本都集结在三河,即将进行一场空前的乱斗。从朝比奈和冈部主力对峙的江端,水野信元的刈谷,濑名氏俊和朝比奈信安的安祥,以及关口氏广和饭尾连龙对峙的冈崎城,几乎都在由西向东的一条水平线上。双方的兵力犬牙交错,局势变化莫测。

    唯一让雨秋平有些不安的,则是松平元康的下落。小幡杰盛被他派出去寻找松平元康,至今却毫无音讯。听奥平家说,在鸣海城外的大崩溃时,松平家在一片混乱中成功逃

    离,应该没有受到多大的伤亡。然而,直到现在,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由于大军的崩溃,整个今川家在尾张三河边境的联络线路趋于崩溃,再加上冈部朝比奈两家互相敌对,不少驿站的传令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雨秋平现在即使想联系上自己的本居城知立城,都是难上加难。

    正是由于联络遭遇危机,朝比奈泰朝极为重视情报的搜集。他把许多探马派向冈部家的大营四周侦察,入夜后也竖起了望塔,监视着冈部家营寨的情况。

    “不管如何,今晚诸位好好休息。”朝比奈泰朝吩咐道,“明天,冈部家必定会依托刈谷城为阻碍,进一步快速东进前往冈崎城,企图甩开我们。我们可能会面临很大的困难,请诸位做好心理准备。留下人轮流守夜后,就都回去休息吧。”

    5月21日寅时八刻,雨秋平依旧早早地醒来。讲道理,他已经是个上了好几次战场的人了,但是却依旧难免紧张。听着营帐里部下们的鼾声,雨秋平苦笑了一下。连今年刚刚招募的新兵都睡得比自己好呀!

    可是家督殿下刚刚离开…我又哪里睡得着?

    雨秋平使劲摇了摇头,把这念头从脑中驱逐出去。一旦陷入悲伤和回忆里,脑子里就会一片混乱,什么都做不了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阵鼓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刚才还震天的鼾声,一下子就被鼓声剪断,取而代之的,是人们不知所措的互相询问声。雨秋平辨认出这是自军紧急召集部下的鼓声后,便立刻翻身起床,随手套上具足,就想着主帐跑去。路上刚好遇到了前来通知自己前往主帐的传令兵。

    “发生什么了!”雨秋平急急地问道,“可是敌人突然袭击!”

    “不是的,红叶殿下不必担心。”传令兵喘着气答道,“恰恰相反,我们的传令兵发现,冈部家似乎正在作撤退准备!整个大营都动了起来,估计是要渡过逢妻川了!”

    “天还没全亮呢!”雨秋平抬头看了眼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冈部家这么想抢时间么!”

    逢妻川不是太深的河流,水也可以勉强过去,但是河面有点宽,估计会消耗一定时间。在江端到刈谷的这段路程上,也有着不少桥梁,可供大军通行。

    渡过了逢妻川,几里外就是刈谷城了!如果真的让冈部家进入刈谷城,甩开了距离,朝比奈家这边的人就会很难阻止冈部家的机动。而冈部家的目标,就是前去冈崎城!若是让冈部家那边的人先赶到了冈崎城,朝比奈家这一边的局势就会变得很恶劣了!

    那么,朝比奈家该做出如何的抉择,也一目了然立刻尾随追击!不能让冈部家主军毫无阻碍地进入刈谷城!

    “朝比奈殿下有什么命令了嘛?”雨秋平问道。

    “殿下已经让正在守夜的二公子所部立刻追击,干扰冈部家的渡河行动了!”传令兵答道,“想请雨秋殿下也立刻集结部队追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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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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