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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生万物     踏天争仙txt下载     踏天争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天道五层

    黄奴儿不过是随意的扫了方荡一眼,就将方荡给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分毫,这还是双方之间隔着数千米的距离。

    在不久之前,方荡面对洪正王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但这个黄奴儿给他的压迫感却更加强大,甚至可以用窒息来形容。

    “黄奴儿的修为是相当罕见的准金丹级别,各国皇家为了能够和仙道门派相抗衡,一直都想尽办法来创造出一些准金丹级别的存在。”方荡的爷爷的声音响起。

    “修仙者你知道了,就是那些练气境界的存在,但这些练气修士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依旧还是凡人,沉沦在这浊世之中不得解脱,只有金丹境界之上的存在才是真正的超脱浊世拥有平凡人数倍寿元的逍遥仙人。”

    “金丹之上的仙人将我们所在的世界称之为浊世。”

    “在他们眼中,世界总共有五层,最下层是鬼冥,那里是个狂乱无比的世界,是比烂毒滩地更加混乱的丛林世界。”

    “第二层就是我们所在的浊世,第三层则是他们所处的上幽,再向上是太清,最顶层叫做道镜。”

    “鬼、浊、上、太、道,这五层世界之中金丹境界的存在基本上不会来到咱们所处的浊世中,更加不会插手浊世内的事情,哪怕他们在浊世之中的门派颠覆,他们也是完全不理会的,因为在他们眼中,浊世就是厮杀场,门中弟子一个个争先向上,若事事都由他们这些存在出手的话,那么对于门人修行没有半点好处,只有竞争才能带来成长,金丹境界的存在插手浊世之间的纷争,简直就是大人插手孩子之间的争斗,是非常丢人的。”

    “若是门派被灭掉了,那时才会有金丹境的存在下临浊世,重塑门派,说白了就是推翻重建,不适合生存,无法生存下来的门派,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还不如瓦解掉。”

    “所以玄天大陆的诸多皇家耗尽无穷手段,来打造准金丹境界的存在,他们可以说是这一方浊世之中最强大的存在了,这也是一个皇朝能够在玄天大陆上立足的根本,只不过,准金丹的存在实在是太难打造了,无论是先天天赋还是后天的培养,所需要的都是天文数字的资源,我夏国也不过只有三位准金丹境界的存在,尽皆被称为镇国,黄奴儿就是其中之一。”

    方荡的爷爷在方荡脑海之中一边给方荡讲解着,一边唉声叹气,这也不怪他消极悲观,准金丹境界的黄奴儿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叫人绝望的地步。

    一头枯黄头发,一身黄色蟒袍的黄奴儿一出现,犹如月光遍洒,四周的滚滚黄烟如潮退去,在黄烟大潮之中可以隐隐看到一些摇头摆尾的巨虫猛兽,他们有的三尾六头,有的浑身披甲,有的背脊上遍脸盆大小的眼珠,都是些模样诡异可怖的家伙。

    这些家伙大多数身下都有一个盘坐的火毒仙宫弟子,他们随着黄烟退去,却并非是走入黄烟之中,而是挣扎缩小,钻进了一个个火毒仙宫弟子的顶门之中。

    云剑山弟子在黄烟之中聚成七八堆,大多数云剑山弟子并不能御剑飞行,所以便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形状如剑般的剑阵,此时他们竟然已经攻击到了火毒城城下,在那黄烟中,阻挠重重,还能走得这么快,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但看到云剑山弟子身后一条蜿蜒阔大的各种猛兽怪虫的尸体鲜血汇聚成的如同蜗牛爬过后的大河后,就知道云剑山弟子的剑阵的可怕!

    而方荡看到的剑光如雷,都是那十位云剑山驭剑弟子所为,双方看上去似乎不分胜负,随着晴天再现,火毒城中有一堆堆的鲜血和尸块显现出来,引来一声声惊恐尖叫,同时又恶臭阵阵袭来。

    不过细看之后才分明,这些尸体和鲜血大多数都是某种怪兽巨虫的,只有少数是人类的鲜血尸块。

    云剑山弟子还有火毒仙宫弟子罢战,各自退在一旁,齐齐抬头看向天空之中一身黄色蟒袍的黄奴儿。

    黄奴儿用手轻轻放在唇边,低咳两声后,才缓缓开口,用他特有的阴柔嗓音道:“诸君争斗,天地震动,皇上差遣小奴儿前来问问,两派究竟因何起了纷争?”

    “诸位仙门大道,我夏国地处边陲,西北有无尽妖洞亿万妖魔窥伺,东北还有嗜血蛮国的蛮族异种虎视眈眈,西方有玄天帝国意图吞并,东方的百象国心怀鬼胎,地势之恶劣,叫皇上都食不知味,彻夜难眠,诸位仙门大道现在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内耗己力?”

    “要知道不论是无尽妖洞还有嗜血蛮国的妖魔蛮族占领了夏国,亦或是有吞天之势的玄天帝国和占据玄天大陆最大地盘的后起之秀百象国得到了夏国,这夏国土地上都将再没有诸位的容身之地。”

    夏国在玄天大陆玄天帝国、百象国、厚土国、星海国、大洋国、郑国、殇国、庆国、三十三岛,十个国家之中,地域面积仅比孤悬海外的三十三岛略大一点,却四面临敌,夹缝求存。

    外有妖魔蛮族将夏国当成侵入玄天大陆的跳板,内有身边两个大国的左右夹击,炫龙皇帝费尽心机,左右周旋,前后照应,这才勉强维持住夏国的局面,不至于被妖魔蛮族吞灭,也不至于被邻国撕碎吞并,环境确实恶劣到了极致。

    子云山排众而出,此时的子云山脸色略微好了些,却依旧满头枯白长发,一双眼睛之中透出一股剑刃般的冷芒,裂口吐声道:“小事?在云剑山杀了我的女儿,盗走了我云剑山即将开启灵性的千叶盲草剑,这叫做小事?天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大的小事了!”

    “子剑首勿急,且听黄奴儿几言!”

    黄奴儿显然对于一切已经相当清楚,目光看向毒冢尊者,开口道:“尊者,两派相争鱼死网破,对于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信得过黄奴儿,不如黄奴儿找出一条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用最小的代价来化解这场搅动天地的纷争如何?”

    毒冢尊者依旧还是那么一张笑脸,开口说话却半点和气都没有道:“炫龙皇帝亲来,我火毒仙宫也未必卖他这个面子。”

    凡间帝王在仙道人眼中未必就尊贵多少,双方互不隶属,所以毒冢尊者实在没有必要理会炫龙皇帝,更别说黄奴儿了,但黄奴儿的实力毒冢尊者却不得不忌惮几分,要知道黄奴儿等于是整个夏国倾尽国力打造出来的怪物,这样的家伙每一个门派都不愿意招惹。准金丹这三个字,分量沉重得超乎任何人想象。

    所以,毒冢尊者摆出了仙家门派的无所顾忌根本不吊皇家的姿态之后,便继续道:“云剑山的狗杂们围着我火毒仙宫的火毒城屠戳百姓,等于是站在我等脖子上拉屎,这样的举动,着实欺人太甚,黄掌印,你若真有办法主持公道,本尊者倒是愿意听听。”

    其实对于毒冢尊者来说,现在的情形是骑虎难下,火毒仙宫之中出了一件百年难逢的大事,大部分的弟子都被拖住,根本无法抽身,这才不得不动用火毒大阵,若是云剑山弟子真的来个鱼死网破的话,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们火毒仙宫吃个大亏。

    若是别的门派也就罢了,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愿意冒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代价去追讨一把剑,而且还是一把尚未生出灵性来的剑,但云剑山不同,这帮家伙一个个脑子都有病的,说到做到,黄奴儿的出现,着实使得毒冢尊者松了一口气。

    子云山沉默片刻,开口道:“好,黄掌印要是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子云山还有整个云剑门上下,虽有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勇气和魄力,但若能够拿回千叶盲草剑,也没有必要非得鱼死网破,当然若是能够一举将那个混账东西也杀掉,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二杆子的意思并不是傻子。

    此时洪正王开口发出虎狼之音道:“黄掌印,好运是我火毒城的大都统,您可要公允处置。”

    黄奴儿看了好似在阴影之中的洪正王一眼,洪正王脑后一面鲜红的洪字大旗猎猎作响,黄奴儿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眯,点了点头。

    黄奴儿阴柔的咳嗽两声后看向方荡道:“小崽子,你不过一个刚刚踏入淬血境界的蝼蚁之辈,却搅得我夏国两大门派巨斗不休,天地倾覆,百姓死伤无算,我该说你有本事呢,还是说你太倒霉呢?换做平时,你这样的小崽子咱家最是喜欢,一定收入帐下,着你伺候左右,但没有人能够做了事不承担后果,是你引发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可惜了。”

    显然黄奴儿根本没想要听方荡的回答,方荡被黄奴儿的那种气息锁定在,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别说开口说话,连眨眼都做不到。

    在这些强大的仙家存在身前,方荡完全只有被宰割鱼肉的份,连眨眼喘息都做不到。

    此时只有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还在微微颤动,相当畏惧黄奴儿,似乎是在发抖。

    黄奴儿道:“既然一切事情皆是因这个小崽子而起,那么一切就都由他结束吧,仙家斗法,首重公平,奴儿我有一个提议,云剑山出一名和这小崽子修为相同的弟子,与其争斗,云剑山弟子胜了,收回千叶盲草剑,当然也可以顺便结果了这小崽子的性命。若这小崽子胜了,千叶盲草剑的事云剑山也就休要再提。”

第七十六章 毒冢赠虫

    火毒城外,云剑山众弟子之后。

    “姐姐,咱们想办法逃走吧?我好担心,娘离开了咱们的照料那还活得下去?”妹妹用蚊蝇般的声音说着。

    “怎么跑?能跑我早就带着你跑了,这些仙人有本事的腾云驾雾踏剑飞行,没本事的也能裂地分石,如咱们姐妹这样的,跑不出五步就会被他们抓住。你要记住,咱们现在首要的目标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再见到娘,要是因为一时冲动送了命,那才是最对不起娘的事情。”姐姐咬着牙低声说道。

    丁苦儿、丁酸儿这对双生姐妹就站在云剑山众弟子之后,此时的两女身后都背着一把木剑,身上穿了云剑山弟子的紧身衣服,看起来倒也颇有一些模样。

    尤其是在云剑山弟子之中,姐妹两个饮食不差,又已经开始修习剑术强身健体,所以两女原本营养不良的样子已经完全没有了,皮肉开始逐渐丰满起来,这样的两女已经初具美人的规模,尤其是两女双生,样貌几乎一样,站在一起,叫人称绝。

    云剑山弟子有不少都开始对两女示好。

    虽然两女都还没有任何战力,但也被丢出来,目的当然不是要她们去杀敌,而是要她们增长见识,同时,也要她们知道自己必须和同门弟子一起生一起死,云剑山上下,没有能除外者。

    丁酸儿幽幽的叹息一声,看了看身前的云剑山弟子,心中、将这些云剑山弟子们挨个骂遍。

    “恩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丁苦儿听着丁酸儿的叹息,眺望远处的火毒城,以她的目力,即便没有黄烟遮掩,火毒城也依旧很遥远,一切都看不真切,更不可能看到城头上被黄奴儿冻僵的方荡。

    就在两女窃窃私语的时候,刚好听到黄奴儿的话语,两女不由得心中一震,齐叫不妙。

    一对一的比试?

    恩公不怕毒的属性确实强大,她们从未见过恩公和别人动手,但她们却看到过云剑山的弟子们剑气裂地,剑芒开水,踏地狂奔如同野马骤急。

    “一百个恩公都打不过云剑山这些袱剑仙人。”丁苦儿,丁酸儿两女心中惊叫,花容变色。

    一对一解决纷争,这是修仙门派之间经常使用的办法,其实当前要想化解两派纷争,并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对于修仙者来说强者为王,才是真理。

    讲道理,不如讲拳头,这是永恒的主题。

    道理是一个强者怜悯一群弱者才构造出来的东西,修仙者这样的强者,从来不讲道理,别说修仙者,你见过那个皇帝行事处处讲道理?

    强者眼中,需要的时候才讲道理,不需要的时候,道理就是狗屎。

    其实这个办法在黄奴儿一出现的时候,方荡的爷爷乃至于靖公主就都已经预见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预见到了,之前的一系列对话,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大家互相敷衍着,就是等着代表炫龙皇帝的黄奴儿来说出这番话。

    无论是云剑山还是火毒仙宫都不会首先提出这个建议,但黄奴儿可以。

    大家心照不宣,对于黄奴儿的这个提议也就顺理成章的通过了。

    对于火毒仙宫来说,方荡就是个屁,他们甚至感到方荡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凭白无故在火毒仙宫最虚弱的时候将云剑山弟子招惹了过来,这个方荡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其实云剑山的一把尚未生出灵性的宝剑对于火毒仙宫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留在手中毫无用处,就算直接还给云剑山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云剑山打上门来火毒仙宫就直接将千叶盲草剑交出去的话,脸面上实在是过不去,所以才咬牙硬挺。

    而对于云剑山来说,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将方荡还有千叶盲草剑直接夺回来,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拍即合,这四个字就适用于此时这个场景。

    云剑山弟子欣然接受了黄奴儿的建议,云剑山上上下下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同门连方荡都杀不了。

    这种单打独斗比试的就是最纯粹的个人战力,在整个修仙者诸多门派之中,单论个人战力,一心磨砺剑道的云剑山堪称第一。

    所以进入无尽妖洞亦或是嗜血蛮国云剑山弟子总是独往独来,换成别的门派,往往要四五人同行才成。

    火毒仙宫弟子的战斗力单独拉出来,同等级,三个都拼不过一个云剑山弟子。

    火毒仙宫弟子仰仗的是豢养的毒虫毒兽,或者是各种猛毒大阵,还有一些临时壮大血脉修为的奇门丹药,虽然有些手段诡异难测,但这种面对面的争斗,只要云剑山弟子多加小心,对方的阴损招数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效果。

    更何况云剑山弟子修为境界不高,但剑法高明的比比皆是,此战可以说必胜。

    尤其是看到子云山唤出二十三岁,总是睡不醒模样的斗子后,云剑山上下更是心中笃定。

    这个叫做斗子的家伙天赋卓绝,剑法剑术已经近乎大成,强筋层次的弟子许多但论剑术剑法上都斗不过他。

    用斗子来战对方那个淬血层次的家伙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斗子之所以一直不能进入更高的层次,完全是因为他要将基础打得牢靠无比,所以,不是不能进入更高层次,而是斗子在选择进入的最佳时间。

    斗子的目标直指金丹大道,他要成就的不是一般的金丹,而是剑丹,剑丹一成,龙吟虎啸,张口喷剑,随心所欲,远比一般的生出灵性的宝剑还要奇妙强大。

    整个云剑山建派到现在也只有百十个炼成剑丹的存在,尽皆是人中龙凤。

    狮子扑兔亦用全力,剑首此举已经断了对方的生机活路。

    毒冢尊者此时开口道:“天底下谁不知道云剑山的二杆子们最擅长单打独斗?叫人送死也没有这个玩法!云剑山要在我火毒仙宫的地盘上比试,总得受些限制才成,我火毒仙宫送火毒城大都统一只毒虫,不然,这样必败无疑的争斗,我火毒仙宫不与参与。”

    毒冢尊者这话一出,使得子云山微微皱眉,一直站在子云山身后英俊不凡,浪气飘飘,腰间挂着一把翠绿长剑,嫖、娼不给钱的倜傥剑,这家伙一脸严肃的低声道:“剑首,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家伙真不是火毒仙宫的人?”

    子云山沉默着微微眯眼,要是那个叫做好运的少年是火毒仙宫的弟子的话,那么毒冢尊者绝对不会有送虫之说。

    毕竟凡是火毒仙宫弟子修行到了一定程度都会领取一只宫中鬼蛊炉中炼制的毒虫毒兽,火毒仙宫弟子只注重炼丹,甚至有不少都是靠丹药来提升境界,所以在肉身防御和战斗能力上相当差,没有毒虫毒兽傍身的话,哪怕遇到最普通的别派修士也很容易就会遭殃。

    毒冢尊者此时说要赠虫,并且对好运的称呼是火毒城大都统,而不是门中弟子,那就说明好运不是火毒仙宫的弟子,至少不是正式弟子,在这种事情上,以火毒仙宫向来无所顾忌的行事手段来说,似乎没有必要当面撒谎。

    毒冢尊者这是和好运撇开关系,表面上是送虫,实际上是告诉天下人,好运要是被杀了,也和他火毒仙宫没什么关系,因为好运根本不是火毒仙宫的人。丢不了火毒仙宫的脸面。

    子云山看了斗子一眼,斗子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也看了子云山一眼,随即露出一口小白牙呵呵一笑。显然没将什么毒虫放在眼中。

    其实这种临阵送虫,用处也不大,除非毒冢尊者肯将那些高品的生出本我灵智的毒虫毒兽送出,否则一个从不接触毒虫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将那些脑中只有本能的毒虫施展得如臂使指,甚至毒虫都未必会听从好运的调遣,反噬其主都是很有可能的。

    子云山开口道:“好,火毒仙宫出招,我云剑山接下来便是。”

    “好!”天空中飘然而立的黄奴儿吐出一个字来,被冻僵在地不能动弹的方荡立时感到双脚一松,好似有一股大力将自己提起,拎着肩膀直接将他从城墙上扯飞起来。

    方荡瞬间双脚悬空,脚下是高山悬崖,若是黄奴儿此时一个杀念闪过,力量稍稍放松,方荡瞬间就将粉身碎骨。

    这种感觉,方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蚊子被黄奴儿捏在两指之间。

    腾云驾雾般,飞出城墙,方荡被丢在了云剑门上千弟子之前。

    云剑山众弟子身后的丁苦儿、丁酸儿两姐妹瞪大了眼睛,抻长了脖子,却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被从火毒城中丢了出来,那人影必然就是恩公了,天可怜见,从那么高的地方被丢下来,恩公岂不是要被摔成八瓣?

    一时间惊得花容失色的两女背后都涌出一层香汗来。

    方荡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圈,好在黄奴儿手法独特,方荡没有受伤。

    方荡满身灰尘,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上千双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嚼吃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方荡从来都不陌生,烂毒滩地之中的成群变异凶兽曾经这样看着他,那些部落之中饥饿的火奴们也曾这样看着过他。

    但他们的眼睛,远远没有这些云剑山弟子的眼睛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

    方荡身后是黑压压的黑甲剑戟军士,两侧是成千上万的火奴贱狗,对面是杀气腾腾的云剑山弟子,方荡在战场的正中央。

    毒冢尊者将袖子拉开,伸手一招,袖管中当即爬出一只碧绿色的蜈蚣来,这蜈蚣百爪漆黑,摇头晃脑。

    蜈蚣号称天龙,容易饲养成活,是火毒仙宫众弟子们最常培育的毒虫之一,也是炼制毒虫最基础的种类,可以这么说,火毒仙宫弟子刚刚入门,首选炼制的就是蜈蚣,和蒙学之中入门第一课的三字经一样。

    看到毒冢尊者拿出来的这只蜈蚣,子云山和一众云剑山弟子们都松了口气,这蜈蚣一看品质就只能算是一般偏上,并不是什么特殊之物,更绝对不是那种开启了灵性的上品毒虫,显然,毒冢尊者送出一只毒虫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与此同时,云剑山众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来,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竟然真不是火毒仙宫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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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我娘没教过

    毒冢尊者大袖一摆,那只碧绿色的蜈蚣当即窜出,在空中化为一线流光,直奔方荡而来。

    方荡惊骇莫名,虽然听毒冢尊者说了要赠虫,但骤然见到这周身古怪碧绿,爪子漆黑的蜈蚣朝着自己迎面奔来,方荡还是下意识的掉头就跑,这是方荡在烂毒滩地之中锻炼出来的对于那些不理解的有着伤害力的生物的本能反应。

    方荡的这个举动,使得云剑山众弟子再次皱眉,心中越发疑惑。

    若不是对毒虫毫无半点了解的话,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只要是火毒仙宫的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听到毒冢尊者要赠虫,首先表现出来的应该是惊喜万分才对,绝对不会是这样吓得掉头就跑。

    在场的都是有慧眼的人物,在这种本能表现下,方荡若是作假,他们定然能够看出来。

    方荡当然跑不了,那碧色蜈蚣如同一线流光,数千米转眼就到,叮的一声直灌入脑,当即就消失不见。

    方荡感到后脑勺骤然一麻一凉,被撞了个跟头。

    方荡连忙用手去摸后脑勺,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是觉得自己脑袋之中多了什么东西,正在麻酥酥的四处乱爬,方荡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一只只的小脚在不断踩踏他的鲜嫩脑子,那种感觉,叫人要生要死。

    就在此时,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陡然间晃动起来,那只蜈蚣入脑之后便开始在方荡脑中乱爬,但忽然间受到了什么影响,飞速的从方荡脑地之中钻出,如同在地洞之中游走一样,钻入方荡的嘴巴,一头就扎进了奇毒内丹之中,随后就没了动静。

    方荡此时才刚刚生出惊悚的情绪来,毕竟是脑袋里钻进了一只蜈蚣,一排排的乱爬,是人都害怕,一切却已经戛然而止,彻底结束了。

    方荡咽了口口水,确定那蜈蚣已经不知所踪,随后用舌尖轻轻挑动了一下奇毒内丹,奇毒内丹微微颤动一下,撞击方荡的牙齿,发出咯叻的一声。

    这熟悉的声音,使得方荡长出了一口气,奇毒内丹复苏过来,对于方荡来说,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眼前的情况如此恶劣,奇毒内丹可以说是方荡目前能够依仗的唯一了。

    “荡儿,那蜈蚣用处不大,你最好不要在争斗之中乱用,这种尚未开启灵识,完全处于本能状态的毒虫,如果没有专门的运使之法,或者以强大的力量驾驭,至少有三成的机率会反噬与你。”方荡爷爷的声音在脑袋之中响起。

    方荡此时背后站着的是二十个老头老太太,他们历经数百年岁月洗礼,每一个都曾经是风采卓绝的人物,都曾饱读诗书,对天地万物的了解远超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虽然不修仙,但在夏国都曾经身居要位,仙家的一些事情,多少也能知道一鳞半爪。

    方荡再次晃动了下奇毒内丹,咯叻咯叻的声音,叫方荡越发心安,此时的方荡逐渐冷静下来,心中暗暗盘算:“现在就算我想要用那蜈蚣,都不知道怎么用,那蜈蚣已经被奇毒内丹给吞掉了,活命,活命,我得想办法活命。”

    “好运,碰到了我,你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一个有些发软的声音在方荡对面响起,粘腻腻的透着一股慵懒。

    方荡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材修长,却总是弯着腰,模样不错,一双眼睛却半眯着,无精打采,如同尚未睡醒,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懒散得不得了的感觉的男子,站在他的对面,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这个家伙在剑拔弩张的两派纷争下,这幅模样,本身相当有吸引力,但方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之后,就被他肩膀上抗着的剑给吸引住了。

    方荡对于那种能够保命的武器总是有着一种痴迷。

    这把剑剑长一米,剑身厚重,看起来似乎得有几十斤,通体翠绿色的花纹,阳光下,剑身上闪烁着海水一般的光泽,看一眼都觉得浑身清凉,如同潜入了深海之中。

    无疑,这是一把非比寻常的宝剑,从剑身的色泽上就能看出来,这把剑比方荡的千叶盲草剑高明太多!

    “我叫斗子,是争斗的斗,不是豆子的豆,记住这个名字吧,因为我将是你这辈子中见到的最后的一个活人。”

    斗子随意的将扛在肩膀上的长剑晃下,握在手中懒散得摆动一下。

    虽然斗子身上倦懒的味道浓郁得扑面而来,看他一眼方荡都生出哈欠连天,想要卧床大睡的感觉,但这把剑的随意摆动,却给方荡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这把剑明明只是随便摆动,从始至终都没有瞄准他方荡,但那剑尖剑锋似乎变成了一条盘卧的毒蛇,高昂着它的头颅,随时都会嗖的一下窜上来,给方荡致命一击。

    方荡下意识的捏紧千叶盲草剑,将千叶盲草剑护在身前。

    方荡的这个举动使得慵懒的斗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面的云剑山所有弟子们都不由得笑出声来,有没有搞错?

    这个家伙竟然要在云剑山的弟子面前动剑,天底下还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云剑山是用剑的祖宗,天底下最强大的用剑的门派就是云剑山,天底下最强大的用剑的弟子就是云剑山弟子,这是近千年来从未改变过的事情。

    用剑对付云剑山弟子,就像是用石头砸铁一样,云剑山弟子什么剑法没有见过?什么招数不能破解?看方荡握剑的姿势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当着关公耍大刀,作死呢!

    这小子是不是傻了?

    这么说吧,抓起一块石头来,都比在云剑山弟子面前耍剑来得好看,来得出其不意,来的有杀伤力。

    天下剑法,尽在玄云剑塔,玄云剑塔就是天下练剑之人的不二圣地。

    “我只能说,你要么是真有勇气,要么就是白痴一个,在我面前耍剑,你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斗子大笑之后,一脸悲悯的摇头叹息道。

    方荡微微皱眉,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好学的开口问道:“死字怎么写?我娘和公主都没教过我。”

    哈哈哈哈哈……

    斗子本来还一脸悲悯的摇头,听到方荡这句话,斗子忍不住再次喷声大笑起来。

    云剑山上下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家伙竟然真的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你还是回去跟着你娘吃奶去吧!”云剑山弟子之中的一个大笑着叫道。

    云剑山上下笑得声音更大了。

    方荡身后的黑甲剑戟军士们一个个脸色发红发烫,不管他们如何看不上方荡,方荡现在都是黑甲剑戟军士中的大都统,黑甲剑戟军士每一个都是有尊严的,他们乐意看到方荡被云剑山那睡不醒的弟子一剑刺死,却不愿看到方荡傻子一般当众出丑,方荡死了干净,他们这些黑甲剑戟军士们却要遭殃好几年,被人当成笑料嘲讽。

    火毒城城墙上都城中各个大人物,此时纷纷看向靖公主,其中二王子还有四王子的眼神颇为玩味。

    四王子笑嘻嘻的道:“小靖,啧啧,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主子呐,竟然还教奴才识字?听说你一心修炼,想要当个仙人,竟然还有时间做这种事情?有时间你也来我家,教一教我那些狗奴才,你要是嫌不过瘾,一个、两个、三个,十个都成,啊?哈哈哈……”

    四王子话里面藏着阴毒心思,但洪正王坐镇在上,他万万不敢说破,旁敲侧击的点拨两句,就足以叫那些心中龌龊的家伙们浮想联翩了。

    二王子表情淡淡的,双目微微眯着,四王子则一脸笑嘻嘻,他们现在就等着靖公主出丑了,那个叫做好运的混蛋还真配合,等方荡一死,他们就再上前狠狠的踩靖公主几脚,至少要剥靖公主一层皮下来。

    他们两个恨透了方荡和靖公主,巴不得现在就叫他们一起去死。

    靖公主对于四王子的肮脏言语,还有那些龌龊的目光完全置之不理,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她当初曾经手把手教方荡识字,其中确实就没有这个最常用的死字。

    鸽子挠了挠脸,嘀咕道:“不认识死字怎么了,我就不认识,我娘也不认识,我奶奶一样不认识,大惊小怪。”

    旁边的豹子、憨牛等文盲齐齐点头。

    此时惊慌的丁苦儿还有丁酸儿终于从队伍末尾挤到了队伍前面,丁苦儿丁酸儿还以为自己跑过来看到的将是四分五裂的尸体,却一眼就看到了除了有些狼狈外,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的方荡。

    当初方荡光着屁股拎着剑走远的背影瞬间就和现在的方荡重叠在一起,丁苦儿不由得面色微微一红,丁酸儿没心没肺的倒没有多想,只是不住的拍着自己微耸的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被人嘲笑,对于方荡来说,没啥了不起来的,云剑山弟子们的敌意方荡再熟悉不过了。

    但方荡野兽般的直觉感到一股奇怪而又凝重的气息,是一种敌意,一种炽热的仇视,陡然从身后涌动过来,方荡一愣,不由得回头望去。

    方荡身后的一众黑甲剑戟军士们依旧不动如山,好似黑压压的一片丛林一样,看上去似乎是完全没有任何情感的冰冷铁刺。

    不过他们面具之下的阴影中,看向方荡的目光里,都显现出一丝不屑,一种仇恨,一种羞辱。

    他们每一个都曾苦战苦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有的更是已经在军中辛苦打熬数十年,做牛做马,却都不曾得到晋升,方荡一个小小的后生,连军中履历都没有,却轻轻松松的成了千人首领的大都统,如何能够叫人不心生妒忌?

    这些黑甲剑戟军士们,比云剑山弟子们更希望方荡死掉,死了他们才有机会,火毒城不大,军官的坑儿就那么多的几个,方荡站住大统领这个坑儿,就没有别人的份儿了。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那怕这凝练成一股麻绳般的黑甲剑戟军士们也一样,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鲜活的生命,没有谁是谁的道具。

    对于这些用命来苦苦打熬的黑甲剑戟军士们来说,突然冒出来的方荡就是他们的大仇人。更何况方荡现在还在给他们黑甲剑戟军士们丢脸,使得他们打从心眼儿里感到臊得慌。

    “挡人财路如同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方荡的爷爷的声音在方荡脑中响起,“不过你不用理会他们,只要你今天能够活下来,那些家伙注定将成为你脚下尘埃,荡儿,记住,不要理会那些蔑视你、敌视你的家伙,你只要始终抬头看着前面,他们就微不足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能够做什么,现在你得使尽浑身解数活下来,你若是能够在与云剑山弟子一对一的争斗中活下来,这些现在嘲讽你的家伙,都将对你顶礼膜拜,你若是死了,他们则会唾弃你,在你的尸体上重重的踩上一脚。”

    方荡爷爷其实此刻满心绝望,在云剑山弟子剑下活下来?太难了!太不可能了!太绝望了!绝望得方荡的爷爷想要抱头痛哭!

    但他此时语气听起来相当振奋,似乎对方荡怀有一万倍的信心,一千万倍的希望。

    方荡用力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杀气腾腾,扭头看向那位似乎永远睡不醒,亦或是根本没有将方荡放在眼中所以才这种睡不醒状态的斗子,迎接他的是斗子那轻蔑得如同俯视脚下污泥般的眼神。

第七十八章 碾碎梦想才有快感

    丁苦儿、丁酸儿一看到站在方荡面前浑身懒散如同无骨一般的斗子,就觉得有些发懵。

    斗子的剑法她们从未见过,但关于斗子的传说她们从进入云剑山就听到了太多。

    据说斗子一出生,天赋绝佳,立即就被云剑山一位丹成修士相中,当即就将斗子抱回了门中,至于这位金丹修士有没有明强豪夺,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斗子被当成是剑种来培养,所谓剑种,从入门开始就是内门弟子,子云山的女儿子泥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斗子虽然不是云剑山十三个师兄中的一个,但在潜力上,却谁都不敢小觑,据说在练气阶段的成就将仅次于大师姐冷容剑,斗子在云剑山众弟子眼中,将是冷容剑凝聚出金丹前往上幽界后的接班人,那时候的斗子,将一跃成为新的大师兄,成为门中剑首之下,地位最高的存在。

    和斗子比较起来,灰头土脸的方荡就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天地之别,云泥之分。

    火毒城上,靖公主微微叹息一声,鸽子还有憨牛豹子等人默然无语,郑守极为缓慢的转动着那一对沉甸甸的核桃,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情绪低落。

    而在不远处,二王子还有四王子相识一眼,二王子那阴柔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笑。

    而四王子则看向方荡,脸上没了之前的笑嘻嘻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冰寒。

    正是因为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他的母亲受尽凌辱,四王子随坏,却是出名的孝子,最看不得自己的母亲受屈,他若不弄死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这辈子都过不开心,不过,这个家伙眼瞅就要死掉了,唯一的可惜的,就是他不能亲手杀了方荡。

    方荡身后的黑甲剑戟军士们已经有人开始准备收尸了,当然,是在心中默默准备,表面上,他们依旧还是一把把插在地里的长枪,不动如山。

    火毒仙宫的弟子们眼中都露出一丝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这是一场必败的比试,好在那如同蝼蚁般的家伙并不是他们火毒仙宫的弟子,和火毒仙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被云剑山弟子杀了,对他火毒神宫的名声损害不算太大。

    全世界,都认为,方荡和斗子争斗,必死无疑!

    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个是天之骄子,天赋无双,成就不可限量。

    一个是地上烂泥,谁都能踩两脚。

    天空之中的黄奴儿干咳一声后,阴柔无比的开腔道:“可以开始了。”

    斗子闻言,再次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如同换脸一样,刷的一下,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上陡然换了另外一副表情。

    此时的斗子目光犀利,脸上原本笑嘻嘻的肌肉也一下绷紧,变得刻板专注起来。

    这样的斗子,半点都没有慵懒的感觉,相反,斗子似乎一下就变成了一把剑,一把脱了剑鞘,锋芒毕露的宝剑。

    “好运,只要是争斗,不论和谁过招,哪怕是和某个掉光牙齿的老太婆过招,我也会用尽全力,我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一丁点的可乘之机的!”

    斗子之言生生如铁钎凿冰,叮当作响寒气四射。

    斗子认真起来!

    那把有着深海海底般寒光的厚重长剑剑身上猛的发出一声铮鸣,如利剑出鞘,如龙吟虎啸。

    方荡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过来,不由得噔噔噔的倒退了六七步,方荡一边倒退,一边连忙将千叶盲草剑挡在身前。

    方荡的这个举动再次引来一阵阵的嘲讽。

    云剑山弟子已经至少三百年没有输在剑下过了,用剑对付云剑山弟子,想一想就叫人感到好笑滑稽。

    不过斗子脸上却没有半点嘲讽,那双原本永远睡不醒的眼睛此时闪烁着专注至极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方荡。

    “我有天一般高的理想,我要成为仙界第一人,所以,在实现梦想之前,我必须要小心翼翼,一万个谨慎,绝对不可以轻易死去,正因为这样,我对任何一个敌人都全力以赴,所以,你想在我面前投机取巧是绝对不可能的!”

    提到理想,斗子的双目都开始放光起来,那种灼热的情感,引燃了在场的所有的人。

    谁没有梦想?

    谁不曾为了梦想努力?

    尤其是云剑山众弟子,更是随着斗子双目一起放光。

    别人耳中听到的仙界第一人,只是一句话而已,没有什么概念,但在他们耳中,这五个字沉甸甸的吐出来就能将人生生压死。

    好似和目不识丁的人引经论典,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斗子说这句话,就如同一个平民当众说自己要做皇帝一样,这个理想伟大得几乎就是一种幻想,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但斗子的天份和努力却叫人觉得这不是幻想,而是一种有可能实现的现实,没有这个作为基础的话,斗子的这个理想就是一个笑话!

    “临死前,有没有什么遗言要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谈一谈自己的梦想!”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怪癖,很喜欢看到别人梦想被我碾压破碎,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斗子双眼之中闪过一丝陶醉。

    通过踩碎一个个梦想从而奠定自己的梦想,这是成功者才能享受得到的无上荣光,是斗子除了完成梦想之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在斗子看来,当下的荣誉固然重要,但实现荣誉的过程也相当重要,他会将死在自己剑下的每一个值得记忆的梦想牢记心中,有朝一日他成为了仙道第一人后,大约会写一本书,说一说,他这一路走来,那些值得记忆的人物和他们的那易碎的梦想。

    只要想一想,当自己屹立于世界之巅,挥毫书写一个个名字的画面,斗子就会觉得心潮澎湃。

    方荡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直接说道:“我想找到弟弟妹妹,还有我娘我爹,我要带他们到城池中过好日子,吃好东西。”

    斗子呆了下,见方荡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不由得微微皱眉道:“就这个?”

    方荡瞪着纯净的眼睛点了点头。

    斗子先是嘴角抽了抽,随后叹息一声,最后一脸嫌弃的道:“真是蝼蚁般卑微的理想,碾压这种理想一点快感都没有!你是头一个叫我连杀你都感觉无趣的家伙。”

    如斗子这样的天生骄子,一生下来就因为拥有卓绝的天赋成为云剑山内门弟子,被当成是剑种培养,当然无法明白方荡的理想有多么伟大和艰难。

    在斗子眼中,不追求成为金丹修士,不想成为一国王者的理想,都只是蝼蚁般的本能罢了,根本不能称之为理想。

    方荡说出来的这些,不配和理想两字联系在一起,是在糟蹋理想这两个字。

    与夏虫语冰,斗子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他和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到了此时,斗子连多说一句话的念头都没有了,要不是剑首令他来杀这个家伙,他都根本不会出剑,杀如方荡这样的家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种耻辱。

    定海剑此时骤然颤动几下,显然也相当不满,杀方荡就如同杀了一只脏污的耗子,没有丝毫荣誉,只会脏了剑。

    “唉,定海啊,事后,我会好好洗净你身上的脏污,唉,实在是委屈你了。”

    斗子自言自语般的念叨一句,随后手中定海剑轻轻一晃,定海剑剑身上传来一阵大海波浪翻涌的声音,这声音一下将方荡牢牢锁定。

    “是定海剑术中的怒浪卷身,斗子这家伙果然谨慎,哪怕面对一个蝼蚁般的家伙都全力出手,不给对方万分之一的机会。”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少年,腰间揣着一把清幽短剑,啧啧连声。

    这少年曾经下海杀蚌取珠,甚至招惹了海中龙族,名字叫做子午剑,云剑山中排行第五,也是一个天才般的人物。

    眼瞅着明明胜券在握的斗子竟然还抢先出手,城墙上的鸽子等人当即开骂,只不过距离那么远,斗子又怎么能听得到?

    更何况,他们这些家伙的谩骂声,就算斗子听到了,也根本不理会,双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差距太大了大像是绝对不会在意蚂蚁的叫嚷的。

    斗子这怒浪卷身剑身轻震,颤音四起,果然潮声如浪,从四面八方翻涌过来,将方荡牢牢的困锁在一地,想要后退逃走都做不到。

    这怒浪卷身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却可以将一个人暂时的固定在原地,叫对方无论如何都要正面面对斗子手中的长剑。

    而在斗子手中长剑面前,不能逃走的方荡那里还有活路可言?

    比剑术精妙?还是比力量强大?

    比出剑速度?还是比剑身坚硬?

    方荡哪一点能比得上斗子?

    甚至方荡手中的千叶盲草剑都开始恐惧发颤。

    可以说,斗子一出手,就已经给方荡判了死刑,接下来,所有的人,只要安静的等待结果就好了。

    斗子一剑刺来,大巧不工,毫无半点花哨,就是一个快和狠。

    剑尖转瞬就到,方荡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浑身上下涌起一层的鸡皮疙瘩来,头发汗毛在这一瞬间都竖了起来。

    危险!强大的危险!极端的危险!如同一根根尖针,戳刺着方荡的每一寸肌肤!

第七十九章 一剑杀敌

    斗子一剑刺来,势大如排山倒海,泰山压卵,方荡立时面临濒死之地。

    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陡然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一股股的力量灌注进方荡的身躯之中,四周的一切在方荡眼中急速的变慢,如同狂飙的豹子忽然拼命的刹住身形,时间的流速在方荡眼中剧烈的减速,包括斗子刺来的这一剑!

    当然,这一剑依旧很快,快得眨眼就到。

    被怒海卷身包裹,方荡如坠泥潭,不得脱身,此时此刻的方荡双手几乎毫不犹豫的挥剑,在这电光火石之中,方荡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它,一切的一切,都由本能支配,一切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这是所有的剑法之中最简单的一剑,没有奥妙的剑招,就是提剑一斩。

    这一剑,方荡挥过不知道多少次,从清晨到日落,从日落到清晨,至少在这一剑上,方荡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火候,再厉害的剑法大师,在这样简单挥剑一斩上,也没有太多的发挥余地。

    方荡的双手和千叶盲草剑瞬间黏合在一起,锈迹斑斑的千叶盲草剑剑上叶脉般的纹路此时变成一根根的血管扎入方荡双手掌心,和方荡本身的血脉接驳在一起。

    此时此刻,剑和方荡之间不分彼此,密切无间!

    千叶盲草剑就是方荡手掌的延伸,是方荡第三只手,是方荡身体上从诞生就存在的某一个器官。

    此时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震颤的越来越剧烈,急颤快得发出阵阵颤音,使得方荡舌尖一片酥麻,同时奇毒内丹之中的一股力量顺着方荡的舌尖汇入方荡的血脉之中,顺着血脉,汇入了千叶盲草剑剑身。

    一个从容一剑破空,一个仓促提剑应敌。

    双剑在空中相交,叮的一声巨响,火花灿烂,方荡的千叶盲草剑一下就被弹起,剑身上明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锈迹斑斑的千叶盲草剑上的黑色锈斑大蓬飞散。

    方荡抓剑的双手虎口溅血,松开数个手指,眼瞅着千叶盲草剑就要脱手而出。

    云剑山弟子们都有些惊讶,老实说,方荡的反应速度相当惊人,竟然能够和斗子正面对上一剑,称得上是叫他们大跌眼镜了。

    不过,方荡就算再叫人吃惊,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双方虽然境界都在淬血初期,但彼此之间在剑法上的差距还有杀伤力实在是差太远了。

    蚂蚁就算再强大,再叫人惊叹,也永远不可能撼动大象,有些事情,不是蚂蚁如何努力就能做到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并且,方荡手中的千叶盲草剑和斗子的定海剑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虽然彼此都是即将生出灵性的宝器,但明显斗子的定海剑更坚硬结实。

    千叶盲草剑和定海剑互撞,直接崩开一个硕大豁口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的剧烈撞击,方荡连抓住剑都不可能做到,下一刻千叶盲草剑就将被直接崩飞掉,那时候的方荡就只有赤手空拳任凭宰割了!

    这样的画面,完全在意料之中,在云剑山众弟子眼中,方荡不过是在做可悲的挣扎罢了。

    当然,云剑山众弟子此刻都觉得,方荡挣扎得不错,很有趣,很赏心悦目,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云剑山弟子们脸上露出笃定的淡淡笑容来,这是强者们即将剥夺弱者的生命之时,表现出来的气定神闲。云剑山弟子们此时就在等着方荡被刺个大窟窿,然后斗子潇洒收回千叶盲草剑,扭头回到他们之中。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一下就叫云剑山所有的人全部惊呆了。

    方荡手中的千叶盲草剑非但没有直接被崩飞掉,竟然依旧牢牢握在方荡手中,似乎和方荡铸就在一起,而且,方荡被弹起的长剑猛的从空中原路扯回。

    噗的一下,千叶盲草剑如同划破一张纸,从斗子身上毫无阻碍的一划而过!

    云剑山众弟子都是一愣。

    千叶盲草剑一定是断了,不然怎么能够那么轻易的从斗子身上划过?

    斗子一定在耍弄这个该死的家伙,不然斗子的那一剑为何会忽然在最紧要的时刻变得慢了不少?为何没有直接将那个家伙一剑斩杀?

    云剑山的弟子们对斗子并不担心,他们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斗子杀掉方荡应该就如同用脚底踩死蟑螂一样简单。

    但他们的这颗安稳的心,紧接着就破碎了,如同薄脆的琉璃盏跌落在地一样,啪的一声,碎成一万块!

    斗子的后背上出现了一道艳红的血线,从左侧肩膀到右侧肋骨,笔直得叫人心惊,这条红线,出现的位置,正是方荡那一剑划过的位置。

    天空中一直都是一脸阴柔的黄奴儿双目之中精光不由得微微一闪,露出一丝好奇来。

    身形僵硬的斗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随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之中满是惊诧,满是怀疑,满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怎么会?”斗子的这三个字刚刚吐出来,斗子的身子便倾侧栽倒。

    确切的说,是斗子的上半身倾侧歪道,斗子的下半身,双脚还稳稳的站在地上,呈现出一往无前迈步向前的进取姿势,似乎整个天下,没有谁能够阻拦以成为仙道第一人为理想的斗子的前进步伐。

    咚的一声,天之骄子的脸重重的撞击在脏污的泥地上,不过斗子没有感觉到疼,不由自主的滚动几下后,斗子的脑袋正好跌落在方荡的脚前。

    斗子只能尽量歪着脑袋,的将自己的眼睛向上翻,此时的他,只能以最卑微的姿势来仰望那个被他当成是泥巴一般的家伙!

    斗子不敢相信这一切,但,当他和方荡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斗子相信了,他的理想破碎了。

    一向喜欢碾压别人理想,将别人的理想当成是自己生活中修行道路上的快乐的斗子,现在终于也成为了别人理想的基石。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双剑互撞之后的一瞬间,我感到浑身麻木?本来应该一剑将好运刺个窟窿的刹那,手掌竟然微微麻木,手中剑难以向前一寸?酥酥麻麻好似中了麻药?为什么这种感觉瞬间即来,转瞬即逝,现在完全没有了?”

    斗子心中有一万个问什么,但此时不是问问什么的时候,相对于为什么,斗子心中更重要的是不甘心!

    眼前这个该死的家伙的理想实在是太卑微了,什么狗屁理想啊,那根本就是生存本能,拥有伟大理想的他怎么能被这样的本能碾碎?

    此时的斗子啊啊啊的大叫起来,他还有一只手,手中还握着定海剑,只要有手有剑,他就还能杀人!

    为什么不重要,他现在要杀了这个碾碎了他崇高理想的家伙,叫他陪葬!

    然而,斗子刚刚大叫出声,脑袋用力抬起,攥紧手中的定海剑,准备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精华都汇聚成一击的时候,一只大脚遮盖了他的头顶天空,遮盖了他的整个人生。

    斗子的啊啊大叫一下就被闷住了。

    斗子的世界瞬间消失,化为一片永恒的漆黑。

    斗子想必是不会知道了,那只脚,那只遮盖了他整个人生的脚,直接将他的脑袋踩爆,如同踩爆一个西瓜一样,那只脚的主人没有给他任何翻本的机会,这只脚充满了狩猎者对于猎物的无情!

    如同一巴掌拍中苍蝇,眼瞅着落地的苍蝇还没死,就立即补上一脚一样,这一切行云流水般顺其自然。

    再伟大的理想,不能实现,都是扯淡,斗子的故事,到此为止,斗子的理想,若以后还有人记得,只是笑谈!

    怎么可能?

    眼瞅着斗子身躯一分两半,淬血境界的存在心脏泵压力已经初具规模相当强大,斗子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在两半的身躯之中喷射而出。

    云剑山的弟子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之后,有些在用力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捏着自己的大腿,也有些咬着自己的手指。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凭什么?

    为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剑如何转折,竟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无数个疑问如同泉水般喷涌出来,却完全没有答案。

    云剑山众弟子之中的丁酸儿、丁苦儿两姐妹惊讶的几乎要尖叫出来,以至于她们不得不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只有震惊这两个字才能形容她们此时的表情。

    城头上,二王子和四王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方荡竟然杀了云剑山弟子,并且还是用剑杀了云剑山弟子,这是一件传出去能够震惊天下的事情。

    云剑山数百年不曾有弟子被剑斩杀,以至于整个天地间,从未有人相信云剑山弟子会死在剑下。

    那个该死的叫做好运的家伙竟然做成了这样的事情!

    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明明瞪着眼睛观看,没放过一丝一毫,怎么现在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不理解刚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章 剑奴

    城墙上的靖公主眼睛瞪得大大,连樱唇都张开着。

    事实上在一秒钟之前,靖公主已经开始考虑要将方荡的尸体葬在那里,是烂毒滩地,还是城外的烂葬岗,以及接下来怎么应付二王子还有四王子的一**攻击。

    不是靖公主无情,实在是她生存的地方危机重重,由不得她考虑太多其他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脑袋一片麻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方荡。

    郑守手掌攥得紧紧的,掌心中两个核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鸽子一只手捏着脖子上自己刻的平安符,本来他这个举动是在给方荡祈求平安,但眼前的事情着实叫他震惊,以至于一用力,将自己雕的平安符捏个粉碎……

    方荡的爷爷们此时比所有的人表现得还要夸张,可惜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们。

    这十个老头子、十个老婆子原本已经绝望了,在烧锅煮茶,准备方荡一死,就将方荡的神魂抽入十世大夫玉中。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机。

    震惊之后,这二十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老婆子,一个个兴奋得抓耳挠腮,跟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

    要知道方荡一死,他们这些家伙也就尽皆完蛋,除非能碰到方家血脉来激活十世大夫玉,否则他们将永生永世被关押在这块玉中,一万年都是短的,十万年也没什么了不起,想一想都太可怕了。

    方荡的胜利,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新生。

    方荡身后的那些曾经对他充满嫉恨的黑甲剑戟军士们,此时一个个呆呆的仰望方荡的背影,虽然斗子只是云剑山淬血境界的修士,他们之中不乏已经到了强筋境界的强者,但斗子可是云剑山的内门弟子,这样的身份,比得上十个强筋武者,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被方荡杀了。

    并且方荡还是用剑杀了对方。

    尤其是方荡的处理手法,一脚将斗子的脑袋踩成肉泥,太符合他们的性子爱好了,太贴近他们的心了。

    军人们最是简单,他们在生死间徘徊,所以最崇尚力量,你强大,我就服你。

    原本他们对于方荡的嫉恨此刻被方荡一剑斩碎,彻底烟消云散。

    他们此时心中想着的,只有一句话,怪不得王爷会给这个叫好运的家伙大都统的官位,这家伙确实有非常之处,王爷果然慧眼识珠。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以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发生了,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方荡大口大口的喘气,别看只是一招之间的碰撞,但方荡已经用尽了全力,不光双手溅血,嘴角也溅出鲜血来,斗子那一剑,崩开了千叶盲草剑的同时,也损伤了方荡的心脉,毕竟当时的方荡和千叶盲草剑紧密相联,不分彼此!

    此时的方荡浑身上下犹如被抽空了,方荡的双手甚至在发抖,但方荡的眼中充满了兴奋,他做到了,他活下来了!

    方荡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别说其他人都认为方荡必死,就算是方荡自己,在被斗子的怒浪卷身定住的时候,都生出自己必死的念头来。

    方荡的笑声压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一个个鸦雀无声,现在,他们只能倾听方荡的笑声,因为整个舞台上,就只有方荡一个人。

    然而,方荡刚刚大笑出声,异变突起!

    斗子的尸体之下猛的窜出一道影子来,即便已经死了,斗子依旧紧攥的定海剑,如同活了过来,嗖的弹起,一下飞到了那影子手中。

    影子持剑,朝着方荡就斩杀过来。

    方荡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剑奴这两个字如同雷霆般在他脑海之中炸开。

    云剑山正式弟子都有剑奴,不过方荡万万没想到,只有淬血境界的斗子竟也有剑奴。

    剑奴平时捧剑,练武的时候则被主人用来磨砺剑法当成陪练。

    所以,剑奴的剑术往往和主人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剑奴比主人还要厉害,眼前斗子的这个剑奴,显然也不差。这一剑的威势,完全延续了斗子,就如同斗子复生,以同样的招数来斩杀方荡。

    方荡此时浑身脱力,就连口中的奇毒内丹都生出一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无奈感,方荡甚至连举手抬剑的力气都没有。

    眼瞅着定海剑那深海幽光般的剑身就要斩在方荡的脖子上,方荡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颈就戳。

    乐极生悲,此时的方荡就是待宰的羔羊!

    下一秒,就将是血溅五步,人头翻滚的画面。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住手!”

    那剑奴手中的定海剑嗡的一声顿住,就顿在方荡的脖子上,锋锐的剑身切开了方荡脖子上的外皮,鲜血缓缓流溢出来。

    定海剑的剑身要是再向前一厘米,方荡的动脉就将被切断,就算有接驳血脉的灵药,从火毒城中送下来,方荡的血也早就喷光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开口的人,究竟是谁能够用一句话就止住了影子剑奴的必杀剑招?

    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少人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那个人应该是最希望方荡死的,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开口救了方荡的性命?

    开口的是瞬间又苍老了许多的玄云剑塔一层剑首,子云山。

    子云山双目血红一片,眨了眨眼后,血色消退,开口吐出两个字来:“收剑!”

    剑锋刺入方荡脖子皮肉之中的定海剑轻轻一扫,从方荡脖颈上收走。

    影子剑奴双手捧剑,走到死不瞑目的斗子身前。

    一身黑衣的影子剑奴,身上的黑布寸寸凋零,如蝴蝶漫天飞舞,黑衣遮盖之下,竟然是一袭素白孝衣。

    剑奴一生只有两套衣衫,一套影装捧剑,一套白孝守墓!

    白衣下是一张枯瘦清冷没有任何表情的女子面容,久不见阳光,使得这张脸显得格外苍白。

    剑奴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大坑,斗子的两片身躯,还有那个和泥巴混为一团的脑袋,一起直接沉入坑中。

    随后剑奴覆土,当地面平整之后,一袭白衣,穿孝的影子剑奴双手捧剑,跪倒在地,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阴影中。

    那把定海剑则飘忽飞起,悬在子云山身前。

    云剑山弟子,死在那里就葬在那里。

    剑奴,主人在时,为主人捧剑,主人死后,为主人守墓。

    若是斗子今日未死,真的成为仙道第一人,那么这个影子剑奴将成为仙道第二人,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若是!

    从此之后,斗子的影子剑奴将不见天日,沉沦地下,随同斗子一起朽烂成泥,消失无踪。

    子云山缓缓伸手,收回了这把当初他亲自赐予那个有着非凡天份的少年的定海剑!

    子云山吐出胸中的浊气后,目光看向方荡。

    方荡立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万剑穿刺,那种如有实质般的疼痛,使得方荡脑门上汗水滚滚。

    “我云剑山弟子可以死在水中,火中,可以死在刀下,棍下,可以死在毒下各种阴损的手段下,却绝对不能死在剑下!”

    “斗子竟然死在你的剑下,不论他是如何被你杀死的,我都得承认,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你这样的家伙,必须死在我云剑山弟子手中,我云剑山弟子,会堂堂正正的来找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击杀你!”

    说完,子云山扭头就走。

    云剑山上上下下一个个虽然对方荡咬牙切齿,但他们都赞成子云山的话语,云剑山弟子活着,就要活出个剑活脊活出个剑锋来。

    若方荡只是一个普通的敌人,偷袭杀掉也好,任何下三滥的手段杀掉也罢,都无所谓,云剑山弟子行事,从不拘泥于手段。

    但方荡不是一般的敌人,方荡是在堂堂正正的场合下,用剑杀掉了他云剑山的弟子的敌人,对于这种对手,虽然云剑山弟子咬牙切齿的痛恨,但却也一定承认对方是一个不简单的对手,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绝对会用同样堂皇正当的手段来杀掉对方。

    这不是死脑筋,不是二杆子,而是在捍卫云剑山剑道的尊严。

    此时城头上传来洪正王那虎狼之音:“火毒城大都统好运,一人独战云剑山上千修士,御敌有功,杀敌有功,退敌有功,封偏将,统三千兵马!”

    转身离去的云剑山弟子们一个个脚步微顿,但最终除了丁苦儿、丁酸儿外,没有一个回头。

    一人独战云剑山上千修士,这句话极尽羞辱之能事!

    但云剑山弟子却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方荡一人抵御了他们的千军万马!

    这个世界是属于成功者的,成功者说什么是什么,失败者连个屁都没有资格放!

    方荡踩着斗子的尸体又向上爬高了一层!

    云剑山弟子来时,气势如潮,汹涌如万马奔腾,此时退去,无声无息,片刻间走个干干净净。

    方荡此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子云山还有上千云剑山弟子的怒意气势实在是太强大了,比斗子的怒海卷身,还要强大一百倍。

    敌人一走,压力一泄,方荡如同一滩烂泥,想要站都站不起来了,坐都坐不住,方荡也不在乎出丑,直接就那样好似烂泥一堆般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天空之中的黄奴儿双目微微眯了眯,收回放在方荡身上的目光,看向洪字大旗下的洪正王,遥遥一拱手道:“王爷,您逾越了,偏将之职要京中降旨,帝王亲封,王爷您似乎是无权加封的。”

    洪正王哈哈一笑,声音犹如夜枭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笑意,“那就有劳黄掌印代为奏请,想必皇上不差这么个小小的偏将官职。”

    黄奴儿阴柔一笑道:“好,奴儿定不会忘记此事,京中还有些事情,奴儿告退。”黄奴儿说完,身形一转,蟒袍大袖一摆,径直飞走,转眼不见踪影。

    毒冢尊者双目如同黄奴儿一样的眯法,在方荡身上看了又看,眼中是一团迷惑,不过火毒仙宫之中正是最紧要的时刻,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那件事关系到火毒仙宫的兴衰,重要无比,云剑山既然退了,他必须立即赶回仙宫。

    所以毒冢尊者率着数百仙宫弟子,再次化为一道道碧火,如同陨石逆起,飞升入空,消失不见。

    至此,云剑山上千弟子挟压天之势带来的一场浩劫彻底平息,至少也算是告一段落。

    沸腾!

    火毒城上下沸腾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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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公主失魂

    方荡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脑袋里面不断重复放映着斗子的那一剑,别看方荡已经赢得了胜利,一脚踏爆了斗子的脑袋,将斗子的理想践踏得变成一堆烂泥。

    但斗子那一剑如同一场驱之不散的噩梦一样,萦绕在方荡心头,方荡只要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一剑,叫方荡无法休息,时时刻刻处于一种绷紧状态,似乎那一剑的剑尖依旧还悬在方荡的脑门正中一样。

    那一剑方荡当时只是感觉可怕,但是现在,方荡才知道,那一剑直接掠夺了他的心智。

    一个拥有要成为仙道第一强者梦想的家伙,那怕死在了半路上,也绝对不简单,天底下谁都能嘲笑斗子的不自量力,但方荡绝对不会嘲笑斗子。

    方荡脑海中、将那一剑反复的回放,每一次回放,方荡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要不是奇毒内丹之中的毒力顺着他的血脉钻入千叶盲草剑中,又通过两剑相交的契机度入到了斗子的身躯之中,使得斗子身躯一刹那的麻木的话,死的百分百将是他方荡。

    就是这么一刹那,就决定了胜负,分出了生死。

    方荡用舌尖挑动了一下奇毒内丹,碰撞牙齿,发出咯叻一声,这声音总是能够叫方荡心安不少。

    方荡伸手摸着千叶盲草剑,这把剑剑身上崩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深度透入剑脊,千叶盲草剑基本上算是被废掉了。

    就如同一个高手胸口上插了一把剑,剑下是血淋淋的伤口,只要有人能够戳中这个伤口,高手立时就会死掉。

    这把剑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等待他的就是回炉再造或者丢弃路边。

    但方荡实在舍不得,这把千叶盲草剑对于方荡来说,同气连枝。

    就算手上少了几根手指,也没有人会丢掉自己的手掌,方荡和千叶盲草剑之间已经不完全是工具和主人的关系了,方荡只要触摸剑柄,血脉就会和千叶盲草剑接驳在一起,两者水乳相溶难分彼此。

    此时的千叶盲草剑剑身上的锈斑几乎已经崩光了,露出来的是秋水般的剑身,要不是那一个硕大的豁口的话,这绝对是一把叫人垂涎欲滴的宝剑,但现在,这把剑,方荡送人或许都没有人要了。

    不知为何,方荡竟然能够感受到千叶盲草剑的那种不甘心,就如同斗子临死之前的不甘心一样,这把剑也不想死,不想就这样变成一把废铁。

    方荡手指轻轻摩擦剑锋,自言自语般的道:“我不会抛弃你的,哪怕你断成两截,也不会。”

    听到方荡的话语千叶盲草剑犹如秋水一般的剑身陡然间变成了灰白色,这把剑剑身上秋水般的颜色竟然是在硬撑。

    千叶盲草剑生怕被方荡嫌弃,所以用尽仅剩的力量来将自己表现得锋芒依旧,此时听到方荡的言语,安定下来,揭去了伪装,露出了疲态。

    方荡的情感质朴,喜欢的就是喜欢,他说不会遗弃千叶盲草剑,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遗弃。

    方荡手指轻轻拍了拍千叶盲草剑,如同在拍着一个婴儿。

    方荡习惯开窗睡觉,即便是即将进入冬天都不曾改变,关上窗户方荡会觉得喘不过起来,父母被关在狭小的石牢中,所以狭小的没有大窗户的空间对于方荡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窗外繁星点点,有些冰寒的风吹入房间,方荡的头发微微摆动着。

    这叫方荡想起了在烂毒滩地上那些照料弟弟妹妹的夜晚。

    那时候,方气还小,只有手臂那么长,而方回儿只有两个巴掌大,方荡就是这样轻轻拍动他们,将他们送入梦乡中的。

    方荡忽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从城中逃走,回到烂毒滩地去,找到自己的弟弟妹妹,找到自己的母亲,他不可遏制的想念自己的亲人。

    方荡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推开门,直接走出这空荡荡的房间。

    这座宅院,是洪正王赐下的,虽然比不上公主府,但也着实不小了,里外七八间房屋,后面还有一个练武场。

    这里原本也是一位偏将的府邸,只不过那偏将前些年征调到了无尽妖洞边缘牧守一方,结果一去不归,偏将也没什么家人,一人死全家灭,这里也就顺理成章的空落下来,被洪正王收回。

    因为是临时赏赐,所以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老奴守着,这两个老奴在这宅子里面呆了几十年,据说有这宅子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了。

    不过方荡却不怎么喜欢这两个老奴,因为方荡觉得他们身上有种怪怪的气息。

    方荡此房间中一跑出来,两个老奴竟然就迎了上来。

    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一般人早就睡了,这两个老奴却双目放光,如同夜猫子一样,倍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的瞪着眼睛守在门外。

    其中一个老奴满口牙都没了,却还笑得如老橘子一般,“将军,您要去哪里?小的这就给你扛轿子去。”

    这老奴少说也有六十五开外了,瘦骨嶙峋的,本就瘦小的衣衫穿在身上都飘飘荡荡的。

    扛轿子?一根轿杆都能将他压趴下。

    “荡儿,这两个老奴有可能是专门监视你的行动的,你出手杀了云剑山弟子,洪正王自然会对你已经生出怀疑,这个时候,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房间躺着,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方荡爷爷的声音响起。

    方荡目光闪了闪,随后对着两个老奴道:“我要去公主府,你们不用跟着我。”

    老奴之中的一个,恭敬的道:“将军,现在还是半夜,您可不能往公主府跑,你现在不是公主府的侍卫了,您若是半夜三更往公主府钻,明天一早,闲话就得传遍整个火毒城。”

    “荡儿,这老奴说得不错,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宜去公主府。”

    方荡对于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完全不理解,但爷爷若是这么说,应该不会是假的,方荡看着眼前这一对瞪着光芒闪烁的大眼睛的老头,最终还是退入了房间,一头倒回床上。

    “荡儿,我和诸位祖宗们商量了一下,我们一致认为,你这小子并非是真傻,只不过是从小学的东西太少,从现在开始,我们教你识文断字,教你饱揽群书,要知道不论是当官还是修仙,都需要有知识,通宵天地,才能屹立无边!”

    方荡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忽悠一下坐起来,一脸郑重的问道:“死字怎么写?”

    被人嘲笑不会写死字,这叫方荡觉得这个死字一定非常有魅力,他无论如何都要学会。

    方荡的爷爷眨了眨眼,用手指头扶额使劲揉了揉,道:“你进来咱们聊!”

    方荡觉得身子一蒸,随即就重新进入了那座大大的书房,远处大锅水汽翻滚,房间中茶香四溢。

    十个白头发老头一人一盏茶,正慢慢的喝着。看到方荡进来,纷纷抬起眼睛,十双眼睛立时将方荡无死角的观瞧了一遍。

    “荡儿,以往没有跟你说是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现在不同了,不管是虚职还是实职,你现在都拥有了一定的身份能做一些以往根本不敢想的事情,所以,若是碰到一些上好的茶叶,记得帮我们这些老家伙弄来,我们在这里没有旁的消遣,就只能品茶解闷。”

    方荡看了眼那口沸水滚滚的大锅,然后点了点头。

    方荡爷爷伸手召唤方荡,方荡走到宽大的桌几前,桌几上摆了薄厚不一的十本书,其中有几本书方荡认得名字,《蒙学》《开悟》等,其中竟然还有一本《方家家训》。

    方荡爷爷笑眯眯的道:“这些书用来给你开蒙最适合不过的了,尤其是方家家训,身为方家人,不可不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

    这应该是方荡最逍遥的一段时间,白天就跑去公主府厮混蹭饭,一天三顿饭基本上全都是在公主府中解决的。

    包括练武,方荡也都是在公主府里进行,郑守一如既往的手把手传授方荡。

    到了晚上,方荡晚上则回家睡觉,当然睡觉的是方荡的身子,每当这个时候,方荡都被爷爷拎着去那间硕大的书房中,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

    本来爷爷们还想教方荡学一些人情世故,但被方荡的十祖奶奶制止了。

    在十祖奶奶眼中,方荡没有必要去学那些人情世故虚套的东西,方荡以后的道路和人情世故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方荡就像是一块璞玉,知识上的东西,可以灌输,人情世故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糟粕,学了还不如不学。

    十祖奶奶的话,没人胆敢反驳,那个捧着胡子的十祖爷爷在十祖奶奶说话的时候,总是抬头望着书架,假装听不到。

    这段时间这样看来,应该称得上是相当逍遥。

    但方荡却并不舒服,他想要摆脱火毒城,就像当初想要走出烂毒滩地一样,他当初怎么迫切的希望来到火毒城,现在就如何迫切的想要回到烂毒滩地。

    越是明白外面世界的好,方荡就越不能忍受弟弟妹妹还有娘在烂毒滩地之中受苦。

    一连过去十几天,今冬的第一场雪,如面粉一般的倾洒下来。

    不过在火毒城这个地方,见不到白雪,只有纷纷扬扬的混合着灰尘的泥水。

    那高耸的云镌丹炉炉火正旺,薄薄小雪,在空中就已经被云镌丹炉的热力融化。

    也就是极端严寒的寒冬时节,才会有大雪落地,这样的小雪微不足道。

    不过从火毒城中望出去,却能看到天地素裹银装,火毒城浑浊的空气也变得清澈起来,呼吸起来顺畅无比。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叫人心情愉快的日子。

    咚咚咚咚,公主府的大门被敲响。

    很快大门打开,紧接着,靖公主急急入宫。

    没用多久,靖公主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一张脸惨白如纸。

    靖公主一路好似没了魂儿一样,走路都好似踩着棉花一样。

    靖公主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靖公主将自己关进房间里,紧闭上大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第八十二章 天塌了

    早管事站在门口,焦虑的来回徘徊,公主不开门,他总不能推门进去,敲了一次门,靖公主仿若未闻。早管事也就不鞥继续敲下去了,现在的他只能走来走去,双手用力的搓着。

    他从未见过靖公主这个样子,在早管事眼中,靖公主是个非常坚强的人,并且认定的事情总是能够坚定不移的一路向前,几乎很少受到外物的影响,或者说,就算靖公主受到了影响,也往往将自己包裹在一个罩子里面,在人前的表现,永远是云淡风轻,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靖公主变成这样子,一定是受到了极重的打击,使得靖公主心若死灰彻底绝望。

    郑守站在院子里,吱吱嘎嘎的转动着手中的核桃,一张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时不时的做出叹气的模样,只不过,只有动作,就是没有出声。

    鸽子还有方荡等人则聚在一起,站在远处,望着靖公主的房间满心忧虑。

    方荡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外人,所以一直在并不富裕的公主府蹭吃蹭喝,公主府中的人也从未将方荡当成外人,甚至因为方荡不忘本,已经成了偏将还来公主府吃饭,一向黑着脸的苦嫂都对方荡不是那么凶了,甚至盛饭的时候往往勺子少抖两下,多给方荡一两块肉。

    鸽子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憨牛则一个劲儿的叫糟,豹子沉默不语,王胡子手中攥着一块小小的磨刀石,在一把匕首锋刃上轻轻地来回蹭着,娘娘腔则坐在门槛上,低头看着地上因为下雨而忙忙碌碌爬来爬去的蚂蚁,时不时的吹口气,将蚂蚁掀翻。

    一直到天黑,方荡的爷爷开始催促方荡离开的时候,靖公主的房门打开,靖公主从中走了出来。

    所有的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齐齐看向靖公主,等着靖公主开口,如同等着阎王爷对自己生命的判决一样。

    每个人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只不过,这个事情大到什么程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想法。

    夕阳陨落,月亮蹒跚升起,云镌丹炉的大火,将院子染上了一层淡红。

    “三天之后,我就要进京,嫁给三皇子为妃,早管事,你准备一下,看看咱们公主府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大家分分吧!京城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繁华一片,但对我来言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跟我去京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不想带着你们一起去遭罪,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本事,若不是在我这颓废的公主府,肯定能够过得比现在好几倍,这几年,是我耽误大家了。”说完,靖公主转头回了房间。

    公主府的天塌了!

    早管事瞪大了眼睛,嘴中喃喃自语:“不是说要一年之后么?三天?怎么这么快?”

    “赶紧想办法叫黑叔回来!”郑守的声音在早管事身后响起。

    早管事捏了捏拳头,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管得了的,或许只有黑叔能想点办法。

    公主府上下愁云惨淡。

    方荡却完全没有这个觉悟,走出了公主府,这一路上他全都在倾听爷爷给他解释什么叫做王妃,皇家的各种关系,各种礼仪,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人来说,要叫他明白那么多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直到方荡走回自己的住处,月上正空,半夜时分,方荡才大体上搞明白了,原来成为皇妃,就是进了牢房,就不允许再继续修炼了,从此之后,靖公主就只能深锁宫中,对此方荡相当的不理解,“公主既然不愿意去,那就不要去好了。”

    方荡的爷爷苦笑道:“天底下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即便是皇帝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说皇帝,哪怕你是凝聚了金丹的仙人,也一样不能随意妄为。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罩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罩子,所以,凡人都想当皇帝,而炼气修士都想成为金丹修士,金丹修士也想更进一步成为元婴修士,不过天道笼盖,哪有超脱之人?除非你不在这个世界,否则,你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

    方荡眉头皱起来,之前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于靖公主的表现不大理解,现在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方荡隐约间开始明白一直都表现得相当执着的靖公主为何会一下变成这个模样了,靖公主一定非常的绝望。

    方荡的爷爷开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修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靖公主若是嫁给三皇子,成为王妃,未必就是坏事。”

    “三皇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相当懂事伶俐的小家伙,靖公主嫁给他离开了火毒城,虽然也是从一个牢笼之中蹦进了另外一个牢笼,但显然,另外那个牢笼比火毒城这个强上百倍。”

    方荡没有说话,皱眉沉思,片刻后又问道:“那我师父郑守他们呢?他们也去京城?靖公主似乎不愿意带着他们。”

    方荡的爷爷深悉人情世故,分析道:“皇城是天底下最复杂人心最险恶的地方,我看靖公主虽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但在勾心斗角这方面未必在行,她遣散了奴仆,算是出自善心,免得耽误旁人前程,同时,她也是想借此来将那些不愿意追随她远赴京城的人留下来。”

    “此去京城,如船入海,人多有时候并没有用处,最重要的是,忠心。或许明天,公主府就会有人离开,有人留下,反正这个世界上离开的人总是最多的,留下的人总是最少的。”方荡爷爷似乎已经亲眼看到了,公主府树倒猢狲散的场面。

    方荡对于这些话并不理解,也懒得费心思去想,一头倒在床上,双目眨啊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荡的爷爷问道:“荡儿,你该不会也想跟着靖公主去京城吧?”

    方荡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去找我的妹妹还有弟弟,还有我娘,我要带他们离开烂毒滩地,我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不能跟靖公主去京城。”

    “你有这个想法就好,那靖公主原本一心修道,就不是做媳妇的料,现在又成了三皇子的禁脔,你可万万不要想去染指,靖公主这小妮子就是一把剑,谁碰就割裂了谁的手,弄得一身是血的时候就晚了。”

    方荡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这样会不会和那个王火一样了?”方荡听到鸽子汗牛等人骂了太多的王火,心中对于自己变成王火充满畏惧,他不想鸽子等人如骂王火一般的骂他。

    方荡爷爷呵呵一笑,随后收敛了笑容道:“当然不一样,王火是卖主求荣,你离开靖公主并非是要害她,相反,是她自己遣散了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是火毒城的偏将,不再是靖公主的侍卫,你留在火毒城做偏将天经地义,就算你想跟着靖公主去,靖公主都不敢要你!堂堂偏将去做侍卫?当朝只有屈指可数的五个人有这个资格。”

    “还有,比最重要还要更重要的是,你是我方家的儿孙,你姓方,你不是任何人的侍卫,不效忠于任何人,甚至皇帝,也不是我方家效忠的目标,我方家只效忠于自己心中的理想!”

    前面的话,方荡听懂了,后面的话,方荡完全不懂,若是以往,方荡会追问什么是心中的理想,但是现在,方荡完全没有这个兴致,在床上翻了个身后,方荡转过头去,用背脊牢牢靠住墙壁,身体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这是烂毒滩地之中的习性,只有后背靠上坚硬的石牢,方荡才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早,方荡准备再去公主府的时候,一个传令官敲响了方荡家的大门,宣方荡觐见洪正王。

第八十三章 王爷的面子

    这是方荡在杀掉了云剑山弟子之后,首次被洪正王召见。

    如果可以的话,方荡真不想去见洪正王,在如洪正王还有黄奴儿、子云山这样的存在面前,方荡渺小得几乎要陷入地下,即便抬头仰望,都看不到这些存在的全貌。

    对于方荡来说在他们面前相当的不舒服,因为总是会有种自己的生命被别人牢牢掌握的感觉,习惯了用双腿来奔跑,用拳头来保卫自己的生命的方荡,相当害怕那种丧失了奔跑和战斗能力的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状态。

    此时方荡深切理解了为什么靖公主不想去京城,却依旧还得去的感觉。方荡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觉得靖公主有些可怜。

    方荡再次来到洪正王所在的大殿外,大殿外面依旧空荡荡的,鸦雀无声,这里好像是个生命的禁区,一切活物都不存在,方荡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大殿门口站着的两个黑甲剑戟军士也依旧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生命。

    这一次方荡没有立即走进大殿,因为前面带路的侍女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恭谨的静静地等着。

    方荡朝那如同墓穴、洞口的大殿正门望去,黑洞洞的,寒澈的冷风从大门中缓缓溢出。

    方荡站在这里等了接近半个时辰,大殿门口才走出一个心事重重,闷闷不乐,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来。

    方荡一见到这人,双目不由得微微一闪,或许是感受到了方荡目光的异样,那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当即朝方荡望来。

    方荡连忙收回目光。

    那中年男子看着方荡,目光灼灼,眯了眯后,就没有再看方荡,一脸凝重的离开了。

    等那人彻底走出了宫殿前面的巨大院落后,方荡才敢扭头看向那个中年男子消失的地方。

    方荡长出了一口气,对方竟然没有认出他来,看来淬血之后,方荡确实已经面目大变。

    这个人曾经想要杀了他方荡,当初在云镌丹炉下,这个中年男子和靖公主一起,隔空将他拎起,要不是靖公主的话,方荡当时就会被他捏碎脖子。

    方荡后来从鸽子等人口中得知,这个中年男子名叫黑叔,身份超然,算是洪王府的客卿,这位黑叔从小看着靖公主长大,对靖公主极为关爱,甚至完全可以当靖公主的父亲,靖公主是个心中主意很正的女子,认准了方向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劝说,唯一能够叫靖公主听话的就是这位黑叔了。

    据说黑叔前段时间去了无尽妖洞边缘,寻找一种叫做绿鹿的灵兽,一直未归,在公主府的时候,方荡就一直都在担心这位黑叔回来要杀他,后来披上一层厚皮,反倒不怕了,再后来,方荡都忘记这位黑叔了,没想到此时又见到了。

    方荡正在愣神的时候,前面的侍女低声道:“偏将大人,您该入殿了,切莫让王爷久等。”

    方荡抖擞精神,迈步朝着墓穴般的大殿走去,迎面扑来阴风阵阵,刺骨冰凉。

    方荡曾经进入过一次这座大殿,所以这一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等着再次看到那巨山一般的高大身躯。

    然而,当他一步迈入大殿之后,那大山般伟岸的身躯却并没有出现,出现在方荡面前的场景平常无比。

    大殿之中空荡荡的,距离方荡最近的是一张大圆桌,越过大圆桌,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座椅上堆坐着那位肉山般的洪正王。

    洪正王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吃剩下一般的整牛,硕大的牛头正对着方荡。

    焦香四溢,洪正王双手捧着一只肥大的牛腿,撕扯一块肉下来,嚼一嚼满口流油。

    不过,此时洪正王的目光没有放在牛肉身上,而是半眯着在看着方荡,上下打量方荡。

    出奇的,被洪正王如此审视,方荡却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舒服,至少这说明洪正王没有杀他的想法。

    方荡甚至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站在洪正王身后,捧着一个盘子伺候的太监,这个太监一张脸肤色白皙,模样称得上英俊二字,神态安详端庄,和水公公的尖酸刻薄相貌完全不同,看起来似乎比较敦厚,一双眼睛也在上下打量方荡。

    对于火毒城中的人来说,见到方荡都要好好打量一下,毕竟方荡可是杀了云剑山弟子的人物,所以方荡对于对方的目光并不怎么在乎。

    洪正王淡淡的开口道:“吃早饭了没?”

    方荡本来是打算去靖公主那里混吃饭的,但尚未出门,就被洪正王传唤,当然没有吃饭。

    所以方荡摇了摇头。

    “一起吃!”洪正王说了一句后,就开始继续撕咬手中的牛腿,目光也从方荡身上挪移到了牛腿上,专注认真的和手中的食物搏斗着。

    方荡是个实惠人,当即就要上前去吃,对于一般人来说,大清早实在是吃不下去烤牛肉这样的油腻食物,但对于方荡来说,吃什么永远不是问题,完全不存在任何障碍,方荡最怕的是没得吃。

    不过方荡刚刚迈步,就感到一阵异样,方荡循着异样望去,就见那样貌敦厚的太监正眯着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允许他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方荡的爷爷也开口道:“荡儿,万万不要去吃,长幼尊卑,人伦大道,绝对不容冒犯。”

    方荡不解的道:“可是他叫我去吃啊?”

    方荡的爷爷道:“荡儿,人间狡诈,处处都是诡计,洪正王是王爷,你的身份不过是偏将,他叫你去吃,是一种姿态,一种礼贤下士的手段,你真的去吃,必然叫他不快,你看那洪正王吃东西的时候,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伺候的太监都站得远远的,再看看这大殿,还有大殿之外,空荡荡的,就知道这个家伙疑心极重,对人猜忌之心更重,所以,你若贸贸然去他的桌子上拿食物,他非得咬你一口不可。”

    方荡非但不傻,反而非常聪明,一点就透,当即道:“就如同烂毒滩地中的豪狗,他们吃东西的时候任何东西都绝对不能靠近,一旦靠前就会激起他的凶性,不死不休?只不过他们可不会打招呼叫我去吃东西,然后再来咬我。”

    “孺子可教!”方荡的爷爷点头称赞道。

    “那个太监人还不错,知道给你眼色,你若有心仕途,有机会可以跟他攀谈一下。”方荡爷爷趁机传授道。

    方荡和爷爷之间的交流,是最纯粹的思想交流,电光火石的刹那就完成了,表面上看去,方荡只是看了眼那用眼神警告他的太监,便立即停下了脚步。

    “荡儿,人活在世有些时候不得不低头,对付这种家伙,我比你更在行,接下来的对话,我来教你,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方荡爷爷的声音响起。

    果然,方荡没有去吃洪正王桌上的牛肉,洪正王也完全没有任何表示,然后,整个大殿上就只能听到洪正王大口咀嚼的声音。

    不久之后,洪正王将整条牛腿都吃进了肚子,身后一直没有半点声息的太监恭敬上前,手中捧着的托盘中多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鲜红色液体,方荡轻轻抽动鼻子,应该是血,是牛血。

    洪正王咕咚咕咚的将整碗热牛血喝下去,那敦厚太监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洪正王的双手和胡须嘴角。

    大清早,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升起,就吃这样油腻腥膻的东西,一般人是完全没有办法消受的,恐怕看看都觉得恶心难受。

    此时洪正王才再次看向方荡,却并没有说话,开口的是正在给洪正王擦拭手掌的太监。

    “好运,王爷封赏你成为偏将,这是莫大的荣耀,昨日京中传讯,当今圣上亲口御准,只要你进京将偏将铁令取回来,你就算是正式的偏将了。”

    “恰好,此次靖公主进京完婚,乃是一件大事,你就陪在左右,保护靖公主的安全,顺便将圣上给你的偏将令牌取回来。”

    这太监提到炫龙皇帝的时候,半点恭敬都没有,相反的,甚至显得有些傲慢和不开心,显然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虽然不明白太监说的是什么,但方荡还是恭谨的点了点头。这是爷爷教给他的,方荡不过是个提线木偶。

    那太监擦干净了洪正王的手脸,随后道:“此次王爷要我与你同行,这一路上,你万事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明白没有?”

    方荡再次点头。

    太监将毛巾叠得方方正正重新放回托盘中,直起腰来,看了方荡一眼,又道:“若此次进京面见皇上的时候,皇上要留你在京中任职,或去边疆戍卫边疆的话,你该如何?”

    方荡略微顿了下后道:“我就辞官不做。”

    太监呵呵一笑,嘉许的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且记住,王爷一手提拔你,你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临走之前,你随严方去烂毒滩地之中挑选一些火奴,下去吧。”

    方荡闻言脸上表情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直接退出这座大殿,从始至终洪正王就说了一句话。

    上次方荡退出大殿,浑身湿透,这一次却相当轻松,完全没有半点压迫感。

    方荡最后的那句话也都是爷爷教给他说的,方荡其实根本就没想要去京都,本来他就打定主意,出了王宫就逃出城去,只要跑进烂毒滩地,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方荡却没想到那太监竟然叫他和一个叫做严方的家伙一起去烂毒滩地,这对于方荡来说,简直就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太贴心了,方荡此时认定这个太监是个大好人。

    方荡一出了大殿,就看到原本他站着等候的地方此时站了九个太监,其中就有当初叫他去押运宝货的水公公。

    水公公看向方荡的目光不善,在九个太监之中凶性毕露。

    方荡其实根本就没将水公公当成一回事,甚至早就忘记了水公公叫他押宝的事情,只不过水公公这样在官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家伙眼中,他已经和方荡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天底下最大的距离就是,我根本没把你当成一回事,你却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方荡没有理会水公公的犀利目光,从这九位太监身边走过。

    除了水公公外,没人太在意方荡,之所以看方荡两眼,完全是因为好奇罢了。剩下的八个太监现在一个个愁眉苦脸,眉头不展,似乎在想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九个太监鱼贯进入大殿,洪正王的桌子上的烤整牛已经扯下,换上了一盆银耳粥。

    洪正王正用一个巴掌大的勺子喝粥,不过看得出,他不怎么喜欢这银耳粥,喝一口就停一停。

    十常侍汇聚在一起,往往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进行讨论,他们十个非常自觉,大殿上那唯一一张桌子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他们纷纷落座直接开始讨论起来,似乎洪正王完全不存在一样。

    “三皇子这是要拉我们下水,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拖延几天再送靖公主入京,至少也在路上耽误一段时间,待京中局势明朗再作计较。”一位太监直奔主题。

    “拖延?咱们这里距离京城也就是月余光景,若是加快速度,二十天也能到,就算再怎么拖延,能够拖延两个月,拖延到炫龙皇帝续命出来结果?”另一位太监当即反驳道。

    一众太监沉默片刻,那有些敦厚的太监开口道:“目前,整个天下都在盛传炫龙皇帝续命必然失败,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间的争斗也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程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这种时候,是大家站队的最佳时机,选对了,那么皆大欢喜,若是站错队,也怪不得别人,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家破人亡就是。”

    “这个时候能不站队,最好不要站队。毕竟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甚至炫龙皇帝,不到最后关头,三个都没有绝对的胜算。”

    “对,京中的那些官员是被迫站队,但咱们王爷根本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谁当了皇帝,都动不了咱们王爷。只不过没想到三皇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强迫咱们王爷站队,这三皇子的心思还真是毒辣。”

    “三皇子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京中乱成一锅粥,大皇子和三皇子掰手腕,三皇子胜算最大,在这种时候,来不得半点犹豫,当然要将能够动用的力量全都动用,最好能将大皇子干死才好,兄弟阋墙,从来没有仁慈之说,当初二皇子聪明伶俐,炫龙皇帝宠爱无比,不过是稍稍动了改立二皇子的心思,第三天,二皇子便一命呜呼,到现在究竟是谁下的手都说不清楚,大皇子因此被投入冷宫,再未启用,受益者却是三皇子,皇家之争,权术、智谋、勇气、狠心缺一不可。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说到胜算,似乎还是三皇子更大一些,这几年大皇子被炫龙皇帝弃用,三皇子独揽大权,在各个地方都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若是此次炫龙皇帝真的续命不成,三皇子几乎可以说直接碾压大皇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皇子被当成皇储整整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时间,有太多的人投奔大皇子,足够大皇子经营,三皇子成气候也不过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表面上自然是三皇子占据绝对优势,但在根基上,三皇子定然还不稳固,不然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逼着王爷做出选择,要知道他这可是一招臭棋,咱们王爷从来不是受逼迫的存在,炫龙皇帝都未曾逼迫过咱们王爷,三皇子这小毛孩却来招惹王爷,搞不好,就将咱们王爷推到大皇子那里去了。行如此险招,必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三皇子现在是不得不将王爷亮出来,来给自己撑腰。”

    “依我看,炫龙皇帝此次续命只有一成把握能够成功,大皇子终究是昨日黄花,就算根基雄厚也毕竟十年不曾入朝,若最后没有炫龙皇帝钦点,三成问鼎皇座的机会都没有,而三皇子不同,此子狼子野心,心思歹毒善于经营,当初幼年之时何等乖巧?骗过了多少人?现在又是什么模样?程家满门鲜血,人头乱滚,号称十世大夫的方家,炫龙皇帝历朝皇帝都不曾动过的方家都给他投入烂毒滩地的石牢之中,前段日子石牢异动,军士探瞧,才发现,方家两口已经化为干尸了,十世大夫,数百年清名毁于一旦,三皇子下手之狠,伪装之妙,至少已经有了六成帝王之相,我算定此子至少有六成可能登顶龙座。”

    “京中该站队的都站队了,外面的那些守将大臣们,也都差不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剩下的恐怕也就只有王爷这样的存在才不开口,我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觉得三皇子胜算更大一些,若三皇子真的登基成了皇帝,咱们此次没有将早就定下婚约的公主许配过去,恐怕就是一个大疙瘩,王爷当然不惧那小屁孩,但有些时候,不冒点风险,成不了大事,三皇子那里能拖最好,若是不能拖了,反倒不如投身进去,免得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方寸,丢了良机。”

    “不成,王爷独占火毒城,谁都动不了王爷,就算是炫龙皇帝要咱们王爷送女儿入京,咱们王爷一样可以不加理会,凭什么要给三皇子那小兔崽子面子?他要王爷的女儿入京完婚,咱们王爷就得将女儿送入京中?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这不是道理之争,这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尊严,要知道三皇子尚未登基,就如此慢待王爷,若是登基之后,岂不是要用脚来踩王爷了?”最开始就反对靖公主进京的太监声音越来越大。

    桌边其余九个常侍此时没了声音,道理大家都懂,算账大家也都会,任谁都知道现在三皇子胜算最大,要是押宝的话,当然是押在三皇子身上,但之前的话说得不错,现在不是道理之争,而是尊严之争,三皇子若是不给个交代就这样一句话将靖公主娶走,王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面子二字说起来似乎相当幼稚,但有些时候,面子绝对不能丢,丢了,别人就会蹬鼻子上脸,踩着你的脑袋往上爬。

    ————

    今天就这一章,大章节5500字。

第八十四章 跟我走

    方荡走出王府的时候朝阳渐暖,方荡迈步就朝着靖公主府走去。

    方荡打算跟靖公主还有郑守等人告别,那位太监叫他和一个叫做严方的家伙去烂毒滩地,正是他方荡脱身的大好时机,虽然方荡也有些舍不得公主府上下的众人,但相比正在受苦的爹娘弟弟妹妹来说,公主府的遭遇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难,并且,方荡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帮靖公主做些什么。

    方荡正走着,就见鸽子迎面小跑过来,方荡微微一愣,鸽子也看到了方荡,连忙加快脚步,两人碰头,鸽子喘了口气后道:“公主说了,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

    方荡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鸽子也有些奇怪的道:“刚才黑叔回来了,我和你说过黑叔,对吧?”

    方荡点了点头。

    鸽子继续道:“然后一直没有出屋的公主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特意叫我来告诉你,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魔,莫名其妙的。”

    方荡转念间便明白了,靖公主估计是怕黑叔看到他,识破他的火奴身份。

    以往靖公主还想要跟黑叔解释一下,留下方荡,但现在靖公主要离开火毒城了,靖公主一走,黑叔也不会再留下来,方荡火奴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和黑叔解释了,方荡只要不和黑叔见面就成了。

    鸽子拍了拍方荡的肩膀道:“我和郑老大等人商量过了,我们都跟着公主去京城开开眼界,反正我们几个都是光杆一个,烂命一条也不怕什么,你小子运气好,强到天上去了,转眼间就是大都统,再一转眼现在都成了偏将了,啧啧,说起来要不是得跟着公主,我都想投奔你了,你小子好好混,混出个模样来,到时候咱们在京城也有的炫耀,至少咱也有一个当大官的朋友。今天晚上郑老大摆酒,咱们不醉不休!”

    鸽子说完就急急走了,靖公主要去京城,准备上的事情相当繁杂,公主府上下人太少,一个人得当成三个来用,鸽子自然忙得打转。

    方荡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掉头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但犹豫了一下后,方荡转过神来,还是决定去见一见靖公主,方荡不理解靖公主的选择,他想问个清楚。

    方荡没有走正门,直接在后院翻墙进了公主府,方荡现在对于公主府已经相当熟悉了,轻车熟路。

    方荡转了几圈就到了靖公主的房间外。

    方荡屏住呼吸,闭目倾听,房间内悄无声息,不过方荡知道里面有人。

    方荡四下看了看,整个公主府都在忙活,所有的人不是在收拾东西就是在抬着那些还能卖点钱的家什出去变卖,忙得不亦乐乎。

    反倒是靖公主这里最清净,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来打扰靖公主。

    方荡轻轻推门,门内传来靖公主的声音:“不是跟你说,叫你不要来了么?”

    方荡推门进入,正准备随手将门关死,却赫然发现黑叔竟然也在房间里,坐在公主对面的椅子上背对着大门。

    这叫方荡背脊上钻出一层白毛汗来。

    “早上我就认出你了,不过,我现在懒得杀人,公主,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把!”黑叔说完站起身来,叹息一声后,走出靖公主的房间。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跟着我去京城吧?”靖公主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双目有些呆滞。

    方荡从未见到靖公主这个样子,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朝气,好似暮年的老妪一般。

    方荡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和靖公主去京城。

    靖公主不知为何竟然笑了一下,叹息一声后,便不再开口了。

    房间中陷入一片沉默中,方荡忽然打破沉默道:“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带着你去找我弟弟妹妹还有我娘,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万念俱灰的靖公主愣了一下,诧异的扭头看向方荡,眼神之中充满疑惑,似乎有些无法理解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一个火奴要自己跟他走?

    “你说什么?”这句话靖公主脱口而出。

    “我说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这次离开火毒城后发现世界好大,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易城,那里是个能挣大钱的地方,并且那里都是修仙者,到了那里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修仙了。”方荡瞪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靖公主心中虽然并没有太深的等级观念,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将等级看得非常重,方荡的话,简直可笑,要不是她对方荡还算比较了解,知道方荡这话里面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是纯粹的想要带她离开的话,靖公主说不定会抽剑杀了方荡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看着方荡那双纯净如同宝石般的眼睛,靖公主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你愿意离开火毒城?要知道你刚刚成了偏将,你明白偏将是什么意思么?”

    方荡点了点头,背书般的道:“我夏国偏将月俸三十两白银,掌三千兵马,奴一十九人……”这都是方荡的爷爷告诉给方荡的,方荡记忆力还不错,全都记下来了,此时就都背出来了。

    靖公主看着方荡将偏将的待遇说了一遍,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什么么?”

    方荡点了点头,然后觉得自己表达不够清晰,道:“当了偏将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个月还能得到三颗百草丹,用来修炼,境界若是够高的话,还能得到一颗玉贝石。”

    靖公主继续追问道:“这些你都能放弃不要?”

    方荡咧嘴一笑道:“我在烂毒滩地中虽然也曾经饿肚子,但却拉扯大了弟弟妹妹,我走到那里应该都不会饿死,唯一可惜的就是百草丹了,那东西不好弄到,不过总有办法的,易城是个好地方,那里能弄到百草丹。”方荡对于易城可以说是念念不忘。

    靖公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半晌没有开口,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易城我听说过,里面有个易区,只要躲在里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伸手进去抓人,确实是我的一个容身之处,黑叔刚才也在劝我,他可以直接带我去易区,不过我不能走,父母之恩大过天,虽然我十分讨厌我爹,但我这一辈子总得为他做一件事,这件事算是我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这件事一了,我和他再无半点关系瓜葛,这就算是我刮骨割肉来报答生养之恩了。”

    “原本若是我修炼有成,登入仙门,这门婚事也就自然作罢,谁都说不出什么,若我无故逃婚的话……”靖公主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

    说到父母之恩,方荡便能理解,如果是为了娘的话,别说京城,就算火海他也愿意去。

    “你不走,那我就走了,今天王爷叫我去,说要我跟着一个叫做严方的人去烂毒滩地办事。”方荡没有继续劝靖公主,他也不习惯去难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在他朴素的观念中,对方拒绝了,那就是不想这样。

    靖公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道:“你既然想要离开,那我送你的蛇皮剑鞘呢?”

    “弄坏了,你叫我藏锋,我是明白的,不过,我这把剑,不喜欢剑鞘,剑鞘被他撕烂了。”方荡将手中的千叶盲草剑举起来,撇清自己。

    靖公主恍然,随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她此时才想起来,云剑山的剑都是不带套的,那些剑不喜欢那种被束缚包裹的感觉,因此云剑山的剑还有根剑之称,想到这里,靖公主心底呸呸两声,顺便狠狠地骂了云剑山弟子一顿。

    心中这样想着,靖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又看了方荡举在自己面前千叶盲草剑一眼,随后说不出的厌恶这把流氓剑。

    方荡那里知道这么多,见靖公主不说话,还以为靖公主生气了,方荡连忙将千叶盲草剑再靠近靖公主一点,解释道:“真是他弄坏的,不怪我!”千叶盲草剑虽然疲惫,但也闪烁了一下,证明方荡的话。

    眼瞅着千叶盲草剑朝自己的脸贴了过来,靖公主骇得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拿走这把剑。”

    方荡举着手中剑,一脸莫名奇妙,千叶盲草剑似乎也明白自己竟然那被靖公主嫌弃,清高如他,自然相当不悦,嗡嗡闪动两下。

    靖公主见方荡将剑收起,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严方这个人你要小心一点,这是他的本名,他现在叫做如肆,禽兽不如,这四个家伙之中,数他最小,也属他最凶残,不过他应该也不会跟你过不去。”

    “如肆阴冷性子,城中官员们都管他叫做拆骨,不过他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你,一旦你招惹了他,他必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来诛杀你,碰上这样的家伙,敬而远之是最好的,你要想在他身旁逃走,不大容易,但你应该对烂毒滩地相当熟悉,而他不经常进入烂毒滩地,这或许是你的机会。”

第八十五章 猪头蟒

    方荡早就听说洪正王手下四个干儿子,分别是禽兽不如,禽首、兽贰、不叁,如肆。

    这四个家伙在火毒城中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比几个王子都可怕。

    方荡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转过来道:“或许我还会去一趟京城。”

    靖公主却似乎并不奇怪,甚至好似早就知道方荡有可能去京城,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去,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要是你,就带着你娘你的弟弟妹妹去一个偏远的小城,平淡一生未尝不是好事,京城水深,你一脚踏进去,恐怕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靖公主仿似在劝方荡,却又好似在对自己说,说到后来,神色黯淡,自言自语。

    方荡没有多说什么,去不去京城,不是他现在要想的,回到烂毒滩地,父母无恙,那么他就有多远走多远,若是娘亲出了半点差池,别说是京城,就算是火毒仙宫他也一脚踩进去,不踩个大窟窿决不罢休。

    方荡走出靖公主的房间,却见黑叔没走,此时站在院子里面抬头看天,方荡可不想招惹黑叔,当即小心翼翼的绕着圈想要从后门溜走。

    黑叔背后犹如长了一双眼睛一样,淡淡的道:“你姓方吧。”

    准备悄悄溜走的方荡双眉微微一皱,扭头看向黑叔。

    “这家伙知道你姓方,说不定知道害你父母的仇人是谁!”方荡爷爷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方荡的父母就是方荡爷爷的儿子儿媳,他怎能不激动?

    方荡双目陡然一亮,开口道:“你知道我父亲母亲的事情?”

    黑叔扭过头来,冷笑一声道:“方家号称十世大夫,虽然一直都是大夫,并未更上一层,但在京城之中,提到方家,谁不称一声隐相之家?方家数百年,施恩天下,方家的事情,老辈人都知道。”

    听到这话,方荡的爷爷似乎比较受用,给方荡解释道:“我方家你的祖宗们曾有三次能够成为夏国相,不过因为祖宗曾有严令,子孙不昌,不可越大夫位,所以都被我方家辞去了。隐相之家,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知道是谁将我父亲关进了那座石牢中?”这才是方荡最想问的话,至于方荡爷爷讲的那些家族荣耀,方荡完全不在意,根本听不进去。

    黑叔默然片刻后道:“你实在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公主说的对,你应该带上你的弟弟妹妹走得远远的,以你的能力和力量,根本不可能报仇,甚至想一想报仇两个字都是一种奢侈。”

    方荡尚是首次找到关于自己父母的线索,如何能够轻易放弃,当即迈步上前,急切的追问道:“告诉我!”

    黑叔双目微微一眯,大袖一摆,一股骤风轰然炸开,直接将方荡炸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一堵墙上,墙壁都给撞出一个窟窿来。

    这声音仿若平地旱雷,立时惊动了整个公主府,郑守等人纷纷跑来,黑叔却已经走了,他们看到方荡躺在砖瓦之中,艰难的爬起,连忙上前,将方荡拖出来……

    与郑守等人告别后,方荡并没有说自己要走了,只是说晚上不能和大家一醉方休,郑守等人都是看得开的,也不在意,倒是早管事叹息不止,心事重重。

    方荡离开了公主府,因为那位原名严方,现在叫如肆的家伙已经在等他了。

    此时正是中午,艳阳高挂,澄澈的天空碧蓝如洗。

    如肆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一张脸看上去相当古板,对,就如同一块石板,冰冷没有半点生气。

    或许是因为他的嘴角上有一道极深刀疤的缘故,所以,他总是抿着嘴,这使得他的嘴巴微微翘起一些,略略冲淡了一点他那一脸的冰寒。

    如肆带着一百个黑甲剑戟军士御兽出城。

    火毒城这里很少有马匹,一般的军用坐骑都是烂毒滩地中变异的各种猛兽。

    方荡也分配到了一头猿兽。

    烂毒滩地原本还是一片苍翠的时候,猿猴众多,啸聚山林,但随着药渣不断堆积,猿猴们上蹦下跳的空间越来越少,现在猿猴在烂毒滩地之中几乎灭绝了,这种猿兽是猿猴变异后的产物,双臂粗壮有力,浑身钢毛,身形极大,壮硕得犹如野猪一般,行动如风,力大无穷,兼且灵智不差,所以是军中极愿意驯化的兽类。

    只不过,坐在这东西背上却并不舒服,方荡必须双手死死地抓住这猿兽脖子上的项圈,不然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

    这些黑甲剑戟军士和方荡之前见到过的略有不同,他们更加精锐,从始至终都少有开口,一个个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彪悍气息,显然都是百战精锐。

    一行百人速度极快,两刻钟左右就下了山,到了烂毒滩地边缘。

    到了这里,如肆勒住坐下虎兽的脖子,虎兽前爪蹬空,停下脚步。

    其余的黑甲剑戟军士们也纷纷停下来,整齐划一,光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能看出这些黑甲剑戟军士非比寻常。

    方荡驾驭猿兽并不熟练,所以冲出去十几米后才调转回头。

    如肆依旧紧抿着嘴唇,如肆旁边的一个黑甲剑戟军士开口道:“此行目的,猎杀猪头蟒,取其蛇胆,此蛇极为凶残,平时蛰伏地下,轻易不露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诱饵,好运,你来做诱饵,其余人伏击莽怪!”

    那军将显然是如肆心腹,看起来等级不高,说话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势!军中的命令就是命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方荡一愣,此时方荡的爷爷在方荡脑中道:“借刀杀人,这如肆估计和二王子四王子有些牵连,洪正王没有必要要你死,就算要杀你,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当然,也没有必要事事都牵扯上阴谋,也有可能是这如肆看你不顺眼。”

    猪头蟒,方荡太熟悉了,这东西在烂毒滩地上的凶兽中都算得上是一种凶兽。

    猪头蟒是烂毒滩地上的深渊,没有火奴愿意招惹这种怪蟒,每每有猪头蟒出现,烂毒滩地上的火奴部落们都想办法躲避,实在避不开了,只能咬着牙和猪头蟒斗,每一次都会死很多人,猪头蟒吞没一个火奴部落的事情,方荡都是听过的。

    如肆依旧没有开口,那军将说完之后,如肆便驾兽继续前行,踏上了烂毒滩地。

    方荡没有反驳这条叫他去送死的命令,因为根本没必要,既然要他当诱饵,他就有了自由行动的可能,到时候他拍怕屁股走人就是。

    甚至方荡还对成为诱饵感到相当开心。

    想要找猪头蟒并不难,这东西的习性是盘踞一处再四处猎食,安稳之后,更是轻易不会离开,并且这东西盘踞的地方不允许有任何生命存在,不论是火奴还是其他野兽,甚至连蚂蚁都没有,猪头蟒存在的地方,只要翻翻土,就能看出来。

    方荡很好奇,不知道如肆要那猪头蟒的蛇胆有什么用,可惜没人告诉他,在这个队伍里,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在排斥方荡。

    方荡闷着头跟在队伍之中,此时的方荡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去管身边的这些家伙了,他现在满心欢喜,就想着一会就能见到弟弟妹妹,对于方荡来说,这件事比天还要大。

第八十六章 怒焰高炽

    “前面就是猪头蟒的巢穴。”连续不停的奔波二个时辰后,一直在前面轻车熟路般带路的黑甲剑戟军士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这是这二个时辰之中,方荡听到的唯一一句话。

    在过去的两个时辰中,上百人的队伍,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发出。

    很显然,这个军卒早就已经找到了猪头蟒,只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动手去抓,要知道猪头蟒在烂毒滩地中基本上完全没有天敌,并且有驻留一地的习性,只要找到了猪头蟒的巢穴,或许十年后再来,他依旧还在这里。

    如肆一摆手,上百军卒全都停顿下来,这一次,方荡也直接停下来,只是比其他军卒稍稍多探出一个头去,方荡已经知道如何驾驭这头猿兽了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一片火烧云,大半边天都好似被红潮淹没,壮观无比。

    血红的夕阳下,那些黑甲剑戟军士们各自翻身下马,他们似乎早就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纷纷从自己的马背上扯下一个个大网,将大网用特制的绳结捆绑编织在一起,随后出现的就是一张巨网。

    也有军卒开始挖坑,秩序井然,这样的事情,他们似乎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熟练无比。

    如肆看向方荡,依旧不开口,如肆旁边的军将好似如肆肚中蛔虫一样,开口道:“好运,你现在立即休息,一刻钟之后,你去吸引那头猪头蟒,一旦猪头蟒出现,你就立即奔跑回来,看到这跟包裹着红布的树枝了没有?陷阱会设在这根树枝之前,当你越过这根树枝的同时,陷阱将会启动,记住用尽你的全力去跳,我可不想看到你也落在陷阱之中,你要明白,陷阱中只有猎物,我们只会杀死猎物,绝对不会去救猎物。”

    方荡看了眼那树枝上的红布,点了点头。

    不过,方荡的心中却在暗笑,他才不会去当什么诱饵。

    那军将看了眼远处不断低垂的太阳,再次开口道:“我们只有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不成功,就得等到明天天亮再来,你最好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烂毒滩地上处处都有致命危险,尤其是夜晚,我可不想自己的兄弟们白白葬身在这一片荒芜之中。”

    方荡再次连连点头。

    随后方荡就下了猿背,猿兽也累得不行了,浑身上下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般,长长地猿毛现在紧贴在身上。

    方荡一下去,猿兽便直接卧趟在地,摆了个大字形,大口大口的喘气,猿兽力气极大,但耐力相对来说要差一点,长途奔跑猿兽并不擅长。

    方荡的裤子已经湿成一片,方荡抖了抖裤子,随后坐倒在地,也如猿兽一样,直接摆个大字,舌尖挑动奇毒内丹,奇毒内丹不断撞击方荡的牙齿,发出咯叻咯叻的声响。

    方荡开始尽力恢复体力,现在对于方荡来说逃跑不是问题,问题是逃跑之后能不能甩开身后的这些家伙。尤其是那个如肆。

    如肆这个家伙方荡完全看不透,根本不知道他的修为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但方荡觉得如肆这个家伙的修为绝对不会低于铸骨层次,甚至有可能已经踏足强筋,正如靖公主所言,他要想逃走,就只能靠着自己对于脚下这片土地的熟悉。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在如肆旁边的军将吆喝声中,方荡站起身来。

    那头猿兽也一脸不情愿的爬起来,方荡却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继续休息,虽然猿兽奔跑速度飞快,但对于方荡来说,这种军中猛兽不是他能驾驭的,说不定跑着跑着,身后一声唿哨,这猿兽就将他掀翻在地。

    方荡现在最信得过的还是自己的双脚。

    如肆微微皱眉,如肆旁边的军将眯着眼喝道:“好运,你难道想要用双脚去和猪头蟒赛跑?”

    方荡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将陷阱布置好的军卒们,这些军卒们此时挖出一个个深坑,自己藏身在深坑之中,只留下一根管子露出地面,用来呼吸。

    然后,方荡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药渣丘陵中的夕阳,以方荡对于这片土地的熟悉,他知道最多再有一百步的时间,烂毒滩地就将进入黑夜。

    现在想想,这片土地待他着实不薄,黑夜对他的逃亡将起到决定性的掩护作用。

    此刻的方荡忽然变得信心十足。

    方荡迈步就走,将那军将的话当成耳边风,那军将勃然大怒,喝道:“好运,要知道你现在还不是偏将,在这里你必须遵守我的命令,你死不死我不管,但若是因你的愚蠢自大延误了抓猪头蟒的时间,我绝饶不了你!”

    眼瞅方荡竟然依旧往前走,根本不理自己,那军将当即就要追上去,却被如肆伸手拦住,如肆的阴冷目光淡淡的盯着方荡的背影,微微撅起的嘴唇抿得更紧。

    一步……

    两步……

    三步……

    十步……

    二十步……

    方荡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这里绝对是猪头蟒的巢穴,生命绝迹,连烂毒滩地上最顽强的蚂蚁都没有一只。

    方荡小心的行走着,他可不想惊动猪头蟒,若真的将其惊醒,追出来的话,凶多吉少。

    脚下的药渣对于方荡来说,简直就像是摇篮,方荡此时就在摇篮之中微微摇摆,以前的方荡如此厌恶这片散发着恶臭的土地,但是现在,方荡却觉得这片土地如此亲切,就像是母亲一样托着方荡,抱着方荡,方荡不由得眼中微红,无声的开口:“我回来了。”

    就如同游子回到了家中一样,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下就流溢出来。

    五十步……

    八十八步……

    九十九步……

    最后一道阳光消失在药渣丘陵之后,大地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与此同时方荡来到了一座丘陵之后,正好完全消失在如肆的视野中。

    迈步狂奔……

    自由!

    自由!

    自由!

    奔向自由!

    一直等在原地的黑甲剑戟军士们等了足足两刻钟,方荡的身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关键是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好似完全消失掉了。

    那军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会完全没有声息?就算被猪头蟒吃了,也得有个动静啊?”

    如肆眯了眯眼,随后忽然叹息一声一摆手。

    如肆旁边的军将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如肆,如肆扭过头来,看向军将,那军将激灵一下,连忙掉头吼道:“都出来吧,后退五里扎营!”

    地下藏身好的黑甲剑戟军士们听到命令后,纷纷从药渣中钻出,一个个脸上满是疑惑。

    随后不知道是谁猜测的,都说那个运气好到没边的好运已经被猪头蟒给吃掉了。

    ……

    一切比方荡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方荡踢飞了脚上的鞋子,光着脚丫在烂毒滩地中放足狂奔,头顶上的月亮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方荡的前路。

    在城池建筑中经常迷路的方荡,在烂毒滩地上根本不会有迷路的问题,哪怕在这里地面丘陵在不断变化,有些时候几天就换了一个模样。

    但不管地面如何变化,方荡就是知道自己在那里,自己要往哪里去,不用问为什么知道的,方荡就是知道,这是方荡在烂毒滩地之中生存下来的本能。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弟弟妹妹了,方荡一边狂奔一边咧开嘴巴大笑。

    一个时辰之后,那座低矮的石头牢房出现在方荡的眼前,虽然能看到,但要想跑到石牢前,至少还要一炷香的时间。

    看到石牢,方荡的脚步陡然间变慢了下来,原本肆无忌惮的放足狂奔,但是现在,方荡每一步走出去,都好似有千斤之重。

    近乡情怯。

    方荡此时心中忽然生出无数个害怕来,他从未如此害怕,那月光下如同染了一层银霜的石牢,叫方荡感到亲切的同时,还在扮演着一位陌生的叫方荡感到害怕的角色。

    如果石牢中依旧还是沉寂一片怎么办?

    弟弟妹妹怎么没有在石牢边上睡觉休息?

    他在的时候,每天晚上,弟弟妹妹都会回到石牢边上睡觉,他们兄弟三个紧紧依偎着,抱团温暖着对方,就算严冬到来,他们也不怕。

    方荡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甚至畏惧不敢向前,对于方荡来说,哪怕面对的是刀山火海,哪怕是毒蛇猛兽,就算是洪正王亦或是子云山那样的存在,方荡也不会畏惧不敢向前,但是现在,方荡甚至一步都不想向前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焦灼和不祥之感充斥在方荡心中。

    此时方荡爷爷的声音略微有些沉重的响起:“荡儿,我怎么总是听你说你的母亲?为何你从来不提你的父亲?”

    方荡深吸一口气,尽量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和爷爷说两句能够叫他感到舒服一点,压力也不会如现在这么大。

    方荡开口道:“我讨厌他,他从不说话,从不理我们,我觉得,他一定非常讨厌我们,不然他不会永远沉默无声,当然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是他害得娘到了这片烂毒滩地中,是他使得娘不见天日,被囚禁在小房子里,娘之所以受苦,完全都是因为他,我讨厌他!”

    方荡爷爷叹息一声道:“男人做事,总不可能面面俱到,你爹……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性我最了解,他绝对不会不喜欢你们,哪怕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也知道,他不和你们说话,或许和你想的正好相反,他太爱你们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们,正如你所说的,是他害的你娘在这烂毒滩地之中不见天日,是他害得你们兄弟只能如同孤儿一般在烂毒滩地这样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如果是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和我的儿子说话相见,不是不爱,是逃避,是无法面对,我说的你能明白么?”

    方荡摇了摇头道:“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要是喜欢一个人的话,一定会天天都想见到他,就如同我喜欢我的弟弟、妹妹一样,当初若不是我身中药渣剧毒,命不久矣的话,我绝对不会抛下弟弟妹妹还有娘离开烂毒滩地。”

    方荡的爷爷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有经历过那种想见又不敢见的事情的话,是无法理解他的话的。方荡在这方面上的阅历太浅了,想法偏激也是没办法的事。

    方荡终究还是走到了石牢前,方荡的一颗心咚咚跳动,石牢依旧,寂静无声,而弟弟妹妹却不见踪影。

    墙壁上的三个小人也变得斑驳起来,当初这是方荡教弟弟妹妹写自己名字的方法,谁的狩猎的食物多,谁就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方荡看着方气、方回儿的一个个名字不断向上延伸,显然,在他走了之后,方气还有方回儿依旧在不断的往石牢中运送食物,但这一切都在某一天突兀的中断了。

    方荡站在原地,呆呆的站着,那中断的名字,是的方荡的一颗心直沉冰冷的大海深处。

    “娘?”

    石牢中的空寂无声回答着方荡。

    方荡多么想看到那双有着无限温柔的眼睛再次出现在石牢的窗口,那双眼睛是方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感到温暖的东西。

    繁星在方荡头顶上盛开怒放,满月银光倾泻,一切都那么美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月光,应该是团聚的日子。

    可惜,方荡孤零零的站在石牢前,石牢中永远都是沉寂无声。

    不知道多久,方荡忽然愤怒起来,用力的一拳砸出,咚的一声,石牢墙壁纹丝不动,方荡的手指上鲜血四溅,在石牢坚硬的石头上留下了一个血色瘢痕。

    方荡抽出千叶盲草剑,千叶盲草剑应和着方荡的愤怒,剑身陡然明亮起来,发出嗡嗡震鸣。

    但方荡终究没有用这把有了崩口的剑斩上去,因为一剑斩过去,不管石牢如何,千叶盲草剑都将完蛋。

    虽然千叶盲草剑一无所惧,已经蓄势待发,但方荡不能这么做。

    最终方荡收了千叶盲草剑,伸手按住石牢墙壁,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开始震颤起来,此时看去,方荡口中碧火滚滚,如同灯笼一样,方荡猛的一张嘴,那碧火噗的一下被喷了出来,直接烧灼在石牢墙壁上。

    这石牢墙壁竟然明显塌下去一块,方荡深吸一口气,再次张口一喷,又是一道碧火,石牢又塌下去一块,不过方荡再也喷不出碧火了,奇毒内丹中存储的剧毒,已经被这两团碧火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这碧火的威力,远超方荡的想象,记得当初这碧火投掷在壁虎身上,壁虎都没什么反应。

    方荡抓起一把药渣塞进嘴里,给奇毒内丹补充毒素。

    同时,方荡再次挥拳,不计一切代价的狠狠砸在石牢墙壁上,石牢那坚硬无比的墙壁发出一声脆响,直接被方荡一拳砸透。

    好在上次郭敬修翻开石牢,已经惊动过一次嗥钟,军卒们确定牢中的方文山夫妇已死,取消了嗥钟对于这座石牢的关注,不然火毒城中现在已经有黑甲剑戟军士们朝着这里进发了。

    方荡大喜,再次挥拳,将这洞口不断扩展,最终方荡砸出了一个四十厘米左右的大洞,方荡直接就钻了进去。

    随后便久久没有声息。

    石牢中的方荡已经泪流满面。

    他看到的,正是化为干尸的娘和爹手握手彼此相视的画面。

    虽然方荡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场面简单直接的冲入方荡眼中后,方荡就知道自己准备不足,他此时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画面。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的方荡陡然间大哭起来,弟弟妹妹不见了,爹娘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了。

    方荡擦干眼角上的泪水,走到娘亲身前,石牢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方荡舌尖上的奇毒内丹缓缓飘出悬浮在方荡前面,一豆碧火,虽然不旺,但却足以叫方荡看清楚石牢中的一切。

    方荡想要将爹娘的尸体抬起来,带出这漆黑的囚牢,将母亲的尸体一抬起来,方荡就呆住了。

    就见父亲的胸口被生生挖开,似乎从这里将什么东西给挖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颗给方荡照亮了四周的奇毒内丹忽然开始缓缓下沉,最终,落在了方荡父亲的胸口大洞之中,在那里缓缓转动着,似乎对这里有着无尽的留恋。

    方荡就算是傻的,此时也终于知道了,奇毒内丹,是从父亲的胸口中挖出来的。

    以往方荡对于世界上的事情不大了解,现在方荡却明白不少,以往他不会想一些问题,但是现在,他会思考一些疑点。

    首先,娘怎么会有奇毒内丹,娘和爹被圈禁在石牢中,奇毒内丹从何而来?

    现在,方荡明白了,这颗奇毒内丹是他方荡当初说羡慕修仙者的力量,然偶娘从爹的肚子里面挖出来给他的,并且,从父亲的姿势上可以看出来,是娘活生生的挖开他的肚子,取出了这枚奇毒内丹。

    现在方荡终于明白娘给他奇毒内丹的时候那一双眼睛之中的复杂情感了。

    方荡曾经对于那个在石牢中永远不出声的家伙充满恨意,充满厌恶,但是现在,这恨意厌恶如同雪山般崩塌融化,成为一股股的水流,淌进方荡的心中,灌溉着方荡那缺失的母爱父爱上。

    此时方荡爷爷咬牙启齿的声音响起:“荡儿,这个仇,我们必须要报!”

    方荡爷爷的声音充满了冷辣无情。

    方荡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荡想要将娘的尸体抬起,但娘的尸体已经被风干得薄脆无比,方荡微微用力,娘的尸体骨头上便立即传来咯吧一声,方荡骇得连忙放松,将娘的身躯缓缓放回。

    奇毒内丹也从爹的胸口中飞起,重新来到方荡的面前。

    爹娘的身躯依旧彼此相连,双目彼此对视,方荡呆呆看着他们,方荡忽然发现,虽然他十分想要将爹娘的身躯从这漆黑的牢房之中带出去,但两人这般彼此相望的互相依偎或许才是更好的,这石牢,能将两人的身体保存得更好,更长久。

    方荡不知道在石牢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娘要从爹的身上、将奇毒内丹挖出来交给了他,但方荡现在清晰的感觉到了父亲对他的那种爱,那种付出一切的爱。

    “荡儿,不要再怪你的父亲了。”方荡爷爷的声音响起。

    方荡看着地上的父亲的尸体,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方荡最终从石牢之中走出,天空中的月亮已经开始缓缓下坠。

    方荡将被他砸出来的窟窿修补好,然后呆坐在墙壁上的三个小人面前。

    方荡、方气、方回儿……

    一个个歪歪曲曲的名字不断的重复出现在三个小人头顶上。

    方荡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上面的字。

    当阳光再次降临大地的时候,方荡从地上弹起,扭头就走。

    他要去京城,他的仇人在京城。

    原本,若是父母还有弟弟妹妹没有事情,方荡就带着他们离开烂毒滩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快乐的日子,但是现在,弟弟妹妹不知所踪,爹娘惨死。

    对于方荡来说,刹那之间他失去了一切,在这一瞬间,方荡得到了一颗火焰般的种子,仇恨的种子,他的愤怒要烧光一切!

    复仇!复仇!复仇!

    火焰高炽!

    沉默无声的方荡心中杀声震天!

    一年前,烂毒滩地中走出了一个满揣梦想的纯真少年。

    一年之后,烂毒滩地中走出了一个浑身火焰熊熊的复仇恶鬼!

第八十七章 怪物如肆

    上百黑甲剑戟军士们聚集起来,在朝阳的温软光芒下,再次出现在猪头蟒的老巢边缘。

    不过这上百黑甲剑戟军士并不似昨日那般完整,其中有十几个受了伤,并且还少了五个,不少黑甲剑戟军士身上的甲胄有触目惊心的裂痕。

    显然,昨天晚上这些黑甲剑戟军士过得并不舒适,烂毒滩地的黑夜,就如同寒冬中的北风一样可怕。

    一名被选为诱饵的黑甲剑戟军士越众而出,其余的黑甲剑戟军士们纷纷藏身在昨日挖出的地洞之中,在这当诱饵的黑甲剑戟军士身后,是上百个突出药渣地面的竹管。

    这黑甲剑戟军士心跳得厉害,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此来平复自己心中的恐惧!

    此去至少有七成的机会会死,但只要他能够成功,将晋升一级,成为什长,掌管二十人!

    最重要的是,即便此次他死了,他的儿子也能够进黑军营,只要肯下苦功经受住打熬,出来后直接就是什长,甚至有可能是百夫长。

    若自己的死,能给儿子换来一个百夫长,那就太痛快了!

    他昨天是拼命争取到了这个当诱饵的机会,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在火毒城中可着实不多!

    想到这里,这军士不免就想到那个在军中狗屁没干就成了偏将的家伙。

    “好运,这名字他娘的起得真有道理!以后我儿子也应该改名叫好远,不行,这名字短命啊,那家伙有当偏将的命,却没命享偏将的福!”

    这军士心中不断翻腾着各种想法,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石块撞击的轻响,当当当,三下。

    这黑甲剑戟军士瞳孔收缩,在第三下石块撞击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军士猛的用长剑一拍坐下豹狗的屁股,军士坐下的豹狗吃痛,如离弦之箭一般猛蹿出去,用风驰电掣来形容都不为过。

    黑甲剑戟军士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生死存亡荣华富贵,在此一举了!

    狂奔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巨大的丘陵出现在黑甲剑戟军士面前,黑甲剑戟军士张开大嘴,就要大喝出声,以此来惊动那头绝对不允许任何生命出现在他的地盘上的猪头蟒。

    结果他嘴巴刚刚张到最大,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前面的丘陵之后猛的掀起一道漆黑的巨浪来,将太阳都给遮住了,在那巨浪前面是一个满脸惊恐拼命狂奔的少年。

    啊啊啊啊啊啊……

    黑甲剑戟军士瞪大了眼睛,坐下的豹狗在惯性下一路狂冲,虽然他拼了命的想要刹住,但还是和那少年交错而过,一头扎进了黑色的药渣巨浪中。

    军士和少年交错而过的一瞬间,看清楚了这个少年的面目。

    好运?这不是昨天被吃掉的那个有命当官没命享福的好运么?娘的,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死,运气好到逆天了么?

    随后军士就没了别的想法,那巨浪般的药渣中升腾起一片血雾转瞬即逝。

    巨浪猛的扑下,方荡放足狂奔,险些就被卷中,在他身后的药渣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鼓起,急急追逐着拼命奔跑的方荡,所过之处便是一条塌陷下去的长长的深坑沟壑,好似地下的药渣都被那东西给吃掉了一般。

    如果烂毒滩地中的变异猛兽中有王者存在的话,那么猪头蟒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就算是一个火奴贱狗汇聚的中型部落也不敢轻易招惹猪头蟒这种存在。

    满头大汗的方荡玩了命的狂奔,他虽然知道猪头蟒不好招惹,却没有料到身后的大家伙脾气竟然这么大,并且猪头蟒的速度快得超乎他的想象,明明是在地下药渣中游走,却比他奔跑的速度还要快。

    眼瞅着在地面之下不断穿行的东西越来越近,已经追到了方荡身后不足一丈的地方,方荡双目瞪得溜圆,却死死的盯着身前越来越近的一根突兀的拴着红布的树枝。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到了!

    方荡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方荡身后药渣构成的松软地面猛地炸裂开来,飞溅而起的药渣粉末之中传来一声嘶吼,一条巨大的,浑身血红的怪蟒猛地窜了出来。

    这怪蟒犹如猪鼻的鼻孔之中喷着股股腥臭红雾,腥红的蛇信上滴滴答答的流淌着酸溜溜的粘液,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如同一个硕大的漆黑布袋,朝着空中的方荡便罩了过去。

    这一张嘴别说方荡小小的身躯,就是一头牛都能够整个吞下去!

    就在这时,四周传来一阵急促的唿哨。

    方荡身下插有突兀红色树枝的地面猛地一颤,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

    方荡瞳孔骤然一缩,悬空的身子倏地一缩。

    方荡抱头抱腿缩成一个球,借着身子收缩旋转的力量,生生加速滚出去一丈远。

    而在那插着树枝的地方,陡然间有一张大网拉开,擦着方荡的身子竖立起来。

    猝不及防下,那大半个身子钻出药渣腾空而起的血红怪蟒一头就扎进了这大网中。

    随即四周的药渣之中窜出上百个黑甲剑戟军士来,这些黑甲剑戟军士将一柄柄长矛奋力刺入那怪蟒的鳞身。

    猪头蟒灵智并不算太低,骤然吃痛,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立时发出阵阵愤怒的咆哮,巨大的身子不断的扭动,掀起大蓬的七彩药渣,腥臭的嘴中喷出股股红雾,一下就有五个黑甲剑戟军士中招,被红雾沾染。

    这五个黑甲剑戟军士虽然穿着甲胄,但那些红雾顺着甲胄缝隙钻进去,一旦沾身,这些黑甲剑戟军士立时惨叫连连,开始拼命地撕扯自己的甲胄,转眼间就将自己脱个流光,就见他们浑身上下生出一片片的血泡,这些血泡飞速的蔓延,奇痒无比,五个黑甲剑戟军士顾不得再去对付猪头蟒,嗷嗷惨叫着不断挠抓。

    抓破了血泡便流出粘稠的白色脓汁来,这些汁液一出现当即冒出丝丝青烟,伴随着嗞嗞声,好似被火焰烤灼的焦肉,将这些黑甲剑戟军士的身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继而小洞溃烂,烧穿皮肉,五个黑甲剑戟军士顷刻之间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只剩下身上咕嘟嘟冒着的小泡和恶臭青烟,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其余的黑甲剑戟军士们一个个瞳孔急速,而方荡却双目闪烁起骤亮的光芒来,这猪头蟒的毒性骤烈,方荡口中的奇毒内丹更是剧烈的颤动,欢快得不得了。

    “收网!”远处一声如雷大喝传来,方荡循声望去,就见手持一把奇怪金属棒的如肆开口大喝。

    此时,方荡才知道为何如肆一直紧闭着嘴,说话都是由旁边的军将代言,就算是平时,都抿着嘴,一个字都不吐露。

    因为这如肆一张口,那道从脸颊上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疤痕就会裂开,因为右边脸颊没有裂口,而左边脸颊裂口极大,所以,如肆一张嘴,左边脸明显塌下来一大块,这使得如肆的左边的下眼皮下沉太多,露出大半个眼珠来。

    从方荡这个角度望过去,如肆的模样怪异可怖,方荡甚至能够看到如肆裂开伤口中的满嘴牙齿。

    怪物!

    这是方荡心中冒出来的两个字。

    随着如肆的大喝,那些黑甲剑戟军士们纷纷用力收网,同时开始交错穿插,如同拧抹布一样的将手中的大网和身边的军士彼此扭结起来,

    猪头蟒挣扎不断,上百黑甲剑戟军士们拼命收网,却依旧抵不住猪头蟒的拼命乱扭。

    猪头蟒身躯乱转,喷出一股股的腥臭红雾,转眼间就又有十数名黑甲剑戟军士中招倒地。

    此时咚咚擂鼓之声响起,方荡诧异,什么人能在这个时候敲鼓不休?以至于他的脚下药渣地面都在颤动。

    方荡循声望去,随即了然,这不是擂鼓之声,是如肆心脏的跳动声。

    如肆心脏每跳动一下,方荡脚心都好似被拳头狠狠地砸上一下,最后方荡甚至跟着如肆的心跳声弹动身躯,完全不由自主。

    方荡心中骇然,原来淬血境界竟然还有这样的状态,比起这个来郑守那能够使得小巷砖瓦乱跳灰尘乱掉的心跳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如肆的心跳不过跳动了十几下,紧接着如肆身上传来爆豆子般的炸响,噼里啪啦比年节燃放的鞭炮还要震耳欲聋,就算是猪头蟒的嘶吼,都压不住这爆裂声。

    方荡瞪大了眼睛,方荡不是第一次见到铸骨层次的存在,当初方荡还亲手杀了断将,还有靖公主也曾周身骨爆,但那些声音和如肆的骨爆之声比起来,就如同巨雷和蔫屁,遥远得触不可及。

    当骨爆的声音达到了叫方荡都不得不准备捂住耳朵的时候,如肆身上紧接着传来一阵阵拉满的弓弦弹开之声,就见如肆浑身上下筋络如龙如蛇,在皮下伸缩弹动。

    将力量酝酿到了自己最巅峰的如肆猛的迈步而出,第一步十米,第二步三十米,第三步五十米,第四步,就已经横跨数百米到了猪头蟒的头顶上。

    如肆的步伐看得叫方荡眼晕,如肆的身躯好似变成了胶皮,后脚明明还在起点,前脚却已经到了三十米外,中间的大腿比筷子还要细,伸缩自如,弹性十足。

    这就是强筋?

    如肆转眼就到了猪头蟒的头顶上,怪异至极的是,如肆手中的棍子竟然还在起点,还在百米之外,如肆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这根棍子。

    方荡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得方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时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

    嗡的一声撕裂空气般的巨响,那百米之外的棍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高高祭起,轰然砸下,巨大的惯性带来更加强大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力量。

    咚的一声金铁交击般的巨响,方荡被一股巨浪直接掀翻出去,在空中滚了好几个圈后一头扎进了药渣之中。

    方荡从药渣之中钻出来的时候,就见如肆站在那头猪头蟒被生生砸掉了半个脑袋的头顶上,那根不起眼的棍子被他从猪头蟒的脑袋之中抽出。

    此时的如肆再次紧闭住嘴巴,因为用力的缘故,如肆的嘴唇微微翘起。

    不知如肆从何处拿出一片白色的布巾,轻轻擦拭手中长棍上的污血,一丝不苟,如同擦拭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样。

    此时那脖颈僵硬直竖的猪头蟒发出一声呜咽,轰然倒地,巨大的如同猪头般的蛇头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上。

    如肆依旧稳稳站在猪头蟒的头顶,一丝不苟的擦拭那根棍子,当擦干净了,如肆伸手一甩,那根棍子当即收缩成手臂长短,被如肆收入袖中。

    “这就是基础打得牢固的好处!”方荡爷爷的声音在方荡依旧有些僵硬的脑袋里面响起。

    “这个叫做如肆的家伙一定在每一个层次上都用尽苦功,修行这种事情,爷爷我虽然不曾练过,但却也略知一二,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磨皮之后,就开始进行淬血,一旦进入淬血层次,基本上就不会去考虑磨皮的事情了,正如进入了铸骨层次后就不再淬炼血脉一样,但这个家伙一定是在进入淬血层次后,依旧还苦苦磨皮,进入铸骨层次也不忘淬炼血脉,将每一个层次都全力以赴的打造得完美无缺,这样的家伙可以称之为蠢人,但永远不要小看这样的蠢人,他们的基础扎实得叫人感到恐惧,以他的实力恐怕一般的练气境界的存在都能杀得了。”

    方荡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如肆的目光朝着方荡望过来,双方目光在空中接触,但如肆的目光并未在方荡身上停留,一晃而过,似乎对方荡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如肆显然更在乎自己的手下,他看向那些黑甲剑戟军士们。

    此时上百个黑甲剑戟军士们折损了一半,虽然只是和那猪头蟒短暂的几分钟的接触,但剩下的黑甲剑戟军士们已经筋疲力尽,一个个坐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的恶战着实消耗了他们太多太多的力量。

    这些黑甲剑戟军士们纷纷将目光死死地钉在方荡身上。

    面对这些目光,方荡没有什么表示,也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被猪头蟒追逐了十几分钟,活下来都属侥幸,此时危急一去,方荡脚都软了。

    那一直跟在如肆身后的军将小跑到如肆身前,禀报道:“黑甲剑戟军士一百人,此战阵亡五十三人,三人轻伤!”

    如肆嘴唇撅起更高,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不太满意,随后如肆迈步走到那头猪头蟒的肚腹处,这猪头蟒足足有数十米长短,蛇身足足要十几个人围抱,称得上是巨大。

    如肆在一个位置上来回走,最后伸手在蛇身上一划。

    那军将抽出腰间长刀,开始用力砍蛇身,其余的军卒也纷纷爬起,挥刀乱斩。

    这猪头蟒一身坚鳞,钢硬无比,这些军将斩得火光四溅,手中的长刀纷纷卷刃,不过终究还是将外皮破开,鳞皮一去,剩下的就好办了。

    几个军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蛇肚子里面将一颗西瓜大小的蛇胆小心翼翼的挖出来。

    蛇胆之中都是剧毒,一旦弄破了,周围的人全都得死。

    见到这枚蛇胆,方荡嘴中的奇毒内丹叮当乱撞方荡的牙齿,方荡不得不死死地咬住牙关,不然这奇毒内丹非得飞出去不可。

    方荡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想节外生枝,并且,如肆实在是太厉害了,方荡绝对不想和这个家伙有什么过节。

    挖出了蛇胆,如肆从自己的坐骑上取出一个硕大的匣子,将血淋淋的蛇胆放入其中,随后如肆再次一摆手,仅剩的四十多个黑甲剑戟军士们各自忙碌,去一里之外收拢自己的坐骑。

    不久之后,黑甲剑戟军士们收敛了七十多头坐骑。

    紧接着这些黑甲剑戟军士们开始将死去的同伴的遗骨收起,死去的黑甲剑戟军士基本上都是被毒液腐蚀而死,此时就只剩下一堆白骨而已,收拾起来倒也方便。

    收拾停当,如肆挥手,当即开拔!

    烂毒滩地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他们昨天晚上足足上百人都被袭击,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个,一旦被什么猛兽盯上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猪头蟒的尸体会很快吸引非常多的野兽,这里不到天黑就将变成碎肉场。

    一行人放蹄狂奔,朝着火毒城一路疾驰而去。

    一路上这些黑甲剑戟军士们依旧沉默不语,但和来时不同的是,他们一边催动坐下的坐骑狂奔的同时,都不时的用眼睛去瞄方荡,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叫做好运的家伙实在是有些叫人琢磨不透。

    昨晚好运干嘛去了?为何又在清晨出现?这都是谜。

    可惜,如肆不问,他们也不敢多问。

    疾驰了几个时辰,火毒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一众黑甲剑戟军士们都长出一口气,悍不畏死,不代表他们愿意去死,尤其是死在这出腐臭脏污的烂毒滩地。

    城门大开,鱼贯而入,随后方荡便脱离了队伍直奔公主府。

    黑叔知道他父亲的事情,原本方荡想着回到烂毒滩地见到母亲、父亲,总归能够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但是现在,他只能找黑叔来问这件事了。

    方荡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然后,方荡会用自己的方式,叫对方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第八十八章 这一生蹉跎,今日终无悔

    公主府中一片宁静,说不上什么愁云惨淡,但气氛也也相当沉重。

    此去京城,对于靖公主来说,就是从一个牢房到了另外一个牢房中,不同的是,火毒城这个牢房,靖公主有机会能够走出去,而京城的牢笼,一旦进去,就是无边黑暗,永远不可能再走出来了。

    方荡来到公主府的门口的时候,正有几个奴仆抱着行李洒泪离开。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京城那么遥远的地方安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光棍一条,有些有老母需要赡养,有些有儿女尚未长大,有些当然也有别的心思,靖公主给的安置费数目不菲,足够他们安心生活个两三年了,跟着靖公主终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留下来,做点小生意说不定还能谋个富贵。

    最终,靖公主身边,就只剩下八个人。

    郑守、憨牛、鸽子、豹子、王胡子、娘娘腔还有苦嫂外加一个看门的五周。

    变卖了家产之后,一切就都变得清净下来,所有的嘈杂忙碌都成了往日云烟,似乎从不曾存在过,整个公主府沉寂得如同没有人存在一样。

    靖公主没有修炼,坐在一栋破旧的房子对面,一只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望着那栋房子。修长的身子还有枯旧的房屋,就如同一幅画,凝固在这里,一动不动。

    这栋房子原本应该相当的辉煌气派,雕梁画栋,柱宽屋大,但现在雕漆画已经斑驳,朱红的柱子也见不到多少红漆,只剩下一道道崩裂的触目惊心的裂痕,如同一个苍老的老者。

    窗纸虽然完好,却也陈旧污浊,被火毒城特有的脏污泥水打得斑斑点点,台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再难看出当年那青石本色。

    那是靖公主娘的房间,当年玉夫人就是在这间房子里产下了靖公主。

    这里曾经有靖公主最完美的童年也有最黑暗的过去,天堂地狱,都在这里开始,对于靖公主来说,对母亲的一切记忆,都在这里,这栋房子就像是她的娘一样,这房子寄托了她对玉夫人的所有的回忆。

    玉夫人的面孔早就如同这房子上的漆画一样斑驳,面目全非,但这栋房子却还是如以往那般坐落在靖公主面前,触手可及,这样的温暖,全天下,不会有第二个地方能够给她。

    这两天,靖公主都坐在这栋房子面前发呆出神,没有人来打扰靖公主,因为一旦走出这座房子,这里的一切就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二王子已经将这里索要了去,准备将这里的一切都推到重建,将这里践踏成灰。

    靖公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等着这里的一切崩碎成尘埃,随之一起崩碎的还有靖公主那曾经的想要从泥沼中挣扎脱出的梦。

    人生不过一场梦,靖公主有那么几年美梦,剩下的就全都是噩梦,原本以为噩梦终有尽头,却不料,噩梦无边无际,苦海挣扎不出。

    “命!”

    “这都是命!”

    “人再强终究斗不过命!”

    靖公主喃喃自语的道。

    靖公主从来不认命,不然她也不可能执着于天道,妄图从坚硬巨石般的命运中挣扎出一道裂痕来,但是现在,她信命了。

    “公主,黑叔呢?”

    一个声音在靖公主身后响起,这个时候,本来是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靖公主的,靖公主也不相信自己还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

    靖公主扭头看去,就见一双清澈透底的宝石般的眸子正盯着她。

    “你不是不回来了么?找到你的弟弟妹妹还有父母了?”靖公主疑惑的看着这个少年。

    方荡双目之中蹦起一道血线来,咬牙切齿的道:“父母双亡,弟弟妹妹去向不明。”

    靖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凄婉和怜悯,如此说来,这个火奴和她当真是同命相连了。

    “你想要报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都是命,你该认命,认命后你才能活着,不论如何,你也是一位偏将,能够活得非常有趣。”

    方荡皱起眉头,念道:“命?”

    靖公主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自己出生的那栋房子,似乎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今天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管她多么努力,不管她多么辛苦挣扎,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这就是命啊!在命运洪流面前,她的挣扎,连一个水花都不曾激起。

    “命?我想起来了,娘说过这个东西,我娘说,命运天注定,谁都逾越不了!”

    靖公主身子微微一颤,虽然她已经信命,但她总是还有那么一丝一忽的奢望,她也是一个女人,再坚强,也希望有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刻安慰她两句,甚至欺骗她告诉他命运樊篱并非不可逾越,这样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多少能够好受一点。

    但方荡的这句话,直接将她这一丝一忽的奢望给击得粉碎,是啊,命运天注定,谁都改变不了!这得是一个多么绝望的人才能说出的话语啊!

    方荡接着道:“不过,我娘还说了,命运就像是一个囚笼,你有多高,这个囚笼就长多高,三岁的你觉得永远不可能越过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就是你的命运囚笼,然而十岁的你可能只要一迈步就轻松逾越这个命运囚笼。”

    “十岁的你觉得永远不可能攀上一座高墙,这座高墙就是你的命运囚笼,但二十岁的你垫脚就能翻跃。”

    “练武之前,你觉得石头坚硬无比,永远不可能用拳头砸碎,这块石头就是你的命运囚笼,但当你武功初入门径时,只要一拳就能砸碎十块这样的石头。”

    “命运,就是那座永远笼罩着你的囚笼,谁都不可能逾越,但他随着你的成长而长大,这个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唯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我娘说,在她心中,永远没有不可能,所以她告诉我,你的未来没有什么不可能,哪怕你是在烂毒滩地上长大的,哪怕你此刻卑微渺小得蝼蚁不如!”

    听着这番话,背对着方荡的靖公主泪流满面,无声呜咽着。没有人能够理解此时靖公主心中的那种激动,如同在大海中迷路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灯塔上的光辉一样。

    方荡看着靖公主双肩微微轻颤,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你娘,一定是一位智者,她将我从绝望之中一下拉回。她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唯有你认为不可能的时候,不可能才会真正出现在你的面前,拦住你的脚步。”

    说着,靖公主忽然跪下,对着那间斑驳的老旧房屋,公公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后,靖公主以袖拭面,身上骨骼咯咯作响,转过身来的靖公主眼中再次焕发出光彩来,伸手拍了拍方荡的肩膀道:“好运,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到你娘的坟前也给她磕上三个响头。”

    “或许命运叫我止步于此,我若真的放弃了,那就真的难以寸进,但我若不放弃,总还有机会,哪怕机会渺茫得万中无一,我也不罢休,命运而已,斗他一斗又有何妨?”靖公主说着大步离开。

    方荡皱了皱眉,他对于靖公主忽然来的感悟并不感兴趣,方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连忙追在靖公主身后问道:“黑叔呢?”

    “黑叔?黑叔走了,他说讨厌我现在这个样子,对我失望至极,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啊?”方荡闻言不由得大急,连忙追问道:“黑叔去哪了?我去找他。”

    靖公主呵呵一笑道:“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舍得就这样弃我不顾?他一定就在附近,只不过,他不愿意见我罢了。”

    靖公主忽然对着天空扬声道:“黑叔,我还是不会去易城,我要去京城,你说这是愚孝,我明白,但我既然被人生养一回,就总要对其有所回报,不管我爹多么不好,但他至少叫我吃饱喝足,叫我能有大院子住,叫我能够念书识字,也叫我有下人伺候,这些都是恩,都应报答,我娘说过,人家对你一分好,你就要还人十分恩,我现在以我身来报十七年养育之恩。”

    说完,靖公主大步走出院落,方荡四下张望,寻找黑叔的踪迹,却哪里找得到?

    远处一座房屋的房顶上,黑叔叼着一根草棍,躺在瓦上,此时的黑叔眼中泪水滚动不休。

    这才是玉夫人的女儿,才是值得他耗用生命来报恩的人的女儿,旁人对你一分好,你要还人十分恩,玉夫人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她的女儿,也是。

    这样的女人值得他全心付出。

    “这一生蹉跎,今日终于无悔喽。”黑叔忽然笑了起来。

    黑叔身下的房间中,郑守一边擦拭手中锋锐短刀,一边摇头笑着,长叹一声后,也如黑叔一般,只不过学了唱戏的腔调道:“这一生蹉跎,今日终无悔!”说着郑守猛的一挥手中短刀,刀风凛冽,酣畅淋漓。

    “老黑,要不,喝一杯?”

    “你这家伙,又要我去帮你偷酒?”

    哈哈哈……

    方荡翻遍了整个公主府,都没有找到靖公主口中的黑叔。

第八十九章 走向未知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

    公主府外,二百黑甲剑戟军士列队站成四排,整齐沉寂,如同一根根刺入地面中的钢钉一般。

    在黑甲剑戟军士们的正中间,有一辆三马大车,车厢华丽,雕漆滚金,轿帘串珠,在车后还有十几口大箱子,十几个侍女,这应该是洪正王给靖公主带的陪嫁。

    公主出嫁,当然就要有公主的排场,不然丢人的不是靖公主而是洪正王。

    府门大开,靖公主盛装走出公主府,在公主府的门口驻足,一炷香之后,靖公主大步向前,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座公主府已经牢牢烙刻在她的心中,娘的面容她回忆不起来了,那是因为娘死的时候她太小,不善记忆,但是现在,这栋房子,一砖一瓦都被她牢牢记住,她走到哪里,就将这栋房子带到哪里。

    今天来送靖公主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而已。

    早管事站在门外,擦着眼角,早管事的儿子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不能轻易离开火毒城,万一早到回来找不到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早管事此次不能跟着靖公主去京城,不过早管事在公主面前许诺,等早到有消息了,一定去找公主。

    一直在公主府,现在却已经和公主府彻底隔绝了关系的那些仆人们也都长吁短叹,插着袖子蜷缩着身子,脸上神情各个都不自然。

    除此之外,来送靖公主的还有二王子和四王子。

    这并不出乎靖公主的意料之外,你的仇人往往比你的亲人更加惦记着你。

    看到靖公主走出来了,四王子当即迎上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子,此行京城路途遥远,哥哥我来给你送行了。”

    靖公主闻言,微微一笑,面容如花朵般绽放,道:“有劳了。”

    四王子不由得一愣,皱起眉头来。

    他是来看靖公主生不如死的表情的,靖公主怎么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半点不妥?这个时候的靖公主不是应该失魂落魄生不如死么?他得到的消息也是这么说的啊。

    二王子一副酒色过度,病恹恹的神情,如同洪正王一般眯着眼睛,一张阴白的面孔中闪过一丝异色,开口道:“妹妹,我已经请示父王,你反正已经走了,这座公主府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啧啧,这片宅院我早就相中了,我要将这里的所有的建筑都拆掉,听说你的闺房中藏书数万,正好用来生火给哥哥我暖手,你不介意吧?反正也带不走,留着也没用,你说是吧?”

    说着二王子朝远处一摆手,笑道:“这不,人手我都已经带来了。”远处当即有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奴仆手持各种拆房工具走了过来,如同虎狼豺豹一般冲上去。

    这些奴仆们显然是拆房子的行家,手法利索,再加上公主府年久失修,原本的高墙厚瓦早就残破不堪,三五下就将公主府的大门给拆了个七零八落,砖瓦落地,如大雨瓢泼,砸在芭蕉叶上,哗哗响成一片。

    靖公主身旁的郑守胸膛剧烈起伏,伸手入怀,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动了要一刀将二王子刺死的念头,并且他有把握能够做成这件事,因为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郑守不由得看了靖公主一眼,随即,郑守愣了愣,马上就要摸到刀柄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郑守没有在靖公主脸上看到愤怒这两个字,相反,他看到了一种淡然。

    靖公主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哥,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在这里重建一座公主府,你最好将里面的东西都给我留好,这或许能救你一命!”

    说完靖公主一撩轿帘,进入马车,紧接着马车在隆隆拆房之声中远去。

    四王子呆呆的看着靖公主的马车,二王子若有所思,眉头拧起一个疙瘩。

    “这贱婢当真不知死活,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竟然还死鸭子嘴硬,她竟还敢口出狂言,真真气死我了!”四王子忽然暴跳如雷般的喝道。

    二王子双目眯成一线,忽然一摆手,那些拆房的下人们纷纷停下,好奇的看向二王子。

    二王子缓缓开口道:“把公主府的东西都搬出来运到府中大库里,所有的东西,就算是夜壶也给我留着。”

    四王子不由得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哥,你竟然被那个贱婢给吓住了?”

    二王子看了四王子一眼,淡淡的道:“吓住?还真有那么一点,这贱婢毕竟是去京城做三皇子的妃子,哪怕有一万个不可能,我也要小心谨慎,万一这贱婢开窍了,万般讨好三皇子子,说不定她就是以后的皇妃,不可不防,公主府这些垃圾,暂且留着而已,反正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四王子若有所思,随后开口道:“二哥,你给她留着这些东西,那贱婢就不会对付你,但她万一要是真的混出个名堂来,我岂不是惨了?”

    二王子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四王子双目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冷芒杀念。

    靖公主的车队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方荡已经骑着一头虎兽等在这里,在方荡旁边,是一辆马车,马车的轿帘敞开着,那一脸敦厚的十常侍坐在马车中,手中捏着茶盏滚烫的茶水雾气蒸腾。

    十常侍身后又有上百黑甲剑戟军士,这些黑甲剑戟军士看起来比保护靖公主那些还要精锐。

    “好运,听说你还有个名字叫蔫坏儿?”看着公主车队缓缓走来,那一脸敦厚的公公喝了口茶后,开口问道。

    方荡扭头看了这位憨厚公公马车座位旁边的那口红箱子一眼,这箱子里面传来一股叫方荡熟悉的腥臭味道,是猪头蟒的蛇胆的味道,奇毒内丹在方荡口中不断转悠,恨不得叫方荡扑上去将箱子抢过来。

    显然这猪头蟒的蛇胆是要送到京城去的。

    方荡吞了口口水后,点头道:“是鸽子他们给我起的外号。”

    公公上下打量了方荡一眼,道:“我怎么没有看出你那里有蔫坏儿的潜质?你知道这次为什么要你一同前往京城么?”

    方荡那里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的一颗心都放在去京城找那个三爪银龙袍的家伙了,当即摇头。

    “不知道也好,到了京城再知道也不错,你以后叫我章公公,我会好好照应你的。”一脸敦厚的章公公身上没有水公公的那种阴柔怪气,方荡对其相当有好感,当即应了一声是。

    方荡的爷爷却在方荡脑中道:“小心提防这个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对你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人主动示好,说不定是要你用命去报答他的一句话。”

    方荡微微皱眉的时候,靖公主的车队已经到了近前,章公公从自己的轿子之中走出,来到靖公主的轿子前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询问道:“公主,咱们现在就动身?”

    礼貌上的问候罢了。

    随后大队人马正式走出火毒城,靖公主背对火毒城,马车的车帘捂得严实,当然看不到身后越来越小的城池,靖公主摇了摇牙,一双眼睛变得无比坚定,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贝石来,闭目凝神,开始汲取玉贝石中的灵力……

    方荡不属于任何军队,也没有任何人会听从他的调遣,所以方荡在这个队伍之中,基本上属于没人管的存在,他可以在前面奔跑,也可以在队伍中穿插游走,也可以远远的坠在队伍后面,甚至可以说,他转身走了,都没有人理会。

    好在方荡还有一群哥们儿,虽然在队伍中,鸽子等人不敢太放肆,但他们不是军纪严明的黑甲剑戟军士,多少有些活波性子,走在一起,低声说笑,方荡和他们混在一起倒也不算无聊。

    经过烂毒滩地的时候,方荡抓了一把烂毒滩地上的药渣,将其收入自己的口袋中,望着那一片广袤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烂毒滩地,方荡眼神之中情绪复杂。

    “荡儿,或许你应该先找找你的弟弟妹妹。”方荡爷爷的声音响起。

    “不用,他们肯定不在烂毒滩地,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走出了烂毒滩地。”方荡一口回绝,坚定无比。

    方荡爷爷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我从小看着他们两个长大,他们从小就住在石牢上,哪怕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住处在那里,只要他们还在烂毒滩地,就不可能不回石牢去住。”

    方荡的爷爷沉默下去。

    方荡对着烂毒滩地挥了挥手,随后紧追着队伍继续前行,朝着那座夏国最繁华的城池走去,那里等着方荡的是那个身穿三爪银龙袍的大仇人,还有无限的未知。

    方荡充满期待,无所畏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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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毒在手,天下我有!走剑修的路,叫剑修无路可走!走修仙的路,叫所有仙人瑟瑟发抖!踏天争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踏天争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踏天争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