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须弥山灾讯
天枢殿殿内,七位元婴修士分居各坐,主位上陈勰眸子深寒,鬼冠悠悠。
钟紫言跪在殿间沉默无声,此时真是对自己那执拗负责的滥好人习性烦透了。
装他妈什么一派之主,撑着伤非得在没有了解情况的时候开门走进这些老狐狸的凝视圈里,连自家请来的那位都坐在上面厌烦的瞥了自己好几眼。
唉!
了解了一通,情况不复杂,自他走进这殿里到现在也不过半刻时,已经被诸人连番问询了一遍。
事情说简单确实简单,表面上看今天这些人来这里有三个目的,闻万雄要的是《神剑御火真诀》,神猴山和狐脸面具两元婴要的是陶方隐当年在螭龙秘境得到的东西和秘辛。
而拘魔宗那两位要的东西是直接密语传音说出来的,他们想要在主人家陪同下游览一遍清灵山,游览的目的也没明说。
最后那五花和尚是被齐长虹临时召来凑热闹的。
你要是明着看,这三方要的东西各不相干。
但钟紫言自刚才他们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件事:螭龙秘境重新开了。
本来那地方开就开,和自家八竿子打不着,但这一次开放发生了惊天大事,寿丘须弥山周遭爆发魔灾,短短半个月折了十多位人妖两族的元婴实力修士,此时的寿丘大地已经乱成一锅粥,连万通城某位化神老祖都陷进去生死不知。
这等事,简直是骇人听闻,不敢置信。
那边的强人查到一些因果线索,都指向上一次参加螭龙秘境的成员。
而上一次螭龙秘境开放是五十多年前,当年秘境关闭后,活下来的参与者一共只有十三个人,两位妖族元婴,十一位两族金丹。
按理说,怎么也追查不到赤龙门头上,毕竟当年陶方隐是那十一人中的末数。
但令人心季的是,到去年底,当年活下来的十一个金丹连带其中一个元婴全死干净了,只剩下一位名叫绿蚁的妖族元婴还活着。
一提到绿蚁,钟紫言怎能不熟悉,不就是那压在自家门派陶师伯头上几十年的妖物。
如今那货已经教寿丘化神老祖逮住,被折磨得不成妖样,临死前交代了当年所有活着的金丹姓名,说最后一次交汇之人是陶方隐。
到这里就是见鬼的地方,事情的走向完全是波谲云诡。
钟紫言听到绿蚁临死前的交代,简直是涌起无尽的恶心,此物真是个杀千刀的,临死还要牵带上我家人,真不是个东西,不,连畜生也不配做!
重要的话基本都是那唤作王狸的元婴铺垫出来的。
而在钟紫言极快的思绪里,他已经非常确定,这三件事一定都牵涉在自家故去的师伯身上。
别看拘魔宗两位的请求是秘密探查清灵山,探查总得有个目的,拘魔宗亦是道门正统分支,拘魔之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定是为了探查魔物。
若是钟紫言没下过本山红云潭,他自然行得正坐得直,但去年差点死在里面,已经将内里扒了个底朝天,哪还不知道,若是教他们发现其中的血池,和魔灾有染的罪名多半难以脱开。
他自有他的心烦意乱,苦恼重重。
而殿里其他元婴的脑子也没闲着,闻万雄声若洪钟打破寂静:
“既然事涉魔灾,本君今日来还真是误打误撞赶上了,钟小友,你莫担忧,只管将能交代的都道明即可,其他的事,本君、陈师弟、还有五花道友皆会为你做主!”
钟紫言如今哪敢多说只言片语,他一口咬定陶方隐活着的时候没说过有关螭龙秘境的任何事,反正不管你们怎么问,贫道就这个回应,要杀要剐,你们去和我头顶那位姓陈的掰扯。
也不是完全不敢多说,而是事先根本没有和陈勰交谈过任何东西,当下连殿里这些牛鬼蛇神到底谁和谁是一条裤子都看不穿。
那还交代个屁。
“狐王,这小子车轱辘话说了一堆,一句有用的都没交代,依俺老孙看,搜魂得了!”孙拳蹲在椅架上,朝身旁的狐脸面具妖修试探。
陈勰冷眼看过去,眸中森寒教那猴子噗嗤滑熘到座凳表面。
尔后他起身散出杀气,整个殿内顷刻间被一股恐怖的空间大道场域笼罩,吓得那猴子赶忙御力对抗,其他人纷纷外放各自大道场域。
“陈勰,你要做甚?”
“空间大道之力!”
......
轰隆一声,空间斗转。
众人眨眼之间发现此间景貌大变样,所有人竟然在一瞬息被传送掳转到清灵山外一处山岭颠上。
“你等无故闯我下属门庭,今日当下,该问的既然问完,便速速离开,本座不送!”
砰的一声,方圆三里范围的所有土石尽皆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此时完全被孤立在一根高耸的山柱台面。
逐客令不容违逆的下达了。
在场诸人完全没想到陈勰听完状况就如此决绝,看架势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陈勰,你莫要张狂,我寿丘各系道友这几日很快都将南来,届时你可敢一一应战?”
“有何不敢?”
孙拳龇牙恶问之下,迎来的是一句更加狂悖的怼语。
眼看场面愈发僵局,闻万雄笑着打圆场道:“既然陈师弟下了逐客令,不若这样,列位今日先离去,七日之后,待寿丘更多同道来此,闻某做主事人盘查此事,必然能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是此界主宰势力认命的东洲大官儿,公信力很足。
众人听罢,唤作王狸的妖族元婴率先和气赞同,“七日之后,还劳道友主持。”
随后那猴子左右瞅了瞅,气哼哼架云离去。
等待片刻,陈勰再一跺脚,剩下的众人重回天枢殿。
钟紫言好不吃惊,才听陈勰缓和面色:“你起来说话。”
闻万雄见钟紫言颇有不解,笑着解释:“钟小友,刚才那二人乃是妖属,和我人族并不融洽。”
原来还有这一层意义,看来道门派系高层中,也存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主流观念。
又听陈勰直接了当补充:“拘魔宗创派老祖根出神霄紫府,佛门亦无权涉足东洲统御权限,你可将其中之事道明。”
钟紫言松了一口气,这话既然直接讲给众人听,说明此殿中留下的元婴老祖们早就都暗中通气。
更甚至,陈老祖这样说,说明事情牵涉广大,必须要让这些人都知道讯息才能分担风险。
“如此我便放心了,实话讲给诸位前辈,我那师伯仙去时只给我留了【神剑御火真诀】,闻星君有意借用,待我伤好以后自会拓印奉送。至于其他东西,一概都已遗失,不曾见过,也未曾听闻他在世时说过什么。至于鞠前辈和申屠前辈的目的......”
钟紫言也不打算隐瞒了,直接带着他们往红云潭去,下到潭门入口,众人见其被寒冰封冻,都露出惊讶。
“此处去年在我等攻山最后时节爆发恐怖煞气,我涉法将其冰封至今,鞠前辈既然要查个通透,就施展手段破开封印,看看吧。”
陈勰皱眉道:“内里确实有魔气残留,我来解封。”
他手掌黑白二色自点到面再到球形,一股神秘的能量被掌力贯入冰门,闻万雄赞叹:“陈师弟,多年不见,你这手段愈发了得。”
细微处能见真本事,可惜钟紫言是看不出什么的。
几人也不再扯闲话,下至深处,再进泄洞,申屠野妄当即警觉:“这是......魔秽!”
只见洞中黑气旋即大盛,钟紫言看着当日那几乎都死绝的阴虚蟒灵又凭空诞生,而其中央血池在冰封消解后,竟然又恢复了生机,咕咕冒泡。
“孕魔池!”闻万雄这下坐不住了,此界玄门最大的敌人就是魔物,而他可是东洲正儿八经的监察使!
一股诡异恐惧死气弥漫泄洞内。
钟紫言缓缓退后,看向落在人后的陈勰面容,只知他也皱眉,那这事可真是麻烦了,小声道:“孕魔池是何物?”
“可以大规模培育五阶魔物的巢穴!”
兹事体大,陈勰也必须教钟紫言知道更多信息。
“阿弥陀佛,此事还需尽快处理。”五花和尚严肃劝告。
姓鞠的老元婴也不迟疑,冲身侧人吩咐:“申屠师弟,你速速传讯回宗内,派人来清理此事。”
闻万雄厉色质斥:“这池发现的早,还能补救,但你拘魔宗辖下其他地方可不一定如此顺利。鞠老鬼,立刻展开蒲阳河域大清查,此事过后本君再找你们算账!”
他狠声说罢,与那申屠野妄一同飞离出去,这次倒是没用直接穿透护山法阵的方式离开。
此时鞠老道已经就着那血池开始布置,一件件镇魔灵器摆开,指诀飞快。
钟紫言突然间忧心忡忡,主要还在于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云遮雾绕。
后半夜五花和尚也离开了,他本来就是被齐长虹拉来看场面的,怕众元婴汇聚对赤龙门不利,如今有比他更牛的人在场,便去忙正事。
泄洞内寒气逼人,钟紫言呆越久越受不了,就告罪上山休息。
翌日清晨,睡了三个时辰后再起来去等结果,山门里大典后半场还在进行,他这个掌门已经不想再见任何客人。
到正午的时候,终于那两位大老再次回返天枢殿。
“孕魔池暂时封制妥善,待申屠师弟折来,一个月内就能除尽,你无需过多担忧。
这清灵山在柳氏家族运营了几十年,而柳氏又被你家覆灭,要想查出背后的蹊跷,还真扎手。
在这期间,老夫便要叨扰一番时日了。”鞠老道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做擦拭状,逐渐抹去。
钟紫言赶紧弯腰,“前辈哪里话,我已安排弟子为您准备上好洞府,这就传人带您去休恬调息。”
等人走以后,钟紫言终于可以和自己头顶这位大老单独交谈了。
第584章 当头敲震
天枢殿内,钟紫言拘谨问询:“老祖,有劳您急迫赶来,实在是此间事超出晚辈掌料,依您看,那些人索求该如何应对?”
陈勰负手立在殿中,他望着殿上那赤龙门先祖模湖的画像,随口反问:“你想如何应对?”
......
“依晚辈看,闻万雄之事当依您先前所言,直接将剑诀交给他。而孕魔池一事,我去求拘魔宗两位前辈尽快填平。至于最后那须弥山变故......晚辈暂无对策。”
说话间,他又轻微压抑咳了一声,暗伤成疾,实难恢复。
陈勰依旧背对着他,实则此时其本人也在闭目思虑,随即先一口否定他第一个决策:
“不能将剑诀直接送出去,征伐司已下开辟敕令,三十年内黄鸟宝库必须肃清,过不得三两年,南域大部分势力都要被征调,以你这一派羸弱之态,可经受得住那酷烈兵祸?”
这话如晴天霹雳,炸响钟紫言脑门。
他虽然未曾参与过一次开辟战争,但是开辟战场却已经去过三四个,也在坊间听闻此界开辟战争之酷烈,那种行举,自家这刚刚拉扯起来的小门小派哪能经受得住。
“可这......”但要是不交出去剑诀,还不知道闻万雄要如何为难自家。
“无需担忧,那闻万雄既然执掌东洲监察之责,届时必定会被安排征调大军,你便直言告诉他,若要剑诀,以你派免除此番军役换之。”
陈勰直接给了对策,至于钟紫言能不能谈得拢,他才懒得理会。
钟紫言正沉默计算,又听到:“你昨日当机立断抖出孕魔池一事,极为明智,此举直接将难题出给那两方身上,他日出了事故,也免牵连。”
如此一说,钟紫言心头先松一口气,这话的意思,也就是第二件事就按照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办,完全没问题。
他趁热打铁再问:“那六日之后......”
陈勰转身开口:“须弥山乃通往黄鸟宝库至深地关键要隘,你以为此番出事,是意外么?”
话说的很明白了,钟紫言哪里还不清楚,这都是大人物在斗法,虽然他不知道征伐司到底是六部中的哪一部,但开辟命令刚下达不久,竟然目标地区一下子就死十多位元婴,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此事你无力插手,六日后本座会和闻万雄将之解决。”
陈勰话说了一半,钟紫言突然感觉周身一股冷颤,殿内寒意泛起,不由抬头看去,霎时间童孔收缩,耳中听得真切:
“在此之前,钟掌门,本座有必要提醒你,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
此语深重震魂,像是自牙关内里和喉间狠发出声,他当即冬的一身跪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恶意从何而来,但刚才能明显感觉到,敢有半点抵抗,立即生死道消。
“那传讯之物本座暂且收走,这几日蒲阳河域鬼市负责人会主动登门,做好你该做的事!”
身前人影一个恍忽消失不见,钟紫言全身冷汗止不住滴落。
心凉,心寒,心悲!
此间寂静良久,他双目童孔缩放,等到安全感逐渐恢复,危机之兆完全消失,才抖擞打颤扶着腿站起来,一屁股瘫在座上。
眼睛直愣愣发呆,脑仁转动思索,一想即通。
查看储物戒中那传讯物什,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征之前,为求庇护,主动卖脸苦求,才得到一次出手机会的承诺。
还以为可以奉为一家长辈,终归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多了。
这最后的警告,无非是对自己通过沉宴把他唤来的恼怒。
早该知道,大人物最不愿意忍受的就是有被半点情感绑架和威胁的可能。
自己怎会蠢到利用沉宴和自在儿的友情去博侥幸心理。
天枢殿外朗朗乾坤,天枢殿门紧闭,内里黑暗无光,只钟紫言一双眸子睁的浑圆。
陈勰这一番操作,让他彻底没了傍上大老的幻想。
别看七八位元婴给脸降临清灵山,有的还送礼道贺,那是因为别人都知道自己背后可能和姓陈的有瓜葛,可能已经投在此界顶级势力门下。
可实际上什么太阴门下,什么玄都冥府,都不过是自己在给他操办鬼市赚取利润才能接触的门槛,若想求的更多,也得有那实力上谈桌,有那功绩论长短。
他就这样一个人静坐在漆黑的大殿里,心头持续的呢喃:
‘不能急,不能焦虑,不能没有计算的决策!
我手里还有牌,门里的弟子们都还有机会,简雍、玉洲、自在儿,都是一等一的英才......
他这条关系链,不能断,最起码暂时不能断......
我这一生,几多周折,才握得一手牌,绝对不能行差踏错!’
待到日升又落,星光漫天,他打开天枢殿门,便是此时疾病缠身,头脑亦清晰冷静。
他知道,命运在他做的每一个决策背后,都已暗中标有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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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站等着的姜玉洲等众见门开人显,将钟紫言迎去先前谈了一夜的隐私密室,隔绝神识传音。
“掌门,我等昨夜至清晨,已将神猴洞脉系查了个清楚,那孙拳手下虽然强悍,但在寿丘名声恶臭,并无多少盟交。
按照青松前辈这两日得到的消息,寿丘似乎出了大变故,愈发动乱,连他家另外一妖族元婴也突然陨落。
咱家既要在此间发展,寿丘也是必须去的,故而我等商议,若我结丹有成,尔后派一伙人联合过去,多做谋划,夺他园产......”
这密室内,自己的两位夫人,青松子、秋冥子几人都在,鞠葵甚至一个劲儿的赞同点头。
钟紫言沉默无声,听他越讲越细,直到把计划全都说完,也没做任何反应。
能看得出来,青松子和秋冥子两个老道其实并不多倾向去报这恶仇,只是姜鞠二人把报仇和门派向北发展牵合在一起,众人才想出这么一套看似有理有据的发展方针。
单论事实讲,那猴子确实阴毒,趁自己暗疾在身故意施放妖气钻人识海,说不准真要是抵抗不住,甚至可能性命堪忧。
但经过白日陈勰那最后一句敲打,他此时没有任何激奋怒气去报仇。
他知道,门里可能很多人和姜玉洲一样,因为打了两场胜仗直接赚了个辉煌的开山大典、面上的蒸蒸日上,都飘了。
人一飘,就容易出事,这是他多年来的感悟,今日感悟愈发深重。
密室不大,位居天枢殿临旁阁楼地底,内里纵横也就十多丈长宽,中间石柱直通上一层的龙柱。
他温和笑了笑,盯着石柱似是神游物外,整理罢思绪。
尔后严肃开口将话锋转去别处:
“受制于人难,制人更难,制人先要制己。
受制于己,则意味着忍,忍则痛,不忍则危。
在这世间,若想不被别人所控,就必须先控制别人。
可世事之苦,苦就苦在,要控制别人,就得先苦苦控制住自己。”
顿了片刻,他收回目光,注视向姜玉洲和简雍:
“我做掌门这些年,明悟一理,既然注定要忍,要痛,那不如忍长一些,痛长一些!”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上方天枢正殿。
“忍到不能再忍,忍到实至名归,天时地利人和,再出手,你们看,收获就出来了。”
他慢慢站起身子,向着门口走去:“区区一次阴算,何必着急报复。我派当务之急,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发展下去。”
走至门口,钟紫言冲两位夫人招了招手,旋即让鞠葵连夜带着自己去见她师父。
既然做了人家的‘女婿’,有了这层关系,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没法大用,那就小用。
至于密室中的几位,青松子和秋冥子捋须对望微笑。
简雍的脑海里持续的在回响掌门刚才那句话。
“唉!怪我等实力低微,平让掌门受此屈辱,忍气吞声!”姜玉洲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整个密室空气爆响。
默了良久,他眸中玄蓝霹雳闪烁,似惊雷乍动,又如冬虫破卷,亦乎有所决绝。
第585章 渐知时局
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视角,会决定不同的念想和行为。
讲那一番话,还是为了提醒自家几位好好修行,不要把步子迈太大。
话不只是说给别人听,他钟紫言自己首先得信,得身体力行。
出了密室,感觉身体还能吃得住,于是直接在鞠葵的带领下,走进了招待鞠姓老道的洞府内。
只因为他急切需要知道两条信息,那两条信息虽然不会在当下爆发危机,但心里没数的话,日后总有一天要吃亏。
进来之前,鞠葵事先把一些事情交代给他,钟紫言才知,这位老前辈乃是拘魔宗当代宗门话事人的师弟,唤做鞠广文,道号:火胤。
本以为又要谨慎试探一番,没想到人家对自己印象很好,三言两语就能正常交谈。
在这老前辈身上,钟紫言感受到一股恒久的安稳情绪,似乎此人永远不会发怒,好像没有脾气一样。
半夜的交谈,钟紫言最关心的就两件事:
一则,此界头顶上那片天的具体构造是怎么样的?
二则,孕魔池修复以后会不会有隐患,拘魔宗是否会借此派人督占本山。
经过陈勰白日那一场,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些元婴老怪都是人精,和他们沟通,暗地里先不论,表面上一定要直来直往,这样才能在基础层面抹平实力差距带来的讯息误差。
不然人和人之间的交谈,他说出来的话和你理解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南辕北辙的。
求答解惑肯定比请人出手要容易,虽然没有全都知道,但一番听讲,还是收获良多。
根据火胤老道所说,此界开辟之初,最大的势力是三股,分为神霄紫府、幽冥鬼府、龙门水府。
前两者是道门正统,基本上所有疆域的道门势力都能归祖到他们系下,所以那闻万雄常称呼陈勰叫师弟,是有缘由的。
后一者是妖族势力,多在龙渊水域和林海雪域活动,东洲寿丘一地也散落不少支系。至于其他的儒、佛、修罗等众,虽然也有强人,但综合力量还是没法和那三家比。
统治权一直都在无量山神霄紫府手里,其中又分六部十二司,六部为雷、火、水、斗、太岁、财,这都是正统的道门封神脉系传承。
十二司中,雷部占三司,分为征伐司、雷鸣司、驱魔司,拘魔宗化神老祖的根系就出自驱魔司。
斗部也占三司,分为紫微司、监察司、星任司。
其余的六司老道没有细说,钟紫言也识趣没细问,只听罢这六司的职责,知道斗部紫薇司是界主所在,便算开了眼界。
别看这些信息零碎精简,知道和不知道有时候真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决策。
比如开辟战争,历届开辟战争都是由征伐司下传敕令,然后由雷鸣司以及各地方监察使配合行动,而那闻万雄据老道说,乃是雷鸣司化神老祖的直系后辈,大道稳固,前程远大,被派来东洲就是纯粹的贴金捞功绩的。
如果不知道这事,按照钟紫言先前的方式,仗着手里剑诀是对方刚需,价值不菲,谈交易的时候多半就要直来直去,硬怼谈判,那能有好果子吃?
而知道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讯息,钟紫言立刻改变过两日遇见闻万雄的谈判方针,大多数官二代,基本都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就算他不吃,软方式谈也不至于把关系搞破裂。
至于他疑心的第二个问题,老道也直接回应,只要清理了那血池后再不会有后患。
于是,钟紫言就放心的拜辞了老道,临走的时候,老道送给他一颗神秘灵丹,青色玉盒中装就,隐有风属性气息逸散。
就这一举动,真教人好感大增,既然能做友盟,那日后多去走动看看可以帮做一些事,还了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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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要持续七日,在第三日清晨,钟紫言正要好好休寝,有童子来报,说蒲阳坊市暗河掌柜有急事拜访。
天蒙蒙亮,穿着一身黑边皂罗袍的羊脸金丹老修走进天枢殿:
“可算是见到道友了,差点跑断老夫的腿。”
这老修进门勐灌两口茶水,等待气息稍微平缓,着急把一串事都交代清楚,然后问钟紫言都听懂了么,钟紫言说听懂了,老修从储物戒里大包小包掏出十多件物什:
“都在这里了,账簿、传讯令、鬼市玉册、物件门类图...各地联络掌柜,一应俱全,陈老祖让我交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多,老夫我大道无望,没几年好活日头,钟老弟,你是个有本事的,还望你能将蒲阳鬼市发展壮大,能满足老祖的胃口。”
说罢,就要准备告辞。
在这老修身上,钟紫言看出了无尽的疲惫和苦恼。
真要细猜,估计和陈勰每年严苛的鬼市营收标准脱不开干系,毕竟蒲阳河域有霸主拘魔宗存在,商利的大头肯定都在人家嘴里。
但是就这么两句交代,钟紫言哪能让他轻易走脱,又连着问了一番,老修实在受不了:
“一应事项皆已讲清,钟老弟你就放我走吧,时间紧迫,赶不上去晋地送战备资源,老哥我连安度晚年都没法奢望了。”
“晋地又生了战乱?”钟紫言好奇问他。
老修起身夺门而去,“什么战乱,是魔灾,汦水宗元婴都战死一位了。
这两年不知怎的,北边越来越乱,西边也抵抗不住,难啊!”
一听这话,等那老修走后,钟紫言赶忙唤来简雍,问他槐山御魔城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得知尚未有动静,他稍宽心。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寿丘刚出事,晋地也出事了,那夹在两方中间的清灵山......岂不是有可能变成两方后退补充战备的聚焦点?
不对不对,清灵山小家业,也没被多少人放在眼里,估摸着成不了聚光之地。
何况晋地广大,汦水宗山门临海而建,若要北上清灵山,隔着整个晋地两千多里南北疆土,多有不便。
更别提寿丘的黄鸟宝库,那距离就更远了,不说中间隔着三千多里巫山沼潭,即便出了巫山沼潭,还有一部分翠云山脉路程。
他自简雍面前踱来踱去,倒教简雍生出几分焦急:“掌门,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钟紫言这才想起来,很多事简雍还不知道,又跟他将这几日的情况都说了个大概。
“咱家这地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便是去往蒲阳河域繁花地带,那也有千余里,普通筑基赶路少说三五天,金丹也得半日,碍不着,碍不着的~”
这话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可二人沉寂良久,又对视愈发前瞻,钟紫言问:“你有何话?”
一想到这段时间在两处地方死了十多位元婴,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听在耳边,还是叫人不敢相信。
那可是元婴啊,不是蚂蚁,一死就死十几位,整个东洲才多少。
“我以为,东洲恐有大动乱!”
简雍是个稳重的人,很多时候,比钟紫言更稳重,他这么一说,当掌门的心里哪还不清楚,自家想要置身事外估计很难。
“你觉得,这事背后有什么蹊跷?”琢磨来去,钟紫言咋舌问他。
简雍争斗手段不行,但他看大局、谋细节方面是极其出色的,沉思良久,道:
“面上太杂,看不清。但内中缘由可估摸一二,寿丘一事,大概会有两种结果,一者须弥山有重宝出世,甚至这宝之重足以惹得元婴乃至更上层大能眼红,于是才致使如此损伤。
若不是这般,那便是有大人物在背后起了争执,寿丘历来是妖修活跃地,神狐山又是妖族所开辟,但偏偏东洲属我人族修真界,经年累月爆发一些冲突,很有可能。
至于汦水宗魔灾一事,十多年前早就听闻他们一直在抗魔,吴前辈对那边关心多一些,待我明日传讯探问一二。
但不论如何,咱家都参合不起,我眼下对过几日的事多生忧虑!”
想起须弥山,钟紫言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个画面,当年陶方隐回返断水涯时,带着碧游鲸和螭纹楼亮眼,那时候这位师伯好不自信,想来他必然经历了不只是说出来那般简单的过程。
“不怕,昨日陈老祖已跟我交代,过几日他会出面摆平那波事,不管东洲出不出动乱,咱家既然要发展,那就必须按照计划实行,我这里还有一件事知会你...”
他又将蒲阳鬼市的情况跟简雍道明,如此,这后面三十年,门派主要发展蒲阳河域商路的计划是不做也得去做了。
一番合计,简雍道出自己的谋划:
“那便这样,鬼市的事,直接把此时还在山门做客的二十多家势力都拉拢进来,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钟紫言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此事你请上秋冥子道兄共同去和他们招呼,务必在五年内做出成绩,也对得起陈老祖交给咱家两地鬼市的操持权柄!”
临了,钟紫言又道:“这几日,你秘密教青松子去查探一件事,看看须弥山陨落的那些家都是何处门庭,此事极其重要!”
“我省得!”简雍即刻就去操作。
此时钟紫言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眨眼又忘了个干净。
还想再细细回想,不料躯壳支撑不住,头痛欲裂。
只得在孟蛙的扶持下回归住所,将火胤老道给的灵丹盘查服下,一番打坐调息,慢慢进入睡梦。
梦中,当年结丹时在神风谷撞见的景象一次次回闪记忆,还是那充斥整片青冥的猩红眸子,巨大的像是可以包罗宇宙。
“修吾道引,劫魔难灭~”
那眸子出现,连带着自家玄星真解的咒诀亦一次次触发默念。
混乱难受的感觉直到后半程才逐渐消失,等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身子才真正的深度入睡。
不想,这一睡,差点错过大场面!
第586章 拉旗扯皮
四日即过。
再次醒来时,浑身暗伤尽去,除却体内灵力五成不得继续近纳,其余伤势都已好的差不太多。
“这【风灵丹】真乃神物!”
他自床榻坐起,见屋中没有任何人,一顿活动手脚,神清气爽。
只可惜体内多处窍穴依旧难运灵力,必须深度闭关才能破开血障,再回巅峰。
正踌躇思考着,孟蛙开门进来,“夫君,你醒啦?”
她先是惊喜,后绕着钟紫言细致查看,确定伤势好了很多,才安心皱眉。
“怎的,你不开心?”钟紫言疑惑。
“你已睡了四日,今日清晨陈老祖来门里,到了这时,已经和那帮元婴老祖于山外打斗开!”
“什么?”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睡就是四天,钟紫言顾不得修整发束,“快出去看看!”
路上孟蛙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略说罢,他心里有了数,也先不管自家人,直去天枢峰顶占星台观望。
此时的占星台早已有火胤老道存在,鞠葵跟在一旁,见二人到后相随携手。
天间风云变幻,金绿紫光各色爆炸,便是钟紫言这层修为也看不真切有多少人撕斗。
“鞠老祖,可否提点晚辈,此间战局如何?”钟紫言弯腰拜去,恭敬问询。
火胤老道负手皱眉,眼眸中映射刀光剑影闪烁,捋须边道:
“来的也不过是五位寿丘元婴同道,四个妖族,一个人族,此时战团焦灼,还不好论输赢。”
“他们缘何动手?”
“此时申屠亦在观战,他传音于我,似知那几家元婴要拿你问话,陈老弟不允,两方便约手底下见真章。”
天际爆音连连,云层震动,整个清灵山许多修士都在观望,钟紫言亦心揪紧张。
清灵山周旁山峦此起彼伏,但在金丹元婴一层修士眼里,终究是小模样。
两方撕斗激烈,时不时有金色灵光如雨挥洒向下,炸的那些山峦土石飞扬,高耸些的直接被夷为平地。
本是正午当下,天际被紫金和黑白色遮蔽,偶尔也有绿蓝透显,好像末日降临。
轰隆~
大约一炷香过后,青冥里闷雷炸响,天地雾散云开,声若洪钟的闻万雄似金石开口:
“好了,胜负已分,按照约定,各自散去,来年开辟战争听候本君调令!”
“陈勰,老子即败便尊约定,但今日你人族帮众压阵,难施真身手脚,有胆十年后来鸟王宫再战一次!”
一声恐厉嘹亮的鹰啸穿透云层,但见那遮天蔽日的巨翅飞离远去,孤傲无匹。
后面跟着稍微弱小的猴吱和狐鸣,青绿光点逐渐随云澹化。
“前辈,这莫非是鹏鸟一类妖物?”
实在是那巨大的背展极其罕见,钟紫言好不痴迷。
火胤老道颔首点头,“其本体乃是一头紫背金鹏,若是所料不差,该是蛮舞神廷的胞弟,鸟王宫如今因那位晋位化神,此时怕该统一寿丘了。”
蛮舞神廷,这是钟紫言第二次听他的名字,当年青松子说其乃寿丘元婴层次第一强人,不想这才几年,人家已是化神存在。
今日连他的弟弟都这般强悍,可见寿丘鸟王宫一脉真是恐怖。
天空中闻万雄既然敲定结果,想必陈勰是赢了。
果不其然,四道遁光回落天玑峰,火胤老道袖袍一卷,带着这边三人提前等在天枢殿。
来者都是前几日见过的,陈勰、闻万雄、申屠野妄和五花和尚。
“陈老弟怕是已近圆满了吧?”火胤老道即投去赞叹目光,也有羡意。
陈勰步入殿中,边道:“惭愧,还差一些,我等躯壳,确实难与异种抗衡。”
他不卑不亢,虽然抬高了敌手,但此间几人都知道是谦虚言语,再掩示也遮蔽不了以一敌三还能得胜的事实。
这么多年,在钟紫言的眼里,陈勰的面容基本上都是那副冰寒冷酷模样,好像没什么困难可以阻碍住他。
与殿内几个元婴寒暄两句,不做闲扯,直接对钟紫言道:
“此事已了,我即去晋地操持,若生要事再行禀报。”
尔后身影闪烁消失,空间大道的遁术何其方便,火胤老道啧啧羡慕。
见那闻万雄盯着钟紫言,其他三位也知有事,互相去别处攀谈。
殿内,钟紫言不假思索当即纳头便跪:
“多谢闻星君主持此番。我家陈老祖即走,晚辈还有一私事相求,若为难您可不当数。”
说罢,看到对方点头,他左一句又一句说自己多么不容易,拉扯起这小家小业,说到痛时,声泪俱下,最后收尾直奔主题:不想参加开辟战争。
这一番操作,搞得闻万雄觉得似乎是自己在以大欺小,怪不好意思。
钟紫言也不管,反正陈勰走后,他扯虎皮,拉大旗,装弱小无助。软话在前,虎皮在后,就一个目的,你当大老的必须给我这小蚂蚁一些好处。
反正您作为大老的面子我给足了,明说,这是我私下的请求,您应允也行,不应允也行。
“我当是什么事,小友严重了,既然你派人数不足,战力稀缺,本君便抹消今次此地征招。”
钟紫言连忙感恩戴德,磕头如捣蒜,把这位夸到天边。
若是此时教门下练气或者筑基弟子看着,一向沉稳威仪的掌门如此谄媚低眉,估计会惊掉下巴。
但钟紫言不想这个,活到这把岁数,早已经破了那层面皮带来的紧箍,当面皮有用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显摆的跟玉皇大帝一般。
要是面皮没用,嘿嘿,还是先把眼前的利好往兜里盘吧,不然一个搞不好,过两年门里又该大规模发丧了。
临了,听闻万雄回头严肃道:“不过那神诀本君可等不得太多时间!”
“星君放心,一年,只需一年内,晚辈必能奉上。”
“这可是你说的!一年后的此时本君再来。
另外,哼哼,本君提醒你,既然得了便宜,这几年最好约束手下,莫往寿丘去!”
“晚辈遵命。”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位送走了,临走的时候,闻万雄出殿唤上五花和尚,他们本就都是天雷城居住。
和尚又把齐长虹召来,钟紫言见那大号的魁梧身影要跟随别家离去,心里好不是滋味。
就像是自家种的萝卜种到一半,被别人拔去好几个春秋,等长成了又送回来给瞧了一眼,连一丁点儿水分都没来得及吸熘又要被拿走。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只能目光中晶莹闪烁,想着把感情先维系住:“齐师兄,每年盂兰节,记得回来看看师伯。”
齐长虹驻足良久,他本不擅言辞,但心中亦有情义,于是将一柄拇指大的血色小剑赠送出来:“掌门师弟,你我今后便用它来联络。”
人一个个离开,申屠野妄和火胤道人仍旧去往红云潭,这清灵山上便都剩下了自家事,钟紫言顿在原地,眼珠转动。
‘莫涉足寿丘地界,这是在警告还是提点呢……罢了,不想其他。’
收拾心情,他直奔黄龙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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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沼潭云层间,展翅可笼盖一座山头的金鹏飞驰往北,后面的猴子追赶上来:
“神泣,咱就这么放过他们?”
“不着急,须弥山的事吃紧,待我大哥和对方谈判完满,过几年再和姓陈的算账!”
一声啸音穿透云霄,鹏鸟加速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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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殿内,钟紫言慢悠悠听着简雍汇总,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这几日所收贺礼,以此十套最贵重。分别为:
五花神僧所送【古传送阵】一套。
神狐山王狸老祖所送【碧海青蛟幼兽】一头。
地兵谷吴本所赠三阶下品灵器【五行道剑】一套,分为:庚金剑、苍木剑、秋水剑、玄火剑、冥土剑。
采晶山紫望真人赠【降尘丹】一枚。
灵犀派妙手真人赠小玉城坊市所有股份。
汦水宗庶务峰赠二阶上品【壬水遁云舟】一艘。
杨花阁浣阁主赠【杨花坞商铺】三间。
命魂门屠门主赠【命魂丹】十枚。
仙居门胡门主赠三阶上品【金缕袍】一件。
业火帮炎毒真人赠三阶下品【五毒凋花炉】一顶。”
其他小门户未做明说,事后钟紫言自可去看细则,但光听排在前面的这几家,真是出手阔绰。
“传送阵在何处?”钟紫言想也不想,先问这件事。
正在分类统计的陈盛年停了手里的活儿,笑咪嘻嘻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老腰,把罩着灰光朦胧的物什搬上桉牍。
粗看这套东西,长宽不足三尺,但打开箱子就庞杂了,内里十八个卷轴配合一应布阵器具,好不齐全。
“除了器具上的纹路有些古旧,其他方面基本没啥问题,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上等的多向空间法阵!”陈盛年爱不释手把里面的器具一件件拿出来给钟紫言介绍。
听说这玩意只要有三阶以上的空间属性灵石就可以驱动,钟紫言捋着胡须合不拢嘴,与简雍和陈盛年互相对视两眼,尔后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大笑:
“五花前辈和齐师兄可真是咱门里的大恩人呐。”
钟紫言对阵法不太熟络,按照陈盛年仍不肯定的估摸,这阵法品阶至少在四阶上品。
一次少说能给三四千人传送,真要放出各地坊市去,绝对的有市无价。
“此事万万不可伸张,日后不论藏风山还是本山,咱家经运的效率必能提升十倍百倍!”
他刚严肃罢,又忍不住喜形于色:
“快,盛年,莫做这些琐碎,你招呼人到天玑峰后山那片灵地摆设布置,尔后便去槐山连通。”
一想到那边还在驻守和经运工作的不少弟子门人,没能赶上参加这次祭祀大典,钟紫言更着急了。
可左看右等,就是不见陈盛年动身,“掌门,这是件大工事,这……”
简雍也有些尴尬,为免扫兴,他笑着道:
“此事确实很重要,但也无需太过着急,这样吧,五日后挑个吉时动工,正好等青松前辈归来共同施力。”
察觉到些许微妙变化,钟紫言眉头微皱,他沉默了三息,还是问出声:
“可是出了什么阻碍?”
......
陈盛年眸子瞅着简雍来回闪烁,这事还真不太好说出口。
终归是不得瞒,简雍道:“门中最近灵石拘谨,大库只余不足二十万三阶灵石,这个月下旬另有一番大用度,槐山那边和本山的灵矿出账还要几日。”
话听在钟紫言耳中,确实不那么好受,他先前的笑意至此噶然而止,快乐不起来了。
这就是这几年步子迈太大,很多问题开始显现了。
粗略一算,光他当年结丹一次就耗去近三万三阶,而当下正是诸多人手攒点结丹的关键时间点。
不说简雍和姜玉洲,就是澹台庆生、慈宁、天山子这帮人,也都筑基圆满多年,即便他们入门时自有家底,宗门层面肯定是得出些力的。
你不能说为了并入门内,把人家手里的灵石都收缴来,这又不是打仗对待战俘。人家能把弟子器物等众充公就算诚了心了。
财侣法地,财排第一,缺财是很要命的事。
也说不着是要怪谁,这几年花灵石如流水,看似打了两场胜仗,耗出去的用度得以海量计,把那些盟属吸纳进山,更是凭空多出一堆消耗。
从价值上看,千余门众,数不清的灵器、符箓、同参、功法秘诀等物库藏,但这些东西都没法当即折现,且也不能折现。
很多东西,只能储备着用,不能拿出去卖。
挌给以前的状况,二十万三阶运转宗门足足有余,比那些小派系不知富了多少倍。
可如今五殿七峰,一千五百余弟子门人,近四千凡俗杂役,还在增长,且都要经运,捉襟见肘便成了必然。
“哈哈,我当是为何,无碍,那就等上几日。”
他也不敢当着手下弟兄们摆脸色,赶紧跳过话题,在其余物件上摸索了半天,突然间有些索然无味,尔后拉着简雍出得殿门。
寻了一处僻静场所,自储物戒中掏出手里一大半的【冰炎寒煞珠】:
“怪我这当掌门的心宽,忽略了大家的苦处,你再自库里添些不紧要的,速将这些好东西折兑了去,先安度过这两个月。”
山门刚立,几千张嘴等着吃饭,确实不能马虎。
简雍颇为心疼,“这珠子有价无市,珍贵异常,若不然还是撑一撑,我有办法挺过去!”
钟紫言摇头不允,“你和玉洲结丹在即,蒲阳鬼市亦得准时启动,那二十多家当地人还没谈定,这时不是肉疼之际。”
他是真没想到灵石这么不经用,后续核算清点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前不能放缓前两个月谋定的计划。
原地来回度步,再停下说:“这几日五殿的新规定都颁发干净,我来主持,提早启动功献榜的运转。”
事急从权,简雍也不扭捏,他沉默思索了片刻,道:“我这就去PY河坊市出手,顺便把周遭山川湖水快速游逛一遭,回来也好发放探索任务。”
转头离开前,又道:“另有一事差点忘了说,仙居门和灵犀派此番乖的厉害,但累世之仇,门里玉洲和周洪那帮暴脾气压根不买账,七八日里,两家一直在山门外守着,愣是进不来,你看这?”
“丢尽了脸面吧?”钟紫言冷笑了一声。
“可不是,妙手老道就差跪在门外磕头了,仙居门倒是不卑不亢,厚着脸蹲守。”
“你出去周旋两句,也不必给什么好脸色,只说东西收了,人先退去,日后本掌门亲自登山请教。”
简雍受了命,点头就走。
“你出山记得拉上自在儿!”
钟紫言在背后提醒了他一句,害怕他着急出去做事,又出什么事故。
站在原地,钟紫言左右琢磨,简雍几乎没什么争斗手段,这几天得物色个长期跟随他的人,不然万一有歹人暗中谋划,自己可损失不起这样好的帮手。
一晃眼夜深人静,他正自黄龙殿和孟蛙核算一大家的吃穿用度,突有弟子来报:
“山门外有一王姓道人拜访,说掌门听'黑狐岭'三字自会允见。”
钟紫言眸子一凝:
“你请他去天枢殿稍待,摆上好茶。”
第587章 回马之枪
小涡流海外,天际猩红掠影,遮天蔽日的魔物正与汦水宗修士大军对抗。
四道魔气滔天的光柱在海中升腾,汦水宗元婴修士陆敛须发张狂,对着另一边正与两头五阶魔物缠斗的陈勰大吼:
“陈道友,再打下去恐会崩盘!”
他望着更远处的黑色岛屿火种湓发,再回头看内海边自家弟子组建的金光镇魔法阵愈来愈暗澹,心里着急的厉害。
“先拖一拖!”陈勰哪顾得上和他多扯,鬼知道帝江魔巢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不解决眼前的几头五阶,后面那六阶跑出来根本没他们出手的机会。
他在海上与魔物撕的难解难分,黑色岛屿上的火种爆发亦更勐烈,不过片刻时间,半扇巨大的翅锋突破山石,挣了出来。
正在这一刻,遥远的东洲北域天雷城中,那万年佛寺雷音响震,内中盘坐的小和尚佛眸睁开。
旋即此城中,金光上冲,身化千丈巨影,一步跨出,来到涡流岛上空。
“嗡!”
浑厚不可撑拖的“卍”字碾压下来,将刚露出半翅的魔物硬生生又压了回去。
“吽!”
以肉眼可见的粉色莲花蜕成金色,消息间笼盖整个岛屿,由大到小缩收成黑色微光,娴熟的时空之力将岛屿变回原样。
平等性智光,断堕落、变异之苦。
大圆镜智光,净瞋恨,断热寒苦。
两招之后,巨人身影消隐,像是从未出现过。
佛光自岛屿内往外阔散,清除此间一切四阶以下魔物。
“多谢佛尊!”
陆敛和陈勰却不能不表示,道谢罢松了一大口气,加紧收拾眼前的残尾。
******
清灵山,红云潭内,火胤老道正捋须观察驱魔法阵,看着申屠野妄指挥弟子加紧劳作。
不多时,他心有所感,道:“我上去看看。”
******
天枢殿外。
钟紫言正慢步琢磨,黑狐岭,是他心里至今为止最深藏的三件秘事之一。
在他白驹过隙的半生时光里,虽然只分出极少的时间自寿丘走过那么一遭,但所得到的回报可谓是极其丰厚。
别的不说,只【血煞神函】一物,外人用多少宝贝换他都不会交出去。
黑狐坟里面如今藏着的许多宝贝,早已成了他日后光大门楣的头一号财库,绝不许任何人惦记。
沉静想了老半天,也不记得那次行动和什么姓‘王’的道人有瓜葛。
既然没头绪,那就直接去看看此人是什么货色。
不紧不慢走到天枢殿门口,有童子早等候多时,“掌门,弟子感知不到那人修为。”
钟紫言颔首挥手,自己开门迈进去。
见大殿客位上坐着的人本是黑衣黑帽,自己背后殿门一关,他穿着突然变换模样,白服狐脸面具,直接显露出前些日子初次见面的样子。
钟紫言一怔,走快两步:
“原来是王前辈,真是怠慢了。”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元婴修士,竟然半夜易容幻化偷摸杀了回马枪。
其实钟紫言对这位王狸老祖真的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寿丘神狐山的人,属于什么势力,有什么能力,甚至是真面目,尽皆不知。
那人见钟紫言老远拱着手走近,他也站起身来迎等:
“无需多礼,深夜打扰,多有得罪。”
此人这时的语气比较上一次更加难以辨别雌雄,似乎果真是妖族无疑。
钟紫言愈发忐忑,他见过的元婴里压根就没有这么客气的,“可折煞我也,您严重了,快快请坐,晚辈还来不及报答您赠送四阶同参伴兽之情。”
再亲自给斟上茶,边站在一旁小心作陪:
“不知前辈深夜来此,有何吩咐?”
搞不懂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先问问具体有什么需求,先用好的态度去做一副愿意办事的模样,这是钟紫言近几日面对诸多元婴修士琢磨出来的方法。
那人狐脸面具青白玉晃,光滑高级,一看就非凡品,把面部表情神态遮盖的毫无破绽。
他似乎也在思索怎样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清楚,沉默了少顷,开口道:
“我需要知道两件事,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会付出对等的恩谢。”
这更让钟紫言摸不着头脑,堂堂元婴层次的人物,需要自己这等小门派主事帮忙,还要给酬劳,破天荒头一遭。
一般人,估摸着就一股脑答应了,钟紫言没那么傻,连这种人物都棘手的、都不知道的秘辛,自己凭什么有能力帮,又怎么会知道。
“呃……您可详细说说,好教晚辈有个计较。”他试探问出口。
却不料对方突兀道:“钟掌门,你已得了黑狚老祖的传承吧?”
“啊?此话从何说起,晚辈不知什么黑狚老祖。”
这事怎么可能承认,钟紫言听在耳里,慌在心里,额头不自觉开始蒸起细密汗珠,脚步不由的就想往后退。
他一口咬定不知道,不认得,没听过。
而对方也不迟疑,纤瘦的手掌中浮现一截似乎是指骨一样的短小白骼,手指丝丝青色灵气催发,一股异常诱人气息自那指骨之中散出来。
钟紫言只觉得体内煞气逐渐沸腾,双眸极速变作血色,这物竟能引得自家功法蒸腾嗜血。
更甚至,脑子里逐渐生出一种想要生吃血食的狂躁冲动,他瞪目震惊,不敢置信。
也就片刻时间,王狸收了骨头,道:
“这截尾骨乃我族长辈所留,可催发修炼煞力法门生灵之欲,人族中少有能承受者。
你体内人族练气之法与血煞之力并存,还能相安无事,正是血煞宝函最佳的承托生灵。”
完了,露馅了,人家才是真正的行家,钟紫言欲哭无泪,怎么会这么巧。
“前辈恕罪,晚辈一时心急,绝非有意欺瞒!”
王狸也不生气,只平静道:“我狐族自有命运一道祈巫之术,且黑狚君和我祖辈有秘术牵引,得了他的传承,自会被我这一系感知到。”
原来如此,钟紫言真想勐抽自己两耳掴,人家来的时候都已经报过黑狐岭三个字,自己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前辈莫非是白炎君之后?”
他当年得了黑狚君真灵留音,知道黑狐地宫建造人乃是两位,一个唤做黑狚君,另一个叫做白炎君。
给他传音的是那黑狐老元婴,早就死了几百年了,当时在地宫里就怀疑过为什么另一位没遗言流传,得,今天自己找上门了。
道藏里说过,狐族最擅长命运祈算之术,拥有演算预测很多秘事的能力,今天眼前这位找上自己,绝非偶然。
“前辈想问什么,但管问!”既然躲不过去,钟紫言也豁出去了。
王狸点了点头,看出了些许诚意,直盯盯将狐脸面具正对钟紫言双目。
本是白玉无暇的面具眼睛位置发起幽绿光点,一股难以抵抗的诱惑之力就要把钟紫言灵魂拖拽进去。
耳中只听:
“你门中长辈自须弥山内获得了什么?”
钟紫言几乎忍不住要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出去,但他识海本命一声鲸鸣,自家天赋【云息心】毫秒生发,硬是抵抗住魅惑。
“我只知有一座螭纹楼,其他皆不得知,且那座楼也随着师伯仙去不知所踪,绝无半点隐瞒!”
这一番话出口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你能抵抗的住此术?”王狸好不诧异,转念又觉得果然如此,不愧是黑狚狐祖看上的人。
他接着问:“螭纹楼有何作用?”
钟紫言只说似乎是件残破的空间宝物,具体能做啥他不清楚。
对方连着问了三个细节,钟紫言都说不清,顿时感觉殿内气氛凝重,冰冷的厉害。
寂静了片刻,威压散去,估摸第一个问题是问完了。
钟紫言心里知道,对方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自己也很无奈,因为陶方隐活着的时候本来就没透露过什么细节,如果说真有细节的话。
紧接着,对方问第二个问题:
“黑狐宫中可有【涂山宝鉴】?”
“有,黑狐坟每层六门,每门一场灵藏,越往上灵藏逐渐增多,拢共六层六十七处灵藏,【涂山宝鉴】在最后一层其中一处灵藏内。”
这次钟紫言心里有底,【涂山宝鉴】确实存在于黑狐地宫,且他清楚的知道那东西具体在哪一处。
“好!”王狸格外兴奋,颇为动心道:“如何才能登顶第六层?你可能带我获取?”
钟紫言眸子漆黑,明灭两息,露出苦笑:
“前辈您太看得起晚辈,那地宫第二层即是金丹巅峰存在把守,第三层便是元婴初期,四层元婴中期,五层元婴后期,晚辈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送啊!”
他说这话,就是断定王狸不知道内里具体的情况。
而且他确实也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更关键的信息。
王狸听罢,沉默三息,叹了一声:“不愧为我族狐王。”
说起狐王,钟紫言想起来,前几日在这天枢殿,孙拳也称呼这位叫‘狐王’。
看来其中关联颇深。
“也罢,那事待我召集族众,过些时候再带你一同前去!”王狸若有所思。
这下钟紫言坐不住了,他哪愿意被裹挟着进地宫,这意味着宝贝要被瓜分,还意味着小命被人拿捏,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妥当。
暗自焦急琢磨,忽然想到一个计策:
“有前辈这等能手,自是好办。敢问前辈这一去能召集多少帮手?”
王狸想了想,回应:“按照你们人族的划分,有三个元婴期实力的帮手,你觉得够么?”
钟紫言装愣呆滞,又尴尬笑了笑,“这,不是晚辈怯懦,实在是黑狚老祖为保传承完整,每层灵藏把守着实恐怖,第三层既有六位元婴初期实力的尸傀坐镇。
第四层更多一些,您的帮手恐怕连第三层都过不得。”
“什么,如此恐怖?”王狸直将身子站起来。
他越想越震惊,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又惊喜激奋。
良久后,他突然诡异一笑,发出雌雄莫变的冷哼。
钟紫言还以为他发觉了什么,没想到对方却说:
“你这人类,既然得黑狚君预选,想必有捷径通往顶层吧?”
钟紫言心头松了口气,讪讪回应:“前辈所料不差,晚辈确实有方法去顶层。”
话说到关键处,他又唉声叹气道:“可惜黑狚老祖筛选传承人亦是有考量的,未免受他传承者禀赋不足,气运欠佳,必须结婴后才能用那法子。”
……
一息,两息,三息,不见王狸发声,钟紫言又生紧张。
“确实有道理,这是黑狚君的脾性!”王狸慢慢的在殿中度步。
他自言自语,钟紫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现在正是比拼信息差和脑子的时候,必须一环套一环的对垒,让对方在自己设置的信息牢笼里周游。
无防盗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已经猜到面前这位估计是狐族握有一定权利的妖修,也考量出了对方在这件事上的边界点,那就是对方非常希望得到涂山宝鉴,同时对黑狚君又格外尊重,甚至是崇拜。
很多东西,只要显露出来,就可以去利用。
“那就等你结婴吧!”王狸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钟紫言正要高兴,却又听:“按规矩,你我需立个灵魂契约,待你结婴后必须将【涂山宝鉴】拿来给我,而我就拿一截【六尾妖骨】作为交换如何?”
这下好了,原本欣喜的内心此刻刷的愁苦开,脸色也逐渐发白,钟紫言愣在原地,极其焦灼。
“前辈,这,这就没必要了吧,晚辈从来都一言九鼎。”他才不想要什么【六尾妖骨】,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为门派做做贡献。
当年黑狚君的真灵之音只说元婴后可以闯黑狐坟去顶层受他传承,可没说具体怎么上去。
这要是到时候万一自己能力不足,被刷下来,还交换个屁。
即便自己真能结婴,四层五层的那些守护灵藏的怪物哪里是普通人能打的过的。
“嗯?你不愿意,莫非先前所说是在诓骗我?”
“不是不是,晚辈怎敢,只是…只是……”
这妖修也不傻,看出钟紫言有隐藏讯息,当机立断,兵行险着,一张白毛爪子探出,就着天灵就要强行搜魂,这一次的手段比上一次幽眸魅惑更加恐怖。
可钟紫言本命所系,正是不惧搜魂,刚有神秘诱力往脑子里钻,识海中那鲸兽惊鸣,直接将对方灵魂力量弹震出去。
整个过程也就眨眼间。
搜魂不成,他还想再进一步,却已经感知到殿外有人散出气势。
只能停止动静,不敢逼太急。
“既然如此,还有一契约可选,待你结婴有成,受了黑狚君所有秘术,必须与我共戮蛮舞神廷!”
蛮舞神廷?
扑通一声,钟紫言跪在地上:
“前辈恕罪,晚辈绝无欺瞒之心,绝无欺瞒之心啊。
那蛮舞神廷既是寿丘新晋化神,晚辈一小小金丹,如何能帮您对付的了他……”
这几日的膝盖似乎就没有直过。
可见鬼了,我他妈真不嫌命长,你们这些大人物爱怎么搞事情就去搞,你让我一个金丹去和化神作对,这不是脑子昏聩了么。
“那便,签前面那件事如何?”
鬼魅的桑音自耳边传来,钟紫言只觉得太苦了,“前辈莫要逼人太甚,我手中讯念顷刻可唤来我家陈老祖,届时莫怪晚辈不曾提醒。”
“哈哈哈,陈勰是强,但他现下应该脱不开身吧?”
这妖修有恃无恐,虽然并不十分自信,但按照早先的演算,今日是近年来唯一有机可乘的时间点。
见钟紫言冷汗直流,王狸扶他站了起来,怪异说到:“放心,我也不强人所难,听说钟掌门很爱护手下弟子门人,有个叫简雍的刚出去不久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开始威胁了,一头畜生还真通人性。
钟紫言有什么办法,还真没什么办法。
他沉默了良久,“好,我签!但与之对等的条件,得需换换。”
……
很快,天枢殿门打开,见火胤老道站了多时,钟紫言心头很是感激,可惜事情尘埃落定,只能那样了。
先教童子送王狸出山,再请老人入殿叙话,“鞠老祖可知,寿丘有统一之势?”
火胤老道笑了笑,道出一番冥冥中的故事。
后半夜里,钟紫言出得殿门,心头思索:
‘化神必须要六阶灵地,这是不可改变的条件。
须弥山中前后不知觉死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有另外一位妖族大能,偏偏这时要发动黄鸟宝库的开辟战争……
以前寿丘是不曾有六阶妖修的,但蛮舞神廷莫名其妙的晋位……
更早远的时候,黑狚和白炎这两头妖修已经能对抗拘魔宗化神,也就是说这事积蓄了最少一千年……
所以,那里面……嘶!”
事实不证自明,他虽然不了解太多大格局,但生灵修炼的根本所在还是清楚的很。
东洲最后一块无主地界的争夺摆上台了,也不知自家能不能捞得一星半点好处。
第588章 绘制宝图
碧蓝的天空中,一道遁光不紧不慢飞驰向蒲阳河西小玉城,简雍驾驭灵舟正载着常自在闲聊。
“要兑换灵石,怎不去最大的紫阳城?”
“常师弟,你有所不知,河西一地大小十七座城,这小玉城论规模虽然只能排第八,但城内聚集的金丹和筑基修士绝对能排在前三甲。那里斗法场、炼器行奇多,我手里的东西可以卖个好价钱。”
简雍道袍列列,气态端稳,侃侃而谈:
“而且小玉城内有相熟的高人正等着,咱们去到那里做生意更快捷,更方便一些。”
常自在不熟悉商事,边喝着灵酒边摸索肚皮,不一会儿打起鼾声。
云舟在晚霞出现前到了小玉城下,常自在晃悠悠站起身,挥洒了酒性,跟着从自己小时候就一直是那副老成持重模样的简师兄走进城门。
这座城的建筑一路向南铺散,卖灵器、灵符等各类撕斗所用杂物的摊铺排的满满当当,数不清的水火精萃锻造场在内城高处错落有致。
进了城,早有一个身着紫色道袍唤作董玉彪的筑基修士等候,带着二人奔向紫晶酒楼中。
落霞谢幕前,常自在见到了那位“高人”,其实也不过是一略带贵气的金丹老修,鹤发童颜,先前清灵山大典见过,唤作紫望真人。
“简老弟果真如约到来,快快请进,老夫已略备薄酒,咱们慢慢相聊。”
这年头,其实顶着道号行走修真界的,多半技艺低劣,争斗本事稀松平常。
常自在一身本事得天独厚,虽然仍然没有摸到结丹的门槛,但面对等闲金丹,根本不憷。
听说采晶山背靠拘魔宗,本该是不需要给自家这种门派好脸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客套。
反正他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简师兄,其他的也不做多想。
那老道敬酒,他就接酒,那老道探问更多,他则不发一言,像个剑仆一样,等着简雍做回应。
“......老夫与谢怀仁道兄那是多年的交情,此事交给我采晶山来办,不需三日就可全部出手。”
酒过三巡,两方相知,紫望虽然对赤龙门当代的掌门不熟络,但和上一代赤龙门掌教接触过几次。
于是,和赤龙门前代攀交情,就是非常好的拉进两方关系的方法。
“简道友放心,那冰炎寒煞珠珍稀难寻,今夜便教玉彪放出风声,三日后开始拍卖,约莫十五万三阶是跑不了,其他一应宝物,都由紫晶宫采购,定会给一个好价。”
一百二十颗珠子,每颗按照市价应该在七百五到八百五十枚三阶灵石左右,对方估算十五万,确实是帮了大忙。
简雍连连道谢,把一应物什交给对方,顺便签了字据,与常自在直接住在了紫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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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紫晶茶楼内突然迎来两位贵客,正是急匆匆被钟紫言派来照应简雍的沉宴和刘小恒。
他们跟着掌柜带领,走至一处客房门前,沉宴欣喜叫唤:“小胖子,快开门!”
门开后,二人进去屋中,几句交代,简雍才知道原来是掌门不放心,连夜加派人手来帮忙。
“掌门未免也太忧虑了,我一个人足够。”常自在撇了撇嘴。
他又哪里知道,他掌门师叔刚被一头狐妖勒索逼迫,此时正陷在杯弓蛇影的疑心病里拔不出来。
四人坐在屋子里互相闲聊,简雍拿着账本重复核算。
“师兄,你说紫望老修怎么着也是一方势力话事人,也忒好心帮咱家了吧?”
常自在琢磨不通。
简雍收拾完账本,想了想,说到:
“常师弟,你战力彪悍,可知为何同样是筑基圆满,槐山那般多人都斗不过你?”
“这太简单了,虽然境界相同,但每个人脑内神元构造不同,灵力经运手段不同,术法振幅、灵器装备更不同,导致战力可能会有十倍百倍的落差。”常自在摇晃着手里的葫芦,得意说着。
沉宴最喜欢这类探讨,“胖子说的对,陈叔以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简雍颔首道:“是啊,人和人争斗如此,派系和派系之间的商事亦如此,咱自家人见自家,确实没太多出奇处,但外人不这么看。”
“前几日开山大典,七八位元婴降临清灵山,又几日,寿丘几位元婴跑来和陈老祖撕斗,都没落着好,落在外人眼里,咱家后台很稳。”
简雍笑了笑,突然说了句没头脑的话:“常师弟,你看兵书吗?”
“未曾多做研究。”常自在摇头。
“兵书上说,兵者,诡道也。在我看来,商场和战场没什么两样。”
“简师兄,此话怎讲?”刘小恒突然好奇问道。
“你看,我等修真,第一等事在求取资源谋存。获取资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掠夺,一种是交易。人和人交易的根本原因是,交易对于两方来说成本更低。因为掠夺就意味着战争,而战争必有损耗,即便是胜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极其高昂的代价。”
“实力如果远超别人,自然不需要靠交易来获取,比如对方是元婴老祖,咱们是筑基小修,那人家夺我们的东西,我们确实没脾气。”
“但很多地界,能活下来的门派基本上要么综合实力相差不多,要么后台的综合实力相差不大。蒲阳一地格局突变,咱家展现在外界的东西远超他们想象,紫望真人作为蒲阳河西最大的势力话事人,怎能不关心咱家?”
“再说采晶山虽然富有,可气运冥冥中不钟意他们,至今也不过三两位金丹强撑门面,一直靠着拘魔宗的背景站角。”
沉宴听罢,“有道理,很有道理啊,简大哥。你这叫做狐假虎威,趁势扯大旗,哈哈。”
“非只我一人狐假虎威,实乃此世间多数人都得撑着门面,运气来的时候才能攥在手里啊。”简雍叹了一声。
“放心啦,有我陈叔在,赤龙门肯定会越来越强盛的。”
沉宴在场,很多细节简雍也不太好说明快,他眼观鼻,鼻观心,只能点到为止。
常沉二人的人生前半程都是顺风顺水的,有先辈遗泽,没吃过大苦,不会对这些事多上心。
遇到困难,能花灵石就花灵石,要动手也敢动手,再不济背后都有人站着。
但刘小恒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听简雍这么一说,深切的认知到这位简师兄肚子里确实有东西。
怪不得能在战力平平的客观条件下,稳坐赤龙门一人之下,全派经运掌舵人。
三日的时间眨眼即过,四人在小玉城好一番游逛。
在第三日的晚间,紫望将一枚储物戒指亲自送来,内里明晃晃躺着三十五万三阶灵石。
这些年,从天妖坑、清灵山和千叶山三个战场搜罗的所有闲杂资源就这么被清理干净了。
变卖效率太快,以至于简雍出奇的震惊,但他久经商事,面上沉得住气。
“紫望前辈,过不得两年,我赤龙门必有厚报。”
人家帮了忙,甚至可能自己贴了一些灵石,作为经运人的简雍自然要留下一句承情的话。
“好说,简老弟,来年紫晶宫斗法大会,记得派门中得力弟子前来,再教此间通道领会你家威名。”
“一定,紫望前辈保重。”
拜谢罢老道,简雍带着自家几人连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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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恒原以为,这么着急出城是要赶着回清灵山。
没成想,出了城,简雍带着三人直往西面走。
“简师兄,这是要去哪里?”
“哈哈,既然掌门派你们几位来帮忙,便都随我周游一番蒲阳河西罢。”
简雍胸有成竹,笑着让几人在灵舟上歇息,他自己驾驭灵舟驰向无人山野里。
既然要游逛,几人以为是去大城池逛,没想到接下来的七日里,简雍载着他们满荒山野岭的跑。
从北到南,从蒲阳河西到临接晋地,整个清灵山往南,西起晋地边界,东至蒲阳河西,南达无尽的海域,没头没脑的逛。
七日后,众人看着简雍手里作画,一个倒牛头模样的区域被完整的画了出来。
“这就是咱们这几日游逛的所有地方?”常自在咂舌。
“简师兄,你是在绘制地图?”刘小恒也极其迷惑。
沉宴本来都快忍不了这枯燥旅程,看到牛头画显露出来,突然眉开眼笑:“原来简大哥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有趣有趣。”
简雍莞尔一笑,不承认也不否定:“接下来,咱们回一趟山门,尔后还需要去北面的巫山沼潭外围走一圈。”
旅途中,三人每天见简雍在他的图纸上点点画画,逐渐似乎都有所悟。
又过了两日,再次出发的四人站在一处高耸山头。
他们自空中遥望不见边际的森绿雨沼,林木广博浩瀚,好不叫人心旷神怡。
“巫山沼潭自西北向东南绵延四千多里,根据传闻记载,至深处有五阶甚至可能堪比六阶的妖古物种。”
简雍由衷感叹天地之大,物博森罗。
不同的经历会导致人对不同事物的不同看法,常自在可不这么看。
他是深入进去过巫山沼潭的,此时望着那雨林森森,幽深恐怖,心有余季,讲道:
“多年前,我、掌门和寒亭师兄三人一起走过这趟路,想要顺当通过沼潭去往寿丘,必须沿着其中纵横交错的河道走,可即便是河道,内里也有很多妖物不容易对付,诸如鲲螬兽、甯妖、雾犀、魔灯鲳角等物种,以你我几人之力,真不够这些畜生下嘴。”
简雍听出了常自在描述当年情景的不容易,“咱们此行无需进去,只在外围走上一遭即可。”
于是四人从西往东,用了十五日先探完一圈路。
接着简雍认为有些地方比较重要,征询三人的意见,都觉得可以继续,便又耗了二十多日。
最后得到手的,是一张类似“皿”字斜向压缩模样的地图,从西北靠近北域界碑处,到东南靠近蒲阳橙木城,都囊括进去。
“好了,此行收获颇丰,今后二十年,我派弟子有太多事要做了。”
画出来的图,其实只是个大概轮廓,真正重要的东西,还在简雍脑子里。
他带着三人弯头回归清灵山,把门中拥有预测运势、追寻灵材、感知财宝一类本命能力的弟子都召集起来,开了五天七夜的集议。
尔后开始连夜制作一卷卷探宝灵图。
大批大批的一阶【灵虚纸卷】和【甲木牒】被搬运到天枢殿后堂密室中,简雍一日日的把那两样灵材绘制成【黄龙探宝图】。
三个月以后,金戈风动,棕叶萧瑟,黄龙殿后堂密室中,简雍憔悴枯藁。
服下一粒灵丹,逐渐让身子补养起来,他观望着密室内数以万计的【黄龙探宝图】,心中何其舒畅,念头好不通达。
“是时候了!”
收拢自己所有的心血,简雍走出密室,吩咐童儿召黄龙子来。
自己则先去见掌门,交代后事。
第589章 新元初年
时值金秋十月,赤龙门全派丧期马上要到一年。
尽管缟衣充斥七峰,但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悲哀神色,说到底,守丧乃是属于旧岁少数人的执念,如今上千修士汇成一家,当年随陶方隐西去的那一波人,占不到现在一成之数。
清晨的天玑峰,隶属于真武殿的任务堂内人头攒动,都在拥挤排队抢领任务。
“谁也别和老子抢这一张!”
“周洪师兄,你未免太霸道了,这是我先领到的。”
“杜师姐,我领巫山乙六号探宝任务。”
“都别抢,排好队,黄龙探宝任务每个月都有两百份发放!”
“我说刘三刀,要点脸哈,那么多地方可以挑,你他娘和我抢什么?”
“高师兄,您已位居传习堂坐师尊位,俺老刘还是一个白身,不要脸的是你吧?”
......
自开山大典后,全派上下以功献点论长短,大到各殿殿主,小到刚入门的练气初期弟子,每个宗门正式编制都有基础的功献值衡量。
初始入门,每个人会被分配一点贡献值,尔后随着任务贡献、职责贡献、修为晋升气运贡献的不同,落差逐渐变大,权力和福利也逐渐出现分水岭。
按照去年十三家谈议的贡献和个人的修为来说,所有筑基一层的门人或大或小都能被配有职位。
尤其是去年的十三家头领,几乎大部分都被安排了很好的职坐,坐的最高的澹台庆生直接被封成了真武殿副殿主,同时还是门内唯一一个不是金丹却有长老俸禄的筑基修士。
唯独倒霉的刘小恒,别说一官半职,连山门巡逻的资格都没抢到,投到哪一殿都被该殿话事人应付劝离,且人家劝告的话术出奇的一致:“刘师兄你勇武过人,战绩彪炳,还是让小辈们多干一些事罢”。
这高帽子戴的你根本没脾气反驳,可问题是他这几年打下来的家底都分给了手底下那帮崽子,此时兜比脸还干净。
对于新人来讲,虽然原本的功献数额比不上那些带着家底拜入宗门的,但只要个人肯努力,通过持续的任务贡献积累、修为晋升气运贡献积累、谋得某殿些许职位的贡献积累,终有一天,他们也能握持权柄,站在高处,成为众人敬仰的师叔师伯。
没奈何,刘小恒随着简雍回山以后的这几天,只能一直在任务堂抢事情做。
话说回来,任务堂至今运转三个月,已经有四百余弟子至少领取过一次任务。
而功绩榜,早已立在天枢峰广场上被所有门人弟子天天观仰。
初始的榜单确实算不上公平,毕竟十几家门户弟子汇成一家,进门前就有家底的那些势力,诸如以澹台庆生为首的一系门人,直接就排在所有人遥不可及的头顶。
但修真之人,入门功课就是熟读道经,对这种事看的很清楚。
何况宗门为了不让大家灰心,每个月单独会把当月功献值前排弟子显露出来,这可让积极做贡献的弟子极有面子。
一张贡献榜,前排短短的几串姓名,看似微弱单薄,后面承托着的,是对应的灵石、灵器、符箓、功法、同参、伴兽、洞府居所等一切一切的奖励。
不只是物质层面,个人荣耀,其他同门主动的结交,乃至以后各殿职位就任考量,都在这一张榜单上。
所以,但凡成年的,有脑子的门人,都知道其含金量,自然都不愿意落于人后。
今天七峰大部分弟子都收到传告,说任务堂有新变化,故而早早都等候在外,值班弟子一开门,所有人挤着涌入,然后就出现先前那一幕:抢领各地探宝图。
刘小恒抓紧领了一个探宝任务,把那乙木牒拿在手里,催灵力查看,嘿,神了,原来这几个月简师兄出去游山玩水是在做这玩意儿。
******
不远外的天枢峰上,简雍悠悠走进天枢偏殿门槛。
见钟紫言正阅览着要紧的宗务,他娴熟走去分担。
良久,事情做完,简雍把自己准备去结丹的决定平静说出口。
“如此着急?你感应到了?”钟紫言好不差异。
他预想中,门里最先走出这一步的应该是天山子,尔后是姜玉洲和澹台庆生。
万万没想到,是这位争斗手段平平无奇的经运柱石。
简雍点了点头,一如他当年去筑基的时候,平平静静,没有任何张扬和出奇,尘土在地,星云在天,恒久的冷静不变。
在很多次,钟紫言就是被他这种气度状态所折服,才一次次的委以门中经运重任。
“此番前来,是与掌门提结丹前最后一个谋议!”
“但说无妨!”
“我以为,我派该新起宗历!”简雍澹静说到。
钟紫言沉思片刻:“这是何意?”
“一来,前代传承多有断裂,强力术法秘阵都被柳家盗去消隐。二来,今日门中弟子派系繁杂,再要按照以往的宗历算,有可能会加剧分化。”
“反而直接推出新宗历,成本很低,效用有力,济济一堂,更利共兴门楣。”
这计策有道理,钟紫言不是个迂腐的人,相反,他比大多数人都善于变通:“那宗历年号......”
“我以为,可用‘新元’二字,我等即不是要忘却过去,也不是继续纠葛不清。只是先辈传承多数已断,还不如自这一两代开始重头积累,算的更细。何况掌门你乃人中龙虎,中兴之祖,资格早就够了。”
能听得出来,这是简雍思虑多年的谋划,殿中寂静无声,钟紫言沉默多时。
多年以前,初到槐山时,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每次出门极力的宣扬自家乃是近千年传承的门庭,只是一时没落,才虎落平阳。
那时候,每个门人弟子,嘴上说着家传渊源,内心是多么的自卑。
而今,两座三阶灵地,千余弟子门人,终于可以挺着腰说:即便我派新贵初生,也不惧尔等千年大派。
人兜里的钱财灵物多了以后,面上的底气不装自显。
“好,就按你说,新定宗历,号:赤龙门新元初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二人把细节详谈良久,开始商议简雍结丹的行程。
结丹最好是在四阶灵地,距离清灵山最近也最优的结丹地在拘魔山,当然,如果是去槐山,可以直接北上天雷城。
但赤龙门这么多年活动范围没出过东洲南域,钟紫言早就安顿好了,所有弟子结丹都首选拘魔山。
地点定了,钟紫言又自储物戒中将他事先准备好的【降尘丹】【水雷罩阵】【金刚符】等物都翻出来,交给简雍。
“结丹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当年若非有奇遇获得保命手段,第三道劫雷都抗不过去,连赤龙鼎都被献废了,届时,雷劫降下,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经验就是用来传授的,钟紫言将各中细节,全须全尾说的清清楚楚。
两个时辰的交代,他还是感觉不安心,带着简雍又去大库里面挑了好些保命之物。
为了多给样本参照,门里客卿长老,青松子、秋冥子、江枫三人的洞府一一跑遍。
晚间也不休息,二人再将门中局势推演几次,直到凌晨,简雍说完最后的安顿,如果他这次失败,就培养苏猎执掌门中经运事宜。
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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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钟守一老早等在黄龙殿中。
原本昨日被传唤来说师父有要事安排,结果一整天过去没见人,晚上得讯说明日清晨再来。
于是他就又来了。
那麻布青衫的中年人今日不同往日,不再随宗门规定穿着缟衣。在大早上第一缕阳光升起时走进殿里,以平和沉稳的语气出口,只几句交代,就带着钟守一去向天玑峰。
而自家掌门爷爷已经在接引台等候良久,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魁梧雄壮的背刀师叔,钟守一认得他,好像是唤作刘小恒。
风云流动,听掌门爷爷不住的叮嘱自家师父,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能看得出来,爷爷非常舍不得师父这次离开,可惜似乎也没准备强留。
不多久,话终于说到了尽头,刘师叔驾起飞舟,到了该出门的时候。
“守一啊,好好与你师父请教。”
钟守一点头应承罢,身下飞舟浮动,驰向云端,山门峰头逐渐缩小,直到看不清景貌。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程即将开始。
第590章 聚散由合
秋风容易大范围刮起来的地方,一般往往是宽阔笔直的大道上,两边有足够空旷的视野,建筑足够稀少孤立。
天玑峰的登云台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什么人刚顺着接引通道回落山门,什么人三五成群的准备离开,只要你站在大道外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修士和修士的行止做事时间,是由于他们修炼的功法、所处的环境、个人的心情和当下要解决的事情决定的。
在清灵山,按照行止作息时间划分,大体上有两拨人,一小拨人白天打坐参经,晚上练法履职,另外一大拨人白天出行做事,晚上休寝养神。
梁墓,就属于白天打坐休恬,晚上履职做事的那少数人之一。
“梁师叔,咱昨日不是约好的,今天清晨必须赶早出发么?那探宝之地遥远难寻,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呀呀,小子,你别催,师叔我昨夜漫山遍野的撵精怪,差点没把腿跑断。”
此刻他耷拉的眼皮睡眼惺忪,被朱明空和李陌方二人拽着往登云台去。
李陌方性子急,边嫌弃边催撵着,身后还跟着他那条黑背白腹的同参伴兽,杞木犬。
梁墓也没办法,他修炼的功法是阴卒墓地的传承,只能晚上月华凝结时,才可事半功倍。
但偏偏这个月轮到他值班巡逻,不知怎的,近日里清灵山附近山精野怪繁多,一晚上的巡逻时间,休息不得片刻。
而面前这俩小辈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对他大呼小叫,令人好不烦恼。
“大哥,梁师叔任务繁多,昨夜巡逻了一夜,也难免耽误一二时辰,现下还早,应当能在天黑前赶到巫山峡谷,咱们快走吧。“
燃文
朱明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他看的出来梁墓乏累不似作假,没有故意要迟到的意思。
但李陌方向来讨厌不守时的人,于是一直在和梁墓拌嘴。
三人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到登云台外,此时这里人影稀少,毕竟大清早没什么人出入。
人影稀少,却不是没有人,朱明空人小眼尖:“大哥,梁师叔,快行礼,掌门正在前方!”
旁侧二人一听这话,顾不得拌嘴,往前看去,正见那一袭玄服缟带的中年道人笑盈盈看着他们。
“弟子参见掌门师叔!”
“弟子参见掌门老祖!”
“哈哈,免礼,是要出去探宝?”刚送走简雍等人的钟紫言本是心情沉重,但看到朱明空这一队人,不由得舒缓许多。
“正是,弟子和朱李两位师侄昨日领了黄龙探宝图,一大早去告假,正打算去往巫山峡谷探宝,好早日回山交付任务。”
梁墓有板有眼,精神抖擞,教李陌方心里一阵鄙夷。这死僵尸,明明是自己兄弟二人提早去唤他,却变成了他提领我二人。
钟紫言颔首捋须,笑道:“赶路可以着急,探险要做好准备,若事不可为,提早换下一处,实力够了再去也一样。”
“弟子省得。”
“弟子省得。”
然后钟紫言挥手示意可以走了,梁墓就着登云台施放灵梭,朱李二人极快的速度跳上去。
三人再弯头行礼罢,灵梭旋即往北飞去。
见他们自信满满,钟紫言心情高涨很多,之所以对朱李二人多有提点,乃是因为这二人在三个月里一直保持在新弟子功献榜第一二位。
这样给力的弟子门人,还是得多多肯定他们的贡献的。
天际云端,梁墓拨弄着甲木牒,调整灵梭对准路线后,将操持方法教给朱明空,自己开始盘腿坐着养精蓄锐。
“好啦,梁师叔,你先休息,等到了地头,我和大哥叫醒你。”
“无碍,我只打坐恢复精力,咱们聊一聊计划也好,毕竟此番出去少则十日,多则两月,说不准啊。”
“咦,我好像忘带缚灵绳了!”
“那,梁师叔,要弯回去带么?”
“算了,估计也用不到,我手里宝贝多着呢。”
听梁墓说罢,朱李二人开始进入商议行程计划的状态。
风云散动,黑发飘舞,踏上了探宝的路程,李陌方戾气减弱,心情逐渐平静,开始牵头议论:
“此番咱们手里有三张探宝图,都在巫山峡谷内,但是所隔甚远,得有个次序。”
李陌方先把巫山沼潭外围总体的地图铺开,将’皿’字型地图四大凹巢的第一个凹巢入口用墨毫标记红点。
三人又拿出各自的甲木牒,催动灵力,地图虚影显露,红色灵蕴集结之地,细分在第一个凹巢内至深处、中段、前段三个位置。
“别看这地图微小,按照实际情况算,咱们三人的探宝任务距离起码都隔着两百里,一两天可能都做不定,所以我认为,先去最深处,完成梁师叔的那张图更省时间!”
“好主意,大哥说得对。”
“好,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见二人同意,李陌方进一步说:
“按照探宝图上说,梁师叔你那处地方可能有三阶妖兽,以我和小银宝的修为,铁定斗不过,所以如果要勘察是何宝物,我来放风,银宝去勘察,梁师叔引开妖物。”
梁墓不置可否,“没问题,师叔我主动找你们二位,为的就是确定宝物具体位置,有危险的事,自然由我来抗。”
李陌方点了点头,摸着杞木犬背说:
“第二处是我的任务,在巫山峡谷中段的某个隐秘洞穴,危险性降低一些,但任务上仍然提醒可能会有三阶妖兽,甚至特别说会有妖兽群聚集,那么这一处,需要这头憨货、我本人和梁师叔三个人一起引开妖物。”
“继续由我一人引也无碍。”梁墓大咧咧笑道。
朱明空也摸了摸那条憨吐舌头的杞木犬脑门,插话道:“没关系,到时候看看具体状况,只让大哥和小土去引也可以的,我和梁师叔进去搜寻。”
李陌方点了点头:
“这处探宝任务讯息不算太全,到时再看。至于小银宝的那个,任务图上明确说有阴物,且在孤立的小沼潭内,必须要清除,如此看,要靠梁师叔的本事了,您可是门里少数的对阴物了解极深的师叔。”
“好说。”
大体的方向,就这么敲定,三人里面,梁墓主要负责保护二人,拉引妖物,因为他修为最高,筑基三层,马上就要突破到中期了。
朱明空主要负责寻宝,因为他本身有探宝天赋,本命物优势所在,在门里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组队必备搭档。
而李陌方,作为朱明空的大哥,个人战力在练气一层也属顶尖,还有一条战力相当的杞木犬,再加上头脑灵活决断狠辣,自然成了又出脑力又有手腕的领头羊。
不知怎的,清早还碧波万里的天空,到了正午时候,突然闷雷炸响,乌云密布。
“咦,要下雨嘞。”朱明空觉得奇怪。
此时三人已经行到巫山沼潭外围的山峦林海上空,有惊鸟飞掠树梢,眼帘里两边景物飞速向面前压来,心理上感觉突然不太明快了。
梁墓掏出一枚二阶极品土属性灵石,镶嵌在自家新兑换的乙木梭操控位置上。
“莫担忧,二位师侄且看我这乙木梭如何发挥,包管你们淋不到一丁点儿雨水。”
只看他操弄间,灵梭浑身浮现明黄的光照,将雨水直接转变为木属性灵力承托着灵舟速度加快。
“嘿,真神了,这灵梭多少功献兑换的?”朱明空欢喜问询。
梁墓兴在在拍着梭体,“没点儿好东西敢逼着二位跟我探宝组队么?哈哈哈,这乙木梭师叔我老早就看好了,前几日一上功献兑换库,立马抢先得手,这才有了此番出行计划。”
李陌方瞧着这家伙得意洋洋的神色,撇嘴道:“梁师叔,这有啥好吹的,我那天看着你好像瞄准的是玄火梭吧?”
“诶呀,你小子,真是扫兴。”梁墓笑骂道。
新一批五行飞行灵器入库以后,最抢手的是火系灵器,二阶火系飞行灵器里面,最好的又属玄火梭,可惜当时被赤清子那小娃娃看中,人家毕竟是掌门首徒,没奈何,自己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乙木梭先抢兑入兜里。
“哈哈哈~”李陌方见对方不恼火,虽然两方岁数差不太多,但人家该有的筑基长辈气度确实有,他也不好再怼呛。
紧接着,梁墓自储物戒中拿出两枚墨绿灵丹,“你们把这阻火避毒丹服下,免得晚上碰到什么瘴气毒物,关键时刻可保一条性命。”
朱李二人见此,尽皆心生感激,道谢后也不客气,一口扔进嘴里。
李陌方眸子闪动,心想着,一路观察下来,这位梁师兄确实心地善良,名副其实,虽然看似惫懒,但当得起威名赫赫的澹台师叔的大弟子之称。
这样说,此番出行,和这位梁师叔搭伙,应该没有选错。
轰隆隆~
电闪雷鸣,雨水淅沥沥降落,乙木梭穿行在低空中,三人有说有笑,向着幽觅深邃的巫山峡谷而去。
******
夜色来临时,刘小恒驾驭着云舟降落在蒲阳河西最大的修真城池门下。
天上哗啦啦的雨水降落,没个停止的时间。秋雨寒彻,钟守一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一股温润的灵力包容来,钟守一侧看,原来是自家师父蒸发周旁雨珠,顺道把他身上的寒气也都散尽。
紫阳城是蒲阳河西修真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内里三横七纵,最高处半浮空的城主府听说是和拘魔宗一小块四阶灵地聚合着。也不知何人有这等手段。
钟守一就这样跟着师父和刘师叔进了城门,找了就近的客栈定了房间。
这城内有阵法守护,雨水降落不下来,各个街道虽然宽阔,但仍然人头涌动,挤得厉害。
游逛中,沉默了一路的师父开始不紧不慢的说起了话:
“黄龙子,说起来,为师对你不太公平,自拜入我门下,未曾多花时间指点你修行要事。”
钟守一自凡俗中来,一向自理,知道修行艰难,能得着一个师父,其实已经不容易了。
“师父哪里话,弟子很感念您前些时候教导我更精准的练气路径,修行方向。”
一旁的刘小恒也知道,这孩子是钟掌门的血亲,简雍做师父的,连一年都没当够,就着急结丹,确实不太近人情。但他作为此番掌门亲自安排的护行,很多想法只能憋在心里。
简雍颔首笑着,一边带两人步入临旁随意挑选的酒楼,一边道:
“我等修真之人,确实应该感念授法启灵之恩,不过为师今次带你出来,却不是要说这些。”
钟守一一边看着师父吩咐酒楼掌柜上一些灵酒灵菜,一边竖耳静听。
这酒楼客人稀少,三人也不寻什么包厢,只在二楼大堂选了一处座位,就近吃喝。
酒菜上桌,简雍邀两人开动,刘小恒讪讪一笑,自顾自先喝了两杯。
这楼内大小不过二十个桌子,只是彼此距离刻意安排空处,他们三人在南窗吃用,另外有一伙散修在北桌已经酒过二巡。
“师父想要吩咐我什么,弟子能帮您办的一定尽心办成。”钟守一道。
简雍也不急不缓,先笑着示意他吃饭,慢慢说:“为师想让你记住一些道理,这道理只需要听一次,将来遇到难处,再想一想,经历经历,也就都消化了。”
钟守一本觉着边吃边听不尊敬师父,但师父一再示意,他只好边吃着灵鱼边听,感受灵力滋养肺腑,心情也跟着不再局促和紧张。
“世间有数不清的道理,但所有的道理,都是由最简单的那几条道理演化出来的,此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为师活至如今,并没有总结出太多根本,但有三五条你可以记一下,将来能用得着。”
“这第一条,是…..”
恰在此时,北桌那伙客人议论声越来越大,直到’砰’的一声,茶碗摔碎,有一红衣壮汉战起身骂道:“滚你妈的,论修为老子是你们之中最高者,论投入老子折损了一柄二阶极品召灵幡,现在那妖兽已经落网,这时候减老子分成,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抓那畜生!”
刘小恒神识外延感受灵气波动,觉得那人应当在筑基一境,但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见他发了飙掉头就走,后面四五个散修坐在原地,原本有一个人正要站起来对骂一句,可惜看到刘小恒显露怒意,气势恐怖,只得弯头和自己一伙人小声滴咕议论,说着什么:
“他只是损失了一柄二阶灵器,老夫连伴兽都搭进去了……”
声音不太大,钟守一听不真切,而自家师父笑了笑,继续道:
“这第一条,我想与你讲的是:世间之事,合则聚,不合则散。”
“等你再大一些,会出山门历练,会遇到和别人做生意,会有同门师兄弟组队搭伴探险,这个时候,要记住,吃亏不要紧。只要不损害你根本的利益,可以让一些好处给大家。”
“要盯着目标去做,只要不涉及底线,不影响你最后的目的,便不能尽求事事完满,件件顺心如意。”
“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不能毫厘必争,只要满足做成事的那个’合适’空间,都可以继续让事情进行下去。”
“反之,如果做的过程中,出现超出底线的事,他变得不再’合适’你做了,那就绝对不能和别人合作,不去组队搭伴,不去交易,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钟守一吃了几口,停下嘴,慢慢思考着师父的话。
待身旁刘小恒吃饱喝足,三人付了账,下楼出门。
“师父,那如何衡量什么时候合适,什么时候不合适呢?”
简雍温和一笑,“那需要你经历一些事,很多事的准则并不一致,你要记住的是,所有事,自有他的准则。当你感觉不合适的时候,就停下来思考一下,这时候可能就真的不合适。”
“此谓:天有显道,厥类惟彰。”
钟守一点了点头,跟着师父和刘师叔走向闹市,各类灵器灵图纷杂有趣,人流顺逆,道路两旁的淘宝摊主吆喝来去,似乎只要有人去玩,每一个瓶瓶罐罐都能开出惊喜。
他们自街道上转了好久,夜色渐深,钟守一本以为师父还要讲其他东西,却不想师父什么也不再说,只带着他慢慢走回早先定好的客房,一夜休息。
第二日,雨仍然未停,但师父一大早就把他叫醒,随同刘师叔一起去了这城里最大的炼器堂:紫阳淬火堂。
盯着那五光十色的灵矿、不同炼器池的火液、还有铛铛的打铁声,钟守一浑身汗流浃背。
这里温度实在太高了,但炼器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情。
师父让他完整的去观摩炼器的过程。
第591章 成败在全
原本以为,金秋气爽,昨夜又下了一整晚的雨,此时的巫山峡谷应该是清爽透气的。
没想到行至一凹坡铁窝处,周旁大树参天,树根黑似焦炭,但纹路清奇泛红,热气蒸发,被天上的棕红色茂密枝叶遮盖,导致此地极其闷热。
“真他妈邪门,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梁墓破口大骂了一声,吓得四周树梢上的灰色廿鼠吱吱乱叫,逃去远处。
朱明空和李陌方二人也止不住的擦汗,确实发觉了环境的诡异。
昨夜三人赶至巫山峡谷外,随意找了一处干燥山巅休息半夜,临到清晨时,顺着露光和晨雾清浊初分的空挡,直接穿过峡谷,来到这最深处。
从谷外到此处,花了一个半时辰,不是不想走的快,而是临处险地,必须小心翼翼,免得惊动一些恐怖物种。
这峡谷从内部看,前半部分像一座张开的破碗,似乎整个清灵山都不够它装。碗底是中段,后半段像一个椭圆葫芦口,峡谷至深处是葫芦口,出去就是巫山沼潭的内部。
按照谷中前半段沿旁环境看,棕叶飘零,溪流清澈,山石错落下沉,越往进走应该越干爽,直到穿越至深处,进了真正的沼潭内部,才会遇到大范围水域和湿气。
可没想到,还没到谷中至深处,只临近葫芦口外围,距离上差着二三十里,就这般闷热。
此时三人所在,乃位于成群的阴森焦树包围之中,北边是葫芦口,东边是低沉的河道,西边是看不到高度的山壁,南边是进峡谷的来路,真真切切的被憋在这片焦林中没地方可探寻。
“梁师叔,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凹坑,虽然暂时不知里面情况,但我想这就是你的探宝地了。”
李陌方气喘吁吁,背靠一颗焦树说罢,就地盘坐,先吃了一颗清灵丹压热气。
梁墓站在凹坑边缘,神识试着外探,只觉得坑内有一股火气阻隔,他没法深入进去。
“那就没得选了,我先下去看看!”
碧绿幽光一闪,他抽出斩尸剑来,就要往下跳。
“梁师叔且慢。”李陌方身子恢复少许清凉,教朱明空盘坐在自己身旁。
“三弟,你先来!”
“好嘞。”
朱明空抬手掐诀,念道:
“乾元敕令,多多进宝。”
只见一枚金灿灿的铜币虚影笼盖半个凹坑,虚影向下散发吸摄之力,久久无声。
这坑洞长宽约摸四丈有余,铜币虚影能笼盖一半,四周坑壁生有各种或大或小的浅洞,有的拳头粗细,有的指头粗细。
李陌方一边解释道:“先教他用召宝手段看看内里的东西能不能自己被牵引出来。”
梁墓觉得神奇,静观其变。
二人看着朱明空额头逐渐冒汗,那铜币虚影中有丝丝金色线条钻进坑洞,不一会儿又回返来,似乎在补充体力又钻下去。
半盏茶后,朱明空‘噗’的一口殷红吐出,铜币虚影像断了线的风筝缓缓回落他体内。
“银宝儿,你怎么样?”
李陌方焦急上前,朱明空赶忙摆手:“没事没事,大哥,我好着呢。”
他擦了擦嘴,笑道:“大宝贝,火属性晶矿类灵材,可惜内里那存居之物克我属相,才不小心被它反震一力。”
顺手服了一粒补气丹,朱明空继续道:“这里面存居之物体型很庞大,我感知不得周全,但知它灵智不高。”
“你觉得它实力如何?”梁墓思索着问。
朱明空眸子里闪过一丝后怕,“至少在三阶之上。”
三阶妖兽,还真是和任务图中描述的一模一样,梁墓咋舌摸了摸下巴,挥舞手中灵剑:
“如此,便开动吧,我水木灵根,斩尸剑又附【灵动】【克尸】【克魔】三属性,虽然不直接针对那畜生,但剑上的青木阳雷纹也够它喝一壶!何况这剑还有一暗属性近日也被我激活了,哼哼!”
他舞了两个剑花,又将裹尸布催动,把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布带由白泛蓝,水灵之力充盈,竟也是一件更加贴合的灵器。
“你们在外面躲起来,待我将那畜生引开,再进去迅速采拿,而后听蜂铃子传讯。”
说罢,梁墓跳进坑洞。
李陌方拿出自家新祭炼的二阶【玄晶铁剑】,带着朱明空和杞木犬向后方的焦树群里躲起来,一边把敛气符贴在一人一狗身上。
“等会儿下去,我走前面,你走后面,看到东西,听我计策,你动手,我靠外望风!”
“好。”
两人以为梁墓很快就能引出里面的东西,没想到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朱明空拿着蜂铃子问话,只听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叫骂:
“火翼蜈蚣……我你妈的……这么多畜生崽……一定要捕捉……完了,梁爷爷的震妖符这么不经用……准备准备,两位师侄儿准备好!爷爷不和你们玩了!”
二人提起神,对视一眼,紧接着,轰隆隆,坑洞土石震动。
“你们当心,内里还有一些蜈蚣虫卵,务必全部清理干净!”
下一刻,一团蓝色人影飞驰而出,接着,两根猩红触须前脚贴后脚也飞出去,热浪铺面外散,震得树叶飘落。
只见一头蜿蜒有七八丈长的火翅蜈蚣追撵出洞,李陌方震惊瞪目:“这气息,该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了吧?”
朱明空见蜈蚣出洞,就要从树后面往前去,李陌方一把拽着他,来不及解释就见另外一对纯黑触须也探出洞来,紧接着五丈长的身躯蜿蜒飞出,四翅展开跟随那火翅蜈蚣而去。
“四翅火蜈蚣,这头比那头还要恐怖,三阶巅峰了吧?”
二人震惊对视,这他妈能斗的过么?梁墓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事到临头,箭在弦上,李陌方一咬牙:“进去!”
二人顺着坑洞飞速窜入,没想到内里极深,飞奔了足足二十息才看到蜈蚣窝里的赤光。
李陌方先一步进洞,这洞里纵横交错,有树干根系缠绕,更显得路径难走,但朱明空有宝线指引,绕过一片树根群,终于看到了红彤彤的晶石。
“火莹晶矿,全是二阶三阶成品晶脉,咱要立大功啦!”朱明空好不高兴。
李陌方此刻危机感极重,“莫做拖延,你采矿,我来盘查这洞。”
朱明空拿出三柄紫晶灵镐,召了两头低阶营造乐傀儡,就开始砰砰冬冬,而李陌方见晶矿背后全是黑色虫卵,密密麻麻不下百数。
他挥舞灵剑一顿砍,将原本已经死伤一半的虫卵全都破碎,查看四周再没威胁,也加入采矿行列。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蜂铃子内梁墓声嘶力竭的喊叫:“快出来,四翅火蜈蚣正在回巢!”
“快走!”李陌方心头焦急,晶矿在这时采了不足一成,但他多年生死磨炼,知道当下不是纵容贪欲之际。
拽着朱明空飞奔向出口,就在快出去时,洞口那灰蒙蒙的光亮彻底被黑影堵住。
“完了”,这是李陌方下意识的呢喃。
却不想,下一刻,那黑影后背受击,弯头又去追攻击者。
“是机会!”李陌方拽着朱明空瞅准时机,拼命奔了出去,出得坑洞,立刻朝南面树林躲。
而此时的头顶,梁墓正艰难的对战两头实力远超自己的火蜈蚣,见朱李二人脱生出来,他施出灵梭跳上去,穿进树林内:
“快走!”
朱李二人和那条狗赶着时间点飞跳上去,身后是两头蜈蚣把巨树撞地东西歪斜,横冲紧追。
梁墓疯了似的往后扔各种爆炸灵符。
“还追,还追!两头畜生没完了是吧?”
李陌方也从储物戒中往出扔二阶冰雹符。
“没用的,这两头畜生全是三阶后期实力,四翅黑色那头恐怕已经巅峰期了,朱师侄快快驭好灵梭,我们直接往巫山峡谷外飞。”
不出参天树林还好,一出树林,红色那头略显笨重,黑色那头就像是死了妈的孩子,速度瞬间飙升十倍,直接冲撞在灵梭防御屏障上,把三人身子震得打滚。
“我炸死你们这两头畜生!”
一直往南飞,直到飞出碗口,眼看着整个巫山峡谷都要飞出去了,而那四翅黑影还不罢休,梁墓慌了,心里难受的厉害。
左手拿着透明竹瓶贪婪看着,那里面正有一头极其微小柔弱的赤白相间小蜈蚣蜿蜒爬来爬去,可他右手里已经没有灵符能够减缓外面黑影的冲击。
眼看着乙木梭上灵石即将耗尽,梁墓恨恨怒骂:“就差一点,你爷爷我就差一点啊!冰速符、镇魂钟、火灵符、束足金丝都用完了,怎么就忘记拿那三阶缚灵绳了呢!”
回头在朱李二人身上望了望,梁墓痛苦着把左手那竹瓶扔了出去,四翅黑影浮空衔住竹瓶,凄厉咬碎瓶子后停在半空不再追逐三人。
“唉,功亏一篑!”梁墓无奈瘫坐在灵梭上,像是被抽了线的虾虫,失落败兴。
李陌方看得出来刚才梁墓有多痛苦的抉择,要那蜈蚣幼崽,就意味着拿他二人性命做赌注,可最后这位师叔还是果断舍了蜈蚣幼崽,其人贪欲有度,良善可控。
“梁师叔,莫泄气,咱们下次回门里唤上其他师叔和强手,必然能得到那火蜈蚣幼崽!”朱明空安慰道。
梁墓收拾心情,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罢了,是我出来前少带了三阶束缚灵器,没想周全,事不成,自是天数。”
“这四翅火蜈蚣栖息注重清净,一巢被搅,必然再换。其幼崽只要培育得当,成熟期能有金丹战力,比我师父那头七尾蜈蚣不差多少,可惜今日有缘无分,生生错过了。”
朱李二人听了这话,颇为自责,他们手里此番出来也没有带足什么减速或者束缚灵器和灵符,刚才若有手段,也不至于拖了后腿,逼得梁墓必须放弃蜈蚣幼崽。
梁墓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多年前在天妖坑,他和师父澹台庆生面对四阶顶级的妖物也没怂过。
他自己虽然不怕死,但他舍不得同门出事。小时候槐山大乱,死的人太多了,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些人几乎都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拜入赤龙门,得享安稳生活,能看到面前这俩小子毫发无损,心里好受很多。
他知道,他鼓着二人出来是担了责任的,既然担了责任,那就必须得优先照顾二人的性命,否则人家本来可以不和自己搭伙探宝。
“好了好了,你们俩小子沉默什么劲儿,是我的机缘没了,又不是你二人。师叔我在这些事上看的很开,等下次罢了。”
梁墓振作精神,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商议找处地方休息,明日再继续探宝。
表面上无甚大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盘坐在三人刚找的峭壁洞窟内,默默失落着。
都怪自己出门前侥幸心理,没把三阶束缚灵器带上,不然那蜈蚣至少要被束缚半日,半日时间发死力跑,自己早就跑回山门了,唉~徒呼奈何,就差那么一点点。
月朗星稀,朱李二人正谈论着明日的进程,梁墓主动加入探讨。
不一会儿,三人哈哈大笑,自生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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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城,淬火堂中。
看着用戽最后浇一遍水后,那明光晃晃的二阶半成品灵剑出炉,钟守一心中松了口气。
在这淬火堂呆了一天一夜,师父只让他观摩炼器过程,连着观摩了十多柄剑胚的打磨失败,最后这一柄总算是完成了大半,只差附魔开刃,嵌纹精粹。
“这次算成啦,简道兄,依照老弟我的推断,只要好好祭炼温养,待得灵性共生,再来我淬火堂做最后的精粹附魔,至少也得双属性上品,绝对是一柄所向披靡,惊鸿落日般的利器!”
剑炉旁的炼器名师一边擦拭额头汗珠,一边侃侃笃定。
简雍颔首道:“果然神奇,不过沉道友是如何得知它将来必是上品?还必是双属性灵剑?”
那姓沉的炼器师自信满满,道:
“物各有天,其天良,我乃治。此剑之胎得自寿丘翠云瀑底,千年水洗日炼,月华凝养,不受人气却通灵性。故而才需剑主精气温养时日,待得大成,无需染血,自有作用。”
刘小恒也开了眼,“沉大师不愧是堂间掌事,所述之论,俺老刘初次听,却觉得好他娘在理。”
“哈哈,‘大师’二字配不得,沉某庸碌一生所成之作寥寥,多数日夜,只面对着一堆废渣就寝而已。”
受人赞崇,姓沉的炼器师反倒目光悠悠,望向剑炉之后的火炼场,那里倒插着数以千计的失败品,黝黑无光,暗沉灰蒙。
钟守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也在滴咕,这得失败多少次才能铸就一位上乘炼器师啊。
简雍将半成灵剑接过,亲手递给钟守一:“为师不擅争斗,以往也未曾收藏良物,这剑便送给你。”
钟守一格外诧异,赶忙拜下接住,连连恩谢。
沉姓炼器师做完事,自去别处忙碌,剑炉周围就只留下了三人。
简雍负手盯着成千上万的剑灶失败品,道:
“为师要教你的第二个道理,既在此处:凡事因果,全则成,不全则败。”
钟守一茫然无知,听不太懂,简雍便给他解释。
“炼剑,也是做事,如果一柄剑需要十个步骤和条件才能炼成,那缺一个,就会失败。”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成事之法也在其中,条件满足,事情就能成,条件不够,非要做,事情就会失败。”
“人生奇妙之处在于,年轻的时候,你我也不知道做成下一件事需要多少条件,所以越是年轻,越要用尽全力,把准备好的东西都随身带在兜里,遇到事,需要用的时候,都用去。”
“随着做事越来越多,失败和成功的次数多了以后,下一件事,你就能看得透,能知道做成它需要满足几个条件,也能知道这几个条件又该用其他什么条件做全。”
钟守一听明白了,三人也就走出了淬火堂,休息一夜以后,简雍带着钟刘二人去往小玉城方向。
一路上简雍带着钟守一把能遇到的修真城池都逛了半圈,周转来去,五日晃眼既过,傍晚时,他们走进了小玉城紫晶宫。
紫晶宫成名千年,乃是这地界众所周知的斗法之地。
平常时节,紫晶宫的生意除了买卖灵器服饰等物,主要是赌斗,押注下场斗法的散修,看输赢获利。
简雍从不赌,只带着二人买了观览位子,走进斗灵场。
刘小恒骨子里有江湖情、市井气,见简雍只看不赌,颇有些索然无味,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简雍看出了他的心情,道:“刘师弟,此间法场赌注不高,也无黑幕,若有兴致,你可以去买两场博个彩头。”
刘小恒霎时欣喜拱手,出去一番打听,把后三场两方对手的讯息摸了一遍,心头多多计算,压了自己认为能赢的选手,再回归法场落座。
“简师兄,我买了三位大概率赢的散修。”又对钟守一得意道:
“黄龙儿,你且看师叔赚两笔灵石,明日咱们去坊市转悠,我给你挑一件上品灵袍。”
刘小恒出生槐山风月楼,那是个烟花之地,博赌常见,他从小就受到感染,每次下注都心情美妙。
只希望这一次也能赢的开心。
第592章 强弱比精
四日前,巫山峡谷内。
多数妖兽们习惯昼伏夜出,而多数人习惯昼出夜归。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此刻巫山峡谷头顶,月明星稀,中段的悬崖平原上,梁墓和朱明空趴伏在地,望着下方茂密倾斜生长的榛叶树林。
李陌方盘坐掐诀,双目金光闪闪,像是在看什么,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嘴里一边说着:
“洞峭外端是宽阔的通道……约莫八九丈后需要向北拐弯……有两条通道,我走了左侧那条……再二十多丈即有一汪泥沼,等会儿得小心进来……穿过三丈长宽的泥沼能看到……开阔的洞窟,内里有十多头飞纹貘都在休憩……不好,快出来!”
不一会儿,梁墓便见着崖下峭壁里飞奔出一条黑影,杞木犬顺着榛树树干几个掠跃,跳上平原。
“旺~呜~”
杞木犬低声叫了叫,李陌方收了术法,用袖子抹了抹额头汗珠。
“有一头三阶气息的飞纹貘,八头二阶,还有四头一阶幼兽。”
梁墓见他不再开口,忙问:“还有呢?”
“没来得及看,憨货踩了水潭,湿漉漉的摇摆脑袋,在那头三阶飞纹貘睁眼之前,我指挥它跑出洞来。”
果然,就在李陌方说话间,三人听见崖下峭洞内传出烦躁的貘吼,前奏粗重似虎,尾声细腻尖利似鹰。
傍晚的时候朱明空已经施法探查,洞内确实有宝贝,但必须进洞去取。
可惜恰逢飞纹貘们捕猎完回巢休息,三人只能大晚上来探险。
李陌方不仅修习剑术,他灵根涵有金相,本命物乃是一头不知名三眼白犬,天赋又得【通灵眼】,此番便通过杞木犬进去了解峭洞内里结构,杞木犬看到了什么,他也便看到了什么。
所见所观不会错,眼下就看怎样行动。
“这一窝貘崽子很聪明,白日只有一半出去捕猎,三阶貘兽也不知道明日出不出巢……”
梁墓沉吟思索,李陌方心头却已有计策:“这些畜生并不强大,只那一头三阶难缠,我们时间宽裕,不如每日进去骚扰,等它精疲力尽恼羞成怒,再设局引诱至险地宰了。”
“还能逮几头小貘幼崽交给宗门,增加功献点!”朱明空恰当补充。
梁墓一拍脑袋,“好,就这么办!”
经过上次火蜈蚣一役,三人都学聪明了,不再那么冒冒失失三板斧做事,此刻站在原上一番合计,定了具体的流程。
首先由李陌方指挥他的杞木犬每隔一个时辰去骚扰貘巢,在此期间朱梁二人去找险地布置阵法陷阱,找好以后回来汇合,然后用三五日持续骚扰,最后引诱去险地捕杀。
事情敲定,朱梁二人自去,李陌方把周围十里范围摸清楚,折返原上顺着山崖往下浮掠,下至貘兽峭洞更底部,那里也有一个小洞,被树木遮盖难以察觉。
说起来这树林长得奇怪,全都半挂在笔直的峭壁间,偶尔有几颗树上竟然还有通红的果子。
李陌方摘了一颗尝了尝,算不得上品,但也有灵力提供,就是多了苦涩,药力多过灵力。
“大补之物,你多吃些。”
喂了杞木犬两颗后,李陌方身贴敛气符,将面前小洞口又用隐形阵盖住。
“乾元敕令,慧心通明!”
掐诀施术,李陌方眸子变得金亮,杞木犬整个狗身像是加了一层流云劲力,闪跳极快,再跃树枝,几个跳动进了貘巢。
不一会儿内里貘兽咆孝,杞木犬飞奔出来,头也不回往原上跳去,等那头三阶飞纹貘出来,它一个劲儿的往北奔驰。
杞木犬乃是木相,速度擅长,又有李陌方术法威能加持,在原间奔走,那貘展翅俯瞰,每一冲都被杞木犬恰好躲开。
飞纹貘长相酷似黑豹,但个头比普通豹兽大了三圈,背生红紫肉翅,边飞边冲,就是追不着讨厌的土狗。
追了七八里后,它没了兴致,回返巢穴。
本以为只是一头小杂种没头脑冲进自己的领地,没成想刚刚睡着,那狗东西又站在眼前呼呼乱叫。
这下它卧不住了,呼号了三个儿子一起出巢追,又往北追了九里多,还是抓不住,眼皮子又困又累,白日里捕食花了大力气,晚上消化也需要体力,只能再回巢穴。
睁眼盯着洞口老半天,没见那土狗再来,唤上三个儿子归巢睡觉,以为总算清净了。
没想到刚睡安稳不到一刻,那狗东西又站在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只能继续站起来追,一晚上连着追了五次,日头升起来以后,终于消停了。
可貘崽子们一个个醒来哇哇嚼嚼,要吃奶,几头二阶的雌貘就喂,吃饱了呢,小崽子们就开始闹腾撒欢,二阶貘兽们都饿了,全出去捕食。
洞里留它一个光杆司令带崽子,睡又不敢睡,万一那土狗白日来叼走一只崽,自家貘丁不旺,损失不起。
等到傍晚,二阶貘兽们归来,给他带了一些吃的,可惜自己胃口太大,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还不够塞牙缝。
没奈何,只能往巢洞深处走,吸一吸那些散发充沛灵气且闪闪发光的石头,聊以充饥。
可惜灵气不是食物,还是饿得紧,本打算睡着觉熬一夜,明天亲自去觅食。
嘿,见了鬼,那条土狗趁着夜色又来聒噪,于是又得追撵。
追也追不上,撵又撵不走,一晚上折腾了七回,饿得头晕眼花,力气也没了。
第二天自己这个当老大的亲自去觅食,傍晚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死了一只貘,丢了一头小貘。
对那些没用的家伙一顿咆孝,实在太累太困,先睡吧?得,那该死的土狗又趁夜色来卖弄,这次不是甩尾炫耀,而是屁股对着自己,还在洞里撒尿。
能忍么?不能忍。能追么?太他妈累了,但是还得追。
来来回回折腾了四天,家里丢了三个崽,死了两个老婆,貘爷爷忍不了了,就在今晚,一定要咬死你这狗东西。
这次一追,直接就是六十多里,直接追到了巫山峡谷外围,冲到一处诡秘阴森的井洞里,井洞底部是方圆十多丈的沼潭,深处还看不清景貌,但能感觉到有比自己实力还强的存在已经醒了。
再仔细找那土狗,已经不见踪影,几次咆孝发泄罢,那也只能折返回巢了。
可往上飞的时候,坚固透明的金色灵壁像是焊砌死的铁门,撞破头也出不去,而里面那东西正以飞快的速度扑出来。
“哈哈哈,你这畜生着道了吧。”
梁墓和朱明空站在井沿上好不开心,呼唤上杞木犬就往貘巢折返。
三人进了貘巢,把剩下的成年貘都处理干净,又逮了两只幼貘,然后开始采集洞里的紫绮矿。
这紫绮矿本身是一种似木似石的灵材,于炼丹、炼制高阶法衣和灵符方面都有作用,还能用来当药引子,最珍贵的是它会聚集木系灵气,蕴养紫绮灵花。
紫绮灵花是炼制筑基丹必备的一味材料。可惜这里没找到紫绮花,也说不准就是被那头三阶貘吃了。
灵材到手,三人离开峭洞,去往朱明空要探宝的那处阴地井洞。
月色被乌云遮盖,看样子又要下雨,三人加快飞驰,到了阴气逼人的枯叶林里,又站到井洞前,见三阶貘兽已经奄奄一息。
内里那身高一丈浑身黑黝黝的尸妖正大快朵颐,猩红的眸子似乎在说真好吃,越吃越香,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越来越恐怖。
“梁师叔,这尸妖怕该有三阶巅峰的实力,我们真能对付么?”
人类修士有明确的境界之分,但妖物鬼物没法细分,很多特殊物种三阶巅峰其实就相当于金丹期的实力。
朱明空的担忧不无道理,李陌方也有些露怯,看着梁墓。
梁墓盯着阵内的尸妖冷哼,“两位师侄莫怕,只要它不是真正的四阶,我就有手段灭它。”
朱李二人心底里其实还是不信,要知道前些日子面对那两头火蜈蚣,梁墓连弱一些的那头红色蜈蚣也斗不过。
以眼下这尸妖散发的气势,明显有人类金丹期的战力,而他三人中最高修为的梁墓也没超过筑基中期。
实力差距太大了。
但出于基础信任和同门情义,李陌方和朱明空还是笃定的站在梁墓身后。
梁墓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吩咐二人开始布置引雷阵,他则自储物戒里面掏出四座镇尸碑。
阴卒墓地当年在槐山是数一数二的克阴物类大户,而今赤龙门把这一家并进来,梁墓虽然跟澹台庆生接触的少了,但本事没落下。
他把两人高的镇尸碑一一放在四方位置,五丈长宽范围,外一层更有朱李二人布置的十丈引雷阵法。
一应准备就绪,梁墓站在井沿上,平静望着天际乌云,此时星月消隐,整个大地黑压压一片,本就是夜间,朱李二人难免生惧。
杞木犬旺旺旺的不停叫。
见梁墓不发话,他们站在身后也不敢动,脚下井洞里的尸妖气势愈来愈盛,眼看着就要把那头三阶貘兽吃完。
忽然间,朱明空像是看花了眼,天际白光一闪,他要问些什么,却见梁墓已经踏出步罡。
一步踏出,梁墓再无平常时候的惫懒模样,其人气势如虹,威严似神,冥冥中生出磅礴的灵力加持,天上也有电蛇呼应。
“天地无极,阴阳生化!”
“三界内外,神威如雷!”
…...
青冥之中,霹雳炸响,似要下雨,又酝而不动。
朱李二人只见梁墓步罡如山,一步一震,紧接着天际轰隆一声,暴雷响动。
轰隆~
又一响,周遭引雷阵自发启动,十二道雷柱嗡的降下,霹雳乱射,土石崩裂。
随之而来,一阵阵更加威严恐怖的雷霆霹雳在三人头顶高空聚集,梁墓依旧掐诀念咒。
那柄斩尸剑青芒发亮,等待内里尸妖终于吃完了貘兽,梁墓步罡也踏满了:
“李师侄,就是现在,撤去封印灵壁!”
李陌方闻声而动,收了封阵旗,拽着朱明空忙往引雷阵外窜。
吼!
那尸妖吃完血食,恢复了些许灵智,见头顶霹雳闪烁,威压庞大,本能害怕,就要抵抗逃跑,可惜为时已晚。
…...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咒诀即完,梁墓头顶雷云两丈宽的光柱轰落,顺着斩尸剑定住那黑黝黝的阴尸。
尔后十二道引雷柱三三往镇尸碑上灌注雷压,霹雳顺着斩尸剑牵引一道道轰在尸妖躯壳,不过十多息,雷霆消散,大雨降下。
朱李二人骇然愣了良久,见梁墓有倒地的趋势,才忙过去扶住梁墓,再往井里看,哪还有什么尸妖貘兽,只余丝丝缕缕的烟雾灰尘,焦灼干裂,连里面的沼泽水污都被蒸发干净。
想来貘爷爷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就算被尸妖咬死吃了也就算了,那是生物法则,但最后连躯壳残渣都剩不下丝毫。如果知道,下一世恐再也不想做貘了。
“厉害吧?”
梁墓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教朱李二人进去探宝,少顷朱明空拿着一小块【阴月矿石】出来,三人找避雨处调休。
生了火堆,灵衣干爽,朱李二人压根没心思聊阴月矿石的事情。
他们对梁墓的印象大为改变,实在是方才于雷霆中斩妖灭尸的身影太过伟岸,那可是相当筑基越阶斩金丹啊,骇人听闻。
“梁师叔,你真厉害!”朱明空由衷赞叹。
李陌方心里也格外佩服,他原本以为梁墓即便是筑基修士,其实一路看下来也没多强,可刚才那一番操作,真的不是等闲人拥有的手段。
梁墓本人只是微微一笑,他出了大力气,眼下动都费劲,躺在一块方石上,调侃了句:“想学啊,我教你啊。”
朱明空疯狂点头,李陌方也心神集中。
可惜梁墓只是逗他们一逗,幽幽叹了口气,“二位师侄各有天赋,可千万别被我刚才那装逼模样镇住,其实任谁修到我这地步,也能做一番事。”
“我生在槐山,自幼跟随师父修炼,因资质算不得好,只能单修【灭鬼经】,多少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其实就这手段了。”
“今日恰逢雷雨兆,阴尸之属被克,我们又提前准备阵法,雷来时只需召引,那尸妖怎么可能斗得过天地法则。”
虽然梁墓讲出了其中道理,但朱李二人还是觉得梁师叔有手段。
换个人恐怕连雷压都撑不住,他以筑基肉身扛着雷压灭杀高了自己整整一境的物种,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天色渐渐亮起来,可惜外面阴雨绵绵,朱明空自山洞中把貘兽幼崽放出来,几只幼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喂点儿甘露灵液吧!”
梁墓从储物戒里面掏出玉瓶,那几头小家伙争抢着吸熘,还不知道即将被卖进人族手掌,为奴为婢,命运就此改变。
三人休息了一整天,第二日天晴后往南归去。
******
紫晶宫里,刘小恒暗自咒骂场上那筑基中期的火袍散修,其人年纪轻轻,剑法老道,可惜对手是比他高了一个小境界的老修士,完败。
老修胜了,意味着刘小恒押注失败,后半夜的三场斗法,他全部压输了。
第一场他压的是筑基后期对筑基后期散修,相性克制,他压输了。
第二场他压的是筑基初期对筑基后期散修,他又压输了,那筑基初期修士本命物克制对手,装备精良,术法比普通修士不是高了一星半点,惨胜。
第三场,也就是刚过去的一场,明明坊间传闻火袍散修名气大手段狠,可惜他还是压输了,双方灵力储备有差距。
刘小恒不是玩不起的人,他也只是咒骂两句,不过片刻心里就释然了。
此时场会完满结束,此间有叹气者也有欢呼叫嚷者,简雍问钟守一:
“你从几场斗法中看出了什么?”
钟守一年纪轻轻,哪里知道深浅,摇头道:“找不到规律,似乎没有作假成分。”
简雍颔首说:
“为师要教你的第三个道理,也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一个道理:个人修行,精则强,不精则弱。世间只有以强胜弱的道理,没有以弱胜强的道理。”
刘小恒心里一琢磨,这不是废话吗?谁还不知道论起争斗,肯定是某方面谁更精通谁就强。不过后半句是不是说错了?
他又一想,简师兄是有智慧的人,不应该说这种说了等于没说一样的话。
“师兄,此话作何解释?”这次他抢在钟守一头前问。
“就拿你所压这三场赌注来讲,大部分人只能看到谁比谁的境界高,但是斗法其实是个综合考量,境界只是其中一个影响胜利的因素。”
“一个人要想获胜,必须把藏在暗处的灵器精良程度、术法振幅威能、身法强度、个人脑力智谋的对比,都算进去,才能知道谁输谁赢。”
简雍说罢,刘小恒摸着头:“这谁也知道啊,难道不该本就如此么?”
“你还是不知道。”简雍摇头微笑:
“如果你知道,你的第三场赌注就不会压错,甚至,你从一开始就不会去下注。因为运气不在你身上。”
“首先按照概率,此世间绝对是境界高比境界低的修士能力更强。所以想要在更大的赛场赢,始终要去压境界高的那一方赢,因为这是你唯一能知道的信息。”
“其次,你无法知道每个散修具体的底牌,这就意味着,你不知胜,只会赌运气,而运气从来不站我们这些出生普通的修者身后。”
刘小恒呆住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为什么这些开赌斗场的能一直开下去,因为在大盘上,他们始终能赢。
真正的商人,只赚取有限的利润。
“兵书所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此谓知胜在前,则必胜。人生的很多事,其实都是这样,当我们修行越来越往后,你看到的局面越来越全,你就越需要计算,知胜。”
“知胜的前提,则是先知道世间的道理:以强胜弱。”
“比如门里的常师弟、姜师弟、澹台师兄等人,他们个人战力彪悍,身为筑基修士却能与等闲金丹难分高下,甚至遇到弱一些的金丹可以斩杀对方。”
“大家只觉得他们以弱胜强,超乎寻常人的想象,实则只是因为他们强大的地方不被常人所见。常师弟那葫芦中的斩仙剑魄威力不输大多金丹、姜师弟剑法雷法双绝已臻化境,澹台师兄修练阴阳外窍,本人灵力储备之深也堪比金丹。”
“你们看,多数人只能看到表面,可人生、战争、商事,往往比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面,甚至是一个体。”
简雍说罢,看着钟守一,钟守一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把这番话记在心里。
刘小恒心里一个劲儿的呢喃,以强胜弱,以强胜弱,以强胜弱,原来这才是世间的根本!
简雍带着二人开始离开斗法场,刘小恒追着问:
“师兄,该如何做到以强胜弱?”
简雍沉默片刻,摇头道:“难啊。有时候你需要了解对方的相性克它,有时候你得借助地利天时,有时候还得比比术法对实力的振幅情况,杀敌一千自损八不行,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更亏,要去追求最大的回报比,最后才看要不要出手…...”
刘小恒再问:“难道就没有不会出错的变强方法?”
“有!个人修行,精则强,不精则弱。”
“假如把人和人的比拼看成是分数比拼,甲的外貌、实力、财力加起来是十分,而乙外貌财力具无,只一个实力占了十分,那么乙只需要寻找比拼实力的场所和甲比拼,则必胜。”
“人要想办法把别人拉入自己的赛场,这样自己始终就会最强,以强胜弱,必胜。”
“当然,很多时候会遇到必须比拼综合实力,如果你觉得综合实力不如对方,那就不和他比,毕竟除了战争,没有人逼着咱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找个地方潜心朝着一个方向修炼三五十年,出来也是一方强人。”
三人出了紫晶宫,日光升起,紫气朝朝,简雍说着说着,突然看向那千年化神宗派拘魔山。
他识海本命嗡声震荡,册子欣喜欢呼,乾坤录天赋自发,望着拘魔山前数以亿计的紫金色灵线飘散十方世界,如万丈高山不可撼动。
“宗门气运亦如是,足则盛,不足则衰。”
刘小恒没有听真切,还想再问,只觉得身前的简师兄突然精气充沛,灵韵盎然,似修得浑然天成的璞玉,脱离凡尘,再不如先前只显厚重。
时值金秋丰获,天上禄存星闪烁片刻,连带着武曲、太阴、天府遥相呼应,可惜这些天相并不被钟刘二人所见。
钟守一见师父粗布麻衫,无风自动,和蔼笑着对自己说:
“黄龙子,为师的时间到了。”
刘小恒不知怎的,格外羡慕痴迷,双目两行泪水无声流落,他见简雍此刻早已散发了无牵挂的气质,出尘无垢,那是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可至今没有丝毫感应。
“师兄,你要走了?”
“师父!”
简雍笑着踏步离去,最后那句话久久萦绕二人心头: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第593章 殊途同归
钟守一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人影。
再回头看身后的刘师叔,竟然还在痴痴呆愣,钟守一生出担忧:
“刘师叔。”
“刘师叔,你怎么了?”
叫唤了两声,才得到刘师叔回应,他抹掉泪珠,也不怕自己笑话,大咧咧道:
“小子,你拜了一个好师父,只几日功夫,说透了人间真相。你师叔我不走运,年轻的时候钻了太多弯路,如今悔之晚矣。”
“不说这些了,走,昨夜答应给你买袍子,现在就去,买完咱就回山门。”
“不用不用,我衣服够用。”
“哎呀走吧,什么衣服,那是灵袍,灵袍哪有够用的时候?以后你路还长,咱门里那些大人物又都野心勃勃,稍起战端,多几件防护法器能有什么坏处……”
钟守一就这样被拉着逛了半天服饰坊铺。
买的时候,刘师叔当然不止单给他买,瞅着一些不错的,也顺手付了灵石,说给他的徒弟们选两件。
到了正午,二人逛完,就顺着大道往城外走,此时人流涌动,正是一天里的小高峰,钟守一看着南来北往的各色服饰散修们,突然觉得好生熟悉。
“师叔,你看他们南奔北闯,似乎忙碌,其实和凡俗间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钟守一莫名冒出来的一句话,教刘小恒颇为意外,“这话作何解释?”
“师父说,世间的道理本质就那么几条,那么大家南北奔走,都是在奔走,道理可能就一样。”
“我在凡俗间的时候,有位大哥说: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人之一生,只在谋存。修士也是人,那么大家南北奔走的目的,其实也是为利益。”
“或许,我们和别人的差别,仅仅在于利益上的差别。”
刘小恒思虑片刻,感觉他口吻似曾相识,忽而眼前一亮,拍了拍钟守一的肩膀,“你小子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怎么跟掌门一个德行,老气横秋。”
随后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没错,虽然各向南北,但都殊途同归。”
二人走近城门,即将跨出城门的时候,迎面四个呜呼哀哉的散修擦肩而过,互相争吵着:“我就说打不过,你们非要去……”
钟守一停住脚步,盯着那几道身影看了看。
“怎么了?”
“师叔你看,他们像不像前几日紫阳城酒楼北桌的那一伙人。”
“还别说,真是他们,咋的这般狼狈,先前不还十多个人吆五喝六么?”
“可能是他们要做的事失败了吧。”
“估摸是,得,别看他们了,咱得加快回山门,你师叔我兜里的灵石快花完了,得去任务堂抢事做。”
刘小恒驾驭灵舟载着钟守一往北飞去。
夜色降临前,两人落在了登云台上,恰好撞见梁墓三人南归。
“嘿,刘师兄,这么巧,你们也去探宝了?”
提起探宝就想到兜里紧缺的灵石,刘小恒没好脸,“去,谁和你是师兄,我与澹台道兄同辈,你小子得管我叫师叔!”
梁墓捂着嘴哈哈大笑:“幼,咱们都是筑基境,您倒是装起长辈来了,这么说掌门都得跟您执同辈礼啦?”
刘小恒脸更黑了,好在梁墓和朱李二人这次收获极大,朱李二人和赤清子是好朋友,自然也把钟守一当亲近的人。
“黄龙师弟,我逮了一窝飞纹貘,送你一头。”朱明空跳下飞梭,自御灵袋里抓出一头幼貘。
那貘巴掌大小,奶凶奶气,吱哇乱叫,李陌方也笑着让钟守一赶紧抓住。
小辈们送东西,梁墓看出了刘小恒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扔给他一大块火莹晶,“给,‘刘师叔’,孝敬您老的,下次咱们一起出去做任务哈。”
刘小恒向来心宽,收了东西拍了拍胸脯,装着老成持重:
“算你小子有良心,下次老刘出山探宝会稍上你的。”
离开登云台,朱明空一个劲儿的给大家讲故事,说的惊心动魄,极其精彩,钟守一心驰神往。
五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往天枢峰走去。
临到天枢殿,刘小恒一个人进去禀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汇报给钟紫言听。
钟紫言眸中神思泉涌,沉默了良久,叹道:
“简雍为人沉稳,几十年来兢兢业业,替我承担了太多细枝末节,难能可贵的是,他在这细枝末节中悟到了另一番法理,但愿他能结丹有成。”
******
拘魔山周遭有不少四阶灵地,对外出售租借的多半临海,除僻静的巍泱街少有人去以外,其他几座灵地经常人满为患。
钟紫言早前给简雍预定的洞府在正南临海区,这座四阶灵地虽然僻静了些,但胜在少有人满,还积水相。
站在洞府外望了最后一眼雄伟宏大的神器【天机钺】,简雍走入结丹地,闭合洞门。
自此刻后,他是生是死,只这一遭。
简雍在修行一道上不算出类拔萃,最起码比起门里不少师兄弟来说是这样,但要说他愚钝迟缓,门里更不可能有人认同。
哪有愚笨的人在三十八岁就筑基成功,不满九十岁已经准备结丹了呢?
他如今已堪近九十岁,虽然面向上多显衰老,但体格健壮,如果按照筑基修士近二百载的最大寿数算,还在中年。
这洞府阵法完备,头顶有崖窗开着,也算得上宽阔。
六角铜灯幽幽烛亮,简雍盘坐在中央蒲团上稍作思考。
其实已经感应到劫雷在等他了,但结丹毕竟不是儿戏,得需最后做个盘点。
按照这些年他总结的成败之法来说:
从先天资源条件上看,他乃是水土灵根,器本命,而此处洞府水灵之气充裕,也接着地脉,自家本命物已经修到能揣摩的极限,够了。
从后天资源条件上看,一应抵抗劫雷的阵法、灵器、护盾袍子、灵丹、降尘丹等物,都准备好了,为了这次结丹,掌门不计成本投入的支援折价少说也有近三万三阶灵石之多。
由此看,宗门在资源方面对自己真的仁至义尽。
除了资源,那就剩下道心和本身的实力。
思虑个人实力,说实话,别说外人的看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差的要命,近十年唯一的两次斗法比较,也全是溃败下场。
修炼的【黑水玄照经】得自赤龙门旧庭,据说是可通元婴的法门,但这些年只管提纯灵力,扩展经络,没有任何争发指导。
“诶~人总有不擅长的时候。”
叹了口气,他心想,好在渡劫不是和别人争斗,自己面对的始终是天地法则,既然是法则,那就有个极限,有个流程。
肉身实力差,这是最大的弱点,除此以外,就是道心。
道心涉及丹论,关于丹论,简雍看的透彻,他这辈子从生下来接触的就是商事,八十多年来无一刻不在思索人心、人事、天法、道法。
以两灵根之资不到半百筑基,又以稍多一些时间到筑基圆满,他的悟性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奇妙非凡。
“我本一败门修士,蒙陶师伯不弃,掌门不鄙,自微末中提拔,委以重命,仗舌巧如黄,往来奔走于槐山坊市群列,行止在物用毫厘之中。”
“于计算中苟度日月更替,不识春秋变化,少有勇力功勋。”
“幸而在商事间看透世间规则,天地经运究理,复总出自己的一番道理,说白了,这世间事,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难出此理。”
“都说这修真行列,弱肉强食,拳头第一,商事无用。可在我看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云行雨施,品物流行。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大家各走各的路,可最终,求得或许都殊途同归。”
“既然干不了个人武力掠夺谋存之事,那就用这方丈大小的脑袋,去把整个世界的用度演算扩入门中,不信修不得真身,证那因果分支!”
盘算妥当,简雍将一应阵法再检查遍,该准备的防护用具都放在手边,投一粒【三花水运丹】入腹。
天际劫云轰隆,简雍仍然不紧不慢细思,他脑中闪过自己从小到大,门庭败落又至槐山奔走,多年来的总总交涉,再忆起半年前清灵山的景貌,不由道:
“人事转新花烂熳,客程依旧水潺湲。一夜秋风枯落坐,初明金露正相生。”
“我这道,看尽天地机运,只取其中一财线!”
红云积蓄,劫雷在刹那间轰落,没有人知道那靠近海门的僻静洞府是谁在结丹。
待到夜色降临,此方世界之中,距离东洲遥远的西方比邻大陆,被六域道门修士共称此界鸿蒙祖地的鸿都疆域中央,巍峨不知高度的无量山巅,正有一黄褂道童急速奔向紫薇正宫。
入得宫门,小童尤不减速,吧嗒吧嗒快速跑入正殿,眼睛只瞥见那硕紫道袍的边角,便恭敬匍匐拜下:
“禀天君,禄存星亮,武曲、太阴、天府三星亦呼应闪烁。”
紫袍之主端坐中位,背后原本漆黑一片,被他挥手间点亮,顿时如缩放星河,宫位运转,星图明暗,尽在眼帘。
小童虽然偶尔也能看到这近景,但每一次仍旧忍不住投入目光,痴迷观览,他见北斗方位中,天玑微亮,确实和自己观天象对得上,不免欣喜。
“将近日五域修士结丹卷宗调来,彻查此人方位,再来报我!”
恍若神明不可违逆之音,大殿传响,小童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三日之后,拘魔山中,火胤老道走出那令人痴迷难以动身的六阶福地内,调来庶物掌事,亲自抹削了近几日外借洞府供结丹之用的所有卷宗。
半个月后,清灵山天枢殿内,钟紫言欣喜若狂,就要吩咐门下弟子准备大摆宴席,却听有童子来报,简雍被拘魔山某位元婴老祖扣留了,得三十年后才能放回来。
这他哪儿能坐得住,“此事你万万不可传扬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说!”
吩咐罢童子,他找来鞠葵,火急火燎的往拘魔山奔去。
第594章 膏火自煎
上午出门,傍晚才堪堪赶到拘魔山,立在山门外,钟紫言忧心忡忡,强装镇定。
来的路上,菊葵一个劲儿劝他别担心,但是自家好不容易正儿八经出个金丹,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扣押了。
真是有苦难言。
“刚才自紫阳城兑换了五万三阶,也不知够是不够。按你说,如果是让道理派拿捏,那就交灵石,可万一是被佛理派拿捏,哎……”
青壁黑絙,盘旋似凋卧,巍峨又不知几千丈高,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拘魔山上,钟紫言负手旁立,焦眉愁眼。
“诶呀,你平日里大掌门的风度哪里去啦?我早传讯给师父,一会儿就有信儿了!”
感受着爱人牵拉手心,转头看向菊葵,她出生在这地方,此刻一身粉衣青春活力,若桃花开在冬天,别有风姿,就像回到家一样。
不,人家这正是直接回了家。
再反观自己,两鬓银白,愁眉苦脸,一个小小金丹,面对这东洲开辟之初就早已盘亘的万千年化神宗派门庭,着实难提自信,愣一想,似乎都有些配不上姑娘了。
“你看我做甚哩?讨厌!”鞠葵见男人目光痴盯自己,不免好笑。
“只有看着你,我心里才踏实几分。”钟紫言莞尔一笑,老脸不羞红,见姑娘笑了,他笑的更大声些。
两人这么一笑,焦虑和压抑的气氛明显松快几分。
实在是面对这屹立千万年的化神宗派没有半点气力,但凡是个等闲小门庭,哪怕是汦水宗那等元婴豪门,他也不会如当下这般忧心。
“哟,这莫非就是近年名传蒲阳的‘钟大掌门’?”
他夫妻俩正笑着呢,冷不丁从山上降下一道金光,约摸是金丹中期修为,神识无所顾忌的外散开。
钟紫言只感觉一股锐利无匹的恶意压来,不由得外放自家气力抵抗,本就受着伤,那股锋锐来的突然,教钟紫言一瞬如万年难度,好一顿招架。
不过也就三五息时间,金光散去,内里显露出一个身形开阔,比自己还高壮半头的金袍修士,那人披风似红旗匹练,一身行头对比自己穿的这素玄黑服,显得有些骚包。
“这是……”
钟紫言没理解此人哪来的深沉恶意,转头问鞠葵,见鞠葵气鼓鼓道:
“林师兄,你平白无故欺负我们作甚?前几年还在浮灵树下说什么永远罩着我,这也不过三五年吧?”
“葵儿师妹,朗朗乾坤,你拉着他的手作甚,快快松开!”
姓林的见菊葵倚靠钟紫言更紧贴,整个头都要炸了,脸通红,目尖锐,几步上前眼珠子愤怒转动。
“我拉着道侣有啥不妥哩?见过一下吧,这位是我夫君,既然林师兄你已经听说了我们的事,日后可得多多关照哦。”
“这位是林志艺师兄,乃我拘魔山开派祖师嫡血后辈,志艺师兄不仅人长得威武霸气,天资亦难有人比,不足百岁便成金丹,可厉害嘞!”
钟紫言感受到菊葵掐自己,连忙弯腰拜头:
“见过林师兄!”
“哪个是你师兄?葵儿,你!”
林志艺看着面前这俩人,尤其是钟紫言,恨不得把眼珠子贴近他脑门怼死。
“唉!罢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苦劝自己,尔后急速泄气恢复平常心,“火胤师叔已等候多时,你们对我来罢。”
鞠葵冲钟紫言眨了眨眼睛,跟林志艺走在同列,问东问西打探情况。
钟紫言也不是傻子,约摸着估计是自己把鞠葵娶了,生米熟饭,先下手成强,那林志艺苦心期待的人儿不似从前,才对自己生老大仇恨。
他粗略想了想,也不当回事,眼下要紧的是简雍。
只听林志艺简短诉说,是他老祖宗亲自下的令要扣人,这事知道的不出五指之数。
钟紫言心头一阵冰凉,林志艺的老祖宗,那不就林御魂吗?这怎么化神修士不要脸的么?
这么看,就是准备百万灵石也没处打点了。
拘魔宗脱胎自神霄紫府,早在东洲开辟以前,就由林御魂老祖创在鸿都疆域,当年东洲开辟,这一家是伙同雷音寺作为第一梯队主导势力一起作战的,事后瓜分战利,自然拿了仅次于天雷城的肥沃区域,一北一南屹立至今。
山路宽阔,道广显人稀,虽然显得人稀,却并不是真稀,一队队僧袍丧衣束发修士路过,都要对林志艺见礼,一路上确实少见道理派弟子。
按照鞠葵所说,千百年来拘魔宗由两套修行体系并列承托,一套沿袭道门正宗,一套随了佛门,这事情自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了,按理说化神治下,不该分庭别异,但事实却延续了两千多年。
不过顺着山路往上走,钟紫言能肯定此间佛宗绝非正宗,因为大多佛宗弟子祥和宁静,而此间多有肃杀之气。
再者,想当年他在寿丘遇到的那一伙拘魔宗人,说是法相堂弟子,女修和男修都是光头,而今天看到的不少人都是束发,除了那一如以往的黑金服饰。
这就说明,内里佛法传续并不统一,导致外形也差距拉开,没有规则。
不知这么一个大宗派是怎么把这些不伦不类的分支统合在一起的。
到了山上,正殿错落,宏伟齐大,紫金辉煌,只钟紫言可见处,就是十好几位金丹站在殿外筹商事情,而殿内更能感受到多股元婴气息。
“林师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奥,火胤师叔请这位钟掌门去做客,我正是要带他去。”
林志艺因为出生缘由,明显被多人和善抬高,不过那些人对钟紫言可没什么脸色,只以为他是浅得火胤师叔宠幸,攀龙附凤之流。
“你别在意,他们这些人眼高手低,和咱门里的人差的远哩。”鞠葵见那些金丹修士无一对钟紫言问礼搭话,怕自己男人气馁,稍做解释。
钟紫言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菊葵的手背。
在这等化神宗门弟子眼里,似钟紫言这样的小门派掌门,多如过江之鲫,只需要岁月更替,就会被时间冲刷入灰尘,翻不起丝毫浪花。
而钟紫言自己经历过这种眼光,甚至可以说他从小经历的就是这些东西,此时被检视一会儿,反倒自在多了。
反之,真要是被一堆人戴高帽和善对待,那才难受,说明人家根本不吃细软,人人理念通达,真修仙者也。
林志艺虽然初见面嫉妒发恶钟紫言,但此时看到山门那些师兄目光多有轻慢身旁人,他反而自觉羞愧:
“葵儿说的对,那些家伙吃的白胖,算不得什么英雄。”
只这一句话,钟紫言突然对林志艺改观换念,原来这化神嫡亲后辈,也不是只有一身势利品德。
“林师兄,贵宗近日似乎临了大事?”
“法相堂死了位师叔,这些事你别多问,快走吧。”
正殿上倒是不太见着佛门装饰,那些金丹也都是道门行头,钟紫言若有所思,林志艺不停留,继续带着二人往后山去。
站的高了,看得就能更远,此时钟紫言沿路观览,见偌大的拘魔山东北侧一大片白茫茫,原来是有几个堂口正在守孝做丧事,怪不得刚上山那会儿一堆披麻戴孝的,又听林志艺说了死人,这下全对上了。
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到了后山,能明显感觉到灵气浓郁程度强了至少十倍,这里树木花草泛成金色,倒有几分佛气。
火胤老道立在一颗参天古树下面,背后是一方足有百丈长宽的太极元台,其上纹路古朴,既有道门符篆笔画,也有佛宗密经凋刻,林志艺把人带来后站在一侧。
菊葵一个劲追着老道问,老道只叹了口气:“山木自寇而已。”
便示意钟紫言登上太极台,“所有事情,等你见过老祖以后自能知晓。”
钟紫言拜谢,那太极台逐渐下陷,把他传入地底。
鞠葵生气问道:“师父,多大的事,你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倒是你,今次回了山就留下来吧,明年开辟战争一起,我们和妖众的关系更加紧张,你该收心修炼了。”火胤少有的严肃管教。
“我不,在清灵山也能修炼!”鞠葵从小被宠爱,哪会轻易妥协。
“小师妹,师叔说的对,宗里最近要开始着急弟子参军,你不闭关修炼,要吃苦头的。”林志艺忧心道。
火胤更果决,冲林志艺看了一眼对鞠葵说:“呵呵,丫头,那可由不得你。”
******
站在太极台上,钟紫言四下观望,等到传送装置下降了约六十丈的距离,宽阔的洞府道路就出现了。
台停人下,钟紫言谨慎顺着洞府道路往里走,两排三列金碧辉煌的长明灯,每一盏都似乎最少是二阶灵器的样子,不需要数约摸都有万盏。
只照明用就这般阔绰,真无法想象拘魔宗财力。
路到尽头,灯展也到头,巨门硕大,缓缓张开,钟紫言迈进去,就像是蝼蚁爬进南天门一样。
一入巨门,周遭时空变换,能明显感觉到已经离开了刚才那方世界,似乎……和当年入天妖坑被貂妖所摄时候一样,甚至比那个时候的感觉更加彻底。
紧接着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从未体验过的磅礴精粹灵气滋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体内的伤势似乎都以极快的速度在回复。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云海,脚下是云团,更地底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树林,当空百多里外是连天都装不下的巨型黑山。
隐隐约约耳中传来沉重锁链晃动的声音,似乎那黑山中藏着太古魔种凶物。
脚下云团一瞬便将他拉到黑山悬崖边,正见崖台上端坐一位头戴莲花宝冠,身着墨色道袍的白发老人,这人眉目宏大,方口阔鼻,闭着眼都好生威仪。
在他身后,钟紫言感受到有万钧压力束缚,八根漆黑的锁链自其背后石台分散至黑山山体内,那锁链诡秘的气息令人心里发憷。
“晚辈见过前辈!”
钟紫言跪在地上,纳头行礼。
能确定对方绝对是自己这辈子现实里见过修为最深不可测的一位,想来就是拘魔山创派老祖林御魂了。
抬头时,恰好与对方刚睁开的眸子对上,那眸中黑漆漆的只剩下一双遮天猩目,像极了自己每次做噩梦时脑子里的猩红眸子,钟紫言眉心风印不自觉显露,双眼黑童变作血红。
“果然如此。”
苍老之音传响这福地各处,像是天在说话。
钟紫言此时三华大乱,赶紧收拾心神,良久后才稳定情绪。
“求前辈宽宏大量,放了我门中同胞!”钟紫言直入正题。
老者盯着钟紫言目光如炬,似在思索什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小友,回去罢,三十年后老夫自会放人。”
“三十年……”钟紫言心头怒火狂烧,偏偏又无法当场发散,只能不住的呢喃。
“前辈可知,三十年我这小门户要经历多少事,三十年这蒲阳又会变成什么样?三十年一轮开辟战争都过去了,我家虽说离着远,保不齐哪天祸到临头又是一场生死轮回……”
话一句一句说出口,额头磕在地上一滩一滩的血水涌印。
“我派曹狄老祖兢业一生脱离祖庭开创赤龙门,传到我这一代历经磨难九死一生,才重新开头发展……”
“同属道门支脉,前辈贵为化神大能,修为已达此界巅峰,翻手云雨覆灭,何必为难我这小小金丹……”
癫狂诉苦,哭的是血流成河,那老者却仍然不为所动。
“前辈方才说‘果然如此’,可知已经明晰晚辈得了阮老祖的传承,我煞力将来对抗魔物自有大用,前辈今日何必苦苦相逼,非要闹做仇敌……”
这最后一段,终于让老者眸光一亮,他脑海中翻滚无数记忆,旋即恢复正常,颔首道:
“小友停下吧。”
钟紫言终于停止了磕头,面目血肉模湖,但连连拱手拜地:“万谢前辈,万谢前辈。”
没办法,实力不如人,人家一个指头就能压死自己,哭求已是最无奈的办法了。
可没想到对方仍旧不中套路:
“老夫尚未应下。既然要个道理,小友看这样如何,用传送阵吧,自你门庭连通此处,每年且来一次。”
松了口,钟紫言就有谈的余地,可谈来谈去,人家只给出那两条规则,相当于还是没法谈。
来来回回沟通了良久,对方就一句话:“三十年后自有道理。”
最后,钟紫言要求见简雍,老者一挥手,他脚下云端顷刻飞至黑山东面僻静密室。
栏杆内,见简雍青衫短须,萧索孤立,精神并无异常,钟紫言放下心来。
“掌门,你来了。”
“来了,我来了,你莫担忧。”
两人趴在栏杆上,心念相通,将最近的事互相道明,简雍是刚结丹不久就直接被摄进这方福地的。
“此处名约桐柏福地,那前辈姓名我也不知,只说我大道占了星位,如今紫府异位当权,开辟战争在即,东洲必生事端,算是保我性命的举措。”
“他为什么要保你性命?”
“这……”
身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二人无法说的更详细,眼神互换,也无他法,钟紫言最后道:
“你且先在此处呆上几年,每年我会亲自与你说话。”
就要走时,又听简雍道:“掌门,既是如此,你也不用再东奔西走,我每日在此处可作探宝灵图,你一年派人来搜拢一次就好。”
“唉!”
钟紫言再驾云浮去崖前,与老者商议两句,确认由火胤老道亲自着手办理,抹了抹额头的血污,最后心绪平静,问了一句:
“前辈,是物益之而损焉?”
“善。”
钟紫言得了训,心头憋着的难以名状之气松了松,退出福地。
是福是祸现在还看不真切,但对方堂堂化神大能没来由扣留人,必然事出有因,若真是简雍本身的大道犯了此界某些势力的忌讳,那被看护起来还真没什么坏处。
怕就怕,万一林御魂寿元出了问题,起什么夺舍心思,那自家同胞可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辈子白忙一场。
向外看去,火胤老道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满脸血浆,无奈摇头,带着他走下山去。
“诶?敢问前辈,葵儿呢?”
“莫再惦记我家丫头,她结成金丹,自会出……”
却不料,山上一团朱粉火光飞略下来,“我在这里。”
火胤大怒,但见鞠葵周身燃着朱火,又怜又气,忙将一颗紫色丹丸打入她体内,“你这蠢丫头,何苦如此?”
后面紧跟着金光赶来,林志艺弯腰拜下:“弟子无能,教师妹脱了障碍。”
而鞠葵则心疼擦拭着钟紫言额头的血渍,边平静道,“师父,我已嫁为人妇,再不是从前的丫头了。”
火胤老道直瞪瞪愣在那里,许久后摆手示意林志艺起来,“看到了吧,都是你不争气,让外人得了乖,把我宝贝丫头抢了去!”
林志艺羞愧难当,只低着头不说话。
火胤老道闭目沉思片刻,对鞠葵道:
“走罢走罢,至此以后,你我师徒缘分便尽了。”
“师父!”
这是要消道籍的节奏,事发突然,鞠葵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伤了老头儿的心,但是这点儿事,不应该也不至于啊。
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相扶着钟紫言乘上灵舟。
钟紫言本觉得震惊,下一刻听到火胤老道传音:“我这姑娘就托给你了,好生照料她。传送阵的事过几日会去处理。”
拘魔山下,钟鞠二人狼狈离去。
立在原处的林志艺好不失落,火胤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作羡慕,既然你主动放了手,先管好自家事吧。”
林志艺幽叹点头,“师叔,他家真能兴起来?”
火胤老道正要回应,两人却听拘魔山内九音隆重,古钟震响。
林志艺大惊:“这是?”
一股悲伤情绪自火胤老道内心外散,他负手朝着山门执礼一拜:
“福生无量天尊!”
林志艺也跟着严肃吟诵。又听火胤老道吩咐:
“你去外海将最后一波能召回的弟子都召回来。传告申屠,掌教去了。”
林志艺领命而去。
595章 盲打秋风
鞠葵架着灵舟一路飞回清灵山,已到了后半夜。
孟娃老早等在登云台外的监察寮楼,见二人狼狈回返山门,忙不迭步迎上去。看到自家男人鼻青脸肿,血印子满头,多生怜惜。
钟紫言见孟娃似有别话,忙问:“我此时格外清醒,你有话直说,不妨事。”
孟娃本是想压一压心里的事,可见钟紫言头脑清晰,又觉得不该瞒,就把碧游鲸异常之举顺便道明。
此时的钟紫言心情已经从先前无力感中挣脱出来,趁晚上巡逻值班的弟子较少,匆匆带头驰回天枢峰个人洞府。
“……那小鲸儿瞅着你二人出去,原是要跟随前行,却突然疲软无力,耷拉眼皮耸着脑袋瘫进池子,算时候,这也过去大半日了。”
望着洞府内水池中的小东西,孟娃一边讲说,一边忧愁。凡俗人家养的小狗受伤尚且珍爱有加,眼前这灵兽跟了自家人大半辈子,突然蔫蔫浑噩,怎不叫人心急如焚。
鞠葵见它呼噜噜发散着灵纹,不时唧啾啾两声,一哼一哼的像是家猫吃了毒耗子,好不可怜。
临到大事的时候,男人毕竟要比女人冷静,钟紫言探出灵力检查那憨货,虽然能感受到它似有难受,但察觉不到性命危险。
“无碍,怕是在外面招猫逗狗,遇着什么魔障,有所感悟也说不定,这下中了招,也算天赐的惩罚,希望它能更近一层楼罢。”
摆了摆手,钟紫言拉了把檀椅坐下,二女开始给他清理身子,满头的血痂揭落,灵丹修复,很快如初。
他安静呆着一动不动,幽幽叹了口气,将不久前离开拘魔山时,火胤老道传音入耳的话说给两女听。
“火胤前辈作为拘魔宗存在千多年的元婴修士,不会无的放失。依我看,拘魔宗内部可能出事了,且大有可能是足以引得佛理和道理两系水火不容的大事!”
鞠葵是个聪灵的人,听钟紫言这么一说,立马想到了关键点:
“呀!有同门前些年就私下说老宗主寿元将尽,莫不是他真到了大限?怪不得师父要和我断绝关系。”
“你是拘魔山生长出来的弟子,怎的老宗主仙逝,你师父必须要和你断绝关系?可知其中利害是否会影响到咱家?”钟紫言始终关心的还是自家手里的这一亩三分地。
“因为师父是中立派,以前跟我说一旦老宗主到了日子,两系都会先针对中立派。”
“也就是你可能被下绊子?那与咱家赤龙门有无什么利害?”
鞠葵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讪笑一声:“说实话哩,我还真不太清楚,以前心思根本不在宗内,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一下子教我分析局势,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哩。”
最后那句话就差揪着小辫儿撒娇了,钟紫言无奈摇头,重重吐出一口早先压在心里的闷气,尔后继续皱眉合计。
却不想对方倒不饶人了,指着他对孟娃道:
“姐姐你看,他嫌弃我,哇呜呜~”
“你不知道我这次回宗里遭遇了什么,差点就出不来了,这个负心人,现在嫌我是累赘不中用了,呜呜呜~”
钟紫言愣在原地,只感觉莫名奇妙的,你这丫头怎么还当场入了戏?
可眼看鞠葵眼泪都流出来了,钟紫言脑子里突然想到先前画面,一拍脑袋,赶忙站起来央哄:
“哎呀呀,莫哭莫哭,我哪里有嫌弃你,只是心忧宗门社稷忍不住吐了口气,快快快,来,躺下来。”
“你看这身子,这般热,跟火炉一样,元气损耗过度,气血攻心了吧?那林志艺既然受你师父之命囚你,暂时就不着急下山来嘛。”
感受她体温高升,显然当时散出朱火挣脱着下山来伤了元气,钟紫言心疼不已。
本来还是二女照顾他这个病掌门呢,得,反转身份,该他照顾二女了。
“你也躺下来,都睡一起罢,教为夫担点儿力,用手法给你们舒缓舒缓。”
“这几日门里事物繁忙,不免冷落了你们,可不能小肚鸡肠学着内耗我,不然看我收拾你们!”
摁捏着两位佳人的手脚,敲胳膊捏腿服务一番,一夜说说笑笑,睡个好觉,不开心的事情暂时抛却脑后。
还以为能睡过正午,却不料己时到半就有童子急报,山门外有一座千人小型军阵从西北方向路过,为首的金丹肆意挑衅,要此间主事人出去听话。
钟紫言心一惊,穿衣出洞府,就先往北门云台飞驰。
******
清灵山正山门在南,背面乃是玄武位,不属接客位,但那一方军阵却直挺挺矗立在北边天空。
“这山门话事者听着,速速出来觐见我家少主,一炷香内若不见人……”
瞧着也不过二十多艘灵舟,三五个大旗,钟紫言极其好奇对方是怎么有底气传自己出去听话。
钟紫言站在山门内云台上,捋须听着对方聒噪,他身后不一会儿便聚集了包括澹台庆生、姜玉洲、青松子、秋冥子、江枫、天山子在内的一众高手,后面云桥大道上更有贪狼真武两殿弟子一队队赶列来。
“对方军阵自北而来,江道兄,你可知他底细?”钟紫言问询江枫。
还别说,没弄清楚对方底细,钟紫言真不敢冒头冲出去和他们论长短。
虽然只二十余灵舟,但外面吼叫的小厮异常嚣张,由不得钟紫言心宽。
毕竟敢面对清灵山这等防御级别的灵地狂吼,等闲人做不到。
按照正常修士的思维,怎么着不得万八千修士同盟站在身后,才能自信的喊出‘出来觐见’这四个字。
江枫眯着眼睛眺望山外浮空灵舟群,越瞧越觉着眼熟,忽然间盯着那明黄旌旗大笑,尔后道:
“钟老弟放心,我去喝退那厮!”
只见他掣出剑来,渔火冲天而去,直入青冥,两个呼吸便将对方旌旗斩断。
对方站守旌旗的练气蠢蛋呜哇惊叫,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眼。
随后江枫声若铮雷,“孽障!连江某好友的山门都敢凭涉,窦无极,你是活腻了么?”
音传云外,只见那当头灵舟站立的黄袍金丹修士呆愣片刻,连忙飞浮出去一巴掌打落还在大呼叫嚣没有眼色的狗腿。
“误会,误会,原来此山是江哥您的地盘,无极这就走!”
窦无极用清脆中带着死鸭味儿的嗓音告罪,就要吩咐手下赶紧向东,却听清灵山内江枫冷斥:
“慢着,一个人滚进来听训!”
窦无极如丧考妣,不情不愿慢悠悠飞近清灵山护山大阵,冷不丁被一把抓进阵内,几个照面人已经爬在云台青石板上。
抬头一看,四面好几股金丹气息压着,最临近的人虽然是个筑基,可浑身剑意透着灭绝雷威,比等闲金丹还可怕,更远的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肃穆的筑基练气等境修士。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江哥呢?江哥!都是误会啊!”
此人长得面百粉嫩,眼角细长,鼻口尖酸,耳边挂着一缕黄花,脓骚至极。
见他修为不过金丹初期,应该是刚结丹,气焰正嚣张呢,碰上了铁板。看这人骨气劣质,胆色平平,清灵山一众对视后哈哈大笑。
这等货色,真是虚惊一场。
实在是自家入主清灵山后也头一遭被人作势攻打,钟紫言上了火,谨慎的厉害,哪料他还没做什么,那窦无极已经吓瘫了身子。
江枫把人揪站起来,一番解释,众人才知道了情况。
原来这窦无极乃是东洲北域化生寺的分支元婴血脉,一个十足十的富家子弟,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主。
据他说雷音寺已经颁布征召令,组织十多万修真大军逐步南下,要汇合去蒲阳河东青梗山脉处。
化生寺辖下三万大军由三位元婴看护,率先出发,而窦无极所属乃是窦家元婴老祖的军阵。
此人因是元婴老祖血脉后裔,自小跋扈嚣张,这次行军走在最前头,四处搜拢孤立的小门小户,临到清灵山前,已经刮了五家小山头的油水。
众人听罢,心里对这窦无极厌恶之至,这哪里是什么仙家大派会干的事,分明是一伙山野土匪杂盗,瞅着赤龙门似乎没名声,要打打秋风来的。
既然没成为仇家,钟紫言也不好发难,何况对方大小也是个有背景的,只问:“北域这次有几家大派出动,各首脑又有些谁?”
“主要由雷音宝刹牵头,我化生寺和岳麓书院左右整军,约合十二万余修众,其中分支元婴派系不下十五家……”说起大军八卦,这窦无极如数家珍,像是学堂里背诗文一样通畅。
“好了好了,没问那么多,再说你一个排头角色,能知道多少细密,胡编乱造没有重心。”江枫见他说的差不多了,就叫止了话。
窦无极一脸无辜,“江哥,您贵为上院首座高徒,何苦与我一个旁支子弟一般见识,刚才答话,我也不过是听这位钟掌门问什么答什么而已。”
他见周围人再没什么话问,急道:“我有军命在身,不便过多耽搁,这就要走了!”
他说着,就一步步后退要告辞,江枫哪能如他愿:“无极,你不觉得冒犯钟掌门该有所表示么?”
窦无极哭脸陪笑,“应该的应该的。”将两枚储物戒浮送给钟紫言,他拱手就走,越走越快。
出了山,那筑基狗腿子忙迎来问:“少主,您没事吧?咱还打不打?”
同行的两位金丹也投来担忧目光。
窦无极管不得旁人,回应那狗腿的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大巴掌:
“打你妈个头,我就说这座山和其他的不一样,你非要鼓唆老子站角,现在碰到了江枫,那家伙都要结婴了,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艹你妈的,那里面至少有四五个金丹,一天天鼓唆老子晃荡,刚抢的东西又送出去一半!”越想越气不过,把那狗腿摄近身前又是一顿毒踢。
“不对啊,前几年我来的时候,这家是柳氏家族啊,连元婴老祖都没有啊!”狗腿泪眼婆娑迷茫喃喃。
窦无极则气鼓鼓招呼军队直往东南去。
******
天枢殿内,众人都知道,东洲要发动开辟战争了,而且是近在眼前。
“大家无需担忧,我清灵山和槐山两处已经获得服役赦免。”
钟紫言把话直接都通传满堂,免得刚刚享受安逸的底层派忧心忡忡。
“不过虽然咱家免了征役,但诸如窦无极之流,以后这几年恐怕少不得打交道了。”
要打仗就意味着南域要乱,集结地在蒲阳河东青梗山脉,那里距离此地不过千余多里,过河就能看到。
如此说来,昨日火胤老道的话似乎还有深意!
钟紫言解散议会,把姜玉洲、澹台庆生和天山子叫在一处,又请秋冥子和青松子旁听,说完心中对此间局势的猜测:
“情况就是如此,未来几年必是多事之秋,你三人如今修得圆满,打算何时动身?我会与两位道兄全力相助!”
天山子捋须沉吟,少顷道:“原本打算明年春日,可照此看来,一两个月内就有大军南北交汇席卷,如此,我这就动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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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钟紫言面对每一位能结丹的,都投注十二分的关照。
目光看向澹台庆生时,他摇了摇头,“时机未到。”
“不急不急,万万要有十成信心,才能截取一二生机。”钟紫言宽慰道,这事绝对不能催。
最后看向姜玉洲时,他似有难言语,于是钟紫言拜请青松子秋冥子两个老头先照应天山子准备。
他则独留姜玉洲在殿。
第596章 换神狐翎
“掌门,我已悟得剑道之窗,窥中金丹路途,只是心中尚有一事纠葛,留一忧虑难圆!”
大殿之中,人去静空,只余钟姜二人面对着面。
在钟紫言的心底里,不论是从门派功勋公计,还是私人交情深算,姜玉洲绝对是门中最最排头的人。
他与简雍二人,俱自微末中陪伴钟紫言一路成长过来,一个负责经运商事,一个负责开疆拓土,文武两道齐头并进,才帮钟紫言挣下如今家业。
此时对方心中忧虑什么,钟紫言一想便知。
殿里既剩下亲师兄弟,钟紫言也不再摆掌门派头,起身把站着的姜玉洲缓缓请摁在椅子上。
他自己则慢慢在殿里度步,良久后道:
“是为明儿的事吧。”
姜玉洲目光深沉,点头回应,“他娘去的早,留下那小子无人管束,我这一去算不定何时回来,万一有所耽搁,怕他又犯下什么事!”
相处了多少年的搭档,钟紫言怎能听不出其中含义,如今姜明正被压在天妖坑做人质,万一这几年那头貂妖不安分,又或者钟紫言放缓了应付貂妖的事情,那他这儿子小命堪忧。
负手望着殿上贡画,钟紫言思索少顷,“我和你去一趟天妖坑,把明儿接出来罢。”
如今自家门派东征结束已有一年多,没有必要再让一个孩子给貂妖做人质。
“可若是如此,又该以何人做人质?”
这就是姜玉洲难以启齿的地方,因为如果把他儿子捞出来,他自己又要去结丹,那就必须换另外一个人去让貂妖拿捏。
问题是,一来,换个普通人过去那畜生肯定不买账。但要换至亲,让谁去就成了非常难以协商的问题。
二来,天妖坑无法修炼,不能筑基也不能结丹。放进去的人必然数十年如一日的不可寸进,谁赶上这档子事都是白白浪费光阴。
“神狐翎啊……”
钟紫言无奈叹了一声,确实觉得棘手。
当年技不如人,被貂妖拿捏种誓,要么用神狐翎换,要么等自己修为与对方持平后捞它出来。
金丹巅峰,哼哼,按照现在的修炼速度,估计三五十年都到不了。
‘而神狐翎……嘶,神狐翎!’
钟紫言脑子里突然闪过念头,直接连着开口:
“无碍,大不了我每年下去与它聊两句。”
“事不宜迟,你这几日先做准备,走的时候去库里挑几件新鲜玩意儿给它带上。”
“我这几日有两件事要做,待做完,就随你回槐山。”
敲定主意,教姜玉洲自去准备。
钟紫言则果决回返洞府,见两女已经起床不知所踪,也省了他遮遮掩掩。
自储物戒中拿出一方粉巾手帕,内绣纯白狐狸图,也不等待,钟紫言催发灵力,传音过去:
“王前辈还在蒲阳否?晚辈有事求见!”
这手帕就是当日姓王的妖族最后留下的传讯物,也不知为什么那人会用女人的东西。
如果没有和姜玉洲今天的谈论,他这辈子都不想碰狐狸手帕,可惜世事磨人,半年都没过去,倒是自己主动要找上门去了。
“来蒲阳河西业火帮。”
那手帕灵波显动,狐狸图大亮,传出话音。
钟紫言收了讯,离开洞府,飞出山门,就往南去。
路途中他一边合计,一边衡量。当日最后和王狸签的条件是,自己结婴以后可以交给他涂山宝鉴,与之对等的,对方也要给自己相同价值的东西,同时不得在结婴前以任何手段威胁逼迫自己。
而那对等之物当时并没有谈定,为的是日后好商量。
既然姜明一事迫在眉睫,那也只能先试着去谈谈。
业火帮在蒲阳河域名声很臭,经常干些以大欺小,打家劫舍的活计,从他们领头人武炎毒到下面一干宵小,都是散修拼凑起来报团取暖的货。
但武炎毒当日在自家开山大典上送了一尊丹炉做贺礼,价值不菲,如此一来,明面上竟然成了有交情的两家。
这事也算奇葩。
业火帮所在的位置距离小玉城不远,钟紫言下午飞至小玉城,再往西南行进百里路,就看到一座小山头了。
这座小山叫做‘玉翠山’,三阶下品灵地,区域逼仄,当年本是杨花阁的一处地盘,风云更替,如今被业火帮‘买’到手里,已经有四五十年了。
钟紫言落进山头,不一会儿便见武炎毒捋须迎来:
“没想到钟掌门这么快就到来,实在是太给老哥哥面子了,快请进,王老祖已在地宫等候多时。”
清灵山开山大典时,钟紫言承诺各家日后会逐一登门拜访,此时这老小子一边承那时的情,一边也搬王狸出来托大,直接就变成钟紫言的亲哥哥了。
江湖做派,没有半分仙家门风,也难怪臭名昭着。
被他领着走进玉翠山地宫,临进门时知趣的停下,钟紫言自顾自走进去。
这地宫庞大,漆黑一片,竟能隔绝神识探扫,只幽幽两团鬼火一动不动浮在远处当空。
“王前辈,晚辈来了!”
他刚说罢不久,昏暗的灯火稍稍亮起,一颗硕大的狐首压下来,钟紫言才知道原来那两团鬼火是狐眸子。
任谁见着比树都大的狐狸脑袋都得一哆嗦,钟紫言心生忌惮,舒缓三息,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钟掌门,不合适哦,我要的东西你还没有带来。”
那硕大狐首白毛粉眉,打了个哈欠,传出雌雄莫变的声音。
果然,不好谈。
钟紫言沉默几息,“便是说,前辈有神狐翎的线索!”
“有又如何,距你结婴尚有一段时间,涂山宝鉴期期遥远,本王没义务给你任何东西。”
“前辈怎知晚辈定能结婴?”
“得了黑狐宫传承,你这资质和根骨若还结婴不得,那我狐族先祖都是瞎子?”
……
一番攀谈,对方就是不松口,没说有门路,也没说没门路,反而把钟紫言的路越谈越死,再聊下去自己只能降低底线。
没办法钟紫言思索来去,道:
“如前辈真能给我神狐翎,晚辈愿意修到金丹巅峰,便带您进黑狐坟。”
“此话当真?”狐首瞬间垂压下来,直勾勾盯着钟紫言的眼睛。
“当真!”
“好!你在此处等我三日!”
巨大的狐躯一声鸣啸,幻化虚影消失不见。
三日里钟紫言一直被武炎毒照应,这老东西今天谈论元婴大道,明天又谈寿丘开辟战争,第三天让他那宝贝徒弟跪拜自己,拍了一整日的马屁。
到了第四日清晨,玉翠山地宫传来响动,钟紫言进去片刻时间,欣喜出门,直飞向北。
回了山,正好赶上火胤老道来布置传送阵,一番操弄很快搞定,钟紫言留着老道又打探了几条消息,才亲自送走。
“蒲阳已经开始征兵了,清晨我见紫阳城周旁被拘魔宗修士团团围着,一个散修都脱离不得。”
“咱家不参合这些麻烦,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去槐山!”
唤上姜玉洲,直接用陈盛年布置好的古传送阵降临藏风山,直往天妖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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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魔山,桐柏福地。
简雍盘膝打坐,良久后吐出浊气,完成一个周天的修炼,睁眼自洞内走动两圈,再自顾自冥思。
从他结丹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当日被摄来静室,林姓化神老祖只说了一次话,后再无声响。
在这六阶福地中,灵气激荡充裕,静室栏杆外,时常云霆电闪,风雷玄霜,阴阳重磁,五行之外的其他元素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被神秘的规则之力引导钻入黑山山体。
某个夜晚,简雍听到山体内部锁链轻微晃动,内心生出一股无法名状的恐惧,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山下柏林遭云化露才消停。
据掌门以前说,东洲几家大势力,每家都镇压着一座魔巢,也不知这黑山内压着什么物种。
站在静室中,透过栏杆是能看到悬崖下的景貌的,满满的黑色桐柏林,每隔十天大雨会把柏林淹没一半,尔后只需十个时辰就会消退蒸发再化云雾,周而复始,已经持续了三次。
虽然只呆了月余,但简雍已经能料到以后三十年的枯静生活。
“小友似乎感到枯闷?”
简雍惊疑,连自己心情对方都能感知到?
“烦劳前辈指教。”
简雍试着回应了一声。
“可来与老夫下下棋。”
眨眼间,简雍见门前黑铁栏杆变得虚晃,一步踏出,脚下生起云朵,自动带着他漂浮到山前崖顶,有云霆霹雳暴乱炸来,直接被身体外透明的护罩弹开。
终于看清了这化神真容,简雍赶忙匍匐下拜。
老者不喜不悲,身前衍化棋盘,简雍顺着示意走近,再跪:
“晚辈惶恐,您贵为化神尊位,晚辈怎敢与您对弈!”
“化神和凡人,没有区别。落子吧。”老者静谧的眸中无喜无悲。
简雍粗听这话,难以理解,化神可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界的巅峰存在啊,动辄亿万生灵涂炭,伏尸无数,笑可拯救黎明苍生,怎的在他嘴里这么轻飘飘。
境界太高,理解不了,简雍落座执黑,天元当下。
老者皱眉,疑惑道:“这就是禄存?”
第597章 横生猜忌
年底,大雪压的枯枝倒塌,藏风平原坊市里寒澈冻人,好多受不了严酷霜气的槐山修士都往南返,而更多修炼水系冰系法门的散修则把这里当成了练功斗法之所。
正午的时候,一批批云舟从藏风山北面往东飞进,其中一艘黑色巨帆灵舟见藏风平原错落矗立着不少市井坊铺,停顿下来略作观察。
“伏老弟,怎么停顿下了?误了大军的时辰可不太好。”
灵舟阁楼里有老修催撵,伏戬应付了两声,招呼手下放慢速度路过。
他身后跟着一个练气道童好奇问:“师父,这就是你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伏戬遥望南方,沉默片刻后,说到:“是啊,几十年过去大变样了。”
遥想当年,苏王争霸,自己师父郭九幽从中布局,多番算计,最后反倒让一个新来的小门户坐收渔利。
如今那赤龙门坐享槐山地界最好的一处灵地,担负此地数万修众尊养,已非昔年可比,恐怕更加难以对付了。
“这里的人不需要参军么?”新收的弟子问道。
伏戬目光静烁,摇了摇头:“不得而知,此地头号势力唤作槐山盟,主事权力由几家小门派轮流持拿,按理说应该早两个月就征役启动的。”
此番开辟战争,东洲九成的修真派系都得往寿丘或多或少的投入战力,伏戬隶属北域小酆山元婴门下,即便背后有强大的关系,也免不得被征调听令,对于槐山能免于征调颇为好奇。
只可惜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离队耽搁,他自己也没什么理由为了这点事拖延大军行程,只能拢着小徒弟回返阁楼。
结丹后感悟良多,十余年间本以为能安心稳固境界,一次性上金丹三层,没想到刚到金丹二层,就被派出来参军了。
那赤龙门既然是师父的心病,日后还由师父去处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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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敌正路过自家山门,作为主人的钟紫言却还在处理另外一桩纠葛不清的事。
昨日夜间,他和姜玉赶来天妖坑,不出意外,很快被貂妖捞进了拂樱斋楼,见到了被压囚快两年的姜明。
此时的姜明枯瘦如柴,眉毛被爪痕豁出的口子已经成了疤痕,面色灰暗无光,明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见着钟紫言和姜玉洲的一刻,泪流满面,目生期望。
钟姜二人饶是心疼,也暂时没法发作,想着先把那消耗滴血的代价才换得的神狐翎交出去,以为交给貂妖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这是天狐翎?”
不想紫毛畜生收了东西,疑问一声,突然拖着不让走,说要等他验明真假。
一验,就是一个晚上。
第二日,钟紫言和姜玉洲端坐在拂樱斋内,沉默等着貂妖自他阁楼夹层出来。
约摸着外界时辰该到午时,才见那紫色小影晃晃悠悠走出来,手里拿着细细的铁链,拴着姜明的两只脚,姜明在后面一瘸一拐跟着。
“前辈可验得真假?能放我儿否?”
姜玉洲自昨天见着姜明,就生出无限歉疚,实在是那貂妖不把儿子当人,这一年多一直用锁链囚着他。
“嗯嗯,神辉如木,天狐所出。果然是天狐翎,你们这些小贼还真有本事。”
人族中多称天狐为神狐,钟紫言自信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大概率不会出错,绝对是貂妖口里的天狐翎。
貂妖看似心满意足,眸子咪咪发笑,直接把姜明脚上的镣铐消除。
姜明三步跑至姜玉洲身后,心有余季道:“爹,咱们赶紧走吧。”
“好!明儿你受苦了,出去后爹给你买些好吃的。”姜玉洲好不心疼。
两年多的时间,原本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硬生生变成如今这幅胆小如鼠,消瘦麻杆的模样,若非实力不够,姜玉洲当场就得和貂妖拼个你死我活。
钟紫言将一股灵力度过去,那孩子白布衣衫破烂,剑眉半折,手臂如枯枝,感受到温暖后,忙道谢:“多谢掌门师叔。”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以姜明二世祖的性格,比当年的谢玄应该还要张扬一些才是。
见着这个孩子,钟紫言就想起了谢玄和狗儿,颔首点头罢,心头叹了口气,就看向貂妖。
却见那貂妖负手要回去,钟紫言皱眉疑问:“前辈,神狐翎我已经交给了你,劳烦送我三人出这秘境如何?”
“啊,奥,这个嘛……俺昨夜吞吐练功出了岔子,这时候运转不得手段,你们自去就好,自去就好哈。”
“前辈在开玩笑么?我三人若是能随意来去,还用得着您每次捞送?”
姜玉洲气不打一处来,这鬼地方位居天妖坑最底层,根本没有出去的路,斋外那山洞中的壁障连掌门都破不了。
而貂妖却不以为然,只一个劲儿称说要不就等他伤势恢复。
这明显是诓骗言语,钟紫言沉默盯着那紫毛畜生看,心里快速的思索计算。
很明显,对方不愿意这么快让几人离开,那他在担忧什么呢?或者说在等什么呢?
从昨天一进来,他见到神狐翎绽放纯白光辉,再到收心以极快的速度把东西装入囊袋,尔后旁敲侧击打听了一堆自己是如何获得这神物的,又问了很多赤龙门的情况。
他为什么要打听那些讯息?
或者,打听那些讯息对他有什么好处和坏处?
钟紫言眸子寒芒闪过,开口妥协道:“既然前辈身体不适,那我三人就在这拂樱斋楼多住几日罢。”
“好好好,这里你们随便逛,俺先回去修炼。”貂妖听钟紫言松口,喜上眉梢,赶紧窜进阁楼夹层。
钟紫言则带着二人去往院外的山洞中,施出隔音隔神识壁障。
定睛仔细观察了姜明片刻,问他:“明儿,这两年它问了你些什么,可有使用手段折磨为难你?”
姜明缩着脑袋,心有余季,闪过后怕,抓紧了姜玉洲的胳膊。
“莫怕,我儿只管说清楚,说仔细一些。此刻那畜生听不得我们交谈,你掌门师叔正在思索出去的法子。”姜玉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姜明静下心回想,眼睛里不时闪过难受,钟紫言默默用心法舒缓他情绪。
“他可是对你搜魂了?”
姜明摇了摇头,开始讲说:“头半年,他对我很好,时长抓一些妖兽和奇怪的东西进来供我玩耍。直到银邙将军来过一次,他就开始逼问咱山门里的情况。”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但他似乎觉得我在骗他,又叫银邙将军来拷问我……”
说着说着,姜明额头冒汗,身子开始哆嗦,钟紫言以稳心劲加持过去,让姜明磕磕绊绊把这一年多的事都说完。
原来那貂妖和鬼物两者合谋恐吓姜明,一年多的时间硬是把一个阳光鲜活的孩子吓的唯唯诺诺,套尽了讯息才罢休。
不能对姜明搜魂是当时约定的底线,但想要套取信息,恐吓和拷打也不差搜魂多少,那头鬼物活了几百年,心智之高等闲人哪里能比。
“这畜生!”姜玉洲咬牙切齿,拳手青筋暴露。
“莫急。”钟紫言捋须沉吟,又问向姜明:
“你对他说我门中可能有元婴老祖庇护,但具体是何面目不得而知时,他作何表现?”
“我...不敢抬头,他们问过几多次,只感觉似乎每次提起来...都有些焦躁…”
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妖物,姜明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这一两年困在这鬼地方,度日如年。
如今终于感受到点儿安全感,试着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才觉得活的像个人了。
“我儿不怕,为父与掌门定会带你脱离此地!”
姜玉洲弱在心计局势,只能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等待钟紫言思虑审计。
“他们也在惧怕啊!”钟紫言沉寂良久后,冷笑了一声。
“他们是谁?”
“你想想看,此地对于他们,只能进不能出,许多年过去,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哪能知晓。”
“神狐翎乃狐族宝物,被我轻易寻来,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不简单!”
“若只是人妖两族的交论,那畜生也许没有太多心思。可中间又夹了一个鬼修,道门与鬼物从来都是敌对,我们和他的关系,又不如鬼将和他的关系密切,如此,怎会不防着我们呢?”
“你我三人还在此地,他便有所拿捏,若是我们都出去,先前誓言已经完成,如果唤来强人蹲守,他会有好果子吃?”
钟紫言静静望着洞外的拂樱斋楼,细细分析对方的担忧。
姜玉洲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生了猜忌,怀疑咱们在外面埋伏强人,没了后顾之忧,恐要收拾他们!”
“是啊,天妖坑再恶劣,他们已经呆了成百上千年,对于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这里。”
“那这可怎么办?”
一时间,还真不容易打消对方的戒备和疑虑,钟紫言目生明灭,有了想法,先带着二人出去在斋楼暂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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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魔山,桐柏福地。
简雍已经连着和老者下了十局旗,没有赢过一局,到了第十一局,他精力不济,熬不住了。
老者便让他先去休息,自己则呢喃自问:“为何开局总落天元?”
化神寿命悠久,入定思索,一夜眨眼即过,到了第二天,仍然把简雍拉来继续落子。
此时的蒲阳河域,各处都开始了抓编散修的行动,逮住一些没家落的,全部拎去参军。
拘魔山宗门大殿,新晋宗主申屠匡华服耀眼,戴着黑水莲华冠高居宝座,浓眉飞展如自然呼吸,威仪显赫,只听他阔口沉音:
“我宗大军集结数目几何?”
殿中四五位元婴同门默不作声,中段的十几个金丹中,站出一位红脸长须修士,回应道:
“算上野妄师叔去外海招的万余散修,拢共五万余众。”
申屠匡长眉上浮,墨珠凝缩,“还差两万多?”
殿内雅雀无声。
北域派来拢共十三万余修真大军,不管练气筑基多少,人家人数上是够够的,而作为南域的魁首宗门,拘魔宗此时不过凑了五万余人,离闻万雄指派的七万数目差的还多呢。
“晋地此番派来多少?”
“禀宗主,汦水宗刚平灭涡流海魔灾,他家这些年死的人太多,这次…只征来八千余众。”
申屠匡霎时怒目圆睁,“真是废物!”
殿下一众金丹各个匍匐在地,也不知道这位新宗主是在骂汦水宗,还是他们这帮后辈。
“再从蒲阳各修真城池凑一凑吧。”
申屠匡叹了口气,揉着脑袋下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