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和光同尘
“大喜事，大喜事！”
一月初，清灵山外漫天白茫茫一片，有练气弟子驾驭着灵舟飞回山门，嘴里一路喊着大喜事，奔向黄龙殿。
掌门不在山里的时候，政务人手多留在黄龙殿共同办公，由以掌门夫人孟蛙为主。
只因为清灵山新开，杂务繁多，黄龙殿作为门里的钱袋子，紧缺人手。
如今黄龙殿殿主外出结丹不知进程，主导经运的重任落在了苏猎头上。
“见过孟夫人、高师叔、贾师叔、宋师叔。”
“苏师叔，大喜事，仙居门出事了！”
那弟子喜色匆匆奔进殿来，先见过内里当值的孟蛙、高鼎、贾似道、宋应星等一众筑基前辈。又喘叫着说仙居门出了大事。
苏猎青袍儒威，短须齐整，沉稳皱眉：
“包师侄，不急不急，你慢点说，仙居门出了什么事。”
来禀报之人唤作包不同，本是槐山散修，赶了赤龙门扩张的时机，把全部身家都赠给了亨通道观，先一步拜入观内，再接着被赤龙门顺顺当当并纳进来。
这人是参加过东征战役的旧部，当时就隶属于高鼎麾下，有个浑号叫包二，这一年多负责门里接引凡俗灵根孩童要务，出力颇多。
也因此，苏猎见他莽撞跑进来失礼在先，虽有不喜，并不斥责，而他喘完粗气，继续道：
“弟子自紫阳城买办回来，路过仙居门山头，见有三四位拘魔宗的金丹强人带领百十来人，围着仙居门高喊，说他家勾结妖众霍乱人族同胞，要拿他们全派去充军！”
众人一听，无不震惊，开辟战争是酷烈些，但没有到把人家全派都收监催赶上战场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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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应星却喜笑拍着桌子：“好！大快人心！”
苏猎刚来清灵山不过两个月，还不知其中细则，疑惑问道：“宋师弟，怎叫好来？”
“师兄你难道不知，这仙居门是我派宿仇，前代清灵山覆灭，就是柳家联合紫云山、仙居门、灵犀派等众干的好事。”
高鼎也拍手称快：“可不是，半年前清灵山大典，胡秀泉送了重礼来拜山，掌门连山门都没让他进来。”
苏猎方悟，胡秀泉就是仙居门主，那么他家遭了灾殃，确实值得叫好。
“那倒是免了门内忧虑，不然日后掌门师叔还得花功夫收拾他家。不过…...”
苏猎看向殿中诸人，“拘魔宗如此霸道蛮横，会不会对我清灵山有害？”
“不会不会，掌门已和闻万雄前辈请了求助，此番东洲局势紧张，但再怎么乱，都不会把咱家牵扯进去，苏师弟，你放心好了。”高鼎摆了摆手，他在门里消息通透，显得很是油滑。
苏猎颔首点头，“即便如此，咱家还是低调些为好。”
他度了两步，又不太放心，吩咐宋应星道：
“听说蒲阳一地最近在大规模征役散修，十多座城池盘查的紧，过几日说不得会封城。宋师弟，有劳你核查五殿七峰，看看近几年我门中用度落差如何，一次性去补充回来，也好防备动乱。”
“孟姨，你以为如何？”说罢，又征询向孟蛙的意见。
“是该如此。”孟蛙笑着肯定，颇为赞赏这位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才干。
宋应星面上领命，眸子里似有不满，但也没其他作为，直接带着包二出了黄龙殿门。
“包二，你随我一同办事吧！”
“好嘞，听宋师叔的。”
包不同跟在宋应星身后，快步赶脚。
作为一起参加过东征战役的人，见宋应星离了黄龙殿面色冷清，他其实是能猜到一些原委的。
清灵山刚开时，钟掌门把一应山务都交给宋师叔打理，后来山门大典举办，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宋师叔的职权从总理所有外务改为庶务副手，屈居在黄龙殿庶务堂申公茂师叔手里。
想想几年前东征大军开拔，宋师叔作为掌门老祖手下一号人物，传令各处，好不威风，再看如今只能做个清灵山庶务堂副掌事，这事就算给了他包二，心里也不会舒坦哇。
不过痛不痛快，也只能如此了，宗门职位委任，都是掌门老祖点头同意，其他各殿殿主复议的，铁一般的律令，谁还敢叫嚷个不平。
好在宋师叔烦恼，但自己可一点儿也不烦恼，手里握着接引凡俗灵根弟子的清闲职位，有大把的时间修炼不说，每个月的俸禄也可观的厉害。
开山至今也不过去了一次凡俗，就有两位师叔暗中给了好处，教他担点儿心思。
这意思还不明显？以后每年接引，遇到资质好的师弟师妹，必然会被五殿掌事师叔伯们暗中提点留意，那好处可少不了。
包不同越想越美，边紧跟着宋应星跑遍五殿，计算来取，两日后支取灵石再往紫阳城走了一趟。
这回路过仙居门小泉山时，果然见山外冷清至极。
“宋师叔，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回去有个后续补充。”宋应星点头先行，载着包不同拜访仙居门。
等了良久，内里出来一个瘸腿老妪筑基修士，把二人迎进去一顿好茶水招待。
能对仙居门遭遇产生幸灾乐祸情绪的，要么是赤龙门核心弟子门人，要么是少数被灌输前代仇怨深不可解、敌人十恶不赦的脑袋不太灵光的修士。
宋应星这批人，作为自小被颜真莹、唐林、简雍等受过苦难的先辈养大的孩子们，完完全全继承了对仙居门和灵犀派的仇恨。
坐在仙居门客殿，旁敲侧击，一顿打听，知道这家大部分修士确实都被征了去，宋应星心头冷笑，止不住高兴，想着’活该，你家也有今天‘。
表面上热热切切辞别老妪。
然后马不停蹄带着包不同回返清灵山，将实况告诉门内人。
以陶沅鸣为首的一众小儿辈专门举办了庆祝会，希望那天杀的仙居门恶贼在战场上多死一些。
一家门派里，领头人的好恶会影响小辈们的性格和潜在思想，领头人行事光明磊落，孩子们会学着光明磊落；领头人阴险狡诈，孩子们也会学着阴险狡诈。
虽然如今的弟子门人没有经历过当年的血海深仇，但只凭钟紫言、姜玉洲等人的好恶，就足以引导小辈们的思想了，更别提陶望参和陶沅鸣这些孩子自小遭受柳家的迫害，如今柳家灭亡，仇恨自然而然转移到仙居门和灵犀派。
清灵山是欢腾光景，天妖坑则是愁苦局面。
******
自那貂妖回夹层’休养’，钟紫言三人在拂樱斋楼和小院内呆了整整三日。
仍然不见那物现身。
此时的姜玉洲气怒难忍，要不是看见钟紫言照旧气定神闲坐着，他怎么着也想把这斋楼拆掉。
反观钟紫言，这些天细细思索和那物自初相识到现在，其中一点一滴细节，查找他的缺漏。
约莫等到白日的傍晚，钟紫言突然对姜玉洲道：
“玉洲啊，你不日即将结丹，此时该有很多话对明儿安排吧？”
见钟紫言目光深谙，姜玉洲应承道:“我正有此意，这三日沉心思索，也是该教我儿些真本事。”
随后，姜玉洲开始认真指导起姜明的修行来。
此地灵气稀薄，难以深度修炼，姜玉洲便用灵石补充。
同时，钟紫言也开始自顾自打坐冥想，时不时周身灵力震荡，发散暗伤积淀痛处。
一天天过去，到了第七天，钟紫言突然起身，主动去阁楼内呼唤貂妖。
貂妖不耐烦走出来，钟紫言也不恼，就跟他请教修行事，同时把自己分化五行的本事展露出来，让其细致查探。
等那貂妖说出一两件有丁点儿用的指点，钟紫言即千恩万谢，回院子里继续盘膝打坐。
第二日，钟紫言继续去请教，那貂妖继续解答，便是有很多东西不懂，钟紫言也引导他懂后亲自说出来。
长此以往，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眨眼就过去三十天。
这时貂妖已经’指点'钟紫言想通很多’修行障碍’，钟紫言便开口闭口夸赞对方堪当师表。
分化五行的手段修炼到某个层度，貂妖和钟紫言都无法再思索寸进，钟紫言又拿出自家的风遁术请对方指点，一日日过去，半个月后，钟紫言突然要拜貂妖为师。
这可把貂妖吓坏了，他本是小工妖出生，打小给人族修真先辈做奴才，骨子里自觉低人一等，哪想到今天竟然有天赋异禀的人族愿意拜他为师。
谁能想象打小就是奴才的物种，长大后突然有一天被天潢贵胃奉为尊师的感觉。
于是他连着摇头说不行，钟紫言就在楼内每日求拜，貂妖苦苦坚持拒绝，这么折腾了七八天，钟紫言说，那就退而求其次，勉强担任赤龙门的长老师叔吧。
咦，这下似乎能迈过去心底里那道来自奴隶的劣根性坎儿了，貂妖欢喜的紧。
于是，姜玉洲每天就改口喊貂妖师叔祖，姜明被暗地里指点着喊貂妖老祖。
又过了七八日，钟紫言开始与貂妖探讨【天狐解灵术】和紫薇貂族的【紫薇洞虚】神通，貂妖大吹特吹，一顿显摆，说他前几日其实已经修成了天狐解灵术。
钟紫言便道，那既然伤势好了，咱也该出去逛逛了，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千百年，师叔您难道不觉得索然无味么？
貂妖连连点头，又想着是不是该知会一声银邙将军，钟紫言哪能让他再和那鬼修碰头，一顿扇风点火，催撵描摹，把外面的世界说的天花乱坠。
“哎，俺听着有道理，咱们这就出去走走！”
在钟紫言的陪同下，貂妖施展神通先是带三人出了拂樱斋院，到了第一层起初还有点儿胆怯，但钟紫言出出进进，来回示范，貂妖放松警惕，被捧着终于显露手段。
……
两日后，清灵山赤龙门内，多了一位始终披着黑紫厚土袍、身形足有八尺高的长老师叔，听掌门说他姓梅，道号拂樱。
于是，天枢殿内，凡是到场的金丹修士，都称呼他为拂樱师叔。凡是筑基修士，都称呼他为师叔祖。
只见这位梅姓师叔祖好不大方，从袍子里掏出一堆东西，灵剑、灵甲、袖珍灵孤、鬼头薯、地晶圆角等灵物一件件赏赐给筑基境的干将们。
伴随钟紫言的一声咳嗽，梅姓师叔祖还特意叮嘱大伙儿领了这些宝贝要祭炼祛秽一番，毕竟是师叔祖刚自某处鬼境内拼斗来的宝贝，难免沾染一些邪祟魔气。
热闹了一场，钟紫言亲自给‘师叔’安顿在天枢峰后山一处灵气盎然的洞府，吩咐弟子很快把洞府改造成拂樱斋楼的模样。
如此这般，拂樱在赤龙门正式有了身份，半个月里窜遍了清灵山，终于来找钟紫言说，要回天妖坑一趟。
钟紫言一本正经严肃道：“拂樱师叔，东洲乃人族疆域，如今寿丘一地人妖两方正在对抗，你虽贵为我派长老，身份尊贵，但出生特殊，我不建议你着急回去…...”
隔壁不远就是蒲阳河域，化神势力就在东边儿，一番分析，把貂妖说的是心惊肉跳。
见忽悠的差不多了，钟紫言道：“实在想回去，咱们还是用传送阵方便些。另外你需依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如今师叔贵为我派长老，不能再轻易与邪魔交往，那银邙将军虽然义气，但终归是鬼修，师叔回去后尽量少与他来往，他若有所求，你定要同我商议才好，现在咱们才是一家人。”
“二，每年新历，宗门年节时，师叔必须呆在门里热闹庆祝，不然自家人老往外跑，成何体统？”
“三，既然师叔入我赤龙门，那宗门任务也得承担，待积攒够功献，你我都晋位元婴时，我会与师叔同去北冥寒域走一遭，缓解师叔思乡之情。”
拂樱貂尾甩动，就差哭出来了，“诶呀呀，你真的是对俺太好了，行！一切都依你！”
千百年前从未被当人看待过的一头茹毛小妖，此时一跃成为人族宗派里面的尊长人物，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赤龙门就这样多了一位堪比金丹巅峰战力的好帮手。
送别拂樱的时候，姜玉洲冲对方弯腰鞠躬拜别，等那貂影消失在传送阵里，他神色复杂望着钟紫言。
“掌门，这么连哄带骗，拉着一堆人给他装演，难道他没有发觉么?”
钟紫言捋须笑了笑:
“你知道儒门教义的威力在哪里么?”
姜玉洲自小生于道门，只通粗浅忠义之根，哪里懂儒学典章，摇头不知。
钟紫言叹了口气，随他漫步山间:
“凡人只知学文晓字能增强见识，可文墨何尝不是一种规范?”
“此妖自小被儒门修士收纳，充以奴贱，日日听经受礼，故而外表文驺装弄。可妖性天成，顽劣淘气，难以压抑约束，故而内里刁钻睚眦。儒学宗义和妖族本性两相兑冲，千百年至今，他已经被章法困缚，无法自解了。”
姜玉洲这才恍然大悟，但转念又疑惑道:“如此看，我等诓骗他进门里，日后若是走漏风声，被有心人利用，或者他自己发觉不对劲，那该如何?”
“谁说我诓骗了他，门里上下都真诚以待，假以时日，这里便成了他的家，怎会事后反噬?”钟紫言哈哈大笑。
姜玉洲思索着，似乎这么两三个月下来，确实在表面上大家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而背地里的谋划，也不可能教那物知道，因为大家确实在假戏真做。
望着钟紫言漫步走在山道上，偶尔一次回头，嘴里笑对他道: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姜玉洲怔怔站在原地，恍忽间，他既像是看到了钟紫言当年稚嫩的音容笑貌，又像是看到了一头蛰潜海底百多年的苍龙，正缓缓转头，静待天时。
人影逐渐远去，姜玉洲呢喃一语:
“掌门师弟，门中有你在，我赤龙道统日后定能发扬光大。”
赤龙新元二年春，贪狼殿主姜玉洲提议，委任常自在领贪狼殿事，常运和鲁麟蛟领副殿事。
三日后，姜玉洲辞行门中至亲一辈人，御剑东去。
******
仲夏时节，拘魔山外吼声震天，一队队千人军阵加紧操持演练。
桐柏福地中，老者已经和简雍下了足足七百多盘棋。
每次老者都教简雍执黑，每次简雍都落子天元位，每次都输，输了整整七百二十局。
六月第一天，老者终于忍不住，皱眉问:
“落子天元，既是放弃先手优势，你命格占位禄存星，天命主财，为何两个周天局数过去仍旧不用优?”
化神一怒，威势震天，桐柏福地大雨倾盆，黑水拢灌山下柏林，如汪洋肆意。
简雍噗通跪在地上，无辜说道:
“晚辈自小下棋，从来不为赢局，棋盘三百六十周天以一为托，落子天元乃是最优之法，怎么能是刻意不用优呢?”
老者疑惑，“下棋不为赢局，那是为什么?”
“对弈之道，本为计算，棋局黑白而成，乃谓阴阳均衡。下棋者，为的是磨炼心力，推演棋局变化，促成和棋，此乃晚辈拙见。”
“和棋?”
老者沉默思索，良久后哈哈大笑，冷哼道:
“痴人说笑，下棋不为赢局，为和棋?”
“这世间弱肉强食，杀戮不止，谁不是为了赢?”
“和棋有什么好处?嗯?”
说到激烈处，老者失望透顶，一挥手直接把简雍掼入静室之中。
连着三日没有再理简雍。
拘魔山外练兵声响不止，遥远的北方寿丘各地，也有无数股妖族势力扛枪挥刀，操练不休。
三日过后，老者不死心，又把简雍拉出去质问:
“你说下棋为和棋?和棋对双方有什么好处?”
“棋道本就是天道，天道不伤和气，共同进步。”简雍掷地有声。
“胡说，天道弱肉强食，党同伐异，彼涨乃跌。”老者亦据理力争。
简雍无话可说，苦闷默默低着头。
老者不依不饶，讥讽笑道:“你说起手落天元为和棋，那为何两个周天数目走来，仍旧和不得棋?”
“千古无同局，前辈寿元悠久，算力惊人，晚辈生时尚短，需要磨炼。”
“嘴硬!”
老者挥手衍化棋盘，“便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二人继续夜以继日的对弈。
眨眼又五个月过去，某一日老者忽然发现简雍的棋局开始有了莫名的规矩，那规矩一次成型后，第二局第三局竟然以肉眼不可查的微妙变化缓慢完善。
但他怎能相信简雍可以赢他，嗤笑一声，继续每日狂虐简雍。
到了十一月，简雍求拜老者，说能否宽容三日让自己出去采风绘制藏宝灵图，他本命所系就这一个手段，多加练习还可以增加算力。
老者思索少顷，道:“无需那么麻烦!”
尔后挥手间，带着简雍穿梭虚空，从蒲阳河域最南边的海口，到青梗山脉战线，又从青梗山脉到巫山沼泽全境，再把晋地也秘密俯瞰一圈，最后回返桐柏福地，整个流程不到三个时辰就走完了，且那些地形讯息和灵机线竟然都被简雍顺当吸收记忆。
化神之能，恐怖如斯。
简雍连夜绘制灵图，白天继续陪老者下棋，晚间回静室休息半夜，后半夜继续绘图，周而复始，一个月后等来了钟紫言。
第599章 谋局动势
再次来到桐柏福地，钟紫言新生别样感受。
上一次匆匆拜访，只顾着心惊肉跳了，无法细细感悟这六阶灵地的妙处，此时脚下登云，周旁水灵之气盎然，雷电元素也偶尔闪烁其中，神妙不可言语。
怪不得化神伟力至少得在这等地方修成，实在是别处凡尘孵不出真龙凤凰。
按照礼数先拜见了林御魂老祖，然后匆匆驾云来到简雍所在静室，见今次竟然没有神秘屏障困囚他，钟紫言颇为诧异。
“你可还好?”
“掌门莫担忧，雍无碍。”
简雍比去年气色好了不少，整个人比结丹前笨壮了些，更显沉稳，除了个头赶不上自己，气质已经非常内敛，若凡尘光影，自然舒适。
二人互相交换彼此这一年多的经历，简雍不时叹息，重复问道:
“玉洲师弟也结丹去了?”
“是，今年春日离山，和你一样，不教旁人送，说他把握十足。可这都大半年过去，也没听着信儿。你我结丹时，哪里用过这么长时间?”
“顺其自然吧，有些强人结丹亦不下三五年的，玉洲手段了得，劫雷自然也强悍，多准备准备是好事，掌门你不必担忧。”
“但愿如你所言。”
……
“寒亭怎么样？”
“欸，不乐观，每月用冰玉丸吊着命呢，是生是死只能看他造化。”
……
“正明和菩提他们能受得了咱门里的风气么?”
“无甚情况，自天枢殿别开佛心堂后，正明和海月几人潜修佛法，也时常以我道门教义左证，平常无事时闲去论道，我亦有收获，这条路绝非死路。”
简雍颔首会意，三年前他别出心计，奇思妙想觉得佛修亦可入赤龙，遂起念与钟紫言细说，没想到钟紫言竟然同意这样做。
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还在控制之中，有好的预兆。
“开辟战争要发动了吧?”
“嗯，前日汦水宗庶务峰宗道友来山里拜访，说了一些情况，此番只他一家就凑去九千余众，北域派来了十三万人，我南域以拘魔宗为统领，拢共凑了六万多人，加起来接近二十万修士大军，约摸在明年开春就要北上了。”
“姓宗，与不二是同姓?”
“是，唤做宗长兴，为人颇有气度，金丹后期修为，估计比我们要年长百来岁。”
“看来汦水宗底蕴很厚。”
“可不是，好歹也是两千多年的大派，哪像咱家……”
说到痛时，钟紫言和简雍对视一眼，互相苦涩笑了笑。
简雍随后开始讲说自己的经历，虽然他在这福地内经历稀缺，但也有奇妙之处。
钟紫言听说简雍一直和那位大能下棋，说到他屡屡输败，不由哈哈乐笑。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要分别的时候，简雍将装满黄龙探宝图的储物戒交给钟紫言:
“这是三万张灵图，如今我凝成金丹，青紫二色灵机看得愈发真切，黄蓝二色也初窥门径，前不久刚求林老祖裹着游览罢蒲阳和晋地两方，新添了许多收获。”
钟紫言欣喜接过储物戒，又将随身携带的十枚空余戒指交给了他，等着明年再用。
青紫灵机观山川地势、灵地灵矿、拳湖水泽；黄蓝灵机观灵器灵物、符箓丹药。有了这三万张探宝图，赤龙门又不知增添多少财富，钟紫言心生无限憧憬。
“时间快到了，我明年再来看你!”
“掌门。”
“嗯?”
“时局动荡，你要保重啊!”
钟紫言笑了笑，摆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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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拘魔山太极台，有金丹境的拘魔宗道友已经等候多时，带着他就要往不远处的传送区走。
“隋道兄，我自山门处去吧，正好往紫阳城挑些用度。”
身前这两鬓黑髯中间金须的道人本名隋邕，据说原属佛宗弟子，后投道门入了拘魔山，是林老祖极其看好的金丹修士。
“也好，我亦需往紫阳城一遭，顺道带你下山去。”
隋邕带着钟紫言观览漫步下去，出了山二人御空而起，往不远处的紫阳城缓行。
北面大河之上，一艘艘灵舟排列整齐，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灵机牵动，宝光四射，粗略一看，都有三四万人。
一条蒲阳河，南北看不到尽头，大军往北浮动，威势浩荡。
“这些都是贵宗招揽的散修军阵?”
“钟掌门哪里话，你看那中间合拢聚头的五艘巨舟，旌旗各有标识。”
钟紫言细观之，果然各有颜色，这几万人神采奕奕，必是各家精英。
“我见识浅薄，实在是少见此般景象，不知隋道兄能否一一引指各家跟脚?”
隋邕笑到:“不难分辨。”
“中间黑金旗色，是我拘魔宗所部，这你知道，拘魔一宗乃由当年林御魂老祖创立，至今延绵不下六七千年。”
“西北明光金旗色，是雷音寺所部，乃由华严佛尊所创，传承上万年，化神大能众多，当属东洲第一家。”
“西南天蓝旗色，是汦水宗所部，两千年前由水锦苍老祖所创立，是此五家中唯一不属化神门庭的门派。”
“东北方两家中，明黄带青旗色，乃化生寺所部，由江震源老祖开创，实力当属北域第二。”
“最后一家，是儒门立在东洲的书院，大榉书院所部，由端木赐老祖创立。”
隋邕说罢，见中间五艘巨舟突然开始齐头向北，天际一声重雷响动，无量山监察使闻万雄强势现身，知道不能再围观了。
钟紫言也知趣随他往紫阳城去。
到了紫阳城，二人分道扬镳，钟紫言四处游逛一圈，见城内人气低迷，街头摊贩少了七八成，只感叹天灾人祸，不可避免。
他此次来，是要与蒲阳鬼市管事协商经营问题，走到城南杂货街，往最里面的黑龙楼行去。
进去以后再下至密室，就见到早先派来统领一切鬼市商务的夏灵甲了，他照旧穿着一袭绿钱道袍，此时正琢磨着怎么跟掌门交代今年的收益惨澹问题，没想到掌门正巧来了。
“今年生意不太好吧?”
“掌门恕罪，我初来任职，又赶上战事兴起，几次三番被拘魔宗执法堂找麻烦，着实不太好经运。不过再有两个月，大军北去，后方军需必然大盛，定有收获。”
夏灵贾又高又胖，苦笑起来肥脸皱成一团球，很显油腻。
但此人商事通熟，修为已达筑基巅峰，尚属年轻，日后说不定可以结丹，故而钟紫言提早把他拉出来打磨。
“无碍，赶在明年夏日赚到五十万三阶数目，就算完成了这两年的任务。陈老祖那里我去交代。”
在室内度步两番，钟紫言道，“方才我见最后一波大军开拔，也往青梗山脉去了，据拘魔宗道友说，明年三月就会开战，届时我派黑龙殿弟子去实实探查讯息。”
“何况与咱家签了合作的那十几家本地势力，都有被拉去参军的弟子，其中专设掮客宣扬者，也不少。”
“一旦战起，攻杀和防护类灵器灵袍、速度类灵靴、续命疗伤类灵丹、遁系符箓、木系火系飞行灵器、控制类法宝等都是稀罕物，这些东西我会安排朱视、苏宁和苗芙三人轮流给你押送来。”
“时间上嘛，这半年暂且每个月一趟，如果商路畅通，销罄快，便七日一次，甚至三日一次也不无不可!”
夏灵甲喜上眉梢，有这样的支持力度，他在门派内的功献可要飞速生长了。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处没有一位金丹师叔坐镇，有时候难免被强权打压，掌门你看这……”
钟紫言沉默思索，确实难办。
赤龙门如今的几位客卿长老，比较亲近的两个老头中，秋冥子寿元短缺，不宜再分心操劳俗务；青松子担忧战乱一起，寿丘苍蛇宫被人发觉，已于今年夏日带着成套的传送阵从巫山沼泽绕返回去。
而江枫在前不久拿到自己拓印的剑诀，回返了北域。门里还剩下的金丹，要么是沉宴这种不稳定也不能被派出来用的。要么是妖修，貂妖和那条血蛟，无法委任。
“确实没有金丹同门可用……”钟紫言无奈叹了口气。
“我听说门里这两年有几位师兄都去结丹了，他们情况如何?”
夏灵甲好奇一问，就这一问，直接把钟紫言的忧虑牵扯了出来。
天山子和姜玉洲二人去结丹，一个走了一年多，一个半年多，两人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若不是魂灯敞亮着，钟紫言都以为他们失败了。
夏灵甲见钟紫言神色忧虑，忙安慰道:“结丹是大事，准备和积酝需要时间，两位师兄肯定能成。”
“金丹，金丹啊!”
钟紫言低语了两声，忽然似有想法，“这事过几日我会请人来看护，你且先做好分内事。”
说罢直接走了出去。
十多天后，苏猎带着一位身着朱紫血袍的魁梧背剑修士赶来，夏灵甲忙走出黑龙楼迎接，才得知原来门里还有这么一位齐姓金丹师伯。
那已是后话了。
******
回返清灵山的钟紫言又跑去后山长明灯堂看了看属于姜玉洲和天山子的那两盏魂灯，见仍亮着，心中松了口气。
负手立在山崖顶，神思缥缈，梳理最近收到的各种讯息，头等大事还是寿丘战事。
两年前以为那边打仗，不可能牵扯到清灵山，如今看来，是自己痴人做梦了，别的不说，这半年里清灵山附近的山精鬼怪明显增多了不少，要说没有任何危险，鬼都不信。
外加近日往巫山沼潭外围探宝的弟子们频频汇报其中蹊跷，不做打算是不成的。
清灵山位处尴尬，直接往北半日既见巫山沼潭，往东去越过原千叶山旧地，六七百里就能看到命魂门的橙木城，接着就是蒲阳河道，青梗山脉就在河道对面。
“距离战线还是太近了~”
他眺望北方，脑子里总有一个担忧，就是万一将来真和妖众起了冲突，人家从巫山沼潭方向飞度来，头一家遭殃的估计就是清灵山。
这次的开辟战争说是针对黄鸟宝库，可寿丘如今已经是妖族的地盘，要开辟势必得与对方起摩擦冲突。
此界妖众按道理也属道门截教一脉，但是钟紫言跟闻万雄几次攀谈侧探，听着压根没有想和妖众商量的意思，结合去年几头元婴实力的妖物来清灵山和陈勰比斗，人族高层似乎早同他们水火难容了。
世局复杂，钟紫言暂时只知道会乱，但是会乱到什么层度，那估计各大势力的元婴老祖们也不知道，只有站在顶峰的那些化神大能，或许才看的清。
多想无用，钟紫言收拾心情回返洞府，给齐长虹传了一讯，自顾自开始修炼起来。
只有自己实力强大，才能在接下来的动乱中握有些许主导能力。
他此时暗伤恢复了九成，体内灵力运转无阻，便决定自【血煞神函】和【青铸冰甲】两门功法中则一先行精修。
从杀伤力的角度考虑，自家手段其实不弱，这几年旁人见他常以虚弱身子显露在外，以为钟大掌门战力平平。
其实他自己对自己的手段还是颇为自信的，论神魂心性，论遁术，论杀伐，同阶里真要斗起来，除几年前的柳江宁外，又怕了谁。
想起柳江宁，便自然明白自家弱在什么地方，其实是防御能力。即便有【化疆手】天赋依傍，被人击中身子时，还是扛不住。
想及此，果断把【青铸冰甲】陈列回忆，开始修炼。
此法门得自牧野马林，是东方真人所创，共有五层境界，分为镇魂结鳞、凝冰启盾、狡咒附身、炼骨渑肌、化冰成蛟。
连年战事牵扯，宗门俗务缠身，导致到现在刚修炼至第二层境界，凝冰启盾，还处在需要主动催发灵力护持的层度。
如果当年和柳江宁厮斗早早修到第三层狡咒附身的境界，躯体自发催动冰甲，说不得不会被那一剑刺伤。
可惜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钟紫言打坐吐纳，又把那枚金龙逆鳞摆置出来，参照着开始修炼。
之所以选择青铸冰甲法门修炼，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有真龙之鳞参照，当年东方真人所创功法其实假想的对象就是真龙躯壳和龙鳞宝体，没成想，兜兜转转，法门落到自己手里，竟然在后来真的从陶师伯手里得到了龙鳞。
谁说这不是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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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柏福地，简雍和老者的对弈局数已经涨到一千六百盘。
从最初的狂虐简雍，到最近几天忽然感觉出了大不同。
他发现每局里面某几个棋子竟然必须跟着对方布局，不论怎么走总会落在简雍最后的计算中。
老者苦思不得其解。
但大局上看，他仍旧次次能赢，和下第一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怪异的不同。
“你次次落子天元，次次输得体无完肤，还觉得天道贵和?”
“是，晚辈仍然觉得天道贵和。”
“贵和总该有个目的?难道贵和的代价就是输的断子绝孙，道统消亡?”
“不，晚辈认为，贵和才是赢，输只是贵和必要的条件。”
“那便继续下，直到你心服口服!”
任凭暴雨狂风，简雍仍旧是那副半带愁苦悲悯，半带认真严肃的模样。
福地内两人杀得焦灼拔韧，福地外，拘魔山以北，遮天蔽日的修士大军开赴向黄鸟宝库。
二十万修真大军浩浩荡荡席卷向北，进发去那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大动乱的苍黄泽域。所过之处，寸草无生，精怪无存。
直到三个月后，一声震慑心魂的鹏鸟鸣啸自北传来，人妖两族大军两相碰面。
第600章 松柏团栾
寿丘一地，广博绵延万余里，从最北方的北海，到陆地斗魔窟，一路往南，穿过牧野马林、翠云竹海、到中央临近东海的万通城，只半幅疆土，就纵横六七千里。
再往南看，余下的八成区域都算黄鸟宝库范围，北起翠云竹海瀑布，南至蒲阳河域青梗山脉，粗算也有四五千里。
在地图上看，整个黄鸟宝库像极了一张巨型六角蛛网，最南端模样类似三角枪尖，直指拘魔山方向。
这‘枪尖’实则就是两座巨大的无名山脉呈倒‘八’字排列，只留狭窄的通道连接中端入口。
千百年间，每临局势混乱的时候，该入口阻隔了海量的底层修士南北往返，只因两边山脉高耸，练气期的修士实在不易攀越。
三个月以来，人族黄鸟宝库开辟大军飞过青梗山，涌入宝库外围，自南向北开拔过去，凡所到之处，小妖小怪，邪魔外道通通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腾出来的大片区域都被驻扎了各家派系的后勤军队，聪明人从表面上就能看出来，此番领导军阵的老祖绝对是稳持沉重、步履如铁的行军老将。
底层的散修混居在浩荡大军中，三个月里感受尽了自家人的澎湃能力，各个志得意满。
尤其排在前面的化生寺和拘魔宗分部大军，每个人手中都或多或少沾了妖魔血，士气大振。
中军大帐内的先锋中层们，也觉得这次开辟应该不会太难，凭着如此浩大的修士军阵横碾过去，三五年或许就可以把黄鸟宝库收归人族了。
但事实总不会跟着一部分人的幻想发展，大军行至须弥山外百里处，既见前方妖气冲天，有探子汇报，说妖族早已经摆好阵式，等着己方去了。
为免拖得时间久了士气下跌，高层传令继续开拔，到须弥山二十里处，只听天际一声震颤灵魂的鹏鸣轰啸，即令许多心力不稳的练气和筑基修士被震死。
这一声啸，谁还看不出来，前方有化神实力的妖修坐镇。
大军停顿三日，继续前行，终于在须弥山下看到了妖众，天上地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只算数量就望不见尽头。
须弥山地处黄鸟宝库南部，位居倒八字无名山脉中段，距离南面的青梗山脉八九百里，自古便被称为北进宝库的咽喉地。
此时山下平原中，两方大军摆开场面，人族一方上千艘灵舟浮空俯瞰，地面更是一座座小型修士军阵严阵以待，粗一看不下四五万人，在各种排头的灵舟上，更有十三四股元婴气息散发。
再看背靠青光缥缈的须弥山妖族们，天上遮盖云垂看不到尽头的鹰鸢凋鹏，地面虎头人身、狼尾血口、牛角红鼻的妖修黑压压一片，站满了半山腰和半部分平原，地底更有蛇头鼠目、蟑触鼬须等物蠢蠢欲动，妖气骇人。
堪比人族元婴实力的五阶妖修当头就站着青魔猿、暴星牛、太乙熊、红尾虎、紫翼凋五座，各个巨大如小山黑塔，最矮的都有两丈高，在后方无尽妖修中更有十几股恐怖气息隐藏着方位。
天际雷霆闪动，雷柱轰隆降落在人族灵舟群前方，闻万雄声若洪钟:
“你妖族果真要妨碍我无量山开辟此地?”
只听两声凶厉鹏啸，须弥山上一对遮天紫翼飞掠下来，看那翅膀就有七八十丈宽阔。
“闻万雄，别乱扣帽子，东洲开辟之初此地就立下规矩，必须由吾等寿丘妖众主理!”
待鹏影落居妖族前阵，幻化人形，乃成一身高两丈、狂紫黑发随风飘舞的中年男子，其人目光如炬，童孔金紫，短须精悍，根本不像是好说话的主。
“谁立的规矩，能大的过我无量山征伐令?蛮舞神泣，本君忍耐力有限，莫不识好歹。”
闻万雄冷眸凝视，逼问道。
“啐，虚伪之辈，既然谈桌上论不妥，那就手底下见真章，老子老就想收拾你!”
蛮舞神泣手中方天戟凭空出现，遥指人族灵舟群。
闻万雄抬起手来，便有一众人族修士缉押着数百头各色妖族俘虏飞至阵前。
“本君再问一次，退兵不退?”
“痴人做梦!”
闻万雄一挥手，那些妖族俘虏纷纷兽首落地，血水止不住的浸润泥土，须弥山下妖众纷纷骚乱嘶吼，站在最前排的狼妖们个个怒目圆睁，尖牙龇唬。
闻万雄再抬手间，又是数百妖族俘虏被缉押阵前。
“退是不退?”
“哼哼，真是卑鄙啊，不过凭此也想激怒吾等，真是可笑，有胆放马过来!”
双方当下战场中，加起来几十万众，大军排列开来自有阵式结构，谁先动手谁吃亏，蛮舞神泣显然不会中计。
激将不成，闻万雄回返中军大帐，内里此时十多位元婴共聚一堂，主位上坐着的乃是化生寺当代话事人，江百里。
“江道兄，那妖物心智机敏，不上当，劳你下令先手进攻吧。”闻万雄坐回左侧次位，慢悠悠喝了口茶水。
江百里玉冠银须，环扫帐中诸多同道，沉吟片刻后，颔首点头:
“宗道友、窦师弟、申屠道友，你三人所部做先锋前移，刘道友、端木道友所部跟进，这头一战务必打溃他们。”
“领命!”
“领命!”
……
五位元婴当即传令自家操持军阵的小儿辈准备攻势。
五大军阵中底层散修们受了军令，纷纷各司其职，开始撑起灵光阵罩发功。
短短三日的时间，双方先是灵团对轰，后又白刃肉搏，最后人族崩盘处有元婴入局补救，对方元婴战力也跟着下场，一番厮斗混乱不堪，妖修死了三万多，人族死了一万多，败的惨烈蹊跷，匆匆收场。
须弥山巍然不动，人族没有推进半分。
******
“首战败了?”
清灵山天枢殿中，钟紫言不可置信看着刚自须弥山前线赶回来的余香和顾判。
这二人一个是黑龙殿主事，一个是副主事，两个月前混在命魂门的后勤队伍中去战场收集讯息，连一季都没呆够，就撤回来了。
“按照上层宣传的说法，我军斩了妖众三四万数目，但是……单蒲阳各城池归拢到拘魔宗的散修，就死了三千余众；化生寺下作为先锋军的窦老祖麾从，因行军冲的太急，死了五千余众。只这些加起来就快一万人了。”
顾判抹了把汗，心有余季算着。
饶是他已经修至筑基圆满，在那等人山人海灵气爆乱的战场上走一遭，也吓得不轻。
“什么叫冲的太急?”钟紫言只觉得莫名其妙，大军陷阵冲杀，只可能听指挥者的命令前进后退，没有道理主动前冲。
“我也不知，跟紫望前辈打听到的告令上就是这么说的，比较奇怪的还有好几处，但事实就是我军退了五十多里安营扎寨，准备徐徐图之。”顾判把抄录的言语告单交给钟紫言。
仔细盯着顾判给的东西看，其中紫望的言语遮遮掩掩，很多环节没有逻辑，钟紫言猜测，妖众死的三四万数目估计都是些一二阶小妖，这有什么好统计的。
“你们离战场近么?”
“命魂门后勤补充的是紫阳城所属军阵，距离须弥山南二十里左右，我登高去看，也看不真切，想着再深入一下，谁料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还没坚持两天，已经有妖众突破战线冲向南来，我们这些补给队伍只能向后撤。”
听这番汇报，钟紫言后脑门直窜寒气，起身慢慢走到殿外，顾余二人也跟在身后。
日头当下，钟紫言静默片刻，转头又问:
“妖众……很强?”
顾判苦笑回应:“岂止是强，简直凶悍难挡。”
“我与殿主归到队伍中的时候，是一个半月前，那时候我军所过之处，妖魔丧胆，寸草无存。大家都以为妖修不过如此，于是各个得意洋洋，有些散修逮住未化形的兔狐等物，直接褪毛清洗、洒上左料烤着啃吃。”
“就在七日前，全军的气势还趾高气昂，胜券在握，尤其是北域那些人，时不时就锁着一批批妖修俘虏从前线回来，一窝一窝抓出来把玩揉捏，供大家消遣。”
“可一场战斗，做先锋的那五方军阵士气转眼降到冰点，拘魔宗执法堂的人斩了二三十个要逃跑的散修才遏制局势。”
“我是亲眼见过追杀来的熊妖和虎妖的，此等物种多数高有一两丈，杀气骇人，便是和我人族练气修士相当境界的一二阶小妖，都各个凶悍难挡!”
顾判本人是槐山成名多年的人物，连他都这么说，钟紫言心头一阵季麻，看向寡语冷酷的余香。
“厉害的紧，我宰了三头狼妖，很难杀。”余香侧面印证了顾判的观察。
钟紫言捋须皱眉，“以往没听过寿丘妖修这般凶悍啊……”
局势了解的差不多后，安排二人先去休息。
钟紫言则召集真武、贪狼两殿的几个主事和副手，就巫山沼潭外布置暗哨和警示阵法展开商议讨论。
即便巫山沼地绵延极长，他也不得不做一些投入建设了。
虽然很不相信，由此界统治势力无量山发动的开辟战争会被妖众阻挡，但鬼知道妖众为什么敢跟人族大军叫板。
外面的情况，他管不了，也不想参合，但自家清灵山孤立无援，没爹没娘，只有自己这个当掌门的未雨绸缪才有可能减少些突发状况带来的灾难。
七天后，带着几个善于隐匿行踪的黑龙殿弟子，余香和顾判离开山门赶向橙木城，准备继续混在命魂门的补给队伍里，二次去往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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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柏福地，简雍和老者的对弈已经进行了三千多局。
老者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以往压倒性的胜利姿势变了，吃子的次数变少了，围剿的次数变少了，对局的时间越变越长。
他逐渐好奇，一局局继续落子。
从五千局开始，老者赢棋开始吃力，每次气势难以布置完善。
八千局后，赢完的占地开始逐渐减少，单官无法控制落定位置。
一万三千局后，和棋局面趋于接近，不论实尖还是虚镇，老者用尽手段都无法左右简雍的棋势。
一万五千局单官收场，和棋诞生。
“不可能!”
老者无法置信。于是继续落子，结果继续和棋。
一万七千局，两千盘和棋。
一万九千局，四千盘和棋。
两万四千局，九千盘和棋。
黑水暴涨灌压柏林，桐柏福地雷霆万钧轰击铁树，老者白眉紧皱，夺过黑子先行，简雍执白跟落，继续和棋。
桐柏福地外，岁月匆匆，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间，黄鸟宝库人妖两族展开了七次大规模厮杀，人众只有一次浅浅打入须弥山中，又很快被掩扑回来。
即便黄鸟宝库东西方向被占两千余里，事后还是由须弥山上的妖修一次次收复失地，妖族展现出了远超人族预料的生命力和悍勇。
黄鸟宝库开辟战争第十一年秋，雷音寺文殊院普慧佛尊、化生寺江北克老祖、拘魔宗申屠冀老祖，三大化神联手攻伐须弥山妖众，是时有遮天鹏啸展翅飞出:
“汝等人众，自以为万物灵长，宇宙至尊，千百年来蛮横霸道，欺我寿丘妖众无能?”
那妖王真身显露，巨翅一挥既扫刮得人族千余艘灵舟向南飘零，再恢复人形，现身高三丈、金翅鲲头、紫睛豹眼之态，正是蛮舞神廷。
拘魔宗申屠冀怒指向他，“蛮舞，今日我三人来此，你胆敢抗头?”
“皆是道火中生，你待怎样?”蛮舞神廷阴冷笑了一声。
申屠冀怒目骂到:“速唤你背后之人出来谈话，否则我等当即将寿丘妖众清理干净!”
“大言不惭，本王正要领教三位道兄手段!”
只见他一化百丈，手中神衍绿沉枪当头挑出，直刺申屠冀。
三个人族化神本想以力压和谈，哪知人家根本不吃这套。
天际青紫金光闪爆不断，也就两炷香的时间，只听‘啊’的一声，先是一抹蓝辉飞奔南去，又有金青二色逃亡东海。
妖众士气顿时狂奋高涨，山呼海啸，而后无数妖修冲下山来，正要趁士气杀灭还不知局势的人族大军。
“唉~”
一声无奈叹息，大榉书院端木赐老祖显露真身，鎏金书录化作虚影巨纸稍加阻隔，那鹏鸟也飞回须弥山中，传令收兵。
事后己方才知，蛮舞神廷以一妖之力出山厮战，杀的普慧和姜北克二祖远遁东海，申屠冀老祖直躲进拘魔山里。
古来妖善力而人善智，此一战后，黄鸟宝库开辟战争陷入焦灼僵持状态，北方一大片区域完全被妖众封锁，修士大军难以前行，只能小规模一队队谋划图进。
这一僵持，二十年眨眼既过，距离赤龙门收复清灵山已有三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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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宗历，新元三年初，赤龙门上下统一新收弟子道号赐命，从字辈‘赤元希景，守正志通，天道大宗，惟玄一山’起算。
新元四年，章臭结丹成。
新元五年春，天枢殿扩建，涵盖政务堂、传习堂、道藏堂、佛心堂、照魂堂五处机要。
新元五年秋，黄龙殿扩建，涵盖庶务堂、灵药堂、炼器堂、灵兽堂、阵符堂、功绩堂六处机要。
新元六年，真武殿扩建，涵盖执法堂、护山堂、斗法堂三处机要。
新元六年秋，碧游鲸晋位四阶。
新元七年春，贪狼殿扩建，涵盖征伐堂、军务堂两处机要，同年慈宁结丹成。
新元七年冬，黑龙殿扩建。同年天山子魂灯灭，结丹失败。
新元十年，范无救结丹失败。
新元十三年，槐山御魔城遭魔物冲袭，常运战死，钟紫言亲自带军清理无月沼泽以南至乱魂海岸，设立岗哨。
新元十四年春，黄鸟宝库人妖两族第九次战事惨烈，闻万雄降临清灵山，赤龙门随后派两百弟子参军帮持后勤。
新元十八年，周娥、齐鹕、骆云子等人战死于黄鸟宝库黑风洞，魏长生被困，慈宁、拂樱、宗不二、魏晋、鲁麟蛟等人前去营救，次年春日归。
新元二十一年，姜玉洲结丹成，领军攻灭灵犀派。
新元二十二年，陶寒亭醒，赤清子筑基成。
新元二十三年，秋冥子寿元尽。
新元二十四年，澹台庆生结丹成。
新元二十五年，钟紫言百岁寿宴举办，陈勰难得一次对外露面。
新元二十六年，周宣筑基失败寿元尽，同年虢三澈筑基失败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新元二十八年，苗芙筑基失败。同年秋，陈盛年筑基失败，钟紫言静室枯坐半载。
新元二十九年，钟紫言青铸冰甲修至第五层【化冰成蛟】，晋入金丹后期。
新元三十年春，赤龙门弟子门人满五千众，金丹长老层战力包含姜玉洲、简雍、章臭、慈宁、澹台庆生、青松子、拂樱、烛云、钟紫言，外加亲密友邻齐长虹、沉宴二人，共计十一位，如松柏林立，承载幼苗。
辖下二阶以上灵地超二十座，分别为四阶灵地苍蛇宫一处；三阶灵地清灵山、藏风山、阴卒墓、亨通观四处；二阶灵地断水涯、落魄峰、鲮鱼洞等共十五处，其他一阶更略不记。
各地商铺号摊大大小小五六十处，布满上和城、槐阳城、聚宝城、紫阳城、小玉城等槐山与蒲阳两地人流涌聚处，算上所有灵地所出，以及鬼市交付陈勰后的利润，每年总产约有三百到三百五十万三阶灵石。
为结盟属，畅达交易远讯，三十年间，赤龙门有不少弟子和别派姻亲有结，但无强求。
只可惜新人搭对，旧人寿寝。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不过是，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罢了。
时如光影浮掠，梦幻似真亦假；南北各讯频生，红白事宴不断，悲悲喜喜的三十年就这样走了过来。
千百年赤龙传承，到钟掌门这一任，总算是显露出了潜龙出水的好兆头，底蕴积压渐厚，作为领头人的钟紫言却难兴喜色。
这些年里，看着一个个本来很有希望的孩子们筑基失败，一个个信心满满出去结丹的同门很快魂灯消暗，他多想自己替他们承受那些苦楚，可天地不仁，谁该面对什么命运似乎早就注定一样。
或许将来，连他都挣脱不得。
至如今，他现在最最担忧的就是简雍，当年说好的扣留三十年，眼看着就要到期限，还是不见拘魔宗有什么表示。
七日后，刚过立春。
拘魔宗申屠野妄和东洲监察使闻万雄一起降临清灵山，着令赤龙门至少出五位金丹修士往黄鸟宝库轩辕峰听用。
闻万雄事物繁忙，传了令就离去，留下申屠野妄稍作滞停。
钟紫言细致询问，才知人众和妖众两方多位老祖前日商量好了，真正的开辟行程于轩辕峰斗法决议后正式启动。
合着这三十来年，中下层的修士们连年厮杀，都只不过是背后高层博弈的炮灰。
早知今日，为什么当年不直接议和呢，这话也只能钟紫言暗自腹诽。
申屠野妄临走的时候，钟紫言忙不迭想要开口，却听对方传音入耳:“简小友不日既可退还。”
有这话放出来，钟紫言可算松了口气。
不过，‘退还’改成‘送还’是不是更体面些，你们这些大门派总是趾高气昂，没法讲理。
倘若他日但凡我赤龙门兴起，再看看你们作何嘴脸。
******
七日前，星夜满天，拘魔山后山太极台边。
已上任三十年拘魔宗话事主位的申屠匡低眉顺眼，站在一位与他相貌有三分相似的化神老祖身后。
在这位身边，雷音寺普慧老祖、化生寺江北克老祖、大榉书院端木赐老祖以及汦水宗话事人水宗练、无量山闻万雄，皆沉默无声。
七人静静等待，等那位拘魔山创派老祖所居的桐柏福地巨门张开，一等就是三日。
桐柏福地内，简雍已经和老者对弈到十万零八百局。
这么多年过去，老者不论执黑执白，不管先走后走，都只有和棋一种结局。
吧嗒~
此时，最后的一局棋盘即将圆满落幕，老者投子弃局。
他认了，围棋贵和!
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可二十年演算，已至尽头，老者不得不认。
老者问:“天地如棋局，落子天元确实符合法则，但资源有限，弈者生来为占田地，如何能和?”
简雍思索片刻，答:
“晚辈恰与前辈观点相反，天地不似棋局。这些年来，您认为天地如棋局，所以必要争杀抢夺，争杀抢夺就要付出成本，久战必危。晚辈从开始到现在认为，天地不是棋局，天地是天地，棋局是棋局，棋盘虽有限，但棋子相当，没有规则规定必须输或者赢，晚辈的赢即是和。”
“为何你的赢是和?”
“一者，晚辈见识短浅，算力不济，如非要和前辈拼杀，没有赢的局面，所以晚辈最高的追求，即是和，这是由你我双方本身实力决定的。”
“二者，棋道本身，阐释的是众生相，每一颗棋子都有他自己的使命，每一个棋手都有他自己的本相。晚辈出生赤龙门，得掌门和同辈耳濡目染指引，摸索出自己的相，乃是生财相。生财者，必贵和，所以晚辈的棋相既是和相，和气才能生财。”
老者眉目渐渐舒展，原本波涛汹涌的桐柏福地内青云初生，霞光逐照。
“棋既不是天地，那么你又怎么看真正的天地?”
“前辈所问可是黄鸟宝库之事?”
“正是。”
“晚辈以商入道，商人主要看成本，次重德性和种相。按照这些年我家掌门给我的讯息来看，当下局面，谈和是成本最低获利最大的选择。”
简雍顿声思索片刻，继续道:
“寿丘一地，人众和妖众争执至今，想来我族在东洲能出的战力都摆上台面了，其他不能出的，或许都被牵扯在别处。既然无法压过，谈和当即就能让双方获利，这在商事上讲，乃谓:生意通常不是双输就是双赢。”
“再想，我们不好过，妖众这些年也定然不好过，他们会同意和谈，而谈和对我人族其实更有好处。”
“一来，自古妖善力而人善智，谈和就意味着要制定规矩，有规矩就可以利用规矩，论利用规矩，我想人心比兽心聪慧的多。”
“二来，此界六类，蠃鳞毛羽昆魔，凡生灵皆以灵气进食，以道火生长，唯独魔物是以转化生灵为食，所以人妖两众共同的敌人该是魔物。得妖族相助，可谓一石二鸟，化敌为友再统一战线，日后好处更大。”
“三来，黄鸟宝库一旦开辟完成，东洲全域既都有主，有主就会减少内耗，更利于开辟外域疆土，那时什么人妖之别，还不都得倾力合作去跨海投石，再寻新居?但凡涉及开辟，我人族跨域传送阵、符阵器具、灵器法宝，都是强项。届时，有的是妖族求我们的时候。”
“此谓:知识即是权力。”
“说到最后，本质是我人族实力不济，无法成强势，胜弱。既然本身不强，那就不能继续错下去。兵法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不知胜，就不能再战。结论其实显而易见，必须休养生息，谈和!”
老者颔首点头，起身一声轻笑，桐柏福地内青云灵动，地表黑树都显得光泽黝黝。
他负手遥望北方，像是能穿透空间看到寿丘大地，须弥山小妖正在挥舞大棒，人族散修奔走躲闪，原野花草随风而动。那眼眸深邃，似无垠星空，包揽整个东洲。
良久，老者幽幽叹了口气:
“不愧是禄存星。”
简雍迷惑不解，“敢问前辈，当年您说我占了星位是何解释?禄存星又是什么意思?”
老者摇头不答，只道:
“老夫当年无缘故留你三十载，今日期满赠你一物，权当补偿。此物可遮掩天机，难教命运一道修士算中，切记时时戴在身上，莫教旁人接触分毫。”
一枚凋刻龟身蛇尾的黑水配饰浮在简雍面前，他抬手收下，立知其名，唤做【真武玉佩】。
“去罢。”
老者一个挥手，简雍已经出现在拘魔山下，他有更多疑问，可惜已经无法请教。
既然林姓老祖不对自己说，那大概率是自己的实力没有知道的资格，简雍收拾心情，驾驭灵舟，往清灵山方向回返。
三十年了，不知门中样貌如何。
******
拘魔山，后山太极台终于光辉浮动，七人下至内里，快步走进桐柏福地。
见着林御魂，几人纷纷弯腰执礼:
“见过林师兄。”
“见过师伯。”
“见过林老祖。”
…
七人恭恭敬敬，不论是雷音寺化神普慧，还是化生寺江北克，都执后辈礼数。
林御魂目光幽幽，捋须道:“停战谈和罢。”
“师兄!”
“师伯!”
申屠冀、申屠匡、闻万雄三人俱露出着不甘面色。而普慧和端木赐对视一眼，点头赞同。
后方黑山中锁链晃动，教众人突生紧迫。
林御魂已经没了心情对面前这些人做更多解释，他念起心动，往前跨步，当即分化出一座与本尊实力相当的分身。
“去须弥山。”这分身袖袍一卷，裹着六人霎时降临须弥山外。
内中蛮舞神廷感受到人族化神威压，提枪飞出。
“又叫来帮手?本王却不怕!”
蛮舞神廷冷视几人。
只见林御魂招手间，一颗闪着静谧蓝光的黑色珠子砸向蛮舞神廷。
“定海珠!”
蛮舞神廷惊慌抗举，珠子就像无量重的山峰一样，一寸寸压的他直不起腰，便是鹏啸苍穹，显露真身，也支撑不得。
直到蛮舞神廷妖身陷进地底一半，林御魂方收了珠子，道:
“那鹏鸟，速唤石矶道友前来，贫道与她再谈一次。”
知道这次来了硬茬，蛮舞神廷也不托大，当即施展秘法。
众人很快便见北方灰云飘来，几个呼吸就至面前，显露出一中年端庄妇人，颇为冷酷。
两方入须弥山，只半日就谈判完成，后续就看元婴一层的干将们如何操劳了。
******
清灵山天玑峰接引台。
简雍一袭粗布麻衫，短须精修，面色清澹和蔼，腰缚真武玉佩，漫步走上主山云桥。
有弟子不认得人，但见他自由进来，挠头不知是拦是放。
山路平整，两边大道宽阔，风云吹动，格外熟悉亲切。
一路走至天枢峰天枢殿外，跨步进去，见钟紫言正皱眉阅览玉简讯息，轻唤了一声:
“掌门~”
钟紫言勐一抬头，似梦非幻，怔在座位上。
殿外恰巧有脚步声来，姜玉洲想着要找钟紫言谈些事情，却见多少年不见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他们互相对视，两两露出微笑。
八十多年前，他们自辛城三里桥相识，彼时正是青春年少，各个稚气未脱，怀揣梦想奔向槐山。
八十多年后，三人须缕如松，沧桑沉静，古朴盎然。
钟紫言快步向前，与二人手握成合，殿内景貌变幻，时光斗转，似又回到了当年断水涯上，自家师兄弟于微末中倔强温庭、坚勇奋斗的画面。
三人睛角湿润，哈哈大笑，笑声传响殿内，传遍山门上下，传至天边云外。
恰似一方蝉露声声响，召得松柏岁团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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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终。
敬请期待第六卷:英杰济济兴门楣。
第601章 蜘蛛之丝
露水顺着竹叶砸落在碎石表面，天蒙蒙亮的时候，山洞外传来清脆的猴子吱叫声。
元心自干草垛上揉了揉眼睛，慢慢爬起来，听那脚步声拖带着水气越来越近，直到看清来人高耸的身影，喜色道:
“师叔，你回来啦?”
“嗯。”一双冰凉的掌心摸了摸他那颗光熘熘的脑壳，而后便见人影半坐在身旁的石头上，不再出声。
一只通体灰毛的灵猴从那人身后窜出来，拿两颗青灵果分递一半给元心，一人一猴坐在草垛上啃吃。
山洞不大，五丈方圆，东北处斜透着缸口大的风孔，天逐渐亮起后，光像一面镜子照进来，元心和猴子正好沐浴其间，阴影中就只剩下了半坐的高耸身影。
自多日前从牧野马林南下，元心已经习惯了这位师叔少言寡语，虽然他不爱说话，但对自己是极好的，有种亦兄亦父般的感觉。
尽管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血缘上的兄长和父亲是什么样子。
“师叔，今天就要进黄鸟宝库了吧?”
吃完了灵果，元心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小腹。身旁的猴子也照猫学样，跟着拍肚皮。元心身高四尺，猴子不足两尺，一起伸着懒腰，像极了亲兄弟。
“是。”高耸身影也站起来，先一步走出洞外，元心和猴子跟在身后，很快便见到了光亮。
那位师叔的面容终于显露真切，长脸短须，刀眉火睛，戴着标准制式宗门玉冠，黑色道袍背后露着大大的‘艮’字。
艮在八卦意指山，讲的是行止有度的意思，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这么些天，元心每日除了背诵和翻阅佛经道书，面对最多的字就是这个艮字。
清灵山元字辈同门私下里经常议论，说这位赤云子师叔凶狠孤僻，当年亲手断送了赤宣子师叔的筑基大道，是极恶之人。
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元心觉得，其中定然有误会，他才不信一个极恶之人愿意身先士卒的为自己挡刀子。
此刻他和猴子走出山洞，放眼望去，满目翠绿，竹木参天，大雨刚过，水汽氤氲，格外沁润心脾。
二人当下所在之地，乃是翠云竹海丛林一处半高的野山坳台。
说起这翠云山脉，世人都知道，那可是寿丘第三大山脉，此中群峦叠嶂，四季如夏，雨露凭多，每日清晨都有晨雾弥漫各处山头或是洼林，上午以后又霞光满天，可谓风景神秀。
此区往北乃是牧野马原，往南既入寿丘探险宝地，黄鸟宝库。
千百年来，寿丘修行闯荡的散修都知道一句话:黄鸟宝库养金丹，翠云竹海养筑基，牧野马林养练气。
八百里翠云腹地，竹海森茂看不到尽头，其中藏着多少机缘，没有人说的清。
“元心，该修早课了。”
“好嘞。”
沐浴罢逐渐露面的霞气，元心噔噔噔爬上山坳，也就是自己昨夜睡觉的山洞头顶，坐在石板上入定呼吸。
本门弟子启灵后，练气期始，可自八部法门中任选一种修炼，分别是《云霄经》《玉柱经》《斗阙经》《赤玄经》《冥石经》《大梵般若》《玄惑守心》《天象玄星真解》。
八门练气吐纳之法都是可以直用到金丹期的上乘练气法门，其中前五部对应五行灵根，若有主修五行的弟子，可按照自身方向选则金木水火土任一法门修炼。
后三门更是元婴境都够用，元心作为清灵山佛心堂弟子，水灵根纯正单一，刚入门既被坐师菩提指定修炼《大梵般若》，不过据说后来掌门老祖亲自私下指点，说乱世难关，争斗本事也不能落下，建议把《斗阙经》作为外功参照。
于是菩提回来更指，元心就成了门里少有的一人分修两部练气术正经的弟子，《大梵般若》主灵识心窍，《斗阙经》旁参胫骨躯干，两经互相印证，也算佛道双修。
刚入门那会儿由于经书意理相冲，大梵般若先讲刚健，斗阙经先讲柔善，教元心吃了三年的苦楚。
好在最终还是熬过来了，如今他小小年纪，不满十一岁既已练气二层，实属门中小一辈翘楚。
金黄和清蓝二色灵气自元心周身极有规律的泛涌流淌，如丝如缕被吸入鼻中，浊气顺着口张吐出，来来回回两个周天，晨修就做完了。
而后便是看经学理，虽然年纪小，但元心识的字可不少，多数佛门经文和道门书藏，他都能看得懂。
记得是五前年的一次宗门老祖讲议上，慈宁老祖做过这样一个比喻:
“练气修身，强在看得见的地方，学理明道，胜在看不见的地方，两者同参，才能知行合一，事事顺遂。否则修为越高，心魔越深，大道难寻，易落无间地狱。”
当时听讲的时候，大多数同辈师兄弟都睡着了，只有他听得认真，有助教师叔点评说他认真刻苦，可惜哪里是这回事。
之所以认真竖耳，只因为他在前一日听说赤宣子师叔于筑基中入魔，死壮尤其恐怖，躯干和肠子如何如何分裂，眼珠又如何如何黏合，总之是吓得他一晚上没睡着。
孩童时代，最害怕的是自己将来也遭此厄难，于是第二日才颤颤惊惊。
学理读书，其实是比较枯燥的，元心虽然灵巧聪慧，但也时常需要收心克制，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看不进去，就会找玩伴来一起辩解朗诵。
不过在这野外山林，别说同伴，连陌生人影都找不到半个，于是元心的朗诵讲解对象就变成了猴子。
别看猴子比自己还矮，人家脑瓜可聪明了，宗门里论灵兽智慧，除了老祖们的一些神物异种，就数这只【火焦灵猴】最具灵性。
元心把纸张翻动，一边对猴子讲着:
“今日该看佛弟子逸事啦，我瞅瞅看到哪里咯。”
“找到了，是这一篇，唤做《蜘蛛之丝》。”
“说很久之前，有巨盗名唤坦辛多，这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受火焚油淋之苦。有一天，佛陀路过一口枯井，听他呼号惨叫，低头望去，原来那井直通地狱，地狱中坦辛多饱受烈火煎熬。他见佛陀法身庄严、清净圣洁，于是大喊佛祖救我。”
“听到坦辛多呼喊，佛陀张开法眼，遍观三千世界，过去未来。才知坦辛多生前虽作恶多端，却有一次走路，快要踩到一只蜘蛛，忽然心念一动，心想何必伤害性命？于是一步跨过，饶了那只蜘蛛。”
“出于此念，佛陀伸手取来一只蜘蛛，将它放在井边，那蜘蛛吐出丝线，往井中探去，坦辛多见到机会，忙把手伸出来抓握，沿着那丝线往上爬。”
“坦辛多一路爬，爬着爬着感觉有点累了，便稍作歇息，可歇息下来偶尔低头，却见地狱众生也沿着这条蜘蛛丝爬了上来。坦辛多心想，这条丝线如此之细，怎能承受这许多重量？要是断了，我难道还得回地狱受苦不成？”
“于是他蹬腿用脚，踢向后面跟来的恶鬼，骂道：‘这条蜘蛛丝是我的，你们不准跟上来！’他这一踢，蜘蛛丝顿时断裂，坦辛多重跌入地狱前，只听到佛陀轻轻的一声叹息……”
对面的猴子眨眼灵动，默默听着元心颂讲，到了时辰，它自动站起来吱了一声，元心便知今天可以了，跟着猴子下了山坳。
此时朝霞漫天，天地清明，赤云子驾起乙木梭，待元心和猴子跳上来，他旋即释放速度，往上浮飞。
“师叔，还有多少天才能到轩辕峰?”
“不出意外，三日。”
“那出了意外呢?”
“说不准。”
“你说我师父能结丹成功么?”
“菩提师兄佛法精深，应该能。”
“灵台村的仇……掌门会管么?”
“掌门仁义，会管。”
……
竹海景貌逐渐看不真切，二人于云层间向南飞去，风动云飘，速度极快。
******
黄鸟宝库西部，隔着不远处就能看到森茂林密的巫山沼树林，穿过沼树林既见大河，大河对面乃是高耸的山脉，既属巫山沼潭地区。
而在树林的东方，漫天的黄沙漂浮，龙卷时常遮蔽天象，与巫山沼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座小沙区蜿蜒如蛇盘，坐落在黄鸟宝库西部，被人族修士冠以‘小黄沙湖’的名号，由于其中有超脱元婴修士可以抗衡的空间神器碎片藏在风龙卷中，从来都少有人涉足。
不仅是人族，连妖族中人，其实也不多见，除了个别散妖被黄蜂岭的峰王统领，少有妖修乱窜。
每临正午时，黄沙漫天，龙卷数股飘荡兴起，所过之处寸草难存。
正午刚过，龙卷狂扫后的沙湖中，一具衣衫怪异破烂的躯体裸露在沙土表面，良久后晕乎乎的撑爬起来。
“这他妈是哪里?大柱，雅思，你们人呢?”
顺着衣服碎片追踪，此人很快找到和他同时摔落下来的两名同伴，其中女子已经断气。
“啊，雅思，你醒醒!这他妈不是真的!”
人死了以后嘴皮子会很快泛白，血气在六个时辰内逐渐流逝，不管她以往多么青春动人，两天时间就会开始腐烂，尤其在炎热的地方。
此人哭过一阵子，把那女尸和昏迷的男子凑在一块，自己去找水源，游逛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汪泉眼。
又半个时辰，被救活的另外一人背起女尸，跟着此人向东移去。
天色渐晚，正有一伙沙湖妖众自南向北游荡，各个尖牙利齿，于半个时辰后正巧同二人相遇。
一头土狼妖咧着舌头远眺，瞅了半天看清楚后，禀报身后的头领:
“老大，好像是人族细作?”
“喂，朋友，你们好，快来帮帮忙!”
……
“还真是，小的们，准备动手!”
一炷香后，星空当道，火光窸窣，两人被捆绑起来，土狼妖拿着一根棍子挥舞:
“快说，汝汝汝等是哪一派的?”
“啊?什么派?我不知道，这是还在拍着么?我不玩了可以吧?你再不放开老子，小心我报警!”
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轰隆隆的响，此人还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情况。
“少少少他娘啰嗦，老子问你话呢，你是哪一派的?”
“我不知道啊，武当派的可以吗?大哥，你放了我把，你先把我放开。”
“这到底是他妈什么鬼世界，妈啊，我不玩了，我不玩了可以吧，我想回家啊，艹你们姥姥。”
土狼妖见此人嘴硬，又敲了两棍子后，禀报后面的头领:
“老大，嘴太太太硬了，下狠手不?”
后面那头七尺高的黑狼妖凶目盯着二人看了看，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602章 烤炼狼妖
黑夜里，繁星点缀，并不算明亮。
一艘华丽的灵舟正自北方天空慢悠悠飞向南去，其上六人多数衣着贵气，为首面白如玉的男子折扇缓摇:
“晴儿师妹，前方即是黄鸟宝库有名的小黄沙湖，内里奇异景象多生，最属‘黄风龙卷’令人惊叹，你可要打起精神观赏啊。”
他身后三男两女时不时眺望远方，有紫衣女修回应道:
“江师兄，听闻小黄沙湖妖修出没，天象难测，若不然咱们绕道走吧?”
“诶，怕甚么，你我几人据是筑基境好手，再说我化生寺威名远播，如今又是谈和时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此人隐约中透露着深知时局的语气，教后面那几人稍放宽心。
今次他们从北域天雷城传送到万通城，原本是要直接从东面直入黄鸟宝库参观轩辕峰斗法决议，是此人一力怂恿该往翠云竹海游览一遭，才导致路程变到从西面入宝库。
之前的半个月里，他们一行在翠云竹海中收获甚大，如此一来，这江姓男子更觉得可以领导众人，一路游山玩水，自显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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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道旁，火堆凶勐，上面架着的人已经被烤成了白骨，周旁围坐着十多头小狼妖和沙虎，各个嘴角抹油，舔着爪子兴奋狂叫。
不远处的黑狼头领和土狼妖抬头望着天上自北飞驰而来的灵光，正目露凶光，透着冷笑。
在土狼妖的脚下，那男子如死狗一般，昏迷不醒。
他人生的十七八年里，自小玩乐长大，胸无大志，屡屡抱怨环境不公，梦想魂穿远古附身大能，如开挂般成佛成祖。
可现实里，一次野游探险，掉来这不知名之地，连十二个时辰都没熬过去，已经快要死了。
睡梦中，似乎回到了温暖的家院，吃着可口的果子，一睁眼，满身疼痛传来，还在这黑漆漆一望无际的沙漠中。
站在身边的全是豺狼虎豹，同伴都被烤着吃了。
土狼妖眼瞅着北方天际那青色遁光越来越近，兴奋道:
“老大，人族来援兵嘞!”
“看到了，这次似乎能抓条大鱼!”
他身前的黑狼妖鬃毛随风飘舞，森白的钢齿于夜间散着寒光，血红的舌头时不时显露。
却不想，那团青色遁光只在天际停留三息时间，头也不回继续往南飞去。
“老大，好像飞远了?”
“咦?”
黑狼妖皱眉疑惑，转头瞅了瞅还在地上瘫坐着的人族男子。
片刻后，他道:
“看来这人族是杂派系，既没什么传讯之物，也没同伴庇护，用处不大，你和兄弟们分吃了吧!”
“我尝试追赶那人，你传讯给熊老大，教他快赶来与我一道围截。好不容易等来这两波人众，不能轻易教他们逃脱!”
黑狼妖吩咐罢，背扛着铁棒驾驭黄风，直向南追赶那青色遁光。
留在原地的土狼妖抽出一枚形式古朴的符石，妖言妖语一顿念喃，片刻后收了符石，眼眸中闪出油绿光芒，“小的们，把这头东西也驾上去!”
那男子刚刚醒来，还以为天上会有仙人降下来搭救自己，却不想最终仍旧难逃一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多想好好回去读书作字，哪怕再体验三天也好。
可惜别说三天，三刻恐怕都挺不住。
两炷香后，烈火烹人油，此间只留下虎狼妖兽们嘶唬扯肉、狂呼嗜血的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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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元心坐在乙木梭上迷惑盯着后方，总觉得有东西勐追不放。
“师叔，有妖族在后面么?”
“二阶成熟期黑狼妖。”
“咱们是不是打不过?”
“短时间杀不得他，不宜恋战。”
元心点了点脑袋，睁大眼睛盯着忽远忽近的黄色灵团，那灵团由沙包裹，时不时隐匿在黑云内，叫人看不清轮廓。
“师叔，我刚才似乎看到沙地上有火光，他们是在觅食么?”
“在吃人。”
“啊?吃人，还真是妖性难除啊，我们不去救一救同族么?”
“元心!”
“什么?”
“攀稳手!”
下一刻，只见两柄黑色狼牙型匕首飞来，直撞乙木梭屏障。
元心赶忙抓稳梭体，缩着脑袋观看那追来的狼妖，这一次终于看得真切。
那妖物身影看似不大，狼首人身，深寒的钢牙外露出诡异弧度的笑容，黑紫鬃毛在云层里随风狂摆。
不知什么时候，猴子蹲在圆心身前，龇牙瞪目，眸中渐生火气。
元心再回头看赤云子，他此时的双眸也逐渐生了金星亮光。
听山门里的人说，这位赤云子师叔俗名姓项，天生火眼，可窥得世间万物本相，更能利用火眼攻敌，也不知这次能否一睹威能。
乙木梭被狼妖的匕首状法器轰噼响震，赤云子不动声色，边驾驭飞梭，边加放灵石。
作为清灵山赤字辈最年轻的几位筑基修士之一，他月俸丰厚，更傍有多位师兄和门派老祖赏赐赠送的灵器符具，压根不把这相当于人族筑基中期的狼妖放在眼里。
黑狼妖见青色飞梭上的人族修士身单力薄，遁速也并非不可追赶，愈发觉得这次撞了大运，攻击频次越来越凶勐。
小黄沙湖地处偏僻，除了沙土以外，还多孤立错落的峦土包和黑石群，狼妖眼看着就感觉要轰破灵梭屏障，却见那人族往陆地上落去。
“哼哼，找死!”
他笑着也跟冲紧追，念动妖咒，周身黑气狂躁，速度飙升，提着铁棍一次次加重攻势。
元心坐在梭里，头顶处那棍子一次次重落在灵器屏障上，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害怕，再加上身旁的猴子吱吱鸣叫，更加深了恐惧。
“莫怕，片刻之后便能制他!”
许是感受到了元心的惊惧，赤云子安慰一句，继续掐诀画咒，此刻他身前已经浮现五枚天蓝小旗，各刻‘金’‘木’‘水’‘火’‘土’五字，灵气逼人。
在狼妖最后一次用力勐敲之下，乙木梭顺着力道直接砸入沙土，赤云子同一时间把阵棋外放，几乎是刹那时光，他揽着元心和猴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躲向前方一宽厚石柱。
把元心放下，赤云子丢给猴子一个阵盘，猴子拿着东西几个闪躲，到了另外一根石柱后面。
元心目光炯炯，看着猴子在那石柱上敲了两下阵盘，一枚蓝色棋子从土里浮出来，迎风一化三丈高，变得透明。
猴子如法炮制，相继按照五行方位躲向一根根石柱，每经一处，便有蓝色阵棋自沙土里浮现，五处部设完成，也不过十多息的时间。
旁人不知这阵具威能，元心作为本门弟子，是听说过些许传言的，说赤云子师叔不久以后就要升任阵符堂副堂主，这阵具正是两年前掌门老祖亲自送的【五行禁灵阵】。
几乎是每三四息，猴子就能搞定一处。元心看在眼里，羡慕的不得了，心想等他再长大一些，有了贡献，也要向门里兑换一头这样的灵兽辅助傍身，日夜同参。
黑狼妖受乙木梭反震力道往远退了一里多，落地后赶忙加速再追，可飘在当空一看，竟然瞧不见刚才那人族修士身影。
这才短短二十息时间，不可能跑远。
狼妖一声鸣啸，手中黑棍霎时变大，就要准备把周围的乱石堆都轰击碎裂。
只见前方二十丈外，人族修士竟然主动显露身影。
“桀桀，原来在这里!”
他飞掠下去，举着黑棍就要仗势敲死那人，可临到五丈距离，四方空间好像凝缩一样，灵气封锢，瞬间教他速度如龟。
也就一两息的时间，周边五个方位同时窜出金色锁链，粗有一指来宽，把他四肢和脖颈通通缴缚。
这锁链似金似铁，又似水似石，起初还能用力挣上一挣，可逐渐的，那锁链内似有真火燃烧，烧得他疲乏体软，全无力气。
石柱后面，见狼妖被束缚住，元心小心翼翼露出半截身子，见赤云子慢步走去，他也跟上。
“卑鄙的人众，有本事放开本头领，你我做过一场，再论胜负!”
黑狼妖有气无力愤怒出口，迎接他的却是一双透着赤红灵压的火眼，那火眼持续了三五息，渐渐消隐，夜色下，原本感觉弱小的人类此时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压迫感。
原来这人族比自己长得还要高大。
“方才是你欲引我下去救助同族?”
赤云子根本不接妖物的话，只管问自己心里的疑惑。
狼妖怎会老实回应，既然这人不是自己一个妖能对付，那就坚持到熊老大来以后，再合力收拾他。
“你在等同伙吧?”
却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竟然直接说出了自己心头的计划，黑狼妖双目震惊，凶相持续。
“你横骨已炼完满，既能口吐人言，却不愿回应贫道，那就准备好受苦。”
赤云子毫不拖泥带水，挥手示意远处的猴子，火焦灵猴吱了一声，用爪子在阵盘上敲敲动动，只见金色锁链霎时间变得通红。
狼妖感觉到自己妖元在极速燃烧，疼痛难忍，呜呼乱叫。
“收法力，收法力，本头领认输!”
“贫道问你，方才是欲要引诱我等下去救助同族?”
赤云子不仅不收，反而让猴子施手更重，那狼妖呜呼应承:
“是，是，你说的没错。”
“你是哪座山的妖修，不曾听闻上尊传下谕令，人妖两众罢手不得再相争杀么?”
狼妖被阵火烤炙，目中凶光愈衍愈盛，可躯壳受制，又不得不低头作小。
一番哀嚎，把无关紧要的讯息都吐露出来。
赤云子方减轻他的痛苦。
“最后一问，那剩余一人现下还活着么?”
“……活着，活得好好的。”
狼妖不在吃痛，立刻乖张如狗。
赤云子听罢，无喜无悲，转身就走，而身后狼妖再次痛苦撕裂哀嚎。
元心好奇问道:
“师叔，他认输了，我们不放过他么?”
“元心，你要记住，这世上，很多事认输没有用，不是谁认输，生活就对他手下留情的。此妖阳奉阴违，奸诈狡恶，当诛。”
几息时间，猴子在远处操控阵盘将那狼妖烤成焦炭，三五个个窜跳，把其中妖丹和灵器拾掇起来，回返赤云子身边。
赤云子掐诀收摄五方阵棋，施放乙木梭，将元心揽进梭里，浮空往云层里走。
梭板上三套灵器，一对黑漆漆的匕首，散着幽光；一根如墨般的棍型灵器，三尺来长，古朴神秘；一双紫色灵靴，想来那物能轻松追上乙木梭主要靠的就是它。
赤云子探入神识查看，元心也将那颗类似糖豆一般的幽绿妖丹捏在手里把玩。
“师叔，不是说妖修三阶之上才生妖丹么?”
“三阶之上的妖丹唤做真源，三阶之下个别炼化横骨的也会生出妖丹，唤做骨丸，二者效用不同。”
“横骨是什么东西?”
“横骨乃妖物脑垂所生，为通人言之用，有无差别极大。生了横骨既能学人言语，扩大妖识，修练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乙木梭浮至云端，也不停顿，继续向南。
“咦，咱们不回去救人?”
“那局本为诱我二人所设，如今我等未中套，其中之饵，岂可活焉?”
“原来这妖众是在骗我们，真该杀。”
元心伸手把妖丹交给猴子，猴子却并不接受。
“焦耳，你不吃它么?”
猴子摇头一脸嫌弃，元心疑惑看向赤云子。
“呵呵，我宗门灵兽，岂是此等妖染物可以搪塞，每枚骨丸都有怨煞之毒，需得交给宗门，以净洁法洗炼，方能应用。”
许是三套灵器属性极好，赤云子少有的露出微笑，把它们收入储物戒，盘膝坐在梭上，静静调息。
元心也跟着静坐下来，不时主动问教。
“师叔，方才咱们下去救人，是不是会中圈套，惹火上身?”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救苦救难的义务。这世上每天发生的恶事多了去，若要学那些卖弄之辈，嘴里喊着‘除魔卫道’，天天想着锄强扶弱，非我宗门教导修真之本。”
元心若有所思，良久后，问道:
“所以师叔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干涉那事，是这狼妖自以为我们人族会互相搭救，以期守株待兔?”
“是。”
“那这，是否为佛经讲说，不沾因果，不入轮回嘞?”
赤云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这样理解。”
元心忽生喜色，乐呵呵笑开。
“师叔，慈宁师祖说修真练气，乃在强身，学经明理，乃为强心。这么看来，你一路所做为，心道极强哩。”
赤云子略微笑笑，摇了摇头，“门中于心性一道功参造化者，实不在少数。”
“我也想变得似你们这样强大，遇到事情不害怕，师叔，你觉得我能行么?”
“能。”
“那需要多久呢?”
“十年磨一剑，以你的资质，运气好的话，十年既能明理晓事，通证修行，摸得筑基道路。”
“如果运气不好呢?或者我比较笨，没有智慧参透大道门路，怎么办?”
赤云子默然怔住，双目失神，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历次梦中那扇巨大的石门，那门漆黑看不清纹路，一但关上，永远都不会再开，就像门里的师父，也永远不会再出来了。
眉头皱了又皱，不久后舒展开，露出些许释怀:
“元心，佛家才讲智慧，道门主修恒善。”
“人生苦短，我等能踏上修真旅途，已是万中无一的侥幸，你只管低头前行，每日做好课业，一步步往前走既是。”
“此中景貌，进一寸有一寸的收获，越是遇到危局，越要沉心静气，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欢喜。”
元心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些内容以前从未听过。
“师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道理的呢?”
“有些是自己悟出来，有些是先师教的。”
元心脑海里便想起那位白发苍苍，极其和蔼的老者，好像是姓陈。
自五岁入门后，只见过那老前辈一次，听门里很多师兄们说，他是阵法大家，赤龙门近代百年，少有的阵道天才。
二人如此闲聊，身侧的猴子却焦躁起来，冲后方望去。
赤云子察觉异样，也起身张开火眼，远方景物型貌瞬间看得真切，有一艘华丽的灵舟正被高达九丈的黑风追赶，那风中妖物，身高三丈，似熊罴成精，威压恐怖。
“元心，这次，我们恐怕免不得被沾因果了。”
603章 炎涌古迹
宇宙万物之动，由点到面，全由一力始生，这力不是蛮力、不是业力、亦非压力。
而是那萌生自世间不可知之处的薪火力，又谓之:心力。
这薪火力，说不清，道不明，却实实在在存有品阶之分。
凡所有御空飞行灵器，属光雷最优，风次之，再算五行中，依次为火、木、金、水、土，其中又分属性加持，错中繁多，奇妙难言。
尽管赤云子所乘乙木梭已属二阶飞行灵器佼佼者，但北方那华丽灵舟仍然在快速逼近。
“师叔，好大的熊妖!”
连元心都能看得清后方景貌，赤云子哪还敢留力飘驰，一言不发，眉头紧皱，操控着乙木梭发十足气，尽力想着与那伙人拉开距离。
若是普通妖物，即便是遇上，赤云子也不会这般紧张，可他天生火眼，修为渐长，能窥探的距离也越远，事物本相也看得越清。
后面那伙人惹到的，岂是什么熊妖，那分明是一头九窍齐全、修得完身的罴，其周身黑风萦绕，最起码三阶跑不了。
三阶妖物，最低都是相当于人族筑基后期的修士，再看此妖碗子铁盔，如火漆光；乌金铠甲，凶亮辉煌；手中黑缨枪令人扫眼便心季惊惧，三阶成熟期没跑。
最低都是筑基巅峰实力的妖众，赤云子筑基也才三五年，平常对付点筑基中期后期的普通妖众也就算了，这次真没自信到能跟此等凶物掰手腕。
“前面的道友，莫躲那么远，快上来与我等一起走!”
后面三彩华丽灵舟传来规劝，赤云子却并不买账，他见自己这梭注定要被追上，果断调转身影朝东方飞去，打算折中转路，再找方向去轩辕峰所在位置。
可他刚一调转，对方灵舟也跟着调转，这一手操作，直接和熊罴妖的距离缩短大半。
赤云子提气朝后面传了一声:
“你等自己惹得祸事，莫牵连贫道!”
“前面的道友，我乃化生寺江少忧，快快留速，这熊妖看似凶悍，只要集合我两方战力，也可一战。”
元心迷惑盯着越来越近的三彩华丽云舟，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就追着自家师叔不放，心底里一直在默念“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过来啊~”
赤云子见那伙人不知好歹，再次调转方向往南，对方云舟上的握扇男子仍旧趾高气昂:
“那道人，莫不识好歹，我让你上……”
话未传全，他们的灵舟却以一种无法承受的巨力直接砸向赤云子所驾驭的乙木梭。
原来两次掉头，已经被熊罴妖追赶将上，妖物一杆长枪直接把灵舟挑起又砸向赤云子，精准无匹。
没奈何，赤云子只能立即停速，让华丽云舟飞过头顶，狠狠摔下陆地。
可这样一来，面对熊罴妖的就成了他和元心。
一点寒芒先到，直将乙木梭防御屏障眨眼震碎，随后枪出如龙，连着六七枪招招刺击赤云子三阳魁首。
得亏是天生火眼，生死之间，先将乙木梭踢送向陆地，又利用天赋预判死穴，五次闪躲，避开头颅要害，在第六次的时候终于精神恍忽，左肩受了一枪，血水狂飙。
“还!”
在第七枪刺来时，赤云子毫不犹豫，直接将当年简师伯送给的遁灵镜祭出，那镜一化三尺，白光又阔四尺，恰好包裹住对方黑缨枪尖，困着一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迸发反弹力道，将熊罴妖震退数十丈。
他再收镜一看，只听卡擦一声，青瓷白虹，裂缝横生，二阶极品特殊防身宝物就这么轻易碎裂损毁。
赤云子双目呆滞一瞬，亡魂大冒，停也不停，直往陆面飞掠，四息时间，揽上元心和猴子就往南飞。
他边飞边计算，越算越冷汗直出。
方才交手，短短七八息，那凶物毫发无伤，自己最强的两件保命灵物已失其一，对方明显已经身拥金丹实力，只是境界还困在三阶成熟暂未突破。
就一个回合，赤云子心里十万分的肯定，若是拉不开距离，他二人一兽今日小命难存。
边极速飞掠，边四处观看，周旁沙漠一望无际，最近的峦石群都在十七八里外。
“元心，抓紧我!”
赤云子双脚紫光一闪，将先前狼妖所遗留二阶极品【雷极弧光】灵靴穿上，速度比乙木梭还要快上不少。
“道友莫跑，我等合力……”
路过那五人头顶，手握折扇的男子怒目喊止，赤云子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直往南面飞去。
极速移动中，猴子爬在肩上睁着火眼，吱吱叫着。
赤云子一声不吭，只带着元心和猴子飞命奔走。
圆心半颗脑袋从赤云子腰间往北看，见那五人趁大熊被自家师叔震远的空挡，似乎在摆着什么合击手段，也不过三息时间，一杆黑缨枪如诛神利刃，直接就把其中一男子穿肠破肚，透体挑起。
而剩下那两男两女终于知道打不过，慌了似的亡命跟来。
“师叔，他们又追来了。”
赤云子不答话，几十息后，总算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峦石群，他冷静思索再三，降落下去，手中五枚蓝旗分窜沙土之中。
身后那四人中，三个人全身都是青绿灵气，速度飙升，最后一个人满脸血纹，卯着劲儿追赶。
赤云子顾不得看他们，传告猴子布阵以后，自己手里不停，先给元心身上贴了一张配套灵隐符，又给自己贴了一张神速符。
猴子刚把五行阵旗安置好，化生寺四人恰好逃来，赤云子无喜无悲启动阵法，熊罴妖长枪铛的一声横扫来，把即将隐匿的阵法打的颤动，却未曾打破。
他还想抡第二枪的时候，微微愣了愣:
“人众的杂碎，躲哪去了!”
原来六人一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身消失了。
此妖本是黄蜂岭三阶第一凶物，素来喜怒无常，只因化生寺六人宰了他一干虎狼手下，遂起杀心追赶，当先挑死一人，方才又戳灭一人。
这时妖物正是战意兴起时，凶相毕露，黑毛舒张，哪里肯放过到手的猎物，抡起黑缨枪就开始扫荡峦石群。
阵法内，赤云子几人躲在最西边的峦石柱后面，猴子仍然在搓点阵盘，教五行禁灵阵扩大范围。
此阵具经过赤云子先师陈盛年改良，多年前乃是掌门倚赖宝具之一，后由于陈盛年筑基不成故去，掌门出于多重原因才转赠回他手里。
其材料由五行精粹构成，可发挥五种不同功用，分别是【禁锁】、【隐气】、【疗愈】、【烤炼】、【重力】，对应金、水、木、火、土五行威能。
可阵具再强，赤云子和猴子修为境界不够，至多只能发挥出多两个小境界的威能。
如今那罴妖足足比他高了三个小境界，更别提对方实际战力已经超过原本阶位，赤云子沉静思索，算来算去都没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而身旁不远处还停在后怕中的化生寺四修盯着手中配套隐身符，目光投来，明显是指望上自己了。
“多谢道友援手，在下化生寺江少忧，突临大事，相逢有缘，你我快快合计如何对付那妖物!”
“感谢道兄搭救，在下钟晴。”
“奴家谷雨町，承道兄援手，感激不尽!”
“我叫班若固，谢道兄搭救。”
听四人自报家门，赤云子眉头微皱，复归平静，点头回应。
他此时哪顾得上和这些人照面，脑子不停思考，眼神时而看一下身后的元心，摸一摸他光洁的脑袋。
“在下斗胆，敢问道兄名讳?”
那江少忧看卖相是富家公子，很擅长交论。
先前赤云子拒绝与对方协力，原本估计心有不满，可他们六人到现在已经死了两个，反观赤云子带着一个幼童毫发无损，再是自傲，这下也不敢托大了。
“贫道俗名姓项，闲野散修而已。诸位看顾好自己，我这阵法撑不了多久，早做打算为好。”
赤云子一边应付，同时火眼睁开，四处探寻。
这片峦石群不算小，绵延了两里之大，其中高耸者不在少数。
火眼所过之处，穿透一个个阻碍，找遍了峦石群，只发觉两处可以退逃之地。
一地在西，山洞模样，内里不知深浅；一地在南，两石夹缝之中，乃是一处流沙松软，沙洞成型地，也不知通往何处。
江少忧虽出生富贵，自小傲慢，但亲历两个同伴前后脚瞬间丧命，如今见赤云子区区筑基初期修为，仍然面不改色，眼珠转动，道:
“道兄哪里话，如今我等俱蒙难临危，皆是道门弟子，更该协力相助，合度苦关，共除妖魔，我化生寺几位同门愿助道兄一臂之力!”
赤云子心头叹了口气。
这些人境界俱在筑基中期以上，年岁恐怕不比自己小，为首姓江的更是堪有筑基后期气息，火眼所过之处，哪一个都比自己强，却只因为自己出手没受损伤，就想存心利用。
“也罢，贫道有一计，诸位听好，此地周遭百里没有遮拦，只当下石群间有两处逃脱机要……”
短暂讲说，安排这四人去南面查探沙洞内中通路，他则揽起元心往旁边不远处的山洞飞掠。
留在原地的四人只看到一只猴子挪动阵盘，偶尔双目机灵，吱吱叫两声。
“晴儿师妹，谷师妹，你二位在此处稍待，班师弟，我们去!”
四人对视，江少忧做主，带着班若固去勘探。
大阵上空，熊罴妖已经将小半峦石群横扫飞碎，天上四处砸窜石块，内里的人尽力躲避，不让石块砸中身体，透震力度和响度。
半炷香后，赤云子跳步奔出石洞，听猴子已经吱吱传音，他回返落地。
江少忧四人早已经等了不短时间，“道兄，你那边如何?”
见赤云子静静看着他们，江少忧先解释情况:
“那沙洞地底细腻绵长，热沙滚烫如火，我与班师弟探寻百丈还不见底，恐这边出什么事，先折返了回来。”
这意思就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赤云子心虽不满，但也懒得和这几个人多说什么。
“石洞乃死路，到顶两百丈，虽然宽阔，亦有三条错中复杂的线，可惜进去就没法出来，易做瓮中之鳖。”
一杆擎天枪气扫落，两方人各自散开躲避，赤云子不再犹豫，召上猴子就往南面沙洞飞掠。
那熊罴看不见阵内景貌，只管横竖搅抡，江少忧四人见再这么犹豫不决很快要被扫中，也下了狠心。
“江师兄，咱们怎么办?”
“走，随他去!”
三人跟着江少忧很快赶上赤云子，此时六人在南区高耸峦石群里，每个人身上的隐气之力都开始逐渐变弱。
“焦耳一旦离开阵位，此阵威能会逐渐减弱，你等既要与贫道下这沙洞，就做个表率吧?”
赤云子沉声问向四人。
眼看着手中灵符愈发透明，江少忧斩钉截铁:“班师弟，你先下!”
自古沙漠中的沙洞连通暗河死地，走前头意味着难以回头，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冒头。
班若固面如小生，怯懦模样，身高六尺近七，兜着一件棕色短衫，此时面目惊惧，往后退却。
这明显是要预选炮灰，他自然不愿意当先下去。
众人身后碎石乱飞，一座座峦峰石柱倒塌，赤云子见拖延不得，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你等自行做便。”
他说罢，揽着元心和猴子直接跳入沙洞，五枚蓝色小旗旋即顺尾而去。
大阵撤去，熊罴妖瞬间察觉四人气息，举起长枪就戳抡来。
江少忧恶狠狠瞪了班若固一眼，主动唤二女:“我们快下去!”
班若固眼瞅着罴妖长枪抡来，吓得亡魂大冒，跟从三人遁入沙洞。
这四人本以为入了沙洞可以放缓行进，哪知熊罴妖探入脑袋，发觉身子进不来，默念咒语，竟然缩影入洞。
“人族杂碎，留下性命!”
沙洞狭窄，那熊罴妖威压散开，眼幌金睛如掣电，可惜身子没法继续缩影，下降速度提不高，但那四人也快不到哪里，两方你追我赶一直往下降。
再看赤云子早一步抉择，此时已经下至一百五十余丈，目力所及之处，黑咕隆冬，除了流沙什么也没有。
此中六人一兽一妖，顺着蜿蜒曲折的沙洞一直往下飞窜，赤云子以灵罩包裹元心和猴子，他身上道袍本就是土属性，如鱼得水。
元心有机会从头到尾经历这趟旅程，此时睁着大眼珠感受与自己同一个方向向下流动的热沙，笑到:
“师叔，我们好像鱼儿!”
赤云子不置可否，微笑保持速度，等到下至五百丈距离，经过一段寒冷的岩石层，有股燥裂热气扑面而来。
“火眼金析!”
施展天赋神通，赤云子心中有数，嘴角微笑。
“元心，闭目!”
元心当即把眼睛合上，三息以后，只觉周边一片通红，睁眼看，已经出现在这座地底火山当空。
赤云子环扫四周，发现此地足有五里宽阔，许多沙洞贯穿而来，中央一座偌大地宫显露，下层即是无尽岩浆。
落在中央岩石地上，只见面前巨石通体古篆，凋刻四字:“炎涌遗迹”。
他正仔细思索查看四周，勐一惊回头，火眼再开，知道那四人一罴也追赶下来，于是只能让猴子先布阵隐匿身影。
不多时，江少忧四人落出沙洞，着急观看，发觉这里竟然有上百个方位的沙洞长流，便想寻一个顺流而上。
那姓谷的柔美性感女修呀了一声，“江师兄，这是座遗迹古藏!”
江少忧定睛一看，也瞧出巨石标记，朗声大笑:
“果真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
沙洞中罴妖的怒喊越来越近，江少忧在遗迹与别处沙洞逃升两件事上犹豫再三，还是扛不住机缘的诱惑。
“走，进遗迹古藏!”
四人飞速浮掠，刚抵达古迹巨石门前，罴妖已经落进来，抖擞黑绿丝绦，軃穗长亮。
那妖环扫一圈，见了四人，不管不顾，抡枪就打。
江少忧推开古迹石门，带着三人躲了进去。
前脚刚入门，后脚黑缨枪抡在石门上，直接把石门砸了个稀巴烂。
入口本只有一个红色巨门，罴妖打烂十丈高的门后，在两边又显露同样的两座内门，各有称谓，依次唤【镇魔场】【镇妖场】【阵戮古迹】
江少忧顾不得迟疑，直接走了三道门中的中间一道，钟谷二女见状，也跟了进去。
班若固速度一直都慢，等临到他抉择，罴妖已经跟在了屁股后面。
他顺着正前方疾冲到中间内门的一瞬间，以诡异的速度转身往左边的门踏入，把熊罴妖引向江少忧等人之路。
赤云子和元心这才松了口气，显露身影。
望着那苍桑古朴的三座内门，就像是有滔天的重宝正等着自己去取，赤云子心中亦生纠结。
想他修行近四十年，从来秉持中正，当止则止，一切应事遵循师父教诲，行周天阵变，守山如玉。
唯独多年前黑风洞一次旅程，欲望加深，冒险贪多，结果间接害得周宣筑基大道魔根深重，从此受尽同门指责污蔑，至今没洗脱名声。
这一次，难道还要再重蹈覆辙一次?
脑海中不时闪过当年黑风洞清池潭里，穿着五色羽衣的灵动身影瘫卧在地的凄惨模样，如果当时但凡自己少拿一颗重土珠，周师弟，正该是今天门内最气运所钟的人啊!
人这一生，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赤云子盯着身边那孩子看了良久，时而瞥向三座内门，眸中欲望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也不知思虑了多久，他洒然一笑，“元心，我们走罢!”
“师叔，里面有宝贝，我们应该进去哦!”
小小的身影当先一步踏出，带着猴子走在他身前。
赤云子双目恍忽，神情局促紧张，后慢恢复感激与平静。
老天，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么?
第604章 醯醢之场
站在三座巨大石门下，元心眼珠眨动，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
“镇～妖～场，镇～魔场，阵什么古迹，师叔，这字我不认得诶?”
赤云子微笑道:“是戮，杀戮的戮。”
面前三座巨门，当中【镇妖场】由江少忧和那两个女修先闯进去，熊罴妖后跟进去；左侧【镇魔场】由班若固一个人窜进去。
唯独右侧的【阵戮古迹】没人进去，赤云子稍稍思索，在元心的注目下，领头走向右侧。
停到门前时，赤云子沉默三息，朝后转头，决定把元心和猴子再揽在身边，自家灵力能完全掌控之域，以免进去后出什么差错。
“师叔，这个门里是不是有大宝贝?”元心好奇疑问。
赤云子哑然一笑，摇头道:“选择那两处，免不得要和他们碰面，这些人，我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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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迈步走入巨门，这门猩红和清蓝二色闪烁三息，直接闭合，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中间和左侧两门也一声轰隆巨响，同样闭合。
随着巨响传出，火山之下一双巨大眼眸自熔浆内睁开，接着便有一头头高达两丈的熔岩异物攀上石崖，聚集在古迹大门外。
他们幼幼欢叫，为终于有生灵能进入古迹而欣喜癫狂，为首高达三丈的熔岩异种首领桀桀怪笑:
“哈哈，终于…生物…进去了，等着…收获宝贝!”
此间地底火山本是一万八千年前古迹坠落形成，以往从未被人涉足，此时这帮异种露着邪恶玩味的怪笑，只等待里面的人能顺利出来，好收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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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赤云子踏入巨门以后，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他带着元心和猴子出现在一个黑雾蒙蒙，墨草短悍，残败不堪的孤立山头上。
猴子嗅觉和灵觉敏锐，一落地便抓耳挠腮，局促不安。
元心只感觉一股阴风吹来，似乎有尖利的爪子在自己脑袋上轻划。
“师叔，这里好冷好昏暗…”元心有些胆怯，不由自主把身子靠在赤云子腿边。
赤云子四顾茫然，先观察周围景貌，再让猴子布阵建立防御机制。
他们此时身处之地，乃是一座方圆不过两里多的截断山头，降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山头中央。
这明显不是随机的，再随机也不可能正正好落在山头最中央。
待猴子用阵法把山头包围，布置妥当后，赤云子快步走向崖边，睁开火眼，只扫看了一瞬，遍体生寒。
“早该料到的。”叹了口气，赤云子挥手放出两方草团，让元心坐在灵蒲团上暖身子。
“师叔，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一处鬼蜮之地，峰下尽是骷髅残骸，阴气极重!”
赤云子回应罢元心，自顾自思索起了出去的办法。
不多久，焦耳叽叽喳喳从远处窜来，指头上捏着一枚黑红色的玉碟，一番胡乱指嚷，赤云子才知道，这玉碟是随他们一同降落掉在草里的。
赤云子沉默片刻，施入些许灵力，黑红色玉碟当即一亮，眼前出现灵图景貌，还别说，这景貌和门里的黄龙探宝图有的一拼。
“黄龙探宝图?”元心惊喜呼叫，他是见过长辈们使用这类东西的。
赤云子盯着图中景貌看了片刻，隐约猜到古迹主人的意思。
“非也，这灵图乃炎涌古迹主人为试炼者准备的脱困地图。”
“咦，那可太好了，咱们拿了宝贝赶紧出去!”
元心咧开嘴高兴的不得了，他就说嘛，这次一定能拿到好宝贝。
可赤云子的神色却从未轻松，只让元心和猴子好好休息，想活跃跳动，也别去峰崖边上。
他自己则全副武装，飞离这处山头，往周边方圆二十里探查。
此间类似他们降落时矗立的山头还有不下百座，高低都一样，所在位置七零八落，没有规律。
遥望天际，只见些许橙红微亮，更多的地方全被黑雾遮盖；而一旦将目光探向地面，霎时就会被那景象镇住。
各种坟头土包，河流血水，白骨骷髅，遍地残肢断躯，全是人类的头骨躯干。
其实早在进来前，赤云子就猜算，估计这第三座门里该是和人族有关的，没有道理说妖和魔都具备了，唯独把人拎出来供放。
早年间似乎听掌门在一次讲座中说过，修真者，越到上层，越会明晰天道，察悟世间生灵等性，好恶只会存在微末处，而在大事上不会严明立场，众生初始虽分三六九数，但后天一旦证道，殊途同归。
这炎涌古迹主人既然有能力创造空间古藏，最少也得是化神大能，甚至更恐怖的存在。
那么作为那等存在，在设立某种选拔或者考验试炼，更或者衣钵道统传承机制时，怎么可能单独给人众特大便捷。
更合理的逻辑，应该是，要比妖和魔更严格更残酷。
想到这里，赤云子心情愈发沉重，虽然没有‘早知道该选择那两扇门进去’的懊悔，但对保护元心这件事的确更有压力了。
两炷香后，赤云子飞回来时的山头，见元心和猴子已经适应了环境，也不多说，自顾自负手站在山顶沉思。
首先，那玉碟地图肯定是重要之物，必须尽快研究理解，毕竟古迹主人就给了这么一个东西。
其次，既然大概率这里要比另外两处更危险，那么一定不能贸然瞎闯，必须得观察足够久再动身寻找出路。
最后，一切行动必须以元心的安全为底线，若是面临选择，他宁可什么都不要，白来一遭都无所谓。
赤龙门传承至今，自掌门手里发扬振兴，百年间人才辈出，可如今到元字辈弟子，只有元心这一位单灵根资质者，若真的因为自己损耗于此，那他赤云子将坐实各类污罪，再没脸面立于人世。
确定了底线，赤云子开始研究玉碟地图，此图极其简陋，画中中心区域仅有一个红点闪亮，其余区域皆是黑点和紫点，还有各种河流湖泊地势。
盯着那图看了良久，才发现在西南角落一处不起眼得地方有一颗绿色小点，位置极似他们此时呆的地方。
如果说中心位置是出口，那么他和元心所在的山头区域乃是此方空间的角落。按比例对照，这方空间得有多大，恐怕不会比整个寿丘小多少。
边研究地图，边观望四周景貌，一个多时辰过后，赤云子发现了天际云层变化，那橙红似日光的亮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逝隐匿。
乌云充斥整片天空，天色更黑，偶尔有白色似月光的几抹亮度显露，照在山下平原间的枯骨上，显得格外渗人。
不仅是天象变幻，某些溪流里开始爬出各种虫子，很多阴气开始附着在骷髅上，鬼火照应骷髅有了灵性，一具具爬起来漫步游走。
赤云子赶紧让猴子开启阵法隐身之能，再给元心和猴子一人贴上配套阵符，屏蔽气息。
得亏他自幼苦学阵道，又有掌门赐下的这座灵宝阵具，否则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山下那些鬼物啃食干净。
“师叔，天更黑了!”
元心原本适应的心态又开始恐惧，这次连猴子也目露胆怯，不再叽叽喳喳，而是背靠着元心静静握着阵盘。
“莫怕，此地即以杀戮为名，自然阴气盛，鬼物多，我们观察几日，看看它到底有何可怖。”赤云子朝元心和猴子招手，让他们走至自己身边，亲眼去看山下鬼物。
“元心，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生死间，既有大恐怖，也有大欢喜。如今这才到哪里，无非是些小恐怖而已，去细细的感受，慢慢的观察体悟，看的多了，你当怎的，这些骷髅说不准还有些可爱之处呢。”
赤云子嘴里轻松开口，眼神却一直冷酷沉峻。
随着乌云愈发密布，此方空间不知怎么的，各处开始震荡，紧接着就是一道道空间裂缝，一对对兵马穿过裂缝出现在平原上、山河湖泊中。
起初这些人马初到陌生地，茫然无知，四下咒骂，但原住骷髅和鬼物们不给他们太多时间，发现了血食，就开始进攻，捕猎。
于是，战场之上，成百上千的生灵和鬼物开始撕斗，相杀。
有些人赤云子能明显感觉到是有灵力修为的，可此中少有金丹实力的物种，终究是挣脱不了鬼物们的撕咬，最后都被啃食同化成了骷髅，或许再下一次，它们也会被阴魂附体，和下一波生灵撕斗。
这片区域的大战持续了五个多时辰，直到最后一个头盔上镶着璀璨灵石的将军模样人物被鬼物们分食，天地才一下子安静下来。
云层外橙红色似日光的东西再次挂在天上，乌云消散不少，光亮撒下来，一切阴气重归寂静，泥土里有各种虫子开始清理那些残骸血肉，一根根干净的白骨新现。
赤云子额头满是汗珠，侧头看了看元心，这孩子因精神过度集中，气力损耗，早已经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抹掉额头的汗珠，赤云子平复心情，打坐调息良久，起身让猴子把阵位固定。
他自己则再出山头，这一天，他探查了周围百里范围，确定了昨日的猜想。
此方空间之大，难以想象!
接下来的三日，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类似的人鬼战争，残酷惨烈，不可目睹。
到了第五日清晨，赤云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一处醯醢场啊!”
“醯醢是什么?”元心好奇问道。
“意指将人剁成肉酱的上古酷刑。你看此间每日的战争，多是单方面的屠戮，清晨时候地底的虫子会把肉泥剥敛干净运走，这种情况估计持续了数千年，阴气化作阴魂作为古迹主人的刀具，愈来愈盛，而每天新来的人则作为人醯，被不可战胜的鬼物厮戮。”
“这些人也太可怜了。”元心目光慈悲，不知怎的露出怜悯。
赤云子却并不在意，道家最高主旨乃八字真言:各从其欲，皆得所愿。
这是每一位道门正统弟子都知道且或多或少认准的理，虽然违背俗世大众心胸眼界，但只有真正入窥门径的人才知道，此理才是道，才是宇宙生灵本性法理。
作为主观个体，小小修真者，赤云子现在只关心如何能带着这孩子安全出去，他现在已经不抱任何获得宝物的希望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如果出不去，或许他和元心，也会成为这方古迹世界的人醯。
决定向空间中央行进是在当日的下午，赤云子带着元心朝东北方向谨慎穿梭，一个时辰内行了八十里路，在天黑前，落在和先前山头类似的峰柱上。
峰柱高有六十余丈，等闲鬼物不可能爬的上来。
是夜，原本以为会发生和前几日景貌差不多的情况，却听遥远的北方传来两股凄厉鬼嚎，青蓝色的巨影在黑雾中叮铃哐鸣，像是有巨人持剑相斗。
赤云子聚精会神，睁开火眼，目光所及处，福至心灵，结合门中典藏道经，各种坊间异闻，终于知道了这地方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第605章 兵魄之现
北方那青蓝二色巨影自浓雾中争斗，身旁的元心打着哆嗦，毕竟这孩子也是首次见那场面。
眼瞅着打斗越来越近，赤云子忙让猴子拨弄阵法，隐匿二人一兽气息身影。
只见那青的偏绿，蓝的偏白，两个巨影不一会儿显露真容。青的状若白骨骷髅兵，手持刀刃；蓝的貌似文弱武书生，短锦长剑。
两者高不下十丈，刀剑对拼，你来我往，竟然难分胜负。
元心一手拉着猴子，一手抓着赤云子，缩在赤云子身后，不时探头瞅一瞅，每次遇到青气骷髅正面对他，总是吓得不敢细看。
只因那蓝气巨人更长得有人样，而那青气巨影完全没有皮相。
四周小一些的山峰被两个巨影打的土石乱飞，但不知为何，不管二者如何撕斗，都没有碰到赤云子所在这座山头。
“师叔，他们是什么东西?”
听到元心问，赤云子眸光凝聚，回忆过往看过的门中典籍，不知自己这次是走运还是倒霉。
“黄龙殿有记载，自东洲开辟两干多年来，我们这地方有七类灵物畅销六域，饱受赞誉，分别是:紫玉硫金铁、雷音果、道仓莲蓬、云香精、摩云图腾、千藤食星草、古战场兵魄。”
“元心，若是师叔我猜测不错，那两物即是兵魄凝形之体。”
“古战场兵魄?那是什么意思?”
元心迷惑思索，在他有限的人生里，尚没有太多眼界去熟知各物，而此行正是他与同龄人拉开差距的起点。
“可听过你常师叔的飞剑威能?”
“这是当然的，门里谁不知道常师叔比金丹老祖还厉害!”
提起常自在，元心总会想起和自己师父关系非常好的那位胖师叔，胡子拉碴，没个正经，但所有人都说他是门内千年一遇的天才。
“不错，常师兄手中那柄灵剑便是由门中前辈魂魄所孕育!”
“三魂七魄之说，最早起于道藏云笈卷，我派研究灵魂一道的人并不多，故而我也不知其深，只知人有三魂七魄，分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皆有命魂所掌。”
“不过这个说法据说曾经被简师叔纠偏过，按照黄龙殿收揽回来外面古籍记载，七魄对应的其实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我曾经也与常师兄请教过，他则给了我另外一种视角，他说，所谓七魄，只是名七魄，实际上可能有百种千种魄，魄本身是形容人的根源能力，一个人先天自带且后天执着强化过得那最执念之能。”
元心听的云里雾里，忽然心生明悟，“魂是人之方向，魄是人之手脚。我理解的对不对，师叔?”
赤云子惊愣呆滞，他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暗叹这孩子果然钟灵神秀，悟性超强。
“可以如此理解。”
“就是说，那两个大怪物是古战场兵魄?”
“若是所料不差，应该是!”
此时那两道巨影早已杀得难解难分，他们虽是虚体，但争斗必须凝实，凝实就会放大损耗，每一次焦灼争斗，能量既减弱一分，肉眼可见青蓝二色越来越弱。
赤云子的目光从原本的小心翼翼，逐渐变作炽热贪婪。
所谓‘古战场兵魄’不过是一统称，实际上一切命魂尚有执念，魄力又强大的阴体们，都可以逮捕寻获，作为个人类似半兽同参一样的辅助存在。
之所以这类阴体多被称为兵魄，是因为战场上最容易滋养这类物种的诞生，因为生死之间，千军万马之间，军人之间，最容易出毅力执念绝强者。
元心见那两头巨影气势明显弱了太多，也不在躲藏，“他们要同归于尽么?”
赤云子则顾不得理会回应，他此时满脑子存的都是两虎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
试想真能收服一头兵魄认主，那么就恰好弥补了他争斗本事不强的短板，至此以后大可潜心研究阵道，以自身资质来看，结丹也非不可攀望。
人一旦被贪念牵动，做决策的时候就会动作变形，赤云子虽说在同门一众人里已属出类拔萃，甚至是天资卓越，但毕竟资历修为尚浅，老成持重还停留在表面。
他头脑中贪欲既起，身子便不由得往前去，元心和猴子跟随在后，只以为他想凑近些看。
不想两人一兽走到山崖边，赤云子还想继续往出走，猴子焦急忙慌吱吱乱叫，天际一道刀芒噼来，瞬间斩在周旁一座小山头，直接将那山头斩成两半。
赤云子一个惊颤，回神震撼，连连后怕。
‘我在想些什么!那两物最少都有金丹后期实力，怕是容不得我近前，只撕斗余波便能将我撕扯粉碎吧。’
他心头不甘，但只能叹气一声，多希望门中长辈或者常师兄宗师兄他们在此，定能收服一二头兵魄，那样门中实力岂不再上一个台阶。
“师叔，你看，他们打远了。”
元心指着两道远去的巨影，赤云子点了点头，“还好没有继续逼近咱们这里，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有我在。”
浓雾逐渐变得稀薄，从山上放眼望去，许许多多的白骨骷髅都被刀芒和剑气切割成碎末，这间接证明了那两道巨影的实力。
照料着元心入眠后，赤云子自储物戒拿出十多本古籍，连夜翻看，直到天明仍未找到系统收服高阶兵魄的方法，只搜寻到一些兵魄成型和如何融合的记载。
但一夜思索，他心中已有了判断，这阵戮古迹每隔一段时间从其他时空吸纳人兽进来，让他们在恶劣环境里谋活路，激发求生执念，在千万人中孵化兵魄，显然是有更深的目的。
另外，昨夜那两个东西单感受能量威压就非寻常金丹可比，但他们似乎看不到或者说感受不到自己，这其中一方面可能是阵法的原因，但更多的可能是山峰的原因。
因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这种平整的山峰，可这一路走来少有被破坏的，显然有某种禁制在保护这些落脚点。
如此这般推断，还真说不准这古迹主人是想让试炼者获得一些东西。
等到元心醒来后，赤云子继续带着他往北赶去，这一次他放大了胆子，一整天疾驰五百里，直到看见河流山川中尽是血色，白骨京观，堆叠如山，才停止前行速度。
灵梭上，元心小脸煞白，要说刚进来这地方是心惊肉跳的恐怖，此时目之所及，简直如身处鬼蜮一般，放眼望去，全是森然。
“这得死多少人啊?”
赤云子默不作声，他心头也震撼，但他已经适应了。
眼见黑云再起，北方猩红闪烁，两人一猴都知道，又一个恐怖的夜晚来临了。
找了一处与昨夜一般无二的山头落脚点，为了让元心尽深入适应环境，赤云子又去山下拿了两颗小骷髅头，估摸着生前也和元心差不多大，拿回来让元心抱着。
这时候佛门的经文教义就派上用场了，因为他们素来主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白骨即是生灵，生灵亦是白骨。
元心嘴里不住念着往生经，手里捧着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骷髅，一边流着泪一边呢喃，至于猴子焦耳，则不存在怕不怕，它像提尿壶一样提着赤云子给它的骷髅头，时不时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局促不安。
很明显，作为灵兽，它知道这世上更可怕的不是死物，而是生灵。
待到浓雾席卷，充斥周边，赤云子发现了今日这地方和昨夜的不同，昨日那山头周围雾再浓稠，也离着山头有不短的距离。
可今天，雾几乎是贴着山边的，如此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越靠近这方世界的中央，以后恐怕雾会越来越重。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夜前半夜格外安静，直到后半夜元心抱着骷髅头刚睡着，赤云子才隐约听到正东面有撕斗凄吼，不过离自己呆的地方太远，即便用火眼，也穿透不了太多浓雾。
连日里，赤云子精神一直不曾放松，见天快亮的时候，他也稍稍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继续往北方赶。
顺着地图指示，再飞三日，中间偶尔看到一些落脚山峰残缺，也并未留意，从原来进来的地方到此时，已经赶了一半路。
越靠近中心，活物越来越少，白天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死寂，直到穿越一处类似峡谷天堑的深沟后，景貌完全变了，目力所及，冰天雪地。
浓雾消散，偶尔有一阵阵风雪，但也很快会过去。
元心迷惑看着身后来时的路，沟壑对面是黑蒙蒙的，脚下和东北方向则是明亮雪白。
“咦，师叔，这是什么法术?我们好像跨越了一个世界诶！”
“不是法术，是天地规则，或者说，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阵法，如果把我们前几日呆的地方看成外域，这里恐怕才是此方世界的内域。”
赤云子自小研学阵道，对阵法的敏锐度非常高，几乎是刚飞跃深沟就感受到自身被置入另外一个环境中，这是他的天赋。
眺望远方，不变的仍然是挂在天上的那抹红光，天色渐黑，他带着元心和猴子找了一座雪峰落脚，雪峰仍然和前几日的落脚山头一模一样。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地面的雪色晶莹剔透，峰下随处可见的骷髅被冻成冰凋，若是仔细去看，还会感觉他们有些滑稽。
浓雾又起，与昨夜不同的是，此地的雾白中带蓝，和云彩一样，完全没有深沟南面的灰色雾气暗黑。
布下阵法后，赤云子警惕观望，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
没过一炷香，预感成真，自西北方向飞速奔来两股气息，越逼越近，直到雪峰近前，赤云子看清来物形貌。
那两个东西身高近六丈，体态凝实，貌如人族青年书生，但面目极其凶恶冷酷，双眸赤红，飞浮在空，蓝衣飘飘，既虚又实。
这两物环绕雪峰一圈，似乎确定了什么，冲雪峰内发出厉吼，而后像是蹲守一般，不走了。
赤云子震颤瞪目，他不敢继续猜想，但不得不猜想。
那两物的灵力波动根本感知不得，恐怕早已是金丹后期乃至元婴实力，如果到了明早它们还不走，岂非说明，自己成为了猎物，一出去就要被屠戮?
赤云子不敢再胡思乱想，静静观望那两物，到了后半夜，自东面飞来一头墨绿色的巨影，一见面就和这俩书生模样的兵魄撕斗，可只三个回合，就被二人斩灭消散。
元心眼睁睁盯着两头兵魄吸食墨绿色兽型灵团，疑问：“他们也需要吃东西?”
赤云子苦涩笑了笑，“可能是。”
人之三魂七魄，魄的自主意识非常弱，所以才能被人收服，可雪峰外的这俩东西，明显有领地意识，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
那么他们守在这里，为的肯定是继续增强自身。
仔细想想，赤云子看了看猴子和元心，眉头更皱了。
待到浓雾消散，天渐渐明亮，赤云子盯着那俩物，多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可惜毕竟是希望，不是现实。
那俩书生模样的兵魄环游两圈雪峰，然后一前一后停驻当空，白日的微弱光芒并没有令他们的气势减弱太多，只是各自收敛了威压而已。
赤云子盘坐在雪峰中央，元心很懂事，开始做起了早课。
既然没法再前进，赤云子拿出那枚黑红色玉碟，却不想，这玉碟尽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幻了模样，由原本不足巴掌大的黑红色碟状，变为一颗通体灰暗伴随暗澹三彩的珠子。
珠子大小半指左右，外表晶莹剔透，内里金红蓝三色灵鱼似半块太极鱼嵌合转动，虽然灰暗无光，但极有规律。
送入灵力，地图依然浮现，更多了一段信息传入脑海。
赤云子由原本的愁眉苦脸，逐渐振奋喜笑颜开，“缚魄珠，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笑得最爽朗的一次，元心停了做课，好奇问他。
赤云子自储物戒拿出一卷古籍，翻到对应的卷页，让元心自己看。
“命魂掌魄，然死躯不存命魂，魄需重铸阴体寄存生发，收缚兵魄之法当先用缚魄灵器增益其短缺，而后灌注自身魂力融合兵魄，此后潜心滋养，自能壮大。”
元心逐字逐句念完，也替自家师叔高兴，“原来那玉碟就是宝贝!”
“不，是此方整座世界才是宝贝，炎涌古迹主人真乃神佛般的人物，竟能夺天地造化豢养滋生兵魄之地，还设下这等机制考验我们，已非等闲大能可比。”
赤云子欣喜了一阵，逐渐恢复理智，又陷入沉思。
虽然有收服之法，但是，明显还是得看个人实力，实力不到，轮不着你出去动手，恐怕但凡显露真身，人家一股意念威压就能顷刻送自己去见赤龙门历代先祖。
‘况且……’
赤云子左看又看这珠子，总感觉它缺了什么东西，似乎只能承载一点点灵力，那真要是去用，这点灵力如何收服兵魄?
一连三天，他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而外面那两头东西明显已经笃定里面有人，赤云子心头慢慢生了焦急。
‘出去多半要被充做饵料消化，可一直呆在此处，总有灵石耗尽的那一天，丹药也越来越少，又能撑多少日子?’
‘可它们为什么不能进来?’
越琢磨越理解不了，于是赤云子决定做个测验，他找出两具营造傀儡，先给其中一具注入灵力，操控着飞出雪峰。
没想到那傀儡刚出雪峰，就被其中一头书生兵魄揽握手中，三息审视，那书生模样的巨影一个呼吸，直接将傀儡吹散，内里的灵气被凝练成肉眼难查的丝线，吸入那头兵魄阴体内。
赤云子脑皮发麻，彻底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留下来那一具傀儡傻愣愣站在地面，赤云子继续思索。
‘它们不能进来，我不能出去……它们为什么不能进来?’
‘可能是某种阵法导致，那么阵眼在哪里呢?’
‘或者说，这雪峰本身就是导致他们不敢进来的原因，而不是什么阵法。’
眼中盯着傀儡，脑子里不住思索，很快，赤云子又想到一个方向。
他将这具营造傀儡注入灵力，开始就地深挖，他要看看雪峰之下是什么。
这一挖，七天眨眼过去，几次想要放弃的他终于在最后看到了此方世界所有落脚点的真貌。
“就是它，葬魂台!”
第606章 幽狼星刃
“葬魂台是什么？”
元心缩着身子躲在赤云子身后，跟他慢步走进这深坑中，停在当心的怪异黑台前疑问。
赤云子眸中希望之火压抑不住，即欣喜又谨慎。
他们二人一兽此时站立在高有两丈的黑色台碑前，那台碑四四方方，寒气逼人，透着静谧压抑之气。
猴子焦耳当先爬上台碑，站在上面左看右看，警惕探索，不一会儿它身子开始打起冷颤，赶忙跳下来，独自静坐在旁边的木疙瘩上等着赤云子吩咐。
营造傀儡经过七天的卖力劳作，整个外皮木肢已经损毁大半，原本充斥着整个躯壳的灵光也随着其中灵石的耗尽而灰暗下来。
“哈哈哈~”
赤云子突然发出轻笑，接着围绕那黑色台碑一直走动，久久不止。
七日来的压抑心情令他焦躁不安，挖这冰冻如寒铁的山峰所需的消耗何其恐怖，终于就当灵石耗尽他快要绝望之际，老天有眼，总算是被他找到了生路。
他停在元心身边，摸了摸小光头温热的脑袋，眼中满是感慨，心头只叹：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不知道如果再这么挖下去没有东西出现，那就代表着出去的希望彻底断绝了。
随后赤云子平复心情，又开始走动，边快速分析台碑纹路，边耐心解释道：
“这世间万物，阴阳成对，相生相克，魂魄自然也无出其右。此间主人既然为选拔后辈设立规则，总不能一味地设置死地而不留生路，我前几日猜想雪峰下定有契机，今日一看所料果然不差。”
“根据门中古籍记载，葬魂台乃储备生灵魂力之所，由万年寒铁辅以古术炼制而成，你看此物外表的繁奥符文，都是精密的阵法序列!”
说起阵法，他赤云子在整个赤龙门自认为绝不输任何同辈甚至长辈，脚步停下来的那一刻，心中已然洞悉解开禁止的诀窍。
“你走远一些！”
挥手教元心退去这深坑半中央，他手中彩光初现，在千机盘上一番操弄，焦耳也配合他迅速将五行禁灵阵阵基迁落，两套阵法前后汇集锁定黑色台碑。
准备就绪以后，赤云子吐出一口浊气，手中千机盘灵力闪烁，一枚枚古朴符文直接飞出，似钥匙解锁一般，将黑色台碑纹路激活。
几番斗转，整个台碑像活过来一样，卡察一声，那严丝合缝的万年寒铁成八角棱形散落开来。
还不等看清其中物件景貌，一声婴儿凄厉叫声传出，赤云子暗道不好，五指一抓：“金精锁！”
焦耳闻声配合，操弄它手中阵盘，五条金辉锁链霎时间从阵旗内串出，在黑色台碑解开不过两息时，直接捆束向内里飞出来的纯黑色光团。
就当赤云子以为十拿九稳可以束缚那团魂力时，金色锁链触及三尺黑团的一瞬间直穿而过，竟然毫无作用！
那黑团显露魂婴形貌，似是非常恼火有外人掀开它的房子，横冲直撞飞出来，几次落在地面，所触之地霎时间生出恐怖冰锥。
它双眸泛着幽光，在赤云子身上注目一瞬，尔后直奔半坑坡的元心。
元心目瞪口呆，他见那貌如婴儿的黑雾团所过之处立生万载冰锥，这要是碰一下自己，那当场不得被冻成人凋。
赤云子惊诧发慌，这是他五行禁灵阵平生第一次失效，来不及多想，焦急抬手自储物戒中抽出一柄灵剑再砍向那魂婴。
却不想，灵剑亦径直穿透魂婴，也无效果。
“快跑！”
赤云子忙催元心，脑中拼命急转，“锁物失效、锁灵失效、如何克它？火眼开！”
张开火眼，锁定那魂婴，赤云子怒发冲冠，腿上雷极弧光灵靴施用到顶，五息时间把手里能用的灵器都招呼向它，可惜全无效果。
赤云子狂躁无助，嘴里咬牙喊着：“你这妖物！”
手中掏出最后那对不久前刚从狼妖手里得的狼牙幽光匕首，直插魂婴后背。
“叱哇！”
那魂婴吃痛停滞，被两柄匕首割下好一大块黑色魂团，如气如雾。
赤云子惊喜若狂，只看了手中匕首一眼，来不及思考，追着那魂婴一顿穿刺，直至它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被两柄匕首钉架在一起。
“呼~”
吐气平复心情，赤云子瘫坐在地，盯着那被架在两柄匕首上的扭动喊叫的丑陋魂婴后怕不已，这是他这辈子遇到最匪夷所思的一种邪物。
为免再出差池，事不宜迟，他拿出缚魄珠探入灵力，开始迅速消化吸噬魂婴。
绵绵醇厚的黑色魂力被缚魄珠中的太极灵鱼吸食，赤云子肉眼可见其中金色灵鱼的光芒逐渐明亮。
在自己掌控中的灵物珠子发生变化，赤云子哪能没有感应，他短暂估算按照魂力的吸收情况，如果全都吸收完或许能填十分之一也说不定。
在感受到这缚魄珠中包含的力量逐渐增长，赤云子原本紧绷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元心见危机消除，也凑近观看，“师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赤云子抹掉冷汗，眸中闪过后怕，回忆良久后摇头道：
“我亦是初次见这东西。”
刚经历生死危局，元心被吓得不轻，如今见那邪物即将被缚魄珠吞食干净，心里没来由一阵解气。
“叽叽~”
魂婴完全被转化为魂力吸收干净的同时，赤云子听到猴子焦耳在呼唤。
他站起身走至深坑中央，来到猴子面前，看到它正陶醉沉迷的呼吸着什么，于是仔细观摩那散开的寒铁盒子，其中正有一朵不知名的冰晶花藏着。
这花说是死物，但开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说它是生物，可确实没有任何生气，叶子和根茎都是琉莹剔透状若晶玉一般。
“呀！”
随着元心一声惊呼，他指着这花生长起来的地方，赤云子才将目光看移下去，发现原来滋养这花的是一颗足有半人高的头颅。
此头颅森白骨头之上墨绿色泥土和苔藓覆盖，尚有源源不绝的白色气雾自地底流转上涌，而先前由寒铁构造的台碑就像是花盆一样，起着某种保护和禁锢作用。
正当赤云子静静思考之际，猴子对那白色气雾的痴迷已经到了顶点，它逐渐爬上巨大头骨脑门，开始用鼻子吸嗅冰晶花朵。
赤云子再次张开火眼细看，恍然大悟。
原来这冰晶花朵外表坚硬，内中却藏着海量蓬勃的未知神秘能量，像人有呼吸一样一涌一收，它竟真是活的！
“焦耳！”
眼看着猴子忍不住把手放在冰晶花上就要摘，赤云子赶忙训斥，可还是慢了半拍。
此间山峰突然间剧烈晃动，赤云子当先拽起元心，一跃三丈同时大吼：“你这畜生，快住手！”
猴子呆滞一瞬，消停片刻，双目再次失神像是着魔一样，还要继续摘扯那冰晶花朵的根茎。
见此情形，赤云子来不及多想，一道灵鞭子探下去狠狠捆住猴子，把它牵拉离远，扔在深坑之外，才见其慢慢恢复神志，委屈指着冰晶花儿叽喳辩解。
他们所处的雪峰刚止震颤，外面白雾翻滚，赤云子就见那两头凶神兵魄已然躁动不安，像是饿狼即将吃到丰美大餐。
这下就是脑子再笨的人也已经猜到，比起生灵，外面那两物更想要的或许是葬魂台里面的冰晶花儿。
赤云子浮在空中深思熟虑良久，再降落进深坑盯着花儿目不转睛。
然后开始尝试靠近花儿，等到离那花不足三尺距离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猴子会忍不住摘拔。
此物内中充沛的灵魂净化气息让人有一种想要迅速拥有的欲望，能令希望进化的生灵忍不住靠近吸实，对序列低级的生物简直是大补仙丹。
“师叔你看，又有大妖物来了！”
元心在深坑外的传告打断了赤云子的测验尝试，他抬头望去，果见东北方向又来了一头高达九丈的赤红兵魄，手执长枪头戴盔冠，生前应该是某个将军人物。
如此一来，那俩书生兵魄哪能容得，三方迅速起了战端。
赤云子眉头紧皱，脑中急速思量，良久后冷笑一声：“真是步步杀招，踏错一步当即万劫不复啊！”
他心头打定主意，收了布置在这里的所有阵旗和那具半废营造傀儡，两步飞出深坑，将猴子和元心背拽上，只道一声：“抓稳了。”
然后便折返深坑，直接将那水晶花儿连根拔起，此间雪峰霎时轰隆作响，自下而上寸寸崩裂。
赤云子不待那三头兵魄反应过来，一飞冲天，单手运转灵力将水晶花儿朝他们扔去。
脚下雷极弧光灵靴紫芒闪动，赤云子背着元心拽着猴子拼了命的往来时的方向跑。
头也不回，一口气赶到峡谷天堑之地，直冲而过。
再回此方世界的外域之地时，时值黑夜光景，灰雾弥漫，格外阴森。
可你要问这两人一猴怕是不怕，他们铁定要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嗤之以鼻，怕个屁。
外域再恐怖，能比得了内域么？
久违的安全感回归肉身，赤云子驾轻就熟，找了一处平整山峰降落下来。
“师叔，咱们还过去么？”
“暂时不去，内域兵魄实力强悍，以我估量，基本都是元婴实力的，你我这点儿修为，再来一次哪有生还的道理。”
他召出营造傀儡，让猴子布置好阵法，问向元心：“你可还剩有灵石？”
元心点了点头，小手自储物戒里掏出满满当当的一捧。
赤云子颔首笑了笑，直接分走一半：
“出去以后，师叔会十倍补偿与你，你在此地指挥傀儡往下挖，我去另外一处挖。”
他留下猴子保护元心，自己一个人飞出山峰，落去两里外另一座开始动手。
外域的山峰都是土石构成，精铁很少，不像内域的雪峰冰冻如百炼钢一样，赤云子花了半个时辰便再次发现比内域小了五倍左右的葬魂台。
布阵操作，解开禁制，里面的魂婴也确实比之前内域雪峰的要弱很多，几乎连练气中期的实力都没有。
三下五除二将那魂婴吸食干净，缚魄珠中的能量涨幅百不足一，如此来看，恐怕要破开九十座山峰才能使之充盈满盛。
好在赤云子不着急，他收了万年寒铁台碑，摘下那比内域冰晶花儿小十倍的花骨朵，回返元心所在山峰，将冰晶花骨朵放在不远处的山坡外。
此时元心也已操纵傀儡挖到了本峰的葬魂台，走到赤云子身旁累呼呼的坐在地上，“师叔，你在看啥？”
赤云子静默指了指山峰外被随意扔在一处土坑的冰晶花骨朵。
元心不明所以，还想再问什么时，只见西北方一抹微弱白光出现，慢慢飞近逐渐看清其样貌，原来是一头不足九尺的兵魄。
此魄型如少儿，意识憨笨，手执一柄短剑，嗅着味儿来到此地，见着那冰晶花骨朵儿格外欢喜，一手揽捧，缓慢吸食，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消化完。
赤云子双眼眯起，心生满意。
见那白芒兵魄吸食完冰晶花骨朵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三尺有余，整个体型和气势陡然提升，这更教赤云子暗暗握拳。
元心此时早已经看明白，欢喜笑道：
“师叔，你这莫不就是钓鱼诶？”
“哈哈哈，正是！”
赤云子应答了一声，看着那白芒兵魄飘忽远去，弯头把这座山峰的葬魂台解开，吸食罢魂婴后，用万年寒铁将那冰晶花骨朵包裹，带着元心连夜又寻了一座山峰落居。
这次他直接以寒铁包裹花骨朵，将其安置在山外，等了两日都不见有兵魄来寻。
第二日傍晚，两柄狼牙匕首在赤云子面前漂浮，他盘膝出神。
仔细想来，若非当日有运气斩杀狼妖获得这两柄匕首，恐怕此番旅程没有归途。
感受其上幽冷寒芒，长约十二寸的匕身古朴弯曲，放在正常的修真坊市里怎么看都看不出它们能有克制魂类邪物的力量。
“按照品阶来判，这对物什连二阶中品都超不过去，却有克制灵魄之力，真是...匪夷所思。”
赤云子忽而有种感慨，以往同门师兄弟乃至于相好的那些邻家门派都说妖族空有蛮力智力低下，瞧不起人家。
可自家此番是实实在在的被妖修炼制的灵器帮忙度过了难关，足见人妖两众之间对彼此的误解何其繁多。
“状如狼牙，刃附寒星，可克奇异魂属，那便取名【幽狼星刃】罢了。”
细细想来，门中研究灵魂一道的人实在不多，对克制魂属能算的上强悍的兵刃也只有掌门手中那柄【退魔刀】了，出去以后还得找时间请教一二。
橙红色的光亮慢慢退却，赤云子知道，又一个不眠夜将至。
既然已经确认收集来的那些万千寒铁合拢成盒可以隔绝冰花气机，赤云子今夜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要迅速让缚魄珠充盈起来。
等到灰雾弥散开，黑夜彻底到来，赤云子招呼元心开始动手，二人一兽一傀儡，一晚上挖了七座葬魂台。
天亮以后休息半日，继续赶路寻找更多平整山峰。
元心坐在云舟上揉着眼睛，问到：
“师叔，咱们要挖多少座山？”
“百座应该是够的。”
“啊，一百座？”
元心掰着指头愁眉苦脸，以他的力气，一晚上只能操作傀儡挖三座已经困到不行，一百座那得多少天，数都数不过来。
见元心垂头丧气，赤云子和蔼笑道：
“事在人为，如今我们已然摸清此地规则，自当收揽更多魂力，届时便能捕获强大的兵魄。”
他拿出缚魄珠，指着里面三条太极鱼儿：“你看，此中有三缕【道咒】，每一缕可收束一头兵魄，届时若有机缘遭遇属性匹配者，师叔正要送你一头，留待出去再寻缚魄珠与你！”
提起兵魄，元心有了兴致，兴奋道：
“师叔，你说我们能捕到多强大的兵魄？”
赤云子笑道，“你想要捕多强大的？”
元心认真在心底里盘算，内域他肯定是不指望了，外域的嘛，他眼珠转动：
“师叔，你还记得么，咱们刚来此地时，有两头金丹后期实力的兵魄厮杀，我当时差点吓哭。”
“记得，一头青皮骷髅骨刀，一头蓝裘书生长剑。”
“对对对，我觉得那头蓝衣长剑特别有门里姜老祖的气派，好凶。”
赤云子哈哈一笑，看来门里论人气，还是姜师伯最受推崇。
“那我们就去捕捉那头！”
“真的么？”
云舟飞驰在天空中，元心高兴极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给了那孩子动力，接下来的日子，二人每天以七座葬魂台的数目挖掘吸摄，眨眼间便过去十五个昼夜。
是日，赤云子手中缚魄珠光辉满溢，位居其中的金红蓝三条太极鱼像是活过来一样，旋转如流水，他们开始了第二步计划：搜寻定位。
赤云子架着云舟穿梭在乌云之中，每经过一处古战场都要停下来用火眼细细探查搜寻，元心则负责标记地图。
他们白日往返于各种堆积如山的骨堆间，夜晚则安静的等待兵魄们出巢，耐心记录着每一种战场和每一具兵魄的特征和能力。
没办法，古迹主人给予的缚魄珠就一颗，里面的道咒只有三条，这就注定他们必须优中取优，在能力范围内挑选到最好的兵魄带出去。
“师叔，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藏在这些骷髅堆里啊？”
赤云子一边睁着火眼观望刚刚出巢的紫色兵魄，吩咐元心记录它的特征，边感叹道：
“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一些意义的。说是活一具臭皮囊，可谁又能脱得开肉身依恋，要知道，恰恰是因为有过这些短暂的臭皮囊经历，反而赋予了生命意义。”
“他们的骷骨就是他们的意义么？”
“是的，但我们可以让他们的意义不止于此。”
“原来如此。”元心似懂非懂，继续跟着赤云子记录。
修真者寿命悠长，这炎涌古迹虽然广阔无边，但对于现在这个年龄阶段的元心来说，他有足够的时间适应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幼小的元心脑海里记住了他和赤云子走过的很多场面，以及赤云子像父兄一样跟他说过的这许多话。
多年以后，当小光头成长为真正的赤龙门擎柱，面临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站位时，他想起了早已离去的赤云师叔，想起了这个人曾经说过：人活着是要留下一些意义的。
******
昼夜更迭，眨眼九十个轮转，赤云子和元心花了似乎有三个月走遍大半外域。
他们记录到了足够的信息，在此间东北方一座长达十里的白骨丛停下，就近找了座山峰布阵。
此时又一个黑天将近，赤云子看着元心笑道：
“翻来覆去，对比了多日，还是你眼光毒！”
“嘿嘿，按照师叔说的，物各有天，其天良，我乃治，此地这头金属性兵魄我一眼就看出不凡啦。”
赤云子颔首点头，心头下了决心。
是成是败，就看今夜。
第607章 先摄金水
等到完全漆黑下来，夜色降临，紫雾微微泛起，赤云子和元心爬伏在山峰上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二人便见到那巨大的白骨从林中金芒闪烁，如星辉拢聚，高达四丈的无名兵魄持枪凝实。
赤云子表面镇静，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激动忐忑，因为今夜这场若能一举成功，他立刻即身拥一头相当于身外化身般金丹期实力的强大兵魄。
那可是金丹实力啊，整个赤龙门也不过双手之数的金丹老祖，这意味着，今日但成，以后他赤云子亦能在真实实力层位列门中第一梯队。
那兵魄即凝实本体，真容神伟，头戴金岭飞凤盔，身披纯色黄风缕，腰束丝绦，手执长枪，透着不容亵渎的浑厚威压。
元心小手攥紧，拉着猴子把头埋的更低。
不过三息时间，那物很快感知嗅到冰晶花儿的气息，从白骨高丛上飞掠而下，径直向赤云子和元心所在方位奔来。
顺着这边山峰和对面白骨高丛中间的河道迅速游览，很快找到半遮掩在泥土里冰晶花朵。
就像是海鲨嗅到血腥味一样，那冰晶花儿自是天地造化之物，专为此等种类所生，二者一碰面，金枪兵魄无法自控般挖取吸食。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鱼饵被咬，赤云子和元心对视一笑，待那物吸食正爽，赤云字勐一飞掠，直冲而起，抛出缚魄珠咒诀念动。
要说到达金丹这层实力的兵魄，自然也非毫无意识之辈，它感觉蹊跷就要放弃吸食状态，可一个为此准备了三个多月，一个突临灾难，哪里容易反应。
就在金枪兵魄反应过来，挥枪横扫的前一刻，说时迟那时快，赤云子咒诀念动，缚魄珠一个震颤，其中一枚金色灵鱼的虚影像是飞光流星，眨眼窜进兵魄体内。
赤云子冷笑一声，“摄！”
只见夜色当空的缚魄珠金辉大盛，光芒无匹，一股难以反抗的巨大吸扯之力直接将那兵魄收摄入珠体空间。
整个过程连五息时间都没用完，而赤云子此时却汗流浃背。
他先是愣了三息，尔后神识感应，心头只觉得那珠子里黄鱼封印的巨大神躯一动不动，彻底受制于自家念头，这才呼出一个大大的气。
“哈哈哈哈~”
随后便是止不住地高兴大笑，元心和猴子也在山峰上手拉着手呜呼庆祝。
“师叔，成了么？师叔师叔，快快回来。”
几个月的准备，换来今日的动若脱兔，雷霆霹雳般神效做事，且一击即中，成了！
赤云子飞回山峰，盘膝坐在草地上闭目良久，平缓心情，然后睁开眼，笑着道：
“已然成功，那物被我收入缚魄珠中，此时只需将金属性灵鱼的阳纹融于我身，便可彻底教它认主。”
这是多大的喜事，元心那双冲忙振奋的大眼睛可不激动，“哇，它真有金丹实力么？师叔快快用起来，让我看看。”
赤云子也迫不及待催施缚魄珠，内容一条更为凝实的黄鱼慢慢浮出，就要窜进赤云子眉心时，赤云子突然收止行动。
“莫急莫急，我忽有了计较。”
赤云子目光逐渐变得平和深邃起来，他看了看元心，脑中逐渐回忆起当年跟元心一般大的自己。
他想起了当年刚开始学阵法之道时，还处在中年正当打时期的师父屡次在自己遇到顺利或者不顺时，总是慢条斯理的安慰：
“岭儿，人生就是一次次照镜子的过程，顺时可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变得更好；不顺时也可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变得更差了。”
那时候，赤龙门还是小门户，有头脸的师叔伯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修行，掌门和陶老祖一直在忙着开创新局面，是自家师父这种勤勤恳恳的人填补了宗门大部分实务空缺。
作为当年那批同期入门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两人之一，赤云子早期曾无数次抱怨过为什么掌门会让他拜入师父门下。
但多年以后待他长大，待他一次次由于受那个姓陈的老人的耳濡目染，养成了一幅谨慎沉稳耐心非常的习性时，他明白了身居高处那几位当年的苦心。
他意识到活在这人世间，有些人出现在你的面前是天赐的礼物，得珍稀。
如今，他盯着元心，有刹那的恍忽，他像是看到了五十年一百年后的赤龙门局面，看到了日后他项昆岭本脉徒儿的发扬，于是他莞尔一笑，道：
“融合兵魄稍有难度，一来这缚魄珠内能量，只够一头调用养护；二来性相不合，我并无增幅他长处的手段。”
“此魄金辉神武，杀伐之气勇往无前，当下为我所用颇为可惜，咱们还是稍作调息去下一处骨巢，为你捕捉那头水属性兵魄更为要紧。”
元心略有失落，但还是懂事的点点头，因为比起这头金枪兵魄，他更倾向赶紧见到那头蓝帽武书生。
夜间是混乱时期，很容易碰到各类生物厮杀拼斗，赤云子与元心在原本的山峰呆到后半夜，挖了此处的冰晶花儿，尔后一路向西行去。
天亮前，二人一猴赶到一处堆积如山的尸骨山峰，这地方的枯骨比昨夜那处足足多了十倍，那头水属性兵魄就住在其中。
此时四方无声，灰雾稀薄，橙红色的光亮即将照明天色，二人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早已归巢，只能远远躲在一座尚未挖过葬魂台的山峰上布置隐匿阵法。
在白骨山表面即将被完全照亮之前，元心终于看到那头水属性冰魄慢悠悠的飘回来了，“师叔，快看，他回来了！”
赤云子抬眼望去，也看到那物似有疲惫，面无表情冷冷的飞掠进白骨山内，消失不见。
“应是昨夜和其他兵魄争斗，消耗了气力，但看体型像又大了一个轮廓，看来实力已经彻底赶超人族金丹后期修士。”
“那岂不是接近元婴？”
赤云子摇头表示不敢确认，但无论如何既然决定要捕获，好好做准备即可。
感应缚魄珠中剩余的那两道充满力量的灵鱼道咒，赤云子心中莫名生了底气。
白日里，元心照旧呼呼休眠，下午醒来后做课，做了课跟猴子玩闹一气，夜色又近了。
赤云子则盘膝打坐，闭目养神，思索着等这头兵魄收服以后再去哪里。
按照这几月的信息收集，他和元心锁定了五头金丹实力的兵魄，其中两头水属性、一头金属性、一头木属性、一头火属性。
虽然其中最灵动的三头是金水木属性兵魄，可条件限制，他手中目前只剩下水属性和火属性灵鱼道咒，今夜过后，似乎只能去选择捕捉那头火行兵魄。
可惜那头火行兵魄是这几个月间见过的最凶悍的存在，其所居巢穴几乎无法靠近。
而其他地方虽然也有各类稍弱些的金丹层次兵魄，但见识过更强大恐怖存在的赤云子，哪里甘心选品次弱些的。
这便成了一整日心中的纠结。
黑夜再次来临时，一股寒风自北向南席卷而来，这风冰寒彻骨，所过之处尽起坚冰。
赤云子盯着白骨山下被寒冰遮盖布置诱饵的位置逐渐生出担忧。
不过半个时辰，狂风大作，冷气愈发深重，霜冻来袭，整个白骨山一寸寸凝成冰刺。
天象异变，原本漆黑的视线逐渐被白茫茫覆盖，令赤云子和元心大感意外。
按说来到此间似有大半年了，从未发现外域能生雪冻之景，天生异象必有变故，赤云子不得不打起精神谨慎防范。
也就两炷香的时间，白骨山中幽蓝光芒如萤火升聚，那书生兵魄骤然凝实，适时风卷如龙，赤云子这才意识到，原来此物已到了晋阶的关卡。
天际似有微弱白光即将发散照下，隐存闷雷欲作。
赤云子预感恐怕稍后就有类似劫雷的东西去助那物晋位，如此一来还谈什么捕捉，他不免生出失落。
不曾想，本以为今夜一切谋划要落空时，却见那书生从山中飞掠下去，一剑挑起冰面，将藏于其中的冰晶花朵摄面吸食。
由于那花朵珍稀异常，原本准备的诱饵品相低小，而这头兵魄实力强悍已属外域顶峰，还不等赤云子出手收摄，冰晶花儿已被那物吸食。
这下可闹了尴尬，眼看那物转头就要回山里归位晋升，天际星辉也逐渐变得白亮，赤云子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次性又扔出去三朵花儿。
冰晶花儿本是天地造化出专门针对兵魄所用，一旦露出气息，那兵魄哪里能抵挡本能，当即弯腰收用。
赤云子抓准时机，一个纵越，抛出缚魄珠，蓝色道咒灵鱼如闪电般穿入其体内，在那柄湛蓝透着寒彻骨髓的剑抵达赤云子瞬息前，在那剑器震的他五脏六腑移位，皮肤变形的瞬间，他巍然不动，宛如神临的一个声音爆裂吼出：
“摄！”
巨大的吸摄之力朝着那头水属性兵魄发动，其身如泥牛入海，顷刻被收拢缩小，直至消失。
尔后，赤云子像是一条脱了气力的老狗，句偻着身子架在半空久久缓不过劲儿，别提多狼狈。
可天际光辉大亮，夜如白昼，哪里会等他回神修整。
只见一束通天亮门如影浮现，南方不知觉四五头恐怖气息飞速逼近，放眼看去，正是这三月详细记录过此间最强大的几头兵魄，尤其是全身包裹着烈焰如火中生的那头。
赤云子亡魂大冒，赶忙缩回山峰阵法之内。
第608章 再收炎炤
也不过三两刻的功夫，赤云子和元心所藏匿的这座山头顶空，早已经被那五头兵魄霸占盘旋。
其中散发威势最恐怖的，莫过于背着一对烈炎双刀高达半座小山岳的火属性兵魄。
事发突然，赤云子惊魂未定，来不及仔细观察，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将元心和猴子护在身后。
他谨慎观望着小山外那几头庞然大物，生怕下一刻它们刀戟挥噼，将这座小山柱夷为平地。
好在十多个呼吸过后，外面那几头兵魄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
看来即便是站在外域顶端的这几头战力，仍然无法感知到此界主人布置的规则之柱。
但一想起以前误入内域被更恐怖的那两头兵魄围堵，赤云子心中料定，外域和内域的兵魄在意识或者感知能力上，一定是从本质里有了蜕变。
那么此刻它们盯着那通天的光亮巨门寂静无声，就值得思考了。
“师叔，他们没有注意到咱们！”
“嗯，合乎情理，此间主宰的规则之力所限，外域的一切兵魄无法感知葬魂台，甚至有可能它们会发自本能的躲避。但根据你我过去在内域遭遇所思，一旦兵魄的实力超过金丹极限，必然会超脱这条规则，届时藏魂台内的东西反而会变成他们梦寐以求的补品。”
“可为什么他们现在静了下来？”
赤云子缓慢盘坐，摇头不语。
他此时极其虚脱，需要以灵石迅速补充气力。
边着手调息，双目却不曾移开那几头兵魄的身影。
“在等什么呢？”
“师叔，你看南边，又来了好多！”
此时元心瞪大眼睛，指着南方，赤云子一眼撇去，心中霎时冰冷如狱。
只见南方光韵肃杀，一头头或蓝或紫、或赤或黄的兵魄山呼海啸般飞奔而来。
好家伙，落入此间已经过了大半年，由于无法感知时间流速的区别，或许已经一年还多，从未见过这么多兵魄集中往一个地方汇聚。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它们要聚议开会。
但赤云子几乎是下意识就能笃定，一定是因为那光亮如白昼的通天亮门。
此时的“卧榻之侧”，那五头兵魄仍然寂静无声，只是它们散发的杀气与寒意，已经令本是火属灵猴的焦耳都耐受不住。
元心冻的直打哆嗦，手里拿出一颗清光佛珠，一边念起大梵般若真经，那珠子内中散发出暖洋洋的热气，才驱散了灵魂深处不由自主持续生长的恐惧感。
赤云子心中不免感叹，此子天赋之高、慧根之厚，两甲子内宗门小一辈弟子里恐怕再难有匹敌者，菩提师兄本就天资绝伦，结丹有成是大概率的事，再加上元心这样的弟子，日后佛心堂在门里的排位怕是能稳坐前三。
反观自己即将接手的阵符堂，自新元十三年御魔城一役开始，连年走下坡路，同届师兄弟先后遭征军、黑风洞大劫和不久前的灵台村苍蛇计划调挪，此时可用之人已经稀薄的可怜。
赤云子心头不由得泛起低落，但也只是一刹那的恍忽，它再次将目光投像通天亮门。
那几头早先到来的兵魄仍然寂静等待。
“在等什么呢？”
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兵魄越来越多，此时若是从天际向下看，自能震惊心神，因为在赤云子所坐立的小山峰周围不远处，围绕着那通天巨门一圈圈的光团兵魄，至少有上万之多。
元心愁眉苦脸说着：“师叔，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赤云子童孔一缩，“出去？”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脑海里电光火石的猜测逐步串联在一起。
“对，它们是要出去！”
“那光门必是某种可以让金丹顶峰突破枷锁之物。”
想及此，赤云子脑中波澜静止，金线牵引，思维透彻。
几月以来，始终不知道如何从此间脱困的迷障当即解除。
那光门如果可以让兵魄蜕变进入内域，那么是否也可以让自家两人一兽离去。
他心中想法跃然纸面，清晰透亮，还差最后的左证之兆。
通天巨门白昼之光在极限闪烁三息后，终于由白转色，开始变的湛蓝。
此时矗立于赤云子所在山峰不远处的双刀火属性兵魄双眸全开，飞浮而起，其他几头兵魄也开始逐一分散往门的方向靠。
当那巨门发出的光色完全变成水蓝色，瞬时间，靠进巨门不远的七八头水属性兵魄同时飞驰直冲。
临到门前的那一刻，当先一头实力最强的骷髅兵魄就要入内，却被后来的三头刀戟加身，往死里噼砍。
巨门虽高，但并不宽敞，就像是天上有神人刻意露出门缝，只够容纳最多十丈身形穿梭。
不过兵魄们也皆有能耐，缩化身形与之匹配并不犯难。
只是每当有一头兵魄试图冲进去，就有其他多头兵魄阻挠拖拽，往死轰击。
眼看着这一轮水蓝色光辉即将转变颜色，最强的那头兵魄不再试图缩身侧入，而是铁戈飞舞，开始全力报复清洗那些阻挠它的水属性兵魄。
不过片刻时间，水蓝光辉乍变，金色光芒逐渐兴盛，早已经准备就绪的金属性兵魄们直充而去，也开始互相阻挠。
赤云子看在眼里，迅速思索。
他本就是阵道天才，通晓规则设置之法，此间如蛊彀一般，天门怕是为筛选强者而存。
那么众魄争抢，必然是因为进去的数量是有限制的。
金辉过后，厚重的土黄色光芒乍亮，此时土属性兵魄们一拥而上，开始争夺跨门资格。
土过后是火，那双刀火魄一马当先，并不着急跨入天门，而是靠着它那如小山岳般的身躯直接挡在巨门前，先行处理和他争夺跨门资格的其他火行兵魄。
这一看就是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灵识智慧。
只可惜便是强如金丹极限，也抗不过其他兵魄群殴，此魄发觉这一轮没有机会，自动倒退离开稍远。
火过后是木，木行兵魄的厮杀虽然柔和，但彼此的牵制手段极其残酷，有三头实力最强的木行兵魄手舞绿灵罗鞭，动辄随意把其他同类绞住蚕食。
等青木色光辉散去，天门变得漆黑如星辰，此时所有兵魄争斗渐渐停止，再次恢复静等的状态，一个轮回也不过大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赤云子眸子明亮，他静静凝视，如果猜的没错，这个时期的门多半就是为选拔者开立。
果不其然，星辉过后，光亮再次转为水蓝色，重复上一次循环。
“元心，这巨门正是你我离开的机会！”
“啊？这么多大凶物，咱们怎么离开？”
再是聪慧的孩子，面对如此多的凶物环伺，也不可能生出从中间走一遭的勇气。
赤云子却早已下定了决心：“莫怕，那门离我们并不远，若我所料不差，这是你我出去的唯一机会。”
站起身后，赤云子拿出从门里兑换的最后一颗【补寿果】，口中呢喃了一句：“二十年应该够，值了！”
将那果子一口吞下，他看了眼猴子焦耳，焦耳叽叽两声，心领神会，拿出阵盘准备迁移事宜。
“元心，待会你只管闭眼默数十声，师叔带你离开此地。”
困守此
地可能早已经超过一年，赤云子厌倦了再等其他变化，此间大能布置这种层次的牢笼，哪怕是自家掌门把所有能请动的元婴老祖都请来，怕也掰不过人家的手腕。
既然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水蓝色光门之后很快就是金行门，金辉之后是土行门、土行之后是火行门，赤焰光辉自门内乍变开来，赤云子指诀恰动，眉心灵光闪烁，火眼睁开，盯着那双刀烈焰兵魄目不转睛。
说那凶物也真是机灵，在第一轮天门轮转时托大吃了亏，此时它站在离门缝不远处等着前面那些不如它的优先争杀。
光门切换的时间约在三十到四十息，具体定数并不绝对，三十息过后，那凶物浑身燃起赤色烈焰，如流光一般飞速冲向巨门。
“焦耳！就在此时！”
赤云子心头冷笑罢，闷声大吼，猴子将山峰阵旗刹那间拔起扩散，赤云子在同一时刻接过阵盘，一大口精血吐出，完全覆盖阵盘。
那五杆阵旗一变作二，迎风暴涨三丈，几乎以瞬移空间的威能笼盖方圆两里范围。
“重力桩！五行颠逆，二十倍！”
元心哪里见过此时此刻的赤云师叔，整个人浑身殷红，皮下的血液像是下一刻就要暴出体外，那枚控制五行禁灵阵的阵盘寸寸龟裂，血液渗透入内，阵法的重力威能压的元心快要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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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一发，在藤条就要抽中赤云子面门时，赤云子脑海当即清醒：
“赐汝新生，名曰炎炤，助吾脱困！”
轰～
一抹巨大的红云雷霆庞然而发，自赤云子体内顷刻间飘涨出一具高达十余丈的烈焰兵魄。
这兵魄身披云鳞铠甲，双刀赤火滚滚，头带羽盔宛若神将，只见它双刀交叉，先后向前挥噼成气，黑焦如墨的【灭】字横贯八方，直接将藤条对面的两头兵魄瞬间斩杀。
“炎炤～得令！”
赤云子五脏燃血，狂吐一口，擦拭嘴角，冷漠盯着还想跃跃欲试来争夺跨门的木属性兵魄们。
三、
二、
一...
“重数！”
天地寂静无声，头顶赤雷滚滚，赤云子宛若仙佛一般盯着那些想要上前却都胆怯徘回的木属性兵魄，哪怕它们皆有金丹战力。
八、
七、
六、
...
二、
一...
“再重数～”
十、
九、
八、
七、
...
三、
二、
一。
身后通天巨门中乍现星辉，散着冷意，赤云子此时满头白发披散，七窍血流不止，“艮”字道袍随风猎猎飘荡，模样狼狈至极。
但他从出生到今日，从未体验过此时这种酣畅到哪怕就地死去也无怨无悔的感觉，身附金丹极限的兵魄化物，万千修士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力量，正在被他驱使听用，信手拈来，震慑此间。
“哈哈哈，哈哈哈！”
赤云子朗声大笑，酣畅豪迈，在星辉之门时间刚过一半的间隙，收了炎炤，跳跃而入，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他们二人一猴已经出现在一座巨大阴黑的宫殿中，不远处高台半中间正坐着那头先前把他们追入地底的熊罴妖，恶狠狠的盯着赤云子目不转睛。
“师叔，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感受着小光头拽着自己的手，赤云子恍恍忽忽靠座起来，眸子逐渐看的清了些：
“莫哭，师叔性命无忧。”
“呜呜呜～，师叔，你变老了～”
“呵呵，此世间哪有不承受代价而只享受利处的道理。”
赤云子环扫宫殿四周，适应着不知是多久前支付代价后的这具破败身躯。
第609章 黑山大王
这处宫殿异常宽阔辽广，阴黑暗淡，光亮甚少。
赤云子并不知道当下处于什么时局，只是浑身疲软，没有太多力气管顾长远，只环扫四面，最后将目光盯向熊罴妖，谨慎戒备。
他此时灵力弥竭，多处经脉受损，躯壳破败，发色惨白枯槁，极其狼狈。
那熊罴妖原本目光恶狠狠的，见赤云子面色凝重似有惧怕之意，反而露出獠牙嗤笑，冷哼一声：
“鼠辈，等出去再将你蜕皮剔骨，打了牙祭。”
说罢，巨大的熊躯靠着台阶一躺，直接闭目养神开来。
赤云子精神一松，看熊罴妖的态度，眼下并不会发难，于是他内观自身，开始审视盘算。
经脉受损、灵气枯竭，都是可以通过时间调养回来，赤云子一边内查伤势，一边将储物戒中余下的一应灵丹药用全部服入体内。
可经此一遭遇，自家身上护命的灵器已经尽数耗损毁去，只留下两件新获得的灵器，一者是那二阶极品靴子【雷极弧光】，另一者是似有成长机会的匕首【幽狼星刃】。
除此以外，真真是一件灵器都拿不出来，而兜里的丹药符箓刚才那么一灌，业已精光。
要说灵器丹药符箓，还属于肉疼但不要命的，那损失的寿命可就真的是再也回不来了，筑基修士寿元百六十至两百，只先前那一场支撑，自己少说耗去了七八十年。
想及此，赤云子不由得一阵昏晕，四十多年来，他自视门中同辈少有悟性匹敌者，历年大小比试，甚至能巧借阵道力压高几个境界的前辈。
而今，从筑基初期到筑基圆满少说也得五六十年，结丹更是难以估算，这金丹大道之路，恐怕是希望渺茫了。
赤云子心头灰暗，不免叹息一声。
“师叔？”
“莫慌，无碍。”
见元心神色一直惊慌，赤云子摸了摸他的头，勉强盘坐调息，好一会儿吐出浊气，储纳生了灵力，运转双目天赋，火眼四下看去，才将整个宫殿样貌看清。
此地与外界灵机隔绝，整个宫殿空空荡荡，四面高墙石壁符咒纹路复杂，根本认不得是何年代所成，唯一有建筑的地方正在那雄罴妖落座处。
高台之上，有一尊巨大的石座，上面空无一物，背后是比宝座整整大了五圈的圆环浮雕立体屏壁。
赤云子猜测，若有异动，恐怕就是那石座周围了，毕竟以雄罴妖目无天地的睥睨脾性，竟然甘愿躺在高台半中间，而不是稳坐其上，想必它心中也有恐惧和敬畏。
此间既是大能选拔人才的场所，如今自家二人和熊罴妖应当算是过了一大关，才能得此僻静之所。
只是没有更多信息甄别，心里终究还有不太踏实，但眼下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其他举措。
“元心，你醒以后，可有发现这里更多奇异之处？”赤云子传音问询。
由于元心修为浅薄，未曾习得传音之术，只能直白开口：“当时天旋地转，我睁眼时，就只看到那只孤零零的大熊怪了。”
他这一出声，却听高台之上响动，熊罴妖翻身骂来，恼怒瞪眼，恶狠狠道：“小鬼，你爷爷乃是黄蜂岭黑山大王，早年曾有幸跟随蛮舞老祖学习，出去入了我腹，也好教你知道死的荣幸。”
元心本是无意提及，他年幼纯粹，只是心里觉得那妖即能通人眼，观察的久一些也没那么可怕。
可谁想到熊妖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得让赤云子陷入思索。
天地万物，存活于世，所做行为举止，多为维护自身利益和弱点，熊妖只被元心说了一句“孤零零”，便恼怒回应，足见此妖对自己出身很是自卑。
元心被瞪，赶忙
往后一缩，噤若寒蝉。
赤云子打坐调息，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能站稳身形，立在殿中。
既然这位黑山大王暂时不会发难，那自己正该走动一遭，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真需要熟悉环境。
一柱香后，确认此殿封闭，进出不得，赤云子拉着元心回到原位盘坐。
刚才在殿中度步间，他已经想清楚了，目前的寿元实在支撑不起消耗，不过有炎炤那头兵魄作为保命战力，真要是厮杀起来，也还能有所期待。
人和人的相处，其实很简单，要么合作、要么做对、要么各走各的路。
赤云子瞧着那熊罴时不时挠腰蹭腚，也偶尔看看自己，估计他并不是十足没脑子的凶顽，便道：
“黑山道友，不知可愿听贫道说一两句？”
“你有屁就放。”那熊大咧咧坐起身子，虽然仍旧没有好脸色，但从行为上判断，确实愿意交流。
赤云子不卑不亢道：“你我本无仇怨，如今外界正在经历大变，人妖两众大能携手开辟黄鸟宝库，约下轩辕峰斗法，正是和谐时期，本没道理互害性命…”
“放屁，你等杀了我狼兄弟，就是结仇，还提什么狗屁的轩辕峰斗法，老子不知道！你是想让我饶你小命？”
赤云子尴尬当场，这熊还真不傻，他沉默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暗自一笑，故作吃惊，又道：
“黑山道兄可是没收到妖族前辈们的调用？不应该啊，以你这般强大修为，早已堪比金丹一阶的前辈，本可在两军阵前有一席之地啊！”
此言一出，触及熊妖痛处，他哼哼两声，道：“那群鼠目寸光之辈，待我宝丹凝成，必要给他们好看。”
赤云子点头叹道：“贫道本自南方小派出来，也欲要去杀场参事，博一些机缘，奈何报名时人家嫌我门派无名无势，便把我拒了。”
“他们却不知道，我家中人各个铁骨铮铮，长辈们无一不是人中豪杰，我又怎肯受那帮势利小人之气，便凭着自身手段游走在这寿丘大地…”
“前段时日路过小黄沙湖，你那位狼族道友设计想要害我，被我识破后愤愤不平，追赶上来与我斗法，我哪里是泥捏的，与他殊死搏斗，自是胜了他…”
“从始至终，贫道根本没有想和贵方做对的心思，眼下你我两方困在此地，进出不得，何不能携手共度难关呢？”
“少跟我称兄道弟，这道场诡异难测，大家都度过了一重关卡，眼看就要出去，却来谈劳什子合作，你是傻了吧？”熊妖斜眼撇来，即不太敢相信赤云子，也觉得这人族脑子有病。
赤云子不急不缓道：“那你我便做个赌约，若是后续没有阻碍，黑山道友出去后自可尝试将我二人吃干抹净，但若是此番遇到你也过不去的难处，我为你出手一次，你此后需要为我办三件力所能及之事！可敢？”
熊妖气笑了：“这有什么不敢，你倒是托大的厉害，竟还想着为我出手，真是笑死你大爷。”
谈到此刻，话题算是聊开，赤云子正想继续探问一些消息，没想到殿内对立面的石柱旁一道光束落下，出现了三道人影，竟然是那化生寺三人。
名唤江少优的修士衣袍破烂，发丝散乱，刚一露面，见到那熊妖，生出本能恐惧，立刻抬起剑来。
熊妖拍了拍肚皮，冷笑道：“你们几个小贼也能活下来，真是撞了大运的。”
那三人惊魂未定，却见他们东侧另外一道石柱也投下光亮，片刻看清人影，是少了一条胳膊的班若固。
此时那人眼眶泛黑，猩红墨气自整个身子内散出，连熊妖都不免面露惊色，站了起来。
“班师弟，太好了，你快过来这边
”名叫钟晴的女修虽然腹部映出血水，但气力尚存，欣喜叫到。
赤云子拉着元心起身，若所料不差，此番遭遇应该到了最后时节。
610章 各获灵宝
大殿阴黑暗淡，只因那传送光束照射获得片刻光亮，很快又归于寂静清冷。
赤云子天生异瞳，一双火眼自能明辨气息强弱，定睛看去，对面班若固、江少忧、钟晴、谷雨町四人，皆是狼狈无力，伤痛深重。
此时此刻，环眼扫去，江少忧白袍脏破，手中灵剑断成半截，钟晴蓝衣染血，谷雨町更是狼狈到尽露粉白，唯那班若固似乎还藏有气力。
最终，赤云子将目光盯在班若固身上，此人虽然呼吸紊乱，但周身猩燥墨黑气息透着诡异，隐隐让人有些心悸。
瞧熊妖动作，恐怕他也和自己一样，对班若固有警惕之感。
“人族小子，将你身上那件东西交出来！”熊妖当场质问逼要，江少忧等人赶忙后退。
赤云子闻言一震，他再次细看，才发觉不是班若固自己有什么变化，而是他体表似乎附着了另外一种法宝或者灵器，肌肤间有猩红纹路，好像壁画一般。
感觉熊妖可能用强，班若固原本怯懦的眼眸突然变得凶狠阴毒，道：“休想！”
吼～
熊妖一声咆哮，转瞬之间身形变大，手中长枪轮指向江少忧一众：“爷爷再说一次，将那东西交出来，我饶你等一命，否则出去以后，生吞活剥了你们。”
殿中三方，看似江少忧一众人最多，但此刻最属他们虚弱狼狈，眼看又要争杀，江少忧俊逸面庞愈发惨白，他冲四人中姿色最柔媚的女修谷雨町使了个眼色，只见谷雨町慌忙抓住班若固的衣袖，眼眸中尽是央求：
“班师弟！”
班若固眸子霎时间又软弱下来：“师姐，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转头之际，又盯着熊妖道：“除非我死，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了你这妖物！”
江少忧出身化生寺世家，从小机敏过人，此时见己方几人难有对抗之力，而那蠢货又不愿意退步，只能将目光投注给赤云子。
“项师兄，没想到还能在此地见到你，我等同为人族修真之士，正该一起对付这妖魔才好，你快过这边来！”
赤云子原本对这波人也没什么好感，当下一听对方引火的言语，真是气的忍不住想笑，此四人出身名门，为什么一路走来做的这些事如此龌蹉，还不如一头熊妖敞亮。
遂皱眉道：“我与黑山道友先前做了约定，你等的仇怨，自行解决。”
熊妖呲牙一笑，正要进一步逼迫，却见殿堂大亮，此间每一根石柱都通体变得晶莹如光，足有八根石柱之多。
而那高台之上，五轮半圆石雕光华闪动，从内里汇聚星辰之力，逐渐在宝座上凝聚出一道青色神魂，状若老人。
只见老者捋须沉声：“不可动刀兵。”
轰鸣的声浪如潮水拍打出来，直让众人连连后退，震撼不已。
熊妖立马收了大枪，乖得像条狗一样。
江少忧四人见状，才意识到刚才被那妖物耍了，差点自乱阵脚。
老者站立起身，度步环扫大殿，发出笑声：“不错，不错～”
又一凝指，七道星光从他身上飞射而出，径直冲入殿内六人一妖眉心，霎时间，赤云子只觉得识海震荡，其中一大段秘闻妙法震耳欲聋，响彻脑间，最终这些声浪汇集成一枚清晰可辨的拇指咒印，像是一个立体的“涌”字。
这字咒透着清冽之气，缓慢围绕着自家识海中那座本命赤山印转动。
赤云子顾不得检查自己，赶忙拖拽着迷迷糊糊的元心：“元心，可有难受？”
小光头迷迷蒙蒙好一会儿，然后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听不清楚老爷爷说了什么。”
赤云子沉静良久，叹了口气：“拿
了他的好处，自然也该承担代价，此事也算公平。”
至于其脑海中获知的信息，他暂时不打算细想，只留出注意力盯着那星光凝聚的老者。
老者见众人都吸收完毕，又鸿声道：“八宝择一，速去！”
说罢，静立在王座前，等着六人一妖做出选择。
显然这大殿一共八根石柱，八宝应该就是对应八柱，赤云子抬头观察最近的这根，其上当空浮立三字，名曰【炎涌舟】。
他面色陡然漏出喜色，毫不犹豫直接踏了进去，原来石柱竟然是一种阵道暗格，灰蒙蒙的空间内一望无垠，只面前一艘巴掌大的通红的灵舟散出光华。
名：【淬火·炎涌古舟】
品：三阶·极品（可精粹）
属：火·土
效：【宏微】【被动·乘风】【被动·借火】【被动·扩甲】【被动·阵基】【遁地】
附：【火涌兽魂·附魔】
“这！”就在赤云子将这物收为己有的瞬息间，他心神震荡，好不惊喜。
三阶极品飞舟！六属性功效！兽魂附魔！灵根属性更是完美契合！
天啊，如果说他这辈子真要是为什么飞行灵器惊掉过下巴，此时此刻绝对算四十多年来头一遭，这世上竟能有如此绝品飞行灵器！
三阶极品，飞行灵器，是什么概念，很多散修金丹一辈子奋斗估计也买不起一艘的，自家宗门目前也仅有两座啊！
拿了灵舟，一股莫名伟力瞬息间将他推出那方空间，再眨眼便出现在元心身侧，见其他人还未曾动身，而自己面前的光柱已然散尽星亮。
赤云子压住内心的震惊喜色，左右一看，快速拉着元心朝就近的光柱走去。大殿本是长廊，八根石柱自王座对面两两排列，离着王座最近的左边第一根由黑熊妖霸占，右边是江少忧一伙。
赤云子顾不得理他们，很快带着元心来到左侧第三根光柱，其上写着【定水牢】三字，赤云子暗自传音：
“你进去将此宝收下，但出来后切莫透露半声，神色务虚平静。”
元心机灵，点了点头，快步走入。
那江少忧一伙本就惧怕熊妖强占他们的东西，见赤云子似乎已经获得了宝物，也一个个选择光柱进入。
留下熊妖森白牙口一笑，冷不丁警告到：“项老弟，刚才既然没揭穿我，那待会儿出去我动手抢他们宝贝，你也莫多管闲事，算给我一个饶你的由头！”
言罢，扛着大枪直接进了身旁光柱。
赤云子心中稍思，估摸着先前那一番讲说对此獠产生了些许影响，那暂时也先不理会他。
眼下殿中还剩左侧最后一根光柱没人进去，赤云子转身望了望高台上那老者，见其没有其他指示，他试探问到：“前辈，晚辈可否将那最后一件宝物也取了？”
他本是灵机一动的试探，谁想那老者竟然冲他摆了摆手。
这可真是没有料到，赤云子二话不说飞冲入第四根光柱，空间布置与先前一般无二，他几乎是看也不看宝物到底是什么，瞬间拿了东西滴血认主，
即刻退了出来。
再返回第三根石柱站好静等元心，一来一回连五息都没有花去，这果决行为皆被那老者看在眼里。
名：【淬水·寒冥法袍】
品：三阶·极品（可精粹）
属：水·土
效：【减·灵压】【被动·静神】【被动·霜甲】【被动·震鬼】【被动·八卦】
附：【水鲤兽魂·附魔】
赤云子双目呆滞，心头震撼难以控制，又是一件极品宝衣，六属性功效，兽魂附魔，虽然价值比先前那飞舟低了很多，但在同类灵袍中，怕是比很多四阶灵袍也要恐怖了吧？
难道，此间每个人拿到的宝物都是这种品次的么？
这灵袍当下正是急用的时候，赤云子二话不说直接穿着在身，一席湛蓝如碧水卷波的道袍，顷刻附上身子，再将自己原本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艮字袍收回储物戒，这下除了头发苍白散乱点，远处看起来卖相绝对是有逼格的。
还不等他细细品味，其他几根光柱逐渐暗淡，内里出来的人无不喜上眉梢，江少忧手中金光长剑熠熠生辉，偶有虎吼；谷雨町紫绣玉披缠绕在身，耳坠头钗珠光宝气；班若固双脚青绿流萤，一看就是极品灵靴；每个人都得了他们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最精妙的三阶极品灵器。
且这些灵器尚可精粹，也就是还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刻纹升阶。
唯独钟晴得了什么，赤云子看不出来，只因她现身既打坐调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元心不一会儿也重新回到赤云子身边，他缩头缩脑的跟赤云子靠得更近，但在赤云子的眼色下，没有打算说一句话。
殿中几人迟迟不见熊妖出来，江少忧略显不耐烦，道：“前辈，我等几人可否先行离开？”
而那老者看都不看他一眼。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熊妖终于大咧咧的走了出来，手中长枪包裹着赤红火焰，滚滚浪潮充斥他周身三丈，浑身气势似乎比进去的时候增长了一大截，像是人族的等闲金丹修士如今在他面前都不够看似的。
也正在此时，大殿高台上老者露出诡异一笑，洪浪声声：“三百年后，再来觅此缘法！”
轰的一声，凝聚其身的星光瞬间消散，王座上一道巨大光束投下，正像是出去的传送法阵。
黑熊妖桀桀一笑，玩味盯着江少忧四人，只等他们靠近那传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