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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命急宣     今日我掌天地txt下载     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3章 东征19 千叶山(下)

    正值隅中清气上升时分,清灵山自门脚向南三十里内,天幕落下鹅毛大的雪花,其间半空中一艘艘云舟排列整齐,各舟之间又有无数的队伍站立围拢着中央的人造石坪,好似遮天的飞云汇集议事,又呈外高圆包陇内底圆之势。

    霜花降落,天地间平添肃杀寒意,大雪从昨夜一直降到此时仍不见消停,那中央人造石坪上正有三人两立一跪。

    今日这般大场面,着实出乎了众人的预料,本来各军队伍以为又是奉命化解冰山清扫妖魔的一日,谁想大早晨一队队都被通知来参加罚罪会,从清晨忙了两个多时辰布置出如此场面,主角终于现身了。

    事前论说,当下除了把守清灵山的少部分修士,其余一概被请来参会,大几千人居高临下只将双眼齐齐围着石坪上那三人打转,三人之中负手而立眉目半合者正是钟掌门,他老人家平日里都是一副平淡和善的模样,今日冷眉皱起,威仪孤冷,可不令人肃穆寂静。

    跪地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藐视军令导致青龙朱雀两军死伤惨重的罪魁祸首:陶寒亭,其身着普通的紫玄袍衣,双手被缚,眼眸凝静,不发一言。

    石坪上还有另外一人眉清目秀,器宇不凡,身背一根紫玉狼毫,双手呈着一根黑紫色扭花铁鞭,那鞭子不需驱使便自动散发令人心悸的电光黑气,各云舟上但凡眼尖一些儿的,都知道此物是件歹毒法器。

    眼看着午时将近,大雪一直不见消停,众人目睹钟掌门抬头凝望东天际良久不曾吭声,当个别人开始按耐不住性子左右低声攀谈时,嘹亮清洪的嗓音响彻场间:

    “自东行以来,有赖各军道友尊令做事,本以为攻破清灵山要许多时日,哪知两日便攻成而胜,其间种种辛苦待返回槐山后必定不负众心。

    今日邀各军诸友,乃为我门中陶寒亭擅自离守本职,率众扰战害的几千余军士惨死恶地做一个短暂交代。诸君皆知自古每逢乱战,总有死伤,我辈若是战死于敌手,大可呼为壮哉,可那些鲜活的道友军卒皆是受我这同门的执拗而死,贫道深感愧疚,也知各家恨他,此处且先清算!”

    话毕,钟紫言面无表情,将目光投视宋应星,宋应星拿出一短篇玉简,将陶寒亭违抗军令私自上山屠戮,一步步使得清灵山地气外泄,遭有心人施展秘法驱使邪怨附会,漫山变为鬼蜮的罪状宣读清楚。

    此间有些不知道的人这时才明晰原始,知道此时是要处置陶寒亭了,都将那宋应星宣读的惩处听了个真切:一来为正军纪,今日先要以炼魂鞭抽打陶寒亭一百大鞭;二来由于东征大事尚未落定完结,抽完以后若陶寒亭还能活命,先留待东征结束以后,押回槐山再着急众家给出交代。

    若是个不明所以的,听了这种处置多半要嚼舌根,说赤龙门还是在偏袒陶寒亭,单抽一百鞭子算怎么回事,如此恶罪,不应该直接凌迟剐肉钻骨罰杀他?

    可若是知道那炼魂鞭厉害的人,哪里会不理解这刑罚的恐怖,自道门广布金丹通路以来,世间修真之人九成九练的是性命通窍的路数,**玄窍通灵脉,一身只为破丹婴,魂体脆弱不堪用,万法归元求仙诀。

    可以准确的说,此道修真者若非有机缘命数强健魂体,单靠个人的修行路数和寿命限制,能把金丹元婴修成已经是耗尽了血运,而魂魄和躯壳的锻造向来艰难,几乎少有人专注于此,陶寒亭资质本也非上等,年轻时哪里会投注心力躲此劫难。

    可那炼魂鞭是何种法物,千毒万咒附刃脊,穿会黑绳铁线中,专为活魂凡体造,沾惹片缕既害身。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宋应星手中握着的那根,绝对不低于三阶灵器,如此凶器,莫说是筑基修士,便是金丹真人,又能耐受得了几鞭。

    众人听宋应星宣罢,见他先是呈着鞭跪在地上跟陶寒亭说了什么,后又跪着转头对钟紫言拜了一拜,便立起来准备动手,而钟紫言已经一个闪身离开了石坪,回到赤龙号自己的休寝屋中。

    天威浩浩,雪幕垂垂,一声铁鞭抽响,紫电黑气如光影闪晃,陶寒亭后背袍服裂开,血红的口子划拉,一声惨闷哼声传入此间几千人耳中。

    修为高深些的,只此一鞭就能看出陶寒亭体内魂魄震荡,恐怕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由于宋应星修为尚入不得厅堂,执用三阶灵器颇为吃力,每一鞭抽出来都要停顿良久,如此进展只四五鞭,已将陶寒亭后背抽的血水四溅,脚麻手麻,也令众人见到了鞭威可怖,鞭鞭镇魂,直骇心神。

    正午到时,随着第十鞭落下,陶寒轰隆倒塌落地,血水自石缝外流,仅存了些许意识。宋应星身子僵了一僵,满头是汗,热气大冒,他转头扫视一周,巡视向赤龙号上,见不到掌门的身影,心里愈发慌乱。

    直到这时,他才明悟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抽的是自家亲长,疼的是自己心肺,另外还不晓得同门师兄弟们如何看待自己,按照掌门清早的意思,显然不只是做做样子,如今陶师兄只捱了十鞭已经耐受不住,再来几次还不得把本命物都逼出来。

    唉!宋应星心头苦叹,他真是昏了头才接了这任务,想当年自己还是个**童子时,这位师兄偶尔会去居所和学场照看他们,虽然经年不苟言笑,但每每教的都是真功夫、照心经,见各师兄弟有鳖孬或是衣衫器物不善者,也自掏腰包常有补贴,那时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陶师叔。

    岁月流转,一转眼度至此方事件,那么多门人弟子偏偏教自己赶上,宋应星心里苦不堪言。

    可见不到掌门,闻不得停手指令,他只好继续抽打下去,此时也是体力不济,动起手来愈发缓慢,又加了七鞭后,整个石坪实体轰隆隆震响了三息,原来这石坪本是一座小驱散传导阵法,鞭力抽在人身上若是耐受的住,就算受了,若是耐受不住,为防力量反伤施行者,石坪阵法就起一个卸力之用。

    石坪阵法启动,说明陶寒亭性命垂危,这是不争的事实,宋应星双眼震颤,手腕抖动的厉害,一是以他的修为施用那炼魂鞭本也吃力,二是他知道不能再打了,不然自己可是要背负打死同门的罪名,虽说掌门不会治罪,可门中大几百人总有不理解自己的,日后做事岂不孤立无援。

    周遭云舟上观看的各军修士人人胆颤心悸,那姓陶的先前还被各类嫌弃怨恨,此时皆都生了同情,要知道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巅峰修士,以往谁不知道他手腕不凡,哪成想这样一个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耐受不住十七鞭炼魂鞭,可想那凶器有多可怕,等闲人被碰个两三次还不得魂飞魄散。

    青龙号上一伙小辈聚扎的台眼前,李陌方朱明空一众人围着陶沅鸣低声劝说,陶沅鸣双手紧握悲痛流泪,苦喃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家三爷爷要死了!”

    另一座台眼前陶金檀和刘景升等人俱也哀伤悲痛,有些亲近的哀其受苦受难,没那么亲近的又叹其性命难保,要知道他们这一支往后在新赤龙门混,能仰仗的人可着实稀少,陶寒亭若是死了,门中高层除了钟掌门以外,没什么人待见他们。

    场间寂静无声,大雪飘摇不停,宋应星的第十八鞭怎么也抽不下去,还是赤龙号上当头负立的陶方隐老祖冷语道:“继续!”

    宋应星又连着挥了两鞭,直将陶寒亭打的昏迷过去,魂魄几乎破体,此间四方人只听一声昂扬凄厉的嘶鸣传响,石坪中央顷刻间显化一头赤红与明黄双色叠加的龙角马兽,那马兽一化两丈,双蹄前台,呜呜嘶鸣,正是陶寒亭的本命物:海烈马。

    “这……”

    “本命物都打逼出来哩!”

    “才十九鞭,着实骇人!”

    “怕是撑不了几次了”

    “赤龙门真要裁决姓陶的么?”

    ……

    场间一片哗然,各云舟间队伍人群里低声言语着不计其数,到此众人才深切意识到今日场面一点儿也不是在开玩笑。

    凡是赤龙门下弟子,纷纷浮空出列跪在赤龙号前,一个个悲戚求道:

    “求掌门饶过陶师兄!”

    “掌门,不能再打了。”

    “求掌门师叔饶了陶师叔罢,他虽犯下错事,但罪不至死啊!”

    ……

    青龙号上的陶沅鸣挂着泪珠飞出去跪下不住磕头:

    “求老祖宗放宽限制,我来代替我家三爷爷受罚!他不能再打了,他要死了,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一道道人影飞出去拜求,跪立于赤龙号前,陶方隐观察扫视,也不见别派出人,心中叹口怨气,狠了心,平静半闭着眼传告中央石坪的宋应星:“继续。”

    宋应星脸颊汗珠大冒,双目狰狞恐惧,足足呆了十息,又挥动一鞭出去,那海烈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三尺,宋应星踉跄走了两步,噗通跪在地上,冲陶寒亭昏迷的躯壳磕了三头,转头指着炼魂鞭竭力冲赤龙号禀报:

    “弟子气力已竭,再提不起此等凶物。”

    立于赤龙号当头的陶老祖问向诸军各伍,“此子罪孽深重,可有哪位愿意领命继续出来执行惩处!”

    他尤其将目光看向澹台庆生、申公茂、高鼎等人,见这些头脸人物一个个扭头不应,他理解,此时谁也不敢出来做这恶人。

    可若是就此罢手,大多真有怨恨的那些人还是会以为赤龙门恃强凌弱,以局势压迫他们,这也不是一个心服口服的计策。

    于是他飞身入石坪,吩咐宋应星退场,自己拿起炼魂鞭就要动手,宋应星转头跪地,满脸泪汗:

    “求老祖饶了他吧,不能再打了,再打我门中可就要失去一位肱骨人才。”

    陶方隐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退下,宋应星见求不得,赶紧起飞上赤龙号前,也随其他人跪于空中,面朝赤龙号掌门居室,大声求拜:“求掌门大施恩手,留陶师兄一命吧,东征尚未结束,我等怎能再害自己人谒。”

    久久不听回话,而石坪间炼魂鞭声又响了起来,一声声吓的各军观看之人抖抖嗖嗖,好像那鞭子抽的不是陶寒亭,而是他们自己。

    又是七鞭过后,海烈马灵体只剩下七尺来高,陶寒亭生机几无,不知是死是活,陶方隐心中苦叹:“我儿忍住,此般劫难是你种下,为了宗门基业复归,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此时位居青龙号当头的澹台庆生也出列奏求饶过陶寒亭,接着是高鼎出面:“虽说陶道兄有罪,但也不至于死,老前辈再抽下去可就没手可收,眼下还有大战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求宽恕些罪!”

    “是啊是啊,陶前辈罪不至死。”

    “求陶老祖饶过他罢。”

    ……

    各军多人开始出列请求,陶老祖仍不理会,又是一鞭下去,将那仅剩七尺的本命物抽的灵光全无,哀鸣不绝。

    正当他狠心要下重手不教自家这侄儿再受苦难时,东北方向忽有两道人影冒雪高呼:“求钟掌门救命,求钟掌门派兵增援!”

    人们目光移转,之间东北风雪幕里很快飞窜来一高一矮两个练气修士,有云舟自动让开来路,那两人直至闯入法场石坪外,此时闻听动静的钟紫言也不在居处躲着,闪身现于那二人不远前。

    突入其来的事件教所有人都有些错愕,钟紫言皱眉问:“你等是哪里来的,高呼我名有何要事?”

    那两人把身上压盖着的鹅毛雪花抖擞干净,抹整了衣袍,弯腰执礼,“回钟掌门,我二人是白虎军三队统领鲁鳞蛟前辈帐下跟从,昨夜后半段千叶山有强人增援,我方不敌节节败退,我二人领命一路飞驰来求派援兵!”

    这确实是天大的事,姜玉洲一生刚强自傲,出兵前也曾自信满满,此时竟然遣人来求增援,可见敌方实力着实不好应对,钟紫言久经战事,深知此时焦灼心急没什么用处,顿了三息,缓问:

    “你二人唤作何名,可有信物?”

    “小的唤作祁连鼠,乃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晚辈唤作裘木狼,也是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矮个儿的拿出手信和自己的行军令,高个儿的只拿出行军令,钟紫言往后看了一眼,宋应星赶忙从跪着的人群里爬出来核验,看罢手信面色大惊,后又查了二人身份,确认无疑赶紧将手信教给钟紫言。

    那手信乃是灵书妙笔字简,做不得假,想必是姜玉洲怕飞剑传书或信道被人截住,专用这二人快马来报,看罢字简,钟紫言教那二人先去休息,他则拜向众人:

    “事况突发,千叶山告急,此番惩处只能暂时停手,各军掌事速速往赤龙号议事殿汇集,我等早做计划,半个时辰后出兵东行!”

    说来也是,这事情恰巧赶来,救了陶寒亭一命,陶方隐赶忙拉出一具寒冰玄棺将陶寒亭的躯体装了进去,受了这般重的伤没办法迅速治疗,只能出此下策冰封了他,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医得好。

第554章 东征20 惊寒天(上)

    按照地势和灵山优劣来对比,清灵山当属从晋地以东到濮阳河域往西数十座灵地里最上等的地盘,除地盘珍稀,另外还有梁国这么一座广袤的凡人国度每几年供输有资质的弟子,占据清灵山几百年的赤龙门该说是享尽了发展优势。

    可惜造化弄人,世事变化莫测,很多时候门派的兴衰只用一场战争就可以决定,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只不过清灵山易主近一个甲子,钟紫言好不容易夺了回来,还来不及收拾干净,已经整备大军挥师向东。

    千叶山的战况风雪告急,这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排布好人马,六十艘云舟每艘五十人在青龙号的当头带领下急急驶向东北方,上面全是青龙与朱雀两军的精英修士。

    而剩余还有上千人守在福州,由青松子老道看顾着继续慢慢修缮清灵山,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融化此地,因为留下来的一大半都是负伤同道,哪里比得上昨日的清理速度。

    当下午时已过,各队头领在青龙号议事殿排列战法,陶方隐则站在殿外的云台边上遥看东北,风雪遮眼,普通人自是认不见前面路径,他却轻车熟路,就像是走一条寻常远道。

    做为单独的金丹至强战力,战法怎么安排完全不用他担忧,此间里多得是能人智计,只需安心做好一个听后辈调度的老人家便可,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站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穿着灰色长袍的陌生修士,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练气中期,前者中年人模样,国脸短须,名叫乾方,后者是个稀松瘦弱的老道,名唤燕尾行。

    此二人正是被紫云山安排在梁国都城的修士,半个时辰前钟紫言教陶方隐去都城将他们摄来,眼下东去路上,已经站在陶老祖身后两炷香时间。

    “前几日福州战事轰烈,怎么也不想着逃去别处?”陶老祖轻笑着问这二人。

    燕尾行明面上还是紫云山的弟子,有同门长辈乾方在,他只管缩着头不吭声。

    乾方沉默了少许时间,不卑不亢回应到:“晚辈乃是宗门掌事亲自派来驻扎此地的唯一筑基,若是见着一些异象就拔腿撤离,怕是活的还不如一个凡俗阳刚男子。”

    这是两方第一次正式对话,自半个时辰前莫名被这金丹大人物摄来,乾方想过不下十种交际方式,最后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当然认得眼前这金丹老人是谁,毕竟紫云山在派他来之前就说过赤龙门的往事,这几年此派在别处发展壮大,杀回来只是迟早问题。

    听罢乾方的回应,陶方隐回头正视于他,脸上平静中带着些许敬重,人对于和自己脾性相仿的人总是会高看一分。

    “可知老夫收摄你二人来所为何事?”陶方隐缓缓问道。

    乾方仍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晚辈晓得前辈是何方神圣,也知道赤龙门如今夺复清灵山已成定局,可惜猜测良久也不明白您此举是何用意。

    于双方立场来看,当年我紫云山暗中参与谋划清灵山是真,你我两家定然有仇,前辈即使直接在梁国都城一掌震死晚辈也再正常不过,如今还能让我二人活着,想必是有所用度?”

    陶方隐捋须颔首,眸中深邃,“看来你也非紫云山寻常子弟。”

    “家师史膺,晚辈是他门下最不成器的一个。”乾方直言出口。

    这算是谦逊,实则此人在紫云山筑基一辈的实力可排魁首行列,虽然他此时只有筑基中期的境界,可关于他的过往事迹,早被燕尾行暗中汇报给了钟紫言,陶方隐此时自然也明晰。

    以云舟的速度,从清灵山往千叶山行进用不了太长时间,陶方隐不打算再细细和这人交流,正色令道:

    “此行我派正是要去千叶山战场,当年你们几家联合攻我赤龙门,暗中牵连深厚,老夫有意教你自千叶山后山登门冒假助援,而后我派精英弟子会冲入破阵,你意如何?”

    乾方心头这才落定,果然是要利用自己,沉默少许,反问:“若是晚辈不从,会落个什么下场?”

    “身死道消。”陶方隐目光陡然变冷,尚未发散威压已经令乾方身体颤抖,而那燕尾行更是噗通跪在地上,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至练气五层,哪经得住这种吓法,虽然早已变成了赤龙门的奸细,明面上还是怕的要死。

    乾方豪不怀疑面前这老人是在恐吓他,回头厌恶瞅了一眼燕尾行,沉思片刻:“好,晚辈从命!”

    陶方隐冷问:“你如何行事?”

    “晚辈可谎称是家师遣来先行助阵之人,家师与柳江虎交情匪浅,晚辈随身携带家师信物,八成概率可取信于他。”

    陶方隐又问他具体的行事细节,此人心思灵巧,设计周到,竟是当场想出了一套不露痕迹的说辞。

    挥手教他们先下去以后,陶方隐走回自己舱屋之内,拿出那许久不曾观摩的【万阵盘】,其上流光溢彩,已然是处于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老人家神色坚决,目中似有振奋光彩,盯着那【万阵盘】久久无声,而后小心收起,又将那持有了五十多年的银白面具浮于手心。

    这面具背后的势力自是强大不可直视,可他如今已然打定主意,千叶山就是和这面具背后主人最后的算账地,皱眉少顷,炽烈火炎顷刻包裹面具,其壳寸寸裂开,近六十多年终于用不着再低声下气了。

    ******

    傍晚时分,天地间风雪愈盛,瞅着大军距离千叶山已经不远,议事殿人流散去,钟紫言快步走来陶方隐舱屋内。

    门是自动开的,踏进来后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家师伯似乎在蕴力上内敛更盛,可正是这种内敛让人有一种错觉,一但爆发出来怕是难有人挡的气势。

    “师伯,一切均已准备就绪,您先前会见紫云山那二人情况如何?”钟紫言先执礼后立身。

    陶方隐笑着颔首,招手呼唤他近桌入座,“不出你所料,乾方此人果真是史膺之徒,外人对他多有误传,以为两人毫无瓜葛,哪想到正是史膺暗中运作教他躲来此地清修,免于和紫云山内部那些混乱堂口争执。

    眼下他已同意去做内应,待不久后与白虎一军汇合,我请秋冥子变化身份随他进山,或可打开缺口。”

    此计本就是钟紫言临时突发奇想,若真能施行成功,当然再好不过,他入座后缓声道:

    “那自是好事,可惜战局变化太快,仙居门和灵犀派再也管顾不来。”

    陶方隐一手捋须,一手将一灵檀木盒拿了出来,暂时没准备提,接着钟紫言的话道:“这两家自顾不暇,又在互相撕斗,翻不起大浪。”

    话毕,屋内忽而陷入沉寂,钟紫言本是受召而来,正在猜测自己这位师伯准备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陶方隐平生第一次在钟紫言面前沉默这般时长。

    打破寂静的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寒亭的躯体我已冰封在棺,事后由陶家那几个小辈护送回槐山,将来如何处理还要你来定夺。”

    钟紫言轻声回应:“我省得。”

    之后又是短暂的寂静,钟紫言问:“师伯可是有心事?”

    陶方隐缓缓点头,眼眸逐渐变得格外清亮冷静:

    “大战在即,与你说几件重要的事,这事关乎胜败,也关乎我派传承,你且静心听记。”

第555章 东征20 惊寒天(中)

    青烟摇曳,这屋中寂静无声,钟紫言沉心静气盯着桌上古旧的灵檀木盒,双耳恭听。

    陶方隐本打算直言说那几件事给面前这位已经是赤龙门当之无愧的掌控者听,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了势头,苍老的右手指尖不急不缓轻敲着古旧木盒,双目慢悠悠飘到窗门上,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片刻后,老人家不紧不慢开口:

    “我年轻的时候,感觉这世上万事都不甚难,凭此心态,倒也做成过一些小事,修为上更无意要速成一方执牛耳者,算是自小明悟‘路可慢不可快’此般道理的一个。

    以心气来论,我从来都是极高的,一直不待见本门同龄那些蠢笨的人,也因此种喜好反而令双眼遮罩蒙尘,交过不少头脑灵光却不愿意踏实走路的道友。

    可惜世事虽有无常,但终究逃不脱损余补足之天理,活到这般岁数,见过的不少机敏过人天赋异禀者,皆已经化作烟尘消散了,连谢师弟这样的神才都无从幸免。

    反倒是那些虽说愚钝却格外勤勉谦卑之人,一次次死里逃生,活到了现在。这其中最令我敬佩的莫过于秋冥子老兄,此人尚未成名之前我便认识了他,资质灵根皆属下下行列,可总能一日日潜心修炼,每次以为他大限将临时,都能在最后时日突破壁障,实令人捏着冷汗夸奖幸运……”

    钟紫言还真不太了解秋冥子其人,这时听自家师伯讲起来,确实对那位有些好奇,又听陶方隐继续道:

    “秋冥子道友活至今时当有四百一十岁余,离金丹大限确实不远,无人可测他能不能结婴有成,但依我看来,他这一生终始自平庸与超凡,即便是止步在金丹,也不会留有什么遗憾。

    每每想到他,我总会反查自身,我这一生确实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无法弥补,光阴荏苒,那些旧去铭心刻骨的事情,哪一件都无法重头再来。”

    此时的陶方隐,就像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老人缅忆往昔韶华与愧疚流露在脸上的全是遗憾与无奈。

    这不像是临近战场的人该说的话,钟紫言猜测自家这位师伯怕是有大心事,宽慰道:

    “谁生来哪有圆完,不皆是喜乐哀愁参半,我辈修真之道,可不是修个黄庭生铁树,梨花漫山人自随。师伯乃我赤龙门中流砥柱,泰山一般的存在,只管是照着‘仙’字来行,逍遥物外,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们这些小辈做就是。”

    陶方隐捋须颔首,既像是认同钟紫言的话,又像若有所思,片刻后叹了口气:

    “是啊,本命由天受,同参伴我行,逍遥两相对,一道诵黄庭。相对的逍遥,只剩下这一个门派兴盛念想了,现下便与你道明我派还可延续长久的法子!”

    钟紫言知道,正题来了,他认真竖耳,盯着陶方隐将那古旧的木盒缓缓打开。

    那木盒内是一枚毫不出奇的灰色铁片,钟紫言本以为陶师伯要讲它的故事,下一刻却震撼当场,只因为那铁片吸收了一缕灵气瞬间变得金灿灿不可逼视,恐怖气息散满屋中,它顷刻漂浮了起来,像是鱼鳞又感觉比鱼鳞要珍贵十万倍。

    鳞片表层有微弱的绿丝灵光规律闪烁,显然是被某种强大符阵雕刻捆缚,钟紫言喃问:

    “这是……”

    “这是一枚金龙的颈鳞!”陶方隐平静回应。

    当钟紫言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僵直,龙属本就非凡间所有,更别提金龙是何许物种,那可是鳞类万妖之祖,仙神们都难遇到的存在。

    陶方隐正色叮嘱:“此物由初代曹狄老祖传下来,流转至谢师弟手里,伴随我赤龙门一千七百余年,他日门中若有人结婴功成,你自教亲启,内有一份无人知晓的秘藏。”

    “您也不知其中是何秘密?”钟紫言问。

    陶方隐回应道:

    “我也不知!但门中素有千百年的传说,讲三代曹慈祖师曾言,我派初时确有龙藏秘闻,这其中真假,不打开龙鳞难以辨析。

    此事来日方长,我且与你说另外两件,一者事关此番大战胜败,二者关乎本门基业安危!”

    钟紫言墨眉凝皱,点头听着。

    “千叶山乃柳氏修真家族盘踞千百年的息养祖地,以我一门上下此番聚集之力,惯用常规手段几乎不可能攻破,我有一条毒门绝户之计,届时一旦打破防御屏障,还要你临阵下令己方人员向后方逃离三十里,此乃其一。

    第二件事说来令人惊惧,今次大战后不久,必有元婴力量寻来拿捏我赤龙门,便是那龙门水府当年拿捏我的,届时你只管呼喊陈勰老祖出面料理,平定那人只在须臾之间。”

    钟紫言知道,这意思是教他把出征前陈勰曾承诺出手一次的机会留到那时来用,问说:

    “陈老祖只是答应出手一次,若师伯所说的那龙门水府元婴一直不放,该如何是好?我家又是如何得罪了他?”

    陶方隐自嘲笑了一声:“怪我当年运势不好,招惹了那妖族元婴,此物修习人性日久,学了那一套剥削终始的伎俩,欺压我家没强人撑着。

    你莫怕陈勰出面料理不得,他身后乃是诸天万界最强大的超级宗派之一:幽冥鬼府,此派传接上古冥府道统,后经玄都道祖中兴改创,又名玄都冥府,比那龙门水府底蕴更为深厚。

    何况陈勰此人不比寻常,此界元婴老祖阶层能胜过他的不超五指之数,那妖族再厉害也不是对手。

    我赤龙门本是出自无量山祖庭,可惜这般长岁月过去,与鸿都疆域早已断了联系,更别提正本归源,已然是一副自生自灭的场局。

    如今陈老祖愿意收带我家入太阴门下,往后随着你修为日渐深厚,想必能帮他做的事会越来越多,他自不会慢待了我这一门。”

    幽冥鬼府,钟紫言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又觉得以前似乎本就知道一样,再对比神霄紫府和龙门水府,怎的那些超级宗派都有一个‘府’字偏带,不愧是道门各系分支所出。

    对于陈勰,钟紫言心里和陶方隐的判断是一致的,此人虽然冷酷无情,但事非分别有度,很是护短,在他手下经营鬼市,只要是任务完成的漂亮,基本上不会过多管束,属于十分刚直干脆的那类人。

    事后的事,毕竟到了事后才看,眼下的事却是重中之重,钟紫言试探问:“您说有毒计对付柳氏,可是有什么强人或者阵法出手?”

    一谈这个,陶方隐却摇头转移,“你只管相信师伯,届时必有法子对付柳氏。”

    “可若是柳江狶真结婴归来,咱家不请陈勰老祖出手,怎能斗得过他家?”钟紫言急道。

    这并不是无来由的猜测,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只听陶方隐冷哼两声,“他一个刚结婴的东西,便是做过一场又怕什么。”

    此言语中夹带的,是睥睨一切的气势,钟紫言错愕惊呆,某一瞬间他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师伯今日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

    那可是元婴修士。

第556章 东征20 惊寒天(下)

    “那……第三件事是?”

    陶方隐沉默少顷,起身负手走至舱窗前,“你且将那龙鳞收好。”

    龙鳞落入木盒,钟紫言挥手盖闭,下一秒木盒已然消失在桌面。

    这既是门派传承之物,他做掌门的自不会推诿拖沓。

    收了古旧木盒,只见陶方隐先前还望向窗外的脸随同身子再次转了过来迟疑问道:

    “言儿,第三件事正关乎我派基业长青,乃牵涉你这位子传代之事,时至如今,你我已是同等境界的修道之人,不知还能听得进去否?”

    钟紫言呆了一呆,而后毫不犹豫正色执礼,“师伯但管吩咐,我此生此世定会遵照!”

    云舟外不知怎的,莫名来了一阵狂风呼嚎,连带着舱板都有些许摇晃。

    此间里,陶方隐不为外物所动,他颔首点头,直出口道:

    “本是不该有这第三件事,但天有不测风云,我修行日久,愈知无常是常,便需说那非定会发生的事。

    倘若他日你不能再担这掌门大位,交托时,有三类人不可承接!”

    “哪三类人?”钟紫言疑问。

    “灵根十类,非上品灵根不可承接。秉赋十方,缺仁术不可承接。三代以内……我陶系子弟不可承接。”

    陶方隐正声掷地,似乎此三句关系极大。

    钟紫言静默思索,脑海中不住回响那三句话,一是说后继之人必须是单灵根或是变异灵根才能担任,因为但凡超过两灵根,便算不得上品。

    次一类中,秉赋十方既指:仁义礼智信急重刚直聪,仁是第一,缺仁者不可继承。

    前两类要求的乃是德行和根骨悟性,是绝大多数门派祖师们都会要求的,只不过各家执牛耳性情不同,攀登之路各有所长,所以要求也各不相同。

    唯独第三类着实出奇,陶氏子弟不能担任掌门职务,这不得不教钟紫言疑惑万分。

    此三类叮嘱,钟紫言尽记心中,其中深意,他此时只明悟三四分,但知道光是这一要求,已经把现在门中九成九的人排除在外了? 可见自家这位师伯对掌门之位的重视严苛程度。

    钟紫言迟疑片刻,又补充问:

    “眼下我三代人中,资质出众者尚有不少,可若是日后气运不盛? 断了上品灵根弟子,灵根这一限定,是不是……”

    陶方隐目色恍惚? 一瞬间像是想起了本派以往某些灰暗的时代,又以坚定之色对着钟紫言道:

    “首重仁术,阳木灵根!”

    这算是陶方隐不得已的底线? 选择门派继承人? 一如挑选家族掌事、国朝帝王? 认哪一方江河万代,终究韧性才是最重要的? 百炼钢不如绕指柔。

    最后着重所提及阳木灵根? 显然是说若做不得强人,也该有用于诸方? 直立斡旋长存。

    钟紫言明白自家师伯此语之深意,“弟子记下了。”

    正待陶方隐要开下一次口时? 舱板再一次剧烈晃动? 二人知道此情景必定是由异况引发? 对视一眼? 先后踏出门去,只见头顶无数巨冰随狂风刮来,敲打撞击着云舟群不得前行。

    钟紫言皱眉斥问左右:

    “发生了何事?”

    二十步开外宋应星急急跑来,“禀掌门师叔,老祖宗,前方云层莫名出现气流冰爆,威力不俗,我已派雷符小队消解阻碍。”

    陶方隐捋须眺望,见一队队己方修士漫身雷霆霹雳甲衣向外忙碌,隐隐猜到了什么。

    钟紫言又问:“可有监察到敌情异象?”

    “这倒是没有,凡有金丹九层境往下的陌身力量,方圆千里咱们都能监察到,万通元光镜中并无异象。”

    宋应星颇为笃定,若是法器不值得信,这世上怕是也少有可信之物了。

    偏偏他心里想什么,面前的掌门就知道什么,只听钟紫言幽幽一句:“法器也有失灵的时候。”

    宋应星僵直当场,这样的言语,超出了他解答能力范围,只能默默听掌门下一步吩咐。

    钟紫言回望陶方隐,见其点头后,他旋即吩咐宋应星:

    “只等待半炷香时间,若那冰爆无法消除,你立刻通知全军绕往东南方向穿越此区,现下便可派人去传讯给白虎军,教姜玉洲南撤与我们汇合!”

    计划要提前了,这是宋应星第一反应,他已经习惯了掌门师叔提前下令的行举,“弟子这就去安排。”

    人走以后,陶方隐已然不打算再进屋叮嘱钟紫言什么,只几步走动,站在云舟边上四方眺看,钟紫言跟在他后面,边开口说:

    “以我估算,现在距离千叶山只差三百余里,这冰爆气流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师伯先前屋内所言对战元婴之事,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是钟紫言始终放不下的一件事,从先前陶方隐开口至如今,短短分秒,却像是蓄谋千万年一般,不由得人往深处思虑,越思虑越觉得不对劲。

    他钟紫言自问不是什么庸才,但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面前这位老爷子有什么办法能斗得过元婴。

    陶方隐露出少有的得意神色,“言儿无需多问,你那冰炎寒煞珠身上可有带来?”

    钟紫言挥手便将一方灵木小匣递出,陶方隐神识一扫,摇头道:“少了一些。”

    钟紫言瞳孔一缩,这可是足足十颗冰炎寒煞珠,价值至少七千三阶灵石的宝物,普通的小门户修真家族十年都不一定能奋斗下来的家底。

    震惊归震惊,该拿还是得拿出来,钟紫言一挥手又将十个灵木小匣摆出浮空,“师伯还需多少,我手**带了九十余颗。”

    陶方隐缓缓一笑,将其中一方木匣弹给钟紫言,余下的竟然全都收入囊中。

    “且给你留下一些,其余的我都有用处。”

    钟紫言双目呆滞,给自家老人用这些珍贵的宝物倒算不得心疼,但总觉得面前老人家在和自己开玩笑。

    事实当然不是开玩笑,陶方隐拿了宝物,轻轻一掌拍下钟紫言的肩膀,他眼中像是万千星辰凝如一盏熠熠闪烁的青灯,盯着钟紫言郑重其事道:

    “此番大战,或许会引得东洲南域各地豪强认得咱家,将来如有门庭若市的那一天,切记藏拙,莫被虚名所累!”

    那身影一个恍惚已经走入屋内,钟紫言知道陶方隐不在想和他说什么话,心中突然爆发不可割舍的留恋,虽然老人家近在咫尺,他却感觉自己即将要失去一些什么东西。

    胸口涌出莫名的烦躁,脑子里又思索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得自顾自站在云周边台出神。

    ******

    此界修真力量统治下六大疆域,除主域鸿都疆域已然开发完全,其余皆有或多或少不完善的地方,北冥疆域死气太重,开辟进度千万年来都不曾快;浮罗疆域乃此界道门另一分庭所驻扎处,开辟进度几乎已经完成;龙渊水域非人族修真者管辖范围;这便只余下林海雪域和东洲疆域最需要开辟。

    按照广袤程度和开辟难度来衡量地域价值,林海雪域疆土不及东洲疆域一半,开辟难度却比东洲难三四倍,只因那片雪域本土远古荒兽族群太多,许多炼虚期的古兽连无量山最高层的那几位都有些头疼,所以多方对比,当然是东洲的开辟价值更大。

    自东洲开辟两千多年来,有七类灵物畅销六域,饱受赞誉,分别是:紫玉硫金铁、雷音果、道仓莲蓬、云香精、摩云图腾、古战场兵魄、千藤食星草。

    此七物千百年来常年霸占道录精粹细分榜单百名以内,例如那紫玉硫金铁近百年高居【炼器精粹榜】前二十名,从来没有掉出去过,东洲仅有的三处产地全部被拘魔宗占有,每年贩售所赚利润超乎想象,不下千万五阶灵石。

    又比方那可令人结丹概率增加两成同时定能领悟金雷两系妙法的雷音果,自诞生之日起,一直都在【修真精粹榜】前十名挂着,每一颗的拍卖都能引得洲域动荡,连拍卖会席位都一座难求。

    其它五物中,【道仓莲蓬】乃是汦水宗出产独占之物,【云香精】是黄鸟宝库独有之物,【魔云图腾】和【古战场兵魄】多在险恶的各处古战场散落藏匿,唯有【千藤食星草】东洲各处皆有不少,最为常见,但只是相对那六物而言。

    千藤食星草在近百年的道录榜单里,多年位居【万毒荟萃榜】第三十一名,是名副其实的剧毒灵物,但此物却对修真之士毫无伤害,这是它比其他毒灵物排名不高却价格奇贵的缘由。

    千藤食星草并非完全是灵植之属,平常时候它自是自顾自生长吸收日月精华,一旦遇到魔物却能自主散播镇魔紫气,继而缠裹吸食,消化魔物,这是它广受此界修士喜爱的缘由。

    在东洲,千藤食星草原本的产地都集中在北域天雷城以东的蛟峦山群中,一千多年前有野修自南域寿丘翠云竹海瀑布周围发现了新的食星草产地,各家大派才意识到此物或许还存在于东洲其他各地,这便兴起了翻寻热潮。

    浪潮起伏,多有沙贝金石卷裹,可真能翻寻出金鲤的运气之子总归是占少数,当年那股浪潮中,正有一位运气之子在濮阳河域以西、巫山沼泽以南的大片山峦中找出了一片千藤食星草生长的林窝。

    那人以筑基后期的修为小心经营运作,虽是身单力薄,但其智谋敏锐,靠着这片千藤食星草林窝硬生生开创出一座修真家族门户:柳氏。

    柳氏修真家族的老祖宗自然算得上雄才伟略,他在东洲靠着贩售千藤食星草挣下了不菲家业,使得千叶山远近闻名,辉煌时连拘魔宗的两位元婴老祖都亲自上门和他做生意。

    可惜其天资有限,道途不顺,一颗金丹未能破婴成祖,早在七百余年前就陨落了,后人承接祖业,发展至柳江宁和柳江虎两兄弟做话事人的今天,已足足传了六代权柄。

    千叶山今朝遭赤龙门下姜玉洲率众攻山,事发突然,差一点被破开山门,此时山内柳家最有权柄的金丹修士柳江虎环胸立于战事殿,紧紧盯着元光镜中山外的战局。

    千叶山地势平卧,并非高山绝堑,四方皆是矮小山林肥沃土地,中央主山一枝独秀,却也仅有七十丈高,领地范围虽广,全靠无尽的千藤食星草和自家三阶极品护山大阵撑着,若不然山门早被破了。

    西南山坡上有自家一队队弟子躲在食星草林地中伺机偷袭敌军修士,可惜藏的再深,大多弟子都躲不过天上悬着的那一柄金光巨剑。

    “三叔,这人杀气愈来愈盛,只怕咱家出去的那些人都给他送了口粮,这样下去会不会……”

    柳江虎长着一张凶狠的豹额面容,双目炯炯有神,青绿色的袍子中能看到虬结壮硕的体块,身长八尺也多,对身边面有忧色的后辈子弟洪声说道:

    “他不过是在强撑罢了,被我族中食星草皇杀了一千多下属,哪还能再发动先前那般威力的剑阵,我已接到神狐山传讯,二哥结婴攻成就在这两日。

    我们断不能教这些赤龙门余孽活着回去,你且看他强撑片刻,不出两炷香必定撤军,届时我族精英尽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届时千叶山先前的损失我教他百倍奉还。”

    柳家这两位在战事殿中的言语,千叶山外的姜玉洲自是听不到的,此时他率领的这一队人马各个浑身被魔气缠绕,受地面那食星草中的异类纠缠,烦躁不已。

    风雪交加,天际偶尔有雷声响动,姜玉洲满脸愤怒疲惫,仰头传告还在紧随着他的修士们:

    “大衍剑诀,再起一式,破开道路,撤离此地!”

    他知道,不能再受这不伦不类的妖物缠扰,不然后方大队云舟和人马无法合并,迟早要全军覆没。

    百名剑修齐齐寄出飞剑,姜玉洲一人领头上浮,天际黑色雷霆轰隆劈下,他们百人化作金色巨剑与黑色雷霆合并,形成一柄裹着黑色霹雳得雷剑,剑影所过之处轰鸣作响,震惊寒天,千叶山上下心声不坚定者被那雷霆剑鸣吓得捂耳哆嗦。

    那剑影向千叶山西南山腰成片长出来的千藤食星巨草割裂去,将藏在里面的柳氏修真子弟一个不留全都戮命。

    剑影临近千叶山护山大阵时,吓得好些守山弟子胆战心惊,就在两方即将撞击一处时,剑影一个上扬转头,飞速脱离千叶山西南半山腰战地。

    山内战事殿的柳江虎握拳吼声吩咐:“就是现在,给我追!”

    生死战场间,一步退便要步步退,这下白虎军不再攻山,便轮到了柳氏子弟出门追杀,姜玉洲满脸血渍一边带领众人与后军合并,一边悔恨己方人马实在太少,若是此时五十里外有两千精良军阵埋伏,追出来的那些人不得尽数送命,可惜眼下自家军队只能作亡命逃离状了,他心头无尽的不甘,暗自悲叹: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柳氏会在自家山门外围布置浓烈魔气机关阵位,那千藤食星草是出了名的魔物克星,如今我白虎军士都被那些草魂之属当做魔物对付,此番怕是就此要败了,也不知掌门他们行到了何处!’

第557章 东征21 龙门事(上)

    云层的气流冰爆在半个时辰内总算是清理通畅,钟紫言站在云台上忧心忡忡,望着正在催促大军赶快前行的宋应星。

    天际仍有风雪狂卷,尽管各云舟掌事的那些头领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免不得多增阴霾。

    正当钟紫言心中估算此番各军若是都能汇合该有多少人手时,东北面突然散来一波厚重的气浪,气浪中裹着浓重的血腥味,眯眼望去,只见数十艘云舟如利剑穿云,像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剑螺梭。

    “全军戒备,各军成贪狼大阵!”

    忽然而至的陌生云舟群,不知是敌是友,让本就警觉的宋应星慌忙下发军令,钟紫言心头也提了警铃。

    五六十艘云舟依次摆开阵架,各舟灵塔散出星阵屏障连接成一头状似狼型的青色巨兽,四方上下径直上百丈范围,这巨兽散发出幽深静谧的威压,若是外人撞见此方军队,多少都得心生颤栗。

    随着东北面那云舟群愈发逼近,己方金丹修士率先看出了对方面貌,只见当头的云舟血水染红了白虎大纛旗,那仓皇逃窜来的不正是自家的白虎军士们。

    “应星,扩散中腹,教白虎军撤退回来!”

    钟紫言疾速传音,宋应星在当头的战板上反应过来,赶忙提音传命:“对面乃是我白虎军同盟,各舟舵手听令:扩散中腹,驰援友盟!”

    话刚说完,远处的云层中绽放白虎云图,可不证实了军令的正确。

    十里外姜玉洲站在自己率领的云舟群最后一艘护卫舟上,满目猩红转悲为喜又生涅槃战意,一旁身材巨硕狂发粘稠飘动的鲁鳞蛟惊呼指道:

    “师父,果真是掌门率领的援军!”

    “好,这下便教千叶山的那帮贼子有来无回!”

    姜玉洲回头一眼望向身后紧追不舍的巨幅云蔓军队,那是千叶山派出来追杀他们的精英修士军阵,自北向南绵延了足有千丈范围,云层间迷雾裹着若隐若现的墨绿色藤叶,如一张巨网只差片刻就能包围吞吃掉姜玉洲的云舟群。

    这帮贼人来势凶猛,为首者乃是一位实力不亚于姜玉洲本人的木系筑基巅峰修士,从千叶山至此地,两方来回撕扯,姜玉洲率领的白虎军不仅没占到丝毫便宜,半个时辰内还被收割了四百余手下性命,最可恼的是,那人连一个名号都不通报,十足十的没把己方放在眼力,出来就是抱着杀绝的念头,如此形式,直教姜玉洲一口淤血憋在心头狂躁压抑。

    鲁鳞蛟是了解自己这位授业恩师脾性的,更甚至,他自己受师父多年言传身教,在争杀死斗方面,亦是从来没有“服输”二字。

    可再是不怕死的人,四下望着身边一个个灰头土脸衰弱力竭的同门同道们,哪有不心痛的,哪有不悔恨的。

    鲁鳞蛟仍旧狮目怒睁,只是心头已生出‘该回归掌门率领的大军中重整旗鼓再战’的念头,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同站末尾护卫舟上的一位柔韧女子,早已仰躺在夹板上昏迷过去,那是他最心仪的魏音师妹。

    自己为门派送了命,那是死得其所,但他不忍心一起长大的同门玩伴也跟着丢了性命。

    “鳞蛟,你吩咐传讯弟子,教掌门辅助我等,杀这贼首一个回马枪头!”

    姜玉洲显然没有注意到鲁鳞蛟在想什么,他只死死盯着后方紧追不舍又若隐若现的陌名木系筑基,此人已然成了他这次大战必杀之人。

    师父传了命,鲁鳞蛟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还是不敢忤逆,迟疑了三息,赶忙去吩咐后排人手传讯,却正见西南方自家大军中放出一条赤色龙影,乃是本门强制令军阵归一的灵烟信号。

    “师父,你看,青龙军传令过来,教我军加速回归,怕是掌门有要事吩咐!”

    最后一句话是他鲁鳞蛟灵机一闪特意揣测出来的,若非如此,他真怕自己这位已经杀红了眼的恩师再生恶战之意,万一过程中己方又死了两三百人,那真是得不偿失的事。

    姜玉洲将头来回转了两次,终究也罢了手,叹出一口浊气,“也罢,加速撤回去。”

    鲁鳞蛟不等他继续说完,立马小步跑去通传修士身边,对着全部的蜂铃子和几个关键传讯符大声开口:“白虎全军修士听令,速速归往我方大军中腹,重整旗鼓再作反扑!”

    令一出,各云舟再加两成速度,将逃跑本事发挥到了极限,后面柳家的追兵眼看着这些就要到手的鱼肉即将逃脱,哪里甘心,可他们也不是瞎子,七八里外新出现的那威势恐怖的青色巨狼影子,明显是赤龙门增援力量。

    “该死,偏偏就要收网时冒出这么一股力量!”

    雾气动荡,云蔓飞行灵物当头处,柳家筑基一辈战力最强的柳森蚺自出山以来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身侧多位同族师弟亦是恨的咬牙切齿几。

    “森蚺叔,我们还追否?”

    有人问这位德高望重的黑衣老头时,柳森蚺阴狠目光一言不发,双手握紧了拳头三息,还是松开告诉己方人:“聚碧落毒针扫射过去,试探一此对方十实力!”

    柳森蚺不愧为老一辈统领人物,短暂犹豫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千万根六七丈的墨绿色毒针齐齐向着姜玉洲军阵施放过去的同时,又下令:

    “再备黄泉毒针,也施放过去!”吩咐强化碧落黄针,转将其变为黄泉毒针,二次施放,如箭雨一般数不清数量。

    那边赤龙门指挥监军宋应星不慌不忙,摇旗下令己方做应对之力。

    遥看天际无数墨绿和猩黄箭雨飞来,赤龙各军修士都有了与之一战的念头,为之陶方隐捋须静静观望,他神思飘摇,一瞬间记忆穿越白十年,又看到了当年老赤龙门还存在的岁月。

    那是一段令人无法忘记的逆生凋零光阴,在那段光阴里,他见到了这辈子最独特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当年最有可能改变赤龙门命运的人。

第558章 东征21 龙门事(中)

    百年前。东洲崇尚一股筑基角斗之风,自南到北千万里山川湖海间,每年总有那么几处场地十分热闹,到了固定日子,各路散修风云际会,由不固定的主家摆好场地,做生意的来做生意,看斗法的来看斗法,更有许多赌场弄出每次角色排行榜来,以供赌徒们下注搏一搏大彩。

    当时的陶方隐尚在修真者最年富力强的时期,筑基多年攒下不菲家底和一手控火神术,受环境影响,自然也偶尔会参加这种斗法比赛。

    外加赤龙门尚有不小余威,走到哪里,大多人对他是不敢小觑的,恰逢半甲子一度的中元节,各路名门子弟照往常一般汇去主办大会所在,陶方隐怎甘落于人后。

    彼时的清灵山龙气氤氲,霞光飞度,俨然不像是二三十年内就会没落崩塌的气象。

    一大早醒来,数着还有六日就要开办的盛会,将该带的东西一股脑都纳入储物戒,陶方隐便要离开七巧峰去山下。

    离开前,特意去正殿的更楼登记行举,这是他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负责掌管更楼俗物的,是他本家最老的一个筑基前辈,唤做陶正川,山羊胡子常年精致,一袭青云袍多年来从没有变过色彩。

    “我猜你小子也该出发了,门里其他的年轻人,此时怕都在那边游玩了好几日,往年可不见你这般迟。”

    陶方隐踏入更楼的第一脚,就听到这位老人含混沙哑着开口,单从声音的气力上判断,川老头的寿元可能也快要到头了。

    “六叔,你记性又差了,自我师父仙逝后,我已有五年未曾出山!”

    记录门中弟子出行历程的台桌在二楼南脚,陶方隐快步走上去见到那正在打瞌睡的小童,轻敲桌面。

    那小童清晨老早来执勤,此时一个激灵从迷蒙里醒来,见到一张陌生面孔,尴尬抹了口水,问说:“师伯要去哪里?”

    “濮阳河西,紫晶宫。今日便要出发,少则半月,多则三月,必然归来。”

    小童连着点头,提笔记录灵文,再抬头时,眼前的中年人已经不见踪影,可他连对方名号都不晓得,门里惹不起的大人物太多,当下这位这几年完全没印象啊。

    陶方隐走下楼去,被唤六叔的老人捋着胡须,神在在道:“老夫怎么可能不记得,方才只是说个玩笑,当年我和你师父外出闯荡时,你小子连灵剑都拿不稳,是我打杀一头黑水蛇剥皮造剑鞘,才让你可以天天背着养气……”

    本是一副平静面孔的陶方隐怔了怔,又侧头看向那老人,发现他正摇头晃脑自说自话,不像是真记起什么,可说出来的事又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愣了片刻,陶方隐走近他开口道:“六叔……我此番出去,约莫三两个月回来,您老多多保重!”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多多历练。”许是很少有人真正的跟老头这样说话,他原本还在嘟囔的嘴慢慢停下来,浑浊的眼色里透亮清明,逐渐默不作声。

    陶方隐跨步而出,听到二楼小童噔噔趴着栏木问,“川爷爷,那位师伯还没留姓名和详事,这可怎么办?”

    ……

    “他是我方隐侄儿,要去参加中元节东洲南域斗法大会,给咱门里扬扬威风,你便这样记。”

    声音渐渐弱下来,陶方隐也已经走出了七巧峰。

    ******

    御剑飞在云端,向濮阳河西疾驰而去,心里却想起了很多往事。

    拿每次出行去更楼记事来讲,搁在更年轻的时候,他陶方隐一身干练,手眼出众,不管去哪里都不会走这等俗杂的流程。

    可自从十年前师父死后,很多门里的规矩慢慢发现竟然自有其中的道理,年轻时候那么叛逆的他如今上了岁数,从没想过遵循起规则来会如此自然守节。

    陶正川是个悲剧人物,这在整个门派里无人不知,他年轻的时候倒追门里另一家女修,为了俘获人家芳心,宁愿把核心弟子试炼机会拱手相让,最后那刘姓女修判门离去,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这在年轻时候的陶方隐眼里自是瞧不上,可如今看着日益垂老的六叔,他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同理心,他为自家这位六叔感到愤愤不平,悲哀。

    云气自身侧飘散分立,某一个瞬间,陶方隐心里自语:“或许他这辈子也挺值,毕竟有个乖巧的女儿养着,可惜却姓了刘!”

    陶正川的女儿正是那叛门离去的刘氏女修所生,唤做刘允岚,按照血缘来算,应该算自己的表亲妹妹,可惜年轻时候的自己心高气傲,一向是看不起那个差了很多岁的表妹,毕竟门派太大,整个陶系子弟也多的厉害,不是谁家人都能亲近的来。

    如此想来,早些年的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那姑娘从小受同门排挤,连一个为他出头的人都没有,只凭着个人努力练成了一手丹术。

    “看来此次事罢归来,该去与她喝茶交流一二!”陶方隐打定了主意。

    这次闭关出来,他已经开始逐渐站在主事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辨查整个清灵山,除主山掌门一系本身自有传承底蕴以外,其余四峰中的灵鸾峰、碧彩峰和小岚峰都有后继能人,唯独七巧峰雷声大雨点小,这么些年全靠吹嘘撑脸面。

    虽然偌大的地盘几乎都是陶姓子弟居住,四柱六殿十二灵舍居,一大半炼丹房都由陶家掌握供应,可惜各家叔伯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成才的,只他陶方隐一人老早修炼到筑基后期,如今只能干等着破入巅峰期契机。

    修真门派,向来以实力话事,整个清灵山如今只有掌门一位金丹老祖,灵鸾峰筑基巅峰二十一人,年轻一辈占七成;碧彩峰筑基巅峰九人,年轻炼器宗师有三成;连最弱的小岚峰都有两位筑基后期的年轻人。

    而七巧峰,空有十余位筑基后期老人,剩下最厉害的一个就是刘允岚,筑基五层。

    孤木难支,这就是如今他在陶家的局面,也是整个代表七巧峰的陶家,在赤龙门面临的局面。

    谁都知道,实力弱的派系,即便当下可以通过各种关系吃一些红利,享受安逸,可真到拉上台面分资源的时刻,聪明人,尤其是灵鸾峰那帮强人,怎会拱手让出本该是他们的好处。

    自家亲族同龄人不争气,门里其他派系又各有私心,族里几个老头还在逼他陶方隐速速晋升筑基巅峰,才有了这次去紫晶宫斗法的行程。

    斗法并不是目的,只因此次大会前五名的赌注里有【火蝉果】,那是少有的可令火系筑基修士大概率提升修为的灵物,错过这次又不知要等猴年马月,便定然要去争上一争。

    赶路是一件挺枯燥的事,若是刚刚学会御剑术的新人,或许对在这天际不受束缚的飞驰很是享受,但他筑基已经几十年了,早已过了新鲜劲,何况这天地里,哪有真正不受束缚的东西,当一条鱼学会在陆地生存,自以为不受水的束缚和海兽捕杀,却怎会知道他步入了鹰的场域。

    紫晶宫在濮阳河西,那里错落着大大小小的门派,大者如采晶山、流花宗、命魂门,小者如业火帮、洞舟窟等等,着实是杂乱的厉害,三天一小斗,五天一大斗,修士的人命也不值钱,只要不弄出大祸乱,坐镇场地的拘魔宗大人物是不会出面的。

    与那里相比,清灵山就显得更像是仙家地界,偌大福州甚至是整个姜朝地域,都是自家地盘,凡人管理凡人,修真者安逸收纳招募,各司其职,几百年来也没人敢去打扰。

    从清灵山去往濮阳河西的路程约莫要三天,途中要经过千叶山和恒安派的交汇路口,这两家与自家门里的关系还算不错,可惜陶方隐怎么也喜欢不起他们。

    御剑飞了约莫有三个多时辰,天色渐渐阴沉,显然是要下雨,观察四周,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飞来了乱巢山丛,这里许多小山脉连绵不绝,往北就是千叶山,往南就是恒安派,居间除了一条宽阔大路,就剩下无数的灌木内和散寺可以休憩。

    当年东洲开辟战争,南域是由佛道两脉和小部分儒门修真者执行的,各地破烂的散寺基本都是几千年前遗留下来,早已经没了生气,倒是给各地过路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提供了可以歇息的落脚点。

    陶方隐再年轻些的时候也经常找这种地方休憩,今次出山距离上次时隔已久,顺着多年前的记忆搜寻,当初和同门结伴游玩呆过的那处散寺,仍然坐落在小山脉最高的峰头上,正好去歇歇脚。

    灰土石墙高高矗立,足有十丈,别看这寺四面破烂,千百年来从不曾缺砖断瓦,只因为造寺的材料是专门经过佛门经文洗礼刻度的,耐破的很。

    这座小峰地理位置独特,虽不算高,但因为其余周旁的山峰更矮,便显得站在它顶上可以一览众山小。

    寺高十丈,长宽多过二十丈,里面只有一尊黄泥大佛摆置,威严尽失,也不知道被多少过路的散修嘲弄过,百年如一日的咧着嘴笑。

    陶方隐围着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看来此时节散修们也懒得赶路,早几年的时候倒是听说这里出过不少次厮斗,死人是常有的事。

    找了一块干净的地面拂袖施出灵火,干燥之气扫尽室内湿冷,盘坐闭目便是几个时辰。

    ******

    外面的天色大黑下来,雨仍然在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按说这个时节不像是该长夜下雨的,事出必然有因,但陶方隐没心情去理会那些事。

    这寺庙冷清,他心头有事,歇够了脚,便打算连夜飞驰继续赶路,不想外面传来孩童的笑声,还有一股自己感知不到却肯定危险的气息近在咫尺,于是瞬身站了起来,警觉沉默。

    若是一般闲杂人来避雨,以他筑基九层的修为,连眼皮都不会睁一下,可这次出山头遭就遇到自己感知不得的人,不提起精神来防备很容易出事。

    陶方隐是经历过争杀的,小规模三五十人,大规模数百人,他从二十岁到现在近**十年,早已经见惯了各种一言不合便血溅五步的场面。

    脚步声越逼越近,从溅起的泥水落地来感知的话,走路的人明显没有修为,那就是一个孩子。

    可还有一人却完全没法感知,像是空气一样。

    “这座庙好大,我们可以睡个安稳的觉!”

    稚嫩清亮的孩童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个老者笑呵呵的回应:“谁说不是呢,但可能有人并不欢迎我们在这里睡。”

    那老者一开口,陶方隐便听着耳熟,又听他意思,早已发觉了自己,那此人多半是筑基巅峰修士,更或者是金丹人物,可一个金丹怎会来这种地方,陶方隐想不通。

    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进来时,陶方隐本能的握住了剑柄,夜色漆黑,一缕火光缓缓飞飘去大佛掌心,充当了油灯的角色,又比油灯还亮堂。

    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孩童左右一看,便望见陶方隐,遇着生人,他自然也怕,先装作没有看见跺一跺鞋子上的泥水,迟缓片刻,等待身后老人走进来,赶忙指道:“师父,已经有人了!”

    那老者身穿赤玄道衣,进门一看,捋须笑到:“还是个熟人!”

    陶方隐双目收缩又睁大,下一刻便弯腰执礼,“掌门,您怎会来此处?”

    那老人可不正是自家门派里最有权势的那位,没想到多年未曾碰面,今日竟然在这荒郊野外撞上了。

    一番攀谈,陶方隐知道了掌门行事,放下心来,告辞就要离开。

    “不急走,休缓一夜,有些经验传授予你。”

    陶方隐颇为差异,既然掌门要留,那便不好拒绝,和他盘坐一处,静静聆听教诲。

    按照自己的记忆,面前这老人虽然一直都是金丹老祖兼着掌门的身份,但待人一向和蔼,几乎在人前没有见他发怒过。

    陶方隐年轻的时候不喜欢好脾气的人,但因为掌门修为绝顶,一直是敬重的,如今上了年纪,懂了世道艰难,才知道这位老人在门派里起着怎样的作用,说他是一人独撑整个赤龙门也不为过。

    与掌门交谈之际,身旁那双乌黑清明的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二,陶方隐却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从先前那一声‘师父’来判断,这孩子多半是被掌门收为徒弟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谢怀仁将此番紫晶宫斗法大会各家参与势力的优劣讲说一通,陶方隐悉数记下,再看身旁那孩子时,他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温热的灵气将那孩子拖起来,放置在柔软的稻草堆里,谢怀仁嘴角笑了起来,大半头白发整齐的梳理净洁,那仅有的几缕黑色也快要变白,正常的老人到了这种岁数,已经没有太多鲜活气了,可他此时却欢乐的厉害。

    “掌门,这孩子……”

    “嗯,收为徒儿了,此次回山便授他赤龙道箓,将来整个山门要靠他的。”老人平静的说着,就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陶方隐内心霎时震惊,门派传承,掌门大位,这等事向来是讳莫如深,此时掌门尽然随口说出,对象竟然还是一个孩子,莫非他疯了不成?

    久久无言,也不好说什么是否太过鲁莽之类的话,谁知道掌门是不是在开玩笑。

    ……

    “静山,你是否觉得我糊涂了?”

    苍老的声音笑着在这空寂的寺庙里询问,陶方隐这才敢开口回应:

    “弟子确实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孩子年幼无知,灵识都未曾觉醒,我赤龙门家业何其庞大,他怎么可能承托的起?

    便是……便是真要选继承之人,静观、静琼、姜堰等几位师兄,都是筑基巅峰修士,一二十年内定然有结丹者出列,哪一个不比这孩子要强!”

    谢怀仁轻声笑了笑,他那清癯宽阔泛黄的面容皱纹实多,若非一双深邃智慧的眼睛和金丹修为撑着,着实不像个当掌门的。

    枯瘦的手缓缓捋着寸宽的白须,轻笑够了,便道:“你们这一代孩子中,可知为何我独愿与你多说一些正事?”

    ‘静山’是陶方隐在门里的道号,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两个字,此时听掌门问出一个和那孩子不相干的问题,摇头道:“弟子不知。”

    “因为你刚直,心性好强又聪慧,知道什么事是大事,什么事是小事,能屈忍,也敢拼命,有勇力,亦不缺坚韧执念。

    我派积弱已久,如今内耗和外患愈演愈烈,真要到该用命的时候,你是个能看清局势的,能看清局势又有执念,便可堪大用!”

    这是非常正面的评价和美誉,一时间闹的陶方隐颇为不自然,他很少见掌门这样夸过人。

    老人将捋须的手慢慢放在膝前,原本和蔼的样貌逐渐变得平静冷酷:

    “可似你这样的人,门里很少,黄泥若还活着,我派或许会有第二个金丹诞生,可惜他气运不顺,走的早了。

    想要跨入金丹之门,执念、际遇、灵根三者缺一不可,在这一点,门中那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所欠缺,有希望之人寥寥无几,他日我若归去,赤龙门千年传承,很可能毁于一旦!”

    寺外的雨声渐渐变小,老掌门的声音透露出幽远苍暮的气息: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曾经犹豫不决,他们对我这老头子说:赤龙千年大派,传承悠久,底蕴深厚,怎么可能轻易倾覆。

    可他们从来没有坐过我的位置。

    静山,不论走到哪里,你要记住,此世间万千事,只有亲自去做了,才能知道,自己是远非如此,还是真的不行。

    赤龙门于我手中,能撑此局面已然不易,两百年来遍查门中诸人,哪一个有能力站出来说可再造乾坤?

    几无一人。”

    ……

    陶方隐沉默低头,面前老人说的这些话,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唯独他陶方隐不能不信。

    他的师父正是刚才谢怀仁提及名唤‘黄泥’的修士,十年前赶着去神狐山结丹的路上,和万通城一个元婴老祖的小徒弟飞镰发声争执,虽是公平比斗,受伤归来不久便死了,死前最重要的一条遗言是:不准报仇。

    黄泥生前乃是门里战力最强的筑基修士,青鸾峰两位金丹先祖设立的二十四门剑阵半个时辰全都通关,可惜那样的战力还是斗不过元婴之徒,事后人家前来赔礼道歉,完全是看在赤龙门传承悠久祖上有威名的份上,其间飞镰做出切磋邀约,门里没有一个人敢去拼斗,这是陶方隐一生都忘不掉的耻辱。

    老人察觉了陶方隐的情绪,话锋一转,眼中突然迸发神光:

    “但此番我外出游历,冥冥之中像是感应到先祖指引,竟教我找到了这孩子!”

    陶方隐顺着他的目光再看躺在草垛上熟睡的孩童,边听到:“你可知他是何灵根品相?”

    “是何品相?”陶方隐好奇问。

    “变异灵根!风火品相!”谢怀仁压抑着激奋。

    外界雨水消停,陶方隐心头却响彻惊雷霹雳,又如雨后泥沼,青草受到灌溉,露出翠绿葱郁的树木枝干,嘴角呢喃着:

    “千年难遇!”

第559章 东征21 龙门事(下)

    清晨的天空中压着一层水蕴,飘荡打穿在人身上湿冷冷的,抬头眺望,也教人看不清远处的山色纹路。
    陶方隐走出破寺,对着门下的老人躬身禀礼,“掌门,那我便先行去了。”
    谢怀仁背手平和点头,回头看了一要醒来的孩童,又缓缓掉头叮嘱到:
    “凡事尽力而为即可,能争得自然最好,争不得便从长计议,你尚年轻,性子火烈,日后总会有更大的机缘。若是斗法顺利,早些回山做做准备,门内三月后与柳家有一场友谊切磋,你可再与那柳江宁论证道理。”
    陶方隐应了一声,转头御剑悬空便疾驰而去。
    ******
    天上日光初现,不到上午陶方隐已经飞跃过了恒安派的领地范围,再往东南一日多便能见到错落在PY河西的上百家大小修真门派,那地方确实比福州繁华,修真者也是人,是人就喜欢热闹一些的地方,清心寡欲固然有利于修为提升,但偶尔的**牵动更能激发诸多心境感悟。
    说起这恒安派,倒也是个奇葩势力,此派崛起于三四百年前,听说当年当家的是只半人半妖的金丹修士,行事乖张无定,有些年月隔三差五派门下弟子去各家走动攀交情,有些年月又紧闭山门与外界隔绝,论声威大小和稳定程度远不及北面的柳氏修真家族,但就是这么一年一年的靠着一家宝青坊市的生意腾挪活了下来。
    ‘这世上大多事,说来也简单,若是都如恒安派这般,危机的时期紧闭山门,舒缓时期广交朋友,倒也能挣得不少岁月的生存空间。’
    陶方隐心头自嘲笑了一声,一边飞,心里一边就这么想着。
    昨夜听了掌门一番分析教诲,虽然说对当前门中局势有了更清晰的看法,但同时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了。
    他心里知道,别看现在门里表面风平浪静,真要是掌门有个三长两短,这偌大山门顷刻间会被各个分支闹的鸡犬不宁,甚至支离破碎。
    好在附近几家山门和赤龙门的关系倒是很不错,别的不说,只说那柳家的人,逢年过节总来论道切磋,走动之间确实送来过不少好处。
    只可惜他家主事人柳江狶在长相上眉目虽正,牙口却似豺妖,总教自己生不出好感,不然倒是不介意自家掌门与对方多走动。
    想到这里,陶方隐又想起那柳江宁来,此人倒是一派正气,剑法卓然,之前也比斗论道过几次,行的是光明磊落的路数,看似是个能结交的,如果今次回山能遇见,或许可以进一步交谈,让对方改改对自己一向高骜难处的观念。
    轰隆~嚓~
    边御剑思虑着,冷不丁一声惊雷霹雳乍响,飞剑刹时摇晃,陶方隐身形晃动一二,卸掉那股自西面压来的气浪力道,望着云层中淅沥下起来的雨,心里疑惑:“这是又有强人在那面斗法?”
    悬停了约莫十来息,看着天际雷光霹雳闪烁多次后消散,陶方隐收心继续赶路。
    似这种状况他不知遇过多少次,PY河西历来都不安稳,筑基修士之间的斗法每年少说也有千百次,有生有死,他才懒得管,如不是刚才那威压超出了寻常筑基修士的修为实力,他可能连停顿都不会做。
    “我竟然也有开始思虑交攀关系的这一天,哈哈哈~”
    想到方才自己竟然在琢磨人情攀交,陶方隐自嘲大笑,御剑疾驰,直感叹人心多变,世事难测。
    此时的他却怎么也没料到,就是今日心头生出正色结交的这位柳家同辈修士柳江宁,多年以后亲率恶修大军在短短数日内攻破自家山门,屠杀成千上万的赤龙子弟。
    ******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元婴和化神修士们来说,东洲不过是一个开辟不足三千年的新地界,百废待兴,尚有许多区域值得深入挖掘开发,还有许许多多的修炼资源等着各种野路子散修挖掘出来一夜暴富,开宗立派呢。
    比方说南域的巫山沼泽、黄鸟宝库、翠云山脉、斗魔窟,北域的蛟峦山群、黑海、岩晶洞天等等。
    但是对于底层的练气、筑基和金丹修士们,东洲可真不算是新地界了,其他地方不说,只拿这PY河域来说,两千多年来此地兴起又衰落的门派多如牛毛,除了那唯一的化神宗门和他家分支一直屹立不倒,其他家门派几乎没有一个能长存千年以上的。
    尤其是这资源丰沛管理却格外宽松的PY河西,千百年来不知多少悲欢离合遍布此间角角落落,但凡能存活五百年以上的门派,那绝对是个顶个的狠角色。
    就例如陶方隐眼下站立门前的这家紫晶茶楼,其背后乃是当今PY河西大名鼎鼎的采晶山旗下产业,他家有着此间最大的【阳水晶精】矿湖,每年的贵重货都是和拘魔宗高层元婴直接交易,权势可谓滔天。
    “这位道友站立门前良久,可是有紫晶牌令出示,若是不打算进来,那便让至一旁,莫挡了别人的路”
    说话的是那位站在门内接引的小厮,此人修为不过练气期,口吻却大的吓人,赶了两日路程的陶方隐刚才盯着门匾发了一会儿愣,便被他开始烦躁催促。
    陶方隐目光下压,正眼对着那小厮一盯,那人还想说的话便卡在了嘴边。
    “自然是有的。”
    一把将那令牌扔出去给他检察,三五息间那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陶前辈,那便真好,前辈里面请,您的桌位在三楼木字号厅,昨日有人说如果是您来了,叫我告诉您一个‘秋’字,他在等您。”
    陶方隐也懒得和这小厮计较,点头后拿了令牌径直上楼,很快便到了三楼木字厅,这紫晶茶楼是用来专门招待采晶山客人的,一上三楼都是贵客级别,他年轻的时候喜好四处闯荡比斗,在紫晶宫曾经创下筑基境连胜百场的战绩,特获那派一位主事人赠送的令牌,省了花费巨额灵石购买。
    入座后向楼下望去,对面是清一色的各类交易街场,这小玉城里别的不多,唯独做生意的铺子从街头到街尾,没个完的时候,而且每年的竞争都很激烈,只要有铺子租金周转不出来,立马就被其他人家抢走了,而此时正对陶方隐目光的,是一家叫做‘宝青坊’的铺子,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恒安派的产业。
    有伙计端着灵茶前来服务,陶方隐顺嘴安排道:“你去二楼丙房请一位道友上来,就说陶方隐请他,另外这几日他的用度都算在我头上。”
    那伙计低声应承,心头乍然,他知道这地方消费巨大,一般修士可说不出这种豪言,走下楼后又与门口接应客人的那小厮说了两句,小厮后悔得佯装抽了自己两耳光,趴着他耳朵告诫了几句,这伙计才跑到二楼去请人。
    这紫晶茶楼高有六层,下四层接待临时客人,隔一层是一层住宿楼层,二楼四楼六楼都是,一三五就是喝茶待客之地,有脚步声从二楼上来,陶方隐也不急回头,仍然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交易市场。
    “道友好雅兴,连人流都观摩的如此投入。”
    身后有人说话,陶方隐便回头看,一看果然是这老家伙,笑到:“一别十二年不曾见面,老哥你气色可不太好啊!”
    一边揶揄,陶方隐一边做请势邀对方入座。
    对面这老头白发苍苍,个头与自己一般高,一袭灰布素衣,两眼烁灼但面色枯白,若是把它丢在人群里,唯一有辨识度的就是身后背着的那柄杨柳枝鞘,以杨柳做剑,铁鞘也看着好无威力的样子,放在凡俗里都是个十足十的乞丐。
    “呵呵呵,道友贵为这紫晶茶楼的上等客人,一枚令牌便可吃五十年之久,哪里能体会我这种散修筹钱住宿的苦楚。观你精神饱满,杀气暗藏,此番争斗恐怕是势在必得的吧?”
    那老道先用酸楚回敬,又正色问出口,陶方隐也不再和他寒暄叙旧:
    “秋冥子,你怎知我在此处?”
    “自是去过你家山门寻你,得了讯才急切赶来此地,静山道友你可让我好等。”这人也不再按常规礼仪交谈,两人虽然十多年未见,但要算认识的时间少说也有五十多年。
    陶方隐看出了秋冥子的急切,对方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围,他便呼来伙计让马上安排一间上等客房,二人旋即上了四楼。
    一入房间呼退伙计,秋冥子坐在桌前,直接说到:“不瞒道友,老道我大限已至,有件事请求于你,至于酬劳嘛……”
    言语间,他把一份赤青色似兽皮的物件和一卷血色图卷拿了出来。
    “这是我五年前闯黄鸟宝库时偶然获得的秘藏洞府开启之物,那洞府乃是一位散修元婴老祖的洞府,内里有的东西这上面都有记录。”
    陶方隐先是接过兽皮物件,灵识入内,不过十息时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五阶宝物?”
    “东西是不少,但得你动手去取,我此生多半无缘了。另外这卷阵法秘录里,记载的乃是一门失传已久的四阶顶级禁阵的全套驱使方法,若是条件得当,等闲金丹修士也可杀得,只是材料难得,修为亦难得,就算我送于你宗之礼吧,毕竟个人实在支撑不起这等阵法的布局。”
    说罢,老道叹了一口气,任谁大限将至,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
    这两样东西太过贵重,陶方隐一时间颇为震惊,直问他:“道兄需要我做什么?”
    秋冥子直言道,“倒也不是必要之事,只是我明日就要去橙木山坳闭死关冲晋金丹,你这几日若是比斗能胜,可否……可否将那【火蝉果】让于我……”
    ……
    陶方隐刹那间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是来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的。
    沉默越久,秋冥子脸色愈发灰白,片刻后强笑了笑,捋须道:
    “静山你无需为难,我结丹之物都已准备妥当,只是多加一层保险而已,知你也对那果子有求,不妨事……送这两样东西本就是我自知难登大道,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浪费了机缘,你我相交岁月不算短,送你正好。”
    涉及大道的事,谁能立刻做的了决定,可惜秋冥子赶时间,已经等不得了,起身拱手告别:“老道我平生无所牵挂,若是能结得金丹,再来邀你遨游这方天地!”
    他也不拖泥带水,就要夺门而去时,一直愣着的陶方隐终于开口,“你几时结丹?”
    “约莫,五日之间。”
    这日子实在是太赶了,陶方隐还想说些什么,那老道已经推门而去了。
    他怔怔盯着桌上那两物,真是焦灼急切,可追出去又能怎样,【火蝉果】的背后涉及的是大道啊,说一千道一万能轻易放下么?
    陶方隐一屁股坐在凳上,牙齿咬了又松,心里狠了又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收了物件,推门出去,走向一楼。

第560章 东征22 龙门事(终)

    东洲南域斗法之会,乃是近几十年来新兴之事,若说是凭空兴起,那自然不可能,但牵头之人是谁,又有谁一直在推动,少有人知。
    虽是少有人知,但不是无人知,陶方隐恰好是知道的那一小波人之一,盖因他一手控火之术出神入化,多年来素以越境作战完败对手的事迹流传这一代南域筑基修士群体。
    这番美名,自然也受到那牵头盛会的几人关注,早在十多年前就对陶方隐抛过结交橄榄,奈何时值他师父出事,一番周折下来,终究是错失了良机。
    对方是谁,他自然已经知晓,那几个核心人物乃是拘魔宗的后辈,在这东洲广大疆域,尤其是南域PY河地界,可是实打实的龙子龙孙,可以横着走的人,出身和本事皆高贵的厉害,由不得人不敬佩。
    唉~
    此刻站在紫晶宫门处,陶方隐多有感叹,这紫晶宫是采晶山开设,以往乃是一处给来往金丹修士们专办的小型租用道场,后来被那几位相中包揽做为主要斗法场之一,一租就是三十年,单凭这一点便可见他们财力之雄厚。
    同样是筑基境,人家是开办会场的主人,高高在上享负威名,自己则得拼命争夺那奖励之物,说起来确实有些酸楚,但也仅止于此了,自家山门要说当年也是大派,大抵上他还是对自家门派的前景有盼头的。
    “我看这人影稀少的景象,莫非今次斗法大会的时间有所推迟?”
    门口站着那俩道童粉面雕琢,貌似偶作,陶方隐问出口,其中一人转头回应他:
    “前辈,斗法大会按时照办,午间人们都去吃茶闲逛,很正常,您想必是第一次参加吧。”
    陶方隐哑然一笑,点头步入其内。
    要说参加次数,远近算来,恐怕五十年内没一手之数的人比他更多,只可惜此时心急问出口,竟然忘了今次斗法大会不比寻常,来的人都是狠角色,还有三日时间才开始,此刻不少人多半和以往一样,都在拉帮结派。
    进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陶方隐便走了出来,参加斗法是要登记的,如今已经登记上,三日后进场即可。
    再回头看了一眼高耸光洁的紫晶宫门楼,陶方隐穿入临街的人流中,四处游逛于摊铺之间。
    PY河西的修真者城池大小有十七座,这小玉城排行第八,位居大西面的山群里,离PY河道远了去。
    它不算大城,也不算小城,论繁华程度甚至比不得排名第十七的杨花坞,但是此地聚集的金丹和筑基修士绝对能排在十七座城的前三甲。
    只因为这里斗法场和炼器行奇多,整个城池坐北朝南,正北处由紫晶宫和另外一派势力占据,背后就是数不清的水火精萃锻造场,城池建筑一路向南铺散,全是卖灵器和比斗所用杂物的摊铺。
    陶方隐窜逛于街坊之间,一路搜寻着自己需要的丹药和灵器符篆。
    脾性一直火烈的人,大都不是泥捏的,帮弱胜强,侠义名声多属此辈。
    受人重礼,却不予回报,这不是他陶方隐的作风,既然那秋冥子结金丹需要火蝉果,那便尽力去争来给他也罢,此人按岁数算早已经过了筑基大限,正常的筑基修士寿元怎么可能超过二百年,能撑到如今,可见其执着毅力和机缘均是难得。
    雪中送炭,比景上添花要好。
    匆匆一日下来,买了加持灵器的精贵符篆,他便寻了一处炼器堂口,将自己手里那柄火属灵剑交了出去。
    此番高手云集,单靠术法怕是撑不到后半场,修真之人向来是讲究个财侣法地,术法不行的人,多半是会用灵器和其他东西做倚仗。
    陶方隐强在术法,但要保证胜率,灵器非用不可,可说到灵器,自己这柄剑比比普通门户修士的灵器也就罢了,若是和此地富户筑基修士们比,完全不够看。
    所以他要用符篆和特殊材料为灵器加持禁制符阵,当然,威能振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柄剑估计此番比斗完就废了。
    蹲在这处炼器堂口两日多,到傍晚时主事人端着剑出来,陶方隐掣出剑来,此间小屋登时红光显亮,温度骤升,那刃口流转着丝缕血色,明显是为战斗时催化灵力加持之用,有了这番操作,提升两三层战力十拿九稳。
    要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更多的怕会违规,付了灵石再回紫晶茶楼住处,一夜修整,第二日便来到紫晶宫门口。
    此时早有不少人到来,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有关系的过来寒暄,有仇的冷眼旁观,陶方隐也习以为常,惯例应接。
    按照以往的脾性,他是绝不可能为了胜率临时给灵器做振幅的,可此次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其他人为胜率命都可以不顾,他不过是做了常人都会做的事,面子又值几个钱。
    时辰一到,那宫门缓缓打开,陶方隐朝北方逐渐清明的天色眺看一眼,但愿那老东西能撑到他胜握三甲。
    一步跨入门里,三日眨眼就过。
    ******
    再次踏出紫晶宫门的时候,陶方隐手里的那柄剑已然不见了踪影,三日后傍晚里,斜阳西落余辉红彤,身后一干同道连追带赶想要交攀,却连他正脸都看不到。
    一出宫门便直往小玉城北城门走,出了城门召出一条小舟飞飘上去,一刻也不停的朝北面飞。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天上竟然飘起了霜花,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来的竟然早了这么多。
    陶方隐此时自储物戒拿出一件黑裘,披在身上直接将他狼狈且满带血痕的身体遮盖大半,除了散乱的头发和脸上的几条剑痕无法遮掩外,远处看倒不像个受伤的。
    此时他心头合计亏损,手中握着那枚不足三指大小却绽放微弱精纯赤金火芒的果子,大为肉疼。
    这三日斗法下来,连战二十二场,灵剑和法袍均已损毁,周身十二正经坏了四处,左肩肋骨也断了两根,便是没伤及本源,回去也得三五年的调息修养。
    以命相搏争来的东西,还得送去给别人,相比下来,那秋冥子给的寻宝图录和四阶阵法忽然都有些显得不值了。
    但他知道,这也只是自己出力以后的自私和不忿,实际上人家送的东西很有可能能让一个小门派几十年不愁运转用度。
    东西,该让给那老道,还是得让。
    橙木山坳是距离小玉城北很远的一处小型三阶极品灵地,算是PY河西颇为知名的两处私家结丹灵地之一,位居PY河道大北面和巫山沼泽接轨处。
    有实力的筑基是不会选择这种随时可能枯竭的灵地做为结丹之地的,要知道每个修士结丹所消耗的灵气都不一样,有些恐怖的存在一个人就能抽干一座三阶极品灵地,所以大多人会选择四阶灵地结丹。
    但是四阶灵地结丹根本不是多数散修能承担起的,翻边东洲,最便宜的四阶灵地一年租用也要上千三阶灵石,结丹还不比筑基,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二十年,很容易就得准备上万三阶灵石,上万三阶灵石啊,那是多少散修几辈子都难赚来的数目。
    所以选择这种私家小型灵地,实属无奈之举,结丹的概率也小之又小。
    可那怎么办?小也得结,小也得帮,大道在前,不是生就是死,哪有退路。
    陶方隐此时只希望那老东西别死的太早。
    一夜赶路,到得第二日清晨才飞至橙木城,这座城池是命魂门的势力范围,极其宽广,在PY河西域修真者城池中排第七位,入城走不了多远就得进山,一大半山区都是城池范围。
    事先已经知道洞府门派,陶方隐也不拖沓,上山后很快来到秋冥子所在洞府,此时距离这老东西说五日内开始结丹已经过了两日,掐出咒诀试图联系,良久以后没想到石门还真缓缓打开了。
    看着那蓬头垢面双目枯槁的老道,陶方隐颇强笑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见了阎王。”
    那老东西灰头土脸却眼神里透漏着希望,沙哑苦涩笑着:
    “三华不定,丹论尚且没有想通,还得再撑一撑。”
    陶方隐将装有火蝉果的木盒扔了出去,也道:“两不相欠。”
    秋冥子盯着那果子刹时间泪眼婆娑,他这一身见过多少真心错付,活到最后可算是没看错人,悲喜交加拱手行礼:
    “静山之恩,老道若能成事,日后以命回报。”
    陶方隐叹了一口气,摆手径直离开。
    以往门中也有过许多长辈结丹由他相送,但从来没有一个人闭上门以后再打开的,这次他不打算再看着那老东西的背影先进去了。
    离开橙木城时,大地已经覆满银装,他此时肋骨疼痛,周身冰寒,回头看了一眼城中景象,见冷清的厉害,还是决定直接赶回山门。
    此地命魂门以驯养鬼物和冥植为主,自己向来讨厌这些东西,又恰逢心情特别糟糕,回山门就是一个迫切的考虑。
    ******
    也不过是2日的时间,大雪已经压盖了整个福州境内,唯独清灵山上四季如春,温暖的很。
    “那可是三阶极品火属灵物,你竟将它给了一个外人?”
    七巧峰内正殿,恨铁不成钢的咆哮穿透门板,直震的整个大院气流呜呼。
    殿内的陶方隐沉默立在中央,坐在上手位的那老者须发皆白皱纹满面,脸上愤怒之色一览无余,恶狠狠数落着对面的中年人。
    这人乃是如今七巧峰当家的陶姓峰主陶正雷,筑基巅峰之境多年不曾出关,一出来就见到风尘仆仆回来的侄子空手而归,可不生气。
    论起实力,如今的陶方隐可不怕这老人,但其毕竟在名义上算自己族里的八叔,陶方隐也懒得和他争论。
    在为人处事方面,他自小就烦透了家里那一套东西,故而许多长辈的教育从来没听过,若不是师父黄泥真人循循善诱,说不得此时他连陶正雷也敢做过一场。
    殿里唯一存在的老妇人眼看双方都没有消停服软的迹象,赶紧出面调和:“诶呀,小隐如今受着伤,八哥你就先让他回去调养吧,咱陶家后辈本就没几个利索的,你们叔侄还要闹成仇家不成!”
    良久以后,殿里那老人叹了长长一口气,很快陶方隐便自门里走出,回归自己的住所。
    第二天有小童送来疗伤丹药,听其说是掌门特意安排的,陶方隐收下以后继续调养。
    ******
    三日后。
    陶方隐换上一身寻常的赤龙筑基道袍来到主山正殿,问询一番才知掌门带着新收的弟子正在广场练功。
    他遂自主寻去广场,果然见那小不点辗转腾挪,倒似在学身法一样。
    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掌门只是陪着那孩子在玩,老人家负手站在一旁,就盯着那孩子乐呵。
    “掌门,我回来了。”
    陶方隐执礼禀道。
    谢怀仁颔首问了一句:“伤势无大碍罢?”
    “并无大碍。”
    随后他又将来龙去脉和谢怀仁交代一番,拿出秋冥子所给的两样物件。
    谢怀仁看罢后,将物件还了回去。捋须沉吟,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缓缓道:
    “确实是值当的,不过那阵法怕是个鸡肋物什,便是以我一门之力,也施放不开,这阵法需以【万阵盘】驱动,又要火相金丹修士操持,哪样条件都不是咱家可以满足的。
    不过须弥山那洞府你日后有时间倒是可以探访,收获许是不小,至于时间嘛……以后自己独自找个时间去罢……”
    说完,谢怀仁对满广场跑跳的孩子说:“安儿,来见过你静山师兄。”
    两条小腿蹦跶着很快就来了,毛角布兜配宽松小道袍,那孩子灵动的双眼盯着陶方隐看了看,害羞笑着执礼:
    “师兄好,我叫谢安。”
    陶方隐不知怎的,本是在思索刚才掌门言语背后之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孩子的笑容吸引了去,他此刻尚没有意识到,这一声‘师兄’一叫就是一辈子。
    拜了掌门为师,辈分自然高了不少,见礼过后,谢怀仁拉着谢安走向顶峰路段,陶方隐目送他们离去,心里又开始思考掌门刚才的话里让自己一个人去探寻元婴洞府的含义。
    想通其中的意思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那夜,陶方隐突然间明白,其实门中的诸多师兄弟并不缺自己手里这处机缘,甚至整个门派并不缺,赤龙门缺的,乃是后继人才,所以当日之所以让谢安叫自己一声师兄,为的也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事情想通了,也到了柳家来山做客的时候,这次比斗因为伤势未曾恢复的原因,他输给了那柳江宁,心境颇受损伤,便直接又闭了关。
    ******
    光阴斗转,时间流逝,陶方隐在门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去掌门身边请教的时间越来越多,看那孩子长大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谢安不负掌门厚望,七岁炼气,十五岁夺门中练气一辈头冠,不足十八筑基成功,随后开始外出闯荡。
    而他,多半时间承担的就是护持师弟之责,一护就是十年,二十九岁谢安筑基圆满筹备结丹,他忙前忙后给这位师弟搜寻耗材,两年后赤龙门漫山欢呼结彩,几百年来终于出现一门两金丹的盛况。
    谁又能知道,正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时,赤龙门也到了破灭的最后时光。
    在那血红灰暗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几百上千人死亡,短短月余时间,掌门性命说没就没了,门里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被屠杀,陶方隐万念俱灰,若非还受着掌门存留火种的遗愿,早已经杀红了眼一道随其他有气节的师兄弟们下去了。
    敌人太多了,光柳家的金丹就有四五位,更别提其他家,他便是把早结成金丹的秋冥子叫来,也只不过白送一条命罢了,只得终日苟且偷生,尽力护持还活着的人不受对方太过欺负。
    直到有一天,一封飞剑传书,彻底浇灭了陶方隐的希望,也点燃了陶方隐绝望的反抗怒火。
    ******
    “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熬到最后的呢?”
    百年以后的此时,云舟外罡风呼啸,灵气迸发,已经银发满头的陶方隐平静笑着自问,他很肯定,没有谁有比他更坚定更有信念的忍耐和复兴意志,如今赤龙门和柳家的决战能力,是他坚持来的结果,很快,他要让这个结果变成柳家的结局。
    他要让整个柳氏修真家族从东洲灭除。

第561章 东征23 错愕(上)

    早前大军东征开拔之初,自家四大军阵谁负责干什么就安排的很清楚,打到现在,主力军阵青龙和白虎两方汇合一处,这便算是将大部分战力都赌在千叶山战场了。
    赢了,万事皆成;输了,那可就把战争变成了长久的拉锯,万一对方那人真结婴功成,自家怕是很快会危机重重。
    所以绝不能输!
    陶方隐望着远方如飞蝗疾射而来的漫天黄泉毒针被自家军阵撑起的青光护罩沉稳挡住,环顾四方上下小队,但见众人面色冷峻火热,有心冲发过去与对方军阵修士搏杀的人比比皆是,他心头已然下定了决心。
    “我有万千个不能输的理由!”
    呢喃罢这最后一句,他身形一闪遮掩气息化作赤色弧光,悄无声息的朝着下方降去,随后那弧光绕开千叶山修士军阵,直去往千叶山附近消失不见。
    反观天空中两方军阵继续准备下一波攻势,先前的灵气箭雨溅射四散,新的灵气又马不停蹄的汇聚,没有人会在意一抹弧光的来去。
    柳家军阵当空,主事人柳森蚺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他身旁族中干将们各个如临大敌。
    “森蚺叔,这怕是贼首真正的主力,我方两次重攻都被那青色护罩挡住,要不还是先退守山门再做计较?”
    心腹族胞柳狐矛开口劝说。
    柳森蚺心里也明白对方实力难测,可若是当下马上撤回去,先前被那剑修屠戮震慑自家子弟的阴影顷刻会笼罩整个千叶山。
    先前那剑修率领的一股势力已经令自家守山弟子们吓破了胆,这下又来了一股看起来比前者还要厚重威压的力量,千叶山该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事到临头,总该碰上一碰,看看孰强孰弱!
    柳森蚺挥手示意己方第三次发动攻势:“再放二阶血毒针雨!”
    手下很快将命令传至各队,这便又是一波灵气聚集配合灵器血毒针发起的攻势。
    谁成想这一次对方不再防守,几乎是在肉眼可见的时间里将原本那头青幽巨狼影像凝实,冲着漫天红色雨幕直接奔袭而来。
    嗷呜~嘶~
    青紫巨狼嚎呜之声,颇有透击灵魂之效,柳家军阵有些低阶修士心头不免升起畏惧。
    “便看看谁的手腕更硬!”柳森蚺凝目盯着那头狼影。
    己方各队人马眼看着那巨狼撞上血毒针雨不减冲势,狼躯与各类灵器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金属鸣嚓,这下哪还不知对方实力确实可怖。
    要知道那巨狼只是军阵汇集的灵气所化,而自家的针雨是实实在在包裹着一柄柄二阶灵器,成千上万的二阶下品竟然无法一下子把那物穿透打消。
    柳森蚺面露凝重,“快撑起青叶护御阵,这狼怕有古怪!”
    眼看着那巨狼顶着针雨冲来,柳森蚺哪敢拿自家子弟的姓名开玩笑,毫不迟疑摆开防守架势。
    却见那狼影冲到近距二十丈的范围里,硬生生被针雨打停消散化作青雾,己方各军尽皆心头一松抹了把汗,原来是虚惊一场。
    嗷~
    可他们哪里想到,那巨狼影子刚散,趁青色雾气和天上灰黑环境遮盖双方视野时,一声龙吟响彻天际,比先前那巨狼更凝实大了不止三倍的青龙直直窜来。
    “不好,速速强撑阵法!”
    龙头穿过青雾一声咆哮,龙尾便自右侧扫向墨绿护罩,己方南面军阵一个不慎直接教龙尾扫破光罩,好几队人马顷刻被拍的散离原位,死伤何止百人!
    这一下子柳家各军人马瞬间慌了神,柳森蚺提气怒吼:
    “柳定梅,速速补齐缺口!”
    ……
    “三军四军释放土灵盾加层!”
    “莫慌阵脚,撑好护阵!”
    ……
    一系列决策号令瞬间发布,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龙影怒目圆睁,龙头青光大盛,径直朝着柳森蚺所在云蔓飞行灵舟方向撞击,身后数百弟子在三息后纷纷吐血惨叫。
    柳森蚺顾不得再整备各军,自手中赶忙寄出一只绿鼎朝那青龙砸去,抬手转身急道:“各军速速回撤!”
    他赌不起,尽管这一次有预谋的聚集了近四千余家族修士参与追击,但此时军阵出现漏缺,人心惶惶仓促失调,而对方只不过两道功势就这么强,更可怕的杀招怕是还没出来。
    听闻己方主事人发号退逃命令,柳家军阵各部纷纷向着千叶山回撤,南北边缘的一些修士军阵甚至直接收了护罩手段,生怕跑慢了丢掉姓命。
    “一群蠢货!”
    柳森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方才丢出去的那鼎乃是三阶极品灵器,一时半刻肯定能牵制住对方青龙影相,哪料到自家有些蠢货竟然直愣愣收了对整体军阵的灵气加持,真是不可救药。
    他几乎能预见敌方下一步肯定会猛冲追杀,这次真是要吃大亏,而此时自己只能发动亲信持续去怒喊告诉各军稳住。
    足足往回逃了一炷香时间,眼看千叶山就在眼前,跟在柳森蚺身后的柳狐矛一边疾驰一边向后望去,心头疑惑:
    “森蚺叔,敌人好像没有追来。”
    这时各军都在疯狂往护山大阵里跑,柳森蚺回望西南方,发现确实没有追兵,才将脖子上的冷汗挥手擦去,“莫停,快回去!”
    他一边推着这位后辈侄儿,一边呼唤各军其他人有序进入山门,不一会儿这外面只留下哭嚎呜咽的风雪。
    ******
    “哈哈哈,千叶山也不过如此……”
    “一帮乌合之众,这就逃窜回去了。”
    “看看对面的乌龟崽子们,这就是我们的对手~”
    ……
    距离千叶山山门百多里外,赤龙门旗下各军小队喜色欢笑,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领头的大人物不教自家人马乘胜追击,但光凭方才那一番对轰,千叶山的军阵明显比不了己方。
    青龙号议会大厅。
    钟紫言道裘披肩,绒衣包裹着他坐在主位,谁都能看出他气色并不太好,这肯定是伤势尚未恢复,还处于虚弱状态。
    此时大厅中各军金丹和各队统领尽皆在场,宋应星方才核算两军人数刚刚汇报完,不算青龙军原本来带来的三千精锐,如今的白虎军抛去近两千四散各处做一些边缘伏击和围拢千叶山周边进出任务的修士,只剩下不足二千六百人。
    短短几日里突然损失近一千四百多人,姜玉洲此时沉默坐在下手,格外冷静。
    战争,就是要死人,这是统领和将帅们初始就得有的觉悟。
    可真是死了人,落在每一个统领头上,落在主帅姜玉洲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看着姜玉洲麾下一众统领各个灰头土脸,手里死了越多人的统领越低靡,钟紫言知道那种心情,但这时候不是该安慰谁的时候。
    “合算下来,我军能用的战力约是五千余人……还真是有些压力。”
    捋须沉思片刻,他此时想的不是该如何快速攻破那家山门,而是如何把这五千人尽量完好无损的保下来。
    此间在议的金丹一共五人,这几日一直跟着姜玉洲厮杀的有拓跋南天和江枫二人,由于姜玉洲组织军阵合击,他们身为单独的金丹个体实力并未得到全部发挥,此时见着钟紫言,拓跋南天便问:
    “我们在这面杀的颇为凄惨,没想到这劳什子柳家确实有些底蕴,还不知其他几军成效如何?”
    钟紫言沉默无声,脑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良久才回道:“清灵山已经收复,朱雀和青龙军损伤也很大,眼下这三千人就是大部分精锐了。”
    他知道拓跋南天想干什么,是想再把其他地方的人手召集来,说白了攻山占城打到最后拼的都是硬实力,人数不够肯定事倍功半。
    但朱雀军和还在福州清理战后工作的剩余人马确实不能再动,那是留着自守和防御其他几家敌人的,万一仙居门和灵犀派这时和好聚众来攻,自家局面当真是左右为难了。
    “这样罢,攻他家山门自是要尽快,我先前安排玄武军来驰援,过两日应该就要到了,应星你去传令天山子放弃驻守,直接汇来此地!”
    这事钟紫言也不再与众人商议,他知道以目前的人手确实有风险,事实上善战者,都是以绝对的优势投入制胜的,玄武军有三千人,皆是毫无损伤的槐山精英子弟,若是汇合来,自能提高当下军阵大大战力。
    “另外,玉洲你教人传讯,还在千叶山四周潜伏布置包笼的白虎军人手撤回一半,各队抽一留一。”
    在场众人纷纷露出诧异,这样一来就没有多少人守在外围了,已经偏离了早前制定的包围困攻计策。
    掌门下了令,做弟子的自然马上去办,宋应星很快走出大厅,而身后鲁麟蛟也在姜玉洲的授意下跟出去发布军令。
    留下的人里,一众统领此时皆盯着钟紫言,等他说最终目的。
    云舟外狂风呼号,连舟台顶部的将旗都被吹的哒啦响动,有修士在外面拉人布置降风禁制,云舟内众人寂静无声。
    钟紫言平静说道: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我有计策在三日后发动一场攻势,教对方尝尝万人军阵攻山的威力。
    方才那头青龙已经给对方人众留下了阴影,而先前玉洲也杀了千叶山不少人,此时他们必然加强守卫,若是三日后千叶山连我方一次轰击都撑不住,那此行胜利板上钉钉,我方强大的力量会让他们吓破胆。
    若是一次轰不开护山大阵,那就轰一天,我们可以消耗此行总计划的半数资源,就用在这一天!
    十二个时辰内,我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撑的住!”
    这是阳谋,众人怎么也没想到,钟掌门竟然开头就直接押上全部力量。
    姜玉洲握紧拳头,点头道:“这事就该这么办,我白虎军先前若非人力不够,早以剑阵破了他家乌龟壳!”
    谁都知道姜玉洲自是会这样说,因为他向来喜欢以武力打的对方心服口服,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
    此时在场一大半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有心里话,但没一个人说出来。
    钟紫言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直接攻山拼的就是双方的硬实力,比的就是谁手里资源多,自古都是攻出七分力,守出三分力。
    地利在人家手里,自家对拼资源看似雄风了得,时间一拉长必然吃亏。
    但他们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点子,于是只能一个个互相看看。
    钟紫言此时也不好过多解释,眼见众人没话说,便叫散了会,留下一众金丹和两军主事人在场。
    “我们拖不起时间了,我有预感,他家必然已经联络了其他支援势力,先前来时那罡风冰霜生的莫名其妙,玉洲又突然遭受了反击,说明有人已经在暗处盯着我们,只不过对方也摸不准我们的实力。
    所以战争要在三日内打完。”
    钟紫言看着场间几人,说出了自己刚才颁布军令前一霎那的感觉。
    “三日内,若是攻不破,我等便撤退,管那柳家人是不是能结婴,我自能请出人来承接他的反扑,若是不撤,说不得会有其他势力参合进来,我们的人……损失不起!”
    几人没有想到钟紫言会在原本打算不死不休的局面前突然调转念头,又见他眼神转动,目光盯着秋冥子继续说道:
    “做事,自然不能只走一条路,所以我打算这样……然后……进去以后……”
    不过片刻,拓跋南天、江枫、沈宴、姜玉洲和澹台庆生的眼眸刷的明亮起来。
    江枫低呼:“此计甚好,只看秋冥子道友能不能真的骗过那柳江虎!”
    “若是骗不过可怎么办?”沈宴年轻,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忧愁问说。
    钟紫言又补充道:“三日内,我必然要去阵前对话一次,若是他家阵法用的还是没脱离五行之属,此计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可以这样……继而……”
    几人在这大厅里秘密商议良久,黎明不到,青龙号上有两道人影化作绿芒往北飞去,少有人知。
    ******
    千叶山里,各个堂口人流奔走,柳森蚺刚从丹药阁出来,不作停歇立刻去了正殿面见柳江虎。
    还未跨门,便听到自家当下这位话事人愤怒的咒骂:“一帮忘恩负义的杂种,这么多年我柳家是怎么待他们的,关键时刻一个个都摆谱敲诈,熬过今次,我非得去撕了他们!”
    柳森蚺止了止身子,心头叹了口气,下一刻跨门而入,开口与他商议接下来的防守工作。

第561章 东征23 内应(中)

    中午时分,一股寒霜暴风自千叶山北面席卷而来,直教防守后山的众多弟子大骂鬼天气。
    千叶山四面环林,背负高耸独壁,按说是天然的抗北风居所,不想今年的风雪竟然调转了吹向,这真是令千叶山弟子有喜有悲。
    喜的一部分人在防守山门的西南面,前方攻山的敌人面对当下这风雪可谓是大跌下风,自家占了地利;悲的一部分人自然就在此时抵抗寒霜风雪的东北面。
    “他妈的,这鬼天气,刮的人根本看不清景象!”
    从西到东拢共也没有五里的后山巡逻道路上,五人组成的巡逻小队当头领事无来由朝着风雪骂了一顿。
    这几日西南边来的敌人不停攻山,搞的千叶山上下人心惶惶,每个人心头都压着沉重的负担。
    此时这一个小队正遇上几日来风雪最冷酷暴动的时期,可不心头恼火。
    “大哥,你就知足吧,风雪再大也好过去山门前防守,你前两日没见攻山的贼首,那人率领着上千剑修组成军阵,所施的剑气遮天蔽日,几日时间已经斩了柳家上千个弟子,山门都差点被攻破,咱们在这儿巡逻再是苦,还能比丢掉姓名的那些兄弟苦?”
    他身侧三个年轻小子缩着脑袋搓手,“可不是,大哥,最近死的人太多了,昨天山门外一晚上死了六七百人,连一直欺负咱们的王麻子都被人家一道剑气枭首了。”
    “诶!贼娘,哪儿都不太平!”
    为首之人骂了一句,遥看山路尽头不见人影,抬手叫停众人:“好了,就这里罢,回监察寮去。”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跟在这领头人身后的老二蹑声道:“大哥,这才巡逻了一半,现在回去怕是要被责罚,两个时辰一轮班,咱们要不然再往前走走?”
    “怕什么,一天六队人巡逻,这后山鸟不拉屎,直接走北去就是巫山死沼,你们还真以为有人会从这里攻打?可笑。”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见几个小弟仍然不敢停止,也只能继续往前走路,一边说:
    “你们来柳家晚,不知道这后山实乃是块绝地,若有敌人敢从这里攻打,一准被前面那十多根长的像剑鞘倒立的山柱撑起阵法来围困,来多少死多少,所以咱们在这里巡逻确实不怕丢了性命。”
    他又指着正北方道:“你们看最高的那处峭壁顶,可是有银符钉着呢,只要监察寮掌事拳头一握,这后山的防御阵法比前面正门还稳,方才听小五讲说,此次攻打柳家的敌人绝对不是草包,怎会来此吃瘪。如此看,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
    见众人一个个似有所获,这人得意拉着四位小弟向旁边一堆五丈多高的雪堆走去,一道火术打去,雪花四散露出一个小土洞。
    “既然不敢早早回去,那便随老子在这里取暖喝酒,咱们这些人只是外门杂牌军,没必要往死里卖命。”
    李姓中年男人率先走进洞里,招呼几个小弟很快落座在干草堆上,拿出酒来分发给其余四人,就开始了闲聊。
    洞外狂风呼号,洞里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和那李姓修士交谈,风雪虽冷酷,喝了酒外加躲在避风处,每个人都心里暖和放松了警惕。
    “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柳家的手段,听老哥我跟你们说,此番大战柳家输不了,为何呢?
    一来江狶子老祖早几年便去寿丘结婴,怕是这时已经功成!
    二来嘛,这几日只看柳江虎老祖沉稳的安排一队队人手从后山飞奔各处,这必然是去请援兵来,估算着第二波人手很快可能也要到了。
    最重要的是,山里此时可还有五千余柳氏精锐,敌人攻山本就不占地利,人手上我听说也比不了咱山上,哪用得着那般大惊小怪?”
    李姓修士本名李老庄,三十岁加入柳家充当外门杂役至今已有近十二年,半辈子活下来修炼到练气八层,算是资质很不错的一位微末修士。
    只可惜这人一直慵懒飘忽,常有偷奸耍滑之举,巡逻队长完全是靠着灵石换来的,在老人眼里是个十足十的油条角色。
    如今面对着这些新招进来的生瓜散修,传播的教义只一个思想:在这里混,能少出力就少出力,因为出力不讨好。
    他正得意洋洋冲小弟们传授经验,却不知下一刻头顶土洞炸裂,一道超出己方实力千百倍的威压扫来,直令几人心头打颤震惧,双腿同一时间重重跪在地上。
    不待他们四处搜看,便有两道人影飞落地面,那气势直逼的周围雪花退散,根本不是等闲修士可以产生的景象。
    “你们可是千叶山弟子?”
    威压自是一扫而过,众人却尽皆吓得不敢抬头。
    “前辈饶命,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五人中有个最胆小的直接脱口而出,不等他说完,李老庄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接着抱拳低头道:
    “我等是千叶山外门巡逻队,敢问前辈可是门里请来增援的贵客?”
    三息过后,只听对面两人中的一人洪声道:“你等抬起头来?”
    受到允许,这五人相继抬头,正见对面二人为首者黑袍加身,内里只见到一团赤黑雾气,而这人身后跟着一个国脸短须的中年修士,亦感知不到修为,显然最少都是筑基后的前辈高人。
    李老庄心头恐惧,但他毕竟也多年刀口舔过血,强壮镇定,冲那能看得见样貌的灰袍人问道:
    “眼下南门前战事不绝,敢问两位前辈是哪一家盟友,晚辈即刻带前辈们进山。”
    说是外门巡逻队,平日里也是该偷奸耍滑一些,但在这种涉及门派兴亡的事前李老庄可不是傻子,此刻脑子赚得飞快,做为巡逻弟子该担起来的责任他一点儿也不含糊。
    只看面前这两位主儿的卖相就知道不是善茬,他李老庄虽说没有去过太多地方,但柳家大部分交好的盟友他还是很清楚的,只要问完这一句话,他就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干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五人只看了一眼对面为首者便不敢再看,只将目光移向后面那位,见那前辈皱眉扫视一番,终于开口:
    “我乃紫云山乾方,除你以外,这里面谁还对几日里的战事熟知?”
    话分明是对李老庄说的,众人知道对方已经看清李老庄就是大家的头儿,而李老庄自己本来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既然是紫云山的人那就好说话了。
    他抬手一指身侧的同门,示意乾方五人里最年轻的这位兄弟对这几日的战事最熟知,还不等说出口,下一刻便听一声惨叫:
    啊~呃……前辈饶命~呃啊……
    其余四人对一瞬间发生的事恐惧错愕,惊呆了三四息,而后一个个跪地为那年轻人求饶。
    ******
    三柱香的时间,千叶山议事大殿内,柳江虎正与族里几位得力干将谈论南山的防守情况,只见门外有人匆匆忙忙奔来低声冲他耳边说了什么。
    “这么快?”
    族里众人尽皆停止谈论,都将注意力放在柳江虎身上。
    “你速让那巡逻弟子进来,我亲自问他!”柳江虎先冲禀报之人安排,后又面向族中众人:
    “紫云山来增援了!”
    这议事殿并不算宽阔,内里十多个人凑成一团,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不是前日才派发了紫云山的飞剑传书?”
    “紫云山距离咱家何止千里,两日的功夫就到了?”
    “三哥,小心有诈!”
    “是啊,三叔,这会不会是敌人设的圈套?”
    ……
    “肃静!”柳江虎大声呵斥,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烦躁,既有期待又怀着深深的疑惑,但他知道此时什么情绪都得压下去,场间冷了片刻,他缓声道:
    “是不是援手等会儿便知,我等不要胡乱猜想,眼下族里遭逢百年难遇的困境,江宁和咸丰魂牌渐弱九死一生,此时若真有强援及时到来,自然是件好事。”
    柳江虎知道,这些族人多半是都被前几日的战争吓怕了,短短两三日,那姓姜的一套剑阵割去了自家族里千数子弟性命。
    可再怕,也得克服,不然真有山门被攻破的一天,弟子们哪里还有敢和人家厮杀的心。
    不一会儿,门外一个人影跨进来,见这么多人齐齐将目光盯向他,李老庄赶忙跪在地上,悲戚道:
    “禀告老祖,紫云山乾方自后山赶至,说是来增援咱家的,还带着一位似乎是金丹修士的前辈。”
    柳江虎皱眉问:“什么似乎,是还是不是?另外,这乾方你等可听说过?”
    前一句是问李老庄的,后一句就转头问向殿里其他干将们。
    李老庄低头道:“弟子不知道,看不清,那人身披黑袍,内里是一团恐怖的雾气似乎还散着煞力,看一眼就像落在冰窟里。”
    众人听罢,突然有一人说道:“乾方此人我认得,年轻时据说资质很好,但不知后来怎的被门里冷落,这些年一直在清灵山那面的凡俗国朝地界。”
    柳江虎见是和自己同族亲近的柳森蚺开口,追问道:“此人是紫云山何人门下?”
    “是……似乎是史膺!”
    柳江虎心头震惊,转而见跪在地上那外门弟子还在悲戚愁苦,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报讯便报讯,你脸色如此难看是死了亲爹不成?”
    李老庄被这位金丹老祖厌恶瞅了一眼,心里别提有多害怕,结巴道:
    “老祖恕罪,实在是那紫云山的人不是善类,我和兄弟们巡逻被他二人撞见,没说两句话就把老五搜了魂,弟子…弟子惊魂未定啊!”
    “你说什么,他紫云山要和我柳家作对不错?”
    “这紫云山的人怎平白无故伤我山弟子?”
    “你以为他家是善类?”
    ……
    殿内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有气愤的有疑惑的也有紧张不安的,柳江虎见了这幅场面就头疼,将目光投向柳森蚺:
    “那史膺我只见过一面,据说是紫云山仅次于凤翔温的一位金丹,多年闭关不理俗事,今次擎少愁竟然能说服他来增援,看来对我的请求相当重视。”
    柳森蚺捋须点头:“我也听说史膺这人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常年闭关修炼宝煞体,若这次真是他来,咱家确实会多一强力援手,事不宜迟我先和你去后山看看?”
    柳江虎跨步先行,“好,去看看他家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若真确切无误,我等不能怠慢这位道兄!”
    强者谁也尊敬,史膺成名修真界的时候,他柳江虎也还是个孩子,能有这等强援入局,对自家绝对是件好事。
    下一刻,殿内便缺了两人,李老庄也赶忙告退,追着自家老祖宗往后山跑。

第563章,东征23 错愕(下)

    二人急匆匆赶至后山山门外,只见自家十多位弟子纷纷如临大敌与对方二人僵持着,而那黑袍金丹看似矗立在低洼雪地,却隐约像一头闭目古兽平静等待着什么,给人一种心悸威胁。

    后山的山门屏障不比前门高耸,柳江虎和柳森蚺站在监察寮下阁楼高地,定睛细看。

    “那筑基国脸修士确是乾方不假,此人多年前被史膺贬至福州凡俗王国坐镇,如今修为上精进了不少。”柳森蚺见过多次乾方,自然认得。

    只是那一袭黑袍之下,别说他柳森蚺,就是柳江虎都感知不到对方修为气息。

    “唉,据传这史膺多年闭关修炼宝煞体,如今修为愈发高深,我竟是连他半点气息都感知不得,还是出去看看罢。”柳江虎当头跨出山门,一步赶至‘史膺’身前。

    “你们这帮蠢货,见着紫云山史前辈不晓得弯腰见礼,一个个掏出刀剑来,是要造反不成?”

    突然见自家山主现身训斥,己方弟子纷纷执礼,但那紫云山人无端由对柳家外门同门搜魂,有气不过之人出面辩解:

    “山主,这二人对小五搜魂,您要主持公……”

    话未毕,一股威压直接让那出头的练气轰隆跪在地上满口鲜血。

    见平日里向来护短的江虎老祖竟然毫不犹豫对自己人下手,这些弟子一个个噤若寒蝉。

    柳江虎也懒的跟他们在这种危机空档解释,忙转头冲史膺拱手,“晚辈约束族人不力,教史道兄见笑了,快快里面请!”

    实则他当下毫不犹豫出手惩治自家人,盖因对方身上若有若无散着那股煞力,似乎偶尔连练气修士都能感受到,便确定此人当是史膺无疑。

    毕竟这世上少有人能在煞力修炼一道上走的长久,据传宝煞体至大成后肉身可达千年不灭状态,眼下也不知这人到了什么地步。

    “皆是同阶金丹,无需做作。”

    史膺冷声说着,四人便已跨过护山屏障,听他如此冷漠,柳江虎和柳森蚺心头只觉得这人似乎性情有变,以往柳江虎接触和柳森蚺听说的感受里,最起码这位史老祖是个豁达大方之人。

    他们心头生出疑惑,而跟在‘史膺’身后的乾方已然背流冷汗。

    那柳江虎何许人,浑身散发着炽烈的火属威势,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黄额猛虎,而这秋冥子装的师父和真正的师父,所外显的脾性可完全不同,甚至有些相反之感。

    果然靠装是无法长久的。

    沉默不过几息,史膺黑袍兜帽放下,显露那张白眉面容,鹰目深邃,教柳江虎和柳森蚺看到,心中疑虑打消大半。

    “老夫宝煞体尚未大成,此次出关以秘术连夜赶路,眼下需要一处安静之所调息,你速速将近日情况说来,晚间我等再做计较。”

    柳江虎心头苦笑,你个老东西刚刚搜魂我外门弟子,不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么,今下尽然还敢直接问询。

    “道兄如此帮扶我家,江虎感激不尽,我且简单说说,稍后森蚺会带您休憩,战时吃紧,晚间我再亲自去迎您老。”

    这便捡重要的说了一通,不一会儿四人上了山,该说的几个要点也说完,柳江虎吩咐柳森蚺道:

    “你带路去安排,就拿天字洞府招待道兄,再安排一位灵活的亲信弟子守候在洞府外,方便道兄随传随到。”

    ‘灵活’二字稍稍重了一点力道,柳森蚺对向柳江虎目光,尊声应是。

    ******

    千叶山纵横虽不算宽阔,但也绝非一般小门户可比,东西二十八处丘岭,主山两峰八院,山里山外大大小小的草场和矿洞更是数不胜数。

    如此家业,说一句当年柳氏祖先当得起人杰枭雄,亦不为过。

    入夜,主峰议事偏院,柳家核心高层齐聚一堂,仍在讨论白日未尽之策。

    “若是把战场约束在城门,那山前一大片食星草皇的作用岂不是白费?”八院之一天工院的主事人陈洌气愤反驳着老派筑基们。

    柳江虎静静看着众人争执,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柳世文、柳世宗、陈洌、王朝霞、柳白明、柳森蝶、陈豹、花时雨……

    这些人俱是自家八院主事之人,背后盘根牵系着所有主脉和支脉的族人势力,可眼下保守派和激进派意见分裂,以天宫堂陈洌为首的年轻一代人极力主张出山迎战。

    自己这半路出家的‘山主’本来就当的匆忙,若不是聪明人都在外面,哪用自己在这里如火芯一般干熬着。

    ‘也不知宁哥和咸丰如今身在何处,若是他们在山里,这些小崽子哪敢吵闹!’

    柳江虎心头呢喃了两句,瞥了一眼身侧位黑袍白眉的史膺,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忧虑:

    “都静一下,这时当着史前辈你等还吵个没完,平日里的涵养和静气呢?”

    训罢,沉着开口:

    “怎么打这场仗,森蚺先前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山门固若金汤,亦无必要当头冒险去出山作战,以逸待劳静待契机即可,此时叫你们来是要商议各阵口巡防守卫之事,那赤龙门若是僵持不下,必会派出奸细和刁钻小人来暗算,这才是该注意的地方。”

    又冲左侧柳森蚺使了个眼色,柳森蚺会意,开始讲说:

    “巡防是大事,清灵山破是事实,江宁老祖在门里一向德高稳持,竟也被那贼家短时间破山,可见对方极擅从内瓦解,好在千叶山不是清灵山,那贼子现下还没有钻漏。

    早几日我和山主便封闭了进出山口,眼下再强调,不管是何人,有何身份,不准出山……”

    这里面有些心虚者,此时纷纷沉默,柳江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因为这些沉默的人,显然是存了逃跑的心思。

    他是个赤诚爱惜同族的人,柳氏是自己的家,守家是他的天职,他无法理解这些族人里竟然有人会觉得自家山破可以跑路之人。

    身侧这紫云山的老道兄自入了殿里,没说过一句话,柳江虎便探问:“史道兄对小儿辈们的布置怎么看?”

    有问必然有答,史膺冷眼捋须望向殿外的黑夜,良久后干脆利落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赤龙门早年也不过弹丸小派,今日一时得势冒头前来,看似虎虎生威,怕却中气不足。你家江狶子不日既然结婴能成,守上几日便可,无需担忧,若是该用得着老夫,正想会会赤龙门几位金丹!”

    这话一出口,殿里众人心绪渐宁,柳江虎不经感叹,姜果然是老的辣,这史道兄言语轻松,一人之力竟然要‘会会赤龙门几位金丹’,一番话直教自家人大放下心。

    确实是成名日久攒下的那份从容。

    正当柳江虎要展示敬意吹捧一番时,殿外有弟子急速走进,柳江虎眉头一皱,那弟子自知莽撞又退出殿门,柳森蚺收到柳江虎示意,快步出去。

    不一会再回返时面露喜优之色,对众人道:“江宁和咸丰两位老祖回来了。”

    实则他的岁数并不算小,之所以称呼那两位老祖,完全是要给众人增长信心。

    一听此话,众人高兴非凡,柳江虎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爽朗道:

    “我便说,也该是时候了,你等且散会去,明天早晨还是此殿,再议事。”

    待人散去,柳江虎转而又冲史膺和他身后的乾方开口:“劳烦道兄和令徒随我一同去迎接我家兄弟,我等也好连夜触膝长谈。”

    这下‘史膺’心头一紧,没想到那两人竟然回来了,如果直接去见,万一那柳江宁认出自己该怎么办,可如果当下拒绝,岂不更让人怀疑。

    他也不能犹豫太久,只好硬着头皮道:“走!”

    ******

    千叶山后山一处隐蔽洞府内,此时的柳江宁蓬头垢面,满头白发,原本中年人模样的面容显得格外苍老,脸颊的法令纹在枯瘦的身体情况面前愈发可怖。

    他先将那具尚有余温但魂火几乎灭掉的焦灼躯体放在一方寒冰床榻,又自储物戒里拿出四座紫炉,一通操作摆出阵法,那焦灼身躯上的火气便被紫炉缓慢吸食。

    洞外传来柳江虎的问候,他赶忙换了一身法袍,顾不得整理面容便走了出去。

    洞府门口站着四人稍等的空档,‘史膺’在急速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原本柳江虎建议乾方可以回去,可他哪里能让这个证明自己身份的人轻易脱开自己。

    随着洞门缓缓张开,一袭墨绿法袍的柳江宁披发而出,柳江虎见自家兄长变成这副模样,当场红眼走近:“大哥,你没事吧。”

    他虽与柳江宁不是亲兄弟,但族中同一辈人里最属这位兄长照顾兄弟,所有人人都将他视做大哥。

    而柳江宁则双目冷皱,背手凝气直盯史膺,好似一句话不对就要动手,此时的‘史膺’和乾方心头皆惊,难道被认出来了?

    “哦,大哥,这是紫云山的史膺道兄,千里迢迢以秘术赶路来咱家帮忙的,你以前也见过他。”

    ‘史膺’冷眉拱手,“道友别来无恙。”

    “柳前辈,我是乾方。”乾方亦在身后执礼。

    柳江宁盯了史膺良久,空气中的气氛降到冰点,原本就是冬天,此时教史乾二人心里直打寒颤,对面这人如果出手,那自家二人今天可要折在此地了。

    “史兄这身煞气好不浓郁!”柳江宁嘴角露出不知是接受还是玩味的笑容。

    柳江虎见局势剑拔弩张,赶忙制止自家兄长提醒着:“大哥,史道兄修炼宝煞体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赶紧进去议事罢!”

    柳江宁这才放松些许敌意,气氛缓和下来,他也发现自己似乎做的太过,拱手道:

    “前几日与仇敌拼斗,对上一个擅用煞气的金丹,刚才下意识提高警惕,史道兄勿怪。”

    又对柳江虎道:“今日我和咸丰身受重伤,无法议事,你做好防御,切勿怠慢史道兄,教森蚺留下听我安排,你等先回去罢。”

    柳江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这位大哥一改以外温和,冷酷之色瞪来,连他都有些害怕。

    “是我唐突了,史道兄还望见谅,这便送你先去休息。”

    史膺点了点头,对那柳江宁补了一句:“你身上亦有煞力残留,可用紫玉火炭压制吸附,老夫几日后希望看到断江神剑真正的手段。”

    “自会让史兄遂愿!”

    柳江宁一直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少顷后待人走远,他冲柳森蚺问话:“你们是何时往紫云山传讯的?”

    柳森蚺直言:“四日前便传过,前日又传了一次。”

    冷风吹过柳江宁面庞,他目色阴晴不定,闪烁了很久。

    ******

    半夜子时,柳江宁洞府内,柳江虎匆匆赶来,“大哥,那史膺可是不可信?”

    “我也只见过一面,还未可知,只是他那煞气与我先前和赤龙门钟姓掌门撕斗时极为相似!”

    柳江宁盘膝坐在洞府中央,周身紫玉火炭将身体内的煞力吸附而出,他本是浑身疼痛的感觉也随之消减。

    双方互通这几日总总经历,柳江宁感慨愤恨:

    “也就几十年的光景,当年一时心慈手软放掉的那一支陶方隐余脉,竟然发展至如今体量,真是悔煞我也。”

    柳江虎坐在柳咸丰玉床下角,一双浑厚拳头炸在地上,怒色低吼:“等二哥结婴归来,我定要将那陶方隐挫骨扬灰。”

    柳氏七代子弟,如今年纪最长的一辈人就是江字辈和森字辈,两支里又以江字能人最多,一支四金丹,柳咸丰、柳江虎和柳江狶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故才能牢牢掌握族里的话事权。

    虽然这位咸丰弟早早被过继给异性柳氏那一支,可毕竟仍然血浓于水,看着自家弟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柳江虎简直想立刻冲出去将那姓陶的生吞活剐。

    “如此看来他家金丹战力顶多也就四位吧?”柳森蚺做为族里年纪最老的一位筑基,此时正在耐心的分析敌方局势。

    柳江宁摇头道:“怕是不止,那时我能感觉到还有更多金丹,只是他们没出手。

    另外原本我回不得山门,对方拿数千人组成真武七劫剑阵封锁了整个千叶山外,一个金丹都难进。

    我本打算直接去寿丘等江狶,谁想再次回来探看时,此阵法已然去除,想必那史膺也是瞅着对方阵法消去,才进得山上,也算他赶了巧。

    但既然对方不再拦截外力,必然要汇集大军直接攻山,就在这两日。”

    说着,他突然正色道:“森蚺,你去将族里有潜质的小辈全都召集起来,后半夜连夜出山往巫山死沼里逃,去寿丘神狐山,我有最安全的路线图给你。”

    柳江虎震惊呆愣,“大哥,你……”

    柳江宁苦涩摇了摇头,“以防万一吧,此番咱家不死也要伤及根本,那赤龙门聚集的修士早已过万,清灵山的战斗连半月都没撑过去,对方……很强!”

    这是柳江虎有生以来头一次听这位兄长铺垫后路,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半夜自己还信誓旦旦的恐吓小辈们胆薄,眼下就要做保留火种的行动了。

    “难道以咱家的手段,守山都守不住?”柳江虎不敢置信。

    柳江宁神色渐渐凝重,盯向柳江虎:“守不守得住,守了以后才知道。但我们不能拿族火传承做赌注。”

    死一般的沉寂。

    “好!”柳江虎最终无奈的同意此举,他身躯高大,从小只有欺负别人,很少被别人欺负,活至如今才知道想要挑负一家兴衰,哪里只是拳头大就能办到的事,各种屈辱该承受的一个也跑不了。

    柳森蚺去做事,洞府里就留下这两兄弟继续谈论,等到天边一抹白亮浮现,第二日清晨霜花消退,天气似乎有那么一刻变得晴朗。

    轰~

    一声巨响震撼山林,柳江宁知道,赤龙门开始攻山了,他已经感觉到漫天的灵气波冲千叶山轰来。

    “去吧,守山,若是那姓陶的在外挑衅约斗,你万不可飞出去和他打,等江狶回来……”

    “为何,我还怕他不成?”柳江虎豹额环眼怒睁,论起撕斗手段,他不怕任何人。

    柳江宁虚弱闭目打坐,直到柳江虎走出洞府门口,耳边传来一声呢喃:“那人元婴之下,怕已然无敌了。”

    柳江虎错愕呆滞。

第564章 东征24 攻山(上)

    漫天的金色剑影轰击在千叶山护山大阵上,如暴雨轰响,拍打树木,穿透绿叶,各阵位守山的弟子心头立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开始攻山了……”

    “诸阵位提神!”

    “增添三阶灵石,快快快……”

    ……

    千叶山这柳氏一族,当年本就以千藤食星草起家,为了长治久安,山门上下几百年来早已将木属护山大阵用作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此时遇上那以金属剑阵为主的攻伐手段,支撑起来好生艰难。

    主山北坡指挥楼内。

    望着元光镜中那遮天蔽日的金色剑雨,柳江虎目色阴沉,双臂环胸,皱眉不语。

    在他身后,一个个族中子弟奔走传信,有更多的弟子围着那一颗足有三丈高的青色灵石操控,他们稳坐阵位冷汗渐流。

    “山主,对方一上手便是专克山门的金系剑阵,我们是不是……转换成【地火守灵阵】来应对?”

    身侧站立的这位,乃是族里八院之中,庶务院主事柳世文,看他双手攒紧,面色发白,柳江虎心里多有不满。

    “那人家如果也换一套水属杀阵继续攻,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换土系阵法防守?”

    柳江虎冷声回了两句,转而抬头望着那三丈余高的青色灵石,洪亮口音传响楼里楼外:

    “这【地元青木护山大阵】虽是以木灵气为根基驱动,却能演化五行,逢金化火、逢水化土,几百年来哪有敌人攻进来过,你等安心操守,待贼人力竭消停,族里有的是好东西送他们赴黄泉。”

    说罢,又以传音入密之术至柳世文耳里,“你去看看森蚺他们上路进程,此事尽量不教守山各处闻声。”

    柳世文领命匆匆离去,柳江虎便又盯着元光镜一言不发。

    他心头自有一股信念,狠厉低喃:“五行之内,管你有多少手段,老子都照单全收!”

    ******

    天际风雪初停,但仍旧阴云密布,剑雨卷裹着惶惶天威,一遍遍洗刷那浑圆的青光大罩。

    千叶山外不足五里处,一架架云舟隔空排列,肃杀之气寒澈逼人。

    更远一些的天空中,青龙号上人流涌动,一队队修士御剑飞出,准备着下一轮攻势。

    议事大殿内,钟紫言稳坐主位,身前一干金丹筑基严正以待,矗立如林。

    “距巳时尚有三刻,务需教下一轮攻势调整完备,此事澹台亲自去做罢。”

    一道令旗掷出,澹台庆生抬袖收入手中,转头快步离去。

    此番征战,钟紫言广告诸军三日内攻克千叶山,眼下不过第二日清晨,玄武军刚刚归阵,姜玉洲已然受命展开第一波攻势。

    战争提前开始,始料未及,各队修士,大到统领,小到领队乃至个人,都知道要玩命了。

    仪仗摆开,自西到东三军急速汇聚,哪论什么刚刚巡逻回来的还是没睡醒的,通通得收衣负剑,束发列眉。

    关于如何攻山的定计,昨夜已然全数整合通告,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哪一军先上哪一军后上,各队列统领主事们没有不清楚的。

    少半顷,自玄武军阵营里飞来一道紫影,落在云台拍去风雪,露出那如婴童般的面庞,这张脸生的稚嫩,却显有中年人的愁容,快步走入议事殿外院台。

    穿梭于人流中,宋应星低头琢磨,也顾不得回复周边和他打招呼的己方道友,急急跨入殿门。

    青龙号议事大殿和外院台这不大不小的地盘,做为这次的总指挥场所,自昨晚到今早,人头攒动,高声议论者虽少,低声纷争的团伙们却从来没有消停过。

    一进殿门,里面倒是静的出奇,想来也是,谁敢在掌门和众位金丹前辈们面前聒噪。

    “掌门,玄武军里好几位探子急报,东南面有数伙陌生势力已经进了咱家原先卡设的封锁范围。”

    召回玄武军也不过半日,那些不相干的势力竟然已经来观望这场战争,这是钟紫言不曾料到的。

    此间大战,若说有什么大概率出现的外援敌人,除了柳家亲属,就属东南面py河域的多家势力。

    这千叶山地理位置较为独特,西面直接穿过去除了清灵山外没有任何修真门派,正南面山水杂乱没有气局,正北乃是巫山死沼,广阔危险少有人烟,唯独东面和东南面接涉许多py河域门派。

    “知道是哪些人家么?”

    “……咱家人手稀少,还未曾逐一探问。”宋应星本是想说一说自己心里的猜想,但环扫周围金丹前辈们和各军大小统领,知道此时不是卖弄头脑的时候。

    钟紫言本是在低头推算今日所需消耗,听宋应星这么一说,刹时沉吟起来。

    两个人打架,最怕的是有第三第四个人在背后出手阴人,而那些陌生势力既然露面了,显然是不怕自家动手,既然有所倚仗,那就得杀杀他们威风!

    眼下军阵中的金丹里,秋冥子去做那件事暂时回不来,能用的就只剩下拓跋南天、沈宴、江枫和自己。

    钟紫言自己必然是不能离开的,琢磨来去,开口对那一直低调的灰服青须金丹修士道:

    “江道兄,此事还要劳烦你去警示那些宵小,若见他们胆敢跨界,见一见血也是无妨的。”

    受了请求便是受了令,江枫承陶方隐所请一路随军东来,从来没有显露过身手,此时听钟紫言一说,心里自然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我将玄武和白虎尚在外监守的千余修士均调给道兄指挥,再调顾判临时补充入这监察队列作以跑腿,战线不短,道兄要受些苦累。”

    一黑一白两杆令旗落在江枫手里,台下顾判亦没想到钟掌门如此安排,但他心思灵巧,稍一想便知其中深意,乃是让自己出面去协调人手听这位金丹做事。

    他顾判乃是槐山老人,近些年名声广盛,交友良多,军中少有人不知,这事倒也确实适合他去做,便出列低眉跟着江枫走了出去。

    此事吩咐下去,钟紫言便继续推演消耗,按照昨晚定计,巳时要用四千人攻山,午时要用六千,午时过后消停一刻去谈一谈,然后再用八千去打,打完继续按照计划走,一天内就要打崩对方心态。

    说白了,这样的打法,打的就是灵石和资源对耗,一次攻势消耗的何止是一家小门户三五年的口粮,如果有门派能得到自家这两日的消耗,那估计不只是发家致富这么简单,怎么着也能苟且延续个三五百年。

    柳氏沉淀数百年,底蕴恐怕不会薄,但他不怵,平日里门里有些人说自家这掌门很多事上比较抠搜,那确实是事实,他承认,当家自的然要抠搜,不抠搜哪来的家业。

    但仗列摆开,打仗,杀人,他绝对不会抠搜。

    算罢消耗,冥冥中似乎是隔着一个空间对话,钟紫言也知道对方倚仗什么,心头冷哼:

    “【地元青木大阵】是吧,贫道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不一会儿又是两道令旗挥出去,台下朱玉子领了凝雷之令匆匆离去,高鼎也跟在后面快步赶上,他手里拿着一杆赤玄小旗心里贱笑,钟掌门还真是黑。

    殿外的院台里,每出来一个小统领,都有一波人跟着离开。

    ******

    这世上的人,能力各不相同,高矮美丑皆而有之,不同之处数不胜数,不可计算,但绝对有些相同之处可以罗列,比方说都怕死,都逐利。

    修真炼气,并不一定都能变得聪明不凡,心思和力气花在哪里,哪里才会有所建树。

    愣头愣脑的冲杀,苦命的修行,这是大多数修士在干的事,那有没有人不是这番做派,当然有,顾判就算一个。

    这老小子看着一副正人君子,早年里的身份还装的是出家人,但赤龙门上下和他打交道多了以后,都知道此人心思不浅。

    这时他受命跟着江枫去处理监防外援之事,心思活络,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没出大军,尚未得江枫吩咐,就已经利用传讯符通告了方圆百里内巡守的白虎军修士,你们临时换头领了。

    一番操弄,等到二人携着手下赶至东南面的界阵线前,所有做探子和巡守的修士都知道临时换了金丹前辈做头领。

    江枫对此人的能力暗暗赞叹。

    自西北到东南这条去往py河域的路上,最广阔的路段口是一个名叫北河岭道的地方。

    顾判身穿一袭灰白裟衣,天气冰寒,手下们却看不见他身上有冷意,原本的光头上此时戴上一顶银玉进贤小冠,紧凑里透着微光,笑脸开口:

    “我已经问询过巡查等众,此地算是一处西去咽喉,往东北有命魂门下属橙木城,这家据传从来不多管闲事,往东和东南就是py河域众多派系,眼下那些碍眼的东西聚集在东面那片密集雪林里,前辈您看……”

    江枫抬眼眺望,环扫四周白雪黑山,沉吟片刻后,吩咐道:

    “顾判随我过去看看,余下你等将界线灵气法阵外延三里,留在原地警戒,敢有过界者,斩!”

    身后一众筑基和炼气修士们纷纷抱拳领命,都只觉得这位金丹前辈平时看着懒散沉默郁郁孤寡,做起事来给人的感觉却凌厉的可怕。

    五十多人有了胆气,一个个收了阵盘继续扩充界线。

    这界线乃是修真界惯用的划分禁止区域所用,只用来警示,没有防御和攻杀效果。

    槐山来的人大多谨慎,出门在外做事都很胆小,毕竟py河域修真派系林立,谁也不知道赤龙门能得罪的起哪家,得罪不起哪家。

    有了金丹撑腰放话,做下属的自然能伸得开手。

    顾判见江枫不等他便飞往那片林地,赶忙跟紧,心里对这位的行为方式很敬服。

    那林地距离北河岭道口约有七八里,江枫眨眼便至,顾判随后赶到。

    这一群人分做五伙,各居一片树林高地,江枫双木赤色一闪,背后已然浮现一柄通红灵剑,这剑长有五尺七寸,通体赤清外放红光火气,剑柄之下雕刻‘渔火’二字。

    “十息时间,你等速速集合来此,轻举妄动者死!”

    这声音气沉丹宫,辅以特殊道门真言传去,直教那些分处各地的团伙心生惊惧手冒湿汗。

    不一会儿那五方人影一个个相继到来,江枫悬浮于空闭目等待,顾判默不作声,心里想着怎会儿自己该做些什么。

    十息一到,这些人或许也是怕这家人不由分说动手,没有一个落下都立在林里。

    江枫睁目冷视,“前方战乱,此地当下禁绝通路滞留,你等意欲何为。”

    那五伙人合计四十来余,人数最多一众紫衣黑剑,人数占了一半,为首者壮硕高大,短须精悍,拱手笑探问:

    “晚辈采晶山董玉彪,我采晶山有货物时常运送往晋地,当下突闻路堵,敢问前辈,前方哪派争杀,可否说个缘由好教我回禀门里。”

    这人说辞有鼻子有眼,但去晋地的路多了去,哪里可能是一条路堵就滞留不去的原因。

    采晶山是py河域有数的大势力,五息时间,顾判见江枫不曾开口,他便凝目冷皱:

    “你等听好,前方我赤龙门和千叶山柳氏正处对峙之中,十日之内此路不通,速速退去。”

    董玉彪回首与己方人交流,又一伙十来余人众为首者大大咧咧开口龇牙,笑道:

    “赤龙门?这是哪里的门户,我乃业火帮炎毒真人之徒欧阳妙壶,请问前辈姓甚名谁,这赤龙门和柳家又出了什么仇怨搞的打生打死?”

    此人面容奸猾,身影消瘦年纪看着不大,一袭花火暖袍在没有日光的天气里都能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两句话说完,本想着继续追问,却见下一刻江枫那柄灵剑冲天而起,眨眼间一声惨叫传出,众人吓得连连倒退。

    这唤做欧阳妙壶的年轻人刹时失去一条臂膀,鲜血滴滴落于雪地。

    “三息之内滚离此地。”江枫冷眼蔑视诸人。

    “你……真好胆!”

    眼看着这筑基后期的欧阳妙壶呲哇乱叫,狠毒指着江枫,董玉彪脸色发白,暗骂蠢货,拱手对着江枫行了一礼就带着自家人急速离去。

    其余人亡命逃去,一干业火帮的弟子扶着欧阳妙壶,他嘴里骂骂咧咧:“你等着,我师父不会放过你!”

    江枫冷笑,转身飞回北河岭道口,找了一处高地石板盘膝闭目。

    顾判又吭哧吭哧飞了回来,心头惊跳,这江前辈真是狠手段。

    可那业火帮他确是知道,这些年听闻吞并了py河域包括宝青坊在内诸多势力,真不好惹。

    站在下首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心里计较了好久,终究是开口说道:

    “江前辈,那业火帮据门里情报说,是py河域排在前五的势力,金丹有两三位,咱们到时候可得有所准备。”

    很多想要说的东西,临到嘴边顾判也说不出口,只能如此提醒,却听江枫闭目养神,并不回应。

    良久后才被传音训了一句:“真正的大势力不会来,等闲金丹很好应付。”

    原来人家有恃无恐。

    顾判讪笑一声,心中对这份自信和从容好不羡慕,金丹啊,自己何时才能摸到这层门槛。

    时间分秒消逝,正午大雪又起,只听闻西北方向雷声不止,炸响如龙,北河岭道口的这些筑基和炼气们心头震撼。

    “顾统领,这波攻势如此震撼,你说那千叶山能撑住么?”

    “哼,好歹也是数百年的大势力,如果就这点能耐,倒让咱们小瞧了不是。”

    “那倒是,不过以钟掌门的沉稳手段,我看也用不了多……顾统领,南面有情况!”

    顾判起身一看,果然见有状况,忙回头探视江枫。

    此时的江枫慢慢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炎毒嘛,好久没见了。’

第565章 东征24 攻山 (中)

    对于江枫这人的身份,别说槐山出来的散修基本不知情,便是东洲南域多数金丹恐怕也不认得这位。

    顾判遥望天边一缕焰光疾掠而来,便知定是那欧阳妙壶的长辈找来寻仇,却见自家这位江前辈从容淡定,那看来是问题不大。

    这冬日寒冷,周边兄弟们本是哆嗦跺脚巡逻,哪里想到下一刻温热袭来,接着是火热乃至爆热。

    那焰火操弄着热浪滚滚飞来,停至界线前露出面容,赫然是一头红黑相间的老道带着那上午离去的欧阳妙壶前来问罪。

    “何人伤我徒儿?”

    此人来势汹汹,但并不莽撞,单看他守着界线未曾踏足,就知道是内行。

    他观察周遭,跟随着欧阳妙壶手指方向,一眼看中江枫,江枫亦不露怯,身影闪烁间来到那人五丈外。

    “江某所为,你想怎样?”

    顾判也驾驭飞剑跟了上去,见那老儿红须瘦脸,身形中等,墨绿法袍猎猎作响,倒也有些气势。

    “这位道友好大的狗胆,不问青红皂白便要了我徒儿臂膀,可敢报上名来!”炎毒真人见对方冷脸相迎,也不准备先礼后兵。

    这些年来,在这py河域,还没有哪家哪户敢**裸的跟业火帮作对,凭神识感应,对方也不过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又怕个什么。

    “受人所托驻守此地,踏过界线便是死敌。”

    那柄通红渔火灵剑铮鸣显形,江枫双目凌俊,如星辰慧明,周身肃杀之气散出。

    三言两语间,便是要准备动刀兵,炎毒真人又岂是胆小之辈,他眉目阴晴圆转,心一横,祭出火剑:

    “莫怪老夫没给你说话的机会!”

    一步踏入界线,转瞬间面门处就劈来那柄渔火,逼的他不得不拿自家火剑退后招架,竟是又飞出了界线。

    “徒儿你走远一些,让为师考验考验这人手艺!”

    老道言辞颇有托大,他徒弟欧阳妙壶自信满满,一副你们死定了的神情往后退去。

    江枫也懒的跟这人废话,先头飞剑斩出去被那人招架住,紧接着他手里又多出一柄翠绿灵剑用作手挥,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炎毒的法袍撕开一道血口。

    在后方观战的顾判目瞪口呆,他早在资料上了解过py河域有名姓的金丹修士,这炎毒真人乃是金丹后期,怎还挡不住自家这位江前辈两剑呢?

    初战便受了伤,不管轻重都丢了面子,炎毒真人怒火中烧,爆喝一声周身火灵之气冲天而起,“小辈猖狂!”

    他自持身份,结丹多年,哪能料到今天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金丹刺伤。

    “接我一记毒炎剑术!”

    只见这老道指诀滑过剑柄,那剑中冒出五股墨绿泛红的水波箭魄,如鱼儿游动眨眼便到了江枫面前。

    江枫一声不吭,双手急速自头顶掐寰宇手印,手中翠玉剑影一化为七,周身星芒闪闪烁烁,环绕间叮咚几声将那粘稠箭魄化解打落。

    这等金丹斗法,是筑基修士们少有的观览机缘,顾判定睛细看,只见那江枫不知怎的,身影化作剑罡,如闪电霹雳,在眨眼的功夫里连闪七次到得炎毒真人身前,直接将剑刃抵于其喉间。

    动作看似繁多,确是风驰电掣,眨眼间完成,修为低劣些的人压根看不清江枫到底是怎么的一下子就治住那老道。

    “武炎毒,你本事没修炼到家,早早离去!”

    那剑就抵着喉咙不足一节手指的宽度,炎毒真人僵直立在空中,脸色白的吓人。

    “天罡七星身法……你,怎会认得老夫?”

    活了三百多年,炎毒真人少有的后怕心惊,面前这人年纪轻轻竟然将东洲北域那说出来吓死人的宗门绝学修至如此地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与他见过面。

    界线之内,此时观战的赤龙军修士们目瞪口呆,他们哪里想到同是金丹修士,争斗起来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江枫越阶瞬间把对方治住。

    炎毒真人缓缓后退,眼珠转动间思索回忆。

    “姓江,嘶~”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目色间顷刻露出骇然,拱手罢转头就走。

    欧阳妙壶快步飞上天空截住,“师父,你怎的……”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盖来,直接将这废物打的晕头转向,“你这孽障,平日里嚣张跋扈不知所谓……”

    老道提着这货的脖子瞬息间飞出二十里,不做停留但嘴上继续骂着“害得老夫差点得罪江百里……”

    声音渐渐远去,界线内众人各归各位,江枫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继续闭目养神。

    顾判对方才那眨眼功夫的一战痴迷思索,金丹和金丹之间竟也有鸿沟如天堑,眼睛里没来由变得热切,转头望着江枫久久不转脑袋。

    他们倒未想到,此时py河域,正有更多的一批批修士赶赴来此,迎面碰上炎毒真人,见其灰头土脸便问缘由,老道哪里会与他们多嘴,只一声‘滚’字轰散堵路者,头也不会继续向南去了。

    ******

    千叶山外,天际阴云霹雳炸响,一波接一波的雷光脉冲轰在青色大罩上,几乎是每隔片刻便有碎裂之响传进柳家各堂口弟子们的心间。

    山内,从东南到西南,三十多座阵基各处,一波一波的弟子被抬出阵位,又接着有新一波的弟子填充进去补足阵元。

    “三师兄,求求你,我上个月所有的劳获都给了你,你换个人吧,求求你……”

    “少他妈废话,快点进去。”

    “下一个,快,顶上……”

    ……

    乾方此时和‘史膺’站在位于总指挥楼不足一里的一处辅楼外,盯着那一具具被抬出来皮开肉绽的尸体,眼角抽搐。

    他再年轻些的时候,也曾经历过几遭攻伐战乱,死伤见的多了,可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样做为守山一方都损失如此惨重的局面。

    史膺受柳江虎所请出来督战以备不时之需,观览各处,袍子内无法被人看到的目光时不时往总指挥楼上正负手而立的柳江虎身上瞅一眼。

    见乾方双手攥握颇为紧张,似长辈教诲般偶尔解释两句:

    “你以往怕少有经历这种拼斗,不知其中要害,闲来无事,我便将之说与你听……”

    乾方连连点头,他离开山门久远,久未受那师父点拨,此时有这位冒牌老人愿意开口说两句,也能缓解一下作内应的压力。

    总指挥楼上,柳江虎抬头望着远方的屏障目色愈发阴沉,良久后低头瞥了一眼那正在教导自家徒弟的史膺,便回了楼内。

    乾方只沉默听着史膺讲说,心中愈发惊骇。

    他听的自然是这些守山弟子们正在经历的残酷遭遇,也不知这位秋冥子前辈出身何处,竟然对其中细节仿若亲身经历过一样。

    说这每逢修真界大小势力攻伐战乱,双方之间大致有五类杀斗过程,分别是器物、术法、阵法、谋算和气运之争。

    其余的不论,当下柳家守山这些弟子们经历的是阵法这条路上的煎熬。

    阵法者,天地气局之掌控也,包罗繁多,用处数之不尽,但算在人手里,最常见的就是攻山和守山。

    攻山的方式大类有两种,从内从外破坏,外破多用力,内破多用谋算,用力破,比拼的就是个资源消耗问题,资源包括人力、物力、财力和算力。

    守山的方式也有两种,人守和阵法自动运转,守山当然要比攻山容易,因为守山的过程中大半部分是可以靠灵石灵脉驱动阵法自行运转,节省很多人力。

    虽然说守山容易,但万千年来,还没听说过哪个小门派守山敢直接放任不管的,都是多用弟子门人分罗阵位看守,哪敢有丝毫托大,因为低阶灵地根本支撑不起军阵攻打。

    这里面牵涉的问题主要是,低阶阵法没有阵灵,无法自动衡量防守敌人攻击需要消耗多少灵力,用的少了一下子就被人定点破了阵位,用的多了又急速损耗灵石灵脉的寿命。

    所以必须要有人站在各个阵位去控制操护,有了人为的操控,这阵法就变成了活物,敌人用了多少力气,你看着多用一些灵力去承受住,一波防守就算完事。

    很多散修以为操弄阵法简单的很,其实不然,这里面条条框框多的厉害,稍有不慎就会累及队友、毁派灭门,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上手的东西,乃是真真切切能与炼器、练气、符咒等大道比肩的行当,非常考验专业之力。

    若是不然,当年赤龙门刘三抖也不会被花时间研究阵道连累,修为提升缓慢以至争杀手段匮乏而丧命。

    而眼下,这千叶山的护山大阵撑死也就四阶下品,笼罩撑盖起来的山头广阔宏大,所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多,人手多有好有坏,好的一面是人多力量大,阵法更精准灵活,坏的一面自然是消耗也大。

    消耗因何而起呢?因敌人而起,敌人攻势凶猛,己方自然需要出更多精力人力,让阵法更灵活去撑起各处的灵气屏障承伤,外加这地元青木大阵只能转化防御五行之力,敌人从巳时以后到午时将过的这段时间,借助阴雷和阳雷催发的雷属力量攻山良久,多少次局部阵位破碎激射来的霹雳灌入守阵弟子身体里。

    不皮开肉绽还有天理么。

    这还只是守阵,如果是双方在外捉对攻伐轰炸,没有灵脉和固定阵位承接传续灵力,就得人力十成十的来做灵力传输通道,那场面何止是皮开肉绽,一次攻杀承受,稍有不慎,单个修士顷刻间就能被抽成人干,死的不能再死。

    实打实的在拿命补位置。

    ‘史膺’继续讲着他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人们的各种死状都被**裸的说出来,乾方越听越难受,心头直发毛。

    “呃啊~”

    “快躲开,该死的,迅速补位!”

    “阵破了……”

    “破你娘,撑起来!”

    ……

    说着说着,二人头顶一声雷音轰隆劈来,直接把身边这座辅楼炸塌一半。

    柳江虎火急火燎飞出来补上阵位,接着几名弟子急速从别处赶来刹时间撑起头顶斜空那丈余宽的窟窿。

    似这种事半个时辰内已经发生了六起,柳江虎一言不发又回到指挥楼内。

    乾方被史膺护持闪至一旁,二人不再低声谈论,抬头远望山外那阴雷滚滚,像是没个尽头的恶兽一直在守株待兔。

    没有得到应允,史膺也不会自作主张跑去那总指挥楼门里呆着,他只静静等待着时机。

    一炷香过后,山外攻势略有减弱,史膺眼角余光一瞥,竟然见柳江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承担着整个山门护山指挥之责的楼顶。

    细心听去,也能听到柳江虎和其对话。

    柳江宁好像是在问防守情况如何,只听柳江虎骂骂咧咧:

    “贼娘狗,打破七次……位,每次都能攻打……来,就是……偏要继续轰击,咱家已经死了……千人……”

    离得稍微有些远,又不能用术法去搜听,史膺也只好将就着猜测,这柳江虎估计是在怪外面的人只攻山消耗他家人力,不钻漏进山杀人。

    史膺心头冷笑,等着吧,有你展露个人勇武的时候呢。

    也不知是怎么的,此间各人琢磨各人心思之际,外面的攻势愈来愈小,直到此时完全停止。

    柳江虎和柳江宁的交谈也消停止声,“诶,贼狗没力气了?”

    柳江虎挑目远望,感觉看不真切,又回楼内去观望巨型元光镜。

    “贫道乃赤龙门掌门钟紫言……”

    却听山外一声辽阔沉稳之音响起,此音内涵浑厚道门真言,直接作用于守山数千人耳中,皆教人愣神紧张,久久静听。

    “贫道乃赤龙门掌门钟紫言,今次攻山只为了却当年你柳氏毁我清灵山、屠我门中上下万千弟子之仇,此间主事之人若有胆量,出来议事!”

第566章 东征24 攻山(下)

    霜雪消停,千叶山外一袭墨裘随风飘动,静静负手浮力半空。

    “这人要玩什么花样?”

    柳江虎于指挥楼顶对视柳江宁。

    柳江宁沉思片刻,指点授意这位族弟:“我山门损失惨重,怕他家也付出了不菲代价,如此猛烈的攻势哪是寻常宗门可以拿出来的手笔。

    眼下停手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想狠狠敲诈一笔,了却这段恩怨;要么就是做最后的谋算,想着拿捏族里一两个人。”

    “他还想拿捏你我?真是笑话,让我出去宰……”

    “莫急,此时考验的正是耐心,对方底细我近日也有所琢磨,他们从槐山横穿整个晋地而来,可谓万里迢迢,器物辎重、人员消耗、战事死伤造成的心性影响,绝不可能比我族里少。

    一个不足百年的势力,毕竟底蕴有限,那姓钟的再是一代人杰,也不会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从上午多次稳妥攻打便知,此人极其爱护自家弟子……咳~”

    柳江宁说着,突然咳了两声,抬手遮面将那口淤血抹去,能看出来他伤势恢复的并不理想,柳江虎忙往前赶了一步:

    “大哥,你…”

    “不妨事。此时对方停战多半是要敲诈,不论提出什么条件,你都说可以考虑,但要给些时间与族里商量,我们只管和他拖着。”

    柳江虎连连点头,昨夜见面只觉得自家这位族兄受伤严重,却不想如此严重,此时特意站在这高台上为的不过是提振族里弟子们胆气,真是费煞苦心。

    “那如果拖上一天,他家难道看不出我们的主意?”柳江虎皱眉道。

    “我清晨除了警示在外的那些弟子莫要归山外,已飞书传告pu阳河域多方合作势力,愿意割舍大利,此时能拖一天,我族便多一分胜算,熬过今次,哼!”

    柳江宁目色冰冷,他可从来没有善待过那些火上浇油的盟属。

    “唉,也不知二哥何时归来。”柳江虎呢喃了一句,下定主意。

    “好,我这就出去与他论断。”

    他心头虽然憋气怒意多显,但也是粗中有细之人,身影一闪,已然飞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柳江宁目色凝重,还在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

    柳江虎自然不怕敌人拿捏他,论起争杀手段,整个族里他怕过谁,纵横西南几千里范围,还没有哪个金丹敢教他吃亏。

    飞出青光大罩,气势如虹,便看见了山前的人影。

    那道人玉冠素服,面容清癯,鬓角的白发偶随风动,似乎看着很是沧桑疲乏。

    其人身长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上些许,除修为气息被隐藏感知不到外,看着不像是争杀厉害的人。

    “你就是赤龙门掌门?”

    见来人豹头环眼,虎目狰狞,钟紫言也不逞凶恶,面容平和往前移了几丈凑近开口:

    “正是贫道,想与千叶山主事人谈谈。”

    “老子就是主事人,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柳江虎虽然心有警惕,但言语照样蛮横,他素来知道气势上绝不能输。

    钟紫言不论其态度,只一板一眼讲说自己的事:

    “当年你家联合另外几家人面兽心之辈,短短时间毁我赤龙祖宗传续、屠戮我清灵山万千弟子性命……”

    柳江虎本以为这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完,没想到他啰里啰嗦一顿,两刻都过去了,还在喋喋不休。

    “你到底要说什么?”

    实在是忍不了他继续倾诉,对,似乎这人就是在倾诉,他还是头一次见两军阵前做为领头的人竟然唠起了家常。

    更远的地方,千叶山内各处阵位和能看得到山外状况的弟子们都在疑惑。

    山腰一处监察寮内,有十来个练气和两位筑基修士互相谈论:

    “你说山主正在和贼人谈论什么?”

    “据说是谈论罢战的事。”

    “这么长时间,估计是能谈成吧?”

    “谁知道呢,看这情况有戏!”

    ……

    另外一处阵基密室之中,多名柳氏筑基也在谈论:

    “贼人条件还真多,能谈这么长时间。”

    “诶!谈判嘛,不就是你来我往的。”

    “希望能谈成,这敌人的攻势太猛了,好几个师弟都搭了性命。”

    ……

    更多的阵基密室中,一群群的守护弟子纷纷议论:

    “没想到江虎老祖平日里脾气爆裂,这次也有人能令他老实交论……”

    “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

    “对方是叫什么赤龙门,我咋从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不知道族里什么时候惹得这方强敌。”

    ……

    “好好谈,越久越好,不然老子非得交出去这条命不可…”

    ……

    半个时辰过去了,各方只见柳江虎老祖甩袖阴脸飞回山内,也不知谈成了没有。

    不过单自元光镜中观察对方那什么钟姓掌门,似乎看着不像愿意继续动手的样子。

    ******

    “他妈的,老子就是战死也不会同意他的要求!”

    千叶山总指挥楼顶,柳江虎愤恨骂着浮立于柳江宁身前。

    一番简述,将对方的条件和谈判过程告诉了柳江宁。

    “百万四阶灵石、千柄三阶灵器、五千道银符、当年参与攻山的两千名族人头颅,还要族里话事人带着心腹参加明年的清灵山祭祀大典,同时还要教咱家去对付当年另外几派……”

    柳江宁越听越沉默,久久寂静。

    灵石灵器灵符,再是昂贵也能想办法凑凑,但要人头,这就是涉及底线的事,自家怎么可能答应。

    “除了人头,其余的倒也还能接受。”柳江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愠色。

    柳江虎怒气冲天,摆手握拳:“大哥,你还没明白么?他这是根本就没想好好谈,一步都不让,我看还是继续打吧。”

    谁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柳江虎又不是傻子,但对方根本不让步,这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那若是不允呢?”柳江宁问道。

    柳江虎无奈开口:“那人说如果不接受,就继续打。”

    ……

    “那就继续打!咳咳~”

    柳江宁话毕,咳了两声走回到指挥楼内,找了一处清静的小间盘坐闭目。

    谁也不是泥捏的,灵器灵石即便分期付给,也总有个还尽的时候,何况应付完第一两波等柳江狶结婴归来,对方吃进去多少百倍吐出来。

    便是头脸人物去参加对方祭祀大典,斯文扫地,承受百般羞辱也无不可,毕竟人生路长,以后有的是找场子的机会。

    唯独这人命,不能给。

    别说是两千人,便是两个人,柳江宁也不会给。

    因为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

    谈判没有谈成,柳江虎召来各院主事和巡逻防御的统领们,安排每处加派人手,教大家继续迎接下一轮攻势。

    而底层的修士们此时还处在期待讲和的思绪里。

    半个时辰眨眼便过,申时到了。

    千叶山各处阵位密室中都能看得到,山外的敌人遮天蔽日,比上午足足多了一倍,那该是有上万人吧?

    实际上赤龙军阵一方此时出了八千人,但人影如星,密密麻麻,外加有许多御剑驾舟的,块头在远处看着很大,总会给人感觉很多的样子。

    再是一个个叫苦不迭也没用,上面没谈成,做手下的,只能继续去承受敌人的怒火。

    还不等各处准备完善,敌人的黑色灵气光波轰然而至,各阵基守御弟子以为还是中午那般威势,撑起了十足的力气,却不想那些黑紫色的灵团黏在自家青色大罩以后并没有造成损害,而是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总指挥楼内,柳江虎盯着那些黑气思索,“这是什么?”

    不等己方反应,千叶山外那大片的食星草场沙沙作响,一根根胳膊粗的食星草藤由慢到快,冲自家青光大罩上缠绕冲击来。

    下一刻,那些黑紫色光球散出的粘稠黑气顷刻间分裂蔓延,一下子铺满大片灵气光罩。

    “这是【紫灵母煞术】,魔修专门用来猎鬼物的术法,江虎,你速去后山深渊将那草皇召唤收拢回来!”

    柳江宁睁眼闪身来到元光镜前,没想到对方对千藤食星草皇的了解也不浅,竟然学会给千叶山护山大阵泼脏水。

    见那青光大罩被千藤食星草皇催发的藤蔓迅速腐蚀,整个千叶山东南半壁像是一个被藤蔓包裹着的圆笼草球,柳江虎哪里还敢犹豫。

    这草皇乃是柳氏开山祖师养出来的半植半物生灵之兽,数百年成长至今,已然发展到元婴之下无敌不破的地步,但有低阶魔属鬼属修士带着煞气路过,一个不慎顷刻间就能被榨的化为脓水。

    自家大阵哪里撑得住这庞然大物无休止的腐蚀。

    柳江宁心头愈发感觉这赤龙门难缠,透过宽松一些的缝隙,元光镜内显现那一座座修士军阵正在汇聚凝气,好似要聚拢出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传告各处,所有弟子立刻催发十成气力,不,十二成,透支躯壳卯足灵石传输撑起屏障,坚持半个时辰!”

    “啊?半半……半个时辰?”

    正在下首听令的柳世宗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迎面便被那回过头来的眸子盯住:

    “对,半个时辰!”

    那眸子寒冷的能感受到刀尖刺来,柳世宗忙催发符咒传讯各处。

    柳江宁如临大敌,眼见山外那万人军阵聚势越来越久,他转身便将这指挥楼内三丈高的青色灵石一指点中,无尽的繁奥符文显露,此间弟子和各院主事面色震惊。

    一番操弄,那青色灵石光芒闪耀,竟被激发到最大的传输承受范围。

    “柳白明,去密藏室将另外两方【青元祖灵石】取来。”

    “是!”

    人影离去,柳江宁又冲身侧小童道:“你去召陈洌速速来见我!”

    一番发号施令,楼内脚步搓搓,各处筑基和练气们虽然感受到了紧张急切氛围,但有这位柳江宁老祖在,还真是令人多了几分安心和从容。

    山外千藤食星草皇贪婪吸食了足足两刻时间后,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藤蔓,连原本安居的大片灵土上都不见了它的踪影。

    柳江虎风尘仆仆赶回来,手上多了一株心满意足包裹成球的藤蔓类生物,这物透着浓郁木灵气,生机郁郁葱葱。

    “总算是搞定了,我把这物的树崽抢了过来,它才老实。”

    “收起来罢,事后还回去。”柳江宁目不转睛,盯着山外。

    嗷~吼~

    待柳江虎刚刚将头颅转向元光镜中,四条巨大的紫金龙影飞来,一双双龙爪如陨铁砸在青色大罩上,震的整个千叶山地动山摇。

    喀喇喇~

    东南角那条巨龙紫爪和龙尾相继扫来,直接将那处防守的阵基秘藏裂出大缝。

    呃~

    啊~噗~

    各处阵基内修为稍低一些的弟子瞬间吐血晕厥。

    “快快,拉出去,撑起来!”

    “守不住了…”

    “来人啊,二十二阁求援。”

    ……

    柳江宁和柳江虎心生震惊,如此攻势自家如何能撑得住,“你去!”

    柳江虎刚停脚还没休息片刻,又火急火燎飞了出去,漫山遍野奔波在各处救济。

    待他飞往各处的途中,经过史膺所站位置,也顾不得什么保守核心秘密:

    “事急从便,劳烦史道兄随我补漏!”

    史膺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影闪烁间跟上柳江虎,随他一道去救援支撑各处,大量的阵基密室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总指挥楼内,柳江宁双拳紧握,凝眉忧虑,这样的攻势是他不曾料到的,那紫龙巨影如此凝实,早已经超过了四象青龙大阵的范畴,怕是已经到了五行之外混沌和混元凝物这一层次。

    对方阵营里早有深研阵法一道的强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陶方隐,你可真是培养了一些好门徒!”

    到得这时,柳江宁已经不对对方会犯错报以侥幸预期,恐怕这四条紫龙就能消耗自家千数守备力量,甚至尤有过之。

    身后一队人影快步上楼赶来,为首者高头大马神色冷峻,执礼道:“师父,有何吩咐?”

    这陈洌乃是自己所授徒弟里各方面最惊才绝艳之人,柳江宁不做过多废话,一枚青色令牌掷出:

    “你将天工、督战、外事和神兵四院能战之人尽数调往主山正殿,山门一破敌方既会冲杀进来,准备战斗吧。”

    陈洌神色沉稳,领命转头,他身后一众亲信也各个凛然肃穆,不一会谁该干什么都已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走出指挥楼门,外院陈豹、柳白明、王朝霞尽数到场,陈洌一扫之下露出疑色:

    “柳森蝶呢?”

    ……

    “你去传柳森蝶来此!”

    刚吩咐手下传人,便见院外有弟子来报,后山弟子截住自家一伙主事,要这边给论断。

    “是谁?”

    “是……是……”

    陈洌不用想都知道,那老婆子怕是胆小怕事,此时要逃。

    “你们几个随我来!”陈洌身影闪烁,几个步子朝后山掠去。

    此时的后山出口,一名老妪带着三十多个亲族孩童冷色吼叫:“瞎了你们的狗眼,都不认得老身么?”

    堵着的一众筑基面色冰冷,哪管她什么这院那院的主事,没有江宁和江虎两位老祖的命令,今天就是天皇玉帝也不能离山半步。

    那老妪见威逼无用,就哭丧道:“都是族里的好苗子,为什么森蚺大哥能带着那么多人离开,我家这些儿郎年纪轻轻就该留下等死。

    睁开你们狗眼看看,这里面难道没有你们的侄孙爱女?虽不是一等一的资质,但也有百里挑一,你们以为老身是为了自己而逃命么?”

    山门震荡,土石崩裂,前山那四条龙吼声声传导心灵,这老妪抬眼见护山大阵快要支撑不住,眸子发狠,凝聚灵力竟要直闯。

    “柳森蝶,你要判族不成?”

    背后山峰主路疾掠来数道身影,叫止声浑厚如虎豹雷音,一道比一道气势凌厉,吓得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们腿肚哆嗦。

    这老妪知道时间不多,便直接出手。

    ******

    半柱香后,陈洌手里提着那半死不活的人影再次赶回主山阵殿。

    天际屏障轰隆炸响,大洞破开,一条龙头探进来,紫珠摄人,狰狞惶惶。

    下一刻,迎面便被一头巨型火虎硬撼扑击回去。

    此间千百人都知道,护山大阵撑不住了。

第567章 东征25 灭族(上)

    所谓修士军阵,乃是以人力组成不同却固定的星位阵列,借助灵气传输构筑可以沟通天地万物、星辰河海之灵的繁奥符路。

    这符路自成闭环,但有阵基不息,自能生生不灭的发动防御或者攻伐手段。

    不同的符路又有不同的振幅威能,低阶符路阵位都填实后约莫可以提升五倍十倍的攻击和防御振幅,随着阶位越高,符路愈来愈繁奥,阵法可以影响的范围、提升的振幅也成指数倍增。

    十人阵法、百人阵法和千人阵法,这每差十倍,增长的威能何止千百倍。

    此时千叶山护山大阵摇摇欲坠,四条巨龙张牙舞爪,爬在那青光大罩上不住攻击,时有龙爪和龙头冲破屏障探进去伤人。

    柳江虎再是修为勇猛,以他金丹中期之力如何能撼动这近八千修士法阵凝成的紫龙。

    前一拳刚把龙头推逼出去,给自家弟子再撑屏障的时间,后一脚有龙爪在别的薄弱处探进来,就要朝着一处阵基密室爪盖去时,只能由筑基修士们成群结队去撑挡,好能不教龙爪破坏阵基致使大阵越来越弱。

    “挡住,把它轰出去!”

    “陈豹你带人去南山那处……”

    “该死,这点人够干什么!”

    ……

    也不知是千叶山原本就可以参战的人少,还是先前损失的人太多,此时落在陈洌手里可以调度的人手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他刚安排罢一处事物,转头几个闪烁再入总指挥楼内,见这楼心三丈高的灵石已经暗淡无光,其上新增添的另一块同样品质的也在急速暗淡,而自家恩师正急速操弄忙碌。

    慢步走近,见柳江宁一边操弄一边咳嗽,偶尔袖口轻抹一次面门,陈洌哪还不知道此时已是宗族生死存亡之际。

    他亦感觉能力有限,心里想说的话又不知该不该此时说出来,怕打搅了恩师的节奏。

    脚步在距离柳江宁两丈远的敌方停住,不等他开口,那一直忙碌却还保持从容的宽阔背影用眼角余光已经瞅见了他,头也不回抛来一物。

    陈洌一看,赫然是可以调动整个山门所有弟子做事的总令。

    “所有族人,年满十四者,尽皆调去排队补充阵位,不能战的,集中到后山光明峰,大阵一破自行逃命。”

    陈洌把话听在耳里,痛在心间,面色流露艰难,还想再劝说什么时,只听一声:“快去罢。”

    他暗恨咬牙,终究是转头继续跑出去奔走执行。

    做为坚定的死战派,陈洌有一万个理由力争族人共同抗争敌方,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绝对不会违抗师命的人,顾而今日在督促各院子弟做事时屡下狠手。

    对于那些不争气的柳氏弟子,陈洌打心眼里冒着一股怒火消不下去。

    “千叶山各峰各院弟子听着,一刻之内,除防守要职和先前领命做事队列,余者速速汇来青元广场听令!”

    这声音吼声如雷,发至多枚阔音符内,再由音阁分传整个山峦,不可能有人听不到,除非呆在封闭的隔音密室之中。

    短短时间,各地人影飞速汇集来,广场上一道道排列,站不下的也聚集在相邻的树梢、院落和房顶。

    天上龙吟震动不绝,地面陈洌火速安排,也顾不得什么地位要职或者亲友干连,一律以强令调度去各个阵基密室外,调不动的直接以武力逼迫。

    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众生相显露,哭丧和焦慌甚至吓尿裤子的比比皆是,陈洌做为主事人紧赶慢赶,总算做完了大体安排。

    两刻时间就这样过去,没想到自家竟然还能撑着天上那四条巨龙的轰撞。

    有弟子来禀报人数上落了十多个人,陈洌发散手下一个个找,他自己也参与其中,务必要将师尊的命令执行彻底。

    在路过北院天字号密室洞府群时,竟然发现还有一座核心弟子洞府上着封印,也不管什么核心弟子闭关不可打扰的破规定,直接以令牌强行开启洞府。

    飞掠进去一看,只见床上两道人影赤条条纠缠翻滚,一片靡靡之音,外面人闯进来三息才反应过来。

    “陈师兄……”

    ……

    “畜生!”

    此等时节,陈洌哪还能忍,火冒三丈,手起刀落便将那二人劈成四截,随后转身吩咐:“再去看剩下还有谁没入队,若有如这两条猪狗者,立刻斩了!”

    手下们继续去搜寻叫唤,陈洌头也不回赶往后山光明峰。

    ******

    在战乱更上空,天际云层间,一袭赤袍盘坐,银白发丝颇有些散乱。

    陶方隐手中那枚极珍稀的阵盘正散发微弱的九彩光芒,内里一枚枚旗印灵纹化作肉眼难见的圆珠飞往下方,它们如流星笼罩压下去,参差不齐,错落无序中似乎又感觉自然流畅。

    润物无声般覆盖方圆百多里范围。

    “希望用不到这手段吧……”

    陶方隐捋须凝神,此时的他神华内敛,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凡俗的老头儿,但内里隐藏积蓄的东西,却令人隐隐不安。

    偶尔往八方观望去,东南和正东面越来越多的金丹气息,甚至某处天空隐约还藏着大道流转灵纹之力,看来此地的战争已经引起了pu阳河域某位元婴的注意。

    事已至此,来再多人围观,他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安心做好手头的事。

    而做为攻山方的赤龙门军阵,战场上空,各个统领声嘶力竭的指挥挺住,哪里是山里那些敌人感觉起来那么简单。

    很多时候打架就是这样,对方感觉受了自家两拳贼疼,肠子都快被打出来了,认为自家很强大不可战胜,实际上确实,自家挥出那两拳已经尽了十二分的力气,为的不过是在气势上一举让对方心里崩溃。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做将帅领兵征杀的,大都懂这个道理。

    “撑住,都撑住!”

    “再坚持坚持,山里的耗子们估计已经被吓破胆了……”

    “我撑不住了……啊……”

    ……

    大军之内,一个个修士们边凝诀边一股脑的往自己嘴里灌丹药,各队带头人、小头领、大头领、小统领们,无一不在鼓励兄弟姐妹们继续坚持。

    四条混元紫龙,八千人持续不断的供需维持,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有些队伍里面实在有扛不住的,各军大统领亲自安排后继人员替补。

    难啊,做为攻山的一方,自家这么多人虽说声势浩大,每每感觉要攻破的时候,可以冲进去砍人的时候,老大们一声不吭教继续维持。

    大家也不知道里面的伤亡情况,也不知自己兄弟姐妹们还得撑多久,全将一股信念寄托在不远处后方高台上那久久沉稳督战的钟大掌门身上。

    时间一长,有些散修心里已经起了怨愤,心里都在或多或少暗骂,这场阵仗,包括后续的肉搏,如果最后打不赢,那真是c了钟紫言他老娘哩。

    什么狗屁赤龙门掌门,让大家伙儿一轮轮的耗了足足快五个多时辰,要不是没有死人,真要闹炸营不可。

    当然,这是某些人的想法,更多赤龙门核心盟属弟子、藏风平原、司徒家的弟子们,倒是听之行之,反正出来前已经将脑袋别腰带里,如果真死了,槐山的亲人挚友们最起码能落个好前程。

    青龙号督战台,钟紫言眯眼观望自家军阵各处细节,至此时,他倒是能估摸出千叶山防守能力几何了,但对自家的极限在哪里还不知道。

    “掌门,混元灵石一炷香内就会耗光,当下晕厥的人快超过一成了,是不是……”

    宋应星奔波来去,满头大汗,刚上台即迅速禀报。

    “死了多少人?”钟紫言不再凝神眯眼,将目光移向那破开又修复,修复又破开的青光大罩内。

    宋应星看了看手里的临时登记文书,“似乎是十六人,不,是十七人,刚刚叶坚旗下添了一笔,死于力竭干枯。”

    钟紫言疑惑回头:“叶坚不是在操御阵列组?怎的这个位置还能死人?”

    “这……没有更详细的记述。”宋应星无奈道,他哪里能各处位置都亲力亲为的记述,都是一帮下手传讯雕刻,战场里也不可能为了一条命冲去阵里追问。

    “罢了,你发令,半柱香后停止此轮攻势,传告各军重组【大金影剑阵】,半个时辰内做最后一次攻山。”

    钟紫言知道,自家这些人手,也快到极限了,再不破山教分队分阵出击,人心要乱。

    这也才短短半日余,自家人手都撑不住了,看来如此大阵仗的攻势,绝非普通小门户可以消耗起的。

    撑不住有很多原因,一来己方做为攻方,本就要比柳氏要多付出五倍十倍甚至更多资源和力气,二来从清晨到此时,持续不断的教那数千人做传输道具,槐山道门修士少有注重肉身修炼者,在这种战争里能用毅力坚持半日,已算拼了老命。

    最重要的是,士气没有正反馈。此次东征招募的修士大多都是散修,散修比宗门子弟强的地方在于作战灵活,有能力游击追逐,以少胜多。

    而弱的地方,就是散修心性急功近利,见血疯狂,见城发怵,这是他们常年独自谋生养成的习性,无法用三言两语快速改变。

    执阵驱阵攻杀的澹台庆生、姜玉洲、天山子等人能感受到自家紫龙威力恐怖,两三爪就能破开一处洞缺,也知道千叶山里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做为大阵基石的各个低阶散修们,感知不到自家强大,所以打了这么长时间没效果,就以为很难打。

    实际上,自家只不过是希望用资源和人力的短暂压倒性投入去拼耗对方人命,以此为后续百余小队进山肉搏换来优势,继而减少这次大战己方人员死伤率而已。

    可惜这些策略只能等战后让各队小头领们做宣传开解工作了。

    ******

    斜阳隐去,千叶山上。

    柳氏修真一族要完了。

    这似乎是整个山门上下所有人都认定的事,没有悬念,毫无希望。

    山下山上,左峰右涧,三脉八院,人人脸上都是绝望与惊慌。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午还被传只是攻防对战的小场面,下午就要变成屠山灭族的状况。

    甚至有些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家惹上如此强大的仇敌,尤其是那些二三十岁刚刚长成为人的青葱男女,他们不懂,他们彷徨,他们无助。

    柳氏宗族旁支连带附庸数万人众,安逸了近三四十年,多少欢乐争闹的岁月时光度过来,没有一天似今日这般充满压抑与黑暗。

    天越来越黑,就好像明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了。

    总指挥楼内,当那第三块三丈高的青色灵石灵气耗尽的瞬间,护山大阵上两条凶恶龙爪轰破屏障探进来,直接将一处阵基密室外五十余后备人员砸死。

    元光镜前、青元广场上、各处道路上奔波的柳氏子弟尽皆心头一凉。

    完了,那处阵基彻底破了。

    一处阵基破掉,一片区域的防御工事基本就直接转为自动运转了,而一旦自动运转,以此时的应急灵气储备和调度,头顶那稀薄的屏障根本承受不住任何轰炸。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敌人会借助那片通道冲进来百数千数好手。

    那些好手冲进来会干什么呢?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陈洌心里清清楚楚,他们会冲进来破坏其他阵基,然后便是山门上下被大军压进,狂轰乱炸,不需要多久,这整个千叶山就会被夷为平地,族人尸骨无存。

    几乎不需要多想,陈洌召集百余心腹立刻飞掠至那两道如峰壁粗壮的龙爪下,叮叮当当一阵轰炸,那龙爪往外一卷,速度快的吓人,眼看着十多人就要丧命,一头丈高猛虎扑击推挡,堪堪救下那些人的命。

    “退回去!”

    柳江宁一声怒喝,又提气嘶吼:“史道兄,速来帮忙!”

    陈洌率众又欲奔至另外一条龙爪旁,却听头顶一声龙吼,猛地抬头看去,浑身冰寒彻骨,一条龙头满口钢牙吞来。

    “老子这条命到头儿了……”

    这是陈洌瞬间的想法。

    求生的本能令他一息内施出三道符条化为灵罩护住全身,还犹嫌不足再拿出一副黑色画卷,那画卷刹那变为六尺长的盾牌举在头顶。

    下冲的龙头在距离黑盾两寸距离时,戛然而止,停顿三息后缓缓透明消散。

    时间像是硬生生被禁止住那么三五息,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到尘土飞扬,族人奔走,自己的心脏唔通唔通的跳。。

    五息后。

    陈洌瘫坐在地上大口出气,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这条命估计就交代出去了。

    可为什么那龙头会消散呢?

    劫后余生的不止他一人,柳江宁顾不得考虑许多,召集人手:“快,速速修复这处阵基!”

    耳朵里渐渐能听到了声音,陈洌缓缓站起来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赶忙去搭扶旁边的两个师弟。

    “哈哈,贼人们支撑不住攻势了!”

    “陈师兄,多谢你救我。”

    “守住了…”

    ……

    青色大罩以均匀的速度再次缝补完整,虽然这处头顶屏障稀薄,但好在山外的攻势停了下来。

    千叶山各处,人人心里庆幸,手不停歇继续收拾和预防下一轮攻击。

    四条巨龙的身影不再遮挡光罩,许多人都看到了山外敌方大军向后撤了一些距离。

    总指挥楼内,柳江宁皱眉凝目,盯着那元光镜中突然又出现的人影。

    “贫道乃赤龙门掌门钟紫言……”

    “贫道乃赤龙门掌门钟紫言,再请柳氏话事人出山一叙!”

    “贫道……”

    这声音振聋发聩,柳江虎三步并作一步进入指挥楼,“大哥,怎么说?”

    柳江宁则皱眉思索,来回踱步,“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

    “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们要不要和那狗贼继续谈?”柳江虎心如乱麻,又火怒又悲愤,说道:

    “他家怕也难继续撑着,这次我看说不定能谈成条件。”

    一个上午还是坚定的主战金丹,此时已经变得极力的想要去谈判,可见柳家损失之大。

    柳江虎当下是真的不希望继续看到族人死,已经死了太多了人,够了。

    等了片刻,终于见柳江宁挥手,他瞬息间飞去山外半空,恶狠狠对视那姓钟的:

    “直接说条件,莫要再啰嗦。”

    钟紫言笑着道:“柳道友,我家实力你也看到了,那混元灵石辅以青龙大阵凝成的紫龙一召便是四头,还能持续攻打一个时辰,想来先前的条件你族里应该能同意了罢?”

    “放你娘的屁,一条命也别想拿去,这是底线。除此条外,其余条件皆可应允!”柳江虎浑身气势爆裂攀升,凶猛火属灵气散开威压,背后浮现一头近两丈高的黄额火虎,狰狞吼啸。

    钟紫言不急不缓,“道友你还是认不清此时的局势,看看贫道身后这万余人众,还有……”

    ……

    千叶山内,柳江宁盯着元光镜中那二人一动不动的谈论场面,心头危机愈来愈盛。

    “不对!”

    他操控元光镜不再观望山外,转而扫视山内各处,一处处地段,各个位置的族人和守备弟子一一浮光掠影划过,越划越快,柳江宁双目如彗星明珠,他那强烈的危机意识提醒他,山内有情况。

    “不对,不是这里……也不是这里……”

    ……

    山外半空,钟紫言仍旧头头是道,柳江虎心生烦躁,“好了,你莫纠缠,说破天也不可能交人命,其余条件最多增添一成,不行就继续打。”

    山内,柳江宁盯着那元光镜飞速扫视,终于,他看到了那正站在主山山腰一处阵基密室外双手散着黑气的身影。

    “江虎,速速回山!”

    这一声千里传音密术,山外的柳江虎心知不妙,冲钟紫言摆手冷哼:“好了,老子要回山去,也给你半个时辰考虑,若是同意,即可唤我,若是不同意,咱们继续做过。”

    说罢转身就走。

    “柳江虎!”

    柳江虎再调头疑惑回看。

    “只怕你回不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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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贫苦凡人意外执掌修真界破落门派的故事,没有各种外挂,没有无敌光环,鲜淋淋的现实境遇,可歌可泣的成长经历。前朝覆灭,钟家遗孤随老仆逃奔江北,机缘巧合卷入血虺化蛟事件,受清灵山道人所托寄送龙鼎。七百里风霜雨雪,即将完成嘱托时,被逼接任掌门大位......另类修真文明,一派掌门成长之路,争霸寰宇,开辟天地。全文慢热,非无脑文,Q群955606524。今日我掌天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日我掌天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