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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命急宣     今日我掌天地txt下载     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2章 东征19 千叶山(中)

    本是冷清的殿里,因陶老祖的娓娓和谈变得暖烘烘,众人听他讲了与柳江宁追逐斗法杀的天昏地暗,终归是教那人带着另外一位垂死金丹柳咸丰逃了去,不免都有些叹息,又各自回想,其实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实数不易。

    “那柳家二老修成金丹已是多年,各自实力都不下金丹中期,陶老前辈竟然杀的他们两两负伤仓皇逃命,实令我辈崇佩万分,望尘莫及。”

    在很多时候,高鼎这张嘴,有些场面说出来的话特别缺心眼,可此时开口所言,确实表达了众人想说的意思,旁余列位也都点头附和。

    陶老祖捋须笑了笑:“虽是都教他们逃了,柳咸丰受我玄炎灼心,若非大罗在世,谁来救他都不能够,只可惜那柳江宁确实有大手段,亏得紫言先前牵扯他耗费了气力,不然老夫此时不会是这般轻松。”

    此间一干都是筑基修士,手段再了得,毕竟都还没有结丹,对已经是那个行当里的人物多少都有不可理解的尊崇,也知道金丹修士哪有那么容易丧命,这时不管陶老前辈说些什么,只管称赞点头。

    这一厢聊的温暖欢笑,那一厢钟紫言居躺屋内,宋应星站在床榻不远处观看着自家掌门,察觉到其气息稍顿,心头着实一紧,正要呼唤床榻旁边的掌门夫人看看脉搏,下一眼便见掌门手指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诶呀呀,醒了!掌门师叔醒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眼上两行泪滚落下来,这可是真真切切动了情,自家掌门差点死在山上,还以为要修养好久才能醒转,不成想这便活过来哩。

    床榻上坐着的鞠葵也是喜色浮面,揣住钟紫言的手,“你这死鬼,可是活了过来,我都守了你两天一夜,再不出声儿都得攒点改嫁的事咯。”

    话语是玩笑话语,说出来却显得轻浮,不过跪在地上的宋应星却不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是个守礼的人,那鞠葵虽然和他不差什么岁数,毕竟是掌门夫人,这种话一向都得当做没听见。

    咳咳~

    钟紫言边咳嗽,边扶着榻边坐了起来,杂乱的黑白发丝散乱垂落,此时任谁见了他,也不觉得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钟掌门。

    “师叔,你身子可还好?”宋应星抹了眼泪探问。

    钟紫言估摸是刚刚醒来,好半晌没有回应他,眼睛一眨不眨混沌着,正当鞠葵准备伸出一只手冲他眼前晃动时,他眼睛赤青二色双花闪烁,霎时恢复清明,喉珠滚动一下,道:

    “尚好,你们这是……外界出了何事?”

    闻听钟紫言出声,这下便是真的无碍,不然两人都要以为他昏聩了,宋应星将这两日军中发生的日常悉数禀报,说此时众人都在议事殿聚着呢。

    钟紫言点了点头,“这一遭走遇,着实令我元气大伤,既然此时众人都聚来,你便去代我传个话儿于他们:此地事宜该如何办照着前日商议继续做便是,我性命无碍,身体很快也可安好,过几日再会面众位。”

    宋应星领了命,赶忙去做传派,许是想着通报完那边,还打算来听候调遣。

    人走以后,鞠葵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你气息奇怪,脉象我也看不太懂,真的没事?”

    “很快就好。”钟紫言轻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

    鞠葵会意,端了水送他身前,边继续说:“你家这位姓宋的可真尽了心力,一路走来什么事都为你是从,这两日每晚都来探望你的安危,看样子是个有孝心的。”

    钟紫言一口茶水入腹,这茶中自有灵气药力,胸膛暖流游动,再不似先前睡梦中一片冰冷之感,才觉得自己性命攥到了自己手里。

    一声叹息传响屋内,钟紫言回应她:

    “这孩子平日儒风甚重,看似温文易处,实则秉性也刚直,自尊要强,非是那灵巧变通的习性,我只怕他日后遇到左右为难时,一气不通走入逼仄境地,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鞠葵倒是没有钟紫言看的远,他只认自己见到的,又说:“我还听小一辈人里说,你器重宋应星,怕是将来会把大位传给他哩。”

    钟紫言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鞠葵也知道自家夫君刚醒活过来,寿命还长着呢,苦心修炼连结婴也不是难事,自己怎的突然提到赤龙门大位之事,确实言语有欠思考。

    跳转话头,二人聊了聊风月亲昵之事,门外传来宋应星敲声,原来是已经传完话,折返回来禀报,又听说陶老祖回来了,钟紫言赶忙准备下榻,鞠葵拦着:

    “我去迎,带他们进来叙话,你还是养着吧。”

    三两步去开了门,老人家果然已经回来,宋应星执礼拜罢就告了退,鞠葵只请老人家进屋谈,却见钟紫言已经赤脚下地走了出来:

    “师伯,你可有损伤?”

    陶方隐一见他模样,心里震颤,可不疼爱悲怜,这一场丈直教自家这位年轻后辈从意气风发到披头散发,都说创业难,可不是一时一刻都在催人老去,黑发尽作白丝。

    “我言儿快快回屋养伤!”一老一壮攀扶着入了屋,鞠葵也知道这两位的情谊不比寻常,站在门口进出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

    一缕长明灯火照,两道清瘦人影聊。各自讲说各自境遇,钟紫言这边的经历倒还好说,陶方隐自与那柳江宁一路杀向北去,直截留入巫山沼泽方才罢手,两三日的争斗要说没有凶险处,哪有可能,好在平安归来,教这掌门人欢喜安心的厉害。

    “我听闻寒亭做下那错事,你欲如何?”

    问到关键处,钟紫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老人家也颇为犯难,没等钟紫言回应,自说:“若是没奈何,也该他去受那一劫,此事处理不当,落了口实,定被槐山那一帮子传为污点,于你日后行事大有阻碍!”

    钟紫言摇了摇头,“师伯不必担忧我左右为难,实则早在那红云潭底我已做了打算,过两日待伤势养好,大集议上当众发落寒亭后山禁锁百年,便罢了。”

    陶方隐一听这话,顿了三息,直苦涩叹息:“不可,那几千条人命的案件,你只如此袒护他,整个门派都要受到仇视,还活着的这一干人若是当场弃随,千叶山那处正在苦战的玉洲儿都没了支援,孰轻孰重,不可相比,也不可如此处置。”

    二人陷入静默,一直不曾作声的鞠葵此时更不敢多嘴,只又给他们斟满茶水。

    谁心里都清楚,这事若是给不出合适的处置,确实容易寒了别家的心,赤龙门如今声势浩大能执槐山牛耳,靠的多是处事公正帮扶众多,此世间声威名望一道,向来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可若是教钟紫言亲自下令杀了陶寒亭给众家偿命,他就是有再狠绝的心也下不了这个手。

    “事已至此,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我看不如先将他当众施抽一百炼魂鞭,留待战争结束后,运回槐山教给众家处置。”

    陶方隐眼皮微合,端的是起了狠心,在他心里,向来是门派为先,他事后置,这时哪里容得下因为一个子侄要置宗门声望和信义大事落辱。

    钟紫言也知道自家这位老祖的脾性,但他掌权日久,深知毒绝果断处置绝非妥善行径,“师伯,此事你容我再想一想。”

    陶方隐还待说些什么,屋外又有人敲门,鞠葵捡了空档,忙去查看,开门一看,却是惊呆在那里不知走前退后。

    屋外寻来的人,正是陶寒亭。

    ******

    三日后的清晨时,距离清灵山东北面几百里外的茫茫雪林里,两个头戴木簪身穿黑雪袍的练气修士仓促赶路,压着雪枝穿梭林间,就像两头仓皇行事的雪撬鼠。

    虽是清晨时光,天色却差的不能看,只一抬头便见到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来,大雪纷纷盖地去。黑袍子触碰雪枝头,六角梅花片片飞琼,人往前路行,雪往眼上遮,须臾成粉,顷刻成盐,迷的人大受阻碍,可不是:

    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逝,迭迭层层道路迷。

    若只是凡间的雪,农夫们倒会庆祝丰年到来,来年衣食无忧,可这灵山灵地,再往东北行个大几百里过了河就是千叶山,那两个练气修士受雪阻碍,时不时便要发火骂娘。

    “贼娘,连这老天也和咱们作对,再不赶快些,此番即便拉了青龙军做救兵回去,姜前辈怕也要斩了我们祭剑。”矮个子那人嘟囔着。

    高个儿的啐了一口雪沫,边赶着路边狠狠瞪了他一眼:“祁连鼠,你莫再聒噪,老子听着烦。”

    矮个儿那人翻了个白眼停落树枝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水,“嘿,还以为我在唠叨?你鼠爷爷若不是怕你跟不上,早见着钟掌门哩。”

    说罢,一脚飞蹬,老鼠变雪鹰,如烟如尘穿入雪里。

第553章 东征19 千叶山(下)

    正值隅中清气上升时分,清灵山自门脚向南三十里内,天幕落下鹅毛大的雪花,其间半空中一艘艘云舟排列整齐,各舟之间又有无数的队伍站立围拢着中央的人造石坪,好似遮天的飞云汇集议事,又呈外高圆包陇内底圆之势。

    霜花降落,天地间平添肃杀寒意,大雪从昨夜一直降到此时仍不见消停,那中央人造石坪上正有三人两立一跪。

    今日这般大场面,着实出乎了众人的预料,本来各军队伍以为又是奉命化解冰山清扫妖魔的一日,谁想大早晨一队队都被通知来参加罚罪会,从清晨忙了两个多时辰布置出如此场面,主角终于现身了。

    事前论说,当下除了把守清灵山的少部分修士,其余一概被请来参会,大几千人居高临下只将双眼齐齐围着石坪上那三人打转,三人之中负手而立眉目半合者正是钟掌门,他老人家平日里都是一副平淡和善的模样,今日冷眉皱起,威仪孤冷,可不令人肃穆寂静。

    跪地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藐视军令导致青龙朱雀两军死伤惨重的罪魁祸首:陶寒亭,其身着普通的紫玄袍衣,双手被缚,眼眸凝静,不发一言。

    石坪上还有另外一人眉清目秀,器宇不凡,身背一根紫玉狼毫,双手呈着一根黑紫色扭花铁鞭,那鞭子不需驱使便自动散发令人心悸的电光黑气,各云舟上但凡眼尖一些儿的,都知道此物是件歹毒法器。

    眼看着午时将近,大雪一直不见消停,众人目睹钟掌门抬头凝望东天际良久不曾吭声,当个别人开始按耐不住性子左右低声攀谈时,嘹亮清洪的嗓音响彻场间:

    “自东行以来,有赖各军道友尊令做事,本以为攻破清灵山要许多时日,哪知两日便攻成而胜,其间种种辛苦待返回槐山后必定不负众心。

    今日邀各军诸友,乃为我门中陶寒亭擅自离守本职,率众扰战害的几千余军士惨死恶地做一个短暂交代。诸君皆知自古每逢乱战,总有死伤,我辈若是战死于敌手,大可呼为壮哉,可那些鲜活的道友军卒皆是受我这同门的执拗而死,贫道深感愧疚,也知各家恨他,此处且先清算!”

    话毕,钟紫言面无表情,将目光投视宋应星,宋应星拿出一短篇玉简,将陶寒亭违抗军令私自上山屠戮,一步步使得清灵山地气外泄,遭有心人施展秘法驱使邪怨附会,漫山变为鬼蜮的罪状宣读清楚。

    此间有些不知道的人这时才明晰原始,知道此时是要处置陶寒亭了,都将那宋应星宣读的惩处听了个真切:一来为正军纪,今日先要以炼魂鞭抽打陶寒亭一百大鞭;二来由于东征大事尚未落定完结,抽完以后若陶寒亭还能活命,先留待东征结束以后,押回槐山再着急众家给出交代。

    若是个不明所以的,听了这种处置多半要嚼舌根,说赤龙门还是在偏袒陶寒亭,单抽一百鞭子算怎么回事,如此恶罪,不应该直接凌迟剐肉钻骨罰杀他?

    可若是知道那炼魂鞭厉害的人,哪里会不理解这刑罚的恐怖,自道门广布金丹通路以来,世间修真之人九成九练的是性命通窍的路数,**玄窍通灵脉,一身只为破丹婴,魂体脆弱不堪用,万法归元求仙诀。

    可以准确的说,此道修真者若非有机缘命数强健魂体,单靠个人的修行路数和寿命限制,能把金丹元婴修成已经是耗尽了血运,而魂魄和躯壳的锻造向来艰难,几乎少有人专注于此,陶寒亭资质本也非上等,年轻时哪里会投注心力躲此劫难。

    可那炼魂鞭是何种法物,千毒万咒附刃脊,穿会黑绳铁线中,专为活魂凡体造,沾惹片缕既害身。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宋应星手中握着的那根,绝对不低于三阶灵器,如此凶器,莫说是筑基修士,便是金丹真人,又能耐受得了几鞭。

    众人听宋应星宣罢,见他先是呈着鞭跪在地上跟陶寒亭说了什么,后又跪着转头对钟紫言拜了一拜,便立起来准备动手,而钟紫言已经一个闪身离开了石坪,回到赤龙号自己的休寝屋中。

    天威浩浩,雪幕垂垂,一声铁鞭抽响,紫电黑气如光影闪晃,陶寒亭后背袍服裂开,血红的口子划拉,一声惨闷哼声传入此间几千人耳中。

    修为高深些的,只此一鞭就能看出陶寒亭体内魂魄震荡,恐怕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由于宋应星修为尚入不得厅堂,执用三阶灵器颇为吃力,每一鞭抽出来都要停顿良久,如此进展只四五鞭,已将陶寒亭后背抽的血水四溅,脚麻手麻,也令众人见到了鞭威可怖,鞭鞭镇魂,直骇心神。

    正午到时,随着第十鞭落下,陶寒轰隆倒塌落地,血水自石缝外流,仅存了些许意识。宋应星身子僵了一僵,满头是汗,热气大冒,他转头扫视一周,巡视向赤龙号上,见不到掌门的身影,心里愈发慌乱。

    直到这时,他才明悟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抽的是自家亲长,疼的是自己心肺,另外还不晓得同门师兄弟们如何看待自己,按照掌门清早的意思,显然不只是做做样子,如今陶师兄只捱了十鞭已经耐受不住,再来几次还不得把本命物都逼出来。

    唉!宋应星心头苦叹,他真是昏了头才接了这任务,想当年自己还是个**童子时,这位师兄偶尔会去居所和学场照看他们,虽然经年不苟言笑,但每每教的都是真功夫、照心经,见各师兄弟有鳖孬或是衣衫器物不善者,也自掏腰包常有补贴,那时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陶师叔。

    岁月流转,一转眼度至此方事件,那么多门人弟子偏偏教自己赶上,宋应星心里苦不堪言。

    可见不到掌门,闻不得停手指令,他只好继续抽打下去,此时也是体力不济,动起手来愈发缓慢,又加了七鞭后,整个石坪实体轰隆隆震响了三息,原来这石坪本是一座小驱散传导阵法,鞭力抽在人身上若是耐受的住,就算受了,若是耐受不住,为防力量反伤施行者,石坪阵法就起一个卸力之用。

    石坪阵法启动,说明陶寒亭性命垂危,这是不争的事实,宋应星双眼震颤,手腕抖动的厉害,一是以他的修为施用那炼魂鞭本也吃力,二是他知道不能再打了,不然自己可是要背负打死同门的罪名,虽说掌门不会治罪,可门中大几百人总有不理解自己的,日后做事岂不孤立无援。

    周遭云舟上观看的各军修士人人胆颤心悸,那姓陶的先前还被各类嫌弃怨恨,此时皆都生了同情,要知道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巅峰修士,以往谁不知道他手腕不凡,哪成想这样一个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耐受不住十七鞭炼魂鞭,可想那凶器有多可怕,等闲人被碰个两三次还不得魂飞魄散。

    青龙号上一伙小辈聚扎的台眼前,李陌方朱明空一众人围着陶沅鸣低声劝说,陶沅鸣双手紧握悲痛流泪,苦喃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家三爷爷要死了!”

    另一座台眼前陶金檀和刘景升等人俱也哀伤悲痛,有些亲近的哀其受苦受难,没那么亲近的又叹其性命难保,要知道他们这一支往后在新赤龙门混,能仰仗的人可着实稀少,陶寒亭若是死了,门中高层除了钟掌门以外,没什么人待见他们。

    场间寂静无声,大雪飘摇不停,宋应星的第十八鞭怎么也抽不下去,还是赤龙号上当头负立的陶方隐老祖冷语道:“继续!”

    宋应星又连着挥了两鞭,直将陶寒亭打的昏迷过去,魂魄几乎破体,此间四方人只听一声昂扬凄厉的嘶鸣传响,石坪中央顷刻间显化一头赤红与明黄双色叠加的龙角马兽,那马兽一化两丈,双蹄前台,呜呜嘶鸣,正是陶寒亭的本命物:海烈马。

    “这……”

    “本命物都打逼出来哩!”

    “才十九鞭,着实骇人!”

    “怕是撑不了几次了”

    “赤龙门真要裁决姓陶的么?”

    ……

    场间一片哗然,各云舟间队伍人群里低声言语着不计其数,到此众人才深切意识到今日场面一点儿也不是在开玩笑。

    凡是赤龙门下弟子,纷纷浮空出列跪在赤龙号前,一个个悲戚求道:

    “求掌门饶过陶师兄!”

    “掌门,不能再打了。”

    “求掌门师叔饶了陶师叔罢,他虽犯下错事,但罪不至死啊!”

    ……

    青龙号上的陶沅鸣挂着泪珠飞出去跪下不住磕头:

    “求老祖宗放宽限制,我来代替我家三爷爷受罚!他不能再打了,他要死了,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一道道人影飞出去拜求,跪立于赤龙号前,陶方隐观察扫视,也不见别派出人,心中叹口怨气,狠了心,平静半闭着眼传告中央石坪的宋应星:“继续。”

    宋应星脸颊汗珠大冒,双目狰狞恐惧,足足呆了十息,又挥动一鞭出去,那海烈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三尺,宋应星踉跄走了两步,噗通跪在地上,冲陶寒亭昏迷的躯壳磕了三头,转头指着炼魂鞭竭力冲赤龙号禀报:

    “弟子气力已竭,再提不起此等凶物。”

    立于赤龙号当头的陶老祖问向诸军各伍,“此子罪孽深重,可有哪位愿意领命继续出来执行惩处!”

    他尤其将目光看向澹台庆生、申公茂、高鼎等人,见这些头脸人物一个个扭头不应,他理解,此时谁也不敢出来做这恶人。

    可若是就此罢手,大多真有怨恨的那些人还是会以为赤龙门恃强凌弱,以局势压迫他们,这也不是一个心服口服的计策。

    于是他飞身入石坪,吩咐宋应星退场,自己拿起炼魂鞭就要动手,宋应星转头跪地,满脸泪汗:

    “求老祖饶了他吧,不能再打了,再打我门中可就要失去一位肱骨人才。”

    陶方隐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退下,宋应星见求不得,赶紧起飞上赤龙号前,也随其他人跪于空中,面朝赤龙号掌门居室,大声求拜:“求掌门大施恩手,留陶师兄一命吧,东征尚未结束,我等怎能再害自己人谒。”

    久久不听回话,而石坪间炼魂鞭声又响了起来,一声声吓的各军观看之人抖抖嗖嗖,好像那鞭子抽的不是陶寒亭,而是他们自己。

    又是七鞭过后,海烈马灵体只剩下七尺来高,陶寒亭生机几无,不知是死是活,陶方隐心中苦叹:“我儿忍住,此般劫难是你种下,为了宗门基业复归,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此时位居青龙号当头的澹台庆生也出列奏求饶过陶寒亭,接着是高鼎出面:“虽说陶道兄有罪,但也不至于死,老前辈再抽下去可就没手可收,眼下还有大战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求宽恕些罪!”

    “是啊是啊,陶前辈罪不至死。”

    “求陶老祖饶过他罢。”

    ……

    各军多人开始出列请求,陶老祖仍不理会,又是一鞭下去,将那仅剩七尺的本命物抽的灵光全无,哀鸣不绝。

    正当他狠心要下重手不教自家这侄儿再受苦难时,东北方向忽有两道人影冒雪高呼:“求钟掌门救命,求钟掌门派兵增援!”

    人们目光移转,之间东北风雪幕里很快飞窜来一高一矮两个练气修士,有云舟自动让开来路,那两人直至闯入法场石坪外,此时闻听动静的钟紫言也不在居处躲着,闪身现于那二人不远前。

    突入其来的事件教所有人都有些错愕,钟紫言皱眉问:“你等是哪里来的,高呼我名有何要事?”

    那两人把身上压盖着的鹅毛雪花抖擞干净,抹整了衣袍,弯腰执礼,“回钟掌门,我二人是白虎军三队统领鲁鳞蛟前辈帐下跟从,昨夜后半段千叶山有强人增援,我方不敌节节败退,我二人领命一路飞驰来求派援兵!”

    这确实是天大的事,姜玉洲一生刚强自傲,出兵前也曾自信满满,此时竟然遣人来求增援,可见敌方实力着实不好应对,钟紫言久经战事,深知此时焦灼心急没什么用处,顿了三息,缓问:

    “你二人唤作何名,可有信物?”

    “小的唤作祁连鼠,乃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晚辈唤作裘木狼,也是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矮个儿的拿出手信和自己的行军令,高个儿的只拿出行军令,钟紫言往后看了一眼,宋应星赶忙从跪着的人群里爬出来核验,看罢手信面色大惊,后又查了二人身份,确认无疑赶紧将手信教给钟紫言。

    那手信乃是灵书妙笔字简,做不得假,想必是姜玉洲怕飞剑传书或信道被人截住,专用这二人快马来报,看罢字简,钟紫言教那二人先去休息,他则拜向众人:

    “事况突发,千叶山告急,此番惩处只能暂时停手,各军掌事速速往赤龙号议事殿汇集,我等早做计划,半个时辰后出兵东行!”

    说来也是,这事情恰巧赶来,救了陶寒亭一命,陶方隐赶忙拉出一具寒冰玄棺将陶寒亭的躯体装了进去,受了这般重的伤没办法迅速治疗,只能出此下策冰封了他,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医得好。

第554章 东征20 惊寒天(上)

    按照地势和灵山优劣来对比,清灵山当属从晋地以东到濮阳河域往西数十座灵地里最上等的地盘,除地盘珍稀,另外还有梁国这么一座广袤的凡人国度每几年供输有资质的弟子,占据清灵山几百年的赤龙门该说是享尽了发展优势。

    可惜造化弄人,世事变化莫测,很多时候门派的兴衰只用一场战争就可以决定,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只不过清灵山易主近一个甲子,钟紫言好不容易夺了回来,还来不及收拾干净,已经整备大军挥师向东。

    千叶山的战况风雪告急,这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排布好人马,六十艘云舟每艘五十人在青龙号的当头带领下急急驶向东北方,上面全是青龙与朱雀两军的精英修士。

    而剩余还有上千人守在福州,由青松子老道看顾着继续慢慢修缮清灵山,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融化此地,因为留下来的一大半都是负伤同道,哪里比得上昨日的清理速度。

    当下午时已过,各队头领在青龙号议事殿排列战法,陶方隐则站在殿外的云台边上遥看东北,风雪遮眼,普通人自是认不见前面路径,他却轻车熟路,就像是走一条寻常远道。

    做为单独的金丹至强战力,战法怎么安排完全不用他担忧,此间里多得是能人智计,只需安心做好一个听后辈调度的老人家便可,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站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穿着灰色长袍的陌生修士,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练气中期,前者中年人模样,国脸短须,名叫乾方,后者是个稀松瘦弱的老道,名唤燕尾行。

    此二人正是被紫云山安排在梁国都城的修士,半个时辰前钟紫言教陶方隐去都城将他们摄来,眼下东去路上,已经站在陶老祖身后两炷香时间。

    “前几日福州战事轰烈,怎么也不想着逃去别处?”陶老祖轻笑着问这二人。

    燕尾行明面上还是紫云山的弟子,有同门长辈乾方在,他只管缩着头不吭声。

    乾方沉默了少许时间,不卑不亢回应到:“晚辈乃是宗门掌事亲自派来驻扎此地的唯一筑基,若是见着一些异象就拔腿撤离,怕是活的还不如一个凡俗阳刚男子。”

    这是两方第一次正式对话,自半个时辰前莫名被这金丹大人物摄来,乾方想过不下十种交际方式,最后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当然认得眼前这金丹老人是谁,毕竟紫云山在派他来之前就说过赤龙门的往事,这几年此派在别处发展壮大,杀回来只是迟早问题。

    听罢乾方的回应,陶方隐回头正视于他,脸上平静中带着些许敬重,人对于和自己脾性相仿的人总是会高看一分。

    “可知老夫收摄你二人来所为何事?”陶方隐缓缓问道。

    乾方仍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晚辈晓得前辈是何方神圣,也知道赤龙门如今夺复清灵山已成定局,可惜猜测良久也不明白您此举是何用意。

    于双方立场来看,当年我紫云山暗中参与谋划清灵山是真,你我两家定然有仇,前辈即使直接在梁国都城一掌震死晚辈也再正常不过,如今还能让我二人活着,想必是有所用度?”

    陶方隐捋须颔首,眸中深邃,“看来你也非紫云山寻常子弟。”

    “家师史膺,晚辈是他门下最不成器的一个。”乾方直言出口。

    这算是谦逊,实则此人在紫云山筑基一辈的实力可排魁首行列,虽然他此时只有筑基中期的境界,可关于他的过往事迹,早被燕尾行暗中汇报给了钟紫言,陶方隐此时自然也明晰。

    以云舟的速度,从清灵山往千叶山行进用不了太长时间,陶方隐不打算再细细和这人交流,正色令道:

    “此行我派正是要去千叶山战场,当年你们几家联合攻我赤龙门,暗中牵连深厚,老夫有意教你自千叶山后山登门冒假助援,而后我派精英弟子会冲入破阵,你意如何?”

    乾方心头这才落定,果然是要利用自己,沉默少许,反问:“若是晚辈不从,会落个什么下场?”

    “身死道消。”陶方隐目光陡然变冷,尚未发散威压已经令乾方身体颤抖,而那燕尾行更是噗通跪在地上,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至练气五层,哪经得住这种吓法,虽然早已变成了赤龙门的奸细,明面上还是怕的要死。

    乾方豪不怀疑面前这老人是在恐吓他,回头厌恶瞅了一眼燕尾行,沉思片刻:“好,晚辈从命!”

    陶方隐冷问:“你如何行事?”

    “晚辈可谎称是家师遣来先行助阵之人,家师与柳江虎交情匪浅,晚辈随身携带家师信物,八成概率可取信于他。”

    陶方隐又问他具体的行事细节,此人心思灵巧,设计周到,竟是当场想出了一套不露痕迹的说辞。

    挥手教他们先下去以后,陶方隐走回自己舱屋之内,拿出那许久不曾观摩的【万阵盘】,其上流光溢彩,已然是处于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老人家神色坚决,目中似有振奋光彩,盯着那【万阵盘】久久无声,而后小心收起,又将那持有了五十多年的银白面具浮于手心。

    这面具背后的势力自是强大不可直视,可他如今已然打定主意,千叶山就是和这面具背后主人最后的算账地,皱眉少顷,炽烈火炎顷刻包裹面具,其壳寸寸裂开,近六十多年终于用不着再低声下气了。

    ******

    傍晚时分,天地间风雪愈盛,瞅着大军距离千叶山已经不远,议事殿人流散去,钟紫言快步走来陶方隐舱屋内。

    门是自动开的,踏进来后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家师伯似乎在蕴力上内敛更盛,可正是这种内敛让人有一种错觉,一但爆发出来怕是难有人挡的气势。

    “师伯,一切均已准备就绪,您先前会见紫云山那二人情况如何?”钟紫言先执礼后立身。

    陶方隐笑着颔首,招手呼唤他近桌入座,“不出你所料,乾方此人果真是史膺之徒,外人对他多有误传,以为两人毫无瓜葛,哪想到正是史膺暗中运作教他躲来此地清修,免于和紫云山内部那些混乱堂口争执。

    眼下他已同意去做内应,待不久后与白虎一军汇合,我请秋冥子变化身份随他进山,或可打开缺口。”

    此计本就是钟紫言临时突发奇想,若真能施行成功,当然再好不过,他入座后缓声道:

    “那自是好事,可惜战局变化太快,仙居门和灵犀派再也管顾不来。”

    陶方隐一手捋须,一手将一灵檀木盒拿了出来,暂时没准备提,接着钟紫言的话道:“这两家自顾不暇,又在互相撕斗,翻不起大浪。”

    话毕,屋内忽而陷入沉寂,钟紫言本是受召而来,正在猜测自己这位师伯准备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陶方隐平生第一次在钟紫言面前沉默这般时长。

    打破寂静的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寒亭的躯体我已冰封在棺,事后由陶家那几个小辈护送回槐山,将来如何处理还要你来定夺。”

    钟紫言轻声回应:“我省得。”

    之后又是短暂的寂静,钟紫言问:“师伯可是有心事?”

    陶方隐缓缓点头,眼眸逐渐变得格外清亮冷静:

    “大战在即,与你说几件重要的事,这事关乎胜败,也关乎我派传承,你且静心听记。”

第541章 东征15 屠戮(下)

    冬日里,天色本就黑的早,外加此方天空的云层被雷霆打散,烈火寒冰血煞汇合遮蔽,乌云便聚的更快,在陶寒亭带人上山到半山腰,整个苍穹一下子暗淡下来。

    天上那赤焰和湛蓝色的光波对冲僵持良久,以一声凄厉大呵爆破分开,此时若有修为深厚一些的人观察,必能发现天上那黑衣人影浑身灼着焦灰,两只手臂都被烧烫通红,面貌露了出来,长相阴毒,颧骨极长,发色螺纹灰杂,看不出年龄几何。

    桀桀凶戾的怪笑声自那人口中笑出:“陶方隐,你挑选的那位小主子似乎走火入魔了。”

    一席赤袍随风猎猎作响,陶方隐提剑忘了忘清灵山南峰愈发高涨的血煞风暴,目光中并没有透露什么忧虑,再回头看向对面和自己境界相当的柳家金丹,平静道:

    “柳咸丰,时光倒退二十年,贫道尚还惧你几分,水克火,确实斗你不过。

    可今时今日,任你修为通天,但凡未破元婴,贫道便可拿你!”

    他自是认得对面这位是何许人,柳家唯一一个躲在暗地里做事的金丹:柳咸丰,此人百多年来声名不显,非深入与柳家斗争或者结盟者而不可知,当年紫云山一众人埋伏谢安的计策就是此人出的。

    在对面,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氤氲,水灵之力缠绕双臂滋润修复,柳咸丰死死盯着陶方隐。

    他嘴上说着轻松,还有功夫扯一点别人的事,事实上心里震撼的厉害,当年他认识的陶方隐不过是一个筑基期愤世嫉俗的愚鲁修士,一个甲子的时间竟然成长到压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且还是在双方灵根五行相克的情况下。

    何止是可怖,简直惊世骇俗,不可思议,但内心再震荡,表面却不能露出半点怯意,越是高境界的人对斗,越是要沉着静心,不能被对付猜到自己的心思,不然一招出错,满盘皆输。

    他柳咸丰可以输掉这场撕斗,可后面的清灵山不能失守,一旦教这姓陶的老东西腾出手来,去对付自家兄长柳江宁,那整个清灵山顷刻既会覆灭,五十多年的经营朝夕之间就是梦幻泡影,他柳氏祖宗规划的雄图霸业又不知要延期至何时才能完成。

    个人可以失败,但清灵山不能丢,所以,他其实也没退路。

    将伤势压制下去,柳咸丰掐诀召唤本命物,只见其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海螺虚影,那海螺不像是原生物种,螺纹躯壳黝黑,最顶端生了剑睛,躯壳两侧还有甲壳臂膀执剑,照着某种规律挥动愈发快速,天上竟然平白出现漩涡海水。

    陶方隐似有所悟,“剑青螺,怪不得你专擅刺杀一道,确实运气不错。”

    柳咸丰对他到了这时还有闲情点评的姿态厌恶愤怒,“水克火,先前不够,我就不信这次还不够!天螺涨潮!”

    剑影裹挟着海潮全部涌向陶方隐,那些潮水就像是活过来一般,令人生出一种如芒在背、冰寒彻骨却又感觉似幻觉温柔的力量。

    陶方隐面色不该,挥手间无尽的炎浪对冲而去。

    天空赤霄青穹交映,清灵山上的双方人手少有时间观摩的,都在忙着逃命或是殊死搏斗。

    ******

    清灵山宽阔雄奇,南北山路对比槐山诸家山门,毫不逊色。

    自午间山门被破以后,沿途围栏巨石大多变得杂乱,两个多时辰的厮杀,从下山最底层的路到山上广场,每走几布就有一两具尸体。

    此时的清灵山广场,仍旧有大片的修士在互相砍杀撕斗,但看双方伤亡,确实没有多大,一来青龙军许多头领和弟子都知道钟掌门不倡导大家以命搏命,二来此地本就是赤龙门的地盘,收复失地再加以屠山,总归不祥,青龙军的战略是破山以后先劝降,不管将来赤龙门内部是要怎么清洗这些俘虏,当下是不希望斗得你死我活的。

    清灵山拢共有三处广场,此处靠近上半山腰的并非最大广场,东西两面有小路穿插,由于人影稀少,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幽静,与广场中央爆裂的氛围行程鲜明对比。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整个山腰到山顶完全被灰冥雾笼罩,澹台庆生当先下令外围弟子结设阵法重新封闭清灵山,又因此事无法短时间完成,小部分各处路口防守的兵力便被抽调下去。

    而当下这片广场的小路有一群黑影正是趁着这个空档迅速穿过龙门石柱,径直快速往山下逃窜。

    可惜这一群人还没跑下去十丈,就被迷雾内早已经守了多时的精悍修士们围了起来。

    想要逃下山去的这些人里,一大半十多位都是孩子,剩下两个实力不俗的筑基修士披着兜衣看不清面貌,遇到敌人时,看护着孩子们向后退去,却冷不丁听到身后的龙门石柱下响起阴恻恻的笑声:

    “啧啧,我记得当年清灵山被破的时候,也是这灰冥雾帮了大忙,没想到今日竟然逼的荀老道友对自己的地盘用,可真是难得啊!”

    护着那十多个孩子的其中以为黑兜筑基修士呆滞一瞬,转投缓缓望向说话之人,见其紫衣阴眉,鸷目冷酷,腰间系挂着一枚红玉吊坠,身子不自然向后退了一步。

    “陶……”

    荀玉只开口一个字,慢慢的逐渐将兜帽摘下来,露出苍老灰头土脸的面容。

    站在高位的陶寒亭发散着诡异笑容:“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杀了我?”

    荀玉环顾四周,他身侧的单熊信也将兜帽摘了下来,疑惑低声问荀玉,“荀老,此人是谁,瞧着似有面熟?”

    荀玉皱眉低声回应:“当年赤龙门没有杀干净的那个陶系余孽!”

    两方僵持了一炷香,荀玉正要想着是否该求饶时,对面那紫衣人忽而像是失去了讥讽的心思,轻描淡写招手:“全部宰了!”

    “师叔,里面还有孩子!”一旁魏晋忙追劝。

    陶寒亭面无表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第542章 东征16 锁怨(上)

    半夜里,月色被云遮住,云色如血,就像是一顶看不到边际的大篷被,对于清灵山上那些一个个被追杀的弟子们,陡添了无尽的压抑气氛,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南峰上的血色龙卷在入夜以后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看不清景貌的灰冥雾。

    已经占据清灵山主殿的青龙军统领澹台庆生此时负手皱眉,门口自家带出来的亲信正弯腰低声禀报:

    “陶寒亭带着五百余朱雀军精英能能手自山下杀至上山腰,南广场、灵鸾峰和碧彩峰的清灵山尚未投降的弟子全被他屠杀了!”

    澹台庆生眸子一睁,冷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自家亲信苦笑摇头:“无从所知,咱青龙军里所有赤龙门的人都没有拦他,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六七百人,现在正带着那一小帮精悍人手向七巧峰杀去,那边清灵山本山的弟子正设下丛丛关卡要与他拼死决斗!”

    澹台庆生面色突然泛白僵硬,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全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局面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全被陶寒亭搅了,而且此人竟然对其自家掌门的所发不得屠戮的命令毫无遵从之意。

    “师叔,我们再不阻拦,一旦清灵山弟子使七巧峰失手,剩下的地方完全没有躲藏之处,怕是陶寒亭很快能杀完一整山的人。”

    澹台庆生双手攥紧,沉思纠结了三息,跨步愤恨:“走,即刻阻拦于他,不然此次攻山大乱方寸是轻,真要是连一个人都保不住,钟掌门将来还不得怪罪我等。”

    清灵山自南向北除了主山还有四峰,分别为灵鸾峰、碧彩峰、七巧峰和小岚峰,这四座峰头与主山相连相通,其间夹扎着七座较大的云海景潭,有的是云潭,有的是水潭湖泊,天桥和灵石大道随处可见,太平的日子里是赏云赏月赏风光的好地方,到了战时,那可都是战略要地。

    做为清灵山曾经的主人,陶寒亭哪里会不知道这些秘密,于是在杀干净荀玉和单熊信带领的十几个孩子后,很快去攻打一个个要道,顺着要道飞登遍四座大峰中的两座,登一座杀一座,如今一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清灵山原著都被杀光了。

    澹台庆生越想越惊恐,这是真正的屠山,绝对不是钟掌门要看到的结果,走到大殿外一半的广场路间,突然停下脚步:

    “隽义,你即刻动身,唤上几位小头领:朱玉子、顾判、乾道陵,还有此时在山外半空监查的宋应星,游荡西山北山南山三面,教那些四处撕斗交战的敌我修士全都住手,再打下去要出大乱了!”

    被唤作隽义的年轻修士追问:“师叔,若是他们不停手呢?”

    陶寒亭双目泛寒:“不停手,我们也得屠山了。你只管传讯,教我们的人停手,违令者斩。

    传罢赶快去那座废乱的小峰探寻钟掌门!”

    隽义愣了一瞬,眼珠子转动,“是,师叔。”

    澹台庆生忧心忡忡,望着自己这位师侄领命而去,他对这孩子还是较为认可的,毕竟是阴卒墓地话事人的亲传弟子,可他对他自己是真没信心。

    那陶寒亭平日里向来毒绝,此番突然动手,又是赤龙门颇有影响力的角色,自己虽为一军统帅,可这节骨眼上,阻拦制止与帮从都不容易。

    顺着大道一路向东行去,七巧峰在清灵山东南侧的红云潭对岸,路程并不远。

    ******

    月色透过云层照下,路径与山林间满是尸体残骸,使得清灵山各处越显得像地域风景。

    李陌方带着朱陶二人与一众兄弟站在清灵山东南山腰的一处阔石台上,望着正对面山林里血流成河的景象,僵直错愕。

    “大哥,这是……”朱明空小身板驾着那条大狗往后缩了缩,畏惧问向李陌方。

    李陌方脸面扭曲冰寒,冷声回应了一句:“他们开始屠山了!”

    “啧啧啧,真是惨烈,这可比咱牧野马林的战斗要残酷的多。”一个头箍短巾的弟兄摸着下巴叹嘘了两句,即刻遭来李陌方更冷的眸子一瞪,他吓得双手收缩,正色严肃起来。

    他们这群人自然算是赤龙军的一员,可又不是嫡系,乃是跟着青松子老道自牧野马林南来的散修,一路上山多有小心,每次见着撕斗场所率先自报出处,免得那帮杀红了眼的青龙军同盟们看自家也是敌人。

    自灰冥雾覆盖遮蔽整个清灵山后,为防遭受自家人攻击,李陌方决定先带着众人在此地停留一段时间,毕竟外面的杀喊凄叫声太大了,他们这一小伙人手不算大部队,自然心虚生了惧意。

    平日里人人皆可吹嘘自己多了不得,可上了这战场,哪一个不得缩着脑袋谨慎行事,一不小心被筑基高手的飞剑殃及,几十年的修行顷刻既会化为乌有。

    “这是青龙军干的?”有同伙问。

    李陌方仍旧皱眉摇头,“据闻澹台前辈乃是青龙军统领,听宋前辈说他一向稳重,开战前他们收到了几位老祖一致的命令,屠山是万万不能的,可若不是他下令,难道是局面失控了?”

    朱明空突然指着山林里愈发浓重的血煞阴怨之气,“你们看,鬼煞邪气!”

    李陌方后背发凉,究竟是何等的毒绝手段,竟然教这些刚死不久的人在一时三刻内纷纷凝结怨邪之气,这可是清灵山啊,三阶极品灵地,若真出现大规模的怨煞,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的陶沅鸣一来此处遍心如刀绞,头晕目眩,众人相聊之际,他的心情和神态一步步灰暗下去,最后终于忍耐不住,朝着七巧峰的方向狂奔而去。

    “沅鸣!”

    “二哥,你去哪儿?”

    “快跟上!”

    ……

    陶沅鸣像是预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危机才不顾命往东南方奔跑,而在后面追逐的众人中,李陌方也猜到了一些情况,那定然是与老二陶沅鸣有血脉亲情的族人要出事,于是奋力命令手下弟兄:

    “拦住他,他要混战之地,那不是咱们这点人手该参合的事,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也正在此时,天上云层里的赤蓝二色金丹之气终于分出了胜负。

    满山混战的人都听到柳江宁极力怒吼:“陶方隐,休害吾弟!”

    而此时,清灵山上,七巧峰对面大石桥头,一席紫衣负手而立的陶寒亭却面色不改,阴鸷冷声吩咐下属:

    “莫理会,趁现在速攻抵抗者!”

    灵桥上那几个本就孱弱的筑基力量纷纷倒地,陶寒亭挥手示意下属过桥,脚下的那些尸体被过路的人随意踢出桥面,掉入深不见底的景潭中。

    跟在陶寒亭身侧的魏晋无意向桥下瞥了一眼,只见其中云气缭绕,血氲一团团凝结,煞是恐怖。

第543章 东征16 锁怨(中)

    早五十年前,七巧峰偌大的地盘都曾属于刘姓和陶姓,其间四柱六殿十二灵舍居,一大半都是炼丹房,彼时清灵山炼丹堂的掌事乃唤作‘刘允岚’,是个极其果敢凌厉的坤道老夫人。

    那时候整个清灵山只有她一人敢直盯柳山主,说这七巧峰完全凭她的威势撑起来也不为过。

    时光飞逝五十年,今时今夜,听着灵桥对面的叫喊声,看着桥上的厮杀狠斗,做为刘允岚唯一的嫡系子侄,刘景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他该何去何从,何所作为,心里没有一点儿底。

    大战发生的太快了,白日里刚受了主山的命令备战防守,不过半日的时间护山大阵就被攻破,原本兼任七巧峰峰主的荀玉老爷子尽然没留下一句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留下他这个向来不管正事的副手出来主事。

    “刘师兄,你在等什么,还不下令投放阴五雷符?”

    旁边虎眉赤眸的魁梧身影冷冷逼问,刘景升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脸上满是虚汗,颇有为难道:“丹蛏师弟,那云桥乃由冶木生心,阴五雷符但要投出去,桥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咱们自家同门也管顾不过来的,这……”

    被他称作丹蛏的魁梧男修虎目狠瞪,怒口呵斥:“这个时候哪管得了许多,你看不到那帮贼敌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么?不投以重手,连这最后的七巧峰也保不住了!”

    他们这一帮人站在桥后的小御墙内防守,刘景升当着数百人的面被一个晚辈吩咐,面子自然挂不住,可谁教人家是山主嫡系,柳氏子弟,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失势的外姓,哪有什么叫板的资格。

    回头望了一眼七巧峰偌大地盘,心一狠,转投怒声吩咐:“投阴五雷符,誓死抵抗,与门派共存亡。”

    在他喊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自己心底里莫名自问一句,清灵山这五六十年中,可曾有人强调‘门派’二字,从来不都是柳氏修真家族和‘清灵山门’主称么。

    一道道雷符投向云桥,其上的百多敌我弟子皆受雷霆霹雳缠缚灼烧,可惜还是没能教对方紫服飘摇、阴鸷狠毒的头领人物受伤。

    刘景升那双不怎么大的三花瞳孔惊睁骇然,指着桥上浮空冷望向自己的紫服道人,对身旁的丹蛏说道:

    “这这这…若不然我等还是降了罢,再这样打下去,待人家攻过来,七巧峰所有人哪个能活?”

    丹蛏一掌将他推开,面目狰狞疯狂,单手下挥吩咐各处同门,“再投!”

    又侧目冷凝,对着刘景升一顿怒骂,“你睁大狗眼看看那一干人谁是善茬,现在整个清灵山战火漫天,大多地方都被攻破,七巧峰是最后的屏障,若不孤注一掷,舍命相抗,我柳家在此地再无翻盘的机会。”

    刘景升见着那虎目猛瞪,原本就惧怕这位柳氏小将,身子退了两步,面色灰暗,“也罢,由了你去,本峰主在此地已无作用,自去后方看顾家小。”

    身子掉头一转,脚步颤抖慢慢走下小御墙台,听到那丹蛏在身后骂自己是蠢物也不恼火,他此刻只想带着家小逃离清灵山。

    七巧峰建筑成田子九宫分布,东面是连接主峰的唯一通路,时下峰头灵机被锁,又有屏障包围峰体,哪一个练气筑基能飞的出去。

    刘景升快步奔回主殿,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一位枯瘦的同龄人,他们都已年过六十,修为均在筑基初期,刘景升一眼便认清那人是谁:

    “金檀老弟,你怎的才出现,那边已经打的不可分割,丹蛏组织人手誓死抵抗,咱们七巧峰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对面这人唤作陶金檀,一席棕榈道袍,黑须老长,面貌颇显阴柔狡毒,冷笑道:“此时此刻,你回来准备作甚?”

    刘景升本是开口问话,哪想被对方开口反问一针见血,双手缩在袖口里,不大的眼窝里明灭无定。

    陶金檀挥出隔音屏障,凝目道:“时间紧迫,我也不再和你兜圈子,我儿望参多日前便与我提过今朝之事,只是那时我以为时机尚不成熟,当下清灵山被破,各处防守兵力都已所剩无几,正是你我做个决断的时候!”

    刘景升面色煞白:“决断什么?”

    他心里自然清楚,但他不敢说破,而陶金檀却没什么再好惧怕的,内心深处蛰伏多年的阴毒气质暴露出来,似有癫狂开口道:

    “你我两家本就是前庭旧部,允岚师叔的亲弟乃是当年跟着陶老祖逃出去的刘三抖师叔,我这一脉更是前庭陶老祖的血亲,现在外面统领赤龙门攻山的紫服道人正是我至亲叔伯陶寒亭,既然柳氏大势已去,你我正该正身归源,认赤龙门为自家宗派祖庭,何况历史也正是如此。

    六十多年前你我尚未出世,清灵山的主人本就是赤龙门,是他柳家联合众家强夺此灵地,致使前庭覆灭,你我这些前庭旧部子弟也过的一年不如一年。

    今日,战火连天,清灵山各处阵基被破,何不一起反了,反而会叫我那叔伯看出你我诚意!”

    刘景升心血喷涌,呼之欲出,但他仍旧迟疑不决,面容多种异色尽露,极力使自己平息心气,低声问:“你可知背叛柳氏的后果,这么多年,与我们身份一般的人,死的就剩下陶刘两姓,那丹蛏是柳山主几大得力侄孙之一,修为已达筑基后期,教他逃回柳家山门,我们首鼠两端,背叛之名坐实,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陶金檀顿了一息,挥手撤去隔音屏障,提气向殿院外喊道:“陶望参,刘永清,你二人率众进院!”

    院门本未闭合,脚步声匆匆踏过门槛,一眨眼,二十多个黑衣弟子进到院子里,排列整齐等候二人吩咐。

    刘景升望着为首二人,一人黑服赤龙纹,肩膀异常宽阔,相貌虽是平凡,却偶有贵气散发出来,像是被长辈宠溺惯了的人,他是陶望参,陶金檀的亲儿子。另一人肥肥胖胖,也穿着赤龙纹黑服,小眼睛坚毅果决,正是自己的幼子刘永清。

    “你们!”刘景升惊诧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也已经被陶金檀蛊惑了去。

    “这七巧峰上下,剩余的许多人都是你我亲友,自允岚师叔死后,柳家子弟欺我两家四十多年,今日若是把命卖给他们,你我难道不是天下第一蠢才?”陶金檀狠声质问。

    刘景升愣了三息,直盯陶望参,“望参侄儿,前些日子你是如何得知赤龙门要攻我清灵山的?”

    陶望参本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但这时他毫无孱弱气质,果敢道:“是沅鸣在外与我联系,他已经归附到钟掌门旗下,现在攻打七巧峰的人,正是我三爷爷陶寒亭!”

    陶沅鸣是谁,刘景升还是知道的,据说此子多年前外出战死了,没想到竟然是这兄弟二人使的计策。

    听着西面嘶喊声破天,约莫着那边快要防守不住了,刘景升心一狠,“也罢,再去召集剩余从属,反了!”

    院门外忽有轻微脚步声响动,陶金檀身影一闪,再出现时,手里抓着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大声喊叫:“你们要背叛清灵山,你们要造反,放开我,我去禀明山主,告发你们!”

    这孩子众人都认得,乃是陶氏最年轻的一个孩子,多次受过柳江宁栽培指点,此时的陶金檀目光杀意陡生,任那孩子叫喊了三息,一掌盖下去,直接将其天灵击碎。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刘景升震惊问:“你这是为何?”

    陶金檀无奈苦笑,“他心智已被柳氏蒙蔽,短时间改变不得,而我那三伯父一脉当年是被同族互相举报害了,今日他率军攻峰,倘若你我随从中有人还惦记着柳氏的好,无异于仍在认贼作父,哪里会受他和整个赤龙门的欢迎。

    时隔五六十年,再浓的亲情也随时间消散,若想保住众人投诚成功,此时容不下半点差错!

    时间来不及了,就这些人,快走罢!”

    刘景升心悸畏惧,暗道姓陶的果真没一个善类,口中应允:“好,动手!”

第544章 东征16 锁怨(下)

    幽雾冥冥,靠近清灵山上半山腰的那处广场外,地面灰土间随处可见粘稠干裂的血水,在这一片不大区域内,数十具尸体四肢残缺,尽皆被刀砍剑削的整齐恐怖,各处尸首都已经冷却多时,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尚未发臭,但血腥味飘染周遭,异常刺鼻。

    凡天地生灵,皆有六识七魄,生死之间,总有脱窍变异,修真之人,精深者自有旁门左道手段转死为生。

    天色刚自赤红转暗,此地多处尸首上方丝缕黑气汇集,跟清灵山其它几处较大的屠宰之地一样,煞气和阴鬼怨灵开始觉醒。

    这片地方是陶寒亭带人屠戮荀玉和单熊信一伙的地方,半夜过去,孩童婴啼之声愈来愈胜,此间黑气逐渐凝结成灵尸,地脉灵气被虚影吸收愈发凝实,散落一处的大黑皂袍兜衣慢慢漂浮起来,被那黑气披在身上,一个人模人样的影子便诞生了。

    “快点快点,别磨蹭,那边的战斗快要结束了,咱们得赶上最后一波!”

    “队长,澹台统领发下话来,禁止所有人往过汇集,我们这样做,之后会不会受处罚?”

    “会个屁,陶寒亭是什么人?这山上的大几千清灵山修士被他杀了一半,人家赤龙门掌门都没出来说话,澹台统领能阻止的了?”

    “可是,行军前钟掌门当众……”

    “别可是,怕事后处罚我们可以不参与,但观战总该没问题,万一有好事赶上,尽便宜了别家你甘心?”

    半空中一小队青龙军修士匆匆而过,根本没注意到下方黑雾中的影子,而这影子待那些人走后,呜呜耶耶好半响,最后发出一声沙哑阴邪的老人桀笑。

    ******

    三位金丹老祖的战斗已经托去九天云层之上,站在山外青龙号上监查偌大清灵山大战的宋应星此时眉头紧紧皱起来,他先前早已经收到澹台庆生的传话通告,可个人职责不同,如今监查之责在他身上,想要脱身去小南峰探寻掌门也不能够。

    远处云层上的赤龙号中急匆匆飞下来一位黑服美冠女修,宋应星赶忙执礼:“鞠夫人,这战乱之地哪里适合您来,还是快快回去……”

    这位不正是一直在赤龙号不露声色的掌门夫人嘛,宋应星最怕在这战乱时刻有辈分高又不好应对的人来指使自己。

    鞠葵翻了个白眼,又冷声清丽质问:“你是怕我添乱?”

    “弟子不敢,您有何吩咐?”宋应星和声问。

    “你家大掌门这么久不露情形,我怕是遇到了难处,如今那三位金丹都去了别处缠斗,我得去寻他助他!”

    鞠葵说罢,也不等宋应星回应,就要往清灵山方向飞。

    宋应星以几近祈求的面容执礼,“夫人不可,您若是身陷险地,弟子更不知如何交代掌门,眼下战局乱套,还请您容我调遣人手去寻掌门。”

    鞠葵见他为难,脾气暴涨上来,烦躁道:“你没见那山上各处峰头都在弥漫汹涌怨煞?没时间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灵剑,“请夫人留步,您若是真要进山,应星当场自刎谢罪。”

    鞠葵神色震惊,“慢着,你你你……”

    她哪里担得起这种事,落在原地焦急片刻,又气努跺脚扭动丰润躯体,狠声道,“好好好,我不去,你们赤龙门的人一个比一个有种!”

    宋应星收了剑,继续执礼:“还请夫人回赤龙号去。”

    “不去,姑奶奶就在此处等着,你继续做你的事!”鞠葵自储物戒施出一条小红凳,坐在勘察台后气怒望着清灵山各处。

    宋应星没有办法,正要吩咐人手去小南山搜寻自己的掌门,一道白胡人影出现在身边,正是青松子老道。

    “老夫去山中走上一遭,你加派人手防御望狐丘!”

    宋应星感激道:“多谢老前辈出手,我即刻调人多去防守。”

    青松子捋须笑望着鞠葵,“钟夫人也一道走吧?”

    鞠葵喜色收了红凳,“速速进去!”

    回头又瞪了一眼宋应星,宋应星无奈挠头,既然有金丹老祖带着这位进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制止。

    盯着二人飞速往坠落的清灵山小南峰去,宋应星同时调了五十位精英修士前往望狐丘防御己方营地。

    手中天蓝色监查灵盘中,血雾和黑气愈来愈多,他心头一阵惊悸,愈演愈烈。

    ******

    清灵山上坠落半山腰的小南峰战场,尘土沙砾平静吹散,方圆十里的空地寸寸裂开,直深入地底,甚至有许多狂暴灵气在顺着漏洞喷涌,中央那如蛛网中心一般的区域内,钟紫言昏迷仰躺。

    一阵腥臭之味吹来,鬓角的白发随风撩过脸颊,钟紫言猛的睁开双眼,四肢上下都疼的要命。

    撑着手慢慢盘坐身子,将脸上的血水抹净,心头大庆自己还活着。

    那柳江宁不愧是柳家抗顶人物,若非先前山外陶师伯快要斩杀了另一位金丹,把柳江宁引去救援,自己的哪能撑下来,此时怕是早已生死道消。

    如今也不知大战进度如何,周遭自己施放出去的血煞和其他邪气沾染,四散弥漫,无从控制,体内灵力所剩无几,素来引以为傲的钢柱胫骨皮肤也烂了大半,真是如猪狗一般狼狈。

    哆嗦着单手将一粒灵丹服入口中,药力下腹,丝丝缕缕的灵机慢慢恢复,才感觉逃过一劫。

    约么过了半炷香时间,鼻息闻着血腥味越来越重,钟紫言睁眼外放神识,探查此处残亘,再继续外延,心头震惊,这清灵山竟然已经被邪煞怨灵之气包裹浸透了。

    目力所及之处,多半还是自己术法威能造成的残象,可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偌大的清灵山场,已经不像是仙家修真之地。

    这种结果,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心情何止是错愕。

    就在这时,上空两道人影飞落,钟紫言看清了来人,青松子老道和鞠葵也松了一口气。

    鞠葵赶忙跑上前,担忧望着自己的男人:“你……”

    “尚还活着,不碍事。”钟紫言苦涩笑了笑,想要站起身子,尝试了两次都不能够,叹了口气,放弃了。

    青松子老道探出灵力帮扶他检查,皱眉道:“伤势严重,即刻便需医治。”

    “那就快快来过。”鞠葵急切道,心疼的厉害。

    钟紫言摆手端正身子,他一时间还死不了,但整个清灵山似乎出了大状况,遂问:“战况如何?”

    青松子与他一道仰望山顶那看不清面貌的峰头间,黑雾汇集,已经到了凝实的程度,“我亦难知,但此种景象,多半是屠山所为,有鬼道修士暗中运作,灵山灵气短时间消化不得怨煞,便会助长,你家出了个狠角色啊!”

    钟紫言静默了三息,问向鞠葵:“是寒亭来了?”

    鞠葵根本没心思关心别的事,盯着钟紫言浑身上下的伤口心疼滴泪,随口回应:“晚间前,我在赤龙号上是看到一队人自南方入山,不确定。”

    “多少人?”

    “大约是有七八百。”

    钟紫言双目瞬间转为血色,赶忙闭目压制怒意,良久后,眸子恢复正常,再重重叹了一口气,“老道兄,还求你去组织人手快快布下**锁怨大阵,再晚些,我这东征之行就怕要毁于旦夕了!”

    青松子留下一瓶翠绿灵丹,点头离去。

    鞠葵将灵丹喂他服下,不过十息时间,钟紫言缓缓吐出一口恶气,“这山上很快要爆发大规模煞灵凝变,我最是了解其之可怕,可惜再也无力救助,你速去山上吩咐各军开展消除阴鬼行动。”

    这令开口说出来,鞠葵只感觉自己也成了他的下属,一股怨气生出,又望见自家这男人目光祈求,毫无颐气指使的意思,心底里生出了无限疼怜。

    “多大的事,能教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去做?”鞠葵泪花滴落。

    钟紫言颇为愧疚,苦涩道:“千年基业,全压在我手里,当下怨煞结合,若遭有心人算计,这山上明日既会寸草不生,炼恶千里,带来的人手都要葬送于此。

    我伤势尚不致命,有劳夫人你出手救助。”

    鞠葵愣神两息,心头百般滋味,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男人为了赤龙门可以付出性命,相比起彼此的情义,到底哪个更重,私心和公心在脑海里较劲,终究化作狡黠,抹了泪水:“见外了不是,我这就去。”

    “慢,让它驮你。”钟紫言自怀中将那条受惊多时已经安静下来的小鱼撵了出来。

    碧游鲸一化三丈,呜呜鸣了两声,载着鞠葵朝山上游去。

第545章 东征17 尸山(上)

    鞠葵越往山上飞游,越是感觉双眼好似被看不见的邪雾遮罩,她运转体内灵力加持美眸,勉强能维持着十多丈远的视力,秀眉蹙起轻拍身子下面的碧游鲸:

    “游不动,你能看清方向?”

    它鲸头上下浮动,不紧不慢向着山林深处继续浮游,除了偶尔露出对周围雾气厌恶的神态以外,别的倒是没什么异常之色。

    鞠葵是知道它的厉害的,虽然钟紫言未曾多与她讲说鲸兽的长处,但这些年自东向西逛揽久了,哪里没发现碧游鲸实是个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数着时间约莫过了三柱香,感觉是到了清灵山上半山腰,山道上的尸体越见越多,鞠葵才知道这场大战的惨烈远超她想象。

    眼看着十丈外就到了上半山腰的广场门路,身下的鲸兽忽而停顿住躯体,鞠葵起初疑惑这头灵兽出了什么状况,三息后红唇大张,即刻惊的拔出自己的灵庾剑,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血色邪影漂浮在半空,好似冤死的厉鬼正欲找人索命。

    这些东西有的光影暗淡,气场孱弱,有的光影赤红如血,张牙舞爪,好似下一刻就要纷纷围扑而来。

    “结怨凝型,全化作了邪物!”鞠葵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她见过清灵山的地形格局灵图,也知此时大战的汇集之地是东面,对着碧游鲸低声道:

    “小鱼儿,咱们冲过去!”

    碧游鲸一声鲸鸣嘹亮穿破黑雾,将那些鬼影邪怨震得呆滞,有些生前修为本就不高的,死后化作邪怨也没增强太多实力,扛不住鲸鸣震击,当场消散。

    趁着这短短的时间,鞠葵被驮着直往东去,那些力量强大的阴邪之物回神时纷纷追击跟随,越聚越多。

    ******

    七巧峰西面的云桥两端与正中,陶寒亭率领的朱雀军精悍修士们已经快要打到丹蛏据守的小御墙,这御墙不过一座阵基和法宝临时凝成的防守要道,若真是被数百精英修士抽手集中攻击,哪里能支撑太长时间。

    宽台上魁梧的丹蛏子虎目凝视,周遭的同门师兄弟看他强硬稳重,实则它自己也清楚,或许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谁能想到自家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吹嘘手段如何了得,到了危急时刻,全是些水淹的萝卜,软弱无能者大有人在。

    “丹蛏师叔,符都耗尽了!”

    一个面白无须满脸大汗的年轻人跑近丹蛏子身前禀报,丹蛏子望着对面桥上紫衣飘飘的中年道人,咬牙切齿侧目问自己的同门:“还剩多少人手?”

    那年轻人面庞略微扭曲惊惧,“仅…仅余七百五十三位同门师兄弟,先前有几个柳副峰主的人都逃回后面了。”

    丹蛏子一掌拍在小御墙台上,灵波震荡石台,得亏有阵法加持,不然早塌了,那青年忙吓得跪在地上,丹蛏子恶骂:“那刘景升之属都是一群懦夫!”

    他来回度步两遭,一下子把身前的青年拽了起来,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我料定山主很快会回山搭救我等,眼下只要再撑一些时间,总有活路可寻,你速跑去峰殿,将姓刘的和陶家子弟都传来,便说若是不来,我丹蛏子即便是死也会传出灵魂血讯,它日山主和我柳氏绝不会饶过他们!”

    那青年呆了两息,抱拳:“是!”

    而后掉头很快跑向东面,没走几步却有返头,丹蛏子刚将注意力放在云桥上,又听禀报:“师叔,他们……”

    丹蛏顺着青年的手势一看,那不正是刘景升和陶金檀一行人,率领着他们两系二三十位弟子赶来。

    “算你们有点良心,没做了那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丹蛏子冷笑低声自语,也切切实实望见那二人离自己尚有十多丈就已经笑脸颔首点头。

    轰隆~

    小御墙外的阵法被云桥上已经冲至近前的人重重轰击,丹蛏子顾不得与陶刘二人商议,他相信那两个比自己年长一轮的同门比谁都更清楚此时应该干什么。

    “莫要心疼灵石,多多投送,十成威力撑开防御灵璧,切不能教这些贼人攻破小御墙!”

    丹蛏子凝目望着远处桥上负手而立的紫衣道人,他眼中战意旺盛,若非此时受了牵绊,真想冲出去将那紫衣道人挫骨扬灰。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耳边还伴随着刘景升那独特的嗓音:“丹蛏师弟,为兄来祝你一臂之力。”

    丹蛏子正要返头回应,却听老远处有心腹弟子大吼:“师叔,小心!”

    来不及闪躲,一柄青棕色泛着白光的灵剑直入腹部,他周生灵机警示,仿佛有莫大危机,下一刻既会性命丢失。

    “奸贼,你们是要谋反?”

    丹蛏一掌抓握灵剑,掌化虎爪,身子向后跳出三丈,背后黄虎虚影浮现,他本命物正是一头玄黄三纹虎,乃是这世上极为稀缺的本命物之一。

    同一时刻,刘景升和陶金檀带来的那些弟子纷纷开始与小御台防守同门对斗,不过三息时间,十多个人已经倒下,北面最薄弱的阵基灵台当先被夺了去,外面的阵法灵璧瞬间消弱三成。

    丹蛏捂着腹部狰狞错愕,“好!好!真是没有料到你等竟然是一群白眼狼,我今日……”

    一口鲜血顺着怒气自口中喷出,丹蛏四头看向自己腹部,那里被剑穿透的血洞有一股奇异的灵力滋扰自己无法修复伤口。

    对面的陶金檀握着青棕色灵剑,冷哼:“你受我剑伤,自顾不暇还妄图逆天不成?”

    小御台外,越来越多的朱雀军修士轰击阵法灵璧,里面的人却一个个开始自相残杀,丹蛏子双目通红嘶吼嚎叫,“不要,不要啊,都是自家同门,都是自己人!”

    他半跪在地,凶目时而瞪着陶刘二人,时而吼叫那些开狠毒互相攻击的同门弟子,瞧着刘景升快步走来想要继续对自己下手,终于放弃了挽救这注定失败的局面,掉头一掌击碎旁边的灵台,小御台阵法灵璧瞬间破去,丹蛏子化作黄虎朝云桥下的深渊猛力跃下。

    云桥上空,眼见七巧峰防御力量失守,陶寒亭平静下令:“一个不留!”

    而自西面大石台跑来的年轻人老远喊道:“求三爷爷饶过他们!”

    澹台庆生亦在高空呼喊,“陶道友,不能再杀了,怨邪四起,你睁开双眼仔细看看周遭,已是炼狱景象!”

    在小御台内正与清灵山剩余那些修士缠斗的陶望参竖剑燃烧火符:“都住手!大势已去,外面那位紫衣道人乃是我陶家先辈,诸位放弃抵抗归降他们,必能获得生路。”

    几番劝说,小御台的修士们尽皆冷静下来,陶金檀浮空遥遥冲桥上的陶寒亭拱手,“三叔,我是陶家血脉金檀子,求您……”

    本是个认亲的场面,哪成想云桥下的深渊里,黑雾滚滚上升,几乎是在眨眼的时间将周遭景象遮的模糊不清,近乎金丹力量的威压散开,阴森桀桀的笑声自黑雾中传来,“陶家小儿,当年没把你宰了,确实后悔至极,今日事已至此,便教你们一个也下不得山!”

    待黑雾周遭的灰蒙之气逐渐稀薄时,云桥两端的修士们只见巨大的赤珠鬼影立在众人头顶,那鬼影一手拖着受伤的丹蛏子,一手指向陶寒亭。

    澹台庆生眼角抽搐,手中火鞘灵石打在天上,提气漫山吼令:“青龙朱雀两军修士,速速退离清灵山!”

第546章 东征17 尸山(中)

    莫说是现下正围集在七巧峰远近的一众攻山修士,即便是连坐卧在那赤珠鬼影手掌间的丹蛏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本是想跃下峰涧伺机逃离,哪里想得到刚落于峰崖一半,一只偌大鬼手凭空出现,瞬间将他举于高空。

    直到听了承托自己的鬼影厉色开口后,才大约猜到救自己的人是谁。

    “荀长老,是您?”

    “嗯,虎儿莫怕,今日老夫定能送你离开!”

    丹蛏子本名唤作陈虎,陈姓乃是柳氏修真家族族母之姓,此时一听承托自己的鬼影唤出真名,确定其人确实是荀玉长老。

    “荀长老,您怎的变作如此模样?”

    那鬼影传音给他:“都拜这些恶贼们所赐,眼下清灵山大溃败,老夫已是没打算再活着离开,拼了性命以这鬼道之术唤醒了满山的怨煞,你稍后只管往东逃去,回到千叶山后禀明实情,也不急派人来攻,等上一月再来探寻搜刮遗宝。”

    一番安排,显然是断绝了后路,丹蛏子心里不免灰丧,这荀玉乃是柳氏门下上百年的老族人,自幼时便开始授他经仪术数,道法符篆,素来忠诚牢靠,又是智计绝伦之辈,如今英雄陌路,竟然被逼的用了这等邪术,怕是将来连轮回都进不去,何止悲哀。

    这二人言传之间并没教别人听得,丹蛏子又低头斜望七巧峰上已然罢手投降的刘景升和陶金檀一众,眼睛刺目阴毒,牙齿恨的咯吱作响。

    荀玉直言对他说道:“当下莫理会那些人,他们既然投敌,必会付出惨烈代价,你且稍候,伺机离开。”

    说罢,鬼影单指掐诀,愈来愈凝实,直到变成几乎是黑灰一般的躯壳,前来阻止他的,是澹台庆生那具血煞僵,裹挟着浓重血雾氤氲,腥风而来。

    七巧峰对岸,在澹台庆生下令之后,几个传令修士迅速下发死令,可惜还没等他们从东山这条道路奔出去,便见那头钟掌门独属的坐骑灵兽驮着一位女修飞驰而来,她身后紧跟着的,是数不清的阴灵怨煞,煞光烦着猩红,似是随时间变化越来越凶戾。

    鞠夫人的样貌和这头鲸兽自是被很多人认了出来,澹台庆生心里稍一思索,便猜到,此时来的即是钟掌门道侣,那他本人多半遇到了难处。

    澹台庆生回头望向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癫狂杀意的陶寒亭,心里一百个愤恨无法开口,想他手下青龙大军自攻山以来势如破竹,原本是大局已定的场面,这姓陶的偏偏半路抽风,插进来肆意屠戮,大好的局面硬是教他搅的乱不可制。

    如今漫山阴灵怨煞爆发,清灵山灵脉被染,有心人算计得逞,己方修士一时间哪里斗得过那么多怨煞。

    凡人尚有回光返照,修真之辈,各个手眼出众,死后惊尸或是转为怨鬼煞灵,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力量集结于一时,等闲生人怎能轻易收拾。

    “鞠夫人,你怎么来了?”

    澹台庆生脑中烦躁,时局如此,容不得他迟疑,只能先问问情况。

    鞠葵没好气道:“我倒想问问澹台统领,如何使得清灵山化作鬼怨池。”

    澹台庆生哑口无言,一股憋闷之气郁结,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意教青龙朱雀两军退出清灵山,鞠夫人以为如何?”

    鞠葵探头向后望见正朝自己浮来的陶寒亭,又见云桥上空正自掐诀念咒的巨大鬼影和不住攻击他的血煞僵,“那是谁?”

    澹台庆生一辈子和僵煞阴灵打交道,自然知道那鬼影为何物,解说:“若我所料不差,其人该是施用了一种唤作‘地怨祝由’的绝迹秘术,此术施用条件苛刻,用此术后实力倍增,同时也再难轮回转生,而他当下掐诀在做的,怕是要将满山的阴鬼之气再加重数倍,直教此地变为鬼蜮。”

    此时陶寒亭已经走至前来,鞠葵见他双目仍有残留癫狂之意,猜到今夜这场变故定然是他引起,好脸色自然不会给,但该开口的话开始得说:

    “你家钟掌门让我来通告你们,清灵山怨煞四起,若遭有心人算计,不出三日此地炼恶千里,你等速速清灵邪怨,不得有误。”

    这时,老远处的李陌方和陶沅鸣等人不顾众人阻拦,一冲头都奔去云桥对岸,七巧峰上,与陶金檀和刘景升等人碰面。

    澹台庆生见四周阴邪之气越来越胜,知道此间人手再不能耽搁,“鞠夫人,还有劳你与陶道友带人速速冲杀下山,我独自与那鬼物斗上一斗,若是不能阻止他,怕这清灵山容不下活人了。”

    刚说罢,众人只听当空一声冷笑,“晚了,哈哈哈哈!”

    那鬼物荀玉躯壳支离破碎,周身本来凝实的相貌化作滚滚黑气冲天而起,根柱自七巧峰下深渊内直上九霄,不过三息时间,源源不绝的阴寒黑气外散百丈,且还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扩散,直诱得慢山怨煞惊叫呼嚎,个个兴奋往此地奔走。

    澹台庆生亲眼望见一道黑光裹着那丹蛏子冲破封锁璧障逃离,可他当下哪有空闲阻拦,对着身前吼叫:“陶寒亭,你速带人撤离,下方灵泉眼转为阴坛,再不走就晚了。”

    直到此时,陶寒亭才自先前那股狰狞癫狂之中清醒,他如今也算大仇得报,当年害他陶姓一脉惨死的大多敌人都已死去,唯独对岸七巧峰还有一些同源血清没有处理,他本是想将那一干人等也杀个干将,可此时见战局变故太大,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悔之晚矣。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小小的荀玉,能惊起如此翻天大浪,陶寒亭一时间恍惚苍茫,瞧着四周来回蹦走大吼大叫的众人,神色痴迷,耳中隆隆作响。

    鞠葵见他如此模样,赶紧将一股水灵清气打入他体内,陶寒亭收摄心神,顿了三息,冲鞠葵执礼:“多谢掌门夫人。”

    又对澹台庆生道:“道兄,你且率众离开罢,此局只有锁怨大阵才能克制,我自幼生在这清灵山,熟知其中布局,这就下往坛心封堵泄洞。”

    不等澹台庆生做出回应,陶寒亭几个闪身已经出现在对岸七巧峰,鞠葵和澹台庆生顾不得许多,赶忙阻止众人盯着冲袭而来的怨煞阴灵往西面奔走,势要带人速速下山,越是迟疑一分,人手损失的越多,容不得他们思量。

    七巧峰上,那些投降的弟子早随大队人马往西岸逃,只有陶沅鸣一众兄弟和刘景升及陶金檀两人的心腹尚平静等着陶寒亭。

    陶寒亭赶来时,见陶金檀率领着十几个陶姓子弟跪在地上,上山时想好要结果这些后辈性命的念头也已经在刚才清醒以后消散干净。

    陶金檀泪眼婆娑,“三叔,当年是我爹对你们不起,今日您要杀要剐,只管对我下手,这些孩子们是无辜的,求您饶他们一命!”

    陶寒亭望着这些跪在地上的后辈,盯着陶金檀,依稀间仍然能想起清灵山被攻破时其父陶迎台的纠结狰狞面孔。

    陶迎台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为了保全自己一脉性命,竟然投敌残害整个陶姓族人,其中险恶,人性之阴暗,现在想来仍觉心头发凉,也正是那一股凉意与愤恨,支撑他这么多年记恨,势要将这一脉斩尽杀绝,才酿成今日清灵山大祸。

    跪在后面的陶望参和站在一侧的陶沅鸣对当年那些事了解的并不多,但听陶金檀如此言语,才知道自家这位三爷爷兴师动众这般做为,竟是要斩杀姓陶的所有人,怎不教人惊惧。

    陶寒亭短须杂乱,发丝随风飘摇,眼神明灭两息,疲态显露,眼角间的皱纹一瞬间多出三道,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

    他悲凉叹了一口气:“我半生积攒了无尽的恶毒执念,到头来才发觉,怨恨的不过是当年懦弱的自己,这世上的事,几多苍凉,人情冷暖,骨血亲族,都已没了意义。”

    说罢,陶寒亭转头将目光凝向桥下深渊,留下一句“白云苍狗梦中花,你等日后好自为之!”直接纵身而去,再不回头。

第547章 东征17 尸山(下)

    当天边日光微辉投射下来,清晨的寒风陡然静止,天地间杂乱的气象一瞬间恢复平静,黑夜与白天的交替像是冬春之间的变化,动静惊奇。

    站在青龙号云台监查战局的宋应星面色铁青,他眼睁睁看着青松老前辈指挥数百修士将锁怨大阵结成,而从山上逃下来的人,直至天明都没有破千,余下那些没逃出来的,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活不得命了。

    昨日上山的时候,八千青龙军修士进去七成,今日活着出来的不足一成,算上山外防守的修士,短短一天时间死了五千多人。

    宋应星铁青的脸凝久了,目光和面色逐渐变得迷离恍惚,脑子里时不时想起前几日上万人振奋雄心说要干一番大事,驾着云舟自南冲来时一个个面露坚毅激昂,怎么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一大批活生生的性命说没就没了。

    他眼角不自觉流出泪来,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格外的难过。

    还记得刚从槐山出发的时候,望着掌门和众家修士兄弟们浩荡的身影,这才一年不到,他已经有点儿想家了,他无法想象若是等会儿有人来禀告他自家同门师兄弟也有死在山里的,自己该会有何种反应。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把他拉回现实中,有弟子欣喜禀报:“宋前辈,钟掌门出来了!”

    宋应星猛一回头,忙问:“在哪里?”

    “南山脚下,他受了不轻的伤,传唤你赶紧过去一趟。”

    宋应星闻言,点头吩咐:“你在此与左右道友值守,我听了令很快赶回来。”

    说罢,直接跃下云台朝清灵山南山脚下飞去,越靠近山体,越能感受到凶戾的威压,望着内部黑气与血煞弥漫的景象,他无法想象山内此时是何种模样。

    临着南山脚下还有三十丈的时候,宋应星紧急降落下去,踩着厚厚的雪地奔跑冲到众人围集的地方,顺着人群一个个面孔扫过,澹台庆生、刘小恒、朱玉子、申公茂等等有头脸的人物都还活着,人群正中央负手立着的那位中年道人,正是自家的掌门师叔。

    宋应星几步奔到近前,执礼见过:“掌门,您可有碍?”

    自家掌门仍旧是那副和煦沉稳的面容,笑着朝自己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可言语上,却没有开口半个字。

    宋应星将目光移向一旁神色紧张忧愁的鞠夫人,见其双手顺侧不自然张开,似乎时刻准备要承托什么,就知道掌门此时是在强硬撑着场面,实则精气匮乏,还没有恢复过来。

    三息过后,宋应星听钟紫言平静开口问:

    “玉洲那边可有传来讯息?”

    宋应星高声回应,“禀掌门,昨夜子时姜师叔灵符传讯,说按计划已经将千叶山团团围住,怕是此时已经攻山到一半。”

    钟紫言颔首沉默,将目光移向正在西南方半空中指挥稳固锁怨大阵的青松老道,那是此间除他以外的最强战力,极其珍贵的金丹修士。

    四周数百人个个目光紧盯钟紫言,耳朵都竖起来等待着这位擎天魁首开口说一些决定性的命令。

    宋应星此时哪能不知,当下众人都在等着自家掌门师叔给一个明确的信号,是继续走下去还是撤离,哪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数以千计修士的性命。

    山上的鬼怨逼迫己方结设**锁怨大阵,此种情况下,短时间势必不可能快速清理,这意味着需要每日耗损人手做事,而若是撤离出去,一旦锁怨大阵破开,整个福州很快就会沦陷,而且千叶山那边已经启动攻山计划,此地停止收复山门,那边闻听消息势必军心不稳,而且若是论压力,白虎军的压力一点儿也不比此间人手的压力大,要知道千叶山可是柳家老巢,防守力量深不可测。

    骑虎难下的局面,是要继续打虎,还是退场,根本不是随意站出来一个小统领就能决定做主的事情。

    宋应星扪心自问,这事若是交代给了他,他怕是愁破头也拿不定主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应星忽然听到身前的掌门咳嗽了一声,抬头一看,他老人家仍旧在望着天上的青松子老前辈,而其口中已经发了声:

    “着令吴夲暂领朱雀军统帅,福州境内不准放出去任何敌我双方修士。

    再传讯天山子,命他率领玄武军急速赶往千叶山,设真武七劫剑阵狙守过路旁人,以防柳江宁和柳咸丰回援。

    中军大帐抽调一千修士并入青龙军,自午时开始结队分批次进山清理鬼怨邪物,每队人中最少携带一位精擅佛家驱鬼去怨或是修我道门玉清一脉术法心经的修士,七日内设法压制山中鬼怨邪煞。”

    这三道军令皆是大令,场间没有其他人能拿着钟紫言的名头去传发,宋应星知道这话是掌门对自己说的,重重点头:“弟子领命。”

    受了命令,宋应星当场吩咐此间众人一起往青龙号议事殿去,众多修士一群群飞往青龙号所在方向,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澹台庆生几位掌大权的,还剩下跟着众人逃下山的陶金檀和刘景升一小簇俘虏。

    由于先前鞠葵和澹台庆生已经讲说了那些人的来历,此时钟紫言平静冲他们招手示意近前来,陶金檀和刘景升对视一眼,迟疑十来息,而后由陶沅鸣和陶望参两兄弟领着他们几十个人快步上前。

    这修真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如今自愿放下手腕成了别人的俘虏,陶金檀和刘景升二人也不再在意脸面问题,当先跪在地上自述过往种种,把自家祖辈骂了个遍,又将儒道两家的九道五常自训一通,只道今日愿意正本归源,若是掌门不弃,陶刘两系子弟日后生生世世不会反叛赤龙门庭。

    钟紫言眸中深邃难测,面貌温和,闭口无言,一直等着这两位赤龙门旧部后辈口干舌燥再没什么说辞,叹了口气,“既是愿意回归,且先去青龙号接受调度吧。”

    陶刘二人甚至是跟随他们的众多弟子当场错愕震惊,完全没有料到本是关乎性命抉择的事情,这位钟掌门竟然一句话就打发完了。

    “澹台,由你带着他们去罢。”钟紫言身子一转,背对这一众人,神色显露疲乏。

    原本澹台庆生还打算与钟紫言商议后续事宜,没想到连自己也被请离,他当即明白此地再不能留任何一个人,直接将剩下的刘小恒和高鼎几位也带走了。

    人都走干净后,鞠葵忙贴身扶住钟紫言,忧虑道:“你这身子一时怕好不得,还想进去送死?”

    钟紫言苦涩一笑,“倒被你猜中了。”

    盘坐在地闭目修养了半炷香,钟紫言睁开眼睛望着阵法内黑气遮天的清灵山,平静说了一声:“我得把他带出来。”

    “万一人已经死了呢?”鞠葵略带哭腔,她向来聪颖机灵,修行天赋一骑绝尘,身世背景少有人比,自认为这世上的人没她吃不住的,可唯独被自己这男人压的准准,从来阻拦不得。

    “都是一家人,死也得带出来。”

    “我随你去!”

    “……”

    “不准拒绝!”

    钟紫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招袖化作清风,卷着鞠葵直入阵内,自清灵山道一路隐匿飞驰,所过之处累累白骨,满山尸首死状凄惨,腥雾之中全是鬼怨邪煞,等闲人到了这种场合,哪里会活过三刻,他能一路驰骋上山,全亏了那万隐乘风之术。

第548章 东征18 血池(上)

    鞠葵隐匿与风中,由钟紫言带着她顺主山道一路上山,所行路径竟是没有出过任何岔路。

    待到清灵山偌大广场时,二人只见其间猩雾遮盖,弥漫不透光亮,几头红光鬼体正在互相撕扯攻杀,不一会儿其中最强壮的那头便将比他弱小的三头鬼煞吃了个干净。

    鞠葵捂嘴惊诧:“这是?”

    她终归是比钟紫言小几十年岁数,见的世面还没有那么宽广,怎么会知道鬼物之间亦是弱肉强食。

    “怨魂化煞后,煞力和魄气有强有弱,我等人身虽受七情六欲之苦,却有五常五德平衡阴阳,才可修真反朴,参悟乾坤。

    鬼煞失了阳身和魂体,阳去余阴,多是恶欲压过善欲,见着可以强化自身力量的东西,不论它是同类还是旁物,一概纳为己用,待得力量强到一定地步,既会再生灵识,成为鬼煞中的王侯之属,这般晋升之法,可比我们凝丹结婴要快的多!”

    钟紫言稍作停顿,观看其中战局,眉头紧皱良久,裹着鞠葵继续向广场东面穿梭,鞠葵只觉不可思议:

    “还有这等事?我从没见过邪物互噬的场面,今天可是长了眼。”

    钟紫言边带着她往七巧峰方向飞驰,边道:“这天地万理,皆有互通相像,我入修真行列极晚,人间苦难见的多了去,幼时受阿翁庇护拖带,常常路过贫寒的村庄,冬日里家家户户饿的紧了,连儿女都能双双互换,下锅煮炖,只为活命。

    人属尚且如此,鬼煞邪怨不受纲常约束,互相吞噬再正常不过,你往后见的奇事还会更多,紧守本心即可。”

    鞠葵点了点头,还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了那引起直冲天穹的红云潭前,正对面便是七巧峰。

    钟紫言拿出一粒修补气血的灵丹服入口中,他的脸色在煞白与红润只见周转变化,十息时间回复正常,鞠葵知道,他在压制伤势。

    鞠葵指着两岸深涧之下,“陶寒亭正是投身入此深潭,如今阴气遮天冲撞,也不见有个消停,我们如何行事?”

    言语问出,却听不到自家男人回话,鞠葵侧头看去,见钟紫言正恍惚出神盯着对岸七巧峰的建筑扫视游观。

    约莫又过了十多息,鞠葵才听他开口讲说:

    “七潭四峰十一景,峰峦叠嶂是仙山,云阳淼淼放灵光,魁星拱月是赤龙。

    这是先师曾在留给我修行密要中尾页留下的诗语,当年我自辛城飞往槐山的路途中,陶师伯也曾多次谈及清灵山昔日的好景,可惜如今各处乌烟瘴气,恶鬼游魂遍地,千年兴衰,实在是风雨无定。

    这红云潭下乃是一处地气泄洞所在,内里到底有什么我也无从得知,既然来到这里,终是要往下走一遭。”

    鞠葵探头望着脚下看不清深浅的雾涧,“你也是初次涉险这里,万一柳家人在里面安放超乎寻常的邪物和绝阵,我们岂不是有来无回?”

    钟紫言回首望向先前走来时的广场方向,决然道:“葵儿你有所不知,几十年来,我虽未曾踏入此山半步,心中却对这清灵山的了解比旁人深,料定深潭中难有绝阵安插。

    清灵山灵脉成龙盘势态,四峰中灵鸾主攻伐,乃是弟子们修习剑诀道术之地,碧彩峰居乾阳离火位,是炼器与制符之地,七巧峰属广寒乙木位,多由炼丹房与珍贵药田灵植构成,小岚峰灵气最薄弱,用来处理庶务凡尘杂事,当年是外门弟子居存的地方。

    四峰与主峰构成五行生克之势,乃是绝佳的修行之地,因灵气被峰头牵引,此中夹着七潭便再难养活灵物,多放一些千年玄铁石柱或是藏宝库类,隔绝灵机,不易失窃。

    七座深潭中,其余六座均有镇云铁针作为闭合阀口,唯独这红云潭没在陶师伯他老人家嘴里多做了解,我当年猜测是因为其中泄洞本就是属于外放内收虚气之用,如今想来,怕是此洞之中还有别的东西。

    先前来的路上,你见那些鬼煞已经开始互相吞噬,此时外部阵法使得它们无法扩散,这会进一步促进其互相吞噬,时间紧迫,容不得你我多做布局。”

    鞠葵本也不是怕死之辈,只是心忧自己夫君伤势,听他如此说来,心一狠:“那就下去快快把那不尊法令的家伙拖上来,放心,再有什么恶物,也伤害不得你我!”

    钟紫言心里明晰,自己这位小夫人手里定是有保命手段,要知道她背后可是元婴老祖做后盾,可惜再是关系莫逆,男儿在世,轻易不以人情谋事,钟紫言只关切道:

    “此地阴气极重,下去后,你定要听我的话,稍有异动,只管先行离开!”

    鞠葵翻了个白眼:“看你一本正经情真意切的关心我,虽说很是感动,颇有共赴黄泉之悲壮,可你也不想想,放我独自一人上来,那些鬼怨邪物不会把我撕扯吞吃了?

    我看咱们还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吧。”

    这么一闹,本是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钟紫言糗目哈哈,“那就走!”

    卷揽着鞠葵直接投入红云潭,那些阴气一开始是薄雾状,随着二人深入地底,阴气逐渐化作实质黑沙,其中亦有恶鬼哭嚎,约莫下至三百丈时,水汽与黑沙夹杂,原来这底下竟然真是生了水潭。

    “你不是说有泄洞存在,怎的还有水流?”

    鞠葵一问,钟紫言也觉得一问不解,按照凡俗称谓来讲,潭字确实靠水,但他向来知道清灵山七潭中有四处都是云潭,并非实质水潭,而这红云潭更是最不可能有水流的地方。

    四顾不见出入口,八面墙壁都是符文道禄,钟紫言之能带着鞠葵入水潭继续向下,潭中黑沙浑水遮掩,没有任何光亮,神识散出勉强又下了五十丈,便见黑沙转为血沙,阴寒之际,而潭水也变作血色,不知是本就是血水,还是血沙染红的。

    眼见再往下走仍似看不见路,钟紫言心头苦闷,陶寒亭与他同门相扶六十余年,难道真的已经天人相隔?

    每个人都有至死执着的地方,他钟紫言的执着,就是匡扶门楣,重振赤龙千年基业,而此执着之前提,便是守护每一位应该守护的栋梁肱骨同门弟子,这执着落到实处,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局面。

    由于这里已经没了那些鬼怨煞灵,钟紫言大喝一声,与鞠葵显露身影,驱散四周持续逼迫来的阴寒血气,口中再吞三粒灵丹,一头猛扎下去。

    十息过后,只觉得穿透了什么厚薄软糯的屏障,映入眼帘的正是一汪持续上冲阴寒黑气的三丈圆孔泄洞,其中黑气与血气交织,自泄洞里延伸出一条虚实无定的红黑蟒躯,顺着盘旋周旁的蟒躯看去,那头阴虚双头蟒灵已经吞下了陶寒亭的半个身子。

    钟紫言双目通红,气呵爆吼:“畜生!”

    手中退魔刀刹那间劈向阴虚蟒灵之首。

第549章 东征18 血池(中)

    那阴虚蟒灵再是厉害,此时一只头颅正在吞吃陶寒亭,另外一只转动范围有限,情急之下哪里转动的来,钟紫言手起刀落,湛蓝的刀芒间震耳欲聋的幽龙怒吼直吓得它僵直停顿,还没来得及扭动蟒躯,头颅与脖颈间已经被滑开一道口子。

    幸亏是刀芒挥发尺寸掌握得当,陶寒亭咕咚咚自蟒口中滚落在地,脸面浑浊血液粘稠,昏迷着半死不活,钟紫言救他心切,反手在那蟒灵躯体上又补了一刀,袖口直接将陶寒亭卷起来退后五丈。

    那蟒灵本是阴虚之属,非纯正阳间生灵,可以在虚实有限范围内变转,受了两记退魔刀劈,伤口被灼的疼痛难忍,整个半腰以上的躯体直接缩回圆孔泄洞中。

    这短短的十多息,若非钟紫言眼疾手快,陶寒亭怕是直接会被那物卷入地底,不可谓不及时。

    两人给他检查伤势,除脸面肌肤受损,性命暂时无虞,钟紫言松了一口气:“你帮他疗养片刻,我去四周查明地形,以防那邪物再来作恶!”

    鞠葵点头开始细细疗护陶寒亭的伤势。

    钟紫言环顾四面,见此空间被一处半圆形的透明无色屏障包裹,外界是赤黑色的,里面有四根长明绿翊石柱做照明之用,他顺着璧障游览一圈,原来此地是一处人为布置的四象乾坤觥,此阵一体成型,按照品相算,该属三阶上品阵法,钟紫言曾在《道藏》异阵篇中见闻此阵,无色有型,视之不可见,触之如流水,专门用来对付阴虚之气。

    方圆间,大概有四十丈长宽,高又有二十丈,观察那绿翊石柱,此阵成型至少有三四百年,阴虚之气对于修士修炼毫无作用,乃是各类大小灵脉灵地积淀废渣转化成虚气排泄之物,钟紫言此时再想,当年陶师伯给自己灌输宗门地形要秘时,之所以没多提及此地,怕是以为泄洞本是寻常之物,不足为奇,也不足为虑。

    哪成想今朝攻伐前庭,万众上山大势已成时,却被这不起眼的东西阻碍了脚步,闹出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

    梦里,厮杀声震天轰鸣,各种凄厉嘶喊哭豪响彻清灵山,黑白的画面和绝望的眼神,无休止的怨毒背叛指控,同宗同族血脉至亲之间互相接发检举,那是一场令人无法忘记的灾劫,是挣脱不去的轮回。

    突然间,耳中嗡的一声,天地清明,陶寒亭睁开了双眼,他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负手静静站在泄洞边缘向下观看,黑色道袍垂落于脚踝,脑后有丝丝缕缕的白发被泄洞中冲出的风气飘散摇曳。

    “你醒了?”

    传入耳中的是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陶寒亭偏头一看,这位正是掌门二夫人,鞠葵。

    陶寒亭此时坐靠在一根绿翊石柱下,嘴角张合之间一时说不了话,钟紫言见他清醒过来,很快两步瞬移近前,一股温润柔和的灵力度入其体内。

    “多谢掌门。”陶寒亭干咳了两声,灰脸歉疚,心中对此前遭遇也生了后怕。

    双方一番了解,钟紫言得知陶寒亭当时万念俱灰,投入这红云潭中再没想活着出去,不免生了恨铁不成钢的恼火,训斥道:“我辈生于世间,肩负重担,岂可不作预立,你犯下大错,以为凭一人之力可以挽狂澜倾覆?”

    陶寒亭自觉歉疚惭愧,默不作声。

    场间静寂良久,钟紫言只负手背对着陶寒亭,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开口道:

    “事已至此,出去以后我会当众宣判囚你于山门禁地,百年内不得出山。眼下情况危机,你且将所知尽数说来,一同商议将这泄洞内的邪物清理,否则咱们此番东行可真要血本无归了。”

    陶寒亭本以为自己造成如今清灵山的局面,掌门没法向槐山各家交代那些死去弟子的因由,届时势必要把他拿出去以儆效尤,宗门法度向来最不容情,没想到此时一出口竟然只是囚禁,要知道囚禁的另一重含义乃是保护,这番袒护恩德,实在难以报答。

    此事搁在外人眼里,谁家的修士性命不金贵,只因为陶寒亭是赤龙门人,就不追究他藐视军令害的成百上千人无辜惨死,杀他一万次也不为过。连陶寒亭自己也知道他此番犯下大错,偿命是应该的,可钟紫言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这便是人性,修真,修的不是断绝情义,自私是所有人都会有的,钟紫言也不例外。

    “多谢掌门,可……”陶寒亭欲言又止,他实在没有这个脸承接这样的袒护。

    却见钟紫言挥了挥手,明显不想再听他说将来的那些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着手解决此地恶患。

    陶寒亭顿了三息,勉力爬起来,“这泄洞本是寻常物,我幼年时常有同门师兄带着下来玩耍,也听父辈偶尔谈及,故较为熟悉其构造渊源。

    此地四象乾坤觥自灵地开山时便有,到我派将清灵山纳为自家山头后,重新修缮更迭,每年都有弟子维护阵法,几百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可惜柳氏接手以后,观绿翊石柱的耗损情况,怕是这么多年只维护过三两次,我顺着红云潭一直降到这里,见阴寒邪气自泄洞冲天,便想下去探究源头,没想到刚降到一半,便有数不清的虚气蟒灵窜梭而来,斗至最后力有未逮,刚刚退逃出洞口,便被其中最大的一头吞吐腥物迷晕,险些丧生。”

    “你是说,那阴虚蟒灵是成堆而生?”钟紫言震惊。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配合那柄退魔刀都不能将其两刀毙命,而感知其修为也不过与人类筑基实力相当,要真是成堆出现,清理起来确实困难。

    “正是,掌门你有所不知,泄洞乃是转化灵脉残渣之用,内里的虚气单独来看别无他用,可若是结合寒煞生灵的腥秽,就能豢养异常凶猛的邪物,此类邪物,多受常年游荡鬼市的旁门修士喜爱,对于他们而言,那些邪物正如合欢一道的邪修撞见炉鼎,吞噬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与魔息壤的成隐型极其相似。”

    陶寒亭经营自家鬼市日久,对这些事情向来了然于胸,这种事虽然不容于正统道门修士之间,可旁门左道之辈却多有趋之若鹜,世间生灵种种,各类环境造就各类人才,上清灵宝道祖于《道藏》中早有金口玉律:三千旁门,八百左道,十二万九千六百劫,应劫者生,不应者死。

    这句话的意思,但凡道门子弟都懂,旁门左道也是道,大道面前,万物如刍狗,生理前置,死理后置,中间谁能渡劫向上成长,不论出生贵贱,亦或手段正邪,合乎因果者即可一路向前。

    钟紫言听陶寒亭这么一说,心中已然将此次鬼蜮事件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站在泄洞前驻足三息,打定主意,“你二人留在此地,我自去走上一遭!”

    不待鞠葵探手抓握,他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陶寒亭在一旁说道:“鞠夫人放心,掌门已明晰此间阴黑之气成型缘由,此时正是下去探寻确认,以他的手段,难有性命危险。”

    鞠葵气急翻了白眼,“什么都还没说清楚,就下去做事,万一有个好歹,你又不损失什么,我没的可是自家夫君!”

    陶寒亭苦涩一笑,灰脸片刻,继续说道:“七巧峰主事常年由荀玉掌管,此人修为远没有到金丹,他昨夜那鬼道术法能修成必然有此地秘事的加持,其中牵扯虽深,但根本道理却不会变,此地若有能诛灭金丹的力量,荀玉哪能脱身离去?要知道,玩火者必先**,邪物不得控制,必先噬主。

    掌门修为深厚,明晰其中道理,料来不会有事。”

    这些猜测和分析,都是一次次同门师兄弟出去作战配合得当养成的默契,按照相交年份,陶寒亭与钟紫言做了五六十年的师兄弟,肯定比鞠葵要了解的多几分。

    鞠葵没好气哼了一声,只能静静等待。

    泄洞内阴寒冰冷,看不清远近事物,好在钟紫言是金丹修为,神识搜揽扫视,灵兆也不预警,单手挥出三道夜明水符,终是看清了其中景况。

    这泄洞空间极广,纵深极长,可山石底部却离洞口距离不远,那里四面环行,呈水池状态,约有十丈方圆,内部有腥臭的血水深不见底,咕嘟嘟冒着毒泡,四周又有十六道黑铁阵器被人加持了灵石布阵,冲天的阴黑之气正是以血池作为阵基直上云端,按照陶寒亭所说它如果是用来豢养邪物的饲料,这得取杀多少寒煞生灵的性命才能造这么一大座血池。

    “看来柳氏修真家族的跟脚也不干净!”钟紫言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四面成群结队的阴虚蟒灵窜梭而来。

第550章 东征18 血池(下)

    这些阴虚蟒灵各个形态壮长,有的七八尺,有的两三丈,贪婪的蟒头吐露舌信,都知道这人类不好惹,但它们吞噬死灵秽物日久,好不容易见着活人,本能反应想要尝尝味道。

    钟紫言冷哼一声,手中退魔刀握紧两分,心里静静想着对策。

    虽说他此时身负重伤,但却一点儿也没露怯意。给到一般人遭遇此景,多半心头已经打鼓,而他没有怯意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境界和自信都优于这些阴物。

    这世上,但凡两物相逢,从心底里由内而外很容易各自先分胜负,若是阴阳相遇,多是阳胜于阴,若是同阳或者同阴相遇,自是气盛者胜,钟紫言一来境界比这些阴物高,二来自以阳身存在,本来就不将这些阴邪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争杀撕斗,从来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嘶~昂~

    终究是力小的聚众增胆,它们见钟紫言只握着刀不动声,本能压不住贪心嗜吞,没等几息就一拥而上,一个个昂头露牙,凶猛咬撞来。

    钟紫言指诀掐动,周身五丈内狂风龙卷一瞬涌起,当头的几条蟒灵没来得及反应,被龙卷揽进钟紫言身前,接着便是一记记幽龙怒吼。

    三声尽去,六条蟒灵虚实无定的躯壳直接散化成血红色的阴雾,里面还夹杂着几缕黑色煞气,这几缕煞气显形后不久,便挣脱龙卷束缚,直奔着中央血池而去,不一会儿便钻入血池头顶的冲天黑气中,消失不见。

    见得此状,钟紫言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昨夜在外面小南峰感受到许多不属于他自己散出去的血煞,原来那些不受控制的煞气都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周旁一众阴虚蟒灵见冲在最前面的几条同类瞬间被钟紫言解决,一个个吓得直往后退,钟紫言虽见它们往后退却,却不见它们四散而逃,就知道此类阴物本性难移,非要等一个契机来吃了自己。

    身子本就是处于强撑状态,钟紫言哪能和这些东西一路耗下去,急速降落在地底血池一旁,自储物戒拿出一柄寻常灵剑,探入池中搅动细查,发现里面果然也有丝丝缕缕的煞气逐渐成型,而后一路向上顺入头顶冲天的黑气中,每有一缕煞气窜上去,那黑雾柱气势便增强一分,就是这些东西,持续被外界的阴邪鬼灵吸收,促使它们的实力急速膨胀。

    这血池既能散出使得怨魂成鬼物的黑气,又能豢养这些穷凶极恶的阴虚蟒灵,若是时间宽松,钟紫言都想亲自深入研究一番,可惜眼下情况危机,他没时间细细考量,顺手拿出一个玉瓶,将那腥秽血水装了一些,便打算施展清风化煞的手段彻底消除此中煞气。

    须发飞扬间,钟紫言灵力运转,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始终不见自己施展的手段起作用,直到周围再一次被阴虚蟒灵围拢,他不得不放弃对着血池施法,提刀再斩了十多条蟒灵,驻足血池旁大为疑惑。

    自他悟得清风化煞那门神通,一路走来从没有炼化不得的煞气,可今日好似撞了邪一样,自家神通在这偌大血池前竟然不管半分作用。

    “数年前,天妖坑那貂妖说过,世间六类自然之力,阴阳生死灵煞,煞气最难炼化。而我所悟者,克制此世间一切煞类,又能辗转腾用无阻,自筑基以后,几十年眨眼度来,从没有今日这般遭遇,难道这世上真有我也掌控不得的煞力之属?”

    钟紫言百思不得其解,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手段平生第一次失灵,这对他此时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人在本就处于事况低落的时期,遇到自己迈不过去的门坎,多少都会心灰意冷,从槐山出发前的那股意气风发到了此时,也跟着快要消散殆尽了。

    一想到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这血池,随着时间推移,身体情况恶化,万一真要是栽在了这里,那外面等着自己的两人,还有山下千万的期望跟从,更甚至槐山刚刚站稳脚跟的弟子门人,他们该何去何从……

    心底的压力接踵而来,钟紫言不免心急,一次次施展那门神通,血池内隐藏的煞气却没有丝毫被控制的变化。

    “黑白寒血青,九彩煞力我已见过其五,《血煞神函》和《黑煞经》中其余四类从未提及,难道此间煞气就属其中之一?”

    这里的煞气和腥秽血池超出了钟紫言的认知范围,起先面对那群阴虚蟒灵的自信到了这时已经消隐。

    苦心琢磨来去,此事蹊跷万分,这其间,那些阴虚蟒灵折返骚扰,它们显然也看出了钟紫言并没有太多气力与它们拉锯,双方来来回回三四次,钟紫言再没有时间细究化解其中煞气的方法。

    “唉!”

    重重叹了一口气,钟紫言掉头就想着飞出泄洞,不然他今日真要栽在这里了,抬眼间,不自然扫视到先前降下来时就见过的十六道黑铁阵器,那些阵器皆是不规则的黑铁构筑,其上有灵石加持。

    “倒是忘了还有这些东西!”

    钟紫言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使得黑气呈雾柱上涌的邪器,临走前哪能任由它们继续加持,一个个将其内的灵石取出,没想到皆是三阶灵石,待取了一半,泄洞中央的黑雾气柱瞬间降了一半声势。

    钟紫言喜色浮面,失声笑自己刚才守着血池化解煞气的举动实在太傻了,他赶忙把剩余八根铁柱的灵石都取了出来,那冲天黑气很快消散停止,此间泄洞内原本那股厚重挤压的气氛和无形之力也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令钟紫言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那些原本活跃凶猛的阴虚蟒灵一个个掉落在地,萎靡不振,好似这空间压制了它们,就像是恶蛟离开了凶水,再翻不起巨浪。

    而先前还咕嘟嘟冒着秽泡的血池,此时表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燃烧,泛起若隐若现的黄白火苗,时不时有几滴血水被灼溅出血池,那些伏趴在地上的阴虚蟒灵便一溜烟把血水围住,等到血水上附着的火苗熄灭,动作最快的那头蟒灵伸出舌头将血水舔吞,入腹后极为享受。

    钟紫言观得此景,好不震惊,因此时这些蟒灵对他够不成威胁,又有了时间静静观察,他再去血池周旁尝试施展清风化煞,这一次神通施展一气呵成,体内灵气外延,三息时间将血池表面附着的几缕煞气炼化的干干净净,那些黄白火苗也因此变得暗淡柔弱。

    先前所遇的匪夷阻碍此时得到解释,钟紫言又尝试了几次炼化,得心应手,他突发奇想,忽然将体内积蓄的血煞疏导了一小部分给血池,没想到血池中黄白火苗顷刻转红,一冒九丈,把他脸面灼的生疼,几滴血水溅到一条阴虚蟒灵躯壳上,眨眼之间教那物化作了浓水。

    “世间还有此种道理,果真妙不可言!”

    钟紫言好不振奋,脑中想法层出不穷,一条毒绝计策浮现心头。

    ******

    泄洞外,位居四象乾坤觥中央区域,鞠葵和陶寒亭观察着宽阔洞口的变化,先前那冲天的黑气雾柱几息内消散干净,他二人喜出望外,心中笃定这次来这里来对了,自家这位掌门大人不负期望,果真解决了持续给清灵山怨灵提供饲料的邪雾黑气。

    二人本是怀着期许的念想等钟紫言出来,没想到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冲天的黑气雾柱又浮现出来,这下他们的脸色由红转黑,以为钟紫言遇到了大难处。

    “鞠夫人莫慌,那雾柱变淡了五成!”陶寒亭见鞠葵忍耐不住就要下去,忙阻止道。

    没等鞠葵开口说什么,一道人影飞扑出来,降落在二人面前,陶寒亭定睛一看,正是风尘仆仆的钟紫言。

    他此时面色煞白,体力快要耗尽,也顾不得过多解释,只双手叠加施法三息,自躯体内抽凝一团浓郁的血红煞球浮现掌心,他先将这团血红煞球抛入泄洞,其上裹着微弱可控灵气不知作何用途,又将两颗幽蓝色的冰炎寒煞珠放入一道紫色灵符中,这灵符陶寒亭认得,乃是随符主意念爆破的箍元符,一般只有传递某些重要物件不让他人得到内里东西时,才会用这种符。

    “来不及了,走!”

    钟紫言将紫色灵符也抛入泄洞中,卷袖带着鞠葵和陶寒亭直出四象乾坤觥,一路飞驰,半刻不停,出了红云潭不再顺着上山时候原路返回,而是朝山外天空飞去,借用自己分化五行的神通逃出大阵。

    就在他们刚飞出清灵山,陶寒亭和鞠葵眨眼便见到了那血红煞团促成的光景,冲天的黑色雾柱转瞬变为红火,漫山阴邪开始鬼哭狼嚎,黑洞洞的清灵山很快亮起星星火光,紧接着便是地狱森林般的景象,那些鬼物吞食了不该吞食的东西,一个个被焚化消散。

    而在红云潭底漂浮的那道紫色灵符中,冰炎寒煞珠正静静滑滚,很快就轮到它大显神威了。

第551章 东征19 千叶山(上)

    天空堪堪褪尽红光,清灵山上叮铃当啷各种灵器劈砍冰块寒山的响动不绝于耳。

    “快点快点,驱使一两具营造力士都这么磨磨蹭蹭,若是教你去除妖灭魔,还不被人家三两下噬魂夺骨?”

    不知是哪个队伍的管事人,叫嚷训斥着自己的手下,这大冷的寒天里,其他人听了此音,心里不免泛起厌恶之感,庆幸这样的头领没有站在自己身边,要不然可有的难受。

    离昨天白日那一场冰火两重天的惊天大景已经隔了整整十三个时辰,现在是傍晚时分,冬日里天色黑的早,先前还昼亮的天色此时已经逐渐漆黑下来,寒风呼呼的从山上吹过,好多练气期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冻得直打哆嗦。

    如果有人从天上遥看此时的清灵山,一定会为它的景貌折服,那可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寒冰山峰啊,可惜在山上劳作的修士们却没有观赏景色的闲情雅致,原本就是冬日,又身处冰寒彻骨的山林里,哪能好过。

    清灵山主峰大殿外,宋应星披着厚厚的道袍立于门前,还有几个练气期的弟子站着听候调遣,不一会儿有人来禀报:

    “宋前辈,我家高统领说今日天色已晚,排查和开采的道友们忙碌了一天都已经疲惫不堪,问您可否收工停手?”

    宋应星眺望天色,沉吟了片刻,回道:“你去告诉他,今日进度略有拖沓,还需排查三炷香时间,时辰到了以后,我会传令各军收手!”

    那人脸色暗淡下来,尴尬执礼领命,转头很快离开。

    等人走后,身边一位弟子小声开口:“师叔,高鼎乃是堂堂一门之主,咱们如此果断,会不会……”

    宋应星眨了眨困乏的眼皮,随口说道:“我给他们面子,谁给我面子?

    掌门规定十日内融化这么大一座冰山,此间各处都藏着没被冰火瓮杀的鬼物,天黑需要撤离,天亮需要劳作,说是十天修缮完备,打个对折就是五天,刨除今天还剩四天,进度还没过三成,其后的大殿搭建,阵法弥补,各类庶务哪一个不需要时间?”

    战争就是这样,时间是最缺的,如果想要尽快把清灵山上的事物处理好,免不了一番辛劳,那些面对死物劳作的修士军卒即便再苦再累,难道还有自家此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掌门苦累么?宋应星是这么想的。

    想起此时躺在赤龙号舱房里的掌门,宋应星脑中不由得又闪过昨日那番所见所闻,掌门带着鞠夫人上山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在所有人看起来不可收拾的鬼蜮局面,硬是让两场气冲斗牛的赤蓝光气压制下来。

    根据同行出来的陶师兄讲说,那赤气乃是掌门驱用血煞引燃泄洞中的阵法造成,鬼物们本来以黑气为食,赤气生起后,它们不明缘由,来不及逃跑,山上一大半鬼物都被红炎灼焚,烧了个神形俱灭,剩下那些实力强大一些的,又被接踵而至的蓝气冰封,却是连陶师兄和掌门二夫人都不知为何有此异常之况。

    很多时候,当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人们总会将之当成惊天手段,昨夜一场大景,着实是教此番跟从赤龙门东征的各家修士震惊非凡,无数对自家掌门的赞崇此起彼伏,一天一页没有消停,各个惊叹不已。

    不说外人,即便是像他宋应星这样的核心弟子,也对钟紫言生了盲目追拜的心思,实在是那番景象贴合昨日众人低落的心情状况,有化腐朽为神异转危为安的作用。

    站在殿门前几个练气弟子并非全是赤龙门弟子,宋应星平时的言语向来不太多,此时慢慢等着时间到了,招了招手:

    “传信通知各处队伍,可以下山了!”

    忙碌了一天,这便算可以休息休息了,两个弟子领了命开始用传讯符通告,宋应星四处看了看,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此间风霜陡然增强数倍冰寒之意,知道这是清灵山灵脉受损以后正常的变化,叹气道:

    “四时错节,这灵地毕竟不是仙家洞天,再有阵法束缚,也违逆不得自然之力,修真一途亦是如此,周而复始才是正道……”

    他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过路途中,顺便观览各处修士队伍收工,不负他暂代监查管事之责。

    身后的那几个更为年轻的练气弟子们也不敢多接话,都知道这位宋前辈别看年纪轻轻,其人在赤龙门中可是深受钟老祖亲睐,此番东征一路走来,从来都是担着替钟掌门传话的职责,哪里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

    眼看着一队队修士从清灵山上撤下来,待到各队归位攒点清楚人手以后,一处石台上早就负手矗立多时的澹台庆生冲宋应星和正捋须闭目养神的青松子老道点头开口:“既然都下来,今日就到这里吧,封山!”

    他脸面虽然对着二人,话却是说给专门负责结设看守阵法的军士们听的,由于昨日发生了那场变故,原本对付清灵山鬼蜮景况的策略及时更改,除了**锁怨大阵持续布置以外,内里还加了一套三才禁气阵,所消耗的人力又增加一倍,不过多加的这一倍人力没有人会认为不值得。

    身为青龙军统帅的澹台庆生下令以后,各军缓缓离散,一部分撤退到二十里外的陆地营盘,一部分撤回围绕青龙号盘踞的云舟上,累了一天都要开始养精蓄锐,回各自房间打坐调息。

    没有要职的修士们可以早早休寝,诸如刘小恒、朱玉子、高鼎、澹台庆生这类有头脸的人物,那自然是得去赤龙号探望钟掌门的身体状况,这种事,但凡活到一定岁数的人都有默契,修士也是人,不管是行军作战还是走亲访友,该有的礼数都得跟上,不然人家一个个都去探望魁首,偏偏你孤寡另类独自回屋,战后保不齐哪个小人暗地里添油加醋,平添不必要的嫌隙。

    虽然了解钟掌门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小心眼儿,但赤龙门家业逐渐扩张,钟掌门背后代表的东西日后只可能越来越大,高鼎、申公茂这些人各个活成了人精,所言所行要考量的不可能只是私人交情。

    一群头脸人物默契飞到赤龙号上,因宋应星是赤龙门内弟子,他自该当先去探查掌门伤势,其他人结着队步入议事堂,都看到了里面正在阅览卷宗的陶寒亭。

    对陶寒亭,进殿的十余人里九成都大为不满,就是此人使得各家从属死伤无数,即便是与赤龙门向来亲近的刘小恒、申公茂等几位,也提不起什么好脸。

    陶寒亭也不多与他们交集,默不作声收了那几份玉简,听澹台庆生开口:“陶道友,钟掌门可有好转?”

    “气息平稳,约是一两日就能醒来。”陶寒亭回应了一句,见澹台庆生看自己的眼神也没多少好感,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不合适,冲众人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人一走,高鼎连着叹了三声,见其余几人也有想说的话,憋着嘴等了半天,十息的时间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么几个快要脱口而出的字眼,终归谁也没说出来。

    说到底,还是对赤龙门有惧怕,这里毕竟是钟掌门休居的地方,那陶寒亭无论干了多大的错事,相信钟掌门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于是乎,这堂内足足沉寂了两炷香,才见一道赤袍人影慢步走了进来,那人影露出面来,银白发丝受冷风吹飘,颇显疲态,但其面容露在众人眼中,谁都是站起身肃然起敬。

    这人正是陶方隐陶老祖不假,众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归来的,只知道这位老前辈气态绵长,脸色红润,看来与柳家老祖柳江宁的斗法告一段落,他本人没受什么伤。

    “为了本门基业,列为辛苦了,好在清灵山总算收复,大功告成半数,此后的旅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个太差的结局。”

    陶老祖和善压手示意众人落座,他这一开口就安了所有人的心,场间氛围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第552章 东征19 千叶山(中)

    本是冷清的殿里,因陶老祖的娓娓和谈变得暖烘烘,众人听他讲了与柳江宁追逐斗法杀的天昏地暗,终归是教那人带着另外一位垂死金丹柳咸丰逃了去,不免都有些叹息,又各自回想,其实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实数不易。

    “那柳家二老修成金丹已是多年,各自实力都不下金丹中期,陶老前辈竟然杀的他们两两负伤仓皇逃命,实令我辈崇佩万分,望尘莫及。”

    在很多时候,高鼎这张嘴,有些场面说出来的话特别缺心眼,可此时开口所言,确实表达了众人想说的意思,旁余列位也都点头附和。

    陶老祖捋须笑了笑:“虽是都教他们逃了,柳咸丰受我玄炎灼心,若非大罗在世,谁来救他都不能够,只可惜那柳江宁确实有大手段,亏得紫言先前牵扯他耗费了气力,不然老夫此时不会是这般轻松。”

    此间一干都是筑基修士,手段再了得,毕竟都还没有结丹,对已经是那个行当里的人物多少都有不可理解的尊崇,也知道金丹修士哪有那么容易丧命,这时不管陶老前辈说些什么,只管称赞点头。

    这一厢聊的温暖欢笑,那一厢钟紫言居躺屋内,宋应星站在床榻不远处观看着自家掌门,察觉到其气息稍顿,心头着实一紧,正要呼唤床榻旁边的掌门夫人看看脉搏,下一眼便见掌门手指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诶呀呀,醒了!掌门师叔醒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眼上两行泪滚落下来,这可是真真切切动了情,自家掌门差点死在山上,还以为要修养好久才能醒转,不成想这便活过来哩。

    床榻上坐着的鞠葵也是喜色浮面,揣住钟紫言的手,“你这死鬼,可是活了过来,我都守了你两天一夜,再不出声儿都得攒点改嫁的事咯。”

    话语是玩笑话语,说出来却显得轻浮,不过跪在地上的宋应星却不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是个守礼的人,那鞠葵虽然和他不差什么岁数,毕竟是掌门夫人,这种话一向都得当做没听见。

    咳咳~

    钟紫言边咳嗽,边扶着榻边坐了起来,杂乱的黑白发丝散乱垂落,此时任谁见了他,也不觉得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钟掌门。

    “师叔,你身子可还好?”宋应星抹了眼泪探问。

    钟紫言估摸是刚刚醒来,好半晌没有回应他,眼睛一眨不眨混沌着,正当鞠葵准备伸出一只手冲他眼前晃动时,他眼睛赤青二色双花闪烁,霎时恢复清明,喉珠滚动一下,道:

    “尚好,你们这是……外界出了何事?”

    闻听钟紫言出声,这下便是真的无碍,不然两人都要以为他昏聩了,宋应星将这两日军中发生的日常悉数禀报,说此时众人都在议事殿聚着呢。

    钟紫言点了点头,“这一遭走遇,着实令我元气大伤,既然此时众人都聚来,你便去代我传个话儿于他们:此地事宜该如何办照着前日商议继续做便是,我性命无碍,身体很快也可安好,过几日再会面众位。”

    宋应星领了命,赶忙去做传派,许是想着通报完那边,还打算来听候调遣。

    人走以后,鞠葵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你气息奇怪,脉象我也看不太懂,真的没事?”

    “很快就好。”钟紫言轻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

    鞠葵会意,端了水送他身前,边继续说:“你家这位姓宋的可真尽了心力,一路走来什么事都为你是从,这两日每晚都来探望你的安危,看样子是个有孝心的。”

    钟紫言一口茶水入腹,这茶中自有灵气药力,胸膛暖流游动,再不似先前睡梦中一片冰冷之感,才觉得自己性命攥到了自己手里。

    一声叹息传响屋内,钟紫言回应她:

    “这孩子平日儒风甚重,看似温文易处,实则秉性也刚直,自尊要强,非是那灵巧变通的习性,我只怕他日后遇到左右为难时,一气不通走入逼仄境地,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鞠葵倒是没有钟紫言看的远,他只认自己见到的,又说:“我还听小一辈人里说,你器重宋应星,怕是将来会把大位传给他哩。”

    钟紫言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鞠葵也知道自家夫君刚醒活过来,寿命还长着呢,苦心修炼连结婴也不是难事,自己怎的突然提到赤龙门大位之事,确实言语有欠思考。

    跳转话头,二人聊了聊风月亲昵之事,门外传来宋应星敲声,原来是已经传完话,折返回来禀报,又听说陶老祖回来了,钟紫言赶忙准备下榻,鞠葵拦着:

    “我去迎,带他们进来叙话,你还是养着吧。”

    三两步去开了门,老人家果然已经回来,宋应星执礼拜罢就告了退,鞠葵只请老人家进屋谈,却见钟紫言已经赤脚下地走了出来:

    “师伯,你可有损伤?”

    陶方隐一见他模样,心里震颤,可不疼爱悲怜,这一场丈直教自家这位年轻后辈从意气风发到披头散发,都说创业难,可不是一时一刻都在催人老去,黑发尽作白丝。

    “我言儿快快回屋养伤!”一老一壮攀扶着入了屋,鞠葵也知道这两位的情谊不比寻常,站在门口进出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

    一缕长明灯火照,两道清瘦人影聊。各自讲说各自境遇,钟紫言这边的经历倒还好说,陶方隐自与那柳江宁一路杀向北去,直截留入巫山沼泽方才罢手,两三日的争斗要说没有凶险处,哪有可能,好在平安归来,教这掌门人欢喜安心的厉害。

    “我听闻寒亭做下那错事,你欲如何?”

    问到关键处,钟紫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老人家也颇为犯难,没等钟紫言回应,自说:“若是没奈何,也该他去受那一劫,此事处理不当,落了口实,定被槐山那一帮子传为污点,于你日后行事大有阻碍!”

    钟紫言摇了摇头,“师伯不必担忧我左右为难,实则早在那红云潭底我已做了打算,过两日待伤势养好,大集议上当众发落寒亭后山禁锁百年,便罢了。”

    陶方隐一听这话,顿了三息,直苦涩叹息:“不可,那几千条人命的案件,你只如此袒护他,整个门派都要受到仇视,还活着的这一干人若是当场弃随,千叶山那处正在苦战的玉洲儿都没了支援,孰轻孰重,不可相比,也不可如此处置。”

    二人陷入静默,一直不曾作声的鞠葵此时更不敢多嘴,只又给他们斟满茶水。

    谁心里都清楚,这事若是给不出合适的处置,确实容易寒了别家的心,赤龙门如今声势浩大能执槐山牛耳,靠的多是处事公正帮扶众多,此世间声威名望一道,向来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可若是教钟紫言亲自下令杀了陶寒亭给众家偿命,他就是有再狠绝的心也下不了这个手。

    “事已至此,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我看不如先将他当众施抽一百炼魂鞭,留待战争结束后,运回槐山教给众家处置。”

    陶方隐眼皮微合,端的是起了狠心,在他心里,向来是门派为先,他事后置,这时哪里容得下因为一个子侄要置宗门声望和信义大事落辱。

    钟紫言也知道自家这位老祖的脾性,但他掌权日久,深知毒绝果断处置绝非妥善行径,“师伯,此事你容我再想一想。”

    陶方隐还待说些什么,屋外又有人敲门,鞠葵捡了空档,忙去查看,开门一看,却是惊呆在那里不知走前退后。

    屋外寻来的人,正是陶寒亭。

    ******

    三日后的清晨时,距离清灵山东北面几百里外的茫茫雪林里,两个头戴木簪身穿黑雪袍的练气修士仓促赶路,压着雪枝穿梭林间,就像两头仓皇行事的雪撬鼠。

    虽是清晨时光,天色却差的不能看,只一抬头便见到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来,大雪纷纷盖地去。黑袍子触碰雪枝头,六角梅花片片飞琼,人往前路行,雪往眼上遮,须臾成粉,顷刻成盐,迷的人大受阻碍,可不是:

    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逝,迭迭层层道路迷。

    若只是凡间的雪,农夫们倒会庆祝丰年到来,来年衣食无忧,可这灵山灵地,再往东北行个大几百里过了河就是千叶山,那两个练气修士受雪阻碍,时不时便要发火骂娘。

    “贼娘,连这老天也和咱们作对,再不赶快些,此番即便拉了青龙军做救兵回去,姜前辈怕也要斩了我们祭剑。”矮个子那人嘟囔着。

    高个儿的啐了一口雪沫,边赶着路边狠狠瞪了他一眼:“祁连鼠,你莫再聒噪,老子听着烦。”

    矮个儿那人翻了个白眼停落树枝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水,“嘿,还以为我在唠叨?你鼠爷爷若不是怕你跟不上,早见着钟掌门哩。”

    说罢,一脚飞蹬,老鼠变雪鹰,如烟如尘穿入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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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贫苦凡人意外执掌修真界破落门派的故事,没有各种外挂,没有无敌光环,鲜淋淋的现实境遇,可歌可泣的成长经历。前朝覆灭,钟家遗孤随老仆逃奔江北,机缘巧合卷入血虺化蛟事件,受清灵山道人所托寄送龙鼎。七百里风霜雨雪,即将完成嘱托时,被逼接任掌门大位......另类修真文明,一派掌门成长之路,争霸寰宇,开辟天地。全文慢热,非无脑文,Q群955606524。今日我掌天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日我掌天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