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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命急宣     今日我掌天地txt下载     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7章 天伦之乐

    清晨的时候,钟守一自睡梦中醒来,一番收整很快去到院中打桩,他从四岁开始坚持,已经坚持了九年。

    人的起点源自父母,父母的眼界、地位、资源实力,很大程度决定孩子是否能远超同龄人,是否能在短暂的一生中有所成就。

    钟守一的父亲显然继承了钟家先辈某些卓越的品质,在‘持恒’这方面,把钟守一教育的很好。

    他站在院中打桩,而钟紫言和常自在盘坐在屋檐下对弈,看二人的情况,很可能一整夜未曾入睡,修真之人,三五天不合眼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待到上午时,暖阳照在院落,驱散了些许寒意,常自在眯着眼睛看那盘无子可落的棋盘,良久‘哎呀呀’犯愁,丢落手中的黑子:

    “真是不能让我一回,每次都在最后一子定局,掌门不厚道!”

    “哈哈哈~”钟紫言轻捋短须,温笑而出。

    屋内一个小身影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大爷爷,饿了。”

    钟紫言忙将丫头抱起来,“好好好,爷爷这就准备饭食。”

    此时钟守一正在院中练剑,见钟紫言冲他招手,收剑擦汗加入饭食制作中。

    “自在儿,你也一同来帮忙。这俗世的佳肴,讲究温烹调小r,一尾狸花鱼可以清蒸、红烧、架烤,每一种方式都有别样体验,小酥豚肉最好是油浇,龙骨要温炖,雪菜要冷腌……”

    钟紫言就像是尝过人间万种烟火之物的老人家,将各种菜的制作之法连贯说出,站在木凳上看着三个男人劳作的灵儿开心的笑出了花儿,这一顿饭,就好像过年一般,说不出的温暖。

    不过小半个时辰,十道菜摆在桌上,四个人围坐动筷,常自在开玩笑道:“灵儿,快夹菜,晚了可就都被我吃光喽。”

    说着将一大块龙骨肉率先夹入自己碗中,三下五除二便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骨头,上面黏连的肉竟然一丁点儿都没剩下,嘴里还赞着:

    “掌门,你还有这种手艺,以往从未听说啊。”

    钟紫言只温和笑笑,将丫头和钟守一的碗中夹满各色菜品。

    两个孩子吭哧吭哧将饭菜吃了大半,钟守一正是刚刚开始长个头的时候,饭量尤其大。

    这些饭菜对于钟紫言和常自在来讲,终归不如灵物灵气,入腹即化,只常常烟火气罢了,可对于两个孩子来讲,这怕是他们几个月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在俗世,自然得有个俗世的样子,所以在这篱笆小院里,一切生活都该是平凡的,常自在也乐意陪掌门他老人家享受这种生活。

    篱笆小院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钟紫言看了一眼常自在,他慢悠悠走出去,听那人拱手弯腰:

    “晚辈张寿阳,打搅了前辈用餐,在这里先行告罪。晚辈是奉父亲之命前来邀请钟爷去家里做客,不知……”

    常自在懒洋洋笑着摆手,“你且回去,三日后再来,掌门好不容易寻得血亲,要享受天伦之乐。”

    张寿阳尴尬愣身:“这…”

    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晚辈唐突了,晚辈这就告退,城中过几日有冬祭节,前辈和钟爷可以带着孩子们多多游玩,若有任何差遣之事,尽可来太守府吩咐晚辈。”

    说罢,执礼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已经消失了身影。

    午后,钟紫言与常自在带着两个孩子进城游逛街道,买了一些漂亮的棉服,给丫头单独买了可爱的布偶娃娃,钟紫言牵着她的手,她蹦跳笑着,好似又回到了爹娘还健在的时光。

    下午回了篱笆小院,钟紫言教导钟守一,常自在抱着丫头坐在屋顶看雪山,丫头稚声嫩气道:“常叔叔,我听大爷爷说,你很厉害,那天你是怎么把那么多怪物都杀掉的。”

    常自在手中突兀出现一个朱红色葫芦,学着丫头的语速道:“你常叔叔我不厉害,是这葫芦厉害,他里面藏着一位常叔叔的师兄,只要他一露面,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打跑。”

    “哇,这么厉害,灵儿能看看他么?”丫头双手抓住葫芦,作势就要拔筛,常自在赶忙拦住:

    “可不敢,里面的那位叔叔比我可凶太多,一言不合就要见血,会吓坏灵儿。”

    这葫芦品次奇高,放在丫头手里自然爱不释手,“这么小的东西,怎能装的下人呢?”

    “灵儿没见过他变大的样子么?你常叔叔给你变一下。”

    葫芦瞬间变得巨大,丫头兴奋鼓掌:“好厉害,常叔叔好厉害。”

    小孩子是很容易哄的,他们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你时不时给他展示一些没见过的东西,很容易逗她开心。

    相比起灵儿,钟守一更难教养,他有自己的思维和执着,好在钟紫言精擅此道,他半生精力有不少都花在培育弟子身上,对于钟守一,他知道该怎么培育挖掘其潜能。

    晚间饭食吃过后,四人围坐泥炉旁,钟紫言将他幼时的各种见闻经历娓娓道来,多是一些小孩子听了乐哈哈,而成年人听了只觉得凄凉的故事,因为讲的都是实事,所以也难有什么真正算得上好生活的情况。

    ‘故事’这种东西,同一个人讲出来,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感想,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悲伤,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连着三日,钟紫言过着如凡俗老叟一般的生活,与常自在和两个孩子悠闲自得,看似过的慢,但他在这三日把能传授的人生大理通过各种方式都传授完了。

    三日后的清晨,张寿阳如期恭敬守在篱笆小院外,这一次依然只有他一个人,钟紫言拉着两个孩子走出来,温笑着教他领路去张府,他要将这两个孩子暂时留在张府,开始干真正的事了。

    张明远在这三日内,将自己能调度的所有官兵旧友,全都派着调查前朝覆灭的根源,尤其是前朝宰执钟家的事,能搜罗来的都搜索来了。

    钟紫言将那些密卷很快都看完,叹了口气哦:“迷雾重重,果真不简单。”

第348章 寒亭汇合

    越是迷雾重重,越能证明其中的蹊跷干系甚大,两个朝代的兴替,绝非朝夕之间可以完成,若有人能在暗中操控,必是实力不俗的。

    在张府呆了十日,每日深聊梁国朝政、律法、税收、各地奇闻异事,自其中挖掘出三条特别重要的线索。

    一是每隔八到十年,梁国地域势必有一片地方会发生天灾**,这本是寻常之事,不寻常的是,这‘天灾**’在历次阴卷中皆有妖鬼邪物之说。

    二是朝廷文曲选拔在近年大幅提升,武曲却逐年递减,反倒是各地郡县中冒出数股颇有声望的地方军号,皆是善战之辈,其中的领头人物有不少还是张明远带过的下属。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上个月,福州和兖州山区的百姓已经全被天灾逼迫着逃离家乡了。

    除却这三点,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异况,例如梁国最东北那座袁城被妖物屠城沦为鬼蜮、今年的整个国朝疆土上的道观足足增加了三成,而佛家寺庙只剩下三两座还在苟延残喘,还有一些地方较为奇异的干旱祸事,被人传出是由稔兽作祟导致的。

    这些事情经过层层推演不难发现,将来国朝将彻底受道儒思想统领,随着各地郡王的兵力增多以后,战乱会起,三四十年后必然重蹈姜国覆辙。

    张明远一家作为大梁的中坚建设者,跟随着钟紫言一步步发现这些问题时,都面色难看心情沉重。

    凡人的家国情怀远比钟紫言这种修真之人重,人生短暂,他们坚守的道,和修士坚守的道,不完全相同,因为他们能见到的东西比修士少,能经历的文明极其有限。

    第十日的晚间,张府门外来了一位紫袍道人,那道人短髭黑发,身形清瘦,若非眉头有着阴皱之色,瞧着也是位得到高人。

    如今梁国的局势,道人行走在民间不自觉被民众抬举三分,外加这道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头黑豹,看门守卫一刻都不敢多谈,只问了姓号就匆匆跑进府内请示家主。

    张谨南快步赶出来一番行礼,“敢问真人登门有何要事?”

    那人笑着回应:“贫道来寻自家师兄弟,他们就在贵府,一位姓钟,一位姓常。”

    张谨南神色惊顿,“哦?那可真是怠慢,快请进!”

    道人正是与钟紫言分离半月的陶寒亭,被张谨南遥进府里,很快见到了钟紫言,粗略与张谨南客套,待其走后,神色一下子低沉下来:

    “掌门,清灵山封山了,整个福州境内多处被鬼邪占据,也不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还是那些邪物受大妖驱使派遣特意占据。

    我自福州游历一圈,又往东去出了梁国境外,当年侵占我山门的那几家门派如今还剩下柳家、仙居门和灵犀派,此三派几乎霸占了自西向东去往濮阳河域的所有路径,这五十年互相之间争斗不多,发展的顺风顺水,真是可恨!”

    钟紫言和常自在当年并没有经历过旧山门的破灭,心中的恨意也没陶寒亭那么强,只是对如今几家的实力很好奇。

    他们虽没经历过旧山门破灭,但既然身为赤龙门人,承接了道统,当年的仇自然也得背起来,相对于陶寒亭,他二人更理智一些。

    只见陶寒亭拿出一张灵图,指着靠近濮阳河域的那个红点道:“三家在通往濮阳河域最长走的这条路共通建了一片坊市,距此地有一段距离,我只匆匆呆了两日便赶回来了。

    粗略打听一番,三派之中柳家最强,据说已经有人去寿丘寻求结婴的契机了,如今柳家主事之人正是当年主持攻打我清灵山的柳江宁,除他之外,外人知道的金丹数量不少于三位。

    另外两派中,仙居门和灵犀派各有两位金丹,暗地里也无从得知更多信息,时隔太久,得需咱们多去查证。

    如今看来,单凭兵压或许难能敌过,即便胜了,我方损失亦是惨重,那边先得以计削弱几成实力,这倒是颇为棘手……”

    陶寒亭一通讲说,末了陷入沉思自己开始预设多种方法。

    钟紫言看在眼里,脑中突然想起自藏风山临走时陶方隐叮嘱的话,说陶寒亭对当年山门覆灭之事已生心魔,若是不加以控制,很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事。

    当年清灵山陶系那一支脉,几乎都被攻破赤龙门的敌人杀干净了,陶寒亭能留下性命,全拜陶方隐所救。

    想及此,钟紫言温笑道:“寒亭,此事非朝夕可成,你劳顿半月,还是先坐下喝一杯热茶罢。”

    把他拉着坐下后,常自在顺手倒了一杯茶,将话题扯去他们这几日谈论的梁国之事,没想到陶寒亭也有所发现,抢道:“我自东方归来时,见到一处山头遍布黑羽稔兽,那些畜生修为虽不高,数量却很恐怖,以我估算,少说有十万头,他们守在梁国以东的群山里,很像是有人特意豢养孵化出来的。

    他们灵智并不高,但极其贪婪,走到哪里势必吃到哪里,我以为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能听出来,陶寒亭话里话外还是在想着那几家的仇敌,因为清灵山在梁国境内,所以说到这里也只勉强牵附两句梁国。

    当殿内陷入寂静以后,三人沉默许久,陶寒亭忽然像是走出心境,对钟紫言道:“掌门,你那几位血亲可有寻得?”

    钟紫言颔首笑道:“堂妹的枯骨都已经快要被风吹散了,独有表弟生了一对孩子,这次一并接过来受我教,他日怎么说也会有机会成一些事的!”

    话题到了这里,钟紫言只主动多讲关于钟守一的事,另外那件,兹事体大,一时不打算细谈。

第349章 梁国游方

    陶寒亭在张府呆不住,也就三日左右,与钟紫言商量了后续事宜,便又动身去查那几家门派的底细。

    而钟紫言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有张明远的力量去帮他做事,但凡人的行动毕竟还是不如他自己亲自动身强,两日后,辛城西门处,钟紫言一袭纯黑道袍,带着钟守一回首看送他离开的常自在和钟守灵,说道:

    “此去游历巡查,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你本就嗜睡,少喝些酒,照顾好灵儿,待我归来,再谋寒亭的那件事。”

    常自在打了一个酒嗝,备懒人笑着:“掌门你就放心罢,有我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

    钟紫言能信他才见了鬼,冲灵儿看了一眼,带着钟守一飞上天空。

    原本飞出去十多里,忽然脑中想到一事,调整了方向,来到辛城东南面的一条小路上,与钟守一降下步行上山。

    冬天日光热度不够,越往上走越寒冷,此时正值清晨,钟守一穿的那身羊裘虽然抗风寒,但他手脚和头颅露在外面,青红印血,能看得出还是受着罪。

    一股温热气流慢慢环绕周身,令钟守一的身体一阵舒坦,他脚步加快,跟上了负手慢步走上山里的钟紫言,边听前面温厚嘹音说道:

    “此山有一座佛家寺庙,残破近一百七十余年,唤作‘烟波古刹’,据经卷记载,几百年前的烟波寺在整个东洲都有名望,虽然门人弟子极其稀少,但各个都有金丹修为。

    可惜天道无常,饶是这家如何了得,如今也已成为野史。”

    走到半山腰,钟守一随着自己的大爷爷看到了座寺庙,古树盘绕门牌,大雪压了满院,就好像一座残破没落的大户人家宅院,年久失修,原貌褪的干干净净。

    钟紫言目色怅然怀念,抬脚走入寺门,边对身后那孩子缓慢说着:

    “当年爷爷不过十七八岁,指着一股热血深夜跑来这里寻找苗丫头,费了一番功夫看到她的尸体时,悲痛连话都说不出口,那是人生第一次生了强烈的守护之心。

    守护什么呢?守护那群无人照料的乞儿学子,守护爷爷的梁爷爷,守护三里桥那座篱笆小院,守护心中最容易失去的真善。”

    穿过寺院前殿,来到后院,钟紫言坐在一块黑石上,示意钟守一也坐,他看着脚下破烂的雕字佛柱继续讲:

    “‘烟波’二字,来自佛经三寂之一,另有‘兰若’‘空色’两种说法,皆是在讲事物的无常变化,万事万物到了最后,都会归于寂灭,如露亦如电,皆梦幻泡影。

    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世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生死成了常事。

    远古那些练气士先辈们,为了追寻生之意义,一次次突破寿元限制,给我们这些后来者开辟了通天大道。

    修真之人,便将成仙作为了毕生目标,可事实上,成仙只是一个过程,我辈的终点远不止如此。

    爷爷今年已有七十岁,不敢说看遍人心,也着实见过太多修真之人活的不如凡尘生灵。

    灵根本命虽是天授,但每个人的‘道’却是要自己选,你资质不算上品,今日这些言语,全为你日后择路预警。”

    钟守一此时还不能完全懂钟紫言的意思,不过他脑中记得此时钟紫言说的每一句话,点头回应:“大爷爷只管指教。”

    钟紫言颔首起身,向着山上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当年第一眼见谢玄盘坐的位置,负手静立,观看着下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涸的黄龙潭。

    “此地唤作‘黄龙潭’,既是爷爷当年和我师父结缘的地方,五十二年前,我们两个人因为一次相遇,走上了相同的路,不同的是,他来不及走,而我运气比较好,走至今日。

    倘有一日那条路需要你来走,你切切深记,莫被名义所累,务实守一!”

    守哪个‘一’,钟紫言并没有明说,钟守一也不是特别懂,他只乖乖点头,先把这些话记下来,将来的事还得将来看。

    “这世间芸芸众生,善恶难分,极恶和极善往往只在一念间,人与妖魔邪鬼并无本质区别,只盼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道,不负此条血肉躯壳。

    待到天上下起了雪花,钟紫言松了手,一条小鱼自他怀间飞出,很快变作三丈大小,钟紫言踏步走了上去,钟守一紧随其后。

    “此地是我开始的地方,将来也可能是你抉择的地方,记下了。”

    “是,大爷爷。”

    “好,那便带你游历梁国山河,看看这世上的人是如何生存求生,此行过后,你自修习,我与你陶爷爷和自在儿开始干正事!”

    那条小鲸受了神念指示,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

    从晋地到濮阳河域这段距离除了有梁国以外,还有超过十多个凡俗国度,它们大多都是修真门派圈定的挑选弟子之地。

    东北方向先前陶寒亭已经说过,被那几家守的严严实实,北方有路通往东洲最乱的一块地盘‘寿丘’,那也不是钟紫言现在想去的地方。

    他这几个月的目标就是边查前朝钟家隐秘祸事,一边带着钟守一见世面,让他看遍凡尘种种,再一心修真悟道。

    姜国三十六个州郡,大多繁华的地方都围绕在中心皇城所在的州郡运转,钟紫言平均每两天带他路过一个地方,但从不在富贵之地多逗留,而是一心多接触穷人和陷入困境的浪人。

    正月初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放烟花爆竹,钟紫言来到福州相邻不远的白云城歇脚随俗,恰值地方闹鬼,他这个真正的道士便派上了用场。

第350章 绿毛寒鬼

    白云城原本是个小城池,只因为不久前福州很多民众流亡而来,才变得拥挤了些。

    凡人的生存路径不比修士,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脱离了原来的家乡,那些流亡民众很多只能做乞丐,每天去城里各处讨要一些食物。

    所以白云城外的大道两侧,一个个木板破布搭着的帐篷里全是孩童,他们的父母出去挣食,他们则三五成群缩在一起围着火炉昏沉萎靡。

    睡觉能节省体力,但醒来肠胃肌肉紧缩会饿的难受,再加上寒风呼啸,破布帐篷里时不时会有幼童哭泣,这时便有老人呵斥嚷骂。

    帐篷外忽然有嘈杂声,不管有力气还是没力气的孩子,都纷纷跑出去看,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远处官道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并没带什么吃的东西。

    一个黑袍中年道人带着穿黑色羊裘的少年,瞧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那二人步履矫健,气质出尘,当是见过世面的人。

    二人自然是钟紫言和钟守一,不急不缓朝着城内走去,没多理会两边那些黝黑精瘦的少年人影。

    越是贫穷的群体里,越容易诞生出恶人来,这些孩子们年纪尚小,但眸子里已经生出判断力量的刁诈色彩。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乞儿,很可怜,但钟紫言是何许人,哪里会被表象所惑。

    来到城门下,因白云城最近闹鬼妖之事,几个官兵严厉盘问籍贯,钟紫言只道江北辛城而来,本是要给通行银钱迅速进城,不想那几人见钟紫言道骨仙风,免了银钱,敬告往城主府走一趟。

    二人步入城中,看到人影幢幢,道路上尽是衣衫褴褛的人,能感受到灾民的艰难和官府的慌乱。

    常年不出门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总说官贵民贱、朝廷从来不怕天灾**,殊不知当官的只有在太平盛世才能得享清福,一旦遭遇大灾大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官府。

    钟紫言带着钟守一找了处小馆填补空腹,面汤上桌,一碟雪菜,肉沫葱花浇油面,香气四溢。

    门外有一对冻得面庞发青的年轻夫妇讪笑盯着看,小馆的老板是个高壮的中年人,呵斥道:“看什么看?城主府散银子你们不去讨,来我这小破店干什么?”

    那二人尴尬笑了笑,灰丧转身欲要离去,背过身来时,钟守一看到女人背着一个不满半岁的婴儿,她虽被棉布包裹严严实实,但小脸通红留着鼻涕,正用大眼睛看着钟紫一。

    怜悯之心人皆有之,钟守一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能见得这般境况,为难看向钟紫言。

    “两位留步,贫道初来此地,也需了解一番情况,不如请你们吃两碗谷面,交个朋友。”钟紫言温言唤住那对夫妇,起身邀请他们进来入座。

    天寒地冻,那两人感激涕零,不等男人说话,女人已经跪在地上叩谢钟紫言,一句句‘多谢真人’,可比他男人要诚恳太多。

    男人像是个读过书的,再是脸皮薄,也难忍自己的女人一直跪着,他先跪下行礼,又将女人和孩子扶起来,自己只道:“学生宋海,万谢真人!”

    一碗谷面而已,实际上根本用不着跪谢,也不知这两人先前遭遇了什么,以至于那妇人激动如斯。

    钟紫言和善将二人迎来方木桌上,他们长的瘦弱,共坐一边凳子,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头无声哭了出来。

    人在尝尽世态炎凉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得一滴恩情,都觉得遇上了老天爷相助,铭记五内。

    小馆的老板看到了钟紫言的眼色示意,不再呵骂,很快将两碗面带着热汤端上桌,斜眼冲着男子讥笑,大意是在讽刺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如妻子真诚,真是废物。

    自称‘学生’是很多读书人的毛病,官场体系里这种话术能带给他们一些便利,但在民间,老百姓不吃这一套。

    好在宋海遇到的是钟紫言,儒家那一套沟通礼仪,还算实用,没遭到反感,汤面上了桌,他和女人没有着急吃,又执礼正色谢过钟紫言:“今日之恩,学生但存性命,必会回报。”

    钟紫言只颔首点头,教他们先填饱肚子,女人等到宋海动筷以后,他才慢慢进食,只吃了小半碗,左右看了看,抱着孩子出了门。

    宋海边吃边解释道:“丫头也饿了。”

    那婴儿还未断乳,女人出去应是找个角落喂奶,钟守一瞅着宋海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光又去吃妻子的,面色突然变冷。

    宋海自然也感受到了,吃了两筷子,放下来讪笑擦嘴,此时的他一点儿也不像读书人,就是一个乡下卑微的小民。

    “观你周身文气缭绕,应是入过殿试,怎会落魄至此?”钟紫言问道。

    宋海整理了衣衫,端正身形,苦涩道:“真人果真是得道仙家,一眼便瞧出了学生的来历。

    不错,学生却是参加过朝廷殿试选举,可惜实力不济,终究只能回乡当个小官。

    从王城到福州钺县,因夫人有了身孕,路途耽搁走了一年多,盘缠都耗尽才堪堪临近家门,实难料家乡妖雾四起,来不及收整什么,又逃亡出来。

    来此地两月有余,本想凭文采养活夫人和丫头,奈何得罪了城主府的一位公子,满城的人没人敢用学生,才沦落至此。”

    没想到随意救助了一个人,倒还是有些来头的,钟紫言轻捋短须又问:“你因何得罪于人?”

    宋海左右看了看,见小馆的老板一直在讥讽盯着他,颓丧道:“听闻白云城城主府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常年沉迷女色,两个月前被妖物害得下不得床,当时城中‘扬春院’缺一个笔客,邀学生去做这件事,学生向来鄙夷那个行当,出言损了几句,其间夹杂了大公子的丑事。

    没想到那扬春院就是他开立的,被小人传去耳边,致使学生寻不得营生,学生在此地没什么势力,求助无门,饥寒交迫,只能混去城外与难民同住,已近两月。”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宋海成了此时这副模样,全是他自己招的,钟守一越发看他不起。

    钟紫言关心的却是他口中另外一事,“你说城主府大公子被妖物所害,可有实证?”

    宋海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回应道:“真人想必也是来除妖捉鬼的吧?城中有妖物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先前慕名而来的和尚和道士死了七八位,都没能摆平。

    自两月前开始,每夜子时,各处都会死人,有时死一两个,有时死七八个,加起来已经有好几百人丧命。

    若非城主府有镇妖克鬼的宝剑,这座城再富贵也不会有人呆了。”

    “是何妖物?”

    “学生亲眼见过城主府那柄宝剑,夜间放着金光斩杀过一具骷髅,死去的其中一个道士说,这城里被绿毛寒诅咒,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是没强人出现,白云城会沦为鬼城。

    但事实会怎么样,没人知道,现在那柄宝剑被城主府二公子拿着,每天夜里都奔走各地巡逻,他发誓要还白云城太平,这里的百姓很多都信他。”

    钟守一听着宋海给钟紫言讲诉,问了句:“绿毛寒是什么?”

    钟紫言平静道:“阴物中的一种,多是含冤溺死之人所化。”

    宋海眼睛一亮,“真人知道那东西?”

    钟紫言颔首微微点头。

    “那真人必定是有本事的,城主府发了捉鬼告示,您若是能成,钱财和名望皆可得到,不妨去试试?”宋海突然变得热心起来。

    钟紫言哈哈一笑,“进城时,那几个兵卒也教贫道去城主府走一遭,不过此事不急,贫道先观察一番。”

    宋海仔细瞧了瞧钟紫言,越瞧越觉得钟紫言像是有本事的,一连几次鼓动,只劝钟紫言即便不想捉妖除鬼,去了解一番也不打紧。

    钟紫言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缓缓摇头,他不想多与凡人接触。

第351章 子夜黑雾

    宋海夫妇填饱肚子以后并没有离去,事实证明,读书人厚起脸皮来,或许比城墙还厚。

    一直跟钟紫言聊到下午,将近两个月白云城发生的事一件不落说出来,眼看着天色渐晚,这小馆的老板都有些不耐烦了,宋海多次鼓吹钟紫言去一趟城主府都没能成功,只得暂时告辞。

    钟紫言带着钟守一走在城中,领略此间风俗,发现这里与江北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民众对鬼神的敬畏独特,此地民众不信仙佛,只崇拜各路山精小圣,若非近几个月闹鬼祸,本该是要举办一场祭山神大典的。

    人们心中信仰的诞生并不是无来由的,而是先辈通过信那些东西得到了利处,后辈才会继续信,不然信仰会崩塌。

    白云城地理偏僻,周遭多山河,朝廷宣扬的天命神授之理在此地民众心里没有占太大地位。

    所谓的‘山神’‘龙王’之类的精怪小圣,多半是一些活了上百年成精后愿意帮助人类的异种。

    凡俗城邦,怎么说也诞生不得太过强大的妖鬼邪物,护佑凡人毕竟是大多修真门派建立的根本之一,故而能出现在凡人眼里的妖魔,很难到达练气甚至筑基的实力。

    这也给了凡俗修道之人很多机会,他们虽然没法施展什么威力强大的术法,但练到先天巅峰之境还是有可能的,画一些简单的驱魔镇妖符篆,利用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制作一些针对特定种类邪物的‘法器’,用来在凡人心中建立形象,各取所需。

    钟紫言作为已经快要结丹的修真门派掌门人,没必要去和凡俗道士抢着杀妖捉鬼,晚间带着钟守一投入一家客栈,聊一番今日见闻,便安顿他早些歇息。

    这城里遭什么罪,他不关心,也没打算出手救助,人各有命,越是探悟天道,越知道不能擅自出手的道理,可偏偏半夜有人来敲门,说城主府召请全城的道士和尚,把他算在里面。

    无奈之余,只好将钟守一唤起来随官兵走一遭,为的还是让钟守一见见当官的人怎么处理超出他们能力以外的事。

    城主府在北区,青石紫瓦,府院极其宽阔,官家场地,并不奢靡,威严肃穆。

    钟紫言随着兵丁来到府院内时,已经有七位身着道袍的中老年人士站在院中,三两相聊,比起那几个人,他倒是长相最好看的一个,但衣衫卖相平平无奇。

    不一会儿有位二十来岁的锦衣人带着两个下属出来院子,拱手抱拳对几人说道:“深夜请几位前来,实属无奈,城中方外之士如今存活不多,银尘白日里已经查到那鬼物今夜作祟之地,若能一举铲除,该是大功德,银尘亦会厚谢诸位。”

    这就是城主府的二公子,白银尘,他大哥唤作白金灼,现下被妖物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起不得身。

    他爹虽是一方城主,但年事已高,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管理,别看此人面相和善谦逊,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剑眉黑直,七尺长躯精硕矫健,武力也不弱。

    刚才的一番话都是客套言语,实则钟紫言在这人身上瞧不出半点对方外术士的尊敬,在场的几个道人明显是被强行拘来的,只有两个中年白袍道士靠近于他,应该是早有交情。

    根据白日宋海所说,这两个月内死了不少和尚道士,都是被白银尘驱使捉鬼,本来也都没真本事,遇到硬角色,可不全给人家贡献了精血魂魄。

    白银尘扫视场中几人,将目光落在钟紫言身上,快步走近,直言道:“其余几位我都认得,瞧真人有些面生,是新来白云城?”

    钟紫言负手颔首,温言笑道:“贫道江北辛城人,携孙儿游历山河,恰巧路游此地,被公子抓了个正着。”

    穿着虽然朴素,但钟紫言的那张面容的确脱俗,言行举止中没有任何谄媚卑微,自有一股怡然气态。

    白银尘年纪轻轻,还不足而立之年就执掌了大权,泛泛之辈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但钟紫言这样的人,连年纪都看不出来,更别说实力和跟脚。

    “辛城?张太守的家城?”白银尘忽而热情许多,见钟紫言没有继续回应,又问:“真人高寿?”

    “道不问寿。”钟紫言只微微一笑。

    这种规矩在凡俗还是很严正的,白银尘略表歉意,“一时好奇,前辈孙儿生的头角峥嵘,他日定能修道有成。”

    说罢,他暂时不敢继续深问,只对着场间七名道人说:“时辰快到了,诸位随我一同前去会会那鬼物。”

    也容不得别人反对,他率先走出府门,外面早已经站了四十多个兵丁,铁甲寒袍,好生威武。

    留在院中还没走出去的两个下属一左一右请道人们出去,钟紫言拉着钟守一走在人群里。

    深夜的白云城寂静的很,那公子骑着一头踏雪乌骓慢慢向城北门走去,铁甲士族跟着钟紫言上马追随。

    这里民风彪悍,好几个好事的武人半途加入进来,白银尘不仅不驱逐,还很欢迎,在他看来,这是百姓对他的尊崇,是他在白云城拥有极强感召力的体现。

    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少会考虑死亡或是衰败老迈之事,因为此时还处于生猛成长的过程,幼虎刚刚长大,正是要争王争霸建功立业的时刻,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白银尘少年得志,不足而立之年已经是下一代城主既定之选,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区区阴魂鬼物,不足为惧。

    北门城外五里地就是一大片村庄,只有一个小山丘突兀立在官道南侧,白银尘带人踏上山丘,指着那连绵村庄靠边的几户人家,对道人们说:

    “两个月以来,那群鬼物多瞄家里有阴**男存在的门户作祟,按着路径算,北城大半人家该死的都死了,只剩下城外那几户人家还没被折腾过,今夜它们必定会乘雾而来,届时我等当先出手,铁甲军在外包围,人手一道灵符不能放走它们!”

    起先是对钟紫言几人说,而后抽出那柄寒光熠熠的剑来指着村庄吩咐军卒稍后别给他丢人。

    那柄剑被传的神异不凡,在钟紫言看来,也就是一把年久浸染威煞之气的普通兵刃,恰巧附着了一些金邪星辉,对于普通鬼物确实有些效用。

    子时将近,西北方贴着地面有大片黑雾极速飞来,白银尘对众人道:“来了!”

    他率先驭马飞奔下山丘,身后的人紧紧追随,有几个道人本身就是江湖骗子,心里虽然胆怯,但临阵前也不敢退缩,身后就是铁甲军卒,只能撞着胆子随众而去。

    到官道以后,白银尘掉头问钟紫言:“真人,你家孙儿尚且年幼,亲涉此事恐有不妥罢?”

    钟紫言捋须温笑:“无碍。”

    其余几个道人脸色讥讽,都认为钟紫言托大,待会儿说不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白银尘不好多劝,再次回头招呼左右直奔村庄。

    钟紫言望着远处那急急飘忽的黑雾,心头暗叹一声,届时他若不出手,恐怕今夜这些人难有善终。

    那黑雾中闪着幽绿光点,里面的东西戾气外散十多丈,哪里是区区一柄凡俗兵刃能对付的。

第352章 两家渊源

    村庄里的人家早被通知撤散,只剩下吸引鬼物的那几家人在屋里瑟瑟发抖。

    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活人自然是怕鬼邪的,若不是白银尘以身份相逼,这几户人家说什么也不会做饵。

    己方人马几乎是在黑雾刚飘进一户院中就围了进去,这里的院子半墙人高,自外直接能看到院中景象,钟紫言走在最后一个,院子里本来也不宽敞,他没打算进去凑热闹。

    屋子里的人是在黑雾涌进去瞬间就开始凄厉喊叫,传出来的主要是女子之音,但钟紫言知道,里面还有一对老夫妇。

    “妖物,看我金羿灵剑诛你神形!”

    白银尘的震慑之语并不起什么作用,黑雾笼罩屋院,只看到里面有金光来回闪烁,没过片刻,进去的道士们已经逃出来四位。

    那四人周身全是被利爪撕裂的血痕,哭哭艾艾,灰头土脸,见钟紫言完好无损站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其中一个老道咒骂:“这小辈,我等几人在里面与那鬼物拼死撕斗,你却在此悠哉观望,是来吃闲饭的?”

    钟紫言含糊一笑,“院内拥挤,怕白二公子施展不开,贫道且观一观那阴物的来头,再动手不迟。”

    “大言不惭,老夫倒要看看你呆会儿有什么本事。”那老头手中的桃木剑被黑气灼的焦黑,整个人甚是激怒,逃又不敢逃,当下只能挖讽钟紫言两句。

    钟紫言哪里会正眼瞧他,眸子古井无波,缓缓开口教授钟守一:

    “一儿,世间阴邪鬼物,大体种类归于寄生、虚魂、实魂、尸启四类,其中实魂与尸启类阴物极其稀少,它们天生拥有免疫各类炎阳术法的躯壳。实魂者,生人炼制而成,僵煞之属,专有特定实力。

    尸启者,混合躯壳和魂魄同生,怨戾远超其它三类,天生有操控其它阴物的能力。

    另有寄生和虚魂两类,前者多诞生自瘟疫暴乱之地,以同类为食。后者既是常见的鬼魂,强弱不等,均惧怕炎阳与天雷。

    钟守一颇为好奇:“大爷爷,那这院内的东西是虚魂一类?”

    钟紫言颔首道:“不错,正是虚魂类中较为常见的一种,绿毛寒。

    此种鬼物专擅迷惑人心,生前大多是冤死之人……”

    周旁四个道人起初不屑一顾,之后很快便竖耳静听,他们不过是些江湖游骗之辈,哪里会对鬼物有什么认知。

    院内惊诈呼啸,白银尘与另外几人打的正酣畅淋漓,钟紫言原以为那柄金羿宝剑不堪鬼气侵蚀,当下再看,却还有些威力。

    可惜好景不长,那两头鬼物盘旋一阵后恼羞成怒,将黑雾外散出院,内里连着传出几声惨叫,站在钟紫言身侧的四个道人面色难看,哆嗦往后退去。

    不一会儿,整个院墙被撞破,白银尘吐血滚落出来,手中那柄剑被黑气遮盖大半光辉,终究是失了威煞之力。

    他没能斗过两头鬼物,狼狈抬头见钟紫言泰然自若正在与钟守一讲解,火气顿生,本想训骂呵斥,背后阴气吹来,他亡魂大冒赶忙朝钟紫言这边跑。

    这一行人与黑雾中的东西争斗了不短时间,可若是教他们说出敌手的模样,怕是都不知晓,因为都没看清过。

    黑雾追着白银尘急速而来,众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鬼相,乃是两头利爪**妙龄女子,肌肤通体青黑,眼珠留着血水,其中一个女鬼外披巨大骷髅躯壳,像是白骨夫人一般,极其骇人。

    “大爷爷,这是幻象么?”钟守一问。

    “自然不是,凡成阴邪,必有凶相,执念越深,戾气越重,显相亦越凝实。穿白骨衣的那头,实力已达后天巅峰之境,又有多种手段,诱人神魂,吸扯精气血肉,常人根本无力抵抗。”

    眼看着敌人就要临面,他们见钟紫言仍在不紧不慢教育小辈,都发毛逃串,以为钟紫言疯了。

    不想,在下一刻,钟紫言顺手拔出钟守一背后的青光木剑,随意一斩,那剑气好像仙人开路一般,以月牙之形向前扫去,将两头鬼物瞬间涤荡消散,周遭十多丈的黑雾顷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本是要逃跑离去的白银尘恰巧回头看到这一幕,本人顿滞当场,目瞪口呆。

    白银尘只觉得心神震荡,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见世间还有这等力量,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事后那人竟然继续给孙儿讲说:“五行之气,皆属阳力,以灵气注入剑内震灌,辅以诛鬼形神之咒,这等实力的阴物,只需先天武境,便能消除,可记下了?”

    钟守一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记下了。”

    凡俗武者划算实力层次,分九品十重,没有灵根者,绝大多数只能练到这个层次,再往后便是后天武境和先天武境,灵根所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突破不了先天武境。

    钟紫言口中所说的后天武境,在凡人眼里,能到这个层次无一不是一代宗师,所以普通人对付不了那些鬼物实在正常不过。

    白银尘愣了良久,回过神来时,蹭蹭两步跑上前,弯腰拜礼:“仙人真是法力了得,竟用一招便将那祸害去除,请受银尘一拜。”

    一拜过后,赶忙热切询问此间道理,眼神中就好像看见活神仙一般,相聊不长时间,吩咐下属处理善后之事,他极力邀请钟紫言回到府上做客。

    至于先前因为这件事死去的那些人,也只能算白死了,但白银尘不会傻到问钟紫言为何有实力不去救。

    生灵崇拜强者的心理是从远古之初就有的,源自内心深处,难以自拔。钟紫言对于白银尘对他的态度转变没有什么表示,就好像天地山川没必要为一个蚂蚁的感恩崇敬之心有所回应。

    来到城主府内,白银尘连夜吩咐下人拿出珍稀食物,那几个活着回来的道人也跟着沾了光,宴上极尽吹捧钟紫言如何了得,钟紫言只淡然笑笑,撑到散了宴席,天刚刚亮,向白银尘问了一个刺耳的问题:

    “那两头阴物很是特殊,另有更加强大的一股阴气牵扯,只怕是你家府里的人做孽所招罢?”

    白银尘面色煞白,久久无言,最终晦暗道:“仙人既显了神通,能否施以援手?”

    钟紫言皱眉环视:“这府院内残留着七十年前的低阶九宫养魂阵法,想必是你家先辈当年寻求的续命法子,可惜手段阴狠凶恶,续命不成,反倒埋下祸根。”

    “这您都知晓?”白银尘惊诧道。

    一声叹息出自钟紫言口中:“当年的姜国,白廉政与钟天墨一武一文震慑半坐朝堂,是你家背叛了我家啊!”

第353章 有迹可循

    钟紫言一句叹言,令白银尘想起诸多家族往事。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了,七十多年前的白家还不是梁国臣民,太爷爷白政廉位居姜国镇东大将军,是朝中少有的公开赞扬国君治理天下有道的人。

    当时各地藩王多有不臣之心,朝中因有宰执钟天墨和大将军白政廉长年协助国君理事,才不致百官人心惶惶,可惜最后藩王们起事时,白政廉临战反戈,致使国朝都城很快沦陷,三十六州土地,才落入当时的梁王手里。

    “您是钟家先人?”

    在白银尘的印象里,史料记载当年的钟家似乎没活下来什么人,毕竟他出生时,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

    钟紫言也不想与他多解释,今日之所以提及七十多年前的事,完全是因为突然想到白家和钟家的渊源,时隔已久,前辈们在凡俗间的那些恩怨争杀,他没兴趣接续。

    “贫道亦是在宴席间突然想起先辈之事,当年的那些事,既已尘埋旧土,便无需再提。

    贫道现下想问公子,可知当年是谁给了你家这九宫养魂之阵?”钟紫言真正关心的就在于次,他想知道两国皇权更替间,内里暗中运作的修真门派做了多少恶事。

    白银尘沉思以往,摇头道:“时隔日久,银尘接了这家业不过数年,很多事也不得而知。

    若不然……仙人去问问家父?”

    钟紫言颔首:“可。”

    白银尘将钟紫言和钟守一很快引到后院祖庭,他父亲乃是一位花甲老人,唤作白护,虽然年纪比钟紫言小很多,但那副躯体已经病入膏肓,连言语都不能利索出口。

    看着躺在榻上咿咿呀呀的老父亲,白银尘尴尬为难道:“家父如今年迈体弱,已不能如常人一般思论言语……”

    钟紫言沉吟片刻,单手一股灵气度入其体内,不一会儿那老头呼吸平缓,嗓音沙哑开口,“果真是得道高人,没想到老夫还能有回光返照这一天。”

    “你阳寿已尽,此番出手也只是驱散病痛,贫道所问,还望你如实来告!”

    钟紫言平静问出:“当年是谁给了你家这九宫养魂之阵?”

    老头苦涩笑了笑,“唉,说来也是人心不足。老夫尚年幼时,银尘他爷爷专注与炼丹方术,我们白家的老爷子年轻时醉心沙场胆气慑人,老来却惧怕死亡。

    于是老爷子和老夫的父亲暗中多求仙家秘药,恰巧福州来了一位黑衣蒙面术士,聊了多日,传授养生续命之法,但有个要求是,不得再支持姜国国君统治。

    老夫听得这些秘闻时,梁国已然立国十多年,至于当年那黑衣人,谁也不认得……”

    讲了不短时间,老头感慨颇深,但是钟紫言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又问:“可有何遗物玉简留下?你父当年常去些什么地界?”

    白护躺在榻上灰目转动,思来想去,灵光一闪,道:“其余事物均无痕迹,唯有两样物什颇为出奇。”

    “何物?”

    “一是我儿手中那柄金羿灵剑,二是地府秘库中的一尊炼丹小鼎,水火难侵,这么多年完好如初,颇为神异。”

    那柄剑钟紫言早就观察过,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在他眼中,和凡铁没什么区别。听到有炼丹鼎遗留,心中倒是较为庆幸。

    于是开口询问可否见一见那鼎,父子二人哪敢拒绝。

    一路带着钟紫言来到地库,宽阔的空间中央被当做装饰物摆着的东西,就是那尊鼎。

    高不足四尺,宽有三尺之余,通体黑紫,黝亮如新。

    钟紫言神识感知,发现这鼎是一件破损的一阶下品灵器,连修真界中最弱的练气一层修士都不会用。

    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丹鼎火心位置雕有六个古字:紫云炼器乙堂。

    “仙人,这鼎可有古怪?”白银尘试探问了一句。

    “你二人可听说过紫云山?”钟紫言反问。

    “这……”父子二人思虑少顷,白银尘摇头不知,白护却眼中放光。

    他道:“先父临了之前,口中呢喃过九字,‘紫云山’既是最后来不及接续之言。”

    “另外六字是?”

    “乔李两家该死!”

    单听话音,这显然是恶毒咒骂之语,钟紫言沉吟片刻,“乔李两家,是否便是当今梁国都城的两位相国?”

    既是凡俗间的恩怨,钟紫言立刻便想到了那两家,因为那两家在七十年前正是梁王的得力文臣。

    白护看了看白银尘,后者道:“爹,你还不知,这两家如今和国师同气连枝,一同在对付江北张家势力,双方已然势同水火。”

    白护已经多年不涉政事,他们这一家从前朝镇东大将军的公爵降到如今连男爵之位都保不住,实在是没落的搬不上台面。

    “正是那两家!”白护异常肯定。

    钟紫言颔首点头,“如此,便有迹可循了。”

    他要查清当年的事,自然需要多方取证,如今从白家这里得了线索,只需去王城走一趟,当能查个六七分真相。

    其实自看到那尊鼎上的‘紫云’二字,基本已经能确定,那紫云山在暗地里绝对有参与当年的事。

    离开地库时,白家父子二人欲将丹鼎送给钟紫言,它们哪里知道,这鼎对于钟紫言而言,不过是废铜烂铁。

    再次坐到大堂相谈,父子二人显得放开许多,自白家三代以前聊到现在,听下来,也是一场血泪心酸史。

    “如今福州遭了大灾,城外流民贼匪成群出现,这几个月又有鬼物残害城中百姓,我白家作为护佑这小城池的官家,着实吃力的紧。

    仙人的出现无疑帮了银尘大忙,不知是否需要银尘跑腿做些事情?”

    白银尘少年得志得权,如今已然成了气候,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希望他能给钟紫言做些事情,也好教钟紫言为他家除了祸根。

    不过钟紫言怎么可能会有求他的事,为了不使这对父子多心,只道:“贫道与城中书生宋海有一番交论,你家府上不妨再考他一考,若能入眼,给条活路也好。

    至于你家招惹的阴邪凶物,今日贫道可替你家除去,福州既成鬼蜮,白云城可在实力控制以内多多救济灾民,这或许也是一番机遇。”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什么事都说透,父子二人稍一对视,感恩戴德拜谢。

    临走时已经到了午间,他们极力留下用饭,钟紫言委婉拒绝,拉着钟守一一步步走出城主府,很快出了城。

    白护是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离开的,对自家二子说道:“这必是仙门中人,你日后少造杀孽,万一他将来再回来看你不顺眼,怕平添劫难。”

    “爹,我又不是大哥,您放心,钟仙师不是那等喜怒无常之人。”白银尘正声回应。

    ******

    与城内城主府相连的那股阴气是自老远的北山散出来的,钟紫言带着钟守一飞来北山稍稍观察,便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东西。

    乃是一头比绿毛寒还要厉害的黑影幽鬼,亦是女子之身,瞧着它受重伤应有二十多年,躲在阴坑里正吸食一具健壮男子的精血,钟紫言眨眼间一股风力吹过,便将他和已经死去的男子尸首湮灭。

    阴坑不大,内里曲折盘旋,多处都是大小不一的骷髅躯干,约莫有上千具,显然在二十年间,这一窝鬼物害了不少人,起初应该是生冷不忌,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才开始对猎物品相有要求。

    离开阴坑后,爷孙二人站在碧游鲸的背上俯瞰白云城里城外,钟守一道:“爷爷,人真的很脆弱。”

    “是啊,你看昨夜那几个江湖道士,前脚尚叽喳吵闹吹嘘,后脚便被撕成了碎片,这芸芸众生,哪能斗得过天地自然。不过,大多数福祸都是他们自取的。”钟紫言负手微笑。

    “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梁国山川才走了一小段,去王城看看罢。”

    碧游鲸向西方游动飞远,钟紫言盘坐在鲸背上,给钟守一讲起了修真界的各种事物。

    一个月后,二人在梁国最高的一一座山顶漂游而过,一道猩红雷霆自天际劈下,钟紫言指着雷霆让钟守一认真观望。

第354章 亲身传教

    “这世间的雷霆,大体分有九系,修真者可依照《雷函天书》残卷内的修炼之法修成其中六系,即天、地、云、水、妖雷和斗雷。

    前四系,乃是人族先辈所创,天雷主杀生,地雷主养物,云雷主破阵,水雷专克妖物。

    妖雷和斗雷乃是妖族修真先辈所创雷法,适合精怪抵御同化劫威,其中支脉甚多,修炼之法不详。

    除此六系外,另有三系并无修炼之法,或是万物先天所携雷种,后天发觉自行增长;亦或是机缘巧合得天独授,四时生起,难以捕捉。

    三系分别是灭生、神霄、混沌雷霆。混沌者,先天地之,故而只会出现在宇宙海内;神霄一系,目前在此界只有一种,唤作‘紫玄雷’,又名‘神霄紫雷’,乃是此界道家祖庭,无量山神霄紫府所有,被修真界公认为天罚之雷。

    最后的灭生一系,尤为特殊,乃是大道之下,含有各类微弱法则之灵的雷霆,非大机缘者实难驾驭修成。”

    远处那猩红雷霆自天上降落轰击山顶,钟守一注目凝神,只觉得这等天地之力若是能为人用,那可真是凶悍的厉害。

    “这是哪一系雷种?”钟守一问道。

    钟紫雷轻捋短须,道:“你看那红云之下赤鲜生意浓厚,应是烈性山精草木成形招来的‘赤峰雷’,若能渡过,修为大涨不说,其蕴藏的补养灵力更能助同属修真者增长修为。”

    钟紫言并不是什么雷霆都见过,但他常年深研这些天地自然之象,经验比一般的修真者只多不少。

    见钟守一对那雷云很是好奇,钟紫言授意碧游鲸往近游动,好教他看真切一些。

    边继续说着:“将来你随爷爷回藏风山门,便能见得你姜师叔,他一身剑术与雷法已非寻常筑基之辈可以比拟,术法所出之际,常有浓黑雷云遮天蔽日,指决掐动之间,玄色葬冬雷威何等震撼,实令爷爷钦佩不已。”

    “葬冬雷是哪一系?”

    “乃是灭生一系,这一系约有一十八种雷霆,你姜师叔所拥者,排行第七席,其上还有秋冥、戮春、青炎等威力恐怖雷霆,世间少见。”

    猩红霹雳挂着参天雪树降在那座山里,各类冬藏的鸟兽纷纷向外逃散,良久以后,雷云消失,那座山体震荡良久,才安静下来。

    “它成功了?”

    “是。”

    “既是天地草木灵物,要不要采下来?”钟守一不知怎么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钟紫言呵呵轻笑,“草木成精极其不易,这物能修成形,最少要三百多年,我门中修炼法门多为玄静稳固提升之法,没必要为了一时喜好而争杀伏戮。”

    人和人的区别在于,有些人看到一个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不管这东西适不适合自己;而有些人能容得好东西自己发展,后者自然比前者更明白大道运转之理。

    钟紫言相信,钟守一跟着他耳濡目染间,亦能吸收一些世间道理,人不能总是争强好胜,总是深陷执念,那样最终会修炼的冥顽不灵,自束手脚。

    观过异景,爷孙二人向西缓飘,钟紫言继续给他讲说有关修真悟道的许多方面:

    “混沌衍生各个天地有大小之分,据说此方天地在亿万星辰中当属中上品列,灵气充盈地域无垠,开辟尚在初期。

    按照修士所登境界,从一到九分列灵地品级,自凡俗后天期、先天期算,对应灵地品阶便是一阶,一阶灵地因数量浩瀚大小不一,品相参差甚巨,按照每阶‘大中小极’四等划分,同阶中有些极品灵地的效用比下品灵地很有可能强百倍。

    修至练气后期时,若想筑基,最少需要二阶中品以上的灵地,若想有所保障,入三阶灵地筑基最妥当,可惜越是高阶灵地越稀缺,爷爷在槐山地界存居五十余年,见过很多散修因资源紧缺,在二阶灵地筑基有成者也不少。

    若是准确按照品级对应,筑基最好在三阶灵地,凝丹最好在四阶,结婴五阶,化神六阶。”

    “爷爷,化神修士能活多少年?”

    “你可听过远古有榉木名曰‘大椿’?八千年为一岁,可与化神相比。

    化神期,那已是此阶顶端力量,一念便可伏尸百万,平均寿元在八千年之久,又因化神以后渐通天地,三千年一次劫难,最初的一两次多数都能熬过,故而万年寿数不在话下。”

    “他们是不是死不了?”

    “哈哈哈,修士也是人,哪有不死的人,即便他们有幸成仙,爷爷猜测,也会有陨落的一天,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

    钟守一陷入沉思,良久,问说:“那修仙有何意义?”

    钟紫言温和反问:“人活着有何意义?”

    这种问题,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然答应不上来。

    清风吹来,钟紫言霜白的发丝随风而动,他望着远方天际,笑道:“人生本没有意义,一世百年,王权富贵、严寒酷暑,眨眼即过,谁能悟透?

    正因没有意义,我辈才踏入修真之路,寻他一个意义。

    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要到哪里去?

    修真之路,既是用一生去回答这三个问题,筑基结丹便是回答‘你是谁’,乃谓‘本真’,‘元婴’便是探问‘你从哪儿来’,‘化神’后要谋求飞升途径,便是回答‘你要到哪儿去。’

    孙儿,这瑰丽世界,万千山河气象,尽待你去闯荡挖掘,谁也不知己身将来能达何种地步,你能做的,便是踏出去,不论苦难亦或幸运,自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那是一种来自长辈阅尽世事、沧桑温和的激励言语,没有特别的慷慨激昂,也没有多少豪气干云,但钟守一就是觉得心生无限力量。

    钟紫言在讲着:“当年爷爷的爷爷临去之前,赠了爷爷一句话,‘大丈夫自当苍莽横行,闯他一条通天大路’,时光荏苒,而今爷爷竟然也已经七十余岁,活到了凡俗人灵的古稀之年,前事仿若梦幻泡影……”

    而钟守一则目露崇拜看着钟紫言,脑中想的是:“将来若有一日我能成为大爷爷这样的人,此生或许也没什么遗憾的……”

    半个月后,爷孙二人伴着初春日光,来到梁国的王城外。

第355章 梁国王城

    梁国的王城在国境西岳山岭之下,那一整座山岭都是国君的春猎场所。

    三月里,正是各方大臣进京朝圣,国君组织亲族臣民大猎之时。

    王城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钟紫言和钟守一爷孙二人慢步走在城外的春猎摊子间。

    不要以为只有官家才有资格春猎,这是国朝习俗,百姓们也深以为神圣之事,只不过官民们去的地方不同。

    如今的王城并非前朝王城,这里在七八十年前算作梁地,由梁王统领,梁国立国后,这里直接成了都城。

    西岳人民彪悍好战,一直是梁国最大的军力储备之地,不过管理国家不比管理封地,自梁国建成安定以后,各地封疆大吏无不是文官根底,武将们被贬的很低。

    这是历朝历代都会做的事,凡人们总是由武力开国,文笔治世。

    钟守一看着那一张张春猎强弓摆在各家商贩摊铺前,心中喜欢的紧,不由自主凑近观摩。

    小摊老板自然是好客的,看着像是个手艺人,年纪当有五十多岁,满脸堆着黄皮褶子,“小娃儿,喜欢射箭?

    瞧瞧老汉精制的这些弓与箭,凤羽弓、牛角弓、铁木弓、象牙弓、黑竹弓,哪一把都是盘磨三年以上的材料,吃力的紧。”

    对孩子吹嘘一番,那人又对钟紫言吹嘘:“这位道门兄弟,给娃儿选弓,得挑力道合适弦劲适中的,不然他这个年纪,会落病,这凤羽弓制造精良,又有朱红色雕文衬美,尤为合适……”

    钟紫言只静静听着,言语不多。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钟守一喜欢弓,因为这孩子的父亲钟念青,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侄儿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猎户。

    弓、斧、割鹿刀,是每一个猎户必不可少的三件兵器套装,由远、中、近三个条件分别对猎物采取行动。

    钟守一喜爱弓,但他看了良久,心情忽而低沉下来,慢慢离开了摊位。

    二人穿梭与各处摊贩间,钟紫言没打算安慰劝说什么,既是触景生情,那便由时间抹平。

    男孩子在少年时,大多数对刀枪剑戟都很喜爱,和女孩子喜欢色彩鲜艳的棉麻布偶有同样的原因,乃是血脉基因所传。

    此间除了弓以外,还有各式兵器,有的是匠人们卖,有的是商人们采集来卖。

    拢共没三里长的商区,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铺。

    讲价的人都是些穷苦人,钟紫言耳中时不时会听到:

    “您要是嫌贵,那您去王城瞅瞅,这柄剑在城里那些富家公子手下,保准一口价叫二十两银子,您看看这铜雕雀纹……”

    “不卖不卖,老张我不得亏死?开泥炉的费用都收不回来……”

    “你说什么?这么小小的一柄匕首,你找本姑娘收二两?你这是在欺负人家?”

    ……

    人间烟火气,基本都是自各色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中体现的,明面上听着他们是在说话,背后体现的是他们对生活的掌控或者无奈。

    越往西逛,越热闹。因为不知道城里的哪位官儿做主,摆着小斗圈,各种衣着光鲜的中层民众在赌银子押注。

    小斗圈不过五十丈长宽,内里两个人互相挥舞着剑,你刺我挑,打得不亦乐乎。

    这种比斗,不分生死,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武教家丁出来做戏,搏眼球而已。

    莫说是钟紫言,就连钟守一也能一眼瞧出其中的猫腻,练过武的人,争斗起来要么招招致命,要么事先留契机给对方出手打陪练。

    两个实力相当的人很容易玩过火,所以当下的这种比斗,事先一定在暗地里练过不知多少回。

    午间散场的时候,有人欢喜有人哀愁,毕竟赌银子哪有不会输的道理。

    从春猎摊到王城大约有两里的距离,路上多有官兵巡逻,但来往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拘束收敛,该笑该闹自顾自玩。

    爷孙二人在距离王城不过五百步时,被迫停下了。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一个背着长枪的灰袍壮汉和一个满身甲胄的将军严肃对立,周边人群很快被兵卒疏散:

    “猎虎骑内部争议,游民速速撤散,沿护城河往北门去!”

    “猎虎骑内部争议,游民速速撤散,沿护城河往北门去。”

    ……

    官家发话,百姓们可不见得离去,朝廷的事,大有人关心,围着看的各色人群很少有主动离开的。

    东门的路被堵了,钟紫言也没打算换门进城,索性让钟守一看一看热闹。

    先前有兵卒喊话说这是猎虎骑内部争议,说明那个灰袍大汉也是国朝军方的人,猎虎骑作为大梁头号军备力量,百姓们平常时候根本见不到。

    只听那身穿甲胄头戴金冠的将军人物厉声训斥:“谷三铜,军令已出,你何苦抗命?”

    灰袍大汉手握长枪,冷笑一声:“你以茶待我,我尚多有敬佩,自不与你争论。

    可当下既然要用武器说话,我便不能让人小瞧了我!”

    他将长枪横扫指向周遭一圈围着的猎虎骑兵,随后踏脚一跃三丈,直接挥枪劈向甲胄将军。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人说和灰袍大汉撕斗的这位是猎虎骑参军,许多人更加对灰袍大汉的身份感到好奇。

    钟守一指着里面将枪技挥洒的淋漓尽致的灰袍大汉,问钟紫言:“大爷爷,他的修为……”

    钟紫言捋须颔首,“不错,已入后天武境,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

    这种人在凡俗世界,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国朝哪一方势力不想争夺。

    没过五十个回合,那身穿甲胄的将军已经被挑落在地,被枪尖抵住喉咙,不得动弹。

    灰袍大汉背起长枪,直入王城。

    周遭民众见战事已了,纷纷撤散开来,该进城的进城,该出城的出城。

    钟守一随着钟紫言穿过城门,入眼既是宽阔的城道,这里的民宅随意拎出来一户,都比袁城最富有的人家还富,走近城里,全是楼宇和大道广场,各类府门里住着的多少和‘皇权’这两个字都沾点关系。

    “大爷爷,以我的速度,何时才能练到和那人一样精湛的技艺?”钟守一平时言语不多,但一有疑惑,他定会开口请教。

    “七年。”钟紫言只说了一个数字,并不说为什么是七年,他不需要多解释,因为技艺方面,除了时间,再无别的办法。

    钟守一的本命是一把无名玉斧,金火土三灵根的资质,注定他日后修炼速度不会太快,若不能以勤补拙,将来的成就大概率不会高。

    这是钟紫言目前的看法,他深切知道灵根资质对于一个修真之人的重要性,自家这孙儿他日能不能有所成就,可能得看那柄玉斧的能力。

    一定程度上来讲,性格决定命运,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钟紫言发现钟守一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执着倔强,这种东西对于修行是好事,但管理门派不是好事。

    所以他已经决定,这孩子将来的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只能入贪狼殿。

    梁国王城显然是威仪富丽的,城中各类高牌除了官家法印,便是西华观的符文道篆,仅凭这一点,足以说明梁国国教的力量有多大。

    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客栈定好房间,教钟守一填饱肚子,爷孙二人又出去逛到夜里,与传言中不同的是,夜间宵禁时间只有两个时辰。

    到了第二日,客栈中莫名多出来好几个道人,明里暗里都在注视着钟紫言,待钟紫言佯装用过早饭,其中一个黄袍青年道人走近执礼问说:

    “我等乃是西华观记名弟子,负责祥禄街监察已有近半年,瞧道友不似我教中人,敢问可有分观授印?”

    令钟紫言奇怪的是,巡街本应是官兵的职责,怎么几个毛头小子成了担职之人。

    “素闻王城广纳天下道门高功,难道没有授印即不能入城?”钟紫言平静问说。

    为首这青年道人还没开口,他身后长着一口碎牙的矮子道人皱眉:“王城自然广纳天下道门高功,可你是高功么?”

    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咬着狗屎一般,坐在凳子上的钟守一瞬间转变脸色,凶狠盯着他。

    “小鬼,看什么,我师兄奉命纠察城中冒名道士,你老爹一副人模狗样,其实根本没有授印,对不对?”那人一副鄙夷厌恶神态,优越之感浮满面容。

    钟紫言负手平静观望这一干人,末了,忽而笑了。

第356章 迷雾初显

    这世间多有狗仗人势之辈,其中最令人可笑的是,有些狗连自家主人有多少实力都不清楚,就敢冲陌生人狂吠。

    “贫道没有授印,你等意欲何为?”钟紫言笑问。

    那碎牙青年蹭蹭走近两步:“果然,你披着不伦不类的道袍胆敢踏入王城,这已是犯了大忌,不知晓我西华观的规矩么?”

    “哦?是何规矩。”

    “你你你……”受钟紫言正色询问,青年人怒目而视,他背后背着与身高不协调的木剑,一晃动身子,木剑就会发出‘嗒’的一声响动,侧身对第一个跟钟紫言开口的道士讲:

    “关师兄,此人胆敢戏弄我等,不给他点颜色,怕是不知我等的手段。”

    这人明显是个愣头青,但他的关师兄显然不是,拱手笑颜:

    “道友,是这样,以免有人冒充我观弟子在外招摇撞骗,王城中凡着道人装束者,必须去西城监察司禀明身份,登记入册。

    因年前国师大人受了同门刺杀,这两月的规矩愈发严厉,若是没有授印,除登记入册以外,还需入科受教,三餐六部考研一番才能正名,否则当即逐出城去。

    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有两三个月,道友来王城想必有要事办理,恐怕耽搁不起这时间吧?”

    此人言语间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双眼笑眯眯盯着钟紫言,时不时瞅一眼钟守一背后的那柄木剑。

    话说到这里,自然是需要钟紫言来承接一句,但钟紫言一言不发,只微笑看着这人。

    与他同行的一共有三人,其余两人没有碎牙道士那么跋扈嚣张,只静静站在后面,等着关姓青年吩咐。

    这四人瞧着年龄没一个超过而立之年的,但举手投足间,尽是一身优越之感。

    遇到这种事,客栈老板畏缩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开口,不用猜也知道,他认得这几个年轻道人,且极有可能知道这些人背后的势力。

    见钟紫言久久无语,那关姓青年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道:“小道关云昀,乃是监察司燕真人门下记名弟子,虽是记名之位,但不久便会登入正观受礼,道友若想免了这番折腾……”

    他指了指钟守一背着的木剑,“可否将那柄青色木剑赠予小道?”

    钟紫言没想到这人眼光倒是不错,竟能瞧得出自己孙儿背上的木剑在凡俗人间算个宝贝。

    碎牙青年随后提醒了一句:“师兄,还有银子。”

    不想他随手就被关云昀冷眼一瞪,吓得止住了音儿退后两步。

    “我当是何事,原来是想要我孙儿这柄把玩之物。”钟紫言若有所思。

    关云昀满意颔首,大有‘此人很上道儿’的意思。

    却不想钟紫言下一句说的是:“贫道久闻监察司燕尾行乃是梁国道门中颇受晚辈们尊崇之人,既然你是他的弟子,不妨引路见上一见。”

    监察司乃是朝廷三司之末,虽然位席不如律政司和宰相府,但因是国教西华观中弟子理事,权柄一点儿也不比前两者弱。

    梁国起初本是文治武备之国,近二十年道门香火绵延燎原,佛家断门绝户,致使方外之人肆意干涉政事,那国君早已难控局面,只得在中央纵横捭阖,平衡各家。

    关云昀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人主动要求去监察司走一遭的,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人还是个没有授印的野道。

    他平日里在这片区域横行无忌,今天少有碰到一个不识抬举的,耐心被消磨尽以后,厉声呵斥:“你算个什么……”

    本是要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去见位尊如神的燕师父’,哪里会料到说了几个字后突然间嘴唇再张不开,心脏一下子好似被冰封住一般,面前这个中年白发沧桑的黑衣道人好似上古仙一般,只瞄了自己一眼,就像是天地轮转瞑目,日月为之变色。

    他僵了良久,直到背后的师弟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淋漓。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便随我走一趟监察司,届时若是消受不住,可莫怪我没给你机会。”

    此时的关云昀活像一条被棍棒打压了一顿还在龇牙咧嘴的狗,他不敢再骂钟紫言什么恶语,却又心有不甘,几次生了找回自信的心,总是想到刚才好似被人看透前世今生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异常难受恐惧。

    这四人带着钟紫言爷孙二人出了客栈,直朝西城走去,途中遇见多名黄袍道人打扮的青壮年,都会装模作样打趣两声,以显示他们四人在这王城中不寻常的地位。

    钟紫言眺望西城,见有一处高楼星宇陈列,紫瓦灵纹,内里有一股淡淡的紫色灵气散出,应是有修真之人布置了阵法。

    凡俗人间,竟然有明显的充盈灵气散出,料来西华观已经嚣张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钟紫言本以为这四个毛头青年会带他去城内灵气逸散最浓的那座楼宇,没想到一入西城区,拐了几条路被带到官兵排列的广场间,这里的广场是一座小型演武场,广场正对面既是监察司的府门。

    “监察司就在前方,你此时若想反悔,我尚能不拘小节原谅了你,一旦进去,里面我的几位师兄可不会放过你!”关云昀终归是舍不得将钟守一背上那柄木剑带进监察司。

    钟紫言忽而问道:“你是如何看出贫道孙儿背上那柄剑不是凡品呢?”

    这关云昀也就是一个凡俗生灵,除了心思灵敏样貌显俊以外,再没什么出奇之处,可他似乎能感应出钟守一背上的木剑有灵力缠绕,这就有点奇怪了。

    见他提防震惊看着自己,钟紫言知道,单凭言语问说,难以令他道出实情,这监察司还真得进去一趟。

    拉着钟守一快步踏入府门,留在外面的四人尴尬停脚,碎牙青年拍了拍黄色道袍的尘土:“师兄,这……”

    “哼,走,待我向大师兄禀明实情,他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关云昀恨恨说道。

    “可是,今日燕真人的确在府里,监察司上上下下的人可都不敢造次。”碎牙青年怯懦提了一嘴。

    额头突然被‘嘭’的一声打的通红,只听自家关师兄戾色骂了句:“老子会怕一个野道士?我爹是猎虎侯!”

    四人相继跟上钟紫言爷孙二人,到了大殿前,守卫一见关云昀,主动给几人让开道路。

    入了殿,正巧有一个古稀之年的老道往出走,钟紫言定睛一看,便知此人是真真实实的修真之人,练气三层修为,目光烁灼,在凡人眼里当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关云昀一眼瞧见老道,赶忙弯腰执礼禀报,“师父,此人着我道门服饰偷偷混入城中,心怀歹意欺压祥禄街客栈老板,弟子好言相劝,他不但不悔改,反而辱骂于您,当下我将他带来准备交给大师兄处置,不想您也在此……”

    一顿抢先言语,直接将钟紫言描摹成一个山贼流寇一般的野道人。

    “住口,给老夫滚出去!”那老道面色煞白,惊恐盯着钟紫言就要下跪,眼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记名弟子收拢不住嘴,简直要气炸了。

    凡人瞧不出钟紫言的修为,但老道可不是凡人,他初见钟紫言就觉得一座仙山临门,自己这种小蚂蚁能做的只有匍匐在地跪着喊饶命。

    那四个青年被燕尾行老道呵斥一声,脑子嗡嗡作响,为首的关云昀还想要再说什么,只见燕尾行那双眸子里快要蹦出杀人刀光,赶忙踉跄往殿外跑。

    四人一走,燕尾行弯腰执礼:“晚辈…晚辈……”

    他结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对面这人完全感知不出修为,最少都是筑基修为,自己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喽,随手就能让人家捏死。

    “你是何派门人?”

    “紫云山外门弟子。”燕尾行赶忙回应。

    “这样看来,你是此间接引道人?”钟紫言忽然想起了这人能长久出现在凡俗的一个合理身份。

    燕尾行讪笑:“晚辈哪有那等福缘,梁国修真幼童的接引职责乃是展师兄负责。敢问前辈是门里哪一堂主事,晚辈修为低劣,却从不曾见过您。”

    钟紫言颔首自语:“你们紫云山真是了得啊,竟能瞒了整个梁国几十年有关修真之路的事。”

第367章 暗收棋子

    燕尾行这类人,在各家修真宗派里面本属于底层人群中很重要的角色,因为凡是来到凡俗的,多是担着职责。

    例如他负责暗中招揽身据灵根弟子,这是一块肥差,本该高兴才是,可钟紫言瞅他面庞,眉心皱纹乃是常年皱眉自怨自怒生出来的。

    这监察司大殿里,只有他二人,钟紫言被迎接坐在客席,燕尾行拱手试探问询:“不识前辈姓名,这凡俗灵气稀薄之地可不是修行的好地方。”

    得知钟紫言并不是本派修士,他言语里就像是唠家常一般,音量缓和不少。

    钟紫言只回应:“贫道如今带着孙儿闲野散游,路过梁国都城,见此地有修真中人布设的灵阵,遂前来查探一番。

    据我所知,这片凡俗地域本该没有修真门派管辖,你紫云山是何时来的?”

    钟紫言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身份,目的是想让这人误以为自己是散修。

    燕尾行露出诧异之色:“您难道不知此地早在五十年前便是紫云山下属凡俗国度?”

    “哦?倒是贫道孤陋寡闻了,道友可否讲讲此间百年往事?”钟紫言捋须皱眉,意识到自家整个门派迁去槐山以后,对这里的变化的确没有打探过一次。

    燕尾行沉吟良久,见钟紫言的确像是不知道情况,且人家一个前辈礼称他为‘道友’,很是给面子,索性娓娓道出:

    “不瞒前辈,晚辈来此履职不过二十年,乃因修为再难寸进才接了这差事。

    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师兄负责接引事宜三十年,算下来,我紫云山接掌此间正好五十年。

    五十年前,这片地域乃由凡俗王朝姜国统领,彼时因福州赤龙门就在此间,多数灵根子弟都被他家收了去。

    听闻赤龙门几百年前声名盛巨,可惜近百年来没出什么奇才门派实力低落微薄,在五十年前受五家门派围攻灭门了。

    那件事,晚辈知知不详,总归是我紫云山有参与,事后这梁国便归属来门里。”

    当年围攻赤龙门的五家,钟紫言都知道,以柳氏修真一族为首,联合仙居门、灵犀派、恒安派和北夷洞一同兵临山下,没花几个月便破了清灵山。

    燕尾行继续唏嘘:“世事变幻无常,这才五十年,当年那五家亲似兄弟的盟属,如今只剩下三家了,好在我紫云山远离是非之地,一心潜心收揽弟子,不然也会被他们互相拉拢损失惨重。”

    言及此,他不经意瞅了一眼钟紫言,见钟紫言正笑着看他,他顿时尴尬止声。

    钟紫言道:“据贫道所知,你紫云山所在的寿丘地界,比柳氏和仙居门所存之地更为混乱。”

    燕尾行打了个恍惚,尴尬笑着:“前辈所言不错,确实如此。”

    殿里一时寂静下来,燕尾行也不敢问钟紫言来梁国王城到底为何,左右跳眼,只讪讪笑着。

    钟紫言想了想,站起身来,燕尾行蹭的从椅上跟着站起,深怕失了礼。

    “想必那面的楼宇既是西华观吧,你派所设?”钟紫言负手看向殿外。

    “不错,内里有晚辈乾方师叔坐镇,他常年闭关,少有出行,前辈若有要事,晚辈去请他出来?”

    钟紫言略有惊讶,“这不过是一处凡俗之地,竟能劳动筑基坐镇?”

    燕尾行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这梁国疆土实在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先有百多年前烟波古刹佛家势力断灭,后有五十年前清灵山之争,如今每隔十年都有不知哪里来的妖兽和鬼物四起侵害凡人,山门主事遂派乾方师兄来坐镇。”

    “西华观观主也是修真之人?”钟紫言好奇一问。

    “那倒不至于,凡行走人间之辈,门中皆有规定,不得是身据灵根者,西华子不过是乾方师兄扶植在朝里的棋子。”

    一旦跨入修真之门,大抵还是与凡人有了分别,燕尾行之所以能对钟紫言说出类似‘棋子’之论,是因为在他心里,修士和凡人不是一类人,修真者注定是要掌控凡俗的。

    钟紫言此时心头有些想笑,这燕尾行说来也是个缺心眼儿的,都不知晓他来历身份,就敢什么事都说。

    不过翻头想想,自己若去查也不费功夫,燕尾行想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大方说他门中的一二件安排。

    其实根据燕尾行这一番言行,钟紫言能体会出,背后有势力根基的修士,和没势力的散修的确不同,若是今日他遇到的是一位练气散修,对方哪会这般大方的和自己谈笑风生。

    而燕尾行之所以凭着练气初期的修为不卑不亢,完全是因为背后有金丹势力紫云山,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在燕尾行眼里,钟紫言修为再了得,也不过一介散修,既然不是门中长辈,那便没什么理由和资格拿捏他。

    “观你修为停滞,想必是道途受阻天坑难跨,可有想过离开时怎么走?”

    这一问,问的是燕尾行将来准备以什么方式死去,是否有什么规划。

    任谁听到这种话,都会灰心颓丧,燕尾行也不例外,他如今已有九十高龄,样貌虽然还能保持在七十岁,寿元已经经不起损耗,保守推算,再过二十多年就要坐化。

    “唉……”燕尾行长叹一口气,苦涩道:

    “正是因为晚辈再无寸进的可能,门里才派晚辈来此担这营生,都说人生轮回往复,死去不过是从新投胎,可晚辈只想这一世有所成就,既已无缘仙途,只能多为子孙攒些家底。

    徒呼奈何……”

    怕死和不愿意死,是绝大多数生灵的本能,这世间再是罪恶黑暗,可总有对立的良辰美景,死意味着归于虚无,意味着灵魂永久沉眠寂灭,意味着‘无’。

    燕尾行低下头颅,神色晦暗,眉头皱起又舒,能看出来他这些年一直在苦苦挣扎。

    突然间,一股强劲灵力包裹周身,燕尾行来不及呼喊,惊瞪双目,他被钟紫言一指点在眉心,经脉受一股神秘力量清查,整个人好似都被对方看透一般。

    良久,钟紫言收了灵力,微微一笑:“贫道可教你修为再得寸进之机。”

    燕尾行目中希冀之光惊显,“前辈,可是当真?”

    “自然,不过你需帮贫道做一些事!”钟紫言负手观望着殿外远处露出上半截星宇瓦片的楼宇。

第368章 帮人破境

    当夜色来临时,祥禄街变得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大梁王城繁华富丽,在城中随处一抓都能抓个千金万户侯的子弟门生,那家僻静客栈的老板正在迎来送往,冷不丁突然身前出现一个小人影,再一回头,吃惊结巴道:

    “您,您,您还能回来?”

    走近客栈大门的正是钟紫言,尽管天色黑压下来,但他的面容和煦如春风,给这客栈老板带来说不出的舒适。

    “贫道在此交了十日的房钱,缘何不能回来?”钟紫言笑问。

    “这……当然能,小人以为您被关公子带去监察司为难,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嘿嘿。”

    这老板自是尴尬的,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

    他年岁不过四十出头,这家老店应该是继承先辈得来,那股趋炎谄媚的劲儿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在王城做生意的人,大都认得很多朝廷大员的子弟,这些人是很多老板殿里的贵客,其他人服侍不好还有待商议解决,你一旦得罪那些官家子弟,轻则抄家收财,重则诛灭门户,谁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关云昀乃是当今梁**方最有权柄几位王侯之一的猎虎侯之子,这客栈老板自打他来到店里盯上钟紫言爷孙二人,就觉得这对爷孙要倒大霉了。

    可万万没想到,也不知是发生了多大的幸事,这对爷孙竟然能平安回来,还能泰然自若打趣揶揄他,若是其中没什么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于是今日接待起来,比昨日顺从和善了十倍,嘴里一直说着:“您还需要点什么?

    小兄弟夜间可需加床薄被?

    城中这几日不少春猎队伍都满载而归开始摆摊,若有闲暇,小人带您去瞅瞅?

    ……”

    钟守一厌恶看着这客栈老板,赶紧扒完饭后,径直串上楼去修习。

    倒是钟紫言不紧不慢开口:

    “老板是哪方人士,来这王城该有几十年了罢?”

    “您瞧着稳,小人祖上乃是南岳帘水人,上一辈四十年前牵来王城,这家店既是祖上三代的家业。”见钟紫言有谈兴,这老板提了提衣衫,坐在一旁凳上开始攀谈。

    二人相聊的话题很广,天南海北,王宫贵族,小半个时辰才结束,这时候关系已经熟络不少,钟紫言只给他留了一个方外之人的身份来历。

    人和人的智识有差距,生意能做多大,和智识有很大关系,钟紫言言谈之间总能洞悉客栈老板的用意,凡人年过四十以后,但凡有点家财的,都鬼精的厉害,但这人的伎俩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说出口的话即便不坦诚,钟紫言也能猜个七八分。

    回到客房以后,见钟守一正在打坐,钟紫言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坐在桌前盘算。

    本想在这王城多逗留一段时间耐心盘查当年的一些事,以他的修为,去哪里都不可能被人发现。

    而今既然碰巧收了一枚暗子,这事就得重新筹谋筹谋。

    梁国三十六州,他已经带着钟守一走了一小半,该教授的法理,该告诉的门道,基本已经讲清,那么是时候该开始干正事了。

    此番自槐山东来,一为寻血亲查旧事,二为探查占据清灵山的那一家动向实力,后者由陶寒亭负责,想必不久就会有更清晰的信息。

    钟家的私事,自然由他自己来查,如今已知紫云山是背后最大的黑手,且当年梁国覆灭和清灵山覆灭有很深的关联,这事也变得越来越扑朔。

    即收了燕尾行为暗子,他知道的大多事钟紫言都知道了,例如原以为每十年一次妖鬼邪物作乱是西华观所为,如今看来并不是;还有当年两朝更替时,从自己一岁到三岁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燕尾行并不知晓,只知道紫云山安排接引弟子来梁国时,起先并没有这么大声势。

    自己小的时候听梁羽说,钟家覆灭全赖王朝沦陷以及白廉政的叛变,可如今想来,哪有那么简单,钟家是文臣世家,王朝更替时,但凡服个软,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况且自己当年也被爷爷安排长大以后去紫云山修炼,这说明爷爷早有和紫云山勾连。

    思来想去,颇费心思,钟紫言又想起坐镇在西华观暗处的乾方,此人乃是紫云山筑基修士,据燕尾行老头说,乾方在紫云山筑基一辈同门里修为道法极其了得,不久的将来若真查清紫云山与赤龙门覆灭有关,这个乾方或许也得想办法处理掉。

    想及此,钟紫言忽而心头一叹:“以寒亭的心性,此番详细纠察,一旦核算清仇敌,必然一个也不会放过,到时候希望我能劝得住他。”

    旧山门覆灭之事是陶寒亭和姜玉洲几人无法忘却的仇,钟紫言作为掌门没法责令这种事,但他实不愿意老早就开战。

    当年槐山两大霸主苏王之争,皆由郭九幽和秦封两人干的事阴差阳错使得槐山战乱开来,现在想来,那两人的确是人才,尤其是秦封,他结丹失败真是天不佑人勤苦,过于悲凉。

    如今翻寻旧事,秦封和郭九幽当年用得各种挑拨之法、伏杀之法,钟紫言认为他自己也可以用。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钟守一已经睡下,这间客栈外一位蒙面灰衣道袍老者立在门槛前耐心等待,钟紫言在布下防御阵法后,身子一闪已经出现再他面前。

    “准备好了?”钟紫言问。

    “正是,晚辈决心已定,若此番没法突破,便再无留恋!”

    这人不是燕尾行又是谁,他迫不及待想让钟紫言为他打通那条晋升练气中层的路。

第369章 接引道人

    距离梁国王城不过十多里的西岳山岭内,一处无名陵洞上方,钟紫言负手观看天上星象。

    在他身后站的人,是恭敬等待的燕尾行,白胡儿被初春冷风吹的飘摇飞扬。

    “贫道这天赋之力专涉神魂心窍一道,待你此次闭关突破冲到紧要关头,必能使你心境平复如静水。

    饶是如此,也没十全法子包你直升练气四层,实是此法初次为他人所用,不知效用。

    若是突破不成,贫道要你干的事也作罢,若成,你需受我一门咒术,乃唤【血煞锁心咒】,此术平时不会影响你任何修行,但你若违背约定之事,贫道一个心念,管教你神魂寂灭。”

    当下二人站立的地方,乃是千里内最有灵气的梁国皇室陵墓洞门,钟紫言将条件和情况先给燕尾行讲清楚,免得他事后反悔,到时候还得自己翻脸亲手杀他。

    原本来说,一个筑基修士和练气修士不需要讲什么道理,直接强来显然比讲道理要简便。

    但个人有个人的处事之道,钟紫言没必要欺压一个连练气中期都没修炼到的老头子。

    燕尾行皱眉沉思良久,眼珠转动试探问了一句:“不知前辈的那【血煞锁心咒】要种多长时间,依照您白日种种言行,分明是想针对我紫云山做什么事。

    晚辈自知万事皆有取舍,得了您的好处,即便背叛山门,也无所谓,可事情总得有个头,晚辈不想一辈子失去自由!”

    钟紫言慢慢回头凝皱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此咒会锁你三十年,三十年里你若能突破练气自可解去,不然便随时听我调令。”

    燕尾行蹬蹬退后两步,“这,这……”

    三十年是什么概念,三十年就相当于他的一辈子,因为他只剩下不到三十年的寿元,这相当于就是告诉他,受了恩惠,就别想逃出人家的手掌心。

    钟紫言见燕尾行有些不爽利,冷笑连问两句:“

    这天穹之下,谁人可得自由身?

    你不信我,还有别的路么?”

    燕尾行心情起伏跌宕,少顷猛一点头,“好,晚辈便信了前辈,若您能助晚辈突破这四十年不曾寸进的关卡,余生任凭驱使!”

    话毕,钟紫言颔首点头,“下去吧。”

    二人相继降入陵洞。

    ******

    待到翌日天光大亮时,钟紫言的身影闪现于陵洞外,他负手观看着云彩变幻,脸上满是喜意,心中只道:

    “【稳心劲】、【云息心】,虚实内外,破障守心,相合演三花,灵台熨五气。他日若真能结丹,该算是门中小辈弟子走运了,妙哉!”

    回到客栈时,钟守一已经用过早饭,正在参认五行灵符。

    这孩子再过几个月便有十四岁了,钟紫言一时消失,他根本不担心出什么事,眼下见钟紫言面带喜色归来,好奇问说:

    “大爷爷,发生了什么好事,您心情似乎不错。”

    “哈哈哈,自然,这于门派而言乃是大功德,将来或许也有你的一份。爷爷昨夜研究出一条帮助小辈冲破障碍的法门,实在高兴。”钟紫言爽朗笑着,见钟守一正在看五行灵符图策,笑问:

    “对符篆之道有兴趣?”

    “恩,执笔间,可定人生死,强!”钟守一不置可否。

    钟紫言心情极好,兴致上来,颔首捋须道:“我孙儿好悟性,这符篆虽是薄薄的一道灵芥,可能蕴藏天地万物之威,着实恐怖,与阵法同属修士必习的两条路。

    区分灵符,基本以五色判别品阶,即金银紫青黄,元婴修士方可炼制金银两色符篆、金丹一阶可用紫符、筑基对应青符,黄符威力最弱,练气修士勤加练习就能画成。

    评定灵符优劣,要按照附属暗纹来判断,通常暗纹越多品次越好,黄色灵符从一阶下品到极品,分别对应练气初期到巅峰,若有擅用此道者,只需十多道同阶位杀伤灵符,自能轰杀相等修为的人。

    灵符暗纹类似练器精粹属性,有的可以曾叠雷霆之力,有的可以曾叠罡风之力,有的甚至可以曾叠伤害魂魄的力量。

    不同的力量更有无数细分支脉,精擅画制灵符的人,和阵法大师以及炼器师一样稀缺。”

    “大爷爷,这么说来,炼器一道是不是比制符更难?”钟守一拿出另一本早前钟紫言赠给他的【百器图策卷】。

    对于炼器,钟紫言压根不擅长,不仅不擅长,整个赤龙门也没较为厉害的炼器师。

    “器者,身之用也。道经所云,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由此来观,炼器者,实为炼心,自然难上加难,你可以将制符归入炼器一道之内,但无法拿制符与炼器同比。

    爷爷活了这么多年,倒也认得一些炼器一道登峰造极之辈,其中最厉害的人,莫过于与陶师伯交好的吴前辈。

    其人金丹修为,手下建有一座地兵谷,内里培养了许多炼器高手,在槐山,他家的灵器卖的最好。

    其它方面爷爷懂得不深,但争杀利器中,判断灵器品相优劣强弱,除了本身材质外,基本都要看精粹炼化出来的属性。

    这精粹属性,就像是往一根平平无奇樟木上缚宝珠,宝珠品相越好,这樟木越值钱。

    而属性的好坏难以把控,随机性特别强,造就附有强大属性的灵器,无一不需要炼器之人超强的实力和机运”

    时至如今,争杀利器之中,爷爷见过最好的灵器乃是一柄唤做【阳官】的灵剑,如今在你姜师叔手中运用神丽,威名远播。”

    钟守一突然想起自己的本命物,“那门里有没有适合我的灵器?”

    原来问了半天,自家孙儿在这里挖坑,“哈哈哈,莫急莫急,爷爷自会找最合适你的斧类灵器做你同参之用。”

    爷孙二人笑谈良久,到了傍晚,已经练气四层的燕尾行带着一位相似岁数的老者来到客栈内,与燕尾行不同的是,这老者已经练气九层。

    两方见面,燕尾行佯装与钟紫言没有什么牵连,只平淡介绍说这是他师兄:展蒯。

    此人正是紫云山派来负责接引灵根幼童入山门的接应道人。

    钟紫言双目凝盯一瞬,慢慢又缓和下来,面上虽然没什么异色,心里却发现这人的双眼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370章 国君遇刺

    那是一双紫眉褐瞳,自发根处由淡紫到霜白,脸色冷峻,即便是见了钟紫言,也没太多恭敬之色,他只作平常举态,执礼笑问:

    “听燕师弟说前辈游历四方途经此地,在下紫云山展蒯,特来拜见,想着作为此地主人家,招待一番前辈,若不然去西华观做客一番?”

    展蒯显然比燕尾行言语间有自信的多,这人虽是练气九层,但应该还有筑基的机会,神态从容,一看便久经世事。

    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他背后是否有底气,那些气质出尘者、光彩夺目者,亦或是步履矫健神态沉稳者,都是心里有底气的人,即便他们本身实力不强,也一定是见过大世面,背后有强力依靠。

    “哈哈,如此倒是多有叨扰,素闻紫云山梧桐子尤擅传道授法,今日一见你,顿觉他名不虚传。”

    这场见面既然是燕尾行和钟紫言刻意谋划,展蒯背后有什么人,钟紫言早就了解清楚了。

    紫云山如今有四位金丹,掌门唤作‘擎少愁’,是紫云山四十年前新晋的金丹掌门,其余三个金丹都已经老迈,四位金丹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人叫:凤翔温,金丹巅峰期,寿元即将枯竭。

    展蒯的师父正是凤翔温的得意弟子:梧桐子,总揽紫云山后辈弟子教习总务,和钟紫言一样,都是筑基巅峰境的修士。

    这个展蒯能被安排来负责灵根幼童招收,一大半都是梧桐子爱护所致,此人资质不高,但据燕尾行猜,他是有很大几率筑基的,来到这梁国王城几十年,平日里很多事基本都是燕尾行在干,展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对于这人的性子,燕尾行也给钟紫言分析过,展蒯学了他师父和师祖的护短脾性,极其厌恶外人欺负同门,另外此人一心修道不近女色,平日言语不多较为沉静,若非资质所限,早已登入筑基在山门接览要职。

    爷孙二人跟着展蒯来到西华观门前时,刚好碰到昨日见过面的关云昀,他着急往出跑,见今天连展老神仙都亲自邀请来钟紫言爷孙,心里发虚赶忙弯腰拜礼,燕尾行名义上是这人的师父,皱眉问说:

    “急急慌慌成何体统,发生了什么事?”

    “禀师父,方才新得到消息,国君在西岳山岭里遭到一个姓谷的刺客袭杀,徒儿正要赶着去探实情呢。”

    “哦?”燕尾行和展蒯都露出诧异之色,他们虽然是修真之人,但梁国国君的性命影响朝野走向,该关心的时候还是得关心。

    “你去查看罢,有何事速速折返回来禀报!”燕尾行对视一眼展蒯,冲关云昀摆了摆手。

    人走了以后,他二人继续将钟紫言邀请进西华观里做客,这次进的不是大殿,而是偏殿。

    钟紫言一入这座道观,就觉得内里灵气和外界截然不同,怪不得老远就能看到此处紫气上扬,这紫云山是真舍得在这里投入资源。

    一边与展蒯随意相谈,对方话语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问清楚钟紫言来的梁国王城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钟紫言含糊回应了他几句,大意就是呆一两个月就离开,主要是给孙儿游玩呢。

    修真界的规矩,已经划分清楚的地方,外人进去就相当于落在别人家里,总得说个缘由才说得过去。

    也好在钟紫云修为高,不然这展蒯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

    昨日听燕尾行说,这西华观里还呆着一位筑基修士,钟紫言猜测此时之所以察觉不出来,很大原因可能是在地下有隔绝灵力的阵法,那个乾方既然常年闭关修行,这里灵气浓郁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再是浓郁,连一阶灵地都比不上,那乾方很有可能不是卡在修为上,而是卡在某种术法和境界的领悟契机上。

    展蒯番来覆去问不出钟紫言跟脚,索性暂时放弃,见钟守一总是盯着偏殿里那盏灯草,笑道:

    “小道友感应灵敏,竟能瞧出这灯草的不凡之处,此灯草乃是紫云山特有的【紫气耀光灯】,虽属灵植,却是用来散光照明,较为独特,临走时不妨拿上一株。”

    钟紫言捋须接话:“此物比之【虚竹叶灯草】功效更胜,有安魂的用处,是一阶灵草中极其稀有的东西。”

    “前辈果真见多识广。”展蒯顺嘴称赞。

    小半个时辰还没到,偏殿外急冲冲的脚步声跑来,殿里的四人都沉静下来。

    展蒯向外喊了一声:“进来。”

    满头大汗的关云昀露出身子:“燕师父,展老神仙,国君他……他受了重伤!”

    “多重?”展蒯凝眉问道。

    “我爹说,有可能……”关云昀丧着脸顿了声。

    这对于凡俗国朝来说绝对是大事,展蒯和燕尾行作为此间修真门派驻守弟子,国君意外出事,他们多少也会有责任的。

    “知晓了,时间不早,你自去修寝。”

    眼见出了这档事,钟紫言自不能再呆着,等到关云昀退出偏殿后,他起身道:

    “既是出了大事,贫道今日便先行告辞,这几日在城中带着孙儿游玩一段,离开时再来告别。”

    展蒯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前辈,前辈尽管在城中游玩,待在下处理好凡俗事务,再邀您细细论道求教,师弟,你亲自送一送前辈!”

    他口中的师弟自然是燕尾行,恭敬领命后,带着钟紫言爷孙走出西华观大门,刚出大门不过数步,钟紫言招手施出隔音屏障,燕尾行问道:

    “前辈可观出什么破绽?可发觉了我那位乾方师叔?”

    钟紫言回头看了一眼西华观,平静笑道:“此地投入资源虽然不少,但我刚才一番探查,绝非难以破除之地,只因他本身不是依托灵地建设。

    你那乾方师叔的气息我并没有发觉,看来他日若真要斗上一斗,我与他胜负难料。

    西华观我已探查过,且问你,若是梁国国君真的丧命,你们是要很快再扶持一位?”

    燕尾行摇头道:“梁国千万黎民百姓,这国君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做,这事发生的突然,师兄必然会令西华子查清内里隐情,换朝的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钟紫言踏出脚步,隔音屏障瞬息破散,爷孙二人的影子随着夜色渐渐暗淡消失,留在燕尾行脑中的一段话:“不论如何,七十年前的事你能查清多少查多少,今日起,这王城所有牵涉当年事情的大臣府邸,贫道都要去看看。”

第371章 遗言有悖

    梁国的左右二相在近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实权握在手中,左相乔陵右相李冶,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家伙,常年深居简出,他们能安然活着,依仗的全是父辈积累下来的威望和资源。

    钟紫言在白云城时,听白护说过,当年他父亲死时,提及乔李两家似有牵涉姜国王朝覆灭之事,眼下既然来到王城,也是时候去他们府上看看了。

    回到客栈将钟守一安顿睡下,钟紫言漫步走出客栈,天上星光点点,王城内繁华热闹,但终归还是能感受出一些不寻常。

    国君出了性命危险,全城都开始戒严了,但明面上谁也不想造成民众恐慌,实则好些大臣已经聚众商议朝廷风向。

    左相乔陵的府邸在东城较为僻静的蓝田院,此时正是后半夜,庭院门口好些黑影一一进到府里,都是依附他家的下属门生。

    再没权柄,自前朝就存在的家族,肯定还是比大部分梁国臣子有实力的。

    钟紫言随意遮掩了身子踏入府门大殿,正见一个个年轻官员议论纷纷,谈的正是国君的伤势和朝廷风向。

    这些凡人哪能发现钟紫言,他们谈论来去,只等着高坐主席的那位耄耋老人开口说上一句,也好安心回去睡觉。

    人活到一定程度会变得异常沉稳,那是一种掌控场面和诸家心理的自信从容,乔陵如今那副神态,正是如此。

    年轻人从政总会有毛手毛脚的,此间少数中年人尚能沉得住气,各家小一辈们争论来去没个结果,终于有人开口问向高坐堂上的那位:

    “乔公,您乃是三朝元老,此番国君出事,江北张家必然有所动作,我等小儿辈力薄声微,还需您开句尊口,是争还是不争?”

    “对啊,乔老必有计策!”

    “正是,乔太爷必有高见!”

    ……

    人越老,越享受那种被小辈尊崇敬畏的感觉,王权富贵功名利禄,凡人谁能逃得脱?

    乔陵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你们这些瓜儿,心太急。

    如今国师尚没有断定陛下阖然,我们哪能越俎代庖,一切还等国师计划。”

    一段话后,场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明白乔陵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朝廷以国师和张明远分化两派,左右二相自然站在国师这一边,但各家都有各家要争的利益,这些门生子弟多半还是只拿乔陵当靠山,国师归根结底是道士,在他们心里,读书人怎么能被道士钳制驱使呢。

    “都回去罢,莫急躁,也无需惊慌,天塌不下来。”老头颤颤巍巍的离开席位,那些门生们都想再问一些事,可谁也不敢追上去。

    看着此间众人散场以后,钟紫言漫步来到后院,见乔陵独自走入屋中,他也跟着穿入屋里。

    老头站在地上沉默良久,刚想卧榻就寝,突然见屋子里多出一个身形清瘦黑袍道人。

    “你!”

    他来不及开口,钟紫言只瞥了他一眼,他闭口下榻,浑身冰冷,那是一种像是被天地压迫快要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要命丧黄泉。

    钟紫言负手看着投进屋里的月光,说道:“贫道不是凡尘中人,来此只为查一桩陈年旧事,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敢说半句谎言……”

    沙沙啦啦的声音自屋内茶桌上传出,那黑石茶台在瞬息间化作齑粉,上面的茶杯和茶具都掉落在地上。

    乔陵活了八十多年,对于神仙之说深信不疑,不然他也不会站在国师那一方阵营里,如今亲眼看到,心神震撼之余,连连点头。

    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不存在什么大彻大悟,是人都怕死,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腰缠万贯,越老越怕死,因为他们手里的财富权力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得到的越多,越不想失去。

    “仙人只管问,老夫…哦不,在下知无不言。”乔陵弯腰拱手。

    钟紫言便开口道:“你可听过‘紫云山’?”

    “这!”乔陵双目一滞,那张松黄黑斑的脸上满是惊色,见钟紫言皱眉,他赶紧回应:

    “听过,幼时听过。”

    “你对紫云山了解多少?”

    乔陵神思恍惚,少顷回忆道:“在下十六岁时,家中深夜迎来一位紫衣道人,与家父相谈良久,而后再没出现过。

    三十二岁时,家父临终前说那人乃是仙家门派紫云山的人,当年与其做了一桩生意,换来三颗延寿灵丹以及新朝百年的家族太平。”

    钟紫言继续问:“因此,姜国覆灭乃是你家谋划?”

    “这……这自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谋划,在下当时不过一青须壮儿,参与的事情不多,只知道姜国覆灭时,绝大多数臣子都暗地里臣服了,他们合力对付顽固不化的一方。”

    “哪一方顽固不化?”

    “应是宰相钟天墨一家。”乔陵停顿半刻,再没说出其它势力。

    钟紫言听罢,只觉心头悲凉,难以言语,又问:“当年屠灭钟家满门,可是有你家参与?”

    “……”乔陵斗大的汗珠往下滴落,通过前面那些问题,他分明能猜到面前这人似乎就是为了揪当下这个问题的。

    但说不说谎,好像都骗不过这道人,乔陵纠结半晌,咬牙回应:“是。”

    气氛压抑低沉,片刻后,屋子里并没有发生他脑海里想象的事,他耳中又传来问话:“当年你家与李家、白家,可有什么密谋未果而反目成仇的事?”

    这一问,乔陵几乎没有想什么,很快回答道:“亡父临终前说白李两家害了他,当年密谋了什么,在下未听得遗训。”

    钟紫言猛一转身:“什么?”

    屋里气压瞬息凝重,乔陵噗通跪在地上,“在下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当年我父临终前印堂黑紫,手心挽着一截半尺神秘紫竹,他闭眼的那一颗,紫竹也随风散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令钟紫言迷惑的是,白云城白护说他父亲临走前呢喃乔李两家害了他,而当下乔陵之父却说白李两家害了他,这三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沉吟良久,钟紫言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乔家可有子弟被送去紫云山?”

    乔陵不知所以,“族中人丁悉数列在族谱,从未有子弟远离王城。”

    这就更奇怪了,按说紫云山和他们三家做交易,给点延年益寿的丹药简直是欺瞒幼儿的伎俩,堂堂修真门派,不至于这般欺负凡人。

    想及此,钟紫言留下一句:“后续再来寻你!”

    身影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乔陵擦拭汗珠,庆幸自己人头还在脖子上,又犯愁钟紫言下次还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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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贫苦凡人意外执掌修真界破落门派的故事,没有各种外挂,没有无敌光环,鲜淋淋的现实境遇,可歌可泣的成长经历。前朝覆灭,钟家遗孤随老仆逃奔江北,机缘巧合卷入血虺化蛟事件,受清灵山道人所托寄送龙鼎。七百里风霜雨雪,即将完成嘱托时,被逼接任掌门大位......另类修真文明,一派掌门成长之路,争霸寰宇,开辟天地。全文慢热,非无脑文,Q群955606524。今日我掌天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日我掌天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日我掌天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