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舍生赌命
拓跋南天也不管别家用什么眼光看他,只四处扫了一眼,目光所过之处,人人闪避,嘴角露出讥笑,身影很快闪至北方看台前列,收了气势的魁梧躯体落座席位,紫黑劲服上有某种光点在白日之下熠熠生辉。
他本长的高壮,躯体匀称肌肉虬结,如一座小山峰般坐在那里,不由得便吸引了太多目光注视。
“哈哈哈,几位道兄多年不见,近况看似很好啊!”爽朗洪亮之音自那张厚薄有度的棱角嘴唇说出来,俨然一派大气。
赵良才由最初的微震转为笑脸,“拓跋老弟竟也结了金丹,真是可喜可贺,自此我槐山众家修士,又将迎来一轮鼎盛局面。”
陶方隐和吴显然没有赵胖子热切,只是颔首点头,不打算与拓跋南天多说什么。
场间擂台上,钟紫言并没有因为拓跋南天的到来太过震惊,反倒是玉狰子得意洋洋,老脸上满是贱兴之色。
这也正常,本来他牛魔谷实力强大,完全没必要惧怕与钟紫言的生死斗擂,只因为有陶方隐的存在,令他们畏首畏尾,对这场比斗,内部都有不同意见。
现在好了,拓跋南天自天雷城结丹归来,两家顶尖战力持平,单论两位话事人的实力,玉狰子一个筑基巅峰的修士,谁会以为能输给钟紫言。
“小杂种,你若是现在跪地求饶……”玉狰子显然还是想要羞辱钟紫言。
不等他说完,钟紫言寒声道:“余生四十载,头一遭与相差这般大境界的人撕斗,今日生死自负,开战吧!”
说罢,眉心青绿色龙卷风印刹时浮现,背后数十道寒冰刺凝结,齐齐射向玉狰子。
但凡下了决心不死不休,那出手可就不存在礼仪谦让,招招都奔着取对方性命的目的而去。
未等数十道冰刺射中玉狰子,钟紫言周身风力袭卷,浓郁血煞铺面散开,落地既是十七道斜弯斩刃,清风混杂血煞,如狂沙摧城,玉狰子本是不以为意的面色顷刻变黑,凝重应对。
先出手到底能不能赢,谁也不知道,但捉对厮杀,先出手必然占优势,修士在有限空间争斗,本就是争夺场地控制权,谁的气息能稳稳压住全场,后来者若是要反抗,所费的力气就要成倍增加。
玉狰子灵根至少包含水火两道,初拨冰刺他直接施展炎盾壁障全部抵消,冰刺射在炎盾上纷纷化作白色蒸汽,因修为境界有大差距,这种纯五行类术法几乎伤害不了他。
第二波血煞风刃明显不归五行术法,内有风灵根和血煞之力混合的特殊力量,想要抵消不是那么容易,玉狰子既是老奸巨猾身经百战的人,哪里会疏忽大意。
只见他张狂的白发向后飘卷,单手掐诀间,背后浮现硕大狼头虚影,这虚影足有两丈高,赤青相间,狼头口吐水火灵气,旋转混合在玉狰子身前凝成六棱盾壁,不待血煞风刃排山倒海推进,自发向前冲去,他自身人影也跟着盾壁直直向前。
双方此番开场,全都是消耗灵力的法子,在旁观者眼里,钟紫言的打法显然有问题,境界相差大意味着灵力也相差大,筑基初期怎么可能耗得过筑基巅峰。
可当血煞风刃竟然没花多少力气就快要把玉狰子的水火灵盾冲碎时,在场万千人真正认识到这位钟掌门也不是什么弱者。
“好小子,竟然是变异灵根!”玉狰子一边持续稳定防御灵璧,一边狰狞瞪目,狠声惊叹。
钟紫言不多说话,见玉狰子还是一个不紧不慢的防御姿态,冷眼掐诀施咒,双掌向下一拍,风水土三灵根中的土系术法【泥沙束缚】瞬身施放,教玉狰子双腿停顿了一息时间。
想靠这种小束拉拖时间明显不现实,但钟紫言只需要一息时间,下一刻他【疾风术】全力施展,二十七倍速度瞬间爆发,双手灰白石化又附带着血煞之力,直冲玉狰子面门。
玉狰子嘴角弯起,阴森笑了笑,背后狼头‘嗷呜~’一吼,那些相持不退的血煞风刃一时间冲消大半,这时钟紫言已然冲近他面门。
玉狰子只道:“找死!”
双手仍然撑着水火灵壁,背后的狼头突然呈半月弯转向前咬来,钟紫言眼看着就要将施展【化疆手】后附带血煞之力的手掌插入玉狰子胸膛,在感受到强烈危机后不得不硬生生止住势头,利用【水花雾影术】向后退出五丈范围。
额头的汗珠滴滴滚落,好险,刚才但凡被那狼头咬住,怕是拦腰就会断成两截,虽然躯体有【化疆手】本命天赋强化韧性,但钟紫言感觉那硕大狼头内的虚实獠牙应是比二阶灵器还要锋利的东西。
初次独身进攻不顺,等不到第二次发动攻击,玉狰子已经彻底消化血煞风刃之墙,腿脚用力一震,泥沙束缚荡然无存,猛力一蹬,下一刻两双手掌照着钟紫言的两侧太阳大穴拍来,这速度,比他疾风术全力施展都要快。
强烈的危机促使钟紫言不得不再次施展水花雾影术,那双如狮如虎的掌力拍合住时,直接将钟紫言消失后化作的水花顷刻蒸干,甚至产生了气震空间的动静。
“好强!”钟紫言呼呼喘气,自交手到现在,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本来先出手抢占的优势在两个回合就丢了个干净,场面一下子被玉狰子掌控住。
喘息也仅仅是三息时间,刚要起手再掐诀,那双如巨兽钢爪一般的手掌再次从面门当头撕盖下,钟紫言顷刻凝结冰盾抵挡,可惜连半息都挡不住,冰盾破裂以后钢爪继续往下,钟紫言勉强侧头,那钢爪力道瞬压左肩。
水花雾影术第三次施展,饶是极尽全力的遁逃,再现身时左侧肩骨已然感觉断裂了,来不及疼痛龇牙,那硕大狼头自身后咬来,整个躯体直接被叼咬在半空,原来玉狰子早已算定钟紫言落脚地,此时一支獠牙插入右腿,下一刻就要闭口咬合。
擂台下的姜玉洲见此情形,蹭的站起身就要上台,临脚踏出,见被虚影狼头叼咬的钟紫言第四次化作水花消失,心里疏松口气,拳头握的紧紧的,恨不得上台把那玉狰子碎尸万段。
场面完全是一边倒,围观上万修士在最初以为钟紫言能蹦一段时间,现在看,都在算着钟紫言能活几秒几息。
剑谷北侧看台,司徒业心有忧色,看了看一旁端坐平静捋须的陶方隐,心想,赤龙门这老祖当的,真是泰然自若。
赵胖子时不时便要‘唉~’叹口气,吴听得不耐烦,凝眉皱了一眼他,他看了看平静观战的陶方隐,指着场间尴尬笑道:“这真是势均力敌啊!”
不仅是首列几位金丹鄙夷他,连后排那些有头有脸的势力席位的筑基修士们,心里也都在笑“这赵胖子为了不得罪人,连‘力量悬殊’都能说成‘势均力敌’,真是委屈了他。”
拓跋南天双手环胸,**裸问向陶方隐:“陶老道兄,你家这位看来撑不了几个回合,你为何如此镇定,难道是已经选定了下一代接班人?”
陶方隐头都不回,只捋须缓慢眨了一下深邃眼眸,眼角皱纹褶起,说道:“乾坤未定,你怎知谁是黑龙?”
四位金丹心头皆是一震,都在想难道场间还会有什么变故?
有没有变故其实连陶方隐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日说什么也得信钟紫言,以往存的那些事到临头出手搭救的心思,因为有拓跋南天的出现,已然无法实施。
修真之人,终究还是得自己来面对劫难,何况这次生死斗擂完全是钟紫言自主约出的。
在拓跋南天看来,钟紫言基本是没什么反抗之力,这次自家的老谷主赢定了,自己来震场完全是多余的。
擂台上,钟紫言黑白玄纹道袍已然浸染成血色,发丝散乱,周身满是血煞浓氲,外场人看来,赤龙门这位中年掌门人,这时已经不像是道家修士,看那双愈渐星黑的眸子里闪着血气,好似妖魔一般。
反观玉狰子,须发后扬,倒显得风姿绝尘,老来一身道韵,更像在斩妖除魔。
玉狰子此时感觉钟紫言的灵力快要枯竭了,因为一般筑基初期的修士,连续逃命闪躲那么多次,遁身术法本就要消耗很大灵力,此时不犯晕厥已属特例。
“给过你机会,既然不抓着,便受死罢!”玉狰子狞笑闪身,他本体与狼头即刻融汇一处,一头赤青巨狼衔着狂暴的水火灵波冲向钟紫言。
钟紫言抬着疲惫眼球,精神猛一震,默念:仙风云隐!
在玉狰子所化巨狼冲近的前一息,瞬间消失不见,玉狰子以为他又是勉力施展的水花雾影术,不料这一次,钟紫言久久不再显身。
所化巨狼变回人样,玉狰子微微呼着气,双目扫过擂台八方,神识也尽力感知,竟然连钟紫言的一丁点儿气息都感知不到。
十息一过,青白色龙卷风刃自玉狰子头顶钻刺而下,当头震呵之言:风卷尘生!
玉狰子心神操控本命狼灵虚影向上咬合,那风卷尘生之力竟然直接将虚影拉扯入漩涡,狼头呜咽嗷呜,吃痛闪离,玉狰子脑袋微微向前一闪,风力形成的钻刺直接刺入他的脖颈内。
紧接着,血猩煞气疯狂顺着他的皮肤直灌其经脉血肉,玉狰子吃痛反手一抓,如钢爪一般的枯手直接抓住隐匿无声的钟紫言喉结。
被人抓住自然就显了身形,钟紫言没想到这老不死的竟然能在脊椎受制时反手控他,如今咽喉被抓,下一刻只需轻轻一捏,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人手里,生死一刻,喉骨下移,同时已经感受到玉狰子狠狠捏紧的钢爪。
脖子上如利刃切开口子,鲜血内附带着浓郁煞气,顺着玉狰子的那只左手直接喷涌流满他全身。
两个血淋淋的人各自不曾放开,钟紫言右手握着玉狰子左手极力卸劲,左手变化灰白色直插玉狰子胸膛,进去半寸后遇到阻碍,钟紫言双目瞪大,满是血丝,狰狞怒笑:“吾活至今,从未如此舍生,今日以后,但凡存留性命,再不惧你这等白耗光阴之辈,去给吾妻陪葬罢!”
疯魔后的人何其可怕,既然被握住了脖颈,既然已然断裂血口,索性半边皮肉血管都不要了,用力一挣脱,留着剩余的气力运转灵气将流出的所有鲜血都汇涌去玉狰子伤口处,灌入他的体内。
趁着头脑还有意识,识海本命云息鲸发出震撼灵魂的鸣叫,【稳心劲】【云息心】同时发动,挣脱呆滞一瞬的玉狰子掌控,钟紫言向后踉跄五步跌倒在地,捂着脖子斜眼瞅看玉狰子,那眼神,是赌徒亡命下注的眼神,不到最后一刻,这条命一定要活,即便最终会死,也要死在那老贼后面!
第243章 我不能死
一声闷雷惊炸,天上凝聚小片黑色雷云,轰隆作响。
“既然是生死斗,第三人插手怕不太好吧?”
擂台外面已然飞在半空的姜玉洲被一股无形之力控制僵直,拓跋南天嘴角上扬,环胸浮在他对面。
姜玉洲手中金光长剑附着黑色霹雳滋滋噼啪,可惜即便是用尽全力,也挥舞不得。
全场看客因这一声雷霆轰隆,气氛达到顶峰,他们都能看出来,显然赤龙门的人先沉不住气了。
“玉洲儿,收剑!”平淡苍老之音轻声一说,内含道家真言气劲,直接将拓跋南天的压制打破。
姜玉洲看着擂台上捂着脖子奄奄一息的掌门师弟,手中长剑握死又松开,再握死,最后用力看了一眼剑谷北面看台平静捋须的陶师叔,“唉!”
收了术式,天上黑云顷刻消散,他压着怒气降落地面,气哼哼靠在草棚木柱边。
那拓跋南天见姜玉洲放弃进场扰乱比斗,一个闪身又坐回原位。
所有看客都能看出来姜玉洲想要救钟紫言,但这是生死斗擂,要出面也是金丹老祖出面调解,可赤龙门那位陶老祖看着不像是会开口退步的样子。
姜玉洲不理解,早十多天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师叔不管不顾了呢?
在他的认知里,掌门师弟绝不能死,陶师叔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此时不该沉默啊。
不仅是姜玉洲不理解,自家门内所有门人都不理解,掌门快要死了,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被杀么?
擂台上的钟紫言没精力感知外面发生什么,他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玉狰子身上。
这老贼此时浑身血气翻涌,哈哈狞笑,对着钟紫言道:“小东西,这下还有什么招数?”
他胸口虽被钟紫言割开血口,但离心脏尚有距离,除了感觉浑身逐渐热胀以外,没发现其他异况。
一步步朝着钟紫言走过来,脸上又是讥笑又是怜悯,“再躲啊,隐身隐气的术法呢?继续施展啊。”
小人得志就是这般嘴脸,他见钟紫言已然无法再动弹,眼光再冷,也吓唬不住他。
感觉胜券在握,那自然得极尽羞辱,不过在羞辱之前,他要确定钟紫言是不是真的山穷水尽,小手段试探显得不体面,他就用大手段。
“老夫当年纵横此地时,你的前世怕也没出生呢,此番既然自己找死,我精心准备的大手笔不能浪费,就让你死的痛快一些。”玉狰子激奋笑着,忍者疼痛再召狼头虚影。
他双眼逐渐变红还不自知,愈发癫狂的摊开双手,一颗神秘晶石漂浮半空,晶石也是虚化的东西,身后硕大狼头本是低靡状态,向前一口吞掉晶石时,整个虚影变得凝实,且狼躯逐渐完整。
“哈哈哈,此乃老夫本命灵兽沧溟狰,你死在我平生最强天赋术法之下,亦不算白活。”
玉狰子像是忘记了疼痛,默念咒诀,掐指施术,凝实后的狼躯变得瘦小很多,但气势浑厚,跟着玉狰子咒诀奔跑,一道六棱水火灵壁浮出,狼躯一跃跨过灵壁,顷刻变成水火绞柔形态直直冲向躺在地上的钟紫言。
此时的场面既是钟紫言被动承受这般大术,看那气势和威压都能逼近金丹初期的威力,用来杀他简直绰绰有余。
人在亲眼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感觉到时间变得异常慢,钟紫言此时就感觉那头奔来的水火狼体逼近的异常慢。
跑是跑不掉了,已经被锁定,那股威压超出筑基范畴,这老贼即便是到了最后,也没有掉以轻心。
没法跑,脖子还得捂着,体内血液也快要流干,怎么办?
头脑一阵阵晕厥,双眼睁大,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事前谋划的计策,明显要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能死,我不能死!’咬牙一只手捂着脖颈,一只手从储物戒中拿出八百多张符篆,有黄有青,一挥洒全部用了出去,体力灵气枯竭以后就抽寿元,原本只是两鬓微白,逐渐的,上额、脑后、天灵处的黑发,一丝丝转为白色。
把当年自白石洞之行获取的灵符全部用出来,围成圆形护罩抵挡,下一刻那水火狼形术法冲来,‘轰~’的碰在壁障上,堪堪僵持了三息时间,壁障碎裂,符条湮灭。
剑谷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水火狼形术法轰击在钟紫言身上,即便是浑身化作灰白色,化疆手天赋极力施用,胸口腹部也被贯穿大口,脊骨打断,后辈地下都被震成石坑。
死一般的寂静……
擂台上,钟紫言那支捂着脖颈的手无力脱落,双眼睁瞪,微弱的光彩一闪一闪,好似即将熄灭的火苗一般。
北侧看台上,陶方隐瞬身消失,下一瞬出现在擂台边,可惜刚要入场便被拓跋南天挡住。
擂台下,草棚内的孟蛙捂嘴痛哭,悲凉之气冲顶脑门,踉跄着就要奔上台去。
姜玉洲已然再度出剑冲向擂台,正觉老僧拦不住姜玉洲,但赤龙门其他弟子他一手拦截,“钟小友尚未陨落,你等冷静些。”
在姜玉洲即将冲上擂台时,一声牛哞响彻剑谷,他身子被拓跋南天散出的威压再次控制僵直,只听拓跋南天道:“比斗尚未结束,怎么你赤龙门竟是一群出尔反尔之辈!”
陶方隐将目光凝向弥留之际的钟紫言,见他用尽气力微微摇头,死志萌生,再救只会平添阻碍。
陶方隐双脚落地,一步步走入擂台外的草棚内,孟蛙哭着道:“老祖,您救救钟大哥吧!”
姜玉洲被拓跋南天压制,陶方隐挥手直接将他卷回棚内,负手哀叹:“是生是死,已然不受外人控制,等着罢!”
擂台上,玉狰子状若癫狂,周身三丈血煞浓郁,他双目发红,“啧啧啧,真是顽强的生命力。”
一步步走近钟紫言,见他胸口大洞直透地底,双眼微弱神采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俯身对他说:“怎么样?小子,是否有后悔和我作对?”
钟紫言脖颈破风,血迹干枯,已然没有再多气力说话,眼神模糊,天上日光照下,他双眼如鱼目一般呆滞。他好似听到了久违的干燥笑声,那笑声中散着一股无惧世间任何磨难的态度,那是……啊翁的笑声。
视线愈发模糊,耳中好几种声音在响,有幼时父亲把自己架在脖子上读儒经的声音、有母亲摇篮轻哼的歌调、有同族那些兄长对攻木剑的抨击、还有全族被屠戮时候的各种凄惨嚎叫。
‘呵呵,终究还是走到头了么?’
脑海里那些已经记不清容颜的族人面孔,没想到临死前想到的竟是他们,时光倒回,越来越多的面孔浮现,“宓儿、刘师叔、狗儿、沈雄、童泰师兄、齐师兄、董师兄…张明远、苗丫头、师父……”
太多太多面容,昨日还在欢声笑语,今日已然尽皆逝去,如今,自己也要随他们去了。
“舍不得,我这一生凄苦尚未历尽,大业未成,不能死,我不能死!!!”
脑海逐渐混沌昏沉,耳中各种声音消失,只余下玉狰子老贼癫狂的没完没了的言语:“……到现在还不是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连结各方盟属,那藏风岭……”
钟紫言已然闭合的双眼猛地睁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
这老贼已然布好后续计划,只等斗擂结束,就要倾覆整个赤龙门,不能被他得逞。
“呦,还没死,你是想通告外面姓陶的?啧啧,可惜他听不到的,你有力气喊叫么?”
玉狰子揪起钟紫言的白发拖在地上痴狂癫笑,震声对着剑谷所有看客道:“你等看好,这便是与我牛魔谷为敌的下场……”
场外姜玉洲睚眦欲裂,“此贼猖獗如斯,如此羞辱师弟,不诛他我枉生成人!”
再是想上场救人,陶方隐安立前方,门内这些人谁也冲不出去,孟蛙哭着道:“老祖,求求你,求求你了!”
陶方隐皱眉观察场间,忽然心头一震,恍然大悟,“莫急,言儿或许有一线生机!”
拓跋南天也发觉了擂台上玉狰子的不对劲,看他周身血煞愈发浓郁,躯体逐渐膨胀,双目完全变为猩红血色。
当所有人都以为钟紫言已经输了时,擂台上痴狂耀武扬威的玉狰子忽然呆立当场,他慢慢低头看向钟紫言,见不知何时,钟紫言的一支枯瘦的手掌抓住了自己揪提他头发的手。
“我…不能…死,门人…需要我,所以……清风化煞!”
在刹那间,‘砰噗’一声,玉狰子爆炸成了血雾。
钟紫言勉力摸了一把鲜血,在石板上写了两个半字,双眼闭合倒地。
陷入无尽的漆黑深渊。
第244章 屋漏偏逢
床头间似乎有人低声抽泣着,乎远乎近,身体的知觉在逐渐回归掌控,那低声的抽泣便变得清晰。
慢慢的,听清楚了,那是一位女儿家的哀伤怜意,在哭谁呢?应该是在哭自己吧。
所谓的人生,不就是从哭声开始,以哭声结束么?
意识回归**,有了知觉,就有了痛苦,能感受到疼痛,说明自己还活着,心里苦笑自呢:‘我终归是命大!’
再疼痛,眼睛也得睁开,因为喉咙好似被寒冰包裹,微微凉气运输上下,根本开不了口。
眼睛慢慢睁开,灯火光芒映照进来,一位柔荑女子端坐在榻侧抹眼泪,钟紫言看清了她,是孟蛙。
这丫头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洞府内灯火通亮,很刺眼,现下应该是子夜,只是不知离斗擂结束过了多久。
胸口往下的腹部虽然震震刺痛,但能感受到断骨和血肉生长出来了,就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珍稀灵宝,要使得自己这幅躯体再变完整,代价怕是不菲。
动弹不得,言语也说不出口,只能一直盯着那丫头看,她如今也三十多岁了,愈发水灵柔丽,哭起来楚楚动人,介乎青春与成熟之间的美感,确实让人着迷。
看到她,钟紫言就想起了司徒宓,若是宓儿还活着,现下也应该如这丫头一般,哭的伤心死了。
有人为自己伤心,总好过没人,且眼前这身穿碧螺裙衫的女子,实际上是自己很喜欢的人儿。
人生在世,经历过死亡,才知一切美好的珍贵,眼珠眨动,想起斗擂场上弥留之际脑海中出现的那些人影,心头哀叹:“我未曾珍惜的,我不再拥有。”
以往种种,已是烟云泡影,当下这人儿,绝对是得珍惜的。
抽泣声逐渐消失,孟蛙转头一看,见钟紫言温和盯着她,本来刚止住的眼泪,不自主又流了出来,情至深处,埋头抱住钟紫言,“钟大哥。”
呜呜咽咽持续少顷,赶忙坐起身擦干眼泪,破涕为笑,“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
她知道钟紫言说不得话,沉默一瞬,欲言又止。
钟紫言稍显疑惑,又转动了眼珠,眨了两下,孟蛙犹犹豫豫,开口道:
“你昏迷有两日了,发生了很多事,我……”
见钟紫言平静眨眼,孟蛙想了想,继续说道:
“那日你利用血煞之气出奇胜了玉狰子,昏死之前留下‘藏风’二字,老祖猜测藏风岭有变,先教姜师叔北出槐山地界,他与另外两位金丹老祖商议救你之法。
因你伤势太重,性命垂危,赵良才前辈拿出【碧海还生藕】以作交换,与陶老祖秘密谈了条件,应允后,四位金丹亲手救治,才得以保全你的性命。
晚间老祖听获消息,咱家北上建造新山门的人全被牛魔谷修士俘获,他匆匆离开山门,不想第二日门里也遭了攻袭,幸亏有简师叔主持大局,防御了两个时辰后老祖再次归来,打杀了百余恶贼。
而后他调遣落魄峰驻守的贪狼殿二百余外事散修发往北方,至今也没有音讯……”
孟蛙口中的‘第二日’,也就是今夜以前的时候,距今不过六七个时辰,钟紫言听罢,心头泛起凉意,又惊又忧。
果然还是晚了一步,那日与玉狰子生死斗擂,最后弥留之际,其俯身说的正是他们的计划,联合了数十家大小势力侵占藏风岭,倚仗的还不是拓跋南天初入金丹的修为。
门人正处水生火热的大变故中,自己却躺在榻上难以动弹,想及此,钟紫言哪里还能躺的安稳。
几次想要动身,都提不起半分力气,孟蛙劝说着:
“钟大哥,你莫急,此时门里没危险,简师叔和好几位师兄都在天枢殿议事,护山大阵也十成启动着呢。”
钟紫言极力张嘴,发出一声‘去’字,眼珠向洞府门口示意,孟蛙领会,“我这就去招他们来见你。”说罢快步出了府门。
洞府内,光影一闪,那头通体碧蓝的小东西游动而来,亲昵的在钟紫言脸上蹭来蹭去,主人醒了,它自然高兴的紧。
心意相同,钟紫言能知道它在怪自己那日不教其上台,可惜自己再是想与它并肩作战,无奈那是生死斗擂,双方灵兽宠类根本不能入场。
很多时候,谁的劫难来临,谁就得独身去承担,外人外物,帮不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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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洞府门开,孟蛙带着简雍和苟有为走了进来。
简雍一袭青灰长衫,面色凝重,见钟紫言睁着眼目视其身,执礼道:“掌门可算是度过了危险之期,大幸事!”
苟有为黑须乱糟,像是刚经历一番争吵,对钟紫言虽然恭敬,气色却泛红高涨,明显心态还没有平息下来。
钟紫言平静看着二人,目光中大有问询之意。
简雍能体会钟紫言想要了解局势的心情,沉思少顷,道:
“前一波主要是些二流势力攻袭山门,他们似乎知晓陶师叔不在门内,以槐山北麓、槐阴河上游的几个势力为首,纠集了参差不齐的散修欲要攻破我断水崖,可惜他们低估了护山大阵的防御力,正巧我在门内,又有多位南疆客卿相助,守了两个时辰待师叔返回来,杀了个七七八八。
师叔返回来时很匆忙,离开时更匆忙,余香和几位暗探获闻消息,拓跋南天占领了藏风岭,姜师弟传讯召集贪狼殿外事散修,为的正是趁着他们尚未建起护山阵法,一举夺回来那座灵地。
如今北地已经开战,战况还不知深浅,但激烈程度必然不小。
我本是今夜想去司徒家借些人手,刚才司徒十七前来急告,南疆大批魔物来犯,吴前辈、赵前辈和司徒前辈都在艰难应对着。
此番魔物来势汹汹,若是御魔城破了,咱们整个槐山数十万散修,都要往北流亡了。
唉……”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来时一桩桩,两边战局都很吃紧,司徒家也抽不出人手帮助赤龙门。
钟紫言将目光望向苟有为,苟有为凝目一思,补充道:“掌门放心,如今断水崖并无人员伤亡,只是不知北上建设山门的那些同门是何状况,若真如传讯所说,‘被俘’还好一些,留待最后两方谈条件自能保下,若是……”
话不必全说出来,真要是发生了坏结果,那些门人一个也活不得。
简雍和苟有为在明面上看都是沉稳之人,实际上真正沉稳的只有简雍,苟有为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激进秉性,遇到这种事,他主张门里但凡能战斗的,都得去北方参战。
涉及宗派百年千年的大事,即便是死一些人,他苟有为也觉得值。
简雍站在洞府内走了两步,弯头道:“眼下槐山外有魔物攻城,内部我赤龙门和牛魔谷那一众人生死交战,按照陶师叔的吩咐,我们只管守住两座山门便好。
断水崖自无破开的道理,落魄峰那边,不二与商富海等人守着,护山阵法比断水崖还要强,应是不会出大问题。”
听简雍说罢,苟有为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钟紫言缓缓闭目,睁眼时示意二人可以出去了。
洞府内再次陷入沉寂,孟蛙就那样静静呆着,后半夜钟紫言闭眼入梦,她守在榻侧,一步也未离开。
天明时,钟紫言猛地睁开眼睛,喉间气流呼呼作响,强撑着疼痛,费力低沉喘道:
“去唤他二人进来!”
第245章 从中作梗
巨大的洞窟刚建造了一半,土木砌石三五堆叠,三位女子坐在小石台上,另一边是十多个男子,以周洪为首。
这里是鬼母毒虫遗留的巢穴,赤龙门首批人初来时,打算将这里最后修建成宗门主殿,没想到整个藏风山各方阵位都还没布置妥当,就被二十多位筑基修士冲破屏障,极快制服。
事发突然,若非其中有个灰衣褐睛的老修大喊着不能害人性命,杜兰周洪等人早就豁出命守卫藏风山了。
洞口封了灵障,那灰衣褐睛的老修一人守在外面,眉头紧皱,好像被俘虏的是他自己一般。
洞内头顶裂缝天窗间,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本是烈日当空,一眨眼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周洪站起身向洞口走了两步,又回返原位,气哼哼坐下,在他身后,把手缩在袖子里的年轻修士低声吐槽:“都三天了,门里还没派人前来,咱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周洪反手就是一巴掌,怒瞪道:“放你娘的屁,没听到昨日那么大的响动么?老祖就在山下,你怕个甚?”
那年轻修士面色煞白,本也瘦弱,被周洪打的跌倒在地,呜呜哭呢:“你打我做何?有本事打外面人去!”
陈盛年忙拦住还要踹脚的周洪,见他怒气冲冲,劝导:“师兄,你理智一些,六安平日胆小,遭遇这种事,唠叨两句可以理解。”
六安是那年轻人的姓名,前年招入外事堂的散修,建造一道很是精擅,可惜胆小怕事,若非陈盛年屡屡提携,怕也混不到这次北行的队伍中。
陈盛年背着那把小太乙剑仰头望了望被乌云遮住的天空,雷霆一闪而过,雨点漆漆淋淋降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按照北地那些恶徒平素行径,自家这些人在被制服的那一刻就都该见阎王了,多亏洞口守着的老修极力阻拦,囫囵忽悠一通,才使自家同门成为俘虏被关押于此。
那人陈盛年认得,他自己在黑龙殿也领着差事,北地有哪些暗探,一清二楚。
老修本名范无鸠,乃是荆棘谷的老人,年前受掌门之命搅和玄机道人遗冢之事,观其汇报密信的方式,是个极其小心的主儿。
如今门人困在这里,陈盛年还不敢走去洞府与范无鸠互通什么,万一被其他敌人看到,那老家伙估计也不会好过。
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昨日听到姜师叔惊雷剑鸣,都知道有人在外设法搭救,可惜又听看守的另外一个筑基修士说拓跋南天也在藏风山,这下就不好办了。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杜兰师叔此刻还受着伤,陈盛年走近她身侧问了问伤势有否好转,看其面色还是老样子。
陈盛年轻叹了口气,这位师叔虽是女流,争杀起来半点不输男儿,性子清冷刚烈,若非为护自己性命,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腹部、内臂、肩背,全是剑口,愣是没哼一声,面色冰寒,白衣卷着青霜冰剑,但凡洞口有人进来,想必她是绝对要第一个挡在前面的。
“陈师弟,你安心坐下,放心,掌门和老祖一定会来救咱们的。”周洪收了脾气,对陈盛年说出话来。
陈盛年颔首点头,心里不由一笑,周师兄前一刻还火急火燎,此时反倒劝起了自己,看来他心里也没个底。
雨水越流越大,雷声时不时划过洞窟天窗裂缝,带来的几个年轻人都缩着身子疲惫靠墙,他们毕竟是没经历过这种事,陈盛年很理解。
观察洞内诸人表情,孔雀师姐和岳西凤师姐显得很平静,常运平日大咧,此时呆看着天不说话,也晓不得他在想什么。
陈盛年正打算走过去陪同坐一坐,却听洞外有别的修士冒雨走来。
那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俊俏的年轻修士,穿着一身紫色裘袍,修为在筑基后期,定睛细看,陈盛年知道了他是谁,聂清。
只见他俯在范无鸠耳边说了一阵话,由于陈盛年离得远,又受灵障隔阂,听不到具体声音,少顷二人背对洞府门,显然聂清也不打算离开了。
有这两人在洞外守着,其他师兄弟愈发忧愁,陈盛年却心安了许多,只有他知道,那二人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家这一干同门。
三盏茶的时间还没到,饶是洞外大雨倾盆,竟然还有人影飘来。
一共三个人,两个练气修士,一个筑基修士。
为首者是一个中年黑发男子,眼眸碧绿如蛇目,其右侧站着一位身高近八尺脸有刀疤的丑陋男修,身后筑基老修样貌平平,半眯着眼不说话。
听聂清皱眉说道:“玉狞子,你来干什么?”
玉狞子阴毒笑了笑,“怎么,真当自己是谷主接班人了?我来干什么用你管教?”
聂清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玉狞子转而对范无鸠道:“范前辈,您在此地也守了三天,这鬼差事怎能教您干,换我们来,如何?”
范无鸠身形矮小,以往在牛魔谷和荆棘谷两方众多修士眼里,神神秘秘,此番不知怎的混入这个计划,成了看守俘虏的人。
玉狞子说出话来,见范无鸠眼皮动了动,将头瞥向山洞内,又转回来,不急不缓说了句:“不必。”
尴尬当场,他以为他的脸面多少有些作用,可惜在范无鸠面前不好使。
不给面子,心里自然有气,但玉狞子是一个比他师父城府还要深的人,眼珠微凝,冷声开口:“范前辈似乎不愿与晚辈交朋友,听闻您有个小徒儿,这两家往后并入一家,总该考虑考虑他的发展吧?”
范无鸠当即面色泛寒,“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换岗看守,您也劳累这么些天,该休息休息了。”
范无鸠沉吟少顷,正要开口,只听聂清抢道:“玉狞子,你是想对里面的人施以毒手吧?仗着谷主与师父的承诺,杀了他们,两家必然不死不休,而你始终受师父庇护,可有想过其他兄弟的死活?”
范无鸠瞬间被点醒:“当初攻来便是玉谷主的计策,今时玉谷主落败身亡,里面的人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赤龙门那位如何能够放的过我?”
聂清又洪声大气说道:“是你想将师父逼入死境,还是你们一系想将师父逼入死境?”
玉狞子慌乱看了看四周,咬牙切齿,“血口喷人,你们死死守在这里,难道是赤龙门的奸细?”
此话一出,聂清和范无鸠震目,尽管他们知道玉狞子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刚才聂清大声说的话,可心里有鬼,面上自然不可能轻松,聂清反嘴争辩:“此番计策全由谷主发动,师父根本就是被逼着出头,我为护最坏结局,有何错?槐山大势尽在那几位金丹手中,眼下御魔城告急,若非你惹怒姜前辈,怎会引出此间大混战?”
玉狞子已知此局靠言语解决不得,双目一凝:“杀!”
第246章 二则其一
雷雨不停,藏风山外二百余踏剑修士对持拓跋南天率领的多方乌合散修。
在人数上,赤龙门一众完全不占优势,对方筑基练气整合起来比己方多了两倍。
可在气势上明显赤龙门更胜一筹,贪狼殿所招从属皆是当年开辟落魄峰挑选出来的,多年来早已被姜玉洲整合服帖,令行禁止。
其中诸如赵充、罗定春、朱玉子等人,在练气一阶早已是巅峰地位,只差机缘筑基,各个手段了得,不输普通筑基散修。
要说使己方修士气势强盛的最大原因,还归结于陶老祖身上。
拓跋南天新晋金丹,虽有威名,但与陶老祖这位结丹多年的中期人物,没法比。
自昨日到如今,拢共打了两场,都是拓跋南天败阵退却。
此时姜玉洲手握金光长剑,背后还背着一黑一紫两柄剑,厉声喊道:“既是决意不退出我赤龙门灵地,那这雷霆之下,管教你等尽成亡魂!”
那把金光长剑在话声落后,瞬间飞上天际云层,姜玉洲只说了一个‘杀’字,身后二百余修士向着对方阵营齐齐施放剑气,这些剑气本是一道道泛白寒烈之气,在天上那柄金光长剑化作十丈大小飞驰向下时,竟然纷纷变作金色汇合成剑气洪流。
“聚流万剑诀,疾!”
随着震颤怒吼之音,剑气洪流斜立向藏风山外的那数百修士,以拓跋南天为首撑起紫光护罩,背后一个个向前助推灵力,竟然没有一点想要结阵的趋势。
姜玉洲冷笑一声,“乌合之众!”
剑诀向前起手落指,那金光剑气洪流一阵阵剑雨激烈冲射,碰到拓跋南天撑起的紫光屏障铮鸣刺耳,在侧面观战的陶方隐平静捋须,他在观察对方还剩多少实力。
两日来,牛魔谷从属内多有叫嚣者,两方撕斗数次,死了百余人,到如今再看,自家门下的损失比对方少了何止七成。
人心不合造成的局面就是这样,若非拓跋南天一力庇护那些人,单凭他陶方隐,就能把那些崽子们诛杀大半。
尽管知道他们内部出了问题,但作为赤龙门金丹老祖,不论拓跋南天有什么心思,但凡是要庇护那些人,就得跟着处理干净,否则以那人的根基,将来只会给言儿留下天大祸患。
从人数和单独实力上比,那一帮人里面的筑基修士加起来有七十余位,自家阵营内的筑基不超过十人,可他们在一起爆发的力量明显比不过自家。
陶方隐盯着剑气洪流消耗了大半时,双掌上浮,烈炎浮空,身后灼热焱涛成排翻滚,向着拓跋南天撑起的紫光屏障落掌施展,一**焱涛随着剑气冲击紫光屏障,没过五息,屏障便传出破碎声响。
“哞~”
一声牛哞伴着雷声吼出,拓跋南天魁梧身影背后浮现墨紫牛头,那是他两头本命之一,玄阳魔牛的真身。
牛角散出紫光助力弥补屏障,强撑了十来息,声势萎靡的刹那,藏风山上空黑雾氤氲,硕大独角蛇头吞吐黑光,这是拓跋南天另一头本命兽,黑鳞角蝰。
他身后粗犷大汉急急叫喊:“拓跋前辈,那姓陶的在一旁暗算我等,何不教您的本命角蝰飞出对斗。”
“对啊,您本命亦是金丹实力,分神切出去扰乱姓陶的,咱们就能抵过这波合击剑阵,而后散开冲袭他家,人数上自能压倒性胜利。”长松剑庄伍德子面目可憎,似在努力输送着灵气。
铁器门田襄子白须被割了大半,沙哑道:“还是攻那姜玉洲才是正解,他修士剑阵但凡破开,拓跋前辈可直捣黄龙,再擒核心人物,看那姓陶的还愿不愿意坐下来好好商议。”
……
拓跋南天猩红目光向后一瞥,那些还有空闲说话的人纷纷低头催发灵力,眼看着剑气洪流即将消耗完,各家人都有了胜利的念头,忽有人喊了一声:“南方有金丹气息极速飞来!”
拓跋南天哪里顾得上看南方,八尺高的躯体腹背皆是血气,新伤旧伤一起破开口子,血柱喷涌,他大声震啸,双臂猛的一推,将紫光屏障全力化盾推出,直接冲消了剑气洪流最后的余波。
赤龙门这一方再聚阵式已然不够气力,人人掣剑向那帮乌合野修冲去,“杀啊!”
拓跋南天召唤两头本命兽一齐围攻陶方隐,陶方隐背后红钟巨影浮现,铛的一声震响,连云层雨迹都被虚顿湮灭。
都知道,这是三日间最后一战了,此战过后就能分出个胜负。
嗷~
一声入魂吼啸自南面传来,三十多丈长的血红蛟躯蜿蜒疾驰,不过五息时间已然来到乱战之地。
嗷~吼~
再一次惊叫鸣吼,内里带着一丝龙吟镇魂,所有交手的人都微微呆滞,趁着寂静的空档,一声咳嗽言语冷清开口:
“都住手罢!”
恰逢乌蒙蒙的云气逐渐散开,日光照透云层,天色渐亮,那条血红蛟龙的鳞甲闪闪发光,睛目凶视每一个还欲出手害人性命的散修。
血蛟头顶,一身披赤黑道袍的清瘦人影捂着嘴咳嗽两声,对姜玉洲道:“师兄,收整人手,撤回来。”
雪白的发丝被雨后清风吹的向后飘散,钟紫言面色煞白,显然还在重病之中。
陶方隐闪身来到钟紫言身侧,哀叹:“你不好好养伤,跑来此地作甚?”
姜玉洲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见自家掌门师弟明显不是开玩笑,重重哼了一声,抬手:“撤出来!”
只这短短片刻混战,己方早前积攒的优势全失去了,人又死了二十多位。
不过那些敌人本来激奋的面容呆滞停顿,由喜转衰,都知道这场大战要落幕了。
单凭拓跋南天一个金丹,连陶方隐都打不过,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又请来一头凶兽蛟龙,看那闪着金红色刺眼光芒的鳞甲,不是远古凶兽,也是其后代所出。
拓跋南天收了两头本命兽,双目逐渐平淡冷静下来,站在那一众乌合散修前头,冷冷看着钟紫言。
钟紫言微弱声音开口:
“拓跋前辈,此刻有两条路可走:一,撤出藏风山,放我弟子门人,率众南下防守御魔城。二,全数留下性命!
十息时间,二择其一。
十、九、八、七……一!”
第247章 情义所累
“莫动手,我去御魔城,我这就去御魔城!”
最后时刻,有人开口了,但不是拓跋南天,而是他身后的钱山,这位被玉狰子亲手扶持上荆棘谷话事人位子的筑基修士,人长得粗犷霸气,事到临头,却最先暴露出来畏怯本性。
蹭的一跃脱离拓跋南天所率的队伍,独自飞到一旁二十丈远的地方,老老实实浮在空中。
“我也去,我去守城!”
“现下的确该以大局为重。”
“铁道友说的是,算我一个。”
……
钱山一行动,那些原本还畏惧拓跋南天会怪罪他们的散修纷纷跟着撇清关系,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一股脑儿都飞去钱山浮空的地方。
一帮乌合之众,人心本也不齐,原以为赤龙门的实力他们已然都看透了,如今钟紫言拖着病躯带来一头金丹期的蛟龙,傻眼之余,下意识都露了怯。
一会儿的功夫,一波人分散成两拨,跟着拓跋南天的仅剩不到百人,全是牛魔谷本家修士。
钟紫言见拓跋南天依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抬头望了望云气渐散的天空,召出碧蓝小鲸,抬脚踩踏其背,离开了烛云的头顶,随着脚步的离开说了一声:
“一个不留!”
烛云昂扬抬头吼啸,要冲出去的刹那间,藏风山内血淋淋的踉跄奔出来一个人影:“且慢,钟前辈,师父,大家且慢动手……”
来人练气后期的修为,浑身是血,身体上七八处剑伤,前胸后背都被剑刺贯穿。
拓跋南天抬手对钟紫言道:“祸不及我徒儿,你我两方稍后动手不迟!”
转头便极速闪至聂清身旁,“你怎的伤成这样,何人所为?”
聂清半跪在地,血泪涕零,“师父,快去山内阻止玉狞子,他要杀赤龙门弟子,教您彻底不能讲和,他在逼您走上绝路!”
此话一出,钟紫言听在耳里,哪还能平心静气,对着陶方隐急道:“师伯,你速去搭救,这里教烛云处理!”
陶方隐化作赤红光团直直冲入藏风山内,拓跋南天有心拦阻,奈何刚要出头便被粗壮蛟尾横扫而来。
姜玉洲寒声道:“未与那钱山站在一处的,全部诛杀!”
刀光血影之间,牛魔谷修士一个个被围攻致死,拓跋南天挣脱不开血蛟纠缠,眼看着自己与玉狰子一手建立起来的牛魔谷核心人物纷纷被屠,悲愤怒吼,撕心裂肺道:
“住手!条件我允,但求放我牛魔谷残留一众!”
此时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钟紫言冷眼旁观,他给过机会,奈何这人不好好珍惜,如今再求住手,实在是太晚了。
说来也是悲惨,此人一生光明磊落,外传其甚重情义,而今亲眼看着自家下属一个个被诛杀屠戮,任是单独实力再强,也救不得人。
另外一边那群早前跟着钱山躲在旁侧的二百余散修各自向后退却,兔死狐悲,相约一起做事,如今弃了约定,顾点脸面的都扭头不再看这一场惨绝杀戮。
“住手!但能绕我从属,拓跋南天任凭驱使!”
再一次怒啸时,牛魔谷人手已剩三十余位,钟紫言仍冷脸无视。
一声声震颤牛哞响彻云霄,拓跋南天以往桀骜的性格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悲愤,他此生敢与天斗地斗,唯独不敢面对自己无法保护那些以往的兄弟。
“啊!”
长啸一声之后,紫光牛头瞬化十多丈不断膨胀,烛云忙缩躯环绕游走。
牛头轰然爆破,拓跋南天一口精血吐出,气势瞬间萎靡泄去一半,他趁着烛云闪开包围的空档,瞬身将还在战斗的十余牛魔谷修士包揽裹起,又向下飞落山间,将聂清带上转头要离开时,四方上下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玉洲率众围结阵壁,拓跋南天呼呼喘气,这场乱战到了这一步,牛魔谷众人败得一塌糊涂。
钟紫言负手站在碧游鲸背上,平静望着即将收尾的战局,看向拓跋南天时,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意,此人本可一走了之,拼搏至此时,仍还顾忌旧部,真是难遇的情义深重之人。
坡道间,聂清服下丹药伤势暂缓,扑通跪地,向天大喊:“钟前辈,求您放我师父一条生路,他本不欲与贵门结怨,此间事,全由玉狰子谷主一手操划!他早前北上天雷城结丹,根本没机会商议这种事!”
钟紫言瞥了一眼聂清,双目向深山望去,聂清抹泪哭求:“师父向来仁义,对待我等从无亏待,这一切都不是自愿的,钟前辈,求您……”
拓跋南天将那双手轻轻拍在聂清肩膀上,一把将其提了起来,面无表情说了声:“莫需再求,我辈修真,应有骨气,为师没有收错你!”
拓跋南天哪里会想到,令他深受感动的弟子,老早前已经是赤龙门的暗探,此时当面求钟紫言,只是为了可怜他这个真心付出的便宜师父。
一道赤红光团自藏风山深处飞来,现身时里面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练气修士,那双碧绿眼眸阴毒怨恨,可惜他修为全被压制,再有怒意,也得憋在心里。
钟紫言问了一声:“如何?”
陶方隐捋须回应:“范无鸠性命垂危,门中弟子倒是皆无险情,我去时有一具练气尸体,一筑基老修即将拍掌震死范无鸠,幸亏及时救下,如今他们都在山内修养。”
那玉狞子一见己方人手大数都被屠戮,勉强跪趴起来,望向山间坡道处,向拓跋南天喊叫:“拓跋师叔,救我啊,你向师父承诺过的,你不能不管我!”
下方拓跋南天怔目一瞬,抬头向四面环扫,神色悲凉,哀叹一声,几十年来,从未如今日一般狼狈,以往积攒的那些霸气、睥睨、桀骜之性,恍惚间全都失去了。
“钟前辈,就是此人从中作梗,至使姜前辈怒杀谷中兄弟,才使得师父出手对攻,求您放我师父一命!”
这已经是聂清第三次跪求了,拓跋南天不再制止,他举目望向清朗天际,山风顺着野草自西向东吹来,战袍上的血水滴淋落在残叶尖上,殷红鲜血染出黄黑色血槽。
宽阔神庭间本是皱起的浓眉逐渐舒展开,凄惨笑道:“我平生从未求过一声饶,而今大义之诺在前,折服只在当下。”
任使豪杰气盖世,奈何情义累英名。拓跋南天将目光凝对钟紫言:
“钟掌门,可还有路选?”
雪白发丝被风吹动,钟紫言面色愈发差劲,低声问道:“拓跋前辈自可一人离去,为何非得救这些人。”
“我能入金丹之境,多亏玉道兄让出的降尘丹,拓跋南天生于世间,向来不愿亏欠他人恩情,今日落得这般田地,亦无需追寻过往脉络。
那玉狞子乃玉道兄亲自托于我手,护不得他周全……拓跋南天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言语间满是无奈,在常人眼里随意可抛去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生死大事。
钟紫言沉默无声,负手静立。
姜玉洲挑剑而出,“掌门,万万不能放过他们,今日一时心软,明日这些贼子修炼有成卷土重来,遭殃的只会是我门中小儿辈!”
第248章 与城同命
心慈手软带来的灾难已经很多次了,时至今日,赤龙门门人一个个成长起来,对于‘不留后患’这几个字,遵行不误。
天际晴空万里,雷雨过后风声不绝,此间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位白发披肩的中年掌门人,钟紫言脸上虽然古井无波,额间却是浮了一层细密汗珠。
“咳~咳~”
寂静最终被这位白发掌门人的咳嗽打断了,他缓慢将左手抬起擦拭嘴角,离得远一些的人是看不到那点儿鲜红血水的。
陶方隐心有忧虑,面上却无法显露出来,正要开口时,只听钟紫言动了动嘴唇,平静说道:
“拓跋前辈不惜自爆一头本命兽也要护持自家下属,此等情义之士,乃是我辈修仙悟道楷模尔,人活一世,能守着最初的那份信念,何其不易。
钟某素来敬仰此等豪杰,今日两家闹到这步田地,皆是多年前那桩恩怨的遗事,过往种种此后可以一笔勾销,不过……咳~咳~”
放一条生路自然会有条件,‘不过’二字久久没有延续,不论是钱山那一众旁观看客,还是拓跋南天身后包揽的那些人,都提心吊胆竖起了耳朵。
“不过,尔等既然归属槐山地界大小修真门派之列,怎能不去御魔城出力共抗魔物,此番魔物攻城,御魔城岌岌可危,若是你们能守到最后存留性命,便算自由。若是守不住……”
“便教城破人亦亡罢!”钟紫言随着碧游鲸缓缓转身飘向南方,留下一句幽幽叹息。
那条血蛟冲在场所有人吼啸一声,蜿蜒而去。
当掌门的走了,姜玉洲和陶方隐却不能走,姜玉洲指着钱山一众人,厉色斥道:“你等速速排列队伍,先一步会拢飞行灵器,稍后随我一同南下御魔城!”
其间有矮瘦修士惊乍,“现在就动身?”
姜玉洲冷皱剑眉,寒声一问:“你当如何?”
一干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稍一商议,由钱山牵头施放出一艘赤棕色飞行灵舟,众人纷纷踏落。
姜玉洲捋须与陶方隐对视一眼,对拓跋南天道:“怎么着,还得我请你们上去?”
拓跋南天大手一挥,将十余从属全卷到钱山的飞行灵舟上,一个个开始查探伤势,施以医养。
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也不过似阶下囚一般,被规整在那些叛离牛魔谷一方的修士群中。
姜玉洲与陶方隐飞往一旁细细交谈一二,再归来时,将自己手下贪狼殿修士分了十余人留在藏风山,又指着拓跋南天身后的聂清道:
“你,出来!”
聂清正在盘坐调息,见姜玉洲直指自身,他将头转看拓跋南天,拓跋南天怒目抬眼对视姜玉洲。
姜玉洲道:“放心,不会对你这宝贝弟子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留在此地养着罢,若是你能从御魔城活着回来,自可将他领走。”
拓跋南天恍然醒悟,平静抱了抱拳,他以为姜玉洲是好心,却不知其实原因在聂清身上,身为赤龙门的暗探,怎么能放去御魔城卖命呢。
待到所有人准备就绪,姜玉洲施放出自家赤龙门的云舟,拉了一根牵牛锁将钱山的灵舟串联起来,贪狼殿众人和陶方隐纷纷跳将上去,云舟拉着钱山的小灵舟开赴向南方。
血战过后的藏风山多了一股啸杀之气,余下的十余人带着聂清回返山洞,与陈盛年杜兰等人商议清理事宜。
三天前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乱战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而今被拖着病躯远道而来的钟掌门处理干净,结局不算好也不算太差。
战死的那些修士尸体散落在藏风山南面坡林间,还完好的会被收整起来抬在一处,已经残缺不全的,若是真面目全非,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修真之人最是贵生,对死后会怎么样执念不深。
散修的命,向来不值钱,要是有点情义牵绊的,一方死后另一方还能痛哭祭奠,若是孑然一身的,那基本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间。
大多数人类的寿命对于历史长河,不过是恒河沙砾,恍惚间漂流而过,惹不起一丝波澜。修真者即便寿命比凡人悠长一些,多数也违逆不得天道,多活的那几十上百年,对于寰宇流逝,亦如蝼蚁之命,不值一提。
夜色来临时,整个藏风山那些血斗后的遗躯尸体都被清理完毕,那些白日抛洒的鲜红血液早已干涸凝固,随着黑夜沉旧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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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本是晨露欲滴、流水潺潺入耳听的时刻,槐山地界黑风口岸上,无尽的杀吼与怒嚎震响不绝。
御魔城外遮天蔽日的斗篷魔袭卷了半边天,围着御魔城上千余修士撑起的镇魔玉壁一次次轰击,它们不知疲惫,可守城的那些修士已然昏沉乏累,各个眼睛浮肿,强自压着不能松懈的气势。
在瀑布下方的河流和原野间,一道道树立的刀剑斜影,横七竖八躺着的练气筑基散修们,每一处落脚之地都由黑红色血水覆盖,足见此番魔物攻城造成的惨烈战局。
天上三团爆裂光晕来回飞动,那是赵良才、吴和司徒业三人分别在对抗一头金丹实力的魔物。
御魔城中央指挥的是司徒家年轻一代核心弟子司徒礼,手中令旗转换之间,调动着防守可进攻的两拨守城修士分寸恰当,行动间缓急有度。
算上今日,他已经四天没有合眼,以往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他,此时眼皮半咪,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御魔城外十几里处一动不动的一伙魔物。
为首的不是别人,而是去年攻打明月城的那头犀角魔人,此物在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晋入金丹中期的实力,何其可怕的速度。
令司徒礼绝望之处也正在于此,那头犀角魔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金丹实力的魔人,从四天前到如今,几乎没有动弹过。
两方对阵最无力的便是,自家最厉害的人物都快消耗不过来时,敌人的实力还没有用出七成。
这真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守城战争,最最无奈的是,司徒礼清楚,即便是全死在这里,人也不能撤,因为御魔城一旦破去,槐山变成魔域是毫无悬念的事。
司徒礼心里早骂了此界管事的那些超级宗门负责人十万遍,可惜再骂也没用,劫难总归得自家抗。
又一道命令发出时,身后司徒飞剑匆匆赶来:“大哥,赤龙门带着人来了。”
司徒礼向后一望,果真见赤龙门云舟上,姜玉洲冷脸对视一眼自己。
平日对姜玉洲从未有好脸色的司徒礼此时难得面露喜色:“不光是那姓姜的,陶前辈和拓跋前辈也来支援了,此战有胜的希望!”
又赶紧吩咐司徒飞剑:“你速速去迎接,简说战况紧急,陶老祖如今乃是槐山金丹第一人,看看他有何见教。”
司徒飞剑领命御剑飞出城去,直迎赤龙门云舟。
第249章 分流之计
嘴角似有讥笑,但终归没有说什么话,姜玉洲就在云舟最前面环胸站立。
司徒飞剑本是要正色说几句,看了一眼姜玉洲的面孔,脸色逐渐灰暗下来,语气冷漠,拱手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战况焦灼,速速参战罢。”
姜玉洲望向御魔城外的战局间,少顷回头对手下人吩咐道:“去舱内告知师叔,而后你等回断水崖守着。”
说完后浮空飞去后方钱山的灵舟,先对钱山说道:“你率所有人登上御魔城,且排列整齐听候调度。”
同样是筑基修士,姜玉洲全然没给钱山一点脸面,指挥起来不带丝毫相敬。
等到那二百余人一个个飞去御魔城头,姜玉洲回头见陶方隐冲这边走来,等了两息,拓跋南天浮空而起,三人相会。
陶方隐凝目看向御魔城外,眼角皱纹显露,银发白须随风而动,回头嘴唇张合,对拓跋南天说道:“道友身负重伤,且先去城头修养两个时辰,我与玉洲儿先入战局。”
拓跋南天神色一震,恍惚间刷新了对赤龙门的看法,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陶老非是那种直驱利益之人。
身上的战袍血迹已干,双本命兽失去其一,初入金丹就落得这般下场,以往的桀骜一扫而空,本是做好了当阶下囚、手中剑的打算,临上战场,竟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又教他生起凛然之心,这世间人,还是有人值得相处的。
“多谢道兄。”
他以往从来不曾说过这种话,混迹于野恶散修间,成长于血雨腥风里,靠拳头走上巅峰,威耀时豪气干云,出手时光明磊落,而今,终抵不过大势逼人。
陶方隐微笑道:“道友乃真情信义之士,之前你我对斗,我占了修行日久的便利,今后你我两家怨劫一笔勾销,你且争取在此番战局中活下来吧。”
拓跋南天苦涩一笑,飞去御魔城中央门楼后台,有司徒家子弟见其面孔,认清人后,也不敢多打扰,只拱手自顾自做事。
陶方隐和姜玉洲再飞近尴尬等候多时的司徒飞剑身前,其拱手施礼,敬声道:“陶前辈,眼下战局焦灼,家主和赵吴两位前辈都在与魔物奋力纠缠,大哥教我来问问您有何对策。”
司徒飞剑面对陶方隐和面对姜玉洲完全是两幅模样,一来金丹修士毕竟自带一股无形威压气势,二来陶方隐乃是赤龙门老祖级人物,对比姜玉洲,他司徒飞剑自认为自己在司徒家的地位和姜玉洲没太大差别。
现实是什么样子,他自己往往看不清局势的。
若是搁在司徒业身上,把司徒飞剑和姜玉洲放一起,他对姜玉洲的态度绝对要比司徒飞剑强百倍,各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眼界也不同。
当下司徒飞剑老老实实禀报三日间的战况,姜玉洲时不时斜瞥两眼司徒飞剑,他对司徒家大部分人是看不上眼的,即便是现在站在御魔城中央门楼处指挥大阵的司徒礼,他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跟着掌门谈论的时间长了以后,姜玉洲总感觉类似司徒飞剑这种货色,但凡司徒家那位老爷子有个闪失,下一代人能否齐心撑起局面还是个未知数。
鄙夷归鄙夷,他家如今的实力还是槐山最强大的,不说以往,只说此番御魔城据守,急匆匆召集了五六千人守了这么久还不见崩盘的趋势,下属修士军阵、族内纪律、整体实力,都比昨日北地那帮乌合之众强了太多。
镇魔玉壁屏障持续被攻击着,漫天黑气冲击,存留不了三息时间纷纷转化消无,斗篷魔们被一道道灵箭灵波射中,有的当场湮灭,有的几无痛痒,五行术法在这种场合不吃香。
姜玉洲不再观望战局,挥手将云舟收起,贪狼殿的那些下属早已离开此间向断水崖回返,现在他是时候该准备大干一场了。
不远处司徒飞剑将一应过程简述明白,“……陶前辈,事情就是这样,那犀角魔人乃是此番攻袭主导魔属,其实力在这短短半年时间提升了一个大层级,这次若是不将其诛杀,恐怕即便险胜,下次再卷土重来只会带来更大灾难。”
陶方隐目光穿过御魔城,眺望黑风口岸南面的河流原野,距离不太远,就在十几里外,约有七八头魔人平静站立,好似比自己都不着急。
初步感受气势,算上犀角魔人,尚有四位金丹实力的魔人没有出战,那些喽和中层实力的各种魔物仍在持续进攻镇魔玉壁和与修士撕斗。
陶方隐一直不开口,司徒飞剑也不敢催促,时不时回头看看中央门楼处一直撑着的司徒礼,看脸色都能知道他在为他大哥担忧。
待到姜玉洲也等的不耐烦了,直接说道:“师叔,我出城去会会这一帮妖魔,试试他们有多少斤两。”
正要飞跃,却见陶方隐缓缓抬手慢压:“不急,你我仔细观察观察,思索一条计策出来,莽撞冲出去只能威武一时,被那几头金丹魔物盯上,可不是好事。”
这自然是为了保护姜玉洲,陶方隐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秉性哪里会不了解,一旦教他飞出城去,必然要施展雷霆手段攻杀,而此战最重要的是如何杀那几头金丹魔人,姜玉洲一旦太过耀眼,于他自己实在不是好事。
司徒飞剑讪笑问道:“陶前辈可是有什么办法?”
陶方隐捋须似有猜测,回问:“那犀角魔人半年前被我以大术轰杀败逃,而今胆敢再来,倚仗为何?”
司徒飞剑想都不想,立刻作答:“这自然是因为此番拉了更多从属,另外他的实力提升不小,多半是在等着您出场,好报上次的仇。”
姜玉洲忽然拍手一笑,“对啊,师叔,此物对你可是怕的紧,你就站在城楼看着它,但凡你不动,它怕是也不敢动,正教我大肆清扫一番练气筑基实力的魔物,雷霆所过之处,必然邪魔退避,城下这些魔气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司徒飞剑嘴唇干抽了抽,心想‘狂妄的家伙,你就吹吧,看你等会儿怎么狼狈逃遁。’
陶方隐缓缓摇头,“净化魔气乃是镇魔玉璧的职责。我思来想去,想到一条计策可使此番战局有所转变。”
司徒飞剑欣喜问出:“前辈快快说来,是何计策?”
“此间最不好对付的乃是那几头金丹魔人,若能适时引开一大半,余者以己方实力当可缓缓清理。
我赤龙门独有一门隐匿遁形秘术,以我为饵,将那几位还在观战的魔人尽数调走不是难事,纠缠一个时辰亦不难。
在这之间就要靠你们迅速清理了。”陶方隐相视一眼姜玉洲,对着司徒飞剑说道。
这里最大的困难就是那几头金丹魔人,眼下陶方隐说他都能引开,司徒飞剑几乎是激奋跳脚,“您…您说的是真的?”
姜玉洲脸色一黑,“我师叔开口,哪有戏言!”
陶方隐捋须一笑,“走罢,与你家主事之人商议一番。”
第250章 心间城府
御魔城外的原野上空,将灵剑刚自一头嗜血魔体内抽出来的司徒十七回望城楼中央,见司徒礼令旗挥舞,冲自己打出一个回城指令,牵神术亦传来‘速速归城’,心中多了一些温暖。
汗水从衣襟滴落,司徒十七原本尖嘴猴腮的面容此时混杂着血迹和黑气愈发丑陋,手里握着的剑已经被魔气浸染侵蚀大半,这是特制的克魔灵剑,仍然难以支撑三天间数百头魔物的纠缠。
原想着战斗了这么长时间,那司徒礼也该教自己休整一二了,私下里不和归不和,战场上不能坑害自家人,一直坚持到现在,终于收到召回命令,心里略感温暖,自然极速返回城楼,却没想到还得继续出生入死。
好在这次看到赤龙门陶老前辈也在场,商议起事情来,人家对自己可是体谅太多了。
中央门楼庭内,两位金丹,十多位筑基掌事,全听着司徒飞剑一人在那儿宣布计划,司徒十七静静冲陶方隐和姜玉洲点头见礼,等到司徒十七全部说完,黑脸领命转头欲要出门。
就听陶方隐道:“十七小子气息紊乱,不妨先自殿中打坐修养半个时辰,由玉洲儿替你去镇压清除西面魔群。”
司徒十七心头大暖,但并未接受这份好意,瞅了一眼司徒飞剑的嘴脸,回头拱手执礼,“多谢前辈关切,我尚能出战,既要稳住那些魔群不被牵引而去,还是得用些心的。”
陶方隐捋须颔首,不再劝阻。
司徒十七冲姜玉洲看了一眼,径直离开殿内,再次飞出中央门楼,朝着西面一簇簇魔群飞遁而去,那里也有三四百族人和散修分散作战,他得先告诉所有人这个计划。
刚才自殿里听得真切,眼下自家家主、赵前辈和吴前辈各牵制一头金丹魔物,另余四头金丹魔物尚未动弹,而这四头,都将由陶老前辈调引离去,约莫能拖一个时辰左右,在此期间,御魔城要把镇魔阵法外延五里,笼罩所有低阶魔物,而后镇魔玉壁催发十成,压制它们实力的同时,此间参战散修全部出动清理魔物。
这是大阵仗,也是最快速平定此番守城之战的计策,河流原野十二块战区的统帅将同时组织人手向城池回退,勾引魔物逼近御魔城。
一个时辰内清理干净魔物,待陶老前辈归来时,那四头金丹魔物不需要再有己方金丹出战,只以浮空长城阵法之力专一对付,就能持平攻势亦或压制斩杀。
司徒十七所负责的战区既是眼皮子底下的西南战区,这里有成片的嗜血魔对撕己方修士,一个修士能对付两到三头魔物,厉害些的可以更多,因为都拿着克制魔物的灵器。
这处跨过河流脊弯满是小丘的地方,虽然已经躺了数百散修和上千头魔物的尸迹,仍不算尸山血海,因为那些魔物一旦死去,都会化成黑气氤氲积压不散,嗜血魔这种魔物,死后有血囊流出,会散魔障,很难清理。
在较高的一处小丘台上,司徒十七看到了一位锦袍已然沾满黑气的青年男子,长脸剑眉,练气后期的修为,对战四头嗜血魔毫不畏缩,步步强攻。
凡俗武夫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在修士看来就是笑话,速度够快的话一双手能接数十乃至上百个敌人招式,那锦袍男子显然在此道很擅长。
同阶实力,有强有弱,司徒十七不由感叹那家伙确实是下一辈人里最优秀的几位族人之一。
手中染成半黑色的克魔剑疾飞去立马斩杀那四头练气实力的嗜血魔,对着那人说道:“羽逸,你速速召集族人向后撤离,吸引魔物靠近御魔城下,城内有大计划要实施!”
司徒羽逸本是杀的好好的,突见天空一柄克魔灵剑飞来疾斩魔物,回头一看,是自家十七叔在帮自己,还下了吩咐,于是立刻抱拳:“得令!这就施用蜂铃子!”
司徒十七说罢,又向着其他战地飞掠过去,将与自家族人和散修们纠缠的魔物一个个诛除,临近西侧高崖时,看到一块洼地内横七竖八躺着十余散修,在他们尸体上趴覆着二十余嗜血魔。
司徒十七叹了口气,目中既涌着怒气又闪烁无奈,双掌剑指推出,那柄泛黑的克魔灵剑清光大盛,一化作十,剑体直接崩碎,剑气化宏光,疾飞而出,二十余头嗜血魔很快被钉诛处灭,那柄灵剑的剑气也随着最后一头魔物的灭亡而消失。
“制器以屠魔,岁月逝匆匆,杀不尽天地邪祟,灵剑已消亡。可惜了这些人大好年华,皆成山间枯骨。”
人没救下,剑也碎了,但司徒十七胸口那股憋闷气却散了一大半,不论族内司徒礼那一系人怎么逼他,好在还是一家人,如今再看这些募集而来的野修,一窝都被魔物屠了个干净,何其悲哀。
有家可归已经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无非就是因为族长看中自己,司徒礼那一系人觉得威胁到他们将来的位子嘛,让给他们又何妨。
想及此,司徒十七又是一叹,回望御魔城中央门楼,呢喃道:“真要让开,那日后便是得步步让,我这一生又是为何而活?”
眼看着四野一个个族人和散修们向北方司徒羽逸所站的山丘上集中去,司徒十七皱起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嘴角咧开缓缓笑了,“是啊,既然我不妥,那他来做又会怎么样?你们这些狗眼势利总该不会否认嫡系血脉的威慑罢。”
心胸一下子通透的感觉,格外舒爽,连这几日积累的疲惫都变小了很多,司徒十七向着北方司徒羽逸所处的山丘飞掠而去,心里只打定一个主意:我族下一代,绝不会落入你们几位手里。
当了一辈子的散养儿,他司徒十七终归要在族里找一个自己的位置,那个位置,别人轻易取不得。
来到小丘时,此间人手已经聚拢好,西南面的魔物群也皆成更加庞大的势力狂奔飞掠而来。
天上一抹火红炽焰骄阳飞射出城,众人齐齐抬头观望,那里面的老者银发飞扬,正统赤龙门道袍猎猎作响,不是陶老前辈又是谁。
司徒十七抬手一挥,对着周边众人道:“撤回去!”
第251章 暗挑帮手
天空那三个灵气光团来回碰撞,赤色、土黄色与金色灵气时不时散射下方原野,若是落在河流内,便会溅起一阵阵水波巨浪。
司徒十七率领西南战区的二百余修士分散退居城下瀑布外,他们这一波将魔物群引进来时,前面已经有七个战区头领拉好阵位,与魔物纠缠闪避。
“羽逸,你率人散开将嗜血魔分化,教他们只管闪躲,待余下那几个战区的人全部归来,大阵开启,镇魔玉璧压制之下,这些东西的实力十不存一,自能任人宰割!”
“是,十七叔!”司徒羽逸招手告示众人分散闪躲纠缠住那些嗜血魔群,自己则挑那群最多的嗜血魔群冲去拉扯。
司徒十七抬手擦了擦脸上早已黏糊结膜的血水和汗水,再露脸时,方显现出些许人样儿。
冲东面望去,离着最近的一伙修士是澹台庆生在带领,说起来也是和自己交情匪浅的,望过去的时候,其人也回望这边,打了个招呼继续自顾自操纵尸甲拖延魔物。
司徒十七双眼微曲,趁着手头暂时无事的功夫略有思索。
再过几年阴卒墓地那老婆子死后,他家由慈宁姑娘掌事已不是秘闻,澹台庆生战力彪悍,未能执掌阴卒墓地大权,显然是要用作后手,分化集成力量,这样一来,相当于二人分治内外,澹台庆生的权力大体上还是要扩张不小。
凭着以往交情,将来族里万一出什么大事,求他出手施以援力,该不是难事。
人一旦察觉到强烈危机或者是预感将来的某刻会发生一些事,当下就会心生忐忑惶恐或是局促难安。
司徒十七此时就是这般状态,尽管他已经有了目标,但还是一直在衡量自己到底是不是有那份实力。
抬头看看天际那团赤红和玄黑灵光内,自家家主对战一头金丹初期实力的魔人都久久战胜不得,心里怎还会不知,那位自小厚待提携自己的老家主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相比自家家主的战斗,其余两处灵团内赵良才和吴与魔物攻伐来去,进退有度,这么长时间仍然看不到力有不及,真是令人难受的事情。
平心而论,司徒十七绝对不希望家主英年早逝,在金丹修士这一层次,二百多岁明显还在壮年,可自从半年前明月城一役,到如今能清晰的感觉到家主的躯体每况愈下。
好多次夜间受召去做事,都能看到家主疲惫乏累的神色,司徒十七知道,家主还在撑着,当他哪一天撑不住,或许就会瘫倒在木椅上度过余下的岁月了。
能感受到家主身体出问题的人,不止他一个,司徒礼那一系人比自己警觉的还要早很多,否则也不会在这半年屡屡刁难自己。
猛虎衰败前夕,怎能教林间部属觉其虎威尽丧,此番出战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举,越是这样,越教族内有心人担忧。
日色西垂,看着最后一波人手归来,司徒十七环扫城下瀑布外各方势力,活了这么多年,真要算能帮的上忙的朋友,寥寥无几。
原槐阴河下游的小势力全在嫡系那一脉的人手里,南疆北迁来的明月城一众更不用想,那是家主独握的人脉,那么自己又能求的动谁呢?
司徒十七再三环扫,苦涩微微摇头,竟然和谁家的关系都不太好。
“十七叔,你怎的一副愁闷样,马上大阵就要启动了!”司徒羽逸不知何时已然回返,天真疑惑看着司徒十七。
司徒十七心头苦笑道,‘傻小子,还不是为了让你将来能坐上那个位置。’
心里有再多话,也没法现在全说出来,司徒十七深知司徒羽逸为人正直,秉性纯良,倘教他知道族里如今是什么状况,必要义奋出头,届时莫说族人,既是老家主也不会再对他多有青睐了。
“我只是担忧家主而已,你教众人快速向后撤去,跟上阵列,一旦镇魔玉璧扩招,立刻冲出清理魔物!”
“是!”
……
司徒十七看着司徒羽逸认认真真做着事情,一如小时候趴在自己肩膀上扎草符,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司徒家小一辈人里,与祥吉共属钟天地灵秀而生之人。
回望飞空浮城中央门楼,司徒礼、司徒飞剑、司徒酩三人都在施法台,左侧那胖子鼻孔朝天,还有空闲时间斜撇自己一眼,每次看到他们几个,内心总会生出一股闷气。
族内五虎,那三人最是可恶,心机诡诈,对旁系和外姓向来没有包容之心,若非老一辈司徒达、司徒鸢等人平衡把控,还不知道会爆发什么乱子。
司徒十七亲眼看着自家由一个小势力逐渐发展成如今槐山魁首之位,可以说他将这一生都付诸在构建宗族力量上,若是将来家主离开人间,那时已然变成宗门的司徒家因为党派脉系分崩离析,他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尽管眼下黑压压的魔物群奔涌而来,他仍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浮空向后飞掠,边飞边感叹“却是糟心之局,以往做事少交了人情,如今想要给羽逸拉拢些帮手都不能够。”
轰~嗡~
自西向东四十里长的御魔城墙泛起金色光辉,一条条远古咒文苍劲布列,紧接着淡蓝色的纵横槽纹由一道道灵气凝实,自远方天际观望,此时的御魔城外立着一方巨大金蓝灵壁,这层灵璧极速穿透围着的各方魔物群,只听天上雷霆轰隆响动,还不待主城门楼下达命令,一道道剑气雷霆便先一步随着所覆过的灵璧降落打击在魔物群间,每落下一道,必有数十乃至上百头练气魔物消化湮灭。
随后中央门楼司徒礼威仪震喝一声:“诛魔!”
才见一个个本是疲惫不堪的修士兴奋向前冲去,只因此时去杀魔物,比先前容易了十倍不止,拿着伏魔瓶收集起魔气来,也轻松很多。
司徒十七冲身后的司徒羽逸也点了点头,司徒羽逸激奋掣剑,“诛魔!”
他身后那一众人便跟着这个年轻人兴冲冲的向前疾飞。
司徒十七再抬头看瀑布天空,那一道金光剑影流动成龙,所过之处,降下一道道黑色雷霆,好不惊艳。
“诸天九系神雷,此为灭生一系葬冬雷,这人又将雷威与剑术融合,成长速度当真惊骇可怖!”司徒十七看着那连他都不敢硬碰的一道道剑雷,心中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嘴角慢慢笑了起来,虽然不好看,但从面色上能看出压力消解不少,“想必你们是会帮我的罢。”
第252章 偷奸耍滑
黑色雷霆轰隆作响,比起其他筑基修士的术法,姜玉洲显然是这里面最耀眼的,在司徒十七看来,赤龙门有这种人,三五十年内与自家匹敌或是强过自家完全不是问题。
回望御魔城中央门楼处,司徒礼表情尚且自若,司徒飞剑和司徒酩则厌恶鄙弃,能明显感觉出他们对姜玉洲的敌恶之意。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年司徒宓的死和赤龙门掌门脱不得干系,他们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宗族表亲,牵移恨意自是正常。
自储物戒中掏出一张长弓,少有人见过司徒十七驭使这种灵器,今天却要在人前露面了,不然千百修士都在奋力清扫魔物,单他一人直愣愣站在后方瀑布空台,确实有袖手旁观的嫌疑。
这是一张通体暗银的燕翎弓,只不过比之普通燕翎弓更长一些,充斥着阳刚金煌之气,司徒十七双手拉开弓,灵气聚箭,是那种透明清白色的箭矢,弓弦一拉,箭矢化作清光激射而出,照着司徒羽逸所处的魔物群间一顿穿透,所过之处,那些嗜血魔连同毒囊纷纷爆裂。
“快散开!”司徒羽逸回头望向后方,见是自家十七叔在帮自己,忙叫众人相间的距离再拉大一些。
箭矢每穿透一头魔物,便会漆黑一分,二十多头魔物灭亡后,箭矢化作黑气消散,司徒十七再拉弓弦激射飞箭,一次次消散一次次拉射,灵气随着时间逐渐耗尽。
杀了百余头魔物,力也尽了,司徒十七收回弓箭,当场盘坐调息,边调息边观察战局清理情况。
以牛魔谷和荆棘谷为首的那一波势力在个体单独作战的时候无疑是最凶悍的,北地野修数百年来在槐山本土修士眼里向来凶蛮,归其根源,乃是生长环境恶劣所致,槐山物产相对富饶,北地连绵群山的三阶灵地屈指可数,没有强人统一管束,自然形成了动辄厮杀拼命的局面。
相比北地散野修士,猎妖盟下属的几家势力绝对算猥琐小心的了,即便如今有镇魔玉璧压制魔物修为,他们的出手次数也远远不能算多。
商人终归是商人,来参加这般大的阵仗,依然有自己的小算盘,司徒十七抬头看看那位槐山第一商甲,赵良才赵胖子,也是人精一般的交战情况,打的连魔物都急迫怒吼了,他还拖着一副大肚子微微拍一拍,继续丢术法障碍。
头顶突有一抹气势凶凶的紫光极速冲向自家家主所在方位,司徒十七看的真切,那魁梧壮硕的身形不是拓跋南天又是谁呢。
此人说起来也是倒霉,摊了那样一位拜把兄长玉狰子,害的他刚结丹归来就要与赤龙门作对,如今被人家收拾的服服帖帖押来御魔城当打手,想来再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司徒十七仍然记得,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就听说过拓跋南天的大名,那时候虽然槐山金丹之下第一人的位子一直挂在长苏门杨谷身上,可没人敢小瞧拓跋南天那双魔牛拳掌。
时至今日,岁月流淌,槐山局势多方转变,牛魔谷一众终归是没成大气候,被赤龙门压制成这样,日后怕也再难翻身。
要说整个战局间最奋不顾身的当属近年南疆来的那些修士,他们大多以吴为首,槐阴河东岸下游占满灵地,马上聚宝城就要修建好,届时也能收留不少人,失去家园的人最能体会那种痛苦,有机会多出力,绝对不吝啬。
司徒十七琢磨来去,心里打定主意,此役过后看来与南疆的这些小势力要多走动走动了,一旦聚宝城建成,猎妖盟商行利益势必会被冲击,这期间定能冒出一些商事奇才,要想谋划长远之局,商事上得有一些话语权。
轰~嘶~
三处金丹战局,因为拓跋南天的加入使得司徒业这边轻松太多,二人联手出击将那头绿骨魔人击成重伤,眼看着它要逃遁时,司徒业沙哑口音迅速吼叫:“拓跋老弟,莫教此獠逃脱了去!”
拓跋南天嗯声点头,那双硕大拳头凝聚气力,紫光与墨绿之色混合凝实,他背后黑雾内的角蝰嘶鸣一声,只听拓跋南天震声大喝:
“玄阳流荒!”
拳头推出之际,灵光瞬化十丈大小,夹裹着撞破天穹的气势实实在在砸在还来不及遁逃的绿骨金丹魔人身上,那魔人躯体寸寸被灵拳散出的特殊灵气滋滋消化湮灭。
盘坐在御魔城瀑布水台上的司徒十七面露惊愕,心里只觉得这拓跋南天即便是被赤龙门收拾战败,仍然有这种实力,一套大术直接轰杀一头金丹实力的魔物,虽然那魔物早已残败无力,但这也足以说明拓跋南天进阶金丹之后实力犹强。
筑基期突破至金丹期时是修士初涉大道玄机的特殊时刻,原本在筑基期很平凡普通的修士很有可能领悟某些异常强大的术法,这类术法施展所需灵气之庞大动辄便要牵扯寿元抽耗,故而统一被称作禁断大术。
在此方修真界还未落脚成型之前,传闻上古修真之士对于金丹的凝结比筑基、结婴都要重视,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颗金丹入腹来,凡体立地成仙佛。
而今的修真法门大体查遗补缺,不再将金丹构筑作为修仙之士最重要的修炼环节,而是逐层稳扎稳打,只看最后练虚合体飞升,虽然较之上古稳妥不少,但越到最后越难渡劫,可以说少了些一往无前的冒险气魄。
在司徒十七看来,类似拓跋南天这等人,骨子里秉持着一股豪性,最适合走那种刚烈威猛的上古练气士的路,可惜生在今时,做任何事都得顾忌多方得失利弊,确实需要一位智谋极强的搭档才能挥洒实力。
“诶,可惜了这一身本事。”叹息归叹息,司徒十七并没想多与拓跋南天接触。
一头金丹魔物灭去,其余两头压力大增,拓跋南天和司徒业不作休整,迅速又去帮吴解决敌对魔物,再看赵良才那边,眼睁睁的看着没人来帮自己,装着可怜兮兮来回招架,“这怎的偏要最后才来帮我呢?”
他在委屈,却不知司徒业心里压根就不想帮他,奸猾的胖子,多出半分力都不愿意,若非此乃槐山所有修士需要共同承担的战事,早该把这胖子撵走了。
第253章 浑身是胆
三丈长的虬结黑色臂膀击打来时,拓跋南天双拳对攻而出,和那双魔臂结结实实撞在一起,黑色魔气倾泻八方,拓跋南天嘴角溢出血来,也不擦拭,继续穷追猛打。
这头长臂魔人亦是红犀皮肤,本是与吴斗的不相伯仲,自拓跋南天和司徒业插手进来以后,节节败退。
如今吴和司徒业在两方外围包圈,拓跋南天一人步步紧逼,吴与司徒业灵剑符篆骚扰,拓跋南天肉搏不放,教这头魔人上天入地都不能够,好生憋屈。
吼~
随着这头魔人体内魔气愈散愈快,司徒业找到了它的命门:“此物有魔心支撑,脊柱三寸往下已然露出血引,拓跋道友纠缠住它,吴老弟,你以灵器贯它天灵,再穿脊柱,当可迅速解决!”
“好!”吴驭使一柄赤色飞剑顺着拓跋南天的影子疾驰,待到又一次两人相贴时,赤色剑影一闪而逝,再闪已经出现在魔人头顶,拓跋南天当机立断,双手环抱紧箍,任那魔人再如何挣扎,拓跋南天不曾松懈丝毫力道。
“斩!”吴手指间赤红灵光牵动剑影,那柄灵剑就像针尖麦芒一般变细直入魔人天灵,贯穿头骨后再扎脊柱,三寸心窍搅划割扯,魔人嘶吼暴怒,拓跋南天哪里能教它挣脱了去,背后黑雾中角蝰弹出头颅,直接一口将其头颅咬下。
先是一股墨绿血柱飚出,之后才见猩红转黑,吴笑着喊了一声:“拓跋道友,可以闪了!”
拓跋南天双手一松,那无头魔躯疾飞南方,还未飞出半里,嘭的一声爆裂成黑色烟雾。
司徒业大赞吴:“老弟你这一招熔炼剑气确实了得!”
吴召回赤色剑影,愧疚看着拓跋南天,说道:“哪里,皆是拓跋道友的功劳,他却是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平原河流间处处浮现魔气毒障,这些都是魔物死后留下来的,司徒业正要对拓跋南天说什么时,三人听得东面的赵良才呼喊着:
“此獠着实凶猛,三位道友速来助我!”
司徒业疲惫面色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回头对拓跋南天道:“拓跋老弟有伤在身,方才两度以命相助,力算是尽了,这就回去休整罢,我与吴老弟去助助那胖子!”
拓跋南天还想爽朗笑说,无奈张开嘴时,话未出口,血却汩汩上涌,苦涩一笑,收了本命兽,径直飞回御魔城中央门楼。
“走罢,我二人速速去协助他解决那物,不然等会儿陶道兄归来时,再来四头魔物可无法捉对厮杀了。”
尽管司徒业已然疲惫不堪,奈何谁教御魔城是自家管理,气息再微弱,也得去插手那胖子的战局。
二人飞围去时,路过中央河流上空,姜玉洲手中金光长剑刚刚收了剑势,短短半个时辰,死在他手里的练气魔物至少有七八百。
抬眼正巧见司徒业和吴飞去东方姜玉洲眨眼的功夫就想到二人要去帮赵良才,回头看看后方,筑基一层的战局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姜玉洲转头双眼微凝,嘴角上扬,一道剑影飞冲而起,向着司徒业和吴的方向追去。
御魔城中央门楼,司徒礼身后的司徒酩摸着三层下巴肉,油光满面道:“这小子是要去干什么?”
司徒飞剑紧紧盯着远方姜玉洲的行迹,呆滞不敢信,少顷试着疑问道:“大哥,他这是……要去插手金丹战局?”
司徒礼尚没有开口,司徒酩将胖乎乎的手撑在城楼墙台,“他这是去找死么?”
司徒礼一边挥舞令旗指挥,一边眺望姜玉洲所去的方向,兀自摇了摇头,“此人看着不像是开玩笑,怕是有所倚仗吧。”
司徒飞剑抽搐着嘴角,“有…有倚仗,他一个尚未筑基中期的修士,去参与金丹战局,怕是余波都承受不住吧?”
“就是,我看这货是想扬名疯了,找死呢!”司徒酩一副打死都不敢相信姜玉洲能活着回来的面容。
随着司徒礼令旗招摇,一队队散修和族内修士飞回各方城楼休整,中央门楼这边司徒十七踏着正常脚步过路,司徒飞剑指了指他,“十七,你过来看看。”
平日里这两系人怎么可能站在一起,如今一起作战才共处同样位置,平白无故受指挥,司徒十七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冷着脸自顾自向前走,又听司徒酩那矮胖子道:“拽什么拽?教你来看看赤龙门姜玉洲的笑话,给的你脸多了?”
姜玉洲三个字一入司徒十七耳朵,他也不管司徒酩后面再说什么,直接向着城墙外台走去,与司徒酩和司徒飞剑站在一起时,见司徒飞剑嘴角讥笑指着东方已经临近赵良才和金丹魔人战局的地方,“你看看,天天和赤龙门走那么近,他家都是这种傻子,你和他们玩儿有什么出息?”
论起年龄,司徒十七比这几个小崽子要长不少岁数,他们仗着嫡系的身份以训斥讥讽的语气来说教司徒十七,按理来说,是该生气的,可司徒十七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形。
他平静看了一眼,只露出那么一丝丝惊讶,然后转头继续往回走,司徒飞剑得意笑着道:“十七,你别走啊,看看那姓姜的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好奇么?”
司徒十七背对着他们,暗自冷冷一笑,心道:‘蠢货,姜小子比你们这些人强了何止十倍。’
谁要是以为赤龙门的人傻,他司徒十七可真救不了这样的人的脑子,作为亲眼看着赤龙门从一个小势力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人,他老早已经隐隐觉得如果将来司徒家再出不了金丹,槐山修真势力龙头魁首很可能就落去人家山门了。
轰隆~咔嚓~
还没等司徒十七离开中央门楼,雷霆降落之音响彻原野,回身瞪目一看,果然,天际黑云旋转,这术法好不熟悉,当年小剑山下剑谷中斗擂,姜玉洲用的就是这一招,直接将筑基后期的司马阴蠡轰劈击死。
“葬冬雷霆!”犹如天际神人威仪震吼,余音传来御魔城上,大多修士都心有余悸。
司徒飞剑张着嘴巴不知怎么开口,司徒酩结巴瞪目,“他他他,他真敢动手?”
司徒十七遮目眺望,还好,既然有家主和吴前辈在那里共同战斗,姜玉洲应该不会出什么性命危险,饶是如此,此人也真一身是胆。
第254章 初试惊雷
人的名声并非自诞生起就有的,而是通过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积累出来的,当有一天你的影响力达到了某一个点,就会成倍的自然扩张散发,即为“声名在外”。
年龄愈大,愈能知晓积累名声的重要性,一些地方的修真势力想要掌控某片地域追求长治久安,在外时不时彰显威势尤其重要。
司徒业对此道尤其擅长,想他年纪轻轻就早早成为司徒一族的家主,哪里不晓得此时的姜玉洲要干什么。
如果争的是虚名,那不争也罢,可如果是实名,作为肩负振兴门派之责的姜玉洲,就得出手试试了。
筑基修士敢对金丹力量动手,本身就是一件魄力胆气百倍强于常人的举措,若真能给其造成重创甚至诛杀灭除,绝对算是震惊槐山地界所有修真势力的事。
作为前辈,司徒业和吴并没想着阻拦姜玉洲,不仅不阻拦,还得在旁辅助他,别教出什么性命危险。
金丹前辈们愿意配合姜玉洲,并非是觉得他一定能诛灭魔人,更多的还是看在他有胆气上,以及他毕竟是赤龙门的几位核心人物之一,都知道那位陶老道兄对姜玉洲很是看中。
有些事,明眼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天空黑云旋转,雷声阵阵,司徒业摸了摸短须,面色虽然惨白,笑容却未消隐,“真是后生可畏,姜小儿能有这般胆气,我等自该助它一臂之力!”
吴点头召出赤色剑影骚扰那头蛇尾魔人,又将自己水炼剑匣内的【清潭碧水锁云珠】施放应用,那魔人方圆十丈皆被包围,逃跑不得。
赵良才拖着肥胖的下巴气喘吁吁,嘀咕道:“好你们几个老家伙,我在这儿辛辛苦苦抵御强敌,如今你们一来反倒是不急不慢……”
说到一半时,察觉了司徒业和吴要做什么,赵良才眼珠子转动来去,又变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正在施展术法的姜玉洲喊道:“姜小兄弟果真年轻有为,此种胆气赵某服了,这就来助你一臂之力!”
金灿灿的大元宝虚影就那么明晃晃的砸向蛇尾魔人,那魔人高有两丈,两鳃鼓起能喷翠绿毒气,看其出手招式和外形,该是吸收远古蛇灵某些特质而成型。
赵良才乃是金土灵根修士,原本该是厚重犀利的脾性,做了一辈子商人,硬生生扭转成如今这般圆滑的心态,金灿灿的元宝显化虚影,既是其本命物,挥舞来去,砸敌既能晃神又能压力。
那蛇尾魔人本也被吴的碧水锁云珠束缚行动,又受赤剑来回纠缠,就在赵良才砸来金元宝之际,司徒业五道定心符挥出,直接围着魔人四方拘起,它真是又气又恼,又暴怒又无力挣脱。
轰隆!
天上一道金色巨剑影子探出黑云,霹雳雷霆环绕剑刃,剑影长达数十丈,如神威天罚一般,那魔人眼睁睁看着剑尖冲自己落下,左右闪躲均不能够,周身翻涌翠绿皮膜,墨绿色魔气罩艰难撑起。
劈咔~
随着最后一道黑色闪电响过,金色剑影顿时降落,如高悬利刃落桩断头,直接向着蛇尾魔人天灵斩下。
嘭~轰~
一道圆环清冽震荡灵波散向八方,包括姜玉洲在内,几人齐齐看去蛇尾魔人所在半空,墨绿色的魔气已变得纯黑,一团黑气遮掩住内部景象,赵良才心有感应,收回还在半空漂浮的金元宝,也不知是讪讪微笑还是有一股可怜之态,“这……魔头确实不好对付哈。”
姜玉洲本是激奋的心看过赵良才那副面容,立刻变得黑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能成功,饶是费尽全身灵力,使出自己目前能施的最强术法,亦没能杀的了魔人。
吼~
天空黑气尽散,那蛇尾魔人浑身布满破裂伤口,但终究不曾命丧,獠牙内嵌着一道定心符,其余四道已然被挣脱消耗。
吴看了一眼司徒业,司徒业无奈苦笑摇头,他此时灵力已然耗尽,本也精力全无,再使不出什么大威力的术法。
吴那串碧水锁云珠还在围困着蛇尾魔人,他也知道司徒业无法再出手,掉头对赵良才道:“赵道友,经姜小儿这一打击,此物已没多少实力,你我联手快快把它收拾,不然陶道兄归来可就麻烦了!”
赵良才平时再奸猾,此时也不好推脱,看了看停在一旁的司徒业和姜玉洲,大包大揽笑着道:“正该如此,就由咱们收拾掉这家伙。”
司徒业冲姜玉洲招了招手,姜玉洲御剑飞往其身旁,听他道:“你毕竟修为境界差些距离,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假以时日,这槐山各家山门,怕没人是你的对手。”
姜玉洲惭愧拱手:“多谢前辈成全我这一遭,可惜还是没能成功,您太高看我了,这点本事,真见不得人。”
停顿少顷,他见司徒业身体似有异况,两鬓在短短瞬间平白冒出不少白丝,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既然我杀不得那魔人,就交给那两位前辈吧,您这边想必也多有疲乏,咱们还是速速回城为好!”
司徒业转头看向御魔城方向,所有低阶魔物已经被清杀干净,宽长的城楼上,一座座门楼内早有严阵以待的修士等待他们,又回头看了看吴和赵良才,点头道:“好,我们回去。”
二人御剑疾返御魔城楼上,一入中央门楼,那些司徒本族的子弟看姜玉洲的目光明显带着敬畏,拓跋南天此时也站立当中,某一时刻,他仿佛看到一颗冉冉巨星即将升起,就像自己当年踏遍槐山北地连绵丘岭,挑战诸多势力无一人是自己的对手。
拓跋南天认定,这个姓姜的小辈,很快就会成为当年的他,又或者比当年的他还要强大。
司徒业摆手驱散那些前来见礼的,缓缓盘坐在门楼小站台开始疗伤,这个时候,也不需顾忌什么仪容仪态,所有人都在面临着危机,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去调息的。
正在此时,司徒酩指着南方惊乍叫唤一声:“乖乖,回来了!怎么会那么大?”
第255章 舞弊瞒实
自城墙内向外看,硕大的三头魔人追着一道火红色光影疾驰而来,由远及近,那黑色魔影愈来愈大,粗略估摸,约有二十丈高。
“速速起阵!”司徒礼不需要司徒业吩咐,自主下令各方门楼守将催动灵力,镇魔玉壁再次在御魔城外凝结而成。
那道火红色光影在三息时间闪入御魔城中央门楼大殿,露面以后颇为狼狈,赤红道袍布满黑气,银白发丝焦灼杂乱,浑身上下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唯独手里一柄焱气灵剑气势逼人,似是自炼狱中冒出来的神兵。
陶方隐再狼狈,此间众人也不敢小瞧,反而更多的是敬佩之色,毕竟拖了这么长时间,与四头魔物周旋,给一般金丹修士谁能做到。
赵良才腆着脸凑近递出一颗三色灵丹,“道兄着实辛苦,这是三花灵妙丹,复伤补气尤其见效,不妨服用试试。”
陶方隐略一抬眼看了一下他,拱手道:“多谢。”
平淡接过灵丹服用,就地盘坐调养,不到五息时间,御魔城外轰鸣震荡,千余修士都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镇魔玉璧外,那头庞然大物哐哐震击,灵压波动自其巨大臂膀与镇魔玉壁的交接处散开,直教四面八方气流轰响,涤荡夜色。
司徒业睁开眼凝目对视城外,见那三头魔人除了一身蛮力外,还有圆桶大的三对招子外射黑光,与镇魔玉璧的灵纹摩擦来去,滋滋作响。
按说这数千人撑起的大阵,外加御魔城本身的坚固构造,不应该令司徒业生出担忧的心,可看着那二十多丈的巨影,他心中总有股不安之感。
吴此时变换一身灰色道袍,见司徒业起身向外走去,也跟随来到城墙边缘。
“依你看,得使多大的气力才能消灭这四头魔人?”司徒业乏累睁了睁眼。
吴沉默少顷,道:“还是等陶道兄调息一番,再看看吧,我如今也估算不出外面这几头东西的实力,尤其是这头大家伙,周身气势接近金丹后期,躯壳强悍蛮横,硬撼镇魔玉璧,真是少见的强敌!”
司徒业回头看了一眼憨憨立在陶方隐不远处的赵良才,嘴角突然笑了一声,“这胖子也太猾了些,知道此番过后聚宝城声势即将传开,如今贴着陶老道兄确是紧。”
吴负手微笑:“哈哈,总该想一些办法嘛,如今怕是只有陶老道兄能帮他说些话了。”
“那也无济于事。”司徒业自有得意之处。
他将目光眺望向三头魔人后方,那犀角魔人与另外两个魔人气势凶焰,却没一齐来攻打,而是四处在搜寻什么东西,翻阅东西南北角落,都不曾找到,之后怒声咆哮,连带着正在攻打镇魔玉壁的三头魔人也愈发用力。
“它们在找什么?”司徒业思索问道。
吴摇头不知,“这怕是也需去问问陶道兄,怎的离开时四头魔人还不是如今这番模样,此时却一个个戾气煞重,最前面这头还变成这幅模样?”
约莫过了小半刻,司徒业回头再看时,陶方隐已经站起身来,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向后方殿内望了一眼,拓跋南天也踏步走出,槐山五位金丹修士相聚一处,这便开始了商议。
宽阔的外台间,五人围战一处,一边看着年轻一辈们有条不紊的据守,一边讲说对策。
陶方隐捋须叹道:“没想到这一次那头犀角魔人愈发强大,竟能靠着血印追魂类术法探查到我飞驰踪迹,引他们向东南方向飞了几千里,来回兜转,本想着省些气力,奈何四头魔人追寻,还是吃不住纠缠撕斗。
一来二去,倒是吃了这几头畜生的亏,那三头魔人本是四人中最瘦小的一位,趁着逮住我一时之机,拦腰张开血盆大口咬合欲吞,瞬化三头,若非我一双火掌震荡空间,恐难全身归来……”
赵良才摸着肥胖的肚腩一本正经附和,“确实是凶险万分,道兄真是为我等争取了大好时间,而今只剩下这四头东西,道兄以为该如何处理?”
司徒业皱眉观望着外面那三头魔人的巨大躯体,“单独去斗,确实是难以应对,咱们都已耗去太多灵力与气力,亦都有创伤在身,陶道兄可有发现什么偏门治法?”
陶方隐将双手慢慢负后,目光平淡道:“未曾有什么诛灭之法,这四头中,那犀角魔人与前面这头最具实力,都能爆发金丹后期甚至巅峰的力量,凭你我几人现在的状态,难以独立应对。
为今之计,乃需长时消耗,今夜教众位儿郎边守边攻,我等几人速速调养,明日清晨一齐出动,先诛杀这头最大的魔人,再杀另外两头实力偏弱的。”
那还有一头犀角魔人怎么办?陶方隐并没有说,其余几人心里多少也有了底,不说,很可能意味着,最后那头犀角魔人,恐怕凭如今御魔城的力量留不住。
商定了事,自然依照计划进行,苦了司徒礼,还要再坚持一天一夜。
夜色愈发漆黑,中央门楼大殿内,五位金丹盘坐各席调养修复,御魔城外轰轰震震,原本是那头二十多丈高的魔人在攻击镇魔玉璧,随后另外两头实力较弱的也参与进来,独留犀角魔人目光闪烁,猩红血目左瞅右瞥,看样子,其智识比普通修士并不差。
到了后半夜,御魔城西侧某处门楼内,司徒羽逸原本正要替换自家族人,背后突然被一张手拍了一拍,他转头一看,那张面孔长得虽然丑,但异常亲切。
司徒羽逸微笑道:“十七叔,你怎过来了?”
司徒十七平静道:“你随我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门楼相间的过道隐秘处,司徒十七将一枚储物戒指递给司徒羽逸。
“拿着这个,过几日战事结束,族里核算战功时,你就将这些都呈上去,他们问你为何有这般多的魔魂之气、为何还有筑基实力的魔头遗物……不管问什么,你只说运气好,捡便宜也好,自己恰巧杀的也罢,只一口咬定是你干的,接了那份功劳,登上功绩榜首!”
司徒羽逸尴尬抗拒:“这……不太妥吧?这是在舞弊瞒实!”
司徒十七冷声训斥:“什么不妥?拿着,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好!”
二人推搡来去,司徒羽逸终究拗不过自家十七叔,接了那枚储物戒指。
第256章 有事所求
天刚刚亮起,那三头魔人在晨辉初现时刻,发动了一波最猛烈的冲击,四十里长的浮空长城,近六百座守御门楼,大半在其间坚持的修士同一时间遭受阵法反噬,有的口吐鲜血,有的当场晕厥。
好在,御魔城外的镇魔玉璧还是没有被击破,金蓝色槽纹灵光虽然比昨日暗淡太多,但看样子还能支撑几个时辰。
紧促的换人行动在各个门楼内进行,受伤的修士自动或者被别人抬下阵位,新人顶替上去,继续聚攒灵力。
这一夜,己方数千守城力量并非一味防守,每隔小半个时辰便要猛烈反攻一波,三百多道灵波汇集一处主要击打那头巨影,其闪躲缓慢,到现在已经被打缺一个头颅,二十多丈高的躯体也缩小了三成,遍体鳞伤。
要说修真势力凭什么能在这混沌蛮荒的世界一次次开辟居所,首功当归在远古大能们创造的各种合击军阵上,这些都是经过无数先辈推演实践力量应用的智慧结晶。
饶是各处妖魔兽怪有通天力量,修真练气之士自能根据其生存环境、成长所需、技法优劣等一系列信息研究出针对之道,是以顺者降之伏之,不顺者斩之杀之。
亘古以来,那些强大的人族修真练气之士,斗天斗地少有害怕者,他们秉承着先辈英勇睥睨的胆气,认为生而为修真者,自该在天地间闯出一条通天大道,天灾磨难只是此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连天地神威都不怕,那是否没有惧怕的东西?自然是有的,怕什么?怕人心!
宗门大派,城池山寨,凡有超过两个人属的地方,若能人心所向,则众志成城,若人心不合,轻则分崩离析,重则惨绝人寰。
所以,控驭人心,是上位者首先要学会的东西,人心难测,但有多少人能逃脱七情六欲,所以人心也不难控驭,无非威逼利诱,恩德仇怨,大义大礼。
御魔城作为一个由大量散修组成的防御城池,面对的敌人始终是一致的,即南来侵犯的妖魔之属,有司徒家牵头组建数百小队,再以犒赏制度框定战功体系,若是槐山各家敢有不来参军的,那等待他们的除了其余势力的口诛笔伐,还有以司徒一族为首的龙头势力的清扫杀灭。
能来御魔城参战的,不全是自愿的,但是来了以后若还不好好干事,那是会被同队的人严重排斥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呢。
这座城上的人,在一起熬了小半年,多多少少都有一定默契了,接连着前几日无休止的魔物清理,能活下来的,都是意志绝强的人,到了这最后时刻,都知道抵御消灭外面四头魔人就能好好修养一阵,命,自然是得拼的。
“起势!”
随着司徒礼再一起挥举令旗,中央门楼散出明黄色符咒灵纹,自东向西一座门楼间隔一座门楼,里面的修士借着阵位之利催动灵力,庞大厚重的灵力一道道汇集在御魔城上方的圆形气胆,城外那只剩下两个头颅的巨影露出惊恐之色回头看了一眼犀角魔人,见其冷眼凶红对视而来,只能无奈转头咆哮挥臂。
灵光气胆聚攒到十丈高宽以后,经过司徒礼极速的催动咒诀一化数千五彩灵波,如箭笼出箭一般,细密如雨疾射双头魔人,任它如何抬动臂膀抵挡,全身上下都防不住那么多箭形灵波,只能被一道道穿入体内,再受暗劲爆炸灼烧魔气,好不难受,嘶吼震天。
御魔城中央门楼大殿内,五位金丹已经站立一处,一夜修养自然不足以让他们恢复到巅峰战力,但各种灵丹妙药服用,也算好了六七分,可怜赵胖子打早说了众人一堆好话,怎奈他前些日子偷奸耍滑,昨夜被其余四位金丹联手敲打,不得不掏出积攒的好东西助众人恢复伤势。
“那三头魔人此时已无多少实力,扛了一夜的揍,怕是犀角魔人特意命令这样做的!”吴背后显现水火剑匣,手中那串锁云珠蓝光熠熠。
司徒业回望陶方隐,这位目光如炬的银发老人平淡笑了笑,“今番闹到这个地步,眼下就看我们几个了,莫多心,只管出手。
那犀角魔人即便藏了猫腻,也不怕它,些许鬼蜮伎俩,本也是魔属,只要打的它生了怯意,立刻会掉头南逃的。”
他们几人寄托着御魔城数千人的希望,除了靠自己,再靠不得别人。
司徒业颔首一笑,“走!”
先前商定战术,由陶方隐和赵良才牵制犀角魔人,其余三人各自对付一头魔人,最高壮巨大的那头魔人由拓跋南天和司徒礼互相合作诛杀。
日光完全露出面来时,五道金丹气势直直冲出御魔城,那犀角魔人口中呼噜噜一通魔音,本在攻城的三头魔人迅速回转身影。
坚持了四天四夜的司徒礼哪能在这最后时刻拖后腿,再喊一声“起势!”
不过半刻,遮天蔽日的灵光箭雨飞射缺了一个头颅的巨影魔人,拓跋南天趁着这会儿功夫赶忙气贯双臂,结结实实先给了那魔人一拳,直接将其右侧的头颅也轰碎成渣。
属于槐山顶尖战力撕斗的战局就此拉开,御魔城一座门楼内,司徒十七怔怔看着天际那些嘭嘭作响的光团,好不壮观。
司徒羽逸在一旁崇敬道:“真是强大,十七叔,我将来也一定能成为家主那样的人。”
司徒十七感慨一叹:“可不是,实乃难得的壮观之景,五位金丹联手对敌,这种事放在五十年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世事变幻,真非我等鱼虾可以计算揣度。”
“十七叔,五位前辈按斗法来算,谁最是强?”
司徒十七稍一思索,回应道:“应是陶老前辈无疑,除此外,赵胖子隐藏最深,拓跋南天初入金丹便有这种实力,往后该会更强。”
司徒羽逸点头后还想再问,突然向后方一看,见是赤龙门的姜前辈到来,施礼先行让去别处。
司徒十七笑道:“你不在自家负责的门楼据守,怎来我这里了?”
姜玉洲挥手施出隔音屏障:“有事所求,时间紧迫,我要你帮我设计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