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蕾丝花纹
甘奇一番话语,只听得苏轼两眼翻白,看着甘奇,抬手一指,说道:“甘道坚……你……你,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赶紧教那李妈妈不必唤姑娘了,我画,我画还不成吗?”
甘奇闻言大笑:“嗯……如此不就妥了吗?好好画,画出四个亿感觉来,高端、大气、上档次!”
醉醺醺的苏轼听得个半懂不懂,转头与苏辙一语:“往后,往后这狗大户要是舍财的时候,一定得注意了,防备着。”
苏辙笑而不语,只觉得有趣。
一旁的赵宗汉也凑过头来问甘奇:“甘先生,我也能画,赚钱的事情,怎么能忘了我呢?”
甘奇好似记得谁与他说过赵宗汉也擅画,但是记不真切了,便也不在意说道:“你不会,你不会画。”
赵宗汉有些着急了,一本正经说道:“我真会画,什么花鸟鱼虫之类,信手拈来。”
甘奇摆摆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不会。”
“我会,我会啊,我是真的会,你怎么就不信我呢?”赵宗汉拍着胸脯着急说道。
甘奇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宗汉,还是怀疑,怀疑这位世子殿下还有这种雅好,说道:“那你回去也画一画就是。”
“画得好可也能入股?”赵宗汉又问。
“画得好,你也来一成。”
“哈哈……好好好,原来画画只花钱,还不知能赚钱呢,这般好。”赵宗汉借着酒意,手舞足蹈起来。
四个小年轻,一顿老酒,互相搀扶而出,好在门外有赵宗汉的随行小厮,已然凌晨,各自归家。
吴巧儿看着床上满身酒气的甘奇,自然又得埋怨几句:“乖官,头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吃酒的时候,吃不下了就装睡啊,怎么又喝成这般模样了?”
“巧儿姐,今日还好,没醉呢,也没有吐,你早早去睡就是,不需管我。”甘奇一边扯着被子,一边答道。
吴巧儿也上前帮甘奇来盖被子,又道:“你就是不听话,岂能如此夜夜酒醉?伤身得紧呢。”
“下次,下次我一定不吃多。这一回是有求于人,自然不能不多饮一些。过得些时日,我给你一个惊喜。”甘奇说道。
“唉……还惊喜呢,乖官不要给我惊吓就成,我只愿你好,若是你吃酒吃出个好歹……我还如何活下去……乖官啊,甘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了……”吴巧儿语重心长在说。
却是那乖官已然鼾声如雷。
吴巧儿唯有叹了叹气,又给甘奇掩了一下被角,出门而去。
门外月光皎洁,倒是好看,只是那冷冽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小姑娘却还不回房去休息,而是坐在院子中间,撑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扑场的火热慢慢退了下来,进入了联赛,终究不比之前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时候,每场两三千人正常,若是有刘廷龙这般的人物上场,便会多上一些,但也超不过五六千人的数目了,其中好赌之徒较多。
甘奇倒也不着急,联赛制度,本该如此,这个相扑市场,便算是稳定下来了,只要稳定,不必日进斗金,细水长流就好。
倒是梨园春火爆非常,每日都是买不到票的人在门外骂爹骂娘,即便甘奇从樊楼回来之后把票价再提了提,依旧如此。
甘奇又在筹备着一出新戏,四大戏剧,甘奇这回选了《窦娥冤》,这是能看得人义愤填膺的戏剧,这一出其实更加雅俗共赏。
因为梁祝多少还是在说读书人的事情,真正的底层民众,还是有些缺少代入感的。窦娥冤就不同了。
底层民众可以把自己代入到那受了无数冤屈的寡妇窦娥身上,宣泄观众对于官府的一些负面情绪。
而读书人呢,便可把自己代入那审理案件的官员身上,甚至这些读书人也会想,自己若是这个官,应该如何审理这件案子。教导倒也谈不上,也可引导读书人将来做一个好官,不能草菅人命之类。
对于时代而言,这就是满满的正能量。
就是这种戏剧,还有一个问题,比如甘霸那一类人,到时候怕是真要冲上台去动手打人。
想到这里,书案前的甘奇笑了出来,甘霸的可爱,也就在这里了,他有一颗常人少见的赤子之心。
甘奇写出了故事梗概,便会把梗概送给苏辙,让苏辙丰富其中细节,也让苏辙写出初步的台词。
天气越发寒冷,汴梁城早已大雪飘飘,卖炭的老翁却不辞劳苦,挑着木炭走街串巷去吆喝,一担好炭,卖个二三十文钱,供不应求。
赵宗汉早早就来再一次嘱咐过甘奇,让他一定把戏班子里的人教导好,一定不能冲撞了天子,却又让甘奇不能泄露了皇帝的行踪。可见这个时代对于重要人物的安全问题,也是极为重视。
除夕还有几日,今天是小年,除夕前的大宴就在今天了。
甘奇亲自盯着道具的打包,有些事情实在不能懈怠,大宋朝造反的事情太多太多,若是这回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甘奇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汝南郡王府已经是过年的气氛了,大红的灯笼早已高高挂起,廊道也擦拭的干干净净,许多地方也补上了新漆。连来往过路的小厮丫鬟,也换上了新装,小姑娘老仆妇,脸上的脂粉也涂得一丝不苟。
府内还到处都是披甲执兵的军汉,这些军汉有些来自殿前司,有些来自皇城司,正在四处搜寻检查,检查着人,检查着物,检查着府内任何一处能藏人的地方。
可见皇帝之重要。
甘奇亲自带着戏班子而来,赵宗汉忙里偷闲来招待着甘奇,吴承渥也跟在甘奇身后。
“甘先生,今日得委屈你在偏厅用餐了,实在抱歉,还请甘先生见谅海涵。”赵宗汉一本正经作揖,按理说甘奇也算贵客,不该如此怠慢,但是今天的客人非同小可,委屈一下甘奇也是正常。
甘奇也不在意,只笑道:“无妨,吃饭而已,在哪里吃都一样。”
赵宗汉见得甘奇是真不在意,心安不少,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说道:“甘先生请看,这是我画的蕾……蕾……”
“蕾丝。”
“对对对,蕾丝花纹,甘先生过目。”赵宗汉一脸期待。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不真切的官家
甘奇接过,看了看图案,又看了看赵宗汉,心中惊讶不已,口中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是真的会,当真画得好,你竟然用毛笔画出了立体感,这朵花,当真活灵活现,若是涂上颜料,只怕更加不凡。”
“过奖过奖,算不得什么,只是运用了一些界画之法而已,如此显得有层次感。”赵宗汉一边说算不得什么,一边昂首挺胸,咧嘴在笑。
宋朝的画技,还是有一些流派的,最高大上一点的,属于苏轼这一类笔画勾勒,蜻蜓点水,意境深远。然后就是王希梦《千里江山图》那一类,大气滂沱,加以颜料点缀,精细而又气势恢宏。
再下一等,那就是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就是界画。所谓界画,可以换一种理解就是写实之法,就好似照片一般,乃记实流派,大格局上横平竖直。所以《清明上河图》这种画,在宋朝,并不是什么高端画作。与《千里江山图》想去甚远。
中国人的审美中,越接近记实的,就越缺乏艺术高度。兴许世界上所有的艺术流派,审美大多也是如此,越是云里雾里的,艺术造诣越高端。《清明上河图》,更多的是历史价值,而非艺术价值。只是后世《清明上河图》更加有名,《千里江山图》反而不如。
赵宗汉的绘画技巧还真出乎了甘奇的预料,甘奇对于赵宗汉的设计图稿也很是满意,把一叠画纸稍稍一叠,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内,开口说道:“世子,你备下一千贯钱,算你一成。”
赵宗汉闻言大喜,笑道:“甘先生在分红里扣就是。”
甘奇点着头,却还说道:“既然有了一成,往后世子殿下可要多多劳心费力了,有新的设计想法,都少不得世子帮手。”
“小事尔,定当尽心尽力。”赵宗汉这一辈子,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追求的了,出身赵家,又与皇位无缘,除了积攒一个家大业大,人生也就没有其他的现实追求了。史料记载赵宗汉,为人博雅该洽,诗书足习,无他嗜好。法度自守,擅画,有江湖荒野之趣。
大概就是说赵宗汉有雅好,特别好打交道,没有恶习,而且是个守法好公民,擅长画作,还有江湖荒野之趣,喜欢出游踏青之类的事情。
好打交道这一点,甘奇是深有体会的,弯弯肠子也不多,甚至还有一个词来形容赵宗汉,那就是古道热肠。
一个王爷能有这些品格,已然极为难得,甚至可以说是皇家楷模。未来赵宗汉也是要封王的,他的父亲赵允让死后获封濮王,虽然赵允让儿子众多,继承濮王封号的却是赵宗汉,后来又追封景王。
“府中事多,世子且去忙碌,承渥陪着我走走就行了。”甘奇知道赵宗汉是忙里偷闲来招待自己。
赵宗汉却笑道:“甘先生,你我相交至今,早已意气相投,往后你也不必称我为世子了,叫我献甫即可,如此才显得亲近不是?”
“那你也不必叫什么甘先生,道坚即可。”甘奇越发喜欢这个世子的性格,起初甘奇对赵宗汉其实并不太喜欢,如今却是觉得这人实在不错,热情,简单,还讲义气。
“哈哈……道坚。”赵宗汉笑道。
“献甫。”甘奇也回了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赵宗汉拱手说道:“那我就去忙碌了,怠慢之处,见谅见谅。”
甘奇抬抬手,示意赵宗汉自便。
赵宗汉去了,吴承渥带着甘奇慢慢在府中游走,时不时介绍一二。
吴承渥也是没有资格入正席的,最后带着甘奇到偏厅落座吃饭。
而那大厅正席之中,皆是皇家男儿,大宋朝立国至今,还不满百年,却是皇家子嗣,已经就有二三百号之多了,这还不包括在外地的。唯独仁宗这一支,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
后世之人都说古代人命短,其实不尽然,因为这里面有一个误会。
误会就在对于数据的理解上,因为常常用来形容古代人命短的数据,就是平均年龄,有说古代人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多的,有说古代人平均年龄三十左右的。
这个平均年龄的数据,其实并不能说明古代人真的就命很短。因为古代人夭折太过正常,连皇帝生儿子,生一个夭折一个。如果觉得皇家可能会存在阴谋问题,并不代表大众,那么看看苏洵,苏洵在蜀地,那也是大户人家,生活条件极好,但是也夭折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一个幼女。
狄青也有夭折的儿子,包拯也有夭折的儿子。而且大多时候,史料记载中,只记载儿子,并不记载女儿,若是把女儿也计算上去,只怕夭折的更多。
这还是大户人家,若是放得小门小户,不论是生活水平,还是医疗水平,远远比不得大户人家,夭折就更正常不过了。这些夭折的孩子,大多只活了几岁,大的也不过十来岁。
这么一算平均年龄,那平均年龄立马就拉低了许多。
其实古人,只要能健康长大成人了,温饱问题不差,寿命其实也不短,普通人家,四五十岁属于正常的寿命,六七十岁也并不少见。大户人家,活到六七十岁的就更多了,高寿的,七八十岁也并不是真的十分稀有。
大厅之内,已然听得拜见之声,吴承渥还通过门缝往外看去,想把皇帝陛下看个清楚,却如何也看不真切。
甘奇坐在一旁,还开口问道:“你一个县马,难道还没有见过官家?”
吴承渥尴尬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县马不县马的,民间说来调笑的而已,天颜难见,学生也是好奇非常。”
所谓驸马,那就是公主的丈夫。这是朝廷规制里面的正式称谓。至于郡主之夫,县主之夫,其实并无正式称谓。至于郡马、县马,只是民间说着玩的,这种称呼还被欧阳修诟病过,说什么郡马、县马,不知何义。
赵大姐是长乐县主,赵家小妹的永嘉县主。其实二人此时的身份,还真不高,已经算是皇家边缘人了,嫁出去之后,便连皇家的人都算不得了。
只待赵宗实登基之后,他的姐妹们才算得是水涨船高,身份也从县主升到了郡主,但并非公主,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公主。
这就是吴承渥为何还有机会心心念念去考科举的原因所在,因为吴承渥在政治上,还是可以追求追求的,若是吴承渥是那驸马爷,那就不要多想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吃饭睡觉伺候老婆就行了。
甘奇吃着菜肴,笑问:“官家长得什么样子啊?”
“学生……没有看真切……”吴承渥一边伸着脖子看,一边答道。看不清楚,也伸着脖子在看,看吴承渥模样,比之后世追星族,怕也差不多了。皇帝,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偶像了。
“看不真切,你还看个什么劲,过来吃酒。”甘奇笑道。
“先生,学生还是想再看看……”吴承渥带着一脸的憧憬与崇拜,头在门缝处歪来扭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就召来见一见吧
直到脖子的都酸了,吴承渥才一脸失望坐到了甘奇身边,口中说道:“先生,今日这般好机会,却还是不能一睹圣颜风采,遗憾啊……”
“别遗憾了,待得考了进士,大殿之中,自然能见得到。”甘奇说道。
吴承渥闻言忽然有些消沉,喝得一杯酒,说道:“先生,学生有自知之明,如苏先生那般的人物,考个进士不在话下,如学生这般不开窍的,怕是不太可能。”
吴承渥看起来意志有些消沉,虽然吴承渥用功非常,但是人比人,总是会受到打击的,以往吴承渥是没有接触过顶尖文才之人,倒也还好,觉得自己熟读圣贤,总有出头之日。
待得吴承渥这段时间与苏轼交流多了,信心明显大受打击。
甘奇却一本正经说道:“你放心,子瞻是那千年不遇的大才,比不得他是正常之事,只怕是整个大宋,如今比得他的也找不出来。你也不必与他去比,以你之才,中个进士不在话下。”
吴承渥不相信,他不仅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甘奇说苏轼是那千年不遇的大才,如今苏轼虽然有些才名,但是哪里就能说是千年不遇、天下第一的大才?
吴承渥只当是甘奇在安慰他,微微一声叹息:“唉,先生也不必安慰学生,学生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考了这么久,也知道自身的差距。唯独家中夫人,怕又要教她失望了。”
甘奇闻言,故作一怒,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这说的什么话语?怎么你就考不上了?我说你考得上,你就考得上,我甘奇的学生,怎么可能考不上?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说我没有水平,教出来的学生连进士都考不上?”
“先生息怒,学生万万没有此意,学生只怕给先生丢脸了,学生能拜在门下,乃万幸之事,但是学生也惭愧得紧……”吴承渥解释着,其实多少也有些气馁,每日被甘奇批评这不行那不行,岂能不气馁?
“你也不必气馁,平常里,我只是严格要求你而已,真若比起来,你之才华,早已胜过绝大部分人。子瞻你不必去比,他是那状元之才,此番进考,不是状元也是榜眼。”甘奇又道。
“当真如此吗?”吴承渥问道。
“自是当真,我看人的眼光岂能不准?”甘奇此时对于当官这件事情,真有一点思考。头前觉得吴承渥不适合当官,因为官场争夺之事,吴承渥必然不擅长。
但是真要回头想一想,如吴承渥这样的人,未尝就不能当一个好官。就算不那么灵光,但是执政一方,有一颗公正之心,做事认真,又能任劳任怨,还有什么比这种素质更适合为民做主的?
前提是吴承渥还需要一个人罩着他,只要罩得住,吴承渥当真可以成为一个好官。
吴承渥似乎真受到了一些鼓舞,一边点头,一边捏拳,话语虽然不那么自信,却还是说出了一句:“学生一定好好备考,不负先生所望。”
师徒二人聊着天,大厅之内,已然起了乐音之声。
乐音过后,也能听得赵宗汉忙前忙后的声音,不得片刻,还隐约听得赵宗汉开口:“陛下,近来汴梁城中有了一种新戏剧,与以往的杂戏皆不相同,此番特地请入府来,还请陛下观赏。”
也听得仁宗赵祯笑道:“献甫不错,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会操持事情了,且让他们来演上一番,如果当真演得好,有赏赐与你。”
赵宗汉大喜,连忙又是一礼,回头招手。一旁的汝南郡王赵允让也是含笑点头,儿子受了夸奖,父亲脸面自然有光。
道具先上,然后演员再来,李一袖与萧九奴二人,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一场是给皇帝陛下演的,一个个神情肃穆,裙摆里面的双腿都在发抖。
赵宗汉笑着上前,还左右说道:“都不必紧张,按照以往那么演就是,唱好了,有赏。”
赵宗汉话语虽然如此,但是一种演员们,却还是一脸的紧张。
连乐音起的时候,都能听见拍子都有些不稳。
萧九奴先起唱,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直到唱得一会,见得头前的皇帝陛下都在摇头晃脑听曲的时候,众人才算渐入佳境。
仁宗赵祯,还真看进去了,随着剧情喜怒哀乐。
赵宗汉一直盯着赵祯去看,见得而皇帝真正看进去了,才放下心来,也开始认真看戏。
这般场合看戏,没有如市井那般的议论与私语,都在一本正经看戏,只在情绪上有些许变化。
直到一出戏演完,才有声音而出,赵允让首先说话:“陛下,当真好一出戏啊,写得极好,唱得也是极好,世间之事,总是如此教人唏嘘不已。”
赵祯叹了一口气,答道:“皇兄,朕本还以为是那滑稽杂戏,博人一笑尔,未想是这般剧目,当真已非市井之作了,能有如此文采之人,怕不是无名之辈。有才之人写剧目,少见得紧,耳目一新。”
赵允让点头答道:“是啊,良辰美景奈何天,着实贴切,教人潸然泪下,献甫,你可知道这戏曲之唱词,乃是何人所作?”
赵宗汉哪里还等,立马答道:“此戏剧排演乃是甘奇甘道坚所为,故事也出自他,苏辙苏子由执笔话本,苏轼苏子瞻与甘道坚一起改词谱曲排演,近来多在南城外的梨园春表演,听戏之人比肩接踵而去,当真火热非常。至于那良辰美景奈何天之词,乃甘道坚亲手执笔而作。”
赵宗实一番话语,仁宗赵祯微微一想,问道:“甘奇甘道坚?朕近来听闻过一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此人所言?”
赵宗汉闻言大喜,满脸笑意,直接起身说道:“陛下,正是甘道坚所言,那一日臣就在当场,事情本是这般………………,然后这般……,头前臣还不知甘道坚留了此言,不仅有此言,还有一首词作,待得过了一两日,满城传遍了,臣才知他在座椅之上还留有这些。着实解气。”
赵宗汉说得是眉飞色舞,故事也是起承转合,**迭起。
听得赵允让大笑:“哈哈……献甫啊,你不去茶楼说书都屈才了。”
仁宗赵祯却是摆摆手,说道:“皇兄,献甫当真不错,往来友人,皆是这般人物,不错不错,值得夸赞。”
“陛下过奖了,这厮向来跳脱,当严以教之,若是如此夸赞,他怕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赵允让心中高兴无比,口中却还如此去说。
赵祯笑道:“皇兄何必如此严苛?朕看献甫已然成才,堪当重任,可封上骑都尉,秦州团练使。过几日制了诰命,教人送上府来。”
赵允让连连摆手:“陛下切不可纵容与他,他哪里成了什么才,当不得什么重任。”
“皇兄不必多言,此事就这么办了。”赵祯落定此事,大手一挥,与满场众多皇家子弟说道:“你们啊,都是我赵家好男儿,一定当洁身自好,交友良善,不可作奸犯科,不可不思进取,一定要向献甫多学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择才子良人为交,险恶小人不可交也。”
赵祯为何说这么一番话?兴许还想着曹家国舅之事,也就更加严肃认真告诫着这些皇家子弟,希望不要再出这样的事情。
“拜谢陛下隆恩。”赵宗汉已然上前大拜,今日封了官职,赵宗汉自然欣喜。但是真要说什么重任,那就谈不上了,上骑都尉,一个五品的勋职而已,并非真的要到军中去当都尉,手下也没有一个兵。秦州团练使,那就更不谈了。
头前落座的赵宗实,还有个右卫大将军的称号,但也不知这右卫到底是哪个卫,该到哪里去当大将军。
还听得二三百号皇家子弟齐齐起身作揖:“多谢陛下教导。”
待得众人话语说罢,赵祯忽然开口一问:“献甫,既然这戏曲出自甘奇之手,甘奇今日可有来啊?”
赵宗汉闻言喜出望外,似乎比自己封官都要高兴,立即说道:“来了来了,就在偏厅用餐呢,陛下可是要召之一见?”
“既然在府中,那就召来见一见吧。”仁宗赵祯说道。
只见赵宗汉一礼之后,飞奔就跑,似乎就要蹦蹦跳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学去搞事
赵宗汉飞奔到偏厅,开口就喊:“道坚,道坚,快与我走,官家要见你,快快快……”
正吃得欢的甘奇,抬头问了一语:“谁,谁要见我?”
“官家,陛下,陛下召你去见啊。”赵宗汉着急说道,手还不断比划。
甘奇这才反应过来,放下了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腻,站起身来,一比手:“头前带路。”
却听吴承渥忽然开口:“陛下……陛下可要召我同去?”
“姐夫,官家没有召你呢。”赵宗汉答了一语,已然头前带路而去。
留得吴承渥一脸遗憾,又趴到了门缝之处,把头左扭右歪在看。
甘奇跟着赵宗汉到得正厅,路过一个一个的桌案,上前作揖大拜:“学生甘奇,拜见陛下万安。”
“嗯,不必多礼。”仁宗赵祯说完此语,便开始上下打量着甘奇,心中显然也有多想,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身板,赵祯也不免想起包拯之语,甚至想起面前这个甘奇还能提刀杀人的事情。
甘奇此时也站直了身形,也稍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鼻子高挺,微微发福,脸颊圆润,颌下胡须已经有了白色,大红官服在身,黑色方冠在头,两边帽翅一尺多长,还有个慈眉善目的样子。
宋朝的皇帝,其实并不穿龙袍,或者说很少穿龙袍,大多时候穿的都是大红色的官府,哪怕是上朝也是如此穿着,与大臣的衣着区别不大,一般只在重要庆典祭祀场合,才会穿着龙袍出场。甚至有个别皇帝还会穿道袍上朝,说的就是后来的宋徽宗赵佶,还自封道君教主皇帝。
此时的仁宗打量完毕,开口问道:“甘道坚,头前就听包拯与朕说过你,说你有君子之风,嫉恶如仇,有舍生取义之勇,乃栋梁之才。近日又听得你那四言,当真振聋发聩,近几日朕还听说有那年轻士子把你当做读书之楷模,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
这是场面话?还是这位仁宗皇帝真的就这么慈眉善目?甘奇想是在想,口中却答:“陛下过奖,学生只愿跟随圣贤教导,做一个无愧之人。”
“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得当真是好。朕也希望你能以此为座右铭,能说到做到。”赵祯宛如一个长辈在教导后辈,还真有一颗仁心。
甘奇正准备感谢一番皇帝教诲,还没有来得及,又听赵祯说道:“听闻你不喜欢太学之风?”
仁宗赵祯听的故事,来自赵宗汉,赵宗汉似乎在讲故事的时候有一些偏好,主动突出了甘奇也国子监学生的争端,把苏轼给一笔带过了。
这其中就有一点误会了,真正参与文风争端的,其实是苏轼。
所以甘奇答道:“陛下容禀,主要是苏轼苏子瞻最不喜太学晦涩生僻之风。”
“那你觉得呢?”赵祯又问。
“学生以为,太学之风,非治学之正道。士子读书,乃继往圣之学,士子写文,乃发扬圣人之说。如何才能把圣人之说发扬光大?那自然需要文人士子把圣人学说深入浅出,说给天下所有人来听。若是把圣人学说不加以解释,反而越说越难懂,何以发扬?天下之人又何以教化?”甘奇答道。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道理,那就是知识该不该由一小部分人垄断?
就比如后世的白话文改革,乃至简体字改革,都是这个道理,都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掌握知识。
显然,有些人就愿意垄断知识,让知识成为他们独享的优势。好像我千方百计写出你看不懂的字,就是一种优越感。
赵祯闻言沉默了片刻,大概也在思虑,随后才道:“嗯,说得有几分道理,朝廷以科举选良才,就是为了让天下所有人都能有为国效力的渠道。文乃教化众人之法,晦涩生僻当真不妥。”
赵允让也笑着接了一语:“陛下所言极是,晦涩生僻,只在研习古文之用。平常治学,当以深入浅出为善。”
赵祯点着头,忽然与甘奇说道:“朕欲让你到太学读书,你意下如何?”
到太学读书?甘奇微微顿了顿,开封府学都只是报名,还没有去上,这回直接到太学去读书?这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是让甘奇去影响那些太学生的文风?
太学的学究先生教授,万一不好说话怎么办?每日要甘奇早出晚归去读书,那真是一件麻烦事了。
“陛下,太学生于学生颇有嫌隙,怕是……”甘奇托词一语,不太愿意去。
“怎么?哈哈……你还怕与他们冲突不成?有本事,何须怕别人?真理不辩不明,朕让你去太学,就是要让那些天之骄子知道什么才是真理。”赵祯说道。
果不其然,不出甘奇所料,皇帝的意思,还真是让甘奇去影响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学生,这差事……实在太过艰巨了一些。
甘奇连忙说道:“陛下,学生才疏学浅,实难堪当重任,还请陛下另择良人。”
此时赵宗汉听得甘奇连连拒绝,早已在对甘奇挤眉弄眼,奈何甘奇就是看不到。
慈眉善目的赵祯微微皱眉,他大概也没有料到甘奇会拒绝,皇帝御口而出,甘奇竟然拒绝了?还好仁宗赵祯不是那等暴戾的皇帝,不会开口就说:来人啊,拖出去打。
大宋朝的皇帝,对待文人,实在是耐心十足。
所以仁宗赵祯又道:“你可是拜在了包拯门下?”
甘奇点点头:“包先生乃忠良之臣,后辈楷模。”
“那朕与包拯说说此事如何?料想包拯必然同意此事。”赵祯说道。
“这个……陛下……老师……学生并非真的不愿去太学,只是学生才疏学浅,怕差事不成,愧对陛下信任。”甘奇是真有些为难,这个时代的老师,可不能怠慢,包拯若是开口叫甘奇去,那甘奇是不得不去了。
赵祯大手一挥:“你只管去,太学乃最高学府,旁人求之不得,你却避之不及。看来你是真的对太学成见颇深,如此正好,去了之后,也给太学带去一点新风气。以你之才,定然办不差。”
甘奇是真的有些为难,他为难的不是怕了谁,而是那太学有些严格,怕是容不得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如果每天都要去上学,那就太尴尬了,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情。
身后挤眉弄眼的赵宗汉,早已忍不住在拉甘奇后背的衣角。
甘奇终于还是一脸难看的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陛下,学生愿去,只是学生不愿每日在课堂枯坐,学生更愿意四处奔走,体会民间疾苦,若是来日为官,也可知民辛酸,为民谋福。”
甘奇是真能找借口,这借口听得赵祯都好似要感动了,慈眉善目的赵祯已然在点头:“好,好,此等风气,也要带往太学,读书为民,才是正道,每日自知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来日为官岂能知晓民间疾苦?朕在此允了你就是。”
甘奇这才舒服了一些,作揖:“多谢陛下。”
“嗯,且先落座一旁,今日好宴,当开怀畅饮,不负少年韶光。”赵祯若是脱去了皇帝的身份,其实就是一个极为正统的读书人了。
宴会继续,节目层出不穷,赵允让与赵祯两个老兄弟聊得极为开心。
赵宗汉随着甘奇一起做,一旁还有赵宗实,三人也是交头接耳。
那位樊楼的张大家,不得多久也出场了,见得甘奇也坐在头前,还愣了愣,倒也不知甘奇凭什么会坐在今日这般场合,还坐在了许多皇家子弟的前面。
张大家疑惑是疑惑,见得甘奇在场,她还有几分莫名的欣喜之感,开场曲就唱了前几日甘奇送给她的词。
赵宗汉自然又是起身左右介绍一番,说这首词乃是甘奇所作。
此时的甘奇,心中却在想其他事情,皇帝的意思,就是让甘奇去太学……搞事。
这个事情还有些难搞,到底该怎么搞点事情出来呢?
这让甘奇有些为难,却是想得片刻之后,甘奇又笑了出来,搞事的办法,他似乎已经想到了。
依旧还在偏厅门缝处往外看的吴承渥,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后背,吓得一跳,正欲回头斥责吓他的人,却见得是赵大家,连忙换了一个笑脸,说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甘先生呢?到哪里去了?”赵大姐开口问道。
“我就是在看甘先生,先生被陛下召去了,正在厅内吃酒呢。夫人何事寻先生啊?”吴承渥答道。
赵大姐闻言喜上眉梢,说道:“甘先生当真不凡啊,陛下还亲自召见,我这眼光,果真不错。既然陛下召去了,那就没什么事情了。”
“哦,那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吗?”吴承渥问道。
“还真有一事,寻你也可。近来小妹听人说甘先生在外又作了什么了不得的诗词文章,所以我来是想为小妹讨要过去,既然甘先生不在,你来写,想你应该是知晓先生写了什么的。”赵大姐是两边做媒,这边拉着甘奇,那边拉着小妹,誓要把这门亲事做成了。
吴承渥闻言,似有一些为难,因为甘奇在那樊楼填的词,他知晓是知晓,但是那词是送给另外一个女子的,这就有些尴尬了。
“怎么?你连甘先生的新文都不知道?你还怎么随甘先生读书的?”赵大姐面色一变。
吴承渥吓得双腿一摆,连连说道:“我知晓,我知晓,我这就写。”
(老祝好友今天结婚,大早就要去帮忙,今天可能就这一章了,若是晚上回得早,再补一章,回得晚,那就只能等明天了,大家多多见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送你一程
晚间大宴散去,仁宗赵祯坐着龙辇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无数披甲军汉护卫而走。
众人都在门口相送,然后其他皇家子弟也开始陆续回家,回家之前也会一一与赵允让拜别。
待得众人都离去了,甘奇才上前与赵允让拜别。
赵允让见得甘奇,脸上多了许多笑意,口中说道:“道坚乃大才之人,来日必是朝廷栋梁之才。”
“王爷过奖,晚辈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才栋梁。”甘奇谦虚一语。
却见赵允让抬手一招,说道:“宗实,来,来送一送道坚。”
赵宗实连忙上前,抬手作请,口中说道:“道坚,我送你一程。”
甘奇正欲拒绝,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也抬手作请一下。
此时甘奇心中是有许多明白的,皇家之事,终究不是那么简单,政治争夺,如今看起来表面都是风平浪静,其实台面底下,哪里有那么简单?
哪里有那么简单?
就是赵允让叫赵宗实亲自来送甘奇这一个安排,就包含了许多的深层次含义在其中。
赵宗实何等人物?赵允让又是何等人物?
赵允让又为何要赵宗实亲自来送甘奇?其中自然也有亲近、交好、招揽之意。赵宗实如今是那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身边岂能没有一些班底?没有一些真正的助力?
赵宗实需要聪明人,需要有才之人,需要人的帮助与辅佐。
赵允让这一手安排,已然就是这个意思了,若是甘奇应了下来,来日赵宗实一旦成了皇子太子,甘奇就是赵宗实身边的东宫属官,为赵宗实出谋划策,再往后,若是赵宗实登基了,甘奇就是从龙功臣。
当然,将来的事情是将来的事情。赵允让在帮儿子打算未来,赵宗实也明白赵允让的心思。
甘奇,只是假装不懂,作请让赵宗实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还有一众车架与拉扯老牛的牛蹄之声,车架里装着那些戏剧的道具,以及李一袖萧九奴等人,还有王府的护卫不少。
“道坚此番去太学,可有什么打算?”赵宗实开口问道。
“倒也无甚打算,在下一向随遇而安,读书而已,在哪里读都一样,来年进考就是。”甘奇答道。
赵宗实却开口一语:“道坚定是懂得官家之意的,所以此去太学,可没有那么简单。且不说你与那太学之人有嫌隙,而今文风之争慢慢开始甚嚣尘上,欧阳学士此前不久也当众表过态度,反对过生僻晦涩之文风,而太学里,从学生到教授、博士、学正、祭酒,大多都是守旧一派,道坚此去怕是困难重重啊。”
赵宗实是真在认真与甘奇说太学里的事情,似乎也想帮甘奇出谋划策。
甘奇自然不会不领情,点头说道:“既然官家都支持新文风,那我自然也无后顾之忧,此去,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就是,管他什么文风不文风。”
赵宗实闻言一笑,说道:“对,道坚如此想就对了,我还怕你此去畏首畏尾,没想到道坚早已看透其中,此事官家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道坚此去,放开手脚就是。”
甘奇却又道:“要是依我所想,文风之争,官家又何必如此麻烦,官家既然反对生僻晦涩之文,一道圣旨而下,不就解决了吗?”
赵宗实笑了笑,说道:“为君者,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文风之争,非政令能为之,而是与那舆论之争颇为相似,舆论只能引导,不能强压。想来官家早已想过派人去太学,只是一直没有人选,刚好你在此时出现,正合适。”
甘奇闻言点点头,心中却还想着,这大宋朝啊,还是对读书人太友好,什么文风不文风的,什么舆论不舆论的,刘邦与朱元璋这等皇帝登基的时候,有什么舆论?谁敢多说?刘邦往文人的头冠里撒尿的时候,谁敢多逼逼一句?
非要这么来找人选去太学,皇帝亲自找人去太学?还不去找个当官的,得找一个没有功名的学生,却又要这学生坚定的支持文风改革,还要这学生自己有才,当真麻烦。
“但愿不会让官家失望。”甘奇答了一语。
赵宗实拍了拍甘奇的肩膀,笑道:“以道坚之才,到得那太学,还有何人能比?”
“大将军过奖了。”甘奇这一句可不是在谦虚,其实甘奇也有一点被架在火烧烤的意思,甘奇对自己文才什么的,是真不那么自信的,毕竟甘奇又不是千年一出的苏轼。
有时候沽名钓誉,是真的会带来许多问题。其中道理,就是能力多大,责任多大。扬名了,名声大了,麻烦事自然就会找上门来,除非甘奇真能看破红尘,啥也不想要。
赵宗实只是笑着摆手。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一直走出两三里地,赵宗实才止步回头,当真是礼遇有加。也是那句话,大宋朝对于文人,实在太过友好。甘奇今夜的待遇,比那些皇族子弟都要好,三更半夜,还有赵宗实亲自相送几里。
早起,戏班子往城外而回。
甘奇却往盛兴牙行而去,康会等了好几天,终于算是把甘奇盼来了。
茶水点心上得满满一桌,康会的笑容也是堆得满脸。
两人寒暄几番,康会便指着窗外街道对面说道:“大官人,您看,就是对面那个惠客牙行,原先他们只在东城营生,而今却把牙行开到了我们盛兴对面,还不断压低价格,实在不讲道义。大官人定要为我做主啊。”
甘奇来是来了,但也不是来做冤大头的,开口笑道:“既然他们如此不讲道义,康掌柜又何必与之为善?明日,你就把牙行开到东城去,也开在他家对面,价格战而已,就看谁撑得住了不是?”
康会闻言,微微尴尬,又道:“大官人,在下可做不出这等事情来,在下为商,一向都是讲规矩,讲道义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和气才能生财,大家都讲规矩,所有人一起发财,大家若是都不讲规矩,哪里还能赚钱糊口?”
甘奇抬手一指,问道:“他们这般不顾道义,可是仗了谁人的势?”
康会闻言,连连摆手:“他们哪里有什么势头?若是有势头,以往岂能被那曹家国舅分一杯羹?”
事情有些不对,是甘奇太年轻了好骗?还是康会精明过了头,以为甘奇是愣头青?
曹家国舅虽然不是什么权柄在手的人家,但人家是功勋之后,是皇亲国戚。他想吃谁的羹汤,城中那些达官显贵,大多懒得与之冲突,分一杯就是。这一点上,曹杉就像是汴梁城达官显贵中的泼皮无赖,别人是不愿意与他计较,为了一些小利去惹曹杉这般的泼皮无赖,觉得得不偿失。
而今曹家垮了,人家就开始抢生意了,岂能没有后台?
但是康会硬要在甘奇面前说人家没有后台?这是准备把甘奇当枪使?
甘奇微微眯眼,看着康会,不言不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咱买不买?
康会见得甘奇的眼神,不免有些心虚,又道:“好似,我好似也听说了一些,说那惠客牙行的东家在开封府有什么关系。”
“开封府?”甘奇皱眉一问,开封府甘奇还能不熟?
“又好似是皇城司,对对对,皇城司哪个的亲戚。”康会又道。
甘奇摇了摇头,心想难道自己在康会心中,真的就是那提刀杀人的印象?难道康会就没有听说过近来汴梁城文坛新出了一个才子名叫甘奇?
甘奇又问一语:“康掌柜又是谁的亲戚?”
能在汴梁城内站稳脚跟做生意的,岂能没有一点跟脚门路?
康会笑了笑,说道:“以往倒是在开封府里有些门路,而今便算不得什么了,全靠自己上下打点。”
甘奇倒也明白了,包拯到开封府时间不长,一年都不到,但这开封府好似就洗了牌一般,早已不是原来的开封府了,康会大概就这么失去了倚仗,所以才会被人欺负,所以才急着忽悠甘奇来帮手,想保住生意。
若甘奇换成甘霸在此,兴许甘霸在那规矩道义的忽悠下,当真就给康会当了枪使,康会大概也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大多吃这一套。
但是甘奇又岂是康会能忽悠的?
所以甘奇说道:“康掌柜,今日时候不早了,来日再会。”
康会闻言一愣,连忙起身:“甘大官人,您放心,只要能让汴梁城还是昔日那般的汴梁城,例钱份子钱也好,分红也罢,在下一定不会吝啬,一年总有一千贯两千贯的,外城买座大宅都绰绰有余。别家的还不算,以往曹家那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日进斗金都不止,比甘大官人的相扑场还赚钱,来得也容易,丝毫不需要操心其中,每日坐等钱财上门,岂不美哉?”
美是美,甘奇却笑道:“康掌柜放心,如今我也要进城来做买卖,到时候开业,当请康掌柜上门吃杯酒。汴梁城生意场自然不能乱了,乱了我还怎么做生意?”
“那甘大官人准备如何做?”康会一脸期盼问道。
甘奇却不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康掌柜,我若帮你解决了此事,你当也帮我一个忙。”
康会连忙说道:“大官人只管吩咐就是。”
甘奇也不藏着掖着,各取所需,说道:“康掌柜这牙行之下,当养上二三十个壮汉。”
“不知大官人要在下养壮汉作甚?”康会有些担忧?养壮汉做什么?街头火并?
甘奇解释道:“有一种赛球之法,与蹴鞠类似,但是规则相去甚远。我准备在城外举办赛事,盛兴牙行当出一个队伍参赛,所以需要康掌柜花钱养上二三十个壮汉。”
康会闻言答道:“养人倒是不难,只是在下也不知这赛球的规矩,如何参赛?”
“康掌柜放心,你只需要把人选好,派到城外相扑场去就是,到时候我自会教导他们如何比赛。”甘奇知道此时与这些商户再如何解释分说,也没有多少意义。
此时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商户先把队伍组织起来,培训的事情甘奇可以先帮忙,待得这联赛真正打起来了,火热起来了。
那就不需要甘奇操心了,这些商户自然会百倍上心,有奖金,有名声广告,还有人性中的不愿服输。到时候,什么训练,寻找人才,培养人才,这些商户比甘奇都要积极得多。
前提是这个联赛能打起来,还要能火起来。
康会见得只需要出一些养人的钱,其他不用他管,便笑道:“甘大官人,些许小事,不在话下,不就是养一些吃闲饭的人手吗?二三十个不算多。”
吃闲饭?这个时候觉得人家吃闲饭,到时候就求着人家使劲努力了。这话甘奇只在心中,脸却在笑:“好,今日就到此了,康掌柜尽快哦,都要壮汉,可别弄一些软脚虾来滥竽充数。”
“不会不会,甘大官人放心,壮汉有的是,定然不敢敷衍。”康会说道。
甘奇点头作别,康会相送而出。
甘奇倒是心情大好,这就搞定一个队了。还需要十几个队,如此联赛就算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甘奇扳着手指头在数,甘家村可以出一个队,相扑联赛可以出一个队,到时候成衣店也可以出一个队,加上康会的盛兴赌坊,这就有四个队了,然后那遇仙楼,甘奇倒是觉得不难,与之东家见一面,多少讲的情面,应该也可以出一个队,滥竽充数也无所谓,比赛丢了面子,自然就会认真了。
五个队就有了,还有那对面的惠客牙行,十有**也可以出一个队,六个队了。
樊楼?这个可以想办法争取了一下,樊楼是重点中的重点,樊楼乃是东京七十二名楼之首,若是樊楼出了一个队伍,那意义就不同了,带头作用不可小觑。
对,还有开封府,意义也非同小可。可以让何海与郑中和在衙差里挑人,也组个队出赛,这个队意义重大。开封府有队伍参加,以后,说不定什么皇城司,殿前司,都可以争取,乃至常驻京城禁军的天武与捧日四厢。
甘奇想到这里,嘿嘿在笑,回到家中,见得吴巧儿,直接开口问道:“巧儿姐,对面那商铺,可有问卖价?”
“乖官,问了呢,太贵了,七间半的铺面,要价七千五百贯。说是把后面的院子一并相送。我也去看了后面的院子,着实不大,左右四间厢房,唯有主座有六间,拢共就一进的院子。”
“怎么还有个半间铺面?”甘奇问道。
“可不是嘛,那东家非要把侧面入门的门口,也算了半间,这半间还要五百贯呢?等于是买个进院的门口还要花五百贯,哪里还有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与之多说。反正咱们不买就是,算了,租吧。真要说铺面,咱们把前院院墙开了,盖也能盖出两间大铺面来。咱们这院子多好,才多少钱?狮子大开口,不卖罢了。”吴巧儿稍稍有些生气。
甘奇回头透过门口往对面看去,左右对比一下。甘奇住的这个宅子,是纵深长,但是门口小。对面那七间半,是纵深短,但是门口却大,有七间半的长度。
在这汴梁城内,沿街门口大的,自然贵得多。这个时代置业,是真能传得子子孙孙的,门面比住家贵,这也无可厚非。
拆住家的院门当铺面,甘奇不愿意,也太小,还进出不方便了。
甘奇起身走到门口,左右对比了几番,开口:“巧儿姐,差人去约对面的东家,咱们买了。”
“买?乖官,八千五百贯呢?咱不买好不好?”吴巧儿一脸的心疼。
“钱是无用之物,换成了产业与物资,才能体现出钱的意义。钱就要让他转动起来,放在家中也不会生崽,只会生锈。用出去才能变得越来越多,咱们买。”甘奇又道。
“乖官,咱不买。”甘奇说得认真,吴巧儿只觉得肉疼。
“咱买。”甘奇坚定一语。
“咱……不买。”
“咱一定要买!”
“嗯…………好吧,咱……咱买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都不想活了
土豪甘奇,付了七千五百贯钱,一箩筐一箩筐的挑钱换来了七间半的店面。
如今甘奇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那就是钱没有地方放,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麻烦。
对于那些普通人家而言,几贯几十贯的家底,倒也好说。对于甘奇而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钱山。
甘奇乡下的宅院厢房里,还有整整堆满两个厢房的铜钱。头前大厅里,也还堆了几万贯应该分出去的钱。
甘霸看着这些钱,提着大朴刀,两个大黑眼圈,哈欠连天开口:“大哥,你放心,有我守着,少不了一个铜板。”
甘奇看着甘霸的模样,哪里不知甘霸已经好几天没有真正睡着觉了,也是犯难,社会治安本就不好,家中还有如此巨资,近二十万贯,又没有银行可以存,实在麻烦,又没有左思右想,开口说道:“呆霸,去找些人来挖地窖,挖个大地窖,还要砌上砖石墙壁。”
甘霸闻言还不放心,又道:“大哥,还得十二个时辰让人守着地窖门口,宅子四周,也得派人守着,没人发一柄大朴刀,看谁敢打歪主意。”
甘奇也是为难,心中不免在想城中的那些大户人家是怎么藏钱的,其实放在地窖里也不好,阴暗潮湿,铜钱生绿,藏得十年二十年,铜钱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
反而国库没有这个问题,大宋朝就是民间极为富庶,国家很穷。国库每年进进出出,一年到头存不下一毛钱,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钱存久了,钱生铜绿,串钱的绳子都会烂透,还得日防夜防。
甘奇带着甘霸出门而来,甘霸去寻人干活,干这份活,也还要找那信得过的人,信不过也是麻烦。
此时赵大姐上门而来,带着家仆欢天喜地往箩筐里装钱,一旁的账房点数都忙得满头大汗。
甘奇见得赵宗汉没有跟着来,问了一语:“大姐,怎么不见献甫带人来?”
赵大姐笑着答道:“献甫哪里知道过日子的苦?,我这做大姐的不帮他看着,钱给了他,不出一个月怕就给造光了,每个月给他发些零用,待得他真正长大了,娶了正妻,才能把钱给了他。”
赵宗汉这也能忍?甘奇如是想,口中却道:“大姐为了献甫,真是操碎了心啊。”
赵大姐点点头:“我为了这个家,可不就是操碎了心吗?这些个兄弟们,有出息的不多,这辈子不求他们大富大贵,但也不能让他们真把家败了不是?”
甘奇连连点头:“献甫有您这样的大姐,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时却见赵宗汉又从门外慢慢悠悠进来了,一脸难看之色。
甘奇又道:“献甫,你怎么又来了?”
赵宗汉闷闷一语:“自己的钱不能花,我这不得来看一眼吗?也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不是?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
赵宗汉语气不好,赵大姐微微皱眉,问道:“要不,要不你把钱挑回去算了?”
却见赵宗汉连忙低头说道:“大姐,我说笑呢,大姐帮我管着,省心得紧。”
“知道就好,大姐好心,你当明白。”赵大姐又道。
“明白明白。”赵宗汉一边答着,还一边与甘奇挤眉弄眼。
甘奇挤眉弄眼的暗示是收到了,但有些不明所以。
那边账房点数完毕,正把账册给到赵大姐,赵大姐忽然问道:“甘先生,怎么还少了一千贯呢?”
甘奇答道:“哦,这一千贯啊,是献甫入股成衣店的股本。”
“成衣店,怎么又有了一个成衣店?”赵大姐说完,却回头看了看赵宗汉,一脸不善又道:“献甫,你怎么连这事情都不与大姐说呢?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了不得了,会藏小心思了?”
便看赵宗汉哭丧个脸,口中答着:“大姐,我只是忘记了而已,头前事多,忘记了。”
“哼,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赵大姐故作一怒。
却见赵宗汉转头而去,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毁了毁了,都毁了,未想人生不易,如此艰难啊,我都不想活了……”
甘奇看着转头而走的赵宗汉,才明白刚才赵宗汉挤眉弄眼的意思,却是为时已晚,赵宗汉忽然赶来,大概就是想让甘奇帮他瞒住入股成衣店的事情,让赵宗汉能有点私房钱的收入。
却见赵大姐说道:“回去再教训这个败家小子。”
甘奇贱兮兮笑道:“嗯,得揍,三天不揍,上房揭瓦了都要。”
赵大姐受到了甘奇的认同,心情反而极好,换了一个笑脸,与甘奇说道:“甘先生,快快与我说说那成衣店的事情。”
甘奇看着这个古道热肠的赵大姐,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衫,让赵大姐稍等了片刻,回头从吴巧儿那里取来了一套衣服提在手上。
赵大姐见得甘奇手中的衣服,转着圈仔细看了一番,口中说道:“这些裙摆袖口下领之处的薄杉,怎么做得这么美?晃晃荡荡的,当真漂亮得紧。”
“此乃蕾丝,城中最好的绣娘手艺,此时才做一套式样出来,大姐可有兴趣?”甘奇问道。
赵大姐是真喜欢,已然蹲下来,亲手拿起蕾丝花边慢慢看,越看便是越喜欢,口中说道:“美得紧,美得紧,当真是美,这一套衣裳,若是我,如何也要买到手。”
甘奇等的就是赵大姐这些话语,直接问道:“大姐可有兴趣来上一股?”
甘奇已然把主意打到了赵大姐身上,因为这位古道热肠的赵大姐在城中那些达官显贵夫人圈子里交际很深,甘奇是要靠赵大姐来帮忙宣传。
赵大姐一边抹着蕾丝花边,一边思虑起来,这位大姐早已不年轻,对于钱这种事情更是理智非常,思虑片刻,起身说道:“甘先生,这蕾丝好看是好看,但是……啧……样式出来了,哪家哪户都有做女工的人,照着样式仿一套并不难,还更加合身合体,何必花钱去买成衣呢?甘先生,这买卖……还得三思一二。”
(今夜有四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巧儿成衣
赵大姐的疑虑,甘奇早有预料,开口说道:“大姐不必担忧,成衣人人都能做,样式人人都能效仿,但是有一个东西,很重要,那就是品牌价值。只要竖立起品牌价值,就能让那些夫人小姐们趋之如骛,即便人人都能做成衣,她们也必须要到咱们这里来买成衣。这就是经营成衣之道。”
“品牌价值?”赵大姐一头雾水,却知道甘奇所言,必然高大上,连忙又问:“不知何为品牌价值?”
甘奇把手中的成衣给了一旁的丫鬟,开口:“巧儿成衣,源自大唐风华,曾经风靡长安,昔日贵妃杨玉环,最爱一位叫吴……明的宫廷裁缝所制罗裳,这位裁缝有一种独门手艺,就是蕾丝之法,只是后来因为安史之乱,这位裁缝逃避战乱到了江南,杨贵妃也因为大乱而香消玉殒。但是这位吴裁缝的手艺却一直传承了下来,只是外人皆不知也,如今这位吴裁缝的后人吴巧儿,开了成衣店,就是准备把蕾丝手艺发扬广发,让所有人都能再次见证昔日大明宫之美。”
甘奇一通编,赵大姐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开口问道:“哦……原来如此,难怪这般蕾丝之法,看起来不难,却一直没有人这么去做,原来是古代早就有了,只是现在失传了。”
甘奇点点头:“这就是品牌历史渊源,巧儿成衣,见证大唐风华,三百年传承,衣裳恒久远,蕾丝永流传。高端大气上档次!”
“哇……”赵大姐张大嘴巴看着甘奇,又道:“衣裳恒久远,蕾丝永流传。当真高端大气!”
“大姐淡定,历史渊源只是个开始,品牌口号也只是辅助,赵大姐你也有差事要做,那才是重中之重,咱们厅内细谈,事关重大。”甘奇说道。
“快快快,快与大姐说。”赵大姐已然等不及了。
两人厅内详谈,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
赵大姐听完之后,激动不已。
甘奇连连说道:“大姐淡定,只要听我所言这般,赚钱不在话下,稍后我就让人把巧儿成衣的标志绣上去,大姐你穿着这件衣服,定要把事情办妥。”
赵大姐一脸的激动,答道:“放心,这些事情包在我身上,稍后我就取一千贯与甘先生,算我一股。”
甘奇又道:“大姐办事,我自然放心,大姐可记清楚我的话了?一定要按照我的话去说。”
“知晓知晓了,一字不差。”赵大姐郑重其事答道。
甘奇回头取来纸笔,设计起了“巧儿成衣”的标志,然后让心灵手巧的吴巧儿袖在了那件衣服的衣领之处,又在蕾丝上再绣一个。
赵大姐穿着衣服开开心心就走了。
赵大姐一去,甘奇又连忙与吴巧儿说道:“巧儿姐,把你这些天招来的绣娘们都聚集起来,赶工制作,过年到元夕这十几天,有一波大生意要来。”
“乖官,过两日就除夕了,再如何赶工,怕也制不出几件来呢。”吴巧儿答道。
“没事,这叫作饥饿营销,能制几件,就制几件,记得都要把标志绣上去,更要严格把关品质。”甘奇说道。
“只是这布匹在城中的布行买实在太贵,最好能到江南去买,如此方才合算。”吴巧儿精打细算。
甘奇摆手说道:“布能贵到哪里去,就在城中买。咱们一件衣服卖几十上百贯,还在乎那点布钱?”
吴巧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眼问道:“几十上百贯?乖官……”
“对,要相信女人的消费能力,男人们可以拿几十上百贯去吃顿酒,女人为何不能拿几十上百贯买件衣服啊?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到时候还要出个限量款,金丝银线做标志,几百贯一套,想买都买不着,你说气不气?”甘奇笑得有些……贱。
吴巧儿的表情有些懵,愣愣问道:“买不着,回家请绣娘做不成吗?”
“做?自己做?那你也好意思穿出来?”甘奇自信无比。
下午,赵大姐穿好衣服,派了十几个小厮,四处去投帖子请人到家来看戏,每个小厮都在路上飞奔,每个人都要送好几家。甘奇的戏班子早已在赵大姐家中准备好了。
赵大姐在家中等候着,在大厅里接待着一位位夫人小姐们。
“刘夫人,听闻你家那位最近又升官了?”赵大姐满脸是笑。
“算不得什么,芝麻绿豆的小官,又是那御史衙门,唉……我还与他说呢,什么时候从御史台调出去,这衙门太清水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刘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御史台是个好衙门,你看有哪个衙门的人不怕御史台?”赵大姐刚说完话,又来一位,赵大姐又道:“张夫人,近来可好?”
“唉,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当真是气死我了,前两日,我还带人在那西城一个小巷里抓奸在场,你说气不气,我家张老头,六十岁的人了,还要养外室。我这一辈子啊,就跟这些狐狸精斗争到底……”
赵大姐连连安慰:“不气不气,男人嘛,狗改不了吃屎。”
“哼,每日回家就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上了床就打呼噜,出门去就中用了,气煞我也!”
赵大姐笑道:“这不,我特意请了最近汴梁最红的戏班,咱们姐妹们平常都有些什么不开心啊,看看戏也能顺顺心。”
又有一位上前问道:“最红的戏班?可是唱那梁祝?”
“对对对,就是梁祝。”
“我这几日总听人说来着,就是没有时间去看一趟,今日竟然被你请到家中来了,快快开场,今日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赵大姐却不着急,说道:“还等一些姐妹呢,再等等。”
“朱家夫人应该就在路上了,出门的时候我还喊了她一声,她正在家中整理妆容,我便先来了。”
“祝家夫人兴许今日来不了。”
赵大姐问:“祝家夫人怎么来?”
“我出门本去想去约她一道,正听得她在与祝侍郎吵闹呢,说是……”
“祝侍郎一个老实人,难道也敢养外室?”赵大姐一脸震惊。
“可不就是吗?我是不相信祝侍郎会养外室的,不过祝家夫人却不信,闹得正凶。”
“哦,来日当劝劝她,祝侍郎那等人,应该不会做下这般的事情,家中连妾室都不没有,钱财都在祝夫人手中,拿什么养外室?”赵大姐再一次古道热肠。
“兴许就是钱上出了问题,祝夫人才如此怀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大姐的忽悠
赵大姐发出去了四五十份帖子,来了二三十个人,也有人差人来回了话,实在有事走不开。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赵大姐身上的衣服,开口问道:“宗梅姐姐,您这……一身衣裳……这裙摆,出自哪个绣娘之手啊?”
赵大姐终于把这句话等到了,原地转了一圈,说道:“好看吗?”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刘夫人答道:“嘿……刚才还没注意,当真是漂亮,这图案,层次分明,花纹浮在镂空纱上面,手艺当真是好,活灵活现的。”
“小梅妹妹,你家中请的是那位绣娘?”
“还是哪个丫鬟的手艺?”
更有人直接俯身来摸,又道:“做工极好,飘飘荡荡,说不出的美感。”
赵大姐看着周围一圈人,答道:“我这可不是请绣娘做的,而是花钱买的。”
“买的成衣?哪家买得这般成衣呢?贵吗?”
“不贵,这一套下来,七十贯而已,算不得什么。这是名牌,巧儿成衣店出的名牌套装,你看着上身短衣,袖口乃兰花蕾丝,寓意高洁。长裙之下,踩有祥云水花图案,锦鲤跃起,这边后面,走兽驰骋,白鹿五彩踏空而来。外套长衫,那就更讲究了,宽袖皆是花木,百花斗艳,裙摆而下,花瓣蔓藤,一层一层,乍一看都以为是真的呢……”赵大姐不遗余力,名牌这个词,大概也是从甘奇那里现学现卖。
有人听得七十贯不贵的话语,微微皱眉。
有人听得蕾丝,便问道:“原来这般叫作蕾丝啊,当真少见,今日算是开世面了。”
赵大姐话语又来:“你们可别小看了这蕾丝,乃是源自大唐宫廷之中,便是那巧儿成衣,也是大有来头,昔日大唐美人杨贵妃身边,有一个姓吴的宫廷裁缝……到得如今啊,这手艺就那巧儿成衣店的吴巧儿一人会了,如今她出来开店,便是要让这蕾丝之法再次现世。”
“哇……未想这般有来头,本还觉得这七十贯实在太贵,这么一说,还真值得这个价钱,大唐宫廷之物,而今却被梅姐姐穿上身了,教人好不羡慕呢。”
“可不是嘛,我看到这身衣服,想也不想就买下来了。你看着领口之处,还有裙摆下沿,都有巧儿成衣的字样,这字样的形制,也是大唐的时候就设计好传下来的,就此一家,别无分号。”赵大姐转着圈在说话,还故意把那蕾丝裙摆给飘荡起来。
“还真有字,这几个字看起来就不一样,若是小梅妹妹不说,我还看不出是巧儿成衣几个字呢。”说话的大姐四五十岁,微微发胖,却是两眼放光。
“江南之地还传了一语,衣裳恒久远,蕾丝永流传。三百年传承,大唐风华。”赵大姐说得头头是道。
众人解释一脸羡慕之色,刘夫人奉承一语:“还是梅姐姐见多识广,江南流传的话语都知晓,不愧是皇家出身,我等不及也。”
“那巧儿成衣店在何处?此时上门可有得合身的衣服买?”
“巧儿成衣店就在南城,出了内城保康门,往南走个一二里地就能看到,牌匾都是新的,煞是惹眼。我去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几件成衣,想来早已被人买去了,你们若是想买,可以先去预订着。”赵大姐大概是在配合甘奇的饥饿营销。
“唉……若是买不到,不若劳烦一下梅姐姐,把这身衣服让我带回去,教家中的绣娘看上一看,应该也能做出来,如此倒也不必多等了,还能省下不少钱呢。”刘夫人说道。
赵大姐听到这一语,脑海中想起了甘奇教授的话语,笑道:“诶,何必这般,咱们穿的这身,可不是穿的衣裳,而是穿的文化,你家刘御史不是说你读书少没文才吗?这件衣裳就是大唐风华,还是宫廷传承的手艺亲手制成,就是要讲究,若是自己随便做一件,岂能称得上三百年传承?就是要这领口与裙摆处的‘巧儿成衣’字样,如此才显得与众不同。”
刘夫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心虚问道:“有了这个字样就不一样了吗?”
“那是自然,你想啊,这衣裳形制一出,不得多久,必然满城皆跟风而来。如何才能显得与众不同?那自然就得这几个字来证明你穿的就是与众不同,就是来自大唐宫廷传承手艺,与别人家的小门小户不是一回事。别人那一件花得了几个钱,五贯七贯的,你若是有一件巧儿成衣店的,那得多少钱,七八十贯,能一样吗?只要这一身穿出去,平白就高人一头。这也是给你家刘御史长脸不是?”赵大姐忽悠**,出自甘奇,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梅姐姐……说得在理,咱们穿的,就是得与众不同。”刘夫人深以为然。
众人此时皆是点头:“小梅妹妹不愧是出身皇家啊,就是不一样,想得就是比我们周到。”
一个年轻一点的夫人咬咬牙,接道:“依照梅姐姐所言,我便是咬牙跺脚,也该买上一身巧儿成衣制的蕾丝衣裳。”
赵大姐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那巧儿成衣没有那么多衣服卖,你们不必着急,当反过来想想,越是稀少,才越是珍贵,若是真卖得满大街都是,那还有什么稀奇之处?好在此时直到巧儿成衣店的汴梁人还不多,你们今日听完了戏,去订上一身,过不得几日就会到手了,刚好正月里节庆,各家亲朋好友来回走动,必然出尽彩头。”
“对对对,小梅妹妹说得对,看完戏我就去订上一身,年节里,看那些狐狸精如何与我比。”这说话的就是那位抓奸在床的张夫人了。
“一起去一起去,咱们一起去,我也穿一穿大唐杨贵妃穿过的衣裳。”
“稍后都一起去,在家任劳任怨苦了一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
赵大姐见得这般反响,终于不再转圈了,抬手作请:“走走走,人也来得差不多了,看戏去,这场戏可以花费了我不少钱呢,比这身衣服还贵。若不是想着姐妹们有许多人没有看过,我可舍不得把这戏班子请回家来唱。”
“小梅妹妹还是这般大气,什么好事都记挂着我们。”
“梅姐姐当真是好,比我的亲姐姐都好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嘴抹了蜜
甘奇叫人搬了个座椅坐在城内宅院门口,看着对面七间半铺面,烫金的大字才刚刚做好挂上去,大字之下还有小字:衣裳恒久远,蕾丝永流传,三百年传承,大唐宫廷手艺。
外面倒是那么回事了,其实店面里面,却还真没有几件衣服,院内做工的绣娘忙碌不止,还有各处送来的布匹,吴巧儿亲自清点付钱。
门口的小厮正在打扫卫生,殿内的掌柜在记录进出,店内除了一个掌柜是男的,皆是小丫鬟左右忙碌,甘奇买了一些上好的家具差距,小丫鬟们拿着布巾擦得一丝不苟。
甘奇就在家门口看着,看着二三十号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带着小厮浩浩荡荡而来。
便听甘奇口中还念念一语:“赵大姐果真是个场面人。”
吴巧儿似乎还有些措手不及,众人围着她问大唐宫廷之事。
好在甘奇早已交代过吴巧儿,但是吴巧儿忽悠起人来,差赵大姐十万八千里,忽悠话语在说,自己还闹得一个满脸通红,脸颊发烫。
直到那些夫人们吩咐小厮付钱的时候,吴巧儿才喜笑颜开,甚至还在街道对面与甘奇笑着示意。
甘奇也是嘿嘿在笑,自得非常。
吴巧儿一通忙碌过后,却又觉得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送走众多夫人们,吴巧儿过得街道,走到甘奇面前,说道:“乖官,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妥当,就怕过不得几日,满城都在做蕾丝了,怕就没有人到咱们家来买了。”
甘奇摆摆手道:“别人家是别人家的,你这巧儿成衣,必然是金字招牌,与别人家的就是不一样,放心,到时候生意只会更好。”
“但是……若是他们也绣生‘巧儿成衣’的字样,冒充起来,客观们也不懂啊?”吴巧儿说道。
“这个问题,我早已想过了,他们若是跟风做蕾丝,倒也无法。但是若有人绣上了巧儿成衣的字样,那你只管跟呆霸说,叫他去开封府找捕头,诈骗可还能行?这是犯法的。”甘奇其实也知道不可能防得住假冒伪劣,就算是后世有知识产权这一说,也不可能防得了假冒伪劣。
但是正品就是正品,损失是有,那又能如何?买得起的人,依旧会买正品,买不起的人没有假冒伪劣也不会来买正品。假冒伪劣,此时其实还有一些好处,那就是把风气彻底带起来,不仅风靡汴梁城,还能风靡全天下,某种程度来说,假冒伪劣,其实也有广告作用。
吴巧儿自然还是有担忧:“乖官,即便有衙差来抓,怕是也防不住那些人作假的。”
甘奇对这个问题是有深入了解的,大手一挥:“巧儿姐不用担忧,咱们多来一点手段就是,比如咱们开出一个铺面来,收咱们自己卖出去的二手衣,也还兼鉴定真伪。咱们在内衬里缝制一些标记,这个标记不要别人经手,每一件巧儿姐自己来缝,细微的标记即可,缝在内衬里,如此可以辨别真伪之用。而且每卖出去一件,都登记一下顾客信息,还给买正品的顾客发一个纪念契约,签字画押。如此,就算那些买了假冒衣裳的人,也会心虚,买得起正品的人,自然不会去买假冒衣裳。”
“嗯,乖官这办法好,就依着乖官的办法来做。”吴巧儿换了一个笑脸,担忧去了大半。
“巧儿姐不用想太多,跟风之事,算不得什么问题,想要避免他人跟风,有的是办法,比如出限量版,比如更新款式,添加更多的东西,让顾客买都买不过来,让跟风的跟都跟不上。我这脑袋里,多的是办法呢。”甘奇又道。
吴巧儿此时笑得极其开心,点头说道:“嗯,有乖官,我自不用多担忧了。”
甘奇调笑一语:“巧儿姐,我厉害不?”
“厉害呢,乖官最厉害,天下第一厉害。”吴巧儿小嘴抹了蜜一般。
“巧儿姐,我真这么厉害吗?”甘奇笑问。
“厉害,我都说了,天下第一厉害。”吴巧儿又道。
“嗯,看来巧儿姐是真知道我厉害,此事你藏在心中即可,可不能为外人道也。”甘奇点头说道。
十**岁的吴巧儿,平常里与村中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混得不少,此时回过神来,忽然一个大红脸,“呸”了一口,掩面而走,还左右去看,生怕被人在旁边听到了,口中还有一语:“乖官如今也学坏了,没个正形。”
甘奇笑着起身,把座椅搬回屋内,吴巧儿的事情总算做成了,看着吴巧儿高兴的模样,甘奇心中莫名的有成就感,这一刻的成就感,甚至比运作天下第一武道会还要多。
再出门去的甘奇,便是去遇仙楼了,今日还约了遇仙楼的东家,准备商谈一下球队之事。
遇仙楼的东家倒是好说话,见得甘奇来,招待得极为热情,倒也不仅是因为甘奇出手大方,是要拉拢的客户,更是因为如今甘奇是真正在汴梁城内声名鹊起,如今汴梁城里各地的士子齐聚,唯有甘奇与苏轼兄弟算是真正一曲闻名天下知了。
以后这遇仙楼的东家也还会有求于甘奇,要捧红一个新花魁,少不得甘奇这般的才子来帮忙。
这个善缘倒是好结。
从遇仙楼出来,甘奇又往樊楼而去,樊楼是重中之重,只要樊楼能组队参加,许多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东京七十二名楼,几乎就都会来,到时候甘奇甚至都可以开二级联赛。
樊楼里,甘奇是真没有熟人,勉强算得一个熟人的,就是那位樊楼花魁张大家,但是也算不得熟悉,因为甘奇连这个张大家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樊楼还是得去,甘奇也知道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必然要自己努力,不能总想着靠别人。
甘奇如同业务员上门推销一样,带着甘霸等几个人就到了樊楼。
接待他的小厮还是那天的那一个,眼力非常,见得甘奇而来,早早就快步上前来迎接,口中还有老台词:“小的说怎么喜鹊今日叫个不停呢,原来是甘公子来了,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甘公子快快请。”
甘奇抬头看了看,喜鹊没有见到,口中一语:“今日来见张大家,劳烦一下。”
小厮闻言微微躬身:“甘公子海涵,今日真不凑巧,张大家不会客呢,小人给公子介绍另外一位大家如何?”
“不会客?”甘奇脚步一止,又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就说我想见张大家一面,若是今日不见,我下回再来。”
“这个……小人帮甘公子跑一趟吧,不过小人先与甘公子赔个不是,张大家以往不会客的时候,是不见人的。但是小人这就去问,这就去问。”
“嗯,速速去问,我就在门口等你。”甘奇说道。
那小厮急忙跑去,甘霸却在身后一语:“他娘的,什么了不得的花魁,莫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厉害?也不去打听打听,开封府包待制都说大哥文才了得,吴先生还说连王爷都夸大哥词填得好。到这里还能吃闭门羹?岂有此理。”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霸爷说得是,大哥那曲词,连我都觉得好,唱来就是好听。”
甘奇摸了摸头,有些意外问道:“哪曲词?你还会唱词了?”
“大哥,我岂能给您丢脸,我当真会唱大哥的词,您听啊,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有人,没有办法,只好拉在裤子上……”
“哎呀喂,大哥,他那破锣鸭子嗓唱得难听,你打我干啥呢?若是用我这嗓子来唱大哥的词,一定好听。”甘霸脸上的表情,比窦娥还冤。
第一百三十章 哇……真香!
不得多久,进去的小厮又奔了出来,满脸喜色,到得甘奇面前禀道:“甘公子,张大家有请,张大家有请。”
甘霸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嘿……这张大家还不错,知道我们大哥的厉害。”
甘奇也不多言,只随小厮往里进。
这小厮一边往里去,口中还一边说道:“甘公子当真不同凡响啊,张大家以往休息的时候可是从来不会客的,未想今日一听得是甘公子,立马吩咐小的出来请了。”
“是吗?”甘奇倒也不那么相信。
“甘公子,张大家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与人多交际,这是汴梁城内人人尽知的,今日却见甘公子,当真是出人意料之事,连小的都没有想到。”小厮大概是听出了甘奇不那么相信的语气。
甘奇稍稍想了一下,倒也能明白过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能成为汴梁第一花魁,自然需要与众不同,这与众不同就是不与人过多交际。这就叫作高冷,越是保持腔调,越是奇货可居。越是那种交际花一样的,反倒落了下乘。
张大家落座在一个阁楼二层,倒也不是闺房,算是小厅,身旁还有伺候丫鬟,这小厅里别的东西不多,就是书多,兴许这里可以算作一个书房了。
甘奇一人上得小厅,见得这书房模样,便也知道这位张大家在樊楼里的地位还真不能小觑了,平常风尘女子,哪里能有这种待遇,还能有一间自己专门的书房?
甘奇上前见礼,张大家也起身回礼。
小丫鬟在一旁煮茶,其实宋朝的茶,与后世的茶并非一回事。后世用水泡茶的方式,源自明朝。明朝之前,比如宋朝,更多是煮茶的方式。
就好比煮汤一般,把茶叶放在小壶小锅里煮,还不仅仅是煮,是真跟煮汤一样,还会放调料,盐巴,甚至姜蒜。这种用茶的方式,在后世还有少数民族依旧沿用。
宋朝还有另外一种喝茶的方法,那就是抹茶法,把茶叶烘干,磨成粉末。这种抹茶法后来传到了日本,日本一直沿用到后世,抹茶法在日本极为流行,后来抹茶饮料在中国又慢慢流行起来。
小丫鬟在煮茶,甘奇还特意嘱咐了一语:“清汤即可,不必调味。”
丫鬟虽然有些奇怪,却也照做了。甘奇的习惯上,自然还是觉得茶叶本身的味道更好。宋朝人喜欢加调料,也是因为盐这个东西是贵重物品,加盐的茶水来招待客人,显得隆重,不加盐的茶水招待客人,就会显得有些主人家小气。
却是甘奇这么一语,听到张大家耳中,却还觉得甘奇与众不同,开口问道:“甘公子缘何喜欢清汤茶水?”
“茶叶本身就清香味美,加了调料之后,反倒让茶叶本身的清香与甘甜回味都失去了,若是茶水与菜肴同味,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倒不如就饮清汤,如此才能真正享受茶叶之中的味道。”甘奇答道。
张大家听得甘奇的理论,想了一想,点头说道:“甘公子此言,颇有点返璞归真的味道,那奴家今日也随甘公子饮一饮这清汤茶水。”
甘奇闻言,稍稍一想,说道:“也罢,那今日这茶就由我来煮吧。”
说完甘奇起身,走到小炉子旁边,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茶叶包,然后凑到鼻子上闻了一闻,清香扑鼻,说道:“此茶来自福建,乃青茶类别,又经发酵,虽然发酵时间不长,却是清香更甚,煮之可惜了。”
其实甘奇手中的茶,后世有个名称叫作“铁观音”,只是宋朝还没有这么一个称呼。
“未想甘公子如此擅长茶道。”张大家先是夸奖一语,随后又有疑问:“甘公子说此茶煮之可惜,那不煮,又该如何饮用呢?”
甘奇低头看了看小炭炉上已经烧开了的水,便把水壶提了下来,放到一边,答道:“可以冲泡之法,茶叶本是娇嫩之物,沸水煮之,稍一煮老,清香便失,再多煮,则甘甜也失,反而苦涩尽出。所以冲泡之法最佳。”
后世对于茶叶饮用方法的研究,早已很成熟了,如何保持最佳的口感,也有一套简单的办法。甘奇自然不会不懂。
此时的张大家只觉得新奇,直接拿热水泡一泡就喝,心中也不那么相信,但也有那么一点点期待,期待甘奇说了这么多道理,最后是不是真的能把茶水做得清香甘甜。却见甘奇把沸水提下来之后,又并不动手去泡,口中说道:“甘公子,再不冲泡,怕是这热水就冷了。”
甘奇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沸水泡茶,也是不美。待得水温稍稍一凉,才是绝佳。”
后世泡茶之法,沸水是不合适的,八十度左右最佳,所以刚刚沸腾的开水,必须要凉上一会。
张大家见得甘奇连泡茶的水温都有讲究,不免又信了一些,笑着说道:“哦,原是这般,未想甘公子不仅文才无双,对这饮茶之法也如此有研究。”
张大家笑着夸赞着,却是一旁的丫鬟却连连撇嘴,这丫鬟自小就跟着张大家长大,与其说是丫鬟,倒不如说是妹妹一般。在这丫鬟心中,大概是觉得甘奇在这里一通乱忽悠,张大家还得笑着配合奉承着,心中岂能好受?只觉得自家小姐正在受委屈。
待得片刻,甘奇说道:“水温差不多了。”
已经有了期待的张大家微微抬手:“甘公子请。”
甘奇点头,把茶包里的茶叶取了一些放在茶杯之内,然后倒水而入,盖上盖子。
张大家已然等着在喝茶了,却是稍稍一等,又见甘奇拿起茶杯,反倒把茶杯里泡出来的茶水给倒了出来。
张大家不明所以,问道:“莫非甘公子的茶水没有泡好?”
一旁的丫鬟更是小声答道:“说得天花乱坠呢,却又给倒了,奴家煮了七八年的茶了,哪里有茶不煮就喝的?”
小丫鬟多少有点恃宠而骄,大概也学了张大家一贯对男人的高冷态度,却是年纪太小,还不懂得进退有度。
张大家听得丫鬟之语,连忙伸手一拦,与甘奇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甘公子勿怪。”
甘奇又岂能跟一个小女孩置气?只笑道:“无妨,这一泡茶之所以要倒,便是因为茶叶在采摘烘焙发酵的过程中,会参进去许多杂物,影响口感,先洗一道,便可让茶叶保持口感。也可让茶叶舒展开来,待得第二泡的时候,便可充分与水交融。”
张大家听得甘奇一解释,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原道是这般,今日当真长了见识。所谓俗雅,就在于这些细节的讲究,甘公子当真是大雅之人也。”
小丫鬟听得张大家这么给甘奇捧场,一脸的不快,直觉得自家小姐是被逼无奈的奉承,撇嘴摇头,口中酸酸一语:“也不知到底喝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甘奇提起水壶,已然又冲了第二泡,水入茶叶,然后盖上盖子,稍等片刻之后,甘奇拿起茶杯,递到了张大家面前。
张大家接过茶杯,带着期待轻轻揭开的茶盖。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张大家双眼微微一张,愕然当场。
若是甘奇闻得这茶叶清香,最多就是享受一下,因为甘奇闻过太多次了。
但是张大家则不然,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闻到了茶叶的清香味,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也是为何开水泡茶不好的原因之一,因为开水温度太高,挥发太快,茶叶清香就难以保持。
“这……这当真是茶叶泡出来的香味吗?”张大家开口问道。
那小丫鬟已然凑到了张大家身边,自然也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味,惊讶之中还带着疑问,似乎也不相信茶叶这么随便一泡,还能香成这个样子。
甘奇笑着点头,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甘奇也能闻到那淡淡的清香味,问道:“张大家尝一尝,慢慢尝,当回味其中。”
张大家小口微微凑近杯沿,喝了一口,水热,但并不烫,口鼻之内,香味四溢,茶水吞下,当真回味甘甜,美不可言。
这般的茶水,其实不用多少词汇来形容,唯有一个词即可,那就是“清爽”。
便听张大家答道:“甘公子此等饮茶之法,胜却世间无数,今日饮得甘公子这一杯,其他饮茶之法,当真味同嚼蜡,奴家佩服,奴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着张大家一脸崇拜的模样,甘奇自得一笑,却不多言,取来另外一个茶杯,自己也泡上了一杯,然后抬起,微微一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喝得一口,口中一语:“一般一般,今日这煮水之壶差了些,当用紫砂壶,如此才是最佳。”
张大家已然是一脸崇敬之色,又再饮茶,正在享受口腔里的清香四溢。
却是那小丫鬟见得张大家脸上的神色,半信半疑,问道:“小姐,这茶当真如此好喝吗?”
甘奇看了看这小丫鬟,便顺手再泡上了一杯,笑道:“小姑娘,别撇嘴了,你也来一杯。”
小姑娘将信将疑接过茶杯,揭开杯盖,闻了一闻,饮上一口,脱口而出:“哇……真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落
小丫鬟性子天真,脱口而出一语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反应,忍了忍享受的表情,又喝一口,心中却觉得真的又香又甜。
甜这种味道,在古代是不那么容易享受到的,特别是一般人家,想要吃到甜味,难上加难。虽然中国本就有甘蔗,甘蔗长在南方,此时还多在两广福建海南之地才有,唐朝就有比较成熟的熬糖之法,但是北方想要买到糖,价格贵得吓人。
在北方,有时候甚至蜂蜜反而比糖便宜,但是蜂蜜也是稀少之物,贵得吓人。古代的瓜果之类,甜度也远远比不得后世经过各种培育选优的瓜果,所以甜味这种享受,在古代平常人家,可见有多难。
所以这茶叶回味中的甘甜,古人远远比后世之人要敏感许多,更觉得味美许多。
说到古代中国的味道,还有一种不得不说,那就是“辣”,古代中国人,是没有享受过后世之人尝过的辣味的,因为中国古代没有辣椒,得一直到明朝中后期才有辣椒传入,慢慢栽种流传。
古代中国人吃的辣,大多来自茱萸这种植物,成熟的茱萸,带有一点点辣味,后世常吃辣的人来吃,那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辣味,其中还伴随酸味。
小丫鬟一口一口的喝,终于还是又开口说道:“小姐,当真甘甜可口得紧呢。”
主仆二人片刻就把一杯茶水喝完,还意犹未尽。
小丫鬟拿着茶杯,眼巴巴看着甘奇。
甘奇笑着给小姑娘再舔热水,口中说道:“如此还可几泡,反复来饮,如这般茶叶,四五泡就差不多了。”
小丫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语,反而接了一语:“甘公子,可不可以教一教奴家如此泡茶?”
“这有何难,照着刚才那个步骤来一次即可,水不可太热,也不可真凉。先洗后饮,洗茶不可太久,如此而已。”甘奇说道。
小丫鬟连连感谢:“多谢甘公子。”
小丫鬟的态度转变,甘奇也并未当回事,见得小丫鬟已经拿起水壶去给张大家加水,甘奇便道:“张大家,此来是有事相商。”
张大家放下茶杯,笑道:“奴家小名淑仪,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甘公子今日传授这泡茶之法,奴家无以为报,若是能在何事上帮衬甘公子一二,那是奴家的福气。”
淑仪,出自古代女子官名的用词,淑媛、淑仪、修容、修仪、婕妤、容华等等,听起来当真很有感觉。却是不知为何到得清朝,都成了什么贵人、常在、答应……难听至极。
“那就不多客气了,我正在组织一个赛球的活动,邀请了城中许多商户参与,那遇仙楼就是其中之一,此来也想樊楼派人参加,所以特地来此一趟。”甘奇说道。
“哦?赛球活动,需要多少人手?”张大家颇有兴致问道。
“一个队伍差不多二十人即可,多则很好,需要壮硕的汉子,队伍以樊楼冠名参赛。”甘奇说道。
“甘公子如此在意这赛球之事,奴家应了公子就是。”张大家答得极为爽快。
甘奇却有些诧异,倒是没有想到张大家一个楼内的花魁,竟然能做主这些事情,甘奇此来,本还想问问东家是谁,让张大家邀约一下,未想张大家直接就答应下来了,便问道:“淑仪姑娘可以做主?”
张大家微微一笑,眼眸灵动一闪,睫毛轻轻抖动,说道:“些许小事,奴家自是能做主的,奴家也想请甘公子帮个忙。”
“淑仪姑娘但说无妨。”
“奴家想请那演梁祝的戏班在正月初二到樊楼来演一天,不知可否?”张大家双眼带着期待看向甘奇。
甘奇微微一想,答道:“好说好说,不仅可演梁祝,还可在樊楼演上一出《窦娥冤》。”
甘奇真是一个生意人,便是知道张大家邀请戏班子,肯定是樊楼有大活动,窦娥冤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宋朝社会,一年下来,能真正全民娱乐庆祝的时候极少,就只有过年到正月十五元夕这段时间了。到得元夕,就是**,元夕一过,那就接着再忙碌一年了。就连官员休沐,一次大多也是一天而已。
“奴家谢过甘公子。”张大家起身福礼。
却是一旁的小丫鬟,此时自己动手几番,终于也泡出了茶,递到甘奇面前,一脸期待说道:“甘公子,奴家也泡了一杯,甘公子尝一尝。”
甘奇随手拿起茶杯,饮得一口,笑道:“就是这么回事了,不错不错。”
小丫鬟闻言大喜,又道:“多谢甘公子教给奴家这泡茶之法,奴家往后便让楼里所有人都以此法来招待客人,便说这泡茶之法,出自汴梁城甘公子之手,好叫他们都知道甘公子的厉害。”
甘奇看着这个前倨后恭的小丫鬟,笑了笑,并不多言。
小丫鬟却又自言自语:“甘公子姓甘,这茶水又清香,又甘甜。不若就叫甘氏泡茶之法,极好极好。”
甘奇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起身,说道:“淑仪姑娘,那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
倒是那位张大家闻言一愣,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却又是笑脸一福,说道:“奴家送甘公子。”
甘奇也是太不解风情了一些,只为正事而来,正事谈完了,就要走。才子佳人,本该风花雪月一番,一个弹琴唱曲,一个挥毫泼墨。
啥啥都还没有,就泡了个茶,甘奇就要走。
连那小丫鬟都开口问道:“甘公子不多坐一会吗?”
甘奇还摆摆手道:“不了,时候不早,下次再来。”
好吧,这回那位张大家,唯有真的起身来送了。上一次她就有过失落,这一次显然更加失落。
是否人性本就如此?就如张大家平常里保持高冷的格调,就能奇货可居,反而让人趋之若鹜,甚至成了整个汴梁城的头牌花魁。此时甘奇也是如此,并不热衷与这些花魁人物风花雪月填词作曲,反倒让这位张大家也倍感失落。
大概人性真就如此吧!
甘奇走在头前,张大家随在身后,小丫鬟若有所思慢慢跟着。
却是这一送还好,此时不过刚刚黄昏,正有许多人刚来,正往樊楼里进,见得张大家亲自在送一人,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往这边回廊看了过来。
有人开口问左右友人:“那可是张大家?”
“正是张大家,也是奇了,张大家怎么还亲自送人出门去?”
“何人这般有脸面,还要张大家亲自相送?”
“莫不是皇子不成?”
“胡说,官家哪里来的子嗣?”
“嘿……我见过此人,他就是……”
“是谁?”几个人凑脸来问。
“甘道坚,你们不认识吗?甘奇甘道坚。”
“原道是甘道坚……”
“罢了罢了,往里面走吧,别停在这里看了,倒教人觉得失礼。”
“竟然是甘道坚,走吧走吧……”
“原来甘道坚长这般模样了,也不见他有多么俊秀嘛,比我还差了点。”
“走啦走啦……”
似乎又有人觉得失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甘家村的年
除夕,过年,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节庆。
之所以中国人会人为的把一年的结束与开始设定在这个时候,不仅仅是以为春天来了,也还因为这是农耕民族里唯一一段真正无所事事的时间。
乍暖还寒,积雪还未彻底消融,万物复苏还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土地不用管,气候又还寒冷,这么无所事事的时候,不用来节庆岂不是浪费了?
甘家村里,热闹非常,村里以甘霸为代表的暴发户们,用箩筐挑着钱进城,再用箩筐挑着好吃好玩好用的东西回来。
小孩子们聚在村口,见得有人回来,便会拥上去看看。
甘霸把自己的担子放了下来,从箩筐里拿出一个纸包,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蜜饯,蜜饯就是甜味的腌制水果,桃杏李枣柿,这是富贵人家的小零嘴。
甘霸笑呵呵先往自己嘴里连塞几个,然后把纸包摊开,一边嚼着嘴巴里的东西,一边喊道:“一人一个啊,一人一个,谁拿多了,讨打。”
孩子们伸着手,挤作一团,甘霸一个一个的发:“你的,滚蛋……你这个最大啊,拿好,赶紧往后面去……你这小不点瘦得紧,给你两个,一边呆着去……”
发完蜜饯,听得孩子们的感谢,甘霸还笑着骂咧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吃了老子好几百个钱,老子自己才吃四个,都滚蛋滚蛋……”
边说着,甘霸挑起了自己的担子,笑呵呵准备往家而回。
有一个小孩大喊一语:“霸叔,甘少爷寻你过去干活呢。”
甘霸闻言,骂道:“他娘的,不早说,待老子在这里给你们发东西,误事了……”
小孩子把蜜饯放在嘴巴里轻轻咬下一丁点,尝着甜味,反复嚼来嚼去,久久舍不得吞下,口中还答:“快去吧您呐,去晚了,少不得挨甘少爷的揍了。”
“老子先打死你个小王八羔子。”甘霸挑着担子,提腿就去踢,却是也没有踢到,大概也是做做样子而已,然后气呼呼而走,走着走着又笑。
甘霸到得甘奇家中,正见得甘奇蹲在地上,奇怪问道:“大哥,你蹲地上作甚呢?”
却见甘奇拿着一个燃着火的小木棍,把木棍往地上一杵。
立马火光四溅,还伴随着“呲呲”声。
甘霸看明白了,问道:“大哥,你怎么把爆竹给拆了?这都不响了。”
爆竹,此时已经有了,只是火药的威力实在不大,影响火药威力大小的条件有很多,比如配方,配方是很重要的一点。但是配方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配方这种东西,就是一个数据,数据对了,就简单了。
主要还有硫磺硝石的生产工艺与纯度问题,乃至木炭的纯度问题,这些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的。就说木炭,工艺上不难,甚至满大街都有人在卖,但是这些木炭,大多纯度不高。
甚至连后世九十年代的木炭,纯度也不高,木炭点燃在火盆里,时不时还会浓烟滚滚。直到机器来生产木炭了,木炭才真正变成了完全无烟。
所以这样生产出来的黑火药,威力也就大不了,甚至只求一声响的爆竹,合格率也并不高。往天上崩的烟花,都还没有出现。
可见这些宋朝黑火药想要变成大规模使用的武器,还真不是配方就能解决的问题。
甘奇此时就是想看看这黑火药的效果,见得甘霸进来了,也不回答甘霸的问话,而是转头抬手一指,说道:“书房里我写了二百多幅春联,你带人挨家挨户去送一下,若是还不够,再来与我说,我下午在写一些。”
“大哥,你一个上午就写对联了?”甘霸问道。
甘奇点点头,却在拿手拈起燃烧过的火药,在手中碾了几下,摇摇头,把燃烧的小木棒一扔,拍了拍黑乎乎的手,站起身来。
“笔墨纸可贵着呢,大哥,你就是太心善。”甘霸又说了一句老台词。
甘奇摇头说道:“村里识字的不多,往年许多人家也舍不得花钱去买春联,今日反正无事,写了这么多,就当是练字了,你赶紧去送吧。”
“得嘞!”甘霸往书房里进。
甘霸带着人去送对联。
甘奇刚琢磨完了火药,又开始琢磨起了活字印刷,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毕,刚死了大概六七年左右,活字印刷也还没有真正推广流行起来,还只在几个印刷小作坊里开始使用,而且还远在淮南西那一带。
活字印刷真正兴起,按照正常的推广速度,还得几十年时间。
甘奇正拿着一个木头小方块慢慢刻着,刻出几个字,排好,涂上墨水试一试。因为甘奇不久就要用上这些东西,这也是他进太学的时候要拿出来的法宝。
试验了几次,效果还不错,只是甘奇的雕刻水平实在不行,但是甘奇也很是满意。
甘霸那边正在送对联,也给甘正家送了一幅。
甘霸把对联往甘三爷的手中一塞,还不等甘三爷反应过来,甘霸又飞奔往下一家去了。
甘三爷站在门口,看着甘霸敲开隔壁的房门,口中正说道:“九叔,我大哥写的对联,特地吩咐我送来,你赶紧贴门口上。”
那位九叔接过对联,笑呵呵答道:“多谢多谢,要说你呆霸啊,如今算是走了运道了,有这么一个大哥,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甘霸嘿嘿一笑,说道:“九叔,我大哥可心善得紧,你们家这一年也赚得不少吧?九婶在相扑场外的茶摊,我大哥都不让我去收钱呢,地方都白给你们用了。”
九叔笑着点头,还道:“呆霸,先别走,你等上一等。”
说完九叔回头往屋里去,片刻又出来了,手中提着一串腊肉,说道:“带给你大哥,就说是九叔的一点心意,九叔家中也没有是好东西,就这腊肉还算拿得出手,也谢你大哥为村里铺的路,挖的渠。”
甘霸倒也不客气,一把接过腊肉,如抢一般,还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九叔您这样的抠门人,还给别人送起了肉。可不得反悔啊,我走了,你可别到时候说是我抢你的。”
说完甘霸起步就走,生怕九叔后悔了。
九叔一脸纳闷,骂道:“呆霸儿,你这个小兔崽子,九叔我是那样抠门的人吗?”
“吃您老一块肉,可不容易。长这么大就没吃过您家东西,你可别追出来了,送出去就不能再往回要了。”话语还在说,甘霸已然奔出了十几步外。
隔壁的甘三爷,见得这一幕,心中莫名不是滋味,摊开手中的对联,看了看,往地上一扔,自言自语:“这般字迹,也敢写出来丢人现眼,还是我家正儿的字写得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破烂货
正月初二,樊楼里人流攒动,张大家不仅自己要准备表演之类,还得安排着诸多大小事情。
这一点是甘奇没有料到的,原来张淑仪这么一个十**岁的姑娘,竟然就是这樊楼平常里真正的管事之人。
这个姑娘不简单,甘奇如是在想。
其实今日这樊楼,并非什么高端诗会,真正的高端诗会是那元夕当夜,所以今日并未来多少文人士子,来的多是平常里在樊楼捧场的一些有钱人。
要说樊楼这个地方,也是真正的雅俗共聚之地,作不来诗词的,前楼听曲听书,左右看舞看戏,比一般地方好上太多。文人士子们来此,大多都会越过前楼,过得雅苑,到后楼去。
张大家并不出现,而是在幕后安排着这一切。
今日樊楼,就像是一个春节庙会一般。
所以甘奇特地把甘霸、周侗、狄咏一起带来赶“庙会”,旁边还有十几个甘家村的兄弟,共坐了两个圆桌,带着他们一起见见世面,难得节庆,也该一起娱乐娱乐。
大厅之内,客人越来越多,樊楼前楼的大厅,不知比后楼大了几倍。
宾客越来越多,吵杂一片。
头前一桌,几个年轻公子更是大声左右推杯换盏,几乎掩盖住了头前伶人唱曲之声。
即便如此,也无人出言去说,反而时不时还有人提着酒杯那几个年轻公子走去,恭恭敬敬见礼,敬酒几杯,然后赔笑几语,回到自己桌案之上。
富二代官二代这种身份,自古就有,其实并不贬义。因为有许多富二代官二代,本身也极其优秀,比如王安石、司马光,都是官二代,只是王安石父亲的官比司马光小了许多,司马光的父亲当过三司副使。苏轼苏辙,那就算是富二代了。
而今日头前那一桌之人,十有**是汴梁城里的官二代,但是说话之间,粗俗得紧,大庭广众之下,喝起酒来,扯着嗓门吵吵嚷嚷,声音都掩过了弹琴唱曲之声,旁人还不敢制止,这明显就不是那种真正读书人的做派,所以这些人平常里也不会出现在那些文人诗会之中。
此时有一个老妈妈慢慢走了出来,先是见礼,然后开口:“诸位官人,樊楼今日特地把近来风靡汴梁的戏班子请来了,先唱的就是那《梁祝》,还有一出以往从未唱过的《窦娥冤》,待得他们把台子布置一下,好戏马上开场。”
此言一出,满场反响热烈,已然有人大声喊道:“好,速速出场来唱,那《梁祝》我可看过一回,与其他的戏全然不同,当真是一出好戏。”
老妈妈笑了笑,左右又是见礼,说道:“诸位官人既然如此想看,还请稍后不要吵杂,免得唱词不能入耳,奴家拜谢诸位,再谢再谢。”
老妈妈这般话语,自然是提醒某一些人的,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去说,唯有如此提醒一下。
似乎也有人知道老妈妈就是提醒的自己,起身就是一语:“快开场吧,哪里那么多废话。”
老妈妈笑容立马尴尬起来,连连点头躬身,口中说道:“宋公子稍待,宋公子稍待,奴家这就去安排。”
甘奇此时才真正注意到头前那一桌人,老妈妈如此反应,可见那位宋公子的身份着实不简单。甘奇也发现了那位宋公子身边,竟然还坐了一桌手持兵刃的汉子,这些汉子从衣着上看,就不是小厮护卫的身份,反倒像是江湖人物,面色之上颇有点凶神恶煞的味道。
这一点让甘奇有些吃惊,按理说官二代这种身份,哪里会与江湖匪类打交道?
再看一会,甘奇又发现那位宋公子竟然还不是主座,而是陪坐,主座上还坐有一人,锦衣华袍,抬杯豪饮。
此时舞台道具已经布置好,乐音一起,梁祝上演。场中吵杂立马就小了许多。
只是头前那一桌人,戏是要看的,口中话语也是要说,该推杯换盏的时候,毫不在意其他。兴许也是因为他们坐在最前,也就没有听不清楚这个问题了。
甘霸看了看甘奇,说道:“大哥,戏都开始了,这些人还不禁声,待我去与他们说道说道。”
甘奇抬手拦了拦:“不必了,待得看进去了,自然就不会吵杂了。”
满场所有人都认认真真在看戏,不得片刻,头前那一桌的人果然声音小了下来,这梁祝当真是有魅力的。
只是过不得片刻,又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只见头前那一桌主座上的那个锦衣之人忽然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台子之下,所有观瞧几番,忽然抬手一指正在唱戏的李一袖,大声说道:“你可是李一袖?你是李一袖。”
却见那位宋公子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问道:“德彰兄,怎么了?你认识那梁山伯?”
这么一幕,戏台上的李一袖唱词一止,尴尬得左右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整个戏都停住了。
那位德彰兄似乎脸上还有怒气,答道:“认识,岂能不认识,这不就是遇仙楼的头牌花魁李一袖吗?头前在那遇仙楼,她还对我不理不睬,说我作的词太差,转眼间,她倒是到这里来抛头露面了,原还以为她是什么冰清玉洁了不得,原道也是个破烂货,听说哪个傻子花了一万多贯给她赎了身,如今怕不是又转手把她卖出去了?”
宋公子点点头,笑道:“哦,原道是这般啊,青楼里的女人而已,总归都是破烂货,德彰兄不必过于挂怀。”
台上的李一袖看着满场众人,急得连忙答道:“文公子,有事可否稍后再说,且待奴家把这戏唱完,行不行?”
李一袖几乎都在求了,这位文德彰却还不依不饶,抬手指着她说道:“你给我下来,如今谁是你的主人,把他找来,爷要买下你,原先你跟爷面前装得冰清玉洁,爷此番把你买回去,好叫你知道厉害。”
宋公子闻言,眼神一转,连忙说道:“德彰兄,你想要这女子?小弟买来送给你就是。”
文德彰点点头,说道:“存仁,吩咐你手下之人上去把她给我拉下来。”
显然宋公子名叫宋存仁,听得这一语,已然往旁桌一挥手。
十来个带着兵刃的江湖汉起身,便要往台上而去。
此时老妈妈飞奔而来,连连作揖:“宋公子,文公子,看在奴家的面子上,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出了樊楼再说?奴家这里做着生意呢,来往都是脸面的人,搅了大家的雅兴,多少也有些不美,二位公子多多担待。”
却见宋存仁抬手一挥,说道:“什么脸面,这汴梁城,还能有人比德彰兄有脸面。德彰兄看上的这个女子,你速速去把这戏班子的东家找来,想来转手几次的破烂货也值不得几个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混迹江湖的宰相之子
老妈妈已然不知如何是好,却正见得甘奇气冲冲从后面走来。
这老妈妈倒是心善之人,看得面前这位文公子一眼,连忙往前去迎甘奇,还不等甘奇出言,老妈妈已然开口:“甘公子切勿冲动,此乃当朝文相公之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老妈妈之心善,如此先行提醒,就怕甘奇得罪了人,为甘奇避祸。
甘奇自然知道文相公是哪一位,就是那位文彦博,按理说文家也是书香门第,文彦博的孩子,应该也是文人士子这一类。但是眼前这个文公子,如何也不像是那读书人的做派。
甘奇开口一语:“文公子,你想买下一袖姑娘?”
文德彰回头打量了一下甘奇,问道:“看来你就是正主了,说吧,开个价。”
一旁的宋存仁也说道:“开个价吧,我现钱付给你就是了。”
老妈妈又连忙给甘奇介绍一语:“这位是莒国公之子。”
老妈妈是真怕甘奇惹了祸事,怕甘奇得罪了人,往后仕途受阻。
听到“国公”二字,甘奇一脸疑惑,心中也在回想,当朝姓宋的国公?如今甘奇常与苏轼、赵宗汉在一起,或多或少也会提到许多人,谈到许多朝堂上的事情。所以对这个时代朝堂上的大佬慢慢也有一些熟悉了。
待得想得片刻,甘奇终于想起来了。实在是因为这位莒国公在甘奇心中太过特殊,北宋朝兄弟两人同榜进士的事情,并非只有苏家兄弟这一次。而是之前还发生过一次,有兄弟二人,一个叫宋庠,一个叫宋祁。
这两兄弟三十多年前同榜进士及第,更了不得的是宋庠中了状元,而弟弟宋祁是第三名探花,宋庠还不止中了状元,而是连中三元,乡试会试殿试,三场皆是第一名,这兄弟二人,当真风头一时无两,这位莒国公就是宋庠。
宋庠在六年前,还拜过相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却是在六年前被包拯弹劾,相位被罢,然后贬成了河南知府,后来又被一贬再贬,如今在河阳当知县。
为何宋庠会被贬?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家教不严,纵容儿子结交匪类。
这种事情,若是随便听听,好似都不可能发生在大宋朝。状元之子,当朝宰相之子,不认真读书考试去想着去做大官,却去与那些江湖匪类为伍,说出来都让人不敢相信,宰相之子,想中个进士,即便学识差了些,也不是难事,只要不傻,在官场怎么混也不会差。
但是这大宋朝,就有宰相之子不读书不做官,要喜欢混迹江湖。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
此时甘奇心中只有一个评语:脑袋让驴给踢了。
宋庠这个莒国公,算是菩萨心肠的仁宗补偿给宋庠的,官职一贬再贬,倒是给了个名头安慰了一下。
从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人毁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中。一个国家总理,混成了县长。
甘奇此时反而没有去看文德彰,而是看向了宋存仁,又看了看宋存仁身边那十来个带着兵刃的凶神恶煞,微微皱眉。
这个昔日状元宰相之子,当真是个狠厉角色。
不过,按理来说,宋存仁应该此时随着其父宋庠在河阳当官才是,怎么在这年节时候到京城来了?
甘奇看着一旁的文相公之子文德彰,不免有了一些猜想,文彦博如今在朝堂权柄正盛,莫不是来巴结走动的?想让那位莒国公、知县宋庠能再回东京?
看这位宋公子讨好文公子的模样,想来甘奇也把事情猜得十之**了。
此时却听宋存仁催促一语:“别多想了,还考虑什么呢?你只管开价就是,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都允了你,也让你占些便宜,德彰兄喜好的东西,我宋存仁岂能舍不得些许钱财?”
此言一出,台上愣着的李一袖,已然心乱如麻,全身无力,她心中,显然真的担心甘奇把她给卖了。
甘奇看了看台上的李一袖,终于开了口:“那我就开价了,一百八十万贯。”
甘奇一语而出,台上的李一袖更愣了,当面许多人都愣了。
宋存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问道:“多少?一百八……八十万贯?”
甘奇极为认真点了点头,答道:“嗯,一百八十万贯,付了现钱,人你带走。”
宋存仁噗嗤就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甘奇,问道:“小子,你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一个青楼女子,你想卖一百多万贯?凭白你也敢来消遣老子?”
甘奇也笑了笑,说道:“买不起啊?买不起还与老子扯这么多?买不起就听戏,听戏的钱你倒是付过了。”
宋存仁闻言大怒:“你小子,你小子还真是在消遣老子?莫不是找打不成?”
老妈妈可是知道这位宋公子昔日在汴京城的厉害,见得事情不对,连忙上前说道:“宋公子息怒,宋公子息怒……”
却见宋存仁抬手一挥,把老妈妈挥到一边,回头与文德彰说道:“德彰兄,今日小弟我一定帮你把这破烂货买到手。”
文德彰点点头,退到一边,只等看戏。他这种身份,没必要与人去争吵,他倒是还自诩宰相家的读书人,岂能与匹夫面红耳赤?自然有人帮他去做。
却听宋存仁大喊一语:“来人啊,给我揍,老子离开汴梁方才五六年,这汴梁城里的人怕是都把老子给忘记了。回来一趟,还能凭白被人消遣了。可都别忘了,我二叔说不定哪日就升官回东京了。”
宋存仁的二叔,自然就是当年的探花郎宋祁。宋庠获罪一贬再贬,这宋家可还有个二叔宋祁,官职一直都在升,虽然慢,但也熬了这么多年,如今挂了吏部侍郎的职,在成都做知府,调入权力中心也是正常之事。这宋存仁倒也没有说错,宋祁过不得年余,还真要调进京城里来。
甘奇闻言,心想坑长辈也没有这么坑的,坑了爹还不够,还要把叔叔也一起坑了?
左右凶神恶煞的汉子们,虽然没有抽出兵刃,却已围朝着甘奇围了过来。
“这是要打架啊?”甘奇问了一语,颇为无奈。
“打架?老子是要打你,打得你知晓个好歹,打得你知道老子可不是你能消遣的。”宋存仁撸袖子叉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