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宋脑残界
打架这种事情,甘奇还是熟悉的,什么江湖匪类,凶神恶煞的,形容词是形容词,打起架来,谁不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甘奇还反问一语:“宋公子这是买卖不成,准备强抢了?”
宋存仁闻言笑道:“哈哈……老子这不是强抢,老子这是强买强卖,到时候汤药费还是要付给你们的。”
话音刚落,宋存仁就看到头前不远有两桌人站了起来,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却见一个肥胖大汉冲到头前,左右环视一眼,便是一声大喝:“是谁?是谁要与我大哥动手动脚?是谁?”
宋存仁面色不改,笑道:“嘿,人手还不少,头前还听闻曹杉这厮被人干死了,如今这汴梁城里牛鬼蛇神都开始出来当人物了,这汴梁城当真没有人记得老子的厉害了。”
昔日宋存仁,宰相之子,而曹杉则是皇亲国戚,两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宋存仁结交江湖汉兴许只是喜欢这般吆五喝六的感觉,出门去威风凛凛,也并不去弄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曹杉主要心思还是在钱上。宋存仁不太愿意去惹那皇亲国戚,皇亲国戚也知道这大宋朝的文人才是当家人,知道这宰相家还是得避着点。两人照面上还是有礼有节的,不过宋庠获罪的时候,曹杉还是在人前笑话过宋存仁。
宋存仁是真的准备动手了,还回头与文德彰说道:“德彰兄,你往后站站,看小弟大展拳脚。”
说完宋存仁又看向左右十来个凶神恶煞,自信开口:“弟兄们,可别在这汴梁城丢了我的脸面。”
江湖做派,就是有这么多前戏要演,似乎前戏没有演足了,就好似架都白打了。
却听肥胖的汉子一声大喝:“就是你!”
随着大喝之声,肥胖的汉子两个屁股一摇,已然发力,这汉子胖是胖,一跃也能几步远,动作矫健非常,双拳已然挥起,口中又有一句:“今日让你认识认识老子!”
甘奇见得这胖子已然动手就干,连忙抬手说道:“呆霸儿,呆霸诶,不要……不要……”
肥胖汉甘霸闻言脚步一止,拳还在空中,回头看向甘奇:“大哥,怎么?不能打?”
“不要停!不要留手!”甘奇喊道。
甘霸头已转了过去,重拳挥出,口中大喊:“去你娘的!”
未想那宋存仁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反应及时,加上甘霸还停顿了一下,头一偏便避开了甘霸的拳头。
“再去你娘的!”甘霸一声大呼,后拳又出。
宋存仁抬手一挡,便是这一挡,也让他连退几步,踉跄站稳,可见甘霸手臂力道实在不小。
宋公子已然大怒:“抄家伙,砍他!”
这一语一出,立马刀兵寒光满场,可见宋存仁这个官宦子弟,如今在外地纠结的这些江湖匪类,当真不是等闲泼皮。如此场面,吓得满场众人急忙四处躲避,让出空地。台上的李一袖与萧九奴,更是吓得尖叫一声,紧拽衣袖,全身颤抖。
场面瞬间炸开,狄咏一跃上前,知道此时更要抓紧机会,先下手为强。
周侗也不用多说,一人腰刀才刚刚举起,周侗已然撞进这人怀中,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猛力一扭,却是并未把兵刃夺下,两人反而杠上力气之后,双双往地上翻滚而去,可见这些随着宋存仁从外地来的江湖汉,还真不是易与之辈。
空中还有无数飞向持刀江湖汉的座椅板凳,桌椅板凳还未落地,扔这些东西的汉子们已然欺身上前。
甘奇腰间有一柄宝剑,早已被他拔了出来,左右砍杀。
此时的甘霸,也与那宋存仁撞在了一起,两人也翻滚在地,扭打起来,只是甘霸仗着一身膘肉,一个翻身,就把宋存仁压在了身下。
斗殴火并,在这种并不开阔的地方,场面实在不美,没有了闪展腾挪、哼哼哈呵,反倒都成了扭打撕扯纠缠的局面。
此时还有老妈妈那恐惧尖锐的呼喊:“杀人了,杀人了,快报开封府,快报开封府。”
当真杀人了,鲜血正从甘奇的剑上滴落。
鲜血也糊满了周侗的双手,周侗花尽全身力气,终于在地上把刀夺到了手中。
惨叫已起,一场好好的过年“庙会”,转眼间,便成了这般场面。
此时的文德彰,早已退得远远,看得这般场面,面色煞白,又听得有人喊着报官,他只是稍稍一犹豫,便从人群中出去了。
也是可笑,宋存仁到这京城来走门路,为了文德彰要买一个女子之事,已然与人当街火并,文德彰却是直接离开了当场。
有人向攀附一下当条狗,却并没有人把这条狗当回事。
其实也是可悲。
人言大宋,往往只会想起柳永、苏轼、李清照,却不知这乱宋之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一年两次的造反作乱,这宋朝,还当真有许多人脑子有问题。
比如范仲淹写下《岳阳楼记》的第四年,也就是庆历八年,就有四个脑袋有问题的人,这四人本是皇宫崇政殿的亲卫,一天夜里突然准备杀皇帝,四人杀了校尉,抢了武器,提着刀满皇宫追杀皇帝,杀得无数太监与宫女,到处找皇帝,找不到皇帝到底在哪个宫,便放火烧宫。
最后的结局,四个皇帝亲卫,在杀了无数太监宫女之后,被最后赶来的军将捕杀当场。军将赶来之前,这四个人满皇宫杀人,到处找仁宗皇帝,几乎毫无阻力。最后调查这件事情,也没有调查个所以然来,降职了一些人之后,不了了之。仁宗自己也纳闷,几乎都找不到这四个崇政殿亲卫要发疯的原因所在,就是不能合理解释动机。
虽然也有一些阴谋论的解释,但是连当时的那些朝堂大佬都不相信这些东西。因为仁宗就算死了,继位人选也不是皇家人能决定的,而且这些皇家子弟,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影响朝堂之事,就算是赵允让,也不可能影响得了大宋朝这些指着皇帝鼻子骂的文人。皇家子弟,更不存在兵权这一说。
至于其他什么报仇之类的,就更不可信了,仁宗这样的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与自己皇宫里的亲卫有仇?还是四个不同的人都有仇,这四人连姓氏都不一样。皇家亲卫,本来就是有出身要求的,不说什么开国功勋之后,也是根正苗红的功勋人家,都是既得利益阶层。
这种事情若不是历史明确记载,听起来都不像是大宋这一朝能发生的事情。
状元宰相之子,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大宋脑残界的典型代表。
而这个脑残界代表人物,正被甘霸压在身上一通痛揍,揍得满脸是血。
一旁还有各种刀兵砍得那到处飞来的桌椅板凳木屑横飞。
时不时还有板凳敲击脑袋发出的闷响声。
正听得脑残界代表人物宋存仁开口大喊:“快来救我,快来把这厮拉开!”
六七个人冒着桌椅板凳,往甘霸一拥而上。
甘霸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回神,已然滚落一边,口中骂道:“干你娘,谁推老子。”
(老祝不会停更的,马上上架,怎么也会更新。说直白一些,赚钱很重要,特别是现在用钱的时候。还请大家一定看正版,不要看盗版,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开你甘霸
甘霸跑起身来准备再次欺身而上,却见六七个持刀汉子把宋存仁拉了起来,护在中间。
宋存仁满脸疼痛,鲜血一脸,抬头看得左右,开口大喊:“走,先走再说。”
架没打赢,这不是宋存仁的心虚之处,开封府才是能吓到他的地方,因为他现在是落地凤凰不如鸡,没有了宰相爸爸,在这汴梁城里岂能不心虚?兴许也是因为宋存仁忽然发现文德彰不见了,没有了文宰相这个儿子在场,那就更心虚了。
甘霸见得宋存仁一行人抬腿就跑,连地上的伤员都不顾,起身就要去追。
却听甘奇又道:“呆霸儿,不要……”
“大哥放心,我一定不停,追到为止。”甘霸头也不会。
“呆霸,不要追!”甘奇喊道。
头前甘霸闻言踩了个急刹车,搓出去好几步才停住肥胖的身形,转头问道:“大哥,怎么又不让追了?”
甘奇答道:“罢了,那些人利刃在身,怕有个狗急跳墙,安全第一。追到外面宽阔地,没有桌椅板凳之物,过于凶险。”
甘奇不追,便是怕有个万一。到了外面去追狗急跳墙的,与在这桌椅板凳堆里与人打架可不一样。甘奇如今当真不愿意身边人有个折损。
甘霸停住了脚步,对着跑出去的背影骂骂咧咧。
甘奇环视一圈,看着满场狼狈模样,早已空无一人的大厅,摇了摇头,走到台上。
李一袖已然瘫软在地,带着哭腔说道:“多谢主人。”
甘奇叹了一口气,把剑收入鞘中,俯身扶起李一袖,说道:“不用谢,既然我把你买回来了,那就不会让你再到别处去,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甘家的人。”
这一语,李一袖听得热泪盈眶,忍都忍不住。这个时代的小妾丫鬟家奴,不说卖了,送出去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自从被甘奇重金买到家中,李一袖从来就没有过安全感。
甚至刚才,李一袖心中还觉得甘奇十有**会把自己高价卖了,因为甘奇一直以来并未对她表现得如何亲近亲密。
直到听到甘奇开了个一百八十万贯的价格,李一袖才知道甘奇不会卖了自己。此时再听这一语,李一袖心中的感激感动,溢于言表。
美人又如何?花魁又如何?头牌又如何?琴棋书画又如何?
一朝风尘女,良家何其难?人老珠黄时,此生徒阑珊。
“奴家……”李一袖已然泣不成声。
一旁的小姑娘萧九奴,也在嘤嘤哭泣,甘奇看了看她,也说了一语:“你也一样,既然入得我甘家门庭,往后这一辈子就在甘家了。”
萧九奴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老妈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走到甘奇面前,心有余悸说道:“甘公子,你可还好?”
甘奇点点头:“还好,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
“这就好这就好,奴家已然差人报官去了。”老妈妈说道。
甘奇看了看左右,问道:“这戏今日还演吗?”
老妈妈看着满场狼狈,好菜好酒,打翻满地,心疼不已,但也知道这戏今日是演不了了。
却听一人从侧门刚刚走进来,答道:“演,继续演,待得开封府的官差来了,调查完毕,接着演,把小厮都派出去,把客观们都请回来。让人把这里打扫一下,重新上菜上酒。”
说话之人,是刚刚赶来的张淑仪。
老妈妈点头应承,转头去吩咐。
张淑仪却盯着甘奇在看,看得片刻,说道:“世间如甘公子这般重情重义的男人,早已不多了。”
甘奇被忽然夸得一语,又看了看张淑仪,感觉有些怪怪的,回了一句:“张大家看戏否?新戏窦娥冤。”
张淑仪点点头:“嗯,愿随甘公子看一场。”
甘奇微微作请:“坐。”
杂乱之中,两人落座。
开封府郑中和来了,调查了几番,搞明白事情原委,拿了地上的五个没跑了的伤员,便带人去追贼人。只是贼人大概早已逃远了。
不知这一回,那位状元宰相莒国公宋庠,会不会连县长都做不了的,兴许该做个副县长了。
这个状元宰相,史书明确有记载,疼爱儿子,大的儿子不争气,就接着疼小儿子,也是让人无语之事。倒是这儿子也不白疼,至少这儿子还知道上东京来帮老爹找门路。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此一举,要说走门路,当过宰相的宋庠,门路岂能不比儿子多?兴许这儿子此行的动机,主要还是不想当个县长的儿子,而是希望自己能回到这东京城里来。
戏剧接着演,惊魂未定的看客们,三三两两回来了,却也坐不满这大厅了。
梁祝最后一曲唱罢,化蝶而飞。
张淑仪掩面在泣,频频回头来看甘奇。
甘奇似乎并未注意,只等着窦娥冤。
窦娥是真冤,从小丧母,父亲是个穷书生,父亲为了凑赶考的盘缠,便把窦娥卖给了蔡婆婆家当童养媳,不想蔡婆婆的儿子又病死了,婆媳二人相依为命。当地恶霸张驴儿看上了窦娥,打起了她的主意。奈何窦娥不从,张驴儿便想毒死蔡婆婆来威逼窦娥,只是没有想到阴差阳错,张驴儿误把自己的老爹给毒死了。
张驴儿便把窦娥告上了楚州府衙,诬告窦娥毒杀张驴儿的父亲。楚州知府就不用说了,收了张驴儿的钱,大刑逼宫窦娥,窦娥死不认罪。最后知府便把相依为命的蔡婆婆拿到公堂,当着窦娥的面拷打蔡婆婆。
窦娥无法,只得认罪杀人,判斩。行刑之前,窦娥留下话语:“我的冤枉只有老天爷知道,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死后,一要让这刀过头落,一腔热血全溅在上空的白练上,二要天降大雪,遮盖我的尸体,三要让楚州从此大旱三年。”
然后开斩窦娥,刀起头落,血一滴不落地面,狂风暴雪,楚州更是大旱三年。
最后,还是窦娥的父亲窦天章终于终于考上了进士,做官返乡,才沉冤得雪。
这个故事是元朝关汉卿写的作品。关汉卿也是元曲大家,“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两句便是关汉卿写在《窦娥冤》里面的。
戏在演,人在唱。
满场鸦雀无声看着一幕幕悲剧,人若当真愤怒到了极致,反而不是大呼小叫,而是紧捏拳头,不言不语,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一般。
满场皆是如此之人,连那甘霸,也不大呼小叫了,而是捏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动手杀人一般。
李一袖此时演出来的窦娥,不知比排练的时候演得好了多少倍,在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冤屈,直教人痛彻心扉。兴许就是李一袖刚刚经历了那一幕,心中的压抑此刻演戏的时候方才爆发。
甘奇早已吩咐狄咏周侗等人都站在了台下,便是生怕有人冲上台去打那个“装孤”的演员,也就是演楚州知府的演员。这种事情,古今都有,乃至后世解放后,还有个军人看《白毛女》看入迷了,掏枪去打台上的黄世仁。
压抑之后的释放,就在于窦娥的父亲窦天章当官归乡,开始给自己的女儿沉冤昭雪,众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完,却还是压抑非常。
就连始作俑者甘奇都看得压抑不已。
戏曲已罢,张淑仪没有眼泪,只是满脸沉重,与甘奇说道:“甘公子,这出戏写得真好,一袖姐姐当真演得好。此事莫不是哪里发生的真事?”
甘奇摇摇头:“不是具体的真事,却又比真的还真。”
哪朝哪代,贪赃枉法的官员都不缺,与窦娥一样的人也不少。
戏都演完了,已然先下台的李一袖,依旧泪眼不止。
张淑仪看着台上出来谢幕的李一袖,说道:“一袖姐姐才是这汴梁第一,奴家差得远了。”
甘奇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她当是这梨园行第一人。”
所谓梨园,便是唐玄宗李隆基排演戏曲音乐的地方,李隆基最爱此道,常常亲自排练调教伶人,甚至也自己上场去唱。所以后世把戏曲行业称之为梨园行。
“奴家愿与一袖姐姐多多走动,不知一袖姐姐愿不愿意。”张淑仪开口问道。
“我倒是不会管制与她,你自己寻她就是。”甘奇笑着答道。
张淑仪连忙说道:“谢过公子,樊楼也愿与公子的梨园春多多交流,更愿在樊楼多多上演这般的好剧目。”
“好说好说。”甘奇答道。
却听忽然有人大喊:“来人,赏,赏一袖姑娘五十贯。”
小厮飞奔,钱已放在台上,正在谢幕的一袖有些发愣地看着台下的甘奇,见得甘奇含笑对她点头,李一袖才开口去谢,戏班子里的人便上前去拿钱。
又有人大喊:“我也赏,赏不得那么多,八贯。”
“我赏二百钱。”
“我赏十二贯。”
“这里,来拿,四百钱。”
却见一人起身大呼:“我这里有六十贯,谁替我把那贪赃枉法的知府打一顿,六十贯归他了……”
甘霸已然起身:“我不要你的钱,我去打……”
甘奇早有防备,站起身来就喊道:“周侗,拉住这厮……以后不准这厮再进戏院!”
“周侗,周侗,你这个没良心的,放开老子,放开你霸爷,放开你甘霸……”
一旁的张淑仪看得这一幕,正在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老祝睡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元夕与考试
梨园春戏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拿着纸笔看戏的观众。看戏的心思不多,反而奋笔疾书,纸上记录的都是台词。
这件事情也被人报到了甘奇这里,显然甘奇是知道有人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有人要开始山寨了,但是甘奇却并未吩咐人去制止。
戏曲歌曲,终归是要流行起来的,雅俗共赏也不是随口说说,有许多人,是真的付不起戏院里哪怕最后一排的几十钱,这些人若是想看戏,自然就需要这些山寨者把戏曲带到街头巷尾,甚至田间地头。更要带到其他州府县去,如此才能传播天下。
甘奇能做的也很多,比如多开几间戏院,把梨园春开到汴梁城北,开到江南,开到西北,开到河朔,开到蜀地。
更需要甘奇来做的还有设立行业标准,让自己的戏班子成为行业顶尖,对得起观众付的钱。
有钱人永远不缺,梨园春也就永远不会缺少顾客,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到街头巷尾去看戏,一个行业的钱永远也不可能被一个人全部赚了,这一点甘奇想得很透彻。
就如此时的汴梁城内,蕾丝忽然就火热起来,正月十五元夕夜,汴梁城里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逛街赏灯。
元夕的汴梁城,还是白天,就能看到满街的花灯,各家各户不说,还有商户们也会花重金精心装点自己的门面,更有做灯谜生意的人,那就更不用说。
姑娘们裙摆上的蕾丝,总会吸引其他姑娘的眼球,结伴出游的姑娘,谁的裙摆上有蕾丝,总会被人围着询问一通。
大户人家说着那“巧儿成衣”如何好,如何大唐三百年传承,杨玉环最爱。然后展示一番衣服上的“巧儿成衣”字样。
小户人家说着蕾丝如今在那大户人家中如何风靡,如何漂亮,时不时也提上一句巧儿成衣,最让人咋舌的是巧儿成衣的价格,然后众人连连称奇。咋舌称奇之后,便有人开始询问如何做工……
甘奇与苏家兄弟,还有赵宗汉、吴承渥,几人一同在街上逛着。
甘奇看着街上时不时摇摆而过的蕾丝,微微在笑。
赵宗汉也看得极为开心,忽然赵宗汉在路边公告栏上看到一张公告,面色一沉,与甘奇说道:“道坚,岂有此理,竟然有人也开始办起了相扑大赛,还叫个天下第一相扑会的名头,这是摆明了要跟咱们抢生意啊?道坚你得想想办法。”
不想甘奇毫不在意,说道:“不必在意,相扑会就相扑会,天下第一也无妨的。”
赵宗汉皱眉问道:“到处都是天下第一,这怎么能行?”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咱们的场地,就算他们场地,花得了重金,也有个先来后到,还有个先入为主。人们岂能不知道谁才是正宗?如今咱们已然成势,后来者想要再成势,必然难上加难,天下哪里能有那么多高手?选出个天下第一也只会让人笑话。”甘奇自信非常。
但是甘奇的话语,似乎还是不能让赵宗汉安心,却听赵宗汉说道:“别人在城内,总会有人去,就算不能真的成势,但也有影响,咱们岂不就少了许多观众?”
“献甫你不用太担心,我要打造的是文化娱乐龙头,不是单单一个相扑赛,过不得多久,待得战球赛事开始,谁还有心思去看别人家的相扑?”甘奇如此说道,便是把橄榄球换了一个名字叫作“战球”。
战球这个名字其实不那么顺口,为何甘奇执意要用这个名字呢?因为甘奇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大宋朝未来的危机。无时无刻不在想提醒着大宋的人民不能忘记战争,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影响人民对于战争的心态,想要让人民保留应有的勇武之心。
这也是为何甘奇不蹴鞠,不打篮球,不打羽毛球,非要橄榄球的原因所在。若是往后能弄到大批的马,甘奇还想发展一下马球。若是大宋朝骑马的人越来越多,来日战争,当也是有帮助的。
赵宗汉听得“战球”之事,又问道:“近来都见你在忙碌战球之事,却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来打,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待得春闱会考过后,此事就会开始,不用着急。”甘奇答道。
苏轼苏辙听得会试,脸上都是期待之色,只盼着早点开始。而吴承渥却是一脸的担忧,忽然觉得今日元夕出来玩都是心虚之事。
苏轼便笑道:“今夜元夕,当好好醉一场,定要尽兴,待得考起试来,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几尺之地,吃喝拉撒,比坐牢都难受。”
苏轼话语不假,全国这么多学子齐聚大考,考场的条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还管制得极其严格,每人一个一米见方的小屋,在里面吃喝拉撒不准出来,军汉持刀来回巡视。
还不准提前交卷,写完了也得在里面待着。吃干粮,喝凉水,拉撒也在旁边。每一届考试,都有考生昏死当场,送医救治。更有许多考完试的考生,如同大病一场。
甘奇不用考试,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大手一挥:“走,樊楼去,我做东,今夜不醉不归,吃好喝好,不用省钱。”
甘奇话语一出,苏轼立马脚步一止,一脸狐疑看着甘奇。
甘奇见得苏轼不走了,还问道:“子瞻怎么了?”
苏轼看着甘奇,摸着自己的下巴问道:“道坚,你直接说吧,又有什么坑人的事情?你先说,我再走。狗大户的樊楼,怕是没有那么好进。”
甘奇愕然片刻,随后大笑着拍了拍苏轼的肩膀,说道:“子瞻你放心,哪有什么坑人的事情?今日只开心,没有事。”
苏轼摇摇头:“我不信你,上次你让我画女子裙摆,这一次你不会让我吃饱喝足了去画女子内衣吧?”
甘奇大笑:“哈哈……子瞻,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就是这样的人。”苏轼看穿了一切。
“我真不是这样的人,走走走,吃酒去,今夜元夕有诗会,该你名动汴梁城了。”甘奇说道,如今甘奇对于诗会,是真不那么热衷了,他今日是打死也不会再出头了,准备去看苏轼装逼。
“这酒,我自己付钱。”苏轼脚步在走,口中说道。
“那你今夜请我?”甘奇问道。
“世子与吴兄我来请,你自己付自己的。”苏轼说道。
“兄dei,我的心受了伤。”甘奇装作一脸痛苦。
未想苏轼忽然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看这满街女子裙摆,都是我的画作,我都不好意思与人提起,我心中的伤,至今未愈,恐怕一辈子都难以痊愈了。”
苏辙看着这两个戏精,笑得是前仰后合,张开手臂一边拉一个,笑道:“走吧走吧,今夜一饮,考试去喽,考上了,我来连请一个月的酒。”
(现在去医院,晚上再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奸巨猾与锋芒毕露
元夕的东京城,热闹自是不用说,灯火辉煌,人流比肩接踵,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元夕的樊楼,却反而不那么热闹了,今夜是元夕诗会,乃是文人的场面。
一年中最盛大的诗会就属元夕了,主要的诗会场所就是樊楼,元夕的诗会比起中秋,娱乐氛围更浓,自然也是商业氛围更浓。
汝南郡王府里,今夜却没有了诗会。但是汝南郡王府的人,大多刚一傍晚,也就出门了,逛灯赏景,一年一会。
街头杂耍卖艺的,卖花灯卖小吃的,说书唱戏的,摆灯谜摊子的,大概都要赚得个盆满钵满。
今夜全城欢庆,乃至全国欢庆,甚至全国欢庆都不贴切,因为连辽国都会欢庆这个节日。
如今的契丹辽国,早已不是原来,汉化程度早已极高,连辽国皇帝都亲口说过一句话语: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契丹贵族,也开始熟读圣贤,也开始之乎者也,开始说汉话,开始过汉人节日。
自从檀渊之盟后,历史上辽国与大宋,百年不战,仁宗登基之时,两国更是好上加好,刚刚登基不过两年的辽道宗耶律洪基,还频频派使者来求仁宗赵祯的画像。洪基便是此时辽国皇帝的汉名,他的契丹名字叫查剌。这个道宗皇帝,甚至还能用汉字填词作诗。
此时的辽国,不想与大宋开战,此时的大宋,更不想与辽国开战。辽国一切都开始学习大宋,连朝廷官职名字都开始学习大宋。还有一点辽国也学会了,那就是纸醉金迷与慢慢腐朽。
善战的契丹人,从大兴安岭的山林里走了下来,占据了整个草原,甚至把影响力一直扩张到了西亚。契丹人的影响力之大,连后世千年,俄罗斯人依旧把中国人称之为“契丹”,俄语的中国,发音就是“契丹”。
只是如今的契丹辽国,也开始走向了下坡路,勇武善战的血脉越来越少,再过几十年,大兴安岭里又会走出一个小小的几千人部落,就是这几千女真人,轻易就灭亡了拥兵百万的契丹大辽。
大兴安岭这条山脉,当真是个奇迹。这里的人,在商代就有记录,称之为东胡,汉人打跑了匈奴,唐朝打跑了突厥,从此之后,草原就是大兴安岭的舞台。
鲜卑从大兴安岭走下来了,柔然从大兴安岭走下来了,契丹从大兴安岭走下来了,然后女真从大兴安岭走下来了,接着就是蒙兀室韦,蒙兀室韦就是孛儿只斤铁木真,蒙古黄金家族,蒙古一词就是蒙兀,也是从大兴安岭走下来的,最后还有个满人,也从大兴安岭发迹。
位于中国东北的这条不是很大的山脉,不知为何就能出得这么多能征善战的民族,兴许那里就是东亚的怪物房,一次一次跑出怪物。
从突厥之后,草原人已经再也算不得什么了,而大兴安岭出来的人,从来不多,甚至往往连万人军队都凑不足,却能一次一次蹂躏草原,也带领草原人一次一次崛起。
后人都说中原王朝永远的敌人是草原,其实不对。中原王朝前半段的敌人是草原,后半段的敌人是大兴安岭。
东京城内的纸醉金迷,甘奇看在眼中,大宋风华之下,藏着多少危机?大师辈出的年代,又藏着多少不堪回首的悲哀?
不过短短几十年之后,兴许那个时候,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甘奇,还能看到马踏汴梁的那一幕。
甘奇坐在谈笑风生的人群之中,其实并不悲哀,只是从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狂欢里想起了许多。
甘奇以往从未想过这一辈子的人生目的,这段时间以来,报仇也好,赚钱也好,沽名钓誉也好,不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活得更加舒服一点。
如今,钱也赚到了,名也沽到了,也没有啥仇要报了。
也唯有此时,才容得甘奇在纸醉金迷中去想一想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该干些什么。
这也是今日甘奇连一点填词装逼的兴趣都没有的原因所在。
苏轼几杯老酒下肚,词作百出,引来阵阵喝彩,也引来更多的酒杯。
甚至有人看着苏轼腰间挎着的剑,开口夸道:“苏子瞻,文坛剑客也!”
满脸酒红的苏轼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笑道:“这个名头好,我苏轼就是这文坛剑客,还有子由,还有道坚,我们是文坛三剑客。”
甘奇微笑看着已经有些左右摇摆的苏轼,答了一语:“子瞻,我当做那朝堂剑客。”
甘奇这一语,是想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说什么救亡图存,但是他想要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依旧如那汉唐,是一柄锋利的剑,依旧能刺狼杀虎。
其实甘奇一直潜意识里就在做这件事情,只是这一刻彻底通透了许多。
酒意正浓的苏轼只是连连点头:“好,子瞻所言大善,你我就做那朝堂剑客。”
兴许这一语,也彻底改变了苏轼的人生。
苏轼这一辈,出身富贵人家,年少成名,二十岁名贯天下,前半辈子顺风顺水,没有一点坎坷。后半辈子却很是命途多舛,郁郁不得志。
苏轼有豪气,有胸怀,有直率,甚至有比骄傲更多的自得自满、自以为是。之所以年轻的苏轼有这些性格,正是因为前半生太过顺利,没有一点坎坷磨练。
这样的苏轼,在甘奇看来,并非不可。但是苏轼还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锋利。比任何人都骄傲没有问题,但也要有比任何人都锋利的棱角,才能让苏轼真正脱颖而出。因为这大宋朝,容得下文人的锋利。锋利如包拯,也未尝不可。
恰巧,苏轼在那些性格之余,还有一种文人的多愁善感与优柔寡断。既骄傲,又柔软,这就是悲剧的原因。反倒是苏辙,没有那些苏轼的骄傲与自以为是,熬着岁月,一步一步,还走进了权力中心,短暂拜过相位。
在大宋为人臣子,要么柔软到老奸巨猾,要么锋利得百折不挠。这大宋朝,唯有这两种人能脱颖而出,在大宋朝当官,没有至刚易折这句话。苏轼学不来老奸巨猾,那就只能锋芒毕露,指着皇帝鼻子骂。
甘奇忽然站起,倒酒一杯,起身与苏轼一饮,说道:“子瞻,记住你今日这句话,当做那朝堂剑客。”
甘奇把这句话说完,却又想了想自己,想着自己又该是哪条路呢?
是老奸巨猾?还是锋芒毕露?
有没有一条路叫作既老奸巨猾,又锋芒毕露?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宋的未来
元夕那一夜,属于苏轼苏辙,即便甘奇背得出一曲千古《青玉案》,也并未去掩盖兄弟俩的文采斐然。
如今也更不会有人来与甘奇过不去,即便甘奇一曲未作,夸赞的话语依旧得用箩筐来装。
欢饮达旦,依旧满城人潮。
时日极快,再转头,已然就是会考之日。
吴承渥背着背囊,一脸煞白的紧张,站在考场门口与来送考的甘奇挥手。
苏轼笑呵呵提着小篮子迈步而入,苏辙不断深呼吸,强装得一副镇定模样,走向搜查的军汉面前。
苏洵似乎比两个儿子还要紧张,捋着胡须,一不小心还把几根胡须给捋下来了。
一旁的甘奇看着连连发笑。
苏洵捏着胡须,也尴尬笑了几声,口中掩饰一语:“我儿大才,定然得中。”
“对,伯父此言不差,定然得中。”甘奇安慰一语。
赵大姐在身后,拉了拉甘奇的衣袖,问道:“甘先生,那我家……”
“赵大姐不必担忧,也定然得中。”甘奇说道。
赵大姐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甘奇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从身边走过,真是甘正,甘奇眼神跟随过去,准备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却正见甘正也转头看来,眼神中似有不忿,似有坚定,似有压力,更还有一股感受得到的怒火与骄傲。
复杂非常的眼神,让甘奇微微皱眉,两人本是同族子弟,如今却好似有了仇恨一般。
甘奇心中其实是希望甘正能考上的,因为甘奇还没有小人到去诅咒甘正考不上功名,毕竟是同族之人,甘奇心中所想,并不觉得自己与甘正有什么深仇大恨。
奈何甘奇忽然发现,甘正似乎并不与他一样去思想。
甘奇摇了摇头,唯有一声叹息。
甘正收回了眼神,昂首阔步走进了考场大门,期待着这一招鲤鱼跃过龙门。
寒窗苦读十载二十载,不过就为了做官。
考场钟声已起,考场门外,依旧聚满了人,都在翘首以盼。
甘奇反倒不多停留,这考试可不是后世高考,几个小时可出不来。
甘奇也不担心苏轼苏辙与吴承渥,径直回家而去。
唤来周侗与狄咏,甘奇开口一语:“从今日起,你们两人就教我器械与枪棒之法。”
周侗闻言点点头。
而狄咏见得甘奇郑重其事模样,开口问道:“大哥,你是想熟练器械枪棒,还是要学杀人之术?”
甘奇认真点头一语:“杀人。”
狄咏点头,口中却还说道:“大哥,杀人之法,多战阵,大哥未来定是那朝堂文臣,当真要学这些?”
甘奇再一次点头:“要学,你好好教,我定好好学。”
此时的狄咏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大哥,小弟看家本领,绝不藏私。”
说完狄咏已然转身飞奔,不得多久,长枪朴刀,腰刀长剑,抱得满怀而来。
甘奇第一次认认真真学起了杀人之术。
狄咏更是教得认真。
兴许这整个大宋朝,甘奇是唯一一个学习战阵杀人之术的读书人,至少狄咏眼中的甘奇,就是那不折不扣的读书人,也是未来朝堂上的士大夫。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让此事的狄咏心潮澎湃不止。甚至狄咏都止不住在想,想着甘奇有一日能站在朝堂列班的最头前,有一日甘奇也成为相公。
那该多好?
那该有多幸福?
那一日的大宋,又该是什么样的大宋?
狄咏带着这一份憧憬,舞动着刀枪辗转腾挪。
年轻的苏轼苏辙,正在为那些帖经墨义奋笔疾书,也带着对这个国家与民族未来的憧憬,带着自己为国效力的抱负。
吴承渥答着帖经墨义的题,信手拈来,甚至跳背入流,兴许他也是世界上第一个能把四书五经跳着背的人了。
饿了面饼馒头,渴了喝凉水,连坐在小小的马桶上,吴承渥依旧不忘考题,口中念念有词,背诵着一段一段要填空的字句。
累了趴上一会儿,浅浅一睡,又起来写。
直到策论的题再来,吴承渥呆在了当场,呆了许久许久,止不住泪流满面。
巡视的军汉兵丁路过巡视,看得呆呆的吴承渥,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不禁心中在想,这又是一个答不来题的考生,都急哭了。
忽然军汉听得吴承渥一声呼喊:“拜谢恩师,苍天有眼,拜谢恩师……”
军汉吓得一跳,提着腰刀磕了磕吴承渥的桌案,呵斥道:“你再喧哗一语,立刻将你赶出考场。”
吴承渥忽然破涕一笑,也不管军汉的呵斥,提笔急书,激动得手都在颤抖,落笔的字迹都歪歪扭扭起来。
吴承渥连忙换了一张纸,从头再来。
这一刻吴承渥的激动,无以言表,只想着出得考场,一定要到甘奇面前跪拜大礼,不连磕几个响头,不足以表达此刻心中的感激之情。
此时的苏辙,也是惊喜不已,他倒是未背什么文章,却是头前想过许多次的答题思路,早已浮出心上。
唯有苏轼,看得考题微微一笑,心中夸赞了甘奇一语,提笔就写,一笔字干净利落,一篇文,流畅非常。不得多久大作写完,苏轼已然开始百无聊赖,时间还太早,早到苏轼还得吃两顿饭,百无聊赖的苏轼甚至开始抠着考场的墙壁来打发时间。
时间实在打发不过去了,苏轼还微笑着喃喃自语:“甘道坚,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害得我在这里如坐牢一般难过。”
待得一切考罢,出门的考生还要再次接受检查,所有考生都是面色苍白,两脚虚浮,慢慢从考场一个一个走出来。
甘奇再一次到得门口来接,看着考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着考题,讨论着各自的答题情况。
不远之处,有一帮人正围着甘正谈论。
倒也不知是不是甘正故意要在甘奇附近停留谈论,甘奇也懒得去猜。
只听得甘正一通说完,众人个个竖起大拇指来夸奖:“端念兄以此般思路来行文,当真高明得紧,比我等高明许多,此番高中已是十之**了。”
便听甘正答道:“你们的也不差,东华门外若是唱了你们的名,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众人互相拱手,有谦虚,有夸奖,有交流。
此时正见吴承渥接受完搜查,出门而来。
(最后一章免费的了,明日就上架了。老祝先去市医院,明日尽量多更,爆肝去更。)
第一百四十章 兄长息怒(月票月票)
奔出考场的吴承渥,激动的眼神四处在找。
“这里呢,在这里。”甘奇举着手在挥。
吴承渥飞奔而来,满脸的喜色,见得甘奇便是大礼,口中说道:“先生,先生,那……”
甘奇似乎知道吴承渥要说什么,只是笑着上前摆摆手,说道:“不必多言,回去再说吧。”
大庭广众之下,甘奇押中考题的事情,能不说自然就不说,传出去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吴承渥连忙收声,却还是止不住兴奋,一把拉住甘奇的手,激动得如孩童一般连连在摇。
吴承渥这一刻的喜悦,甘奇难以感受,却是可以理解,也不断拍着吴承渥的肩膀,算是祝贺他。
赵大姐就在一旁,刚才上前欲言又止,此时见得这般兴奋的吴承渥,忽然间也不说什么话语了,却是掩面不但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
科举对于这个时代读书人的重要性,已然超越了一切,超越了所有的一切,似乎早已变成了许多人的人生意义所在。
激动着的吴承渥,忽然也老泪纵横起来,低头擦着自己的眼泪,走到自己的老婆身边。
赵大姐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能中吗?”
“夫人,能中,能中……定是能中的……”吴承渥第一次这么自信,甚至在这一刻自信得有些心虚自卑,因为他写的那篇文章,几乎都出自甘奇与苏轼之手。
“能中就好,能中就好……”赵大姐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谁又真的愿意自己的夫君是一个考不上功名的读书人呢?赵大姐又岂能不羡慕那些官夫人?
甘奇看着这两夫妻,忽然有一种感动。夫妻恩爱同心,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何其难?这一对夫妻,当是幸福的。
其实甘奇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单纯的夫妻恩爱与幸福,上辈子他虽然从来没有缺过女人,但是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这种单纯的夫妻生活。
甘奇有点羡慕,也很欣慰。
苏轼与苏辙出来了,这对兄弟俩状态就不一样了,上前齐齐与甘奇拱手,苏辙却是脱口一句后悔之语:“子瞻,那请客做东一个月的承诺,不作数了啊!”
“那不行。”甘奇严词拒绝。
“我没钱。”苏辙又道。
“我可以先借你钱,九出十三归。”甘奇准备放出两辈子的第一笔高利贷,九出十三归,就是古人最流行的高利贷利率计算方式,多见于当铺之类的地方。
一个东西当十贯钱,期限三个月,每个月利息一贯钱,但是第一期利息会直接扣除,便只付九贯,但是还钱的时候,还得多付一个月的利息,一共还十三贯。
颇为老实的苏辙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苏轼已然笑道:“别听着狗大户瞎说,走,吃酒去,今夜狗大户做东。”
甘奇倒也不生气,点头说道:“子瞻,今夜我做东无妨,我这里有一些女子内衣的草图,你先看看。”
苏轼只以为甘奇在说笑,他可不信甘奇真能这么没有下限,真能去卖女子内衣,答道:“好说好说。”
一行人往附近酒楼而去。不远甘正那边,热烈的气氛才刚刚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甘正身边,甘正却是频频回头,似乎在找什么人,只是他要找的人已经离去,这一刻的甘正,面露失望之色。
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甘奇真的拿出内衣草图的那一刻。
苏轼的脸,是绿色的,绿中发黑,黑中带紫,紫中还有酒精作用下的红色。
苏轼的眼,似乎失去了转动的功能。
“道……道……坚,钱真的那么重要吗?”苏轼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一问。
甘奇摆摆手,微微抬头看天,摇摇头:“钱,非我所欲也。为广大女子谋福利,乃我此生最大的追求。”
“道坚,你……你你你……你我今夜,割袍断义。”苏轼气呼呼一语。
吓得苏辙连忙问道:“兄长,当真要割袍断义?”
“嗯,我苏轼,今夜与甘道坚,割袍断义。”苏轼义正言辞。
甘奇把手中的草图往苏轼手中一塞:“断义之前,把这内衣画好,此物可以呵护广大女性最柔软的娇嫩,乃是大功德,甚至可以青史留名。”
苏轼忽然拔出腰间长剑,划破袍子,说道:“甘道坚,你我今夜形同陌路。”
苏辙看得这一幕,吓得不浅,说道:“兄长,当真要这样吗?”
“哼,吃酒。”苏轼把剑收回了剑鞘,拿酒来饮。
“兄长,你吃醉了。”苏辙扶了扶左摇右摆的苏轼。
“我没醉,会须一饮三百杯……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苏轼大口在饮,摇摆而倒。
翌日大早,宿醉的苏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从厢房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唉声叹气几番,开口喊道:“子由。”
“兄长有何吩咐?”苏辙问道。
“昨夜道坚给我的草图呢?”苏轼问道。
苏辙愣了愣,问:“兄长,你昨夜不是与道坚割袍断义了吗?”
“有吗?”苏轼疑问。
苏辙往院中晾晒衣服的竹竿之处指了指,说道:“你衣服就晾在那里,你看那袍子,都快要划成两半了,家中都没有人能帮你补。”
苏轼又揉了揉太阳穴,又问:“那我昨夜是怎么说的?”
“我苏轼,今夜与甘道坚,割袍断义。”苏辙学着昨夜苏轼酒醉时候的模样,学得十足的像,然后又道:“然后,你拔剑,哗啦,就把袍子割破了。”
宿醉难受的苏轼,揉了揉眉头下面的天应穴,又捏了捏鼻根处的睛明穴,再按了按眼眶下面的四白穴,最后用手掌轮刮了一下眼眶。
一套做完,苏轼终于开口说道:“我这不都说了吗?昨夜与道坚割袍断义了,昨夜不都过完了吗?”
“兄长莫不是说……就昨夜割袍断义?就只断一夜义?”苏辙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兄长这一番操作,打自心里佩服得紧。
“对,就是这么回事,去把草图拿来。”苏轼点着头,完美。
苏辙竖起大拇指,笑道:“兄长就是兄长,着实让小弟佩服得紧。往后小弟若是有机会修书,当如此记载,苏轼,字子瞻,眉州人士,擅诗文,长书法,还以画技名动天下,以木、石、竹称道,更以……女子衣物图案为佳,尤以女子内衣最佳……时人谓之曰:妇女之友。”
话语一完,苏辙看了苏轼一眼,连忙说道:“兄长息怒,兄长息怒,妇女之友是道坚昨夜说的,不是我说的,息怒息怒。诶……诶……兄长,别打人啊。”
一旁阁楼之上的苏洵,见得两个天才儿子正在院内打闹,露出了欣慰而又幸福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测试体能(月票)
盛兴牙行的人手终于送到了相扑场,掌柜康会也一同而来。
康会很是着急,凑出二十多号汉子之后,自己到处在找甘奇,终于在码头的叠拱桥上等到了出城而来的甘奇。
甘奇也是沉得住气,不见兔子不撒鹰,也是康会当真没有把甘奇这个球队的事情当回事,也是这出二三十个人手的事情,对康会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却是一直不见甘奇动作,直到这两天,康会才想明白,原来球队之事对甘奇而言竟然如此重要。
所以今日康会急忙点了二三十个人手,亲自带着出城而来。
甘奇见得康会,拱手之后笑道:“康掌柜终于来了啊?”
“来了来了,大官人请看,人手都在这里,二十六个,都是壮汉。”
甘奇看着面前这二十多个壮汉,摇了摇头:“这几个还不错,其他的,都瘦成猴了。”
康会闻言一急,连忙拉出一个瘦成猴的汉子,说道:“大官人,你别看他瘦,瘦是瘦,有腱子肉,你看看,能跑能跳,能背能扛。”
甘奇手一挥:“走,往相扑场去,先测试一下体能。”
“体能?”康会没有听得太懂,却又道:“大官人,不知在下拜托之事运作得如何了?”
“过了体能测试再说。”甘奇精明如斯。
“好好好,依着大官人,先测试……体能。”
相扑场内,甘奇已然有一支队伍正在训练,其中人手,主要来自相扑手选拔而来。
草上飞就是其中领头人物,正抱着一个皮革制作的球满场飞奔。
无数人上前去阻拦,草上飞大侠闪转腾挪,避开了一个有一个的拦截者,最终还是被人扑倒在地。
草上飞怕起身来,便是左右一通劈头盖脸:“官人怎么说的?啊?官人如何教导你们的?我在抱球往前跑的时候,你们几个得上前来护着我,这厮想把我扑倒,得上前去阻拦,别傻乎乎站着,还得有人来接应我传球。”
虽然训练不过几日时间,草上飞已然成了球队核心。
待得众人见得甘奇来了,皆往甘奇面前来见礼。
甘奇说道:“来了一个新队伍啊,盛兴牙行队,到时候一起训练,先测试一下他们的体能。”
草上飞上前问道:“东家,还给别人训练球队吗?”
甘奇点头:“嗯,不必小家子气,到时候有很多队伍要来,都会一起训练,该教的都教一下,不必藏着掖着。”
草上飞时候有些不愿意,又道:“东家,岂能帮对手训练?那咱们的战术他们岂不是都听去了。”
甘奇笑道:“没有强劲的对手,那这球赛还有什么意思?观众看了又有什么意思?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草上飞想了想,点头说道:“东家说得是,是我小气了。东家放心,就算给他们听到了战术,他们也挡不住我的脚步。这汴梁城能跟得上我脚步之人,还没出生。”
“好,好好训练,到时候开赛了,咱们对先上,打一场漂亮的揭幕战。”甘奇拍着草上飞的肩膀,勉励几语。
“东家瞧好了就是。”草上飞终于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憋着劲要好好表现一番。
体能测试开始。
却听各处在喊:“此人速度太慢,不合格。”
“此人力气太小,没用。”
“此人……此人傻乎乎的,话语都听不明白,回家去。”
“此人不错,力气不小,冲撞起来很是骇人。”
“此人力气太小了……”
“此人腿短无力……”
甘奇听得连连摇头,看向身边的康会。
康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大官人,难道只要那般壮汉不成?蹴鞠里还讲究一个体态灵活。”
甘奇答道:“灵活可以,但是灵活也要有力。到时候还得穿戴一些简易甲胄在身,无力岂能行?”
“甲胄?还要穿戴甲胄?大官人,这可花费不小啊。”康会面色有些吃惊。
“简易甲胄,又不是成套的步人甲,民间岂能私藏军用铠甲?只需要护肩护胸腹即可,头上再来一个。要不了几个钱。”甘奇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康会面色转好了许多。且不说民间能不能有真正的甲胄,大宋朝的铁甲,乃是历朝历代之最,一套步人甲,全身铁片覆盖,质量一般的也有三四十斤左右,质量好的可以有五十斤,而且还在继续发展,越来越重。这种重甲,几乎可以让士兵只露出两个眼睛,架势不凡。
为何说宋朝的铁甲乃是历朝历代之最?也是被逼无奈,宋朝实在太缺骑兵,而面对的敌人又是多骑兵的军队,那就只有不断加厚身上的甲胄来弥补兵种差距。
宋朝的铁产量大增,也很富庶,军队大量装备这种步人重甲。这也是导致宋朝军费激增的原因之一,因为铁也是贵重之物,一个士兵就需要装备几十斤的铁,花费甚巨。
这种重甲带来的防护,也不可小觑。满身重甲的士兵,几乎就是刀枪不入,后世戏剧之中,一身甲胄的士卒,被人一刀砍死的场面常有,但是这种场面在现实战场上,是极其不合理的,也是极其没有常识的,重甲在身的士卒,想要被杀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一刀下去,只能看到火星迸溅。
当然,装备是装备,人是人。战力高低,还得区别对待,并非一身好装备,立马就成了战场精锐了。
一通测试下来,甘奇看着康会,连连摇头。
康会哪里还能不懂,连忙开口解释:“大官人放心,今日只是来得仓促了一些,许多人手还没有调配妥当,待得明日,明日我再来,定让大官人满意。”
甘奇点头答道:“嗯,明日就明日,明日你让我满意了,我当也让你满意。”
康会闻言大喜:“多谢大官人,多谢大官人。我这就回去把人手调配齐整。”
“我也进城,往开封府走一遭。”甘奇去开封府,还真是准备帮康会解决问题的,前提是康会明日带来的人能让甘奇满意一些。
除此之外,甘奇也准备让开封府组织一支队伍参加球赛,这事倒也不用麻烦包拯,何海与郑中和就行了。
(老祝今夜无眠,码多少算多少,求月票)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头胡瑗
一个衙门,权力大不大,与这个衙门管辖的范围有关,更与这个衙门是谁当主官有关。
一个权力大的衙门,有了一个怂兮兮的主官,整个衙门都憋屈。
一个权力不那么大的衙门,有了一个牛哄哄的主官,整个衙门都可以牛逼哄哄。
如今有包拯坐镇的开封府,就是一个在汴梁城里权力本不那么大的衙门,如今却也能在汴梁城里横着走,管你什么皇城司,什么枢密院。要查谁就查谁,要逮谁就逮谁。
不服?不服到皇帝面前喷一场,你喷得过包拯,算你本事大。仁宗一朝,与包拯对喷的人有许多,包拯不管自己是几品,也不管对方是几品,不服就喷起来。然后悲剧的人,数不胜数,比如几年前还是宰相的宋庠,就是被包拯反复喷倒的,那时候的包拯还只是知谏院,从四品。
谏院与御史台,北宋两大言官衙门,就是喷子基地,谏院比御史台大概低一个品级,包拯就是喷子头领,不仅一个人喷,还带着一众谏院小弟一起满朝堂喷,喷倒无数大佬。
可以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包拯就是这大宋朝第一喷子,当官的,不要给他拿到了把柄,但凡拿到了一点把柄,包拯就能喋喋不休把你喷回家。
这就是仁宗把包拯安排在开封府的原因所在。
包拯身后,有了一个狐假虎威的甘奇,借着大宋第一喷子的威力,让何海带着几个衙差往惠客牙行走一趟,约坐一顿,事情也就差不多了。甚至还拉来了一个惠客牙行队。
拜师还真是有好处的,狐假虎威少不了。
但是甘奇如今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应该也要往喷子这条路上发展一下了,包拯的弟子,不该辱没了老师的威名,北宋第二喷子的这把交椅,是不是应该争取一下?
甘奇这算是确立了自己最近一段时期的道路了,带着户籍文书,往太学去报道。
甘奇的喷子之路,可能就要从太学开始了。
而今国子监管事的名叫胡瑗,是一个六十五岁的老头,这个人虽然在后世名头不大,但是在此时,名头甚大,儒家理学一派的开创者,而今官拜太子中舍,天章阁侍讲。影响后世的程朱理学的开端,大概就是从胡瑗这里开始的。
胡瑗名声之大,不仅是因为负责国子监的事情,更因为如今礼部的官员,几乎一半都曾经在他门下。礼部就是负责组织科举考试的部门,可见胡瑗对于如今朝堂的影响力。
程朱理学,被后人诟病无数,其中有利有弊,有益之处不少,有害之处也多。以“存天理、灭人欲”这一语为后世之人诟病最甚。但是这一点上,其实是有误会的,“存天理、灭人欲”是被人断章取义了。
原文乃是“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原文是把天理与人欲进行了区分,然后存天理灭人欲,本质上的意思是控制自身过分的**。
当然,程朱理学总体来说,是真的影响了后人的思想,让后人的思想愈加保守迂腐,这一点是程朱理学最大的弊端所在。
程朱理学真正的开创者,便是程颢与程颐兄弟俩,还有一个张载,三人也都是今年进考,与苏轼苏辙同一届的考生。
甘奇到得太报道,老学究胡瑗却还亲自出来见了甘奇,因为甘奇是这一届学生里唯一一个由皇帝亲自推荐的人。
胡瑗自然要来看一看甘奇这个“关系户”,甘奇也礼节周到见过,只等聆听老学究的教诲。
胡瑗上下打量了一番甘奇,说道:“官家推荐你之时,老夫也曾吩咐人打听了一二,听过你几首词作,也看了你的文章。才华倒是有,可在太学内舍进学。”
太学的学生,分内外舍,就如江湖门派也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是一个道理,想要进入内舍,那自然是难上加难,考上加考。到得王安石主政的时候,还把太学分成了三舍,内外舍之外,还加了一个上舍,这就是三舍法了。
“谢过胡先生。”甘奇答道。
胡瑗忽然又问道:“但是官家又交代了一语,说让我等不必束缚与你,听讲上课,任由你来去。这般是为何啊?”
甘奇看出了胡瑗面色有些不爽,知道这老头得先对付住了,不然以后有的是麻烦,脑中出了一句后世名言,开口答道:“先生,学生有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请先生指正。”
胡瑗闻言微微沉思,口中重复一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随后胡瑗微微一笑,捋着胡说摇头晃脑:“嗯,此语初一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再一想,却又觉得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啊,实乃至理之言。官家难怪会亲自推荐你入太学来,就这一语,胜却无数人啊。”
甘奇见得这老头模样,立马又道:“学生还从其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再请先生指正。”
“说来听听。”老头抬头看着甘奇,很是期待。
“知行合一之理。”甘奇答道。
胡瑗闻言,摇头晃脑的模样一停,抬头看着甘奇,一脸惊讶,
知行合一,乃是明朝王阳明心学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核心思想,这个词也是王阳明首创。
心学与理学的关系,其实有继承,有发展,也有区别。但是在哲学层面而言,两种学派还是相辅相成的,分别在阐述主客观唯心主义思想。但是对万物认知上,两种学派区别很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这些话语,在后世已经烂大街了,但是在这大宋朝,却能让人醍醐灌顶。
若是真要甘奇具体来深入解释阐述,完善学说,甘奇可能会露一些怯,但是面前这个胡瑗,乃是理学起步之人,便也不需要甘奇具体去解释阐述了,反而激起了胡瑗满脑子的哲学思考。
胡瑗从满心的惊讶中稍稍定神,然后啧啧几声,再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知行合一,便是这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读万卷书,便当行万里路,如此知行方可合一,往后有暇,当多来老夫这里坐而论道。”
坐而论道?甘奇一听这话,连连拱手:“后进末学,不敢不敢。”
“什么后进末学,圣人言,闻道有先后,朝闻道夕死可矣,圣人又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有此大道之思,必有细想,达者为师,坐而论道,你我当可为忘年之交。”胡瑗这种老学究,一辈子研究的就是这些,对于做官什么的,他也不感兴趣,对于教书育人,他倒是很上心。
兴许这才是严谨治学该有的态度,这也是他能管理国子监、桃李满天下的原因所在。
说甘奇有大道之思,倒也无妨,但是所甘奇对大道之思有细想,那就未必了。真要与这严谨的老学究坐而论道,甘奇侃是能侃,就怕侃出问题来了。
所以甘奇只是拱手一拜,表示礼节。
却见老学究胡瑗站起身来,铺好一张宣旨,提笔就挥,四个大字:知行合一。
写罢之后,胡瑗心情极好,说道:“当把此语裱在屋内,时时见之,时刻想之。”
甘奇看着心情大好的胡瑗,说道:“先生,时候不早,学生退下了。”
不想老头上前拉住了甘奇的手,往外看了看,说道:“时候还早,时候还早,坐一坐,坐一坐。”
甘奇见这老头如此热情,连忙又道:“先生容禀,学生家中还有急事,来日再来拜会先生。”
老头见得如此,把甘奇的手放下了,说道:“今年太学有了你,老夫心中甚是欣慰,来日定当到此来见,老夫一定要与你促膝长谈。”
“拜谢先生。”甘奇一拜,转头就走,促膝长谈什么的,惹不起惹不起。甘奇只想,不要让我每天坐在课堂上读几个小时的书就行。
甘奇刚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太学首席刘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宋喷王之野望
刘几见得甘奇从胡瑗的房间走了出来,也是愣了愣,他倒是想不通为何甘奇会出现在太学之中。要说甘奇参加了选拔考试?刘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刘几之前还帮着监考来着,从未见过甘奇出现。
甘奇见得刘几,也懒得多言,直接就走过去了。
留得一脸疑惑的刘几走进胡瑗房间,他对胡瑗自是尊敬非常,也走动得非常勤快,时不时就要到胡瑗面前露脸,便是知道胡瑗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若是能获得胡瑗的看重与推荐,仕途之上不知能轻松多少。
见礼之后,刘几问道:“先生,刚才那位可是甘奇甘道坚?”
胡瑗笑着点头:“正是。”
“缘何他能如此轻松进出太学?”刘几又问。
“他如今也是太学生了,与你同窗。”胡瑗答着话语,眼神却在桌案的知行合一上。
刘几脑中微微一想,便能猜到甘奇是走了谁的后门进来的,这种事情不少,朝中诸公,想法设法往太学里塞人是常见之事,便也不再多说,而是开口:“先生近来可都好?”
“都好都好。”胡瑗答着,忽然又抬头问道:“此番会考,你考得怎么样啊?可有信心?”
刘几来拜见胡瑗,就是为了考试的事情,听得胡瑗主动发问,连忙说道:“学生不敢胡乱猜测,只听闻那位欧阳学士喜欢那等直白文风,不喜太学生的咬文嚼字,所以学生心中颇有疑虑。”
胡瑗想了想,说道:“欧阳修乃是有才之人,文风清爽,不喜咬文嚼字也属正常,文章之法,倒也没有必要太过咬文嚼字,生僻难懂反而不美,你平常里太过于追求生僻晦涩,反而过犹不及,有些时候甚至会显得牵强,若是考官都看不懂你的答卷,还如何取你啊?”
刘几闻言大惊,连忙躬身大拜:“还请先生帮我。”
刘几平常里,多以考到别人为乐,如此显出自己学识不凡,甚至以为考到了阅卷官,阅卷官必然会惊为天人,甚至直呼牛逼牛逼。
哪曾想到胡瑗几语,把他这种幼稚的想法击碎了。
却听胡瑗答道:“有才不怕埋没,若是此番不中,你便再在太学之中读上三年吧,刚好太学中来了大才之人,你与之交好,多多交流,必然有益无害。”
刘几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所言之人是……”
胡瑗反倒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手指了指桌案,说道:“你看看此言,有何见解。”
刘几低头一看,知行合一,字面意思倒是不难理解,见得胡瑗考教,连忙接答:“先生此言,乃是教导学生不要自知口舌,不知实干,是让学生要沉心静气之意。”
胡瑗摇了摇头:“你看得太浅了,罢了罢了,此言出自甘道坚,暗含大道之思也,此乃道德所知,学识所知,万物所知,求知求是,以行而出。知易行难,知行合一更难。以往圣人之解,皆以规则束缚之法,此知行合一,乃修自身之法。圣人言,吾日三省乎吾身,便与此言暗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知行合一才是正途。醍醐灌顶啊,醍醐灌顶。”
刘几不是听不懂话语,每一句每一词他都明白,只是这些话语连在一起,就听得他云里雾里。唯有口中答道:“拜谢先生教导。”
胡瑗挥了挥手,说道:“别谢了,再读三年,于你此生,有大益。以往看你治学,颇为用功,也算个博古通今,今日一比,差得远了,当好好努力,不得懈怠。去吧去吧。”
刘几听出了这话是在批评他,还是拿邻居家的孩子批评他,但是刘几却连这邻居家的孩子是谁都还不知道,满心郁闷,还得装作非常受教的模样,躬身大礼:“学生退下了。”
“等等。”胡瑗忽然又把刘几叫住了。
刘几大喜,连忙回头,他憧憬的是胡瑗能帮他到欧阳修哪里提点几句,就算阅卷之时未取,最后也能补上皇榜末尾。只要有了这个末尾,刘几也就能当官了。年轻人,有几个听得进什么沉心静气之语,总想着赶紧进入官场,步步高升,出将入相。
却是胡瑗又让刘几失望了:“把这幅知行合一的字拿去装裱一下。”
刘几恭敬上前接过,出门去,立马满脸皆是烦闷之色,心中皆是烦躁之感。
成了邻居家孩子的甘奇,哪里知道自己随便一通侃,侃成这样一个结果。回家正在请匠人来烧泥做字。
烧泥做字就是要弄活字印刷之法,活字印刷不是为了出名或者赚钱,而是甘奇准备走上大喷子的道路。
甘奇没有当官,这个时代也没有贴吧,没有论坛,没有微博,怎么办?怎么当一个大喷子?
只有自己来建一个平台了。
别人穿越了,都想着如何往上爬,想的都是朝堂斗争,争权夺利。
甘奇穿越了,也想往上爬,往上爬的第一步,就是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喷子。
活字印刷,只为印刷能发行的报纸,这份报纸,就是甘奇作为大喷子的战场。
在一个公众平台上造舆论,带节奏,这种事情对于微博贴吧论坛区身经百战的甘奇来说,那是信手拈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首先就没有真正的公众平台去身经百战,喷起来,岂能是甘奇的对手?
人的才华如何展示给更多的人知道?怎么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甘奇有治国理政之大才?
怎么让所有人都盼着甘奇步步高升?
怎么让政治对手看到甘奇就怕?
宋仁宗嘉佑年,且看大宋喷王的崛起之路!
一个一个的活字被烧制出来,甘奇也试着印刷一些东西。
活字印刷不难,活字印刷的印刷质量其实也欠佳,远不如手抄,但是只要能印刷出清晰的字迹,对于报纸而言,已然足够。
甘奇还要去混太学,还要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喷子是不能成事的,一定要有写手助阵,水军帮忙。哪里水军最多?当然是学校里,年纪轻轻的学生,又好忽悠,又有激情,体力还好。
算计着算计着,甘奇咧嘴就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东华门外唱名(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甘奇准备着开个报社的事情,烧制更多的活字,四处去请印刷匠人,还到处去找稳定的供纸、供墨渠道。
日子一混,就到了东华门外放榜唱名之日。
这一日,激动的不仅是文人士子,还有汴梁城的各家大户,但凡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那一定会赶到东华门外等候着,等候着这些未来的朝堂栋梁之才们,苦口婆心也好,生拉硬拽也罢,如何也要弄一个乘龙快婿回家。
甘奇也早早就到了东华门外,东华门是皇城东边的一个城门,早已人头攒动,都等着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人实在太多,甘奇也就懒得往人群里去挤,这也就是为何放榜之人会有人大声唱名的原因所在。因为人实在太多,都拥挤在这里,看热闹的比真正的考生还多,考生的亲朋友好也比考生多。大多数考生压根就挤不进去,若是没有人大声把榜单上的名字喊出来,那这些考生就真的要头疼了,血战一场也不知能不能挤到头前去看一眼。
其实许多挤在头前的人,昨夜就来蹲点守着了,为什么这些人比那些看榜的考生还要热衷?因为有些人还等着今天赚钱呢,得了名字去报喜,少不得一份官老爷不菲的赏钱。
甘奇与苏轼苏辙、吴承渥几人站在人群之外,只等里面的人大声唱名即可。
吴承渥早已紧张得左右踱步不止,苏轼却是一脸笑意。
不知为何,甘奇又在身边不远发现了甘正。甘奇已经怀疑甘正是故意寻着自己而来的,就是要到自己身边。
这种心态,甘奇其实也能理解,甘正憋着劲等着在甘奇面前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这是执念一般,甘正似乎也等着甘奇那羡慕嫉妒的眼神。
甚至甘正也等着那一刻,甘奇会主动上前来说上一番讨好的话语,甘正到时候是耀武扬威一番,还是君子风范一番,他自己倒也没有决定好。
甘正心中的甘奇,不过就是个攀附权贵门槛的泼皮,除此之外,还有附庸风雅不知廉耻。所以这般的甘奇,甘正是料定他会上来讨好高中的自己。
所以甘正期盼着,等待着,等着唱名的那一刻,等着有人高声呼喊着汴梁甘正甘端念的大名。
“子瞻,子由,我准备办一个京华时报,想邀请你们帮衬一二。”趁着榜单还未贴出来,甘奇说起了正事。
“京华时报?什么东西?”苏轼问道。
“就是如那朝廷邸报类似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印制一次,刊载一些时事、文章、评论、策论、娱乐等事情,在东京城里发售。”甘奇说道,邸报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朝廷官方报纸,从汉朝就有。
但是邸报与甘奇要办的报纸又有极大的区别,邸报其实主要是朝廷发给各处衙门机构官员的,里面主要是记录一些朝廷最近的政策,国家发生的大事,或者教导官员勤政爱民之类。
甘奇的报纸,那就真的是报纸了。甚至也准备打广告,比如球赛广告以及报道。
“哦,发售?这能赚钱吗?”甘奇做任何事,苏轼都觉得甘奇是要赚钱。
甘奇摇摇头:“赚不到多少钱,兴许还要亏钱。”
甘奇这话不假,这个时代的纸与墨价格不菲,印书倒是可以赚钱,一本书价格本就不菲。但是印报纸可就难以在价格上赚钱的,总不能把报纸卖到书的价格,那谁还会买?即便有人会买,又能卖出去几份?
所以为了广泛发售,报纸的价格肯定高不了,甚至还得亏本卖,至于广告收入,如今还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情况。所以赚钱亏钱都有可能,但是甘奇倒是不在乎,因为他亏得起。
古代中国,其实识字率很低,农村里,一个几百人的大村庄,能识字的只怕也超不过十几二十个的数目。城市里的识字率就高了许多,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厮都能认得不少常用字,至少认得街边牌匾上的字。
汴梁城可以算是例外,因为这里主要居住的群体都是读书人,次要群体,也是为读书人提供服务的人群,服务读书人也能促进许多服务业者识字的需求。
在汴梁城办报刊,基础人群还是有的。
苏轼听得甘奇说要亏钱,一脸的不敢置信,问道:“道坚,亏钱的事情你也做?”
“做,我有的是钱,不怕亏。只愿服务大众,为国举计,哪怕亏空了家底,我也不皱一下眉头。”甘奇正义凛然说道。只是甘奇的家底,想要在大宋朝亏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苏轼与苏辙对视一眼,互相摇头,苏轼再道:“我已经努力在说服自己了,就是怎么都相信不起来。你甘奇甘道坚,岂能做亏本买卖?”
“我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生继绝学,为……”甘奇似乎要发表演讲,倾诉自己这伟大的理想。
“得得得,停,我信了,我信你还不信吗?”苏轼出手去拦,口中说着信,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嗯,要不要来帮衬一二,多多写文章,我免费给你刊载发售出去,传扬天下。”甘奇说得义气非常。
“行,可以,你若真印制时报,我给你供稿就是,说好了,不得向我收钱。”苏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知苏轼要是知道给报社供稿是要收稿费的,他心里会作何感想。
“咱们谁跟谁,绝对不收你的钱,免费帮你传扬文章,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当也要你写一些评论之类。”甘奇拍着胸脯说道。
却是此时,头前忽然人潮攒动,喧哗大作,所有人都往前挤去。
还有人大喊:“皇榜出来了,皇榜出来了。”
“别挤,别挤啊……”
“哎呀,我的鞋子呢?”
“谁他娘踩我啊。”
反倒是那些真正等着榜单的考生们,并不往前去挤,有辱斯文。
最头前昨夜就来占位置的小厮们,他们多是楼宇里干活的伙计,识得一些字,又对那些平常喜欢出入楼宇瓦肆的文人很熟悉,三年就等这一次发笔小财了。
皇榜还在张贴,这些小厮们探头探脑上下去寻,看得几个认识的名字,飞奔往外而去,赚的就是那第一手消息的报喜赏钱。
不得多久,唱名还未开始,已然有挤出人群的小厮报喜之声。
“刘公子,你中了,小人亲眼看见的,三榜同进士出身,第九十六名。”
“当真?你没看错吧?当真亲眼看见的?”
“当真,河间刘刚刘得正,小人虽然读书不多,这几个字岂会认错?九十六名。”
刘公子已然一蹦三尺高,语无伦次说道:“好好好,赏,赏……”
小厮躬身,捧着双手,等候赏钱,这个时候,岂还会有人吝啬?都要当官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甘奇也是看着热闹,觉得有趣,还回头去看苏轼:“子瞻,怎么就没有人给你报喜呢?”
“许是中不了。”苏轼笑道。原因其实都知道,那就是认识苏轼的汴梁小厮,不多。
却见不远处的甘正面前也奔来一个小厮,一边作揖一边道喜:“甘公子,你也中了,二榜进士出身,第四十六名。”
甘正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高八度的嗓音问出:“当真?可是当真?”
“当真,汴梁甘正,甘字与正字这么简单,小人岂能认错?汴梁哪里还有第二个叫甘正的?”
甘正此刻,身体忽然感觉到一种轻飘飘,如同飞向了云端,手臂张开,似乎在抚摸云彩的柔软,脑中充血,有些如梦似幻,不经意慢慢转了一圈,再一跃而起,手臂挥舞起来。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我……我……我……”有一个语无伦次的。
小厮已然等了许久,有些着急,因为他还得去给另外的人报喜,去晚了就怕被人捷足先登了,双手捧起,口中催促一语:“甘公子,甘公子……你看……小的挤来挤去的,也费了一身的力气……”
甘正看着小厮模样,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看也不看,直接连钱袋都一并扔在了小厮手掌之上。
小厮欢天喜地而去。
此刻还在云端之上的甘正,竟然还又往甘奇那边看去。
左右恭喜道贺之声,立马也是此起彼伏。
甘正一边回应着别人的道贺恭喜,一边连连去看甘奇,却见甘奇并未往自己这边看,还在与旁边之人调笑说话,甘正以为甘奇是没有听到自己上榜的事情,开口左右大声说道:“今夜樊楼,不醉不归,我甘正多谢诸位兄台,能上皇榜,实属侥幸,再谢诸位。”
说完话语,甘正又往甘奇看去,这一刻的甘奇,还真往这边看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气人气人,气煞个人
其实甘奇早已注意到了甘正高中之事,只是没有太当回事,直到见得甘正开口邀约人往樊楼去,甘奇这才转眼去看。
此时甘奇心中所想,不是其他,反而是想着甘正囊中羞涩的问题,若是真请许多人上樊楼,这份花费……
官还没有当,俸禄还没有赚到手,甘正这话倒是说得潇洒大气。不过转念一想,甘正如今高中了,来日就是官老爷了,兴许也不一定真要他自己出钱。
甘奇心中不自觉想了这些,随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甘正本来看到甘奇看向自己,以为甘奇是准备过来了,却见甘奇看了几眼,又不往这边看了,这让甘正有些纳闷起来。
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这种事情,其实在外人面前没有多大的成就感,只在熟识之人面前才有成就感。
就如“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一句话所说,再如何富贵了,不回乡走走,好似白白富贵了一场。旁人千百句夸赞,不如旧日相识的一个刮目相看。
甘正抬步往左,慢慢往甘奇那边走去。
有人开口问道:“端念兄这是要去哪里?”
甘正微笑指了指,说道:“那边那位你们可认识?”
众人往甘正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大多数人皆是摇头:“看起来面生,莫不是哪里外地的士子,今日也高中了?”
甘正笑着摇摇头。
忽然有一人说道:“那三位很是面生,但是旁边有一人我倒是认识,吴承渥,汝南郡王府的女婿,考了得有十几年了吧,这一遭莫不是走了运道?”
“还真是吴承渥,看他模样便是没中,他考了这么多年,若是中了,岂能如此淡定,只怕早已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了。”又有一人认出了吴承渥。
甘正见得众人没有说到点之上,又抬手仔细指了指,说道:“我说的是那位,那个穿绯红色衣裳的。”
“哦?他是何人?”
甘正此时离甘奇已然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了,脚步微微一止,说道:“你们怎么连他都不认识啊?他便是近来名动汴梁城的甘奇甘道坚。”
“甘奇甘道坚?他是甘奇甘道坚?”
“原道是甘道坚啊,端念兄莫非认识他?你俩都姓甘,难道当真认识?头前也未听端念兄说起过。”
“认识,岂能不认识?他与我本是族兄弟,打小就认识。”甘正扬头答道。
“哦,那得上前去打个招呼,未想你们甘氏一族如今文风如此鼎盛,一个名动汴梁,一个高中皇榜,光耀门楣啊,大喜大喜,甘兄头前请,带着我等去见过一番。”
甘正却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此番上去有些不美,我这族弟啊,今年可上不了榜,心中不免有些落寞之感,我此时上前,不免有炫耀自得之嫌疑,反而教他心中不快,罢了罢了。”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这种感觉他们都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却又有人问道:“以甘道坚之才,缘何中不得进士呢?”
甘正自然要与众人解惑:“举人不第,如何考会试啊?自然上不得皇榜了。”
“举人不第?难怪难怪……”
“原道是这般,可惜了,可惜了……”
众人看向甘奇,皆是摇头叹息,倒不是鄙夷笑话,而是真觉得可惜了,可惜之外,便是同情,同情这个怀才不遇的甘奇。
却听甘正又道:“唉……也怪他自己,我寒窗苦读之时,他却多在街边浪荡,圣贤不能熟读,如之奈何?”
众人又是恍然大悟,觉得甘奇又不那么值得同情了,原来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难怪举子不第。诗词文章极佳,考不上进士的,也不是甘奇一个,比如名动天下的词道大家柳永柳三变,不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众人就在甘奇身边七八步远谈论,话音也就隐约能让甘奇听到。
甘奇倒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理会。
却是苏轼听得不爽,问甘奇道:“怎么回事,你家这国子监大才一番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听着怎么就不是个味道呢?”
甘奇压了压手,说道:“子瞻不必在意,出人头地,合该得意,十几年寒窗,不负年华韶光。要说读书,他倒是用了功的。”
苏轼笑了笑:“如此我倒是惭愧了,十几年读书,我都没怎么用功。”
苏轼这一语听到苏辙耳中,苏辙没好气答了一句:“兄长,你说的是人话吗?你那叫没怎么样用功?你是从来就没有用过功,我寒窗苦读,你到处玩耍,回家考教,父亲也只打我手板,好不气人!”
苏轼尴尬笑了笑,答道:“我也是用过功好吧?有一年考试的夜里,我不是整整读了一夜吗?头悬梁锥刺股,就差凿壁借光了。”
“你那是用功?明明就是临时抱佛脚,你抱个佛脚,还教你考了个第一,我一天到晚读个不停,却只能考个第二。”苏辙这个气啊,又拉了拉甘奇,说道:“道坚,你说气不气人?你说说,气不气人。”
甘奇看着这对活宝兄弟,假装气了一下:“气人气人,着实气人,气煞个人。”
苏辙得了认同,算是有了一点安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算是消气了。
此时一个小厮飞奔到吴承渥面前,连连作揖,激动大喊:“吴……吴……吴相公,吴相公!!”
“叫谁呢?别乱叫。”吴承渥哪里敢当“相公”之称?
甘奇手一推,说道:“叫你呢。”
便听小厮又道:“吴承渥吴相公,小人刚刚看到的,刚刚亲眼得见,您进士及第,进士及第,第三名啊,第三名!”
也难怪这小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用上了“相公”这种尊称,进士及第第三名是什么?就是探花郎,仅次于状元与榜眼。进士及第也只有这三人,二榜就是进士出身,三榜是同进士出身。
吴承渥反应倒也奇怪,既不惊喜,也不意外,更不高兴,而是怒而一语:“你这厮,想钱想疯了吧?岂敢在此行骗?还进士及第,你怎么不说我是状元呢?待我报官,来拿你这诈骗之徒。”
这回轮到报喜的小厮愣了,好端端成了诈骗之徒,连忙急道:“吴相公,小人所言,千真万确啊,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当真就是进士及第,第三名,红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吴承渥,小的没有认错,小的写个您看。”
边说着,这小厮还真在蹲在地上比划了起来,不如此比划,这位吴相公怕是真不相信自己没有认错字。
吴承渥低头在看,虽然比划得歪歪扭扭,却也真是“吴承渥”三个字,吴承渥微微有些惊讶,却还是皱眉不信。
第一百四十六章 范进中举……
甘奇已然惊喜非常,他知道吴承渥这回是必然考得上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吴承渥会考第三名,不过回头想想,吴承渥基础扎实无比,帖经墨义肯定考得相当的好,再加上一篇几乎是甘奇与苏轼一起写出来的策论文章,考个第三名,也是极有可能的。
见得吴承渥还是不敢相信,甘奇笑道:“你就别不信了,第三名有什么?就是你吴承渥了。这回你算是媳妇熬成了婆。”
吴承渥愣愣答道:“先生,学生岂能信这般鬼话?先生也不要被他骗了,汴梁城里多是这般千方百计赚钱的诈骗之徒。”
吴承渥是真的不自信,考了这么多年,皆是名落孙山,忽然来个第三名,给谁也会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年学渣,忽然就打败了一众学霸,让人一时之间怎么相信得了?
倒是把这个报喜的小厮急得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转头一看,见得又有人奔了过来,这小厮若是在别处见得有人奔来分钱,那一定着急非常,此时却是喜出望外,还转头去迎,说道:“二狗,你快来,快来与吴相公说说,是不是第三名,是不是真的?”
奔来抢生意的二狗也愣了,对着吴承渥先是拱手,然后说道:“对,真的,第三名,汴梁吴承……吴相公。”
吴承渥是真想去相信,奈何又觉得这两人认识,怕不是串通好来骗钱的。往届可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是往届大多骗外来士子,因为外来士子被骗了之后,大多找不到骗子,这一回却是骗到他吴承渥这个地头蛇身上来了。
却见甘奇已然在怀中掏钱了,吴承渥连忙抬手去拦,还道:“先生,其中必是有诈。”
甘奇哪里管得这么多,一个大钱袋子在手,一串铜钱撸出来,一人一大串,笑道:“给,给,都有都有,发财发财。”
“先生,有诈啊。”吴承渥着急又道。
接过钱的小厮,千恩万谢,这一声报喜,赚了一个月的钱,可不就是发财了?这一夜不白等。
小厮拿了钱就跑,寻下一个人再报喜去。
吴承渥却是开口大喊:“我认得你们啊,你们是任店的小厮,跑不了,等着差人上门拿你们下狱。”
苏轼看着探花郎,笑道:“如此恶毒,别人说你中进士了,你还要拿人下狱。”
“恶毒至极。”苏辙也笑道。
吴承渥还一本正经解释:“二位先生,你们从外地来,是不懂这汴梁城里的泼皮行骗的手段……”
“吴……相公,你中了,你中了,进士及第第三名,进士及第第三名啊……”又有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出,飞奔而来,
这回吴承渥愣住了,彻底愣住了。
还有人跑来:“探花郎,探花郎,吴相公是探花郎。”
甘奇嘿嘿在笑,一串一串的铜钱:“有赏有赏,通通有赏,给给给……”
七八步之外,还愣了一群人,连甘正都愣住了。
有人痴痴说道:“吴承渥当真第三名?”
“怕是真的,真第三名,我的天老爷啊……”
“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考了十几年,一朝就是探花郎……”
“教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啊。”
还有人不断往吴承渥面前奔来,甘奇一边发着钱,还一边大笑:“今日带钱带少了,给给,你的……你的……”
这一刻的吴承渥,忽然间全身颤抖不止,泪水夺眶而出。
下一刻,所有人都未想到。
吴承渥竟然真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照着甘奇嘭嘭磕头,口中呼喊:“拜谢先生,拜谢先生教导之恩,拜谢……拜谢先生再造之恩……学生……学生无以为报……学生……”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这么多人呢,教人笑话了。”甘奇也被惊吓了一番,俯身连忙去拉吴承渥。
吴承渥已然瘫软,被甘奇大力拉起,几乎就要扑在甘奇身上了,双手连连擦拭泪水,口中话语已然嘟囔不清:“学生三十有五啊……拜谢先生再造之恩……学生苦读三十载……四书五经跳背如流……学生榆木疙瘩……不开窍……学生……哇……呀呀……”
是哭是笑?是喜是悲?五味杂陈……
“你一个大男人,也不怕别人笑话,住嘴!”甘奇呵斥一声。
“唔……嗯……哇……学生忍不住,住嘴不了,先生海涵……”
“站直咯!我这衣服上都是你的鼻涕眼泪,你赔啊?”甘奇又是一语。
“学生站直,学生站直……学生站不直怎么办?”吴承渥急了,但是就是站不直。
范进中举差点疯了,吴承渥中进士,莫不是也疯了,甘奇连忙推了推,呵斥道:“站直,立正,他娘的,不就是中了个进士吗?又不是做了宰相,好好的。”
“嗯,学生好好的,好好站直,站直!”吴承渥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直,虽然双腿还是抖,但是这回是真站直了。
“好孩子,咱不哭,苦尽甘来,前途似锦,不哭不哭。”甘奇安慰着。
“嗯,学生不哭,学生不哭……哇……学生……不哭……哇……嘤嘤嘤……”
甘奇看着这般的吴承渥,叹了叹气,科举啊科举……
七八步外,一群人看着这一幕,羡慕的心情由内而外写在脸上,咽着口水,喘着粗气,第三名意味着什么?当真意味着前途似锦,当真意味着来日说不定就是朝堂大员,甚至称一声相公。
有人开口:“没想到吴承渥还真能进士及第,进士及第啊……”
“可不是,进士及第,这一回真是鲤鱼跃龙门了。”
“考十几年名落孙山,如何这一遭直接就进士及第了呢?”
“定是他拜的老师厉害,原道他是拜了甘道坚为师,你看他那跪拜模样,可见甘道坚真传授了他中考之道,甘道坚着实不凡啊。”
“莫不是甘道坚真有什么独门绝技秘法?真能让人考上进士?”
“莫非真是如此?吴承渥的才,我倒是知晓的,他能中得第三名,定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方法,定是甘道坚私下里有过调教。”
一旁传来甘正冷冷一语:“胡说八道,考试哪里来的什么绝技秘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们不要乱来啊
此时皇榜终于张贴完毕,大嗓门的唱名之人也在喝水清嗓子,准备大声来喊。
人群之外,忽然来了许多马车牛车驴车,车架旁边,都站着一大帮如狼似虎的小厮,小厮们中间大多围着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目光如狼,饥渴难耐,四处寻找着猎物,只等看中哪个,便要上前去抢!
抢什么?
抢女婿!
抢一个还不行,得多抢几个,有备无患。
“第一名,眉州苏辙苏子由!恭喜恭喜!”
“第一名,眉州苏辙苏子由!恭喜恭喜!”唱名的声音,竟然还会安排人往四周去传递,一声一声的大喊,由内而外。
声音传到甘奇这边,甘奇摸了摸口袋,笑道:“我这钱不多了。”
苏辙喜出望外,脚步连连往前,生怕自己听错了,再听一声:“第一名,眉州苏辙苏子由,恭喜啦!!!”
苏辙这才转头而回,大笑说道:“兄长,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第一名,你听到了吗?”
苏轼也是喜不自禁,连连说道:“听到了,听到了,第一名,我家贤弟是第一名,名动天下第一名。”
兄弟俩抱作一团。引得旁边之人皆是侧目来看,惊讶之声此起彼伏,只是众人大多听过苏辙苏子由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又不相熟,不知如何上前去攀谈一番才好。
“第二名,眉州苏轼苏子瞻,恭喜恭喜!兄弟二人同及第,名动天下,名动天下啊!”
“第二名,眉州苏轼苏子瞻,恭喜恭喜!兄弟二人同及第,名动天下,名动天下啊!”这是复读机。
“兄长你听,你是第二名,你第二名,你听到了没有?”抱着苏轼的苏辙喊道。
“我听到了,我第二名!”抱着苏辙的苏轼说道。
兄弟两人,抱得更紧了,抱着跳了起来。
一旁的甘奇,倒是不那么激动,而是含笑说道:“天道好轮回了。”
苏轼听得甘奇之语,也道:“贤弟啊,天道好轮回了,这回我终于成了第二名了,债都还给你了。”
“兄长说得哪里话!”苏辙说了一语,终于把苏轼松开了,又道:“这回我再也不气了。”
甘奇倒是没有想到苏辙会是头名,苏轼第二名,历史本就如此,大概还是因为欧阳修错把苏轼的考卷认成了曾巩的,为了避嫌,特地点到了第二。苏辙成了第一名,看来甘奇这个泄题,还真改变了历史。
兄弟俩经过了短暂的喜悦,苏辙对着甘奇拱手一拜,说道:“拜谢道坚指点之恩。”
这句话,就不用多说了,不是甘奇泄题,苏辙也不可能考个第一。
却是苏轼也对着甘奇拱手一拜:“道坚,谢了,多谢多谢,此番得你指点,如有神助。”
兄弟俩不约而同把泄题之事都说成了“指点”,两人都聪明得紧,便是怕给甘奇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押中考题,看起来是了不得的事情,但若是传开了,少不得被调查一遭。
这个时候,旁边之人才陡然反应过来,前三之人,竟然是熟识之人,竟然还都在一处?
都在一处不说,竟然三人都在感谢甘奇的指点?
甘奇指点的?
甘奇这么厉害?能指点出全国前三?
怎么回事?
甘奇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一次指点出了状元、榜眼、探花?一次包揽所有进士及第?
“端念兄,快快,快快帮忙引见一下甘道坚。”
“端念兄,你早不告诉我等你还有这般了不得的族兄弟,难怪你能得中的,想来也受过甘道坚的指点。”
甘正面色铁青,冷冷一语:“胡说八道,我何曾受过他的指点。”
“端念兄,帮帮忙,我等与甘道坚皆不熟悉,还请端念兄头前引见一二。”
“对啊对啊,若是能拜在甘道坚甘先生门下,下一次也该我出头了……”
甘正看着面前这一圈急不可待之人,头疼不止,他也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苏轼苏辙吴承渥就受了甘奇指点?难道甘奇知道考题不成?
不可能!凭着甘奇,什么身份?他也能知道考题?就算有泄题,也泄不到甘奇身上来。说甘奇在家中翻出了几首诗词文章倒也正常,他能有什么手段让人中考?
甘正实在想不通。
却又听人说道:“端念兄,都是昔日同窗,顺手抬举一下吧,带我等去认识认识你这族中兄弟……”
“拜托端念兄了!”
甘正满心烦躁不解,看着众人模样,留得一语:“我与之不熟。”
说完,甘正起步往人群而出,高中之日,却开心不起来,反而烦闷非常,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众人见得甘正竟然直接起身离开了,面面相觑。
“他甘端念这是何意?”
“何意?如今高中皇榜了,我等昔日同窗,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来日哪个衙门拜见,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了。”这话语有些阴阳怪气。
“这龙门他是跃过去了,再也不是我等这般凡夫俗子了。”
唱名之声还在继续,一阵阵喝彩此起彼伏。
凤翔府张载张子厚,今年也中了,那句“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话语,就是出自他之言,却被甘奇先用了。二三十年之后,张载便是这大宋朝有名的大儒。
河南府程颢程伯淳,也是今年中的进士。程朱理学真正的创始人,程朱之程,就是指的程颢与他的弟弟程颐,不得二三十年,这对兄弟俩也是这大宋朝有名的大儒。
还有传奇之事,来自临川曾巩曾子固,他的传奇并非他高中了,也并非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而是曾家四兄弟,今年一同高中,分别是曾牟、曾布与曾阜。前两个是曾巩的亲弟弟,后一个是曾巩的堂弟。一家四兄弟一起中进士,古往今来大概就这么一个例子了。
此时有许多如狼似虎的家奴小厮挥着壮硕的臂膀冲进了人群。
四处大喊:“哪个是苏轼,哪个是苏辙!”
“苏轼在何处?苏辙呢?”
有好事者往甘奇这边指了指,说道:“在这里呢,这里这里。”
如狼似虎的小厮们已然冲了过来,瞬间把甘奇几人包围起来。
也把甘奇吓得一跳,还以为仇人寻上门来了。
“苏轼苏辙是谁?”
甘奇也成了好事者,抬手指了指,说道:“这个是苏轼,这个是苏辙。”
兄弟俩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吓得双手捂胸,往后一缩,苏辙开口:“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乱来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寒门士子与记者(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二位公子不要怕,我家主母想请二位府上一座,请。”
苏辙摇摇头,说道:“不去。”
“二位公子,走一趟吧,有好处的,我家主母向来喜欢读书人,此去当有大礼,百多贯不止。”
“大礼还不止呢,我家主人乃是御史台司丞,从四品的大员。”
苏辙与苏轼一起摇头:“还请司丞恕罪,来日再亲自上门拜访,今日实在不便。”
“二位公子外来不知,我家小姐可是美若天仙,不知道汴梁多少人趋之如骛,今日只要二位公子上门,小姐也当出来会上一面,二位请。”
“家有贤妻,家有贤妻。”苏轼连连摆手,也不是说假,他还真在眉州成了亲,妻子王氏,两人感情极好,相濡以沫。
甘奇忽然开口:“别听他瞎说,这苏家兄弟,妻妾皆无。”
却是那小厮头头还答:“有妻也无妨,无妨无妨,走走走,车架已在等候,请请请。”
说着说着,一众小厮已然上前来拉拽了,这就是来硬的了。还真别说,这大户人家,可真不在乎新科状元有没有妻子,有妻又如何?抛弃糟糠之妻娶豪门大族女儿的事情,故事里太多太多,现实中也不在少数。
甘奇还从后面推了苏轼一把,笑道:“去吧去吧,吃酒拿钱,还能看美人,不去亏了。”
左右小厮已然把兄弟二人拉拽着往前走去,苏轼回头大骂:“甘道坚,我与你势不两立。”
恶人甘奇还笑道:“拿了钱,记得回来分我一点。”
“甘道坚啊甘道坚,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我苏辙……我不去我不去,不要拉呀,别拉别拉,我真不去……”
状元榜眼就这么被人抓走了……
甘奇还嘿嘿在笑,便是知道这抢女婿的事情只是小麻烦而已,坑人真的爽,一直坑人一直爽。
回头甘奇看了一眼吴承渥,问道:“怎么没有人来拉你这个探花郎呢?待遇区别这么大的吗?”
吴承渥愣愣也答:“家有贤妻,家有贤妻。”
甘奇想了想,答道:“哦,也对,你这家里是真有贤妻,惹不起。快快回去给贤妻报喜吧。”
吴承渥闻言,与甘奇躬身大拜,说道:“学生先回家了,随后当携内子一同来先生处再谢。”
甘奇点点头,却见吴承渥走出几步,双腿还在发软,差点跌落在地。
甘奇便也从东华门离开,一边走一边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我去上学校……好像跑调了还是串词了?”
一人走到甘奇身边,跟着甘奇走了许久,却是犹犹豫豫。
甘奇也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回头看了看,一个儒衫打扮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的,便呵斥道:“你这厮看起来也像个读书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作甚?”
“学生……学生泉州蔡确,小字持正……乃今年考生,只是名落孙山,想上前来拜见甘先生,却又不敢唐突,所以才一路相随,还请先生见谅。”蔡确谨小慎微恭敬答着,满脸通红。
甘奇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一身儒衫已然发黄,面容虽然俊秀,却又消瘦无比,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寒门子弟,大概就是说的这种人了。
甘奇开口问道:“你寻我有何事?”
“学生……学生……”
“莫要期期艾艾,有话直说。”
“学生想……学生想拜在先生门下治学。”蔡确鼓足了勇气,鼓得脸色越发通红。
甘奇想了一想,大概是觉得蔡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曾几何时听王安石变法故事的时候,听到过这么一个名字,似乎是王安石主要的主持者之一,却又不敢确定,再看这人营养不良的模样,点头说道:“你既能到东京来参加会试,想来也在家乡小有才名,你住何处?”
“学生……学生头几日住在迎门客栈。”蔡确答道。
“头几日住在客栈?这几日呢?”甘奇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几日……这几日……学生……”蔡确一脸的尴尬,有些时候,若不是被逼无奈,无路可走,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去做这般唐突之事?无人引见,又怎么好意思跟在甘奇身后走了许久?此时的蔡确,进士没有考中,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来的时候,盘缠也是乡亲们各家各户资助的,此番没有考中,都没有脸回家。
如蔡确这般的故事,也不是一个两个,乃是进京赶考的士子里非常普遍的现象。
“也罢,可有行李?”甘奇又问。
“学生行礼寄放在同窗房中。”蔡确面带憧憬,甘奇已然如此发问了,蔡确已然激动起来。
“你去把行李取来,到城外甘家村寻我,以后就住在我家了,好好读书。”甘奇说道。
“谢过先生大恩,先生不弃,学生自当用心苦读,不敢辱没先生盛名。”蔡确激动得连连作揖不止。
“不用谢了,倒也有差事与你做,你先去收拾行李吧,去了甘家村,自有人安排你吃住。”甘奇答着,心中其实真有打算,京华时报,总要有跑新闻的记者不是?八卦永远是人类最喜欢的东西,八卦哪里来?就要记者了。
什么名人**的八卦,甘奇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法制栏目那是必须要开的,蔡确也是来得巧,甘奇已然想好,以后把蔡确派在开封府常驻,专门写开封府中的各种大案要案奇案,这种东西,可是相当吸引人的,一个案件,还要分开上下集,下一期的报纸,你不买都不行。
“再谢先生大恩,学生无束之礼,愿为先生奔走效劳。”蔡确大礼几乎都把头拜到地上了。
甘奇扶了一扶,安慰几句,蔡确欢天喜地去取行李。
甘奇也回到了家中,却正见吴巧儿在家门口着急得左右踱步,显然就是有什么急事在等甘奇回来。
甘奇上前问了一语:“巧儿姐,怎么了?”
“乖官,乖官,大事不好了,当真就有人假冒咱们家的衣服了,也绣上了巧儿成衣的字样,用料都比咱们好,用的都是上好的蜀锦,还比咱们都卖得贵。如何是好啊?”吴巧儿着急说道。
“还有这种事?你与呆霸说了没有?叫他到开封府去报官没有?”甘奇问道。
吴巧儿连忙答道:“报官了,郑捕头说正在派人查呢。呆霸也带人上街去查了。”
“派人去把呆霸叫来,我问问他。”甘奇说道,心中在想,这大宋朝还真有商业社会所有的特点!
“乖官,还有一事,最近一直给咱们供货的张记蜀锦,忽然也不给咱们供货了,头前上门去买蜀锦,他们说以后他们家的蜀锦眉都不卖给巧儿成衣了。”吴巧儿又道一语。
这就耐人寻味了,蜀锦本就是大宋朝顶级的丝绸,工艺极佳,图样鲜艳,非常有特色。甚至比江南的大多数丝绸都要好上不少,也是高级衣物最好的材料之一。
耐人寻味的是忽然有了蜀锦的假货,张记却又断了巧儿成衣的供货。
甘奇开口一语:“派人去找呆霸,不用寻他回来,直接让他查一下这张记蜀锦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敢如此光明正大做那欺诈之事。”
事情倒是简单,这个张记蜀锦,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百四十九章 霸气从哪里侧漏的?
“大哥,我都打听清楚了,张记蜀锦可不好惹呢,听说与宫中的张贵妃关系匪浅,似乎就是张贵妃家中的产业。”甘霸在甘奇面前说道。
“贵妃?”甘奇皱眉抬头,大宋朝也不是外戚强横的时代,怎么汴梁城里,不是皇后就是贵妃的?
甘霸点头答道:“嗯,大哥,这位张贵妃可不是一般人,我还听人说呢,说张贵妃与文相公关系极好,这张记蜀锦几乎垄断了汴梁的蜀锦生意,听说文家也可能参与其中。”
甘奇摇摇头,有些不信,一个后宫贵妃,怎么可能与当朝宰相关系极好?这种事情在大宋朝,应该是不合规矩的,或者说文官交好后宫,本就是一件僭越之事。文彦博再怎么说也算是文官魁首之一,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所以甘奇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甘霸直接答道:“我就是装作进店买蜀锦,掏出几百贯钱,听那管事的掌柜说的。”
甘霸这种打探消息的手段,倒是有点高明了。甘奇笑问道:“蜀锦你买了吗?”
甘霸点点头:“买了,就是帮巧儿姐买的,他又不知道我是帮巧儿姐买的。”
“不错不错,你这呆愣的家伙,这回还办了个聪明事。”甘奇夸了一语。
把甘霸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却是又道:“大哥可是不信那掌柜说的话?其实我也不信,那掌柜不过就是往自家脸上贴金而已。”
这种事情也正常,甘奇手下的汉子,还吹嘘甘奇在皇城司有关系,但是甘奇连皇城司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
甘奇皱眉想了想,又道:“把狄咏唤来,此事还真得好好调查一下。”
“大哥,我这就去喊狄咏。”甘霸转头飞奔去找狄咏。
甘奇要找狄咏来,便是知道狄咏另外三个兄弟都在宫中当值,大哥狄谘是西头阁门副使,也就是在西边给皇帝守门赶车的,三弟狄与四弟狄谏是殿内崇班,就是给皇帝站岗的。狄咏老二,本该是东头阁门使,但是这小子不当了。之所以不当,也是因为狄青为这几个儿子谋点差事,也受尽了人的白眼,还受人诟病。
文官之子与武官之子,区别就是这么大。
叫狄咏去打听一下张贵妃的事情,便是在合适不过了,狄咏几个兄弟都在宫中当差,当不是难事。
叫来狄咏吩咐一番,甘奇又拿出了不少钱给狄咏,想要打探一些消息,总少不得给别人好处。
甘奇也就往太学是报道了,既然在太学进学,甘奇再怎么样也得时不时去露个脸,不仅要露脸,甘奇还得去多多忽悠一下,忽悠一点写手与水军来。
老学究胡瑗自然是高兴非常,胡瑗是当代大儒,上一次与甘奇意犹未尽,这一次甘奇再来,还没有找到教室在哪,胡瑗就把甘奇叫到了自己的房中。
老头嘿嘿在笑,泡了一杯清茶,说道:“你看这茶……”
甘奇起身双手接过茶,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近来汴梁城里忽然流行起了泡茶之法,老夫学了一学,果真别有一番滋味,你这小子啊,还真有些与众不同,如此饮茶之法,颇有点返璞归真的味道。”胡瑗话语,自然是夸奖甘氏泡茶法。
甘奇接了一语:“先生,泡茶之法,其实还有待改进。”
“哦?还有待改进,何处需要改进?”胡瑗问道,君子与茶,从来都是绝配,如胡瑗这般的大儒,对于茶就更感兴趣了。
“倒也并非泡茶需要改进,而是制茶的工艺需要改进一下,古人蒸青之法,再加上舂、碾之类,又再制末制膏,如此几番,茶叶之味,茶香之气,早已失真,还被其他味道掩盖。真要论返璞归真,当以制茶之时,就该保其本真,如此才是最佳。”甘奇与这大儒侃了起来,
也是因为宋朝的茶,大多时候几乎已经不是茶的味道了,又是蒸,又是碾压,成了末有时候还不够,还得加上各种调料辅料制作成膏。在甘奇看来,这就是花里胡哨,这种花里胡哨流行于唐宋,也是有钱有闲使然。甘奇以为,哪怕是那种把茶叶拿去加葱姜蒜盐煮汤,都比制作成膏要好一些。
当然,许多事情的发展规律,就是这样的。先尝试各种方法,慢慢就越来越复杂,后来就真的花里胡哨了,最后还是会返本归元,简单的才是最受欢迎的。比如茶道从远古到最后的发展,就印证了这个道理。
胡瑗想了几番,说道:“你说得有理,如今之茶,当真失了本真,你把这本该加调料去煮的茶汤,变成了这种泡茶之法,味道清香甘甜,实在不错,想来秦汉时候喝茶,便是类似这般办法,看来这制茶的工艺,还真有待改变,你心中可有想法?”
甘奇点点头:“依学生之见,初步制茶,只需要杀青即可,以炒与烘焙为最佳,后期加工,依照各地不同,可以因地制宜,但也不可过多加工,不可破坏了茶叶原本的模样。”
其实说白了,就是先杀青,后发酵,具体用什么方式发酵,又发酵到什么地步,因地制宜,因茶制宜。
“嗯。”胡瑗听得连连点头,又道:“治学之法,也当是这般,去芜存菁,返本归元。文章之道,也是这般,有人喜欢辞藻堆砌,写得花团锦簇,以为文采飞扬,最后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动人之文,依旧还是那些走心而又简单的文字。这一点,许多人都看不透彻,你年纪轻轻,却能如此通透,不凡啊。”
老学究胡瑗,似乎真对面前这个年轻人越发青睐,满脸微笑。
甘奇看着老头,心中倒是没有自得之感,而是觉得这老头实在不错,还学会抢答了……呃,举一反三……呃,自行脑补。
对,就是自行脑补。当一个人觉得另外一个人是聪明人的时候,就会自动脑补他言语之中的深意。胡瑗这个时候,就是在自动脑补甘奇话语与行为里的深意。
其实甘奇,压根就没有想去表达那些深意。
不过也有问题,那就是胡瑗把甘奇看得太高,甘奇以后就难了,就怕胡瑗总想与甘奇来一番深入的交流,这就是尴尬的事情。因为胡瑗想要的深入交流,与甘奇的东西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言多必失,甘奇已然起身拱手:“先生,学生此来,便是想与同窗们熟识一番,学生先去学堂了。”
“好,初来乍到,也合该与同窗们交流一二,老夫送你去内舍学堂。”胡瑗也起了身。
甘奇连忙说道:“不必劳烦先生,学生自去即可。”
“不不不,老夫送你去。”
“先生留步,学生自去,学生自去。”
“走,老夫送你去。”
这老头实在太热情了一点,让甘奇越发有些担忧深入交流的事情,甘奇心中在想,这老头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难道,难道我甘奇就这么出色?到哪里都有王霸之气侧漏?
甘奇煞有介事看了看自己左右,想感受一下自己霸气是从哪里侧漏的?却是也没有感觉到,摇摇头,也是无法,只得停步作请:“先生请。”
老头胡瑗微笑点头,看着甘奇:“嗯,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