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初中三年级
甘奇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说起了《西游记》的故事,不知为何,甘奇下意识把西游记里面关于宗教的东西给剔除了,真的说起了一个猴子成精的故事,猴子如何了得,花果山从石头里蹦出来,然后成了猴王,渡海拜师,打败多少妖魔鬼怪。
赵仲针小朋友听得是津津有味,便是石头里蹦出一只猴子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也是不可想象的有吸引力,无疑就等于天马行空的脑洞大开。
脑洞大开的事情,天生对孩子就有无限的吸引力。
但是故事也不能说得太多,再说下去,猴王就得打上天庭了,把玉皇大帝都吓尿裤子了。这个事情有些不美,与时代不符合,或者换个词,就是有反动思想。
甘奇正说着猴子如何厉害,准备上天当官了,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仲针小朋友有些着急,说道:“然后呢?接着的故事呢?下面呢?”
甘奇嘿嘿一笑,说道:“下面没有了。”
“下面没有了?不行,下面必须有,你快说。”仲针小朋友急道。
“下面真没有了,我给你换个故事怎么样?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
“不行,不要,我就要孙悟空,你快说。”仲针小朋友不依不饶。
甘奇还是摇摇头:“下面是真没有了。”
“下面没有了?你下面没有了?你就是个太监啊,你下面都没有了,你是太监吗?”仲针小朋友出生皇室家庭,见多识广。
甘奇忽然感觉下体一凉,这位仲针小朋友可不是玩笑,他可是赵宗实的长子,以后的大名叫作赵顼,此乃未来的神宗皇帝。赵宗实其实也是个短命鬼,五六年后登基,登基四年,就病死了,就该这位仲针小朋友登基了。
神宗皇帝与仁宗皇帝赵祯不一样,也与他父亲英宗皇帝赵宗实不一样。他可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皇帝,王安石变法,就是他在位的时候推行的。
未来的神宗皇帝说甘奇下面没有了,这个问题有些严重。甘奇尴尬一笑,说道:“小针针,咱们有约在先,你若是觉得这个故事好,那你也得帮我一个忙,去与你的那些姑姑们说,就说我奇丑无比。这件事情办妥了,来日寻个机会,我再一次给你讲完。”
甘奇是准备把这件事情拖过去。
小针针闻言就起身:“好,我现在就去帮你办事,你可不能忘记了,故事一定要说完的。”
甘奇敷衍着点点头:“嗯,好故事多的是,只要有机会,说都说不完。”
甘奇此时是真敷衍,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却是此时的甘奇没有想到,许多年后,已经登基了的仲针,在一个艰难的时候,还是把这个故事听完了。
小针针撒丫子就往大厅旁边的偏厅跑去,偏厅里几个姑姑正在议论,却都皱着眉头。因为进来的小孩子,有的说甘奇长得不错,有的说甘奇长得吓人,有的说甘奇长得一般般,就是没有一个准信。
待得最后赵仲针走了进来,几个姑姑都看向了他。
小针针直接越过几个姑姑,走到小姑姑面前,嘿嘿一笑:“兰姑姑,那甘奇长得好看,漂亮得紧呢,而且身材还好,五大三粗,高有九尺。特别是甘奇会讲故事,给我讲了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的故事,精彩绝伦。”
小针针不是一个赵宗实那般的老实人,有些不厚道。
赵宗兰闻言,问道:“故事是怎么样的?说来听听。”
小针针把手上拿了许久的半个鸡腿几口吃完,抹了抹嘴巴,开始讲故事:“说上古之时,东胜神洲有一个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一块石头,你道这石头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兰姑姑很是配合。
“这石头可不简单,乃是当初女娲娘娘补天的时候剩下来的一块石头,历经万千岁月,吸收天地精华,早已生了灵智。这一日……嘭……嘭嘭嘭嘭嘭……你道如何?”小针针很有一些当说书先生的潜质。
几个姑姑同时问道:“如何?”
“从石头里蹦出来一只猴子……”小针针手舞足蹈,装作一个猴子模样。
若是甘奇在这里,绝对会把小针针招入自己的戏班,天赋惊人。
此时一众孩童们早已“哇……”,几个姑姑也是“这么厉害?”
偏厅里正在说着故事,大厅之内,歌舞散去,开始来回敬酒闲谈。
招待客人,自然要把客人招待好,甘奇受到了赵宗实十多个兄弟的轮番照顾,喝得甘奇是两眼翻白。
几轮下来,赵宗实先进入了正题,开口说道:“来人啊,去把宗兰请来抚琴。”
左右小厮闻言愣了愣,以为赵宗实是说错话了。汝南郡王府何等人家?这甘奇年纪轻轻,什么人物?岂能让家中未出阁的县主亲自出来抚琴待客?
一旁的赵大姐看得小厮犹豫,呵斥一语:“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厮点点头,起身而去,却还是为难,永嘉县主赵宗兰可不是旁人,在家中万千宠爱于一身,脾气可不好惹,开口去叫她出来待客,怕是要吃霉头了。
小厮走进偏厅,为难着躬身行礼,硬着头皮与赵宗兰开口:“大将军与长乐县主请您往大厅抚琴。”
小厮说完话语,连忙低头,等着霉头降临。
那曾想到,永嘉县主赵宗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去禀报,我稍后就来。”
小厮闻言抬头,瞠目结舌:“哦……哦……小的这就去禀报。”
小厮出门而去,却是满心疑惑,疑惑今天府中这些龙凤们都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年轻士子上门作客,竟然让家中万仟宠爱的小县主亲自抚琴招待?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甘奇虽然一直很排斥这桩所谓的姻缘,但是此时心中多少也有一些期待,期待看看这位小县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其实也期盼着真出来一个绝世佳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难以说清道明。
佳人出来了,娉娉婷婷移莲步,青蓝衣袂飘飘然,青丝无髻银簪别。脸有粉黛轻轻点,白面如霜红润间,眉黛轻扬,双眸含水,小口轻轻一抿。当真是……很美。
就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这姑娘,换上一件校服,背上书包,就可以去上初中三年级了,应该正在为中考焦头烂额。
这个问题严不严重呢?
甘奇有一些纠结。
刚一纠结,甘奇立马回过神来,心中自问:我怎么会纠结这个?不对不对,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九十一章 无曲可唱
天寒,屋外忽然飘落了一些雪花,月刚起。
赵宗兰入厅并不开口,只是微微一福,走到赵宗实身边,满场也无人会觉得她无礼。
赵宗实甚至亲自起身为这个小妹妹搬开座椅,放好坐垫,然后再叫赵宗兰落座。这动作看起来毫不违和,显然平常里也多是这般细心照顾着这个小妹妹。
也是因为两人岁数相隔太多,赵宗实十几岁的时候,这小妹妹还在蹒跚学步,赵宗实也不知被她尿湿过多少件衣服了。
待得落座完毕,赵宗兰还时不时往甘奇方向看得几眼,不论别人怎么说好说坏,赵宗兰自己亲眼看到了,才是真实。
甘奇也感受到了赵宗兰的目光,抬头微微对视,连忙就把眼神移开了,还喃喃自语:“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这两句之后,甘奇心中舒服多了。
赵宗实此时也笑着开口:“小妹,今日贵客登门,还请小妹弹唱几曲,助助兴。”
小妹赵宗兰闻言,答道:“无曲可唱。”
赵宗实岂能不明白,连忙说道:“甘先生,今日酒兴正好,不若填上一曲?岂不快哉?”
所有人都看向甘奇,一脸期待,便是知道甘奇出手不凡。
这般场合,两个皇帝陛下当面,甘奇是填呢?还是填呢?还是填呢?
得填!还得好好填,未来的皇帝陛下面前,总要为未来打算打算。
但是甘奇又为难,为难自己“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甘奇为难了大概一秒钟,笑道:“雅兴正好,纸笔伺候。”
赵宗实见得一切顺利,小妹也给面子,甘奇也给面子,心情大好,抬手一招。
一个小孩童端着笔墨就上来了,凑到甘奇面前,把笔墨放下,开口说道:“你可记得哦,故事得讲完,姑姑们都等着我给她们接着讲故事呢。”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小针针,你到底帮没帮我啊?”
“帮了,都是按照你说的啊,奇丑无比,我说了呀。”
“坑人的小针针,着实不乖。”甘奇岂能信他?
“反正你得把故事说完,不然……不然你就是个太监。”针针小朋友没有恐吓之意,但是甘奇听起来这就是恐吓。
甘奇面色一变,说道:“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小朋友,坏得很。”
针针闻言尴尬一笑:“嘿嘿……我不坏呢,我最好了,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好孩子。”
“甘先生,请!小妹还在等着呢。”赵宗实催促一语。
赵宗兰是真在等着,她说那一句“无曲可唱”,就是等着甘奇当面填上一曲。
糟小朋友也道:“甘先生,快些填词,我小姑姑可等着呢。”
唉,这老赵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甘奇如是在想,提笔。
还听赵宗兰说道:“已然入冬,冬日之景,可入诗词。”
赵宗兰这是给甘奇出题了,赵宗实也笑道:“对,刚才还飘了一些小雪,就以冬景为题。”
一旁的吴承渥还说道:“甘先生出手,自然是佳句频出,当冠绝汴梁城。”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吴承渥,摇摇头,下笔吧,不冠绝汴梁城,就算对不起满场这些人了。
甘奇落笔: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文抄不用说,只怪甘奇读书太多,李清照大名鼎鼎,大宋朝的词,数来数去,就那么七八个人了。
针针小朋友似乎等不及了,只等甘奇一落笔,已然拿起桌案上的纸,也不在乎墨迹干没干,飞奔几步上前献宝:“姑姑,你看,甘先生写完了。”
小姑姑摸了摸针针的头,算是奖励。小针针极为享受,站在一旁甜蜜的笑。
低头再看词作,面色微微一变,口中一语:“好一曲《渔家傲》,唱与诸位细细听。”
琵琶声起,小口轻张,还能看得贝齿雪白,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婉转动听,还有小姑娘特有的清脆。
一曲唱罢,赵宗实直接起身,击掌说道:“好,好,极好的词,更是贴切,美不胜收,好词好词。”
为何赵宗实这么激动的夸奖?因为这一曲,看似写冬日之梅花,傲立枝头,不顾严寒独自开。其实是在夸人,夸一个人高洁的品格与美貌,也在夸这个人与众不同,得造化独爱,连明月都沾了这支梅花的光,才显得格皎洁。夸赞中,却还有一份绝世而独立、不与众人比的意思。
这一曲,岂能不让人觉得甘奇这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赵宗实就等着这一遭呢。
一旁的赵大姐听得似懂非懂,还拉了拉吴承渥的衣袖,吴承渥自然明白,连忙低头去给赵大姐解释。
赵大姐更是喜笑颜开,直说几个:“好,好,好。”
吴承渥内心也在想:原来这才是甘先生真正的功力,头前帮我写的情书,不过牛刀小试,什么千里共飞花、愿得一人心,比之这曲借梅赞人,差得远了,佩服佩服!
只见那唱完曲子的赵宗兰,也是低头含羞,显然也是极为满意。
唯有甘奇,此时又觉得不对劲,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忽然打了下去,喃喃自语:“不争气的手,什么不好写,非写这个。”
吴承渥凑过头来:“先生,佩服啊,当真佩服之至。”
赵宗实一边看自己的妹妹,一边又去看甘奇,似乎意犹未尽,开口笑道:“甘先生既然如此好的雅兴,不若再填一曲?”
赵宗实的笑容,让赵宗兰羞涩不已,又听得赵宗实的话语,赵宗兰连忙起身一福:“哥哥们恕罪,小妹失陪了。”
哥哥们倒是不会怪罪,知道自己妹妹脸皮薄,看着小妹抱着琵琶,拿着那一张纸就下去了。
赵宗实还帮小妹解释一语:“小妹今日许是太劳累了,时候不早,下去休息了,甘先生勿怪。”
甘奇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这回赵宗实看向了大姐与吴承渥,该办另外一件事情了,这件事倒是好说。
赵大姐也心中了然,回头示意下人抬礼物上来。
吴承渥已然走出桌案,到得甘奇面前,大礼拜下:“先生之才,如子建八斗,似文曲下凡,还请先生收下学生。”
甘奇连忙也起身去扶,说道:“不必如此大礼。”
吴承渥起身,先生奉茶,然后一声大喊:“上拜师之礼。”
几个大箱子往上抬,甘奇笑得那叫一个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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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成衣
宴会结束,摇摇摆摆的甘奇回了城内的宅子,半夜还在呕吐不止。
吴巧儿守在一旁,二更天还未休息,身旁有一个接呕吐物的盆子,厨房里柴火还有余烬,余烬之上还有热水在冒着白气。
床上的甘奇,时不时转过身来呕吐几声,吐着一些酸水,吐完之后还会自己转回去,吴巧儿便会拿起布巾给甘奇擦拭一下嘴巴。
一直待得大早,甘奇转醒,还见得吴巧儿趴在床沿之上,心中微微一酸。
吴巧儿感受到了些许动静,也抬起了头来,睡眼惺忪,下意识还要去拿木盆来接。
却听甘奇笑道:“那汝南王也着实厉害,竟然能生二十多个儿子,儿子多就是好,谁也喝不过他们家。”
吴巧儿闻言也笑道:“那是乖官太傻,他们家这么多儿子,你不能喝,就该推辞一二。”
“我推辞了,哪里推得过来?”甘奇答道。
吴巧儿试着起身,却又站不起来,双腿好似都麻木了。
甘奇见得吴巧儿模样,连忙从床上下来,稍稍一挽手,便把吴巧儿放在了床上坐着,又道:“我自去打水洗漱,巧儿姐休息一下。”
甘奇自己洗漱一番,还出门到得街口,买回来一些吃食。
两人对坐,两碗小米粥,三碟腌制小菜,几个面饼。
又听吴巧儿叮嘱:“下一次可不能再这么傻了,不能喝了就不要喝了。”
甘奇笑答:“主人家就等着我吃醉呢。”
“那你就装醉啊,往案几上一趴,管他那么多。”吴巧儿又道。
“对,巧儿姐这一招好,下次我就往案几上一趴,谁叫我也不醒。”甘奇答道。
“嗯,这就对了。”吴巧儿欣慰点头,随后又道:“乖官,我在这城里住了几日,着实有些住不惯,连一个熟悉之人都没有,左右邻舍也都不认识,无趣得紧。”
这几日吴巧儿都住在城里的小院,也并非真的无所事事,而是收拾着宅子,也买一些家具添置,还请了匠人来修复了许多家具门窗之类。这个院子,便也在吴巧儿的手中真正能住人了。
甘奇答道:“要不就回村里去住?这里留个小厮看守着就行了。”
吴巧儿摇摇头,说道:“好不容易搬进城里来了,岂能又回村里去?往后乖官若是在城里进学,我又岂能一人在城外?我是想在城里寻个事情做一做,免得每日如此无趣度日。如今家务小事都有人做了,我总不能每日吃白饭不是?”
“巧儿姐这话说得?巧儿姐岂能是吃白饭?这个家若是没有了巧儿姐,只怕早已被我败了去。”甘奇答道。
“乖官可不败家呢,乖官往后可要光耀门楣的,往后你可不能再这样说自己了。”吴巧儿边说着,还边把桌上的面饼掰碎放在甘奇面前。十几年前,吴巧儿就是这么照顾这个表弟的,那时候这个表弟还只是一个穿着开裆裤流鼻涕的孩童。
甘奇还道:“巧儿姐你自己吃,我这么大了,不必再把面饼掰碎了,你看我这大嘴巴,一口一个。”
甘奇还故意把嘴巴张得大大,便把吴巧儿逗得咯咯在笑,只是吴巧儿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依旧慢慢去掰面饼,却又认认真真说道:“乖官,我想开一个布店,就开在对面,对面正好有几个铺面没有人租。”
“布店?”甘奇便也知道吴巧儿是认真的,她是过不得闲暇日子,非要找点什么事情在手边做,所以甘奇也思虑起来。
“乖官放心,不必开多大,对面六七间空铺面,咱们就要一间即可,也不卖那些达官显贵们穿的绫罗绸缎,就卖一些不同布匹,卖与邻舍之人,做点小买卖,有个事情做就是。”吴巧儿又道。
甘奇认真思虑了片刻,摆摆手。
吴巧儿见得甘奇摆手,面色一沉,颇为失望。
却听甘奇笑道:“不开布店,要开就开成衣店,布店能赚几个钱?咱们卖成衣,就卖绫罗绸缎的成衣,一个铺面不够,咱们把对面的铺面全部盘下来。”
吴巧儿闻言先是一喜,待得听完甘奇的话语,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卖成衣可不赚钱,可没有几家人会出门买成衣,咱们住的这地方,也没有多少人会买绫罗绸缎,咱们就卖布,一个铺面就够了,最多两个铺面就行了。”
吴巧儿话语没错,别说小门小户了,就是大户人家,也没有几家人会出门买成衣,所有人都是自家女子买布匹在家做的,妻妾做也好,丫鬟做也好,哪怕是请绣娘做也好,都是如此。在大宋朝卖成衣,可不是一个好生意,卖布才是正途。
甘奇笑了笑,依旧说:“巧儿姐放心,亏不了,我自有计较。巧儿姐你且把对面铺子都租下来即可,若是租金贵,你就问问对面铺子卖不卖,咱们一并买下来。”
“乖官,买铺面倒是可以的,能在城中置下产业,子孙后代也不愁生计了。但是咱们还是卖布吧?”吴巧儿说道。
甘奇却不再多言,也知道说不清楚,只道:“巧儿姐你先把铺面买下来再说,买下了铺面自己用不上,租给别人也可以。这几天也打听一下周边的裁缝绣娘,也问一问她们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吴巧儿点头。
吃过早饭,甘奇去了苏轼家中,带了一些礼物,然后把苏家父子都请出了城。
苏洵与苏轼、苏辙三人随着甘奇到得甘家村,三个人都是一脸期待。
甘奇家中也忙成了一团,围观之人更是不少。
甘霸最是期待,早早搬了一把座椅坐在了院中,口中还道:“谁也别与我抢啊,这个位置是我的。”
周侗老老实实站在甘霸身后,头前还有不少座椅,苏洵带着两个儿子落座。
甘奇里里外外跑了跑去,待得一切准备好了,甘奇也来到院中,开口一声喊:“起乐。”
大鼓先起一声,定了音。拍板再起,颇为急促。
随后胡琴一拉,人物出场。
等候了许久的《梁祝》开始了。
第九十三章 四九,你是个好人
……
“梁兄,今日风和日丽,出游踏青,不该辜负好时光,不若你我吟诗来对如何?”
“愚兄才疏学浅,贤弟文章满腹,怕是对不上啊。”
“梁兄过谦。”祝英台狡黠一笑,开唱……
甘奇左右看着观众们的反应,苏洵正看得摇头晃脑,苏轼听得乐音,手正在座椅上敲打的节奏,苏辙也满脸含笑。
这倒是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甘奇看得甘霸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也是看得入神。
甘奇心思已定,欣慰非常,摸着颌下的几根胡须,也摇头晃脑起来。
待得过场,甘霸忽然双手猛拍,口中大喊:“好!好!”
甘奇一伸手,笑道:“别大呼小叫的。”
“大哥,当真好,这戏就是好。就是那梁山伯太傻了些,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要是我,早就看出来了。”甘霸一脸天真的笑。
甘奇却也不再去拦甘霸,手指轻拍扶手,在想哪里曲调是不是还可以改进一下。
不得两刻,忽然听得甘霸大喊:“哇呀呀,周侗,老子的朴刀呢?老子上去把这马文才砍死当场。竟敢仗着有钱横刀夺爱,非砍死他不可。”
“呆霸,演戏而已?你作甚呢?”甘奇没好气说道。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甘霸这个气啊,比以前在拱桥边遇见黑虎帮的人还要气。
又不得多久,甘霸着急非常,开口说道:“梁山伯,你快去赴约啊,你若再不去,祝英台就嫁给别人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哎呀妈呀,大哥别打,大哥别打。”
“好好看戏,正在唱着呢,大呼小叫别人还怎么唱?”
“大哥,若是教我遇见了马文才,一定把他杀了。”甘霸挨了打,也止不住他心中的愤怒。甘奇编的这一版,为了凸显戏剧冲突,甘奇加了许多剧情其中,本来马文才这个角色是可以当作背景并不出场的,甘奇故意把他弄出了场,还编了几段人见人恨的剧情。
“你怎么看个戏,跟我奶奶一样着急上火的?你着急有用吗?你还能指挥他们演不成?”甘奇答道。
“啊?”甘霸有那么一瞬间去想了一想甘奇奶奶,随后又道:“对啊,大哥,你能指挥他们演,这戏得改,不能这么演下去,大哥,一定得改,你听我的,改了就好了,改了我就不着急上火了。”
甘奇扬头看了一下天,长叹一口气,忍了忍,说道:“呆霸,你坐到后面去,坐到门口去看。”
“大哥,真得改,你看……你快看,祝英台岂能嫁给马文才?我当真要杀人了……”甘霸不依不饶,喋喋不休。
“唉……呆霸,算大哥求你了,你到门口去看行不行?”
“大哥,门口哪里听得清?大哥一定要改了这戏,否则下次我打死也不看了。”甘霸说道。
“周侗,把这厮拖走,拖到门口去。”甘奇转头说道。
“哦。”周侗答道。
便听甘霸喊:“别拉我,别拽我,周侗,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要看戏,我要看戏……”
清净了!
剧情却到了祝英台跪在了梁山伯的坟前,唱起:“……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已然满场落泪,苏洵更是抬手去擦拭了一番眼眶,转头与甘奇说道:“贤侄,好啊,演得好,写得好。”
苏轼转头一笑:“甘兄,成了嘿!”
甘奇点点头:“成了!”
最后,坟墓开了,祝英台跳入了坟墓,两个木蝴蝶挂在一个竹篙之上,左右飞舞。
苏辙也笑道:“当真是好,实在是好。”
甘奇左右看了看,答道:“还得有个专业的台子,这蝴蝶应该从台子之上吊下来,如此就完美了。”
“贤侄,你这准备在何处去演?”苏洵问道。
“在下于相扑场外建了一个剧院,过不得多久就能竣工,准备在剧院里面演。”甘奇说道。
苏洵微微有些担忧,又问:“可是收钱看戏?”
“嗯,收钱看戏。”甘奇说道。
“这戏着实的好,也值得票钱,就是怕无人知晓啊,酒香也怕巷子深。”苏洵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甘奇笑答:“无妨,在下有办法宣传出去。”
身后的周侗听得甘奇说有办法宣传,眉头一皱,喃喃说道:“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周侗喃喃之语,甘奇还听到了,转头尴尬说道:“这回没人倒霉,没有人会倒霉。”
周侗一脸的不相信,看着头前苏家父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苏洵听得甘奇说有办法,便道:“有办法就好,预祝贤侄此番名利双收。”
苏轼说道:“甘兄,不若先把那曲《皂罗袍》传到各处楼宇中去,让花魁大家们多多传唱几番,如此也算是先扬扬名。”
“也好,子瞻,此事就拜托你了。”甘奇答道,其实甘奇心中还有更有效的办法,所以在宣传这件事情上并未多想,而是转头与苏辙说道:“还有一事麻烦你,我这还有几个好故事,你要不要听?”
苏辙闻言答道:“听是想听,就是那话本……”
“对对对,听完你就回家写话本,如何?”甘奇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一个剧场,总不能来来去去只有一出戏。
苏辙的话语被甘奇堵住了,只得说道:“可不可以待得会考之后再写?”
“那不行,就等着过年与元夕这一段时间呢,正是游人如织的时候,也是扬名声赚大钱的时候。”甘奇早有打算。
苏辙颇有为难,便是怕耽误考试。但是甘奇可不怕耽误了苏辙考试,因为甘奇连考题都给苏辙了,稳稳妥妥。
不想苏洵却开口说道:“辙儿,此事可做。”
苏洵这个年纪,便是知道其中好处,若是这戏曲当真火热起来了,苏辙自然立马声名鹊起,名传汴梁,名传天下,都不在话下。
“那听爹的就是。”苏辙点头答道。
甘奇趁热打铁:“《牡丹亭》、《西厢记》、《窦娥冤》、《长生殿》,来来来,厅内落座吃酒,容我细细道来。”
中国历史上四大古典戏剧,甘奇已然迫不及待。
几人往大厅而入,甘奇转头看得一眼,正见得甘霸提着刚刚打造好的大朴刀从门口进来,口中还喊:“哇呀呀,马文才那厮呢?”
有人上前去拦,甘霸又道:“四九,你是个好人,你别拦着我,我去找马文才,你放心,我不杀他,吓唬吓唬他,教他下次还敢这么演?”
看来这戏是真演得好,甘奇叹息一声,抬手一指:“把这厮赶回家去。”
第九十四章 马发瘟踩了什么
天下第一武道会,半决赛。周侗对战汴梁席力,封丘刘廷龙对战汴梁胡中。
今日的相扑场,第一次真正坐得满满当当,一座百多万人口的城市,真能把两万座位坐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可见这天下第一武道会的火爆程度,几乎汴梁城内所有闲暇无事的人都赶来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两场半决赛,也在期待着周侗到底会不会挨揍。
其实到得如今,周侗会不会被打败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人一旦用实力证明自己之后,自然就会受到别人的尊重,如今的周侗已经打败了许多人进入了半决赛,证明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实力,证明了周侗并非胡吹大气,这就会让大多数人觉得周侗昔日吹出去的牛皮不那么让人气愤了。
也因为如今这些看官的注意力,早已被转移到了手中的那张赌票上,满场喊的“打周侗”的声音,也没有那么义愤填膺,大概成了一种娱乐一般。也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暗暗里在周侗身上下了注,口中喊着“打周侗”,也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周侗能赢。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可能是因为没有必要与钱过不去。
今日第一场,就是周侗对战席力。
满场“打周侗”的声音伴随着笑声,反倒成了乐事。
只是这比赛迟迟不开始,看官们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等候了许久,出来的却还不是周侗。先是有人搬了许多东西到擂台之上,还有许多浓脂艳抹的人上了台。
“周侗呢?周侗到哪里去了?”
“这是作甚呢?让周侗与席力出来。”
看官们在问,也有人大喊着解释:“看戏看戏,演戏了,我们东家说这是开胃菜,待得戏唱罢了,才开始比赛。”
“别吵,送你们一场戏看,是我们东家大气,看戏看戏。”
“看什么戏,我们要看搏戏……”
耐心之人,倒是无所谓,心急之人却不耐烦了,吵吵闹闹。
鼓起,拍板响,拉胡琴。
依旧还是吵吵闹闹,《梁祝》已经在唱了,只看其形,不闻其声。
这可把甘霸急坏了,对着看台大喊:“别吵了,别吵了,老子还要看戏!”
一旁的甘奇却不那么着急,笑问甘霸:“你这厮不是说再也不看这场戏了吗?”
甘霸答道:“大哥,我就是想看看这戏改了没有。”
甘奇玩味一笑,见得甘霸又要大喊起来,伸手拉了拉,说道:“不必喊了,过不得片刻,自然就安静了。”
甘奇为何这么有信心?因为戏剧这种形式,很多时候不听唱词,其实也能看懂个大概,这是说书不能比的优势,就算看着演员的动作、表情,剧情大概也就能弄懂了,待得对剧情一知半解之后,人们自然就想听清楚他们唱什么。
再一个,这个时代的人娱乐形式实在太少,却又对娱乐有孜孜不倦的追求,这汴梁大多是饱暖者,有了新的娱乐形式,岂能错过?
甘奇所想,自然不差。看台上已然有人在问旁人:“那个人刚才不还是个女子吗?怎么这会成了男的?”
“是啊,刚才她不是还穿得挺美,怎么就一身儒衫了?还上学堂了?怎么回事?”
“莫不是女扮男装上学堂?”
“嘿,别吵,别吵……待我听听她唱了什么?怎么还跟个男人出游去了?”
“别吵了别吵了,让我听听,你没看到吗?那个女子扮成了男人了。”
“哪个女子扮成男人了?”
“就那个……那个啊,她是个女的,扮成男人进学去了。”
“还有这等事?我看看……”
“都别吵了,都别吵……”
吵杂之声果然慢慢小了许多。
甘霸一脸崇拜看着甘奇,说道:“大哥高明!”
“别拍马屁了,看戏去吧。”甘奇笑道。
甘霸果然冲到戏台之下,巴巴看着台上。
甘奇忽然对冷甲鱼招了招手:“你去看着呆霸,可别让他冲到台上去了。”
冷甲鱼得令而去,走到甘霸身边,盯得紧紧。
人流就是金流,这句话不知是甘奇从哪里听来的,也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网络上如此,现实中更是如此。如今甘奇已然有了一个流量平台,自然要把流量充分开发,当真如甘奇所言,宣传不是什么难事。
看台之上已然吵杂全无,甚至连议论之声都尽量压得最低,没有扩音设备的时代,人们自觉就会尽量不发出声音,如此才能尽可能听得清楚台上之人的话语。
只是不得多久,看台上又吵杂了起来,只因大反派马文才出场了,那叫一个恨啊,全场皆是骂骂咧咧。这一骂人可好,两万多人,还能听得什么戏?
“这厮是谁?马什么?竟然横插一脚,着实不为人子。”人实在太多,地方也太大,要想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不太现实的。
“马文才。”
“马什么才?”
“马文才!”
“马踩了什么?”
“马没踩什么,马文才。”
“马发瘟了?”
“马文才马文才,他叫马文才。”
“他家马发瘟踩了什么?”
“去你妈的吧!”
“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浪里个浪……啦啦啦……”这是后世王菲唱的《致青春》,其中也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从惬意的甘奇口中唱了出来,只是这厮习惯性忘词。
待得《致青春》唱得差不多了,甘奇喊道:“狄咏,把戏曲撤了。”
正听得入神的狄咏闻言,答道:“大哥,总是让他们唱完啊?我这看得正起劲呢。”
“唱什么完?就唱得这里,横刀夺爱正好。”甘奇说道。
“大哥,不唱完怕看官们又要闹腾了。”狄咏担忧说道。
“让他们闹腾吧。我这是从一个叫做起点的地方学来的断章之法,百试百灵,说断就断。”甘奇说道。
狄咏其实明白,因为甘奇这种手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点头答道:“大哥,那我这就去把他们撤了?”
“嗯,要是有人说话,你就说这戏在这里实在唱不来,人太多,嘴太杂,明日在隔壁梨园春再唱。”甘奇说道。
“哦,票钱多少?”狄咏对于这套路熟悉非常。
“普通席位一百钱,一等席位四百钱,贵宾席位八百钱。”甘奇说完,心中还在算自己拿戏院有五百多个席位,一场戏能赚多少钱?
“得嘞!”
第九十五章 哇……嘤嘤嘤
“嘿,怎么不唱了?”
“怎么回事?怎么撤了?”
“唱什么唱?都吵闹成这样了,还唱什么?唱了你们听得见吗?”
“听不见可以看啊,让他们演。”
“不演了,明日隔壁梨园春,还有得唱。”
“天杀的甘奇,天杀的甘大官人,丧尽天良,尽是赚一些昧着良心的钱。”这是个明白人,看透了事情的本质,甘奇着实该骂。
“对,丧尽天良,明日我就不去梨园春,岂能让他把我的钱赚去了?”
“对对对,咱们都不去。”
“待我问问。”明白人说完,大声对着不远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问道:“票价多少啊?”
“普通席位一百文,一等席位四百,贵宾席位八百。”
“这么贵?”
“每人送壶茶,一等席与贵宾席有好茶,点心自己买。”
“不去不去,天杀的甘奇,老子就不上他的当。”
“不去就不去,你喊什么?你不去,有的是人去,一共不过五百多坐席,不去拉倒。”
“诶,兄弟,我去,帮帮忙,帮我去订一张票,多余的钱算你的。”
“你这些钱不够,只有贵宾席可以预定,其他席位,只能明日到场再卖,先到先得。”
“什么?先到先得?贵宾席多少钱?八百钱?他娘的,你们怎么不去拦路劫道呢?”
“我家大哥说,劫道赚不到什么钱。”
“你家大哥,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出门掉到汴河里去。”
“我大哥会游水。”
“淹不死也让他半死不活。”
“嘿,你莫不是招打?”
“给,八百文,去拿票来。”
“我……我他娘也来一张。”
“还有我,去,去买,快点。”
“唉,周侗今天一定要赢啊,赢了老子也订一张贵宾席。”
“周侗上了,看搏戏看搏戏。”
“打周侗,打周侗。”
不知为何,今日却还真有人敢喊出一句:“周侗周侗你最凶,称霸开封汴梁中。”
周侗混了这么久,终于算是有粉丝了。
出场的周侗,在人群中依稀听得这么一语,感动得差点涕泪俱下……
周侗上台,心中满是感动,直觉得如何也不能辜负了那少得可怜的粉丝们,今日一定要一展武艺,好好表现,赢得漂漂亮亮,如此才对得住那一两个喊着他名字的人。
今日周侗,嚣张非常,上台一拱手,开口:“席力,今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席力闻言一惊,往前凑了几步,小声说道:“周侗,你疯了吧?怎么就要把我碎尸万段了?什么时候结的仇怨?”
“不要上前来与我套近乎,离远点,今日我与你不共戴天。”周侗挥着手。
席力看了看一旁的狄咏,说道:“周侗疯了,疯了疯了,狄兄弟一会盯着点,盯紧他,他若犯规了,你一定要及时制止,这厮疯了。”
狄咏点点头:“你放心,放心就是。”
却见此时的周侗,正在左右拱手示意,示意完毕,忽然一跃而起,几个空翻在地,回旋踢又凌空而起,一通的耍,算是对零星支持他的人致敬了。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择日再战?”席力看着周侗模样,心有余悸。
狄咏一摆手,说道:“放心,有我看着这厮,开战。”
“你可看住了。”席力叮嘱道,对于狄咏他还是信任的,知道这位是老杀才狄青的儿子,更知道他武艺不凡。
倒是甘奇并不多看擂台之上,而是寻来大侠草上飞,开口说道:“近来你就不用练相扑了。”
草上飞闻言一愣,哭丧个脸:“大官人,乙级赛还没开打呢?你怎么就要把我解约了?大官人,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往后一定好好训练,不敢丝毫偷懒,一定在乙级赛中脱颖而出。”
“不是解约,岂能解约?你不是擅长奔跑腾挪吗?轻身之法了得非常,我有另外的差事给你,你最近不练相扑了,好好练习奔跑腾挪,我有重用。”甘奇口中的重用,自然不是说假。橄榄球的跑锋,几乎就是主要得分手,就需要擅长奔跑与腾挪之人,草上飞已然就是甘奇心中的主力跑锋了。拿着球飞奔,躲避一个个防守拦截之人,达阵得分。
草上飞听得甘奇夸了他一通,还说有重用,心下大定,连忙答道:“大官人,我叫草上飞,靠的就是轻身之法,满汴梁,若论奔跑腾挪,没人及得上我。”
“好,好好练,把奔跑腾挪练好,定有重用。”甘奇说道。
“多谢大官人,我一定不负大官人厚望。”草上飞此时当真是自信非常,要论奔跑腾挪,不说汴梁城,怕是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及得上他。只是他这拳脚的功夫差了点。
擂台之上,周侗胜利了,高举手臂,正在享受着别人呼喊他的名字。
周侗终于流下了激动而又感动的泪水,这一刻,太难得了,太让周侗感动了,比夺冠都让人感动了。
周侗还开口大喊:“大声点,我听不到。”
“周侗,好周侗,周侗周侗你最凶。”
“哇……嘤嘤嘤……”周侗哭了出来,这一刻,周侗终于是混出头了。
“哭什么?这是好事,走走走。”狄咏拉着周侗下台。
“我就是忍不住想哭,你知道我有多难吗?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你知道吗……”周侗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往擂台下走。
“我知道我知道,要哭也躲着哭去。”狄咏把周侗带下场。
刘廷龙上台了,对手汴梁胡中。
打斗当真精彩非常,最近的训练营效果显著。
进入决赛的便是刘廷龙。
过几日,一场决赛,怕是要轰动汴梁城。
甘奇心满意足往相扑场外而去,刚刚出得入口,正见得吴承渥从远方奔来。
甘奇迎上几步,问道:“你不在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相扑场作甚?要来也早点来了,今日比赛都结束了。”
“先生,先生,有消息了,杭州举子刘世珍本与几个同乡举子住在城中悦来客栈,忽然间失踪了好几日,到处寻不见。”吴承渥气喘吁吁说道。
第九十六章 大兄
杭州举子刘世珍失踪好几日了,甘奇第一时间把狄咏找来。
然后亲自入城而去。
此时的国舅府中,曹佾正在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弟弟:“你这厮,着实不当人子,狼心狗肺之徒,心狠手辣如厮,女子哪里没有?府中歌舞伎哪个不美?楼宇之中大家花魁哪个不行?为何你非要做下这般丑事?”
曹杉低头听着,听着自己的兄长大发雷霆。
“我曹家如何生了一个你这般的冤孽?啊?冤孽啊!!!”曹佾已然怒不可遏,手都抬了取来,却还是没有打下去。
曹杉看着曹佾没有打下来的手,抬头说道:“大兄,我也是一时头昏,我也没有想要那酸儒的命啊,谁叫他不依不饶,不过一个女人,我给钱也不行,给官也不行,天下哪里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人?”
“那你就把他绞死了?啊?人命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值钱?你杀人了你知道吗?杀了一个举子,此时若是捅了出去,谁也保不住你,你姐也保不住你。”
曹杉点着头,问道:“大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我绑到开封府去吧,此事与你们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你把我绑去开封府!”
曹杉说着话语,还把两只手伸出来,示意曹佾来绑。
曹佾看着这个弟弟,长叹一声:“到得开封府,你岂能还有命在?岂能还有命在啊?我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曹杉又把两只手往前伸了伸,说道:“反正事都是我一人犯下的,与大兄姐姐都无关。大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曹杉似乎当真大义凛然,杀人偿命也无所谓。
曹佾一边摇头,一边思索,不久,问道:“尸首,先把尸首处理了。”
“大兄,我这就吩咐人运出城去。”曹杉答道。
曹佾连忙伸手一拦,说道:“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这么大的府邸,哪里埋不得人?还往外运,一旦被人看破,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好好,就依大兄所言,埋到后院花园墙角处。”曹杉答道。
曹佾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不放心,又道:“那个女子呢?”
“在我厢房里绑着呢。”
曹佾看着自己的弟弟,牙关一咬,又道:“这个女子也留不得,留不得。”
“大兄,我……”曹杉似乎还有不舍,宁愿掳掠杀人,都要一亲芳泽的女子,曹杉如何舍得?
“你什么你?命重要还是其他的重要?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到这个时候了,还念着一点帷帐破事,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曹佾已然气得浑身发抖。
“大兄,那能不能过几日啊?我过几日在处理。”
“你……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你要气死我吗?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啊?我现在就去死了,你就舒坦了?”曹佾抬着手臂,颤抖不止,似乎站都站不稳。
“大兄,大兄,你快坐,我稍后就去处理,稍后就处理了,待得稍一天黑,我就把那女子处理掉,大兄勿要气急。”曹杉答道。
曹佾闻言才安心些许,又问:“你掳人之时,可有人看见?”
曹杉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该没有?”
“大兄,我也不确定啊,应该是没有的,但是这汴梁城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宅院房子,也防不住谁在窗口门缝里瞧见了不是?”
曹佾已然要背过气去,皱眉闭眼,不断深呼吸,摊上这么一个弟弟,曹佾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作了孽。这个弟弟,小了曹佾七八岁,自小由曹佾一手带大,宠爱有加,虽然平常里浪荡了些,但是曹佾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不算恶人,还算得上懂事听话。
哪里知道如今,他竟然犯下了这般大事。
曹佾强自冷静几番,说道:“我明日到开封府去一趟,去见一见包拯吧。”
曹杉闻言大惊失色,双腿一跪:“大兄,你不会真将我交给那包黑脸吧?你这一辈子,可就我一个兄弟,咱们曹家到得如今,也就你我两个男丁了……”
说着,曹杉已然涕泪而下。
“你这个时候知道怕了?啊?知道怕了吗?知道这般的事情,会让你小命不保了?怕死了?”曹佾呵斥道。
跪在地上的曹杉,哭道:“大兄,大兄啊,我此番当真只是一时昏头,悔之晚矣啊,以后,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好好读书……大兄,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交给包黑脸啊。”
曹佾摇着头,叹着气:“唉……我明日去寻包拯,是要打听一下有没有人到开封府去报案,若是有人报案了,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曹杉闻言大喜,眼泪立马止住了:“大兄,多谢大兄,多谢大兄救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般傻事了,一定不会了。”
曹佾起身,大袖一拂,说道:“若不是怕你这冤孽辱没了祖先名声,辱没了你姐姐的名声,我今日岂能为你做这些丑死?我岂能助纣为虐?我一定亲自把你绑到开封府去。”
曹杉磕下一个头:“大兄,从小到大,就你最疼我,我一定不负你的教导,往后一定好好做人。”
曹佾摇头叹气出门,寻来管家,交代着府中之事,帮自己的弟弟掩盖着罪行。
甘奇就坐在曹府对面一处酒楼,听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拉着胡琴,用沙哑的调子唱着老曲子。
胡琴咿呀,好似有人在哭泣,老汉声音沙哑,莫名中,有一种悲凉之感。
甘奇慢慢抬杯小饮,眼神一直在曹府大门。曹府附近,已然安排了二三十号人,边边角角,巷巷弄弄。
天刚入夜,曹府就已经大门紧闭,门口来往几个客人拜见,看门之人也不开门,只在门内喊道:“主人不在家,明日再来。”
甘奇看着那街道对面的大门口,直皱眉头。
曹府之内,丫鬟小厮也被管家早早赶回房间,不准出门,一处一处的内外院门,天色还未黑尽,就已闭门落锁。
第九十七章 青天大老爷
曹府之中,几个小厮正在内院花园最角落处的墙角不远挖着埋人的深坑,对于一座占地几十上百亩的大宅院来说,这里寻常极少有人来。
这里还是大宅邸里的小院落,院子里以往种的是各式各样的花,后来院子换了主人,曹家兄弟并不喜欢打理这些花木,也就荒废了,荒草丛生。
荒草之中,还有一个用来浇灌花木的水井,水井也许久没有人用,甚至府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不得不说这里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之后再把小院门落锁,这件事情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曹杉面色很是不舍,看着面前这个被堵住了口、蒙住了眼的女子,极为不舍。
女子被绑缚在地,曹杉迟迟没有吩咐左右之人处理这个女子,一旁挖坑埋尸的事情已然收尾了。
一旁有心腹小厮开口问道:“二爷若是舍不得,就留着她吧?”
曹杉摇头答道:“我倒是想留,若是被大兄知道了,那我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着实可惜了,这么一个小娘子,就这么处理了,实在可惜。”
曹杉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来,手一挥,转头而去。
几个心腹小厮点点头,把地上绑缚着的姑娘抬起,直接投进了荒草丛中的水井里。
听得水花“扑通”一声,院内几人左右招了招手,带着刨坑的工具,出院而去,一把大锁落下,把院门锁得严严实实。
毁尸灭迹的事情就这么做完了,也可以说天衣无缝了。
曹府之外的甘奇,耐心等候着,因为甘奇知道事情的发展还有后续。虽然甘奇不记得具体经过,但是甘奇知道这件案子还是要发的,不是有人举报,而是那个举子的妻子并未死去。
天无绝人之路。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被绑缚起来落入水井的女子,半夜三更,竟然爬了出来。
绑缚的绳索上,并不整齐的切口,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摩擦才断裂,兴许在那厢房之中,这个女子就已经开始在摩擦绳索了,一直到得井中水下,兴许她还在奋力摩擦着绳索,最后的最后,终于把绳索磨断了。
也不知这个女子在湿滑的井壁上掉落了多少次,终于让她爬了出来。
爬出来之后的女子,看着四面高墙,又怕被府中之人察觉,轻手轻脚四处寻着垫脚之物,一个破木板,一个破椅子,斑驳的青砖,紧贴在地的石板。
一物一物,慢慢往院墙边搬去,兴许她还知道不远处的一个土包里埋着她的丈夫,但是这个女子是何等的坚韧,趁着夜色,慢慢忙碌着。
这一刻求生的**,不是为了如何苟且偷生,她心中所想,只有一事,那就是要去伸冤报仇。
不知落了多少泪水,不知搬了多少东西。
天都亮了,院墙依旧高耸,女子依旧在忙碌,把身体藏在草丛之中,摸索着一切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只要小院之外有了一点声响,女子便会趴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甘奇一夜未眠,大早依旧坐在曹府对面的酒楼之内,还是昨日那个唱曲的老汉,还是那显得有些悲凉的声音。
后院院墙上终于翻出来的一个女子,女子一跃落地,在地上翻滚几番。
女子爬起,带着一种兴奋往小巷外冲去。
一个守候了整整一夜的汉子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起身去追。这人是甘奇安排在此处盯梢的。
女子只顾拼命往大街跑去。
早早出门去开封府的曹佾,此时正一脸轻松往家而回,一声鲜红官衣,左右小厮持刀护卫。
曹佾直到此时,才真正一身轻松,大早穿上官衣,带上方冠,到得开封府,包拯热情接待了一番,曹佾几番试探之后,便也知道无人到得开封府报案,心情定下,告辞而回。
刚刚逃得一命冲出小巷的女子,一到大街,正见得曹佾一身鲜红官衣往这边走来,左右持刀护卫好几个,还见得曹佾帽翅左右摆动,面庞白润。
女子见得这般场景,喜出望外,只是她少了一些见识,以为穿着红色官衣的就是当官的,以为自己上街碰上了当官的,以为是个当官的就会帮他伸冤。甚至以为头前那个面庞白润之人就是开封府包拯。
只见女子飞奔到头前,直接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奴家有冤,奴家有大案告官啊。”
曹佾看得这一幕,愣在当场,他并未见过这个女子,但是旁边已然有人上前附耳来说。
曹佾看得左右行人,心虚问道:“你有何冤仇?”
女子听得这一语,喜出望外,说道:“可是开封府包相公?奴家夫君本是……”
曹佾连忙说道:“快,快堵住她的嘴。”
已然有小厮上前去捂嘴巴,左右行人皆是避而不急,大多数人直以为这是哪家大户惩治家奴。
曹佾不愿在这街道人多的地方多待,起步往前,一个小厮连忙上前问道:“大爷,如何处置?”
此时的曹佾,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心虚无比,只想遮掩丑事,开口一语:“打死打死,赶紧打死她。”
小厮闻言一惊,也是心急非常,指挥身后的人道:“往那边巷子里拖,快,快拖进去。”
不远酒楼之上,一直在等候有人来报的甘奇,已然看到了这一幕,飞快而出,往女子那边飞奔而去。
女子已然被拖进了小巷,巷外还有小厮左右驱赶着零星过路之人。而那曹佾,早已入门而去,兴许还想假装自己与这件事情无关。
飞奔的甘奇已然一声怒喊:“把人抢出来。”
狄咏一马当先而去,直奔正在巷口驱赶过路人的小厮,上前挥拳击倒一人。
随后甘奇也击倒另外一人,两人冲入小巷,身后四处还有十几人跟随而来。
小巷之内,正见一个曹家下人手持一个混铁棍往女子身上抽打下去。
“住手,快快住手!”甘奇一声大喊。
小厮的混铁棍已然抽下,女子已然惨嚎一声,小厮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甘奇,铁棍一指,说道:“谁叫你进巷子里来的?滚出去!”
(老祝后天上三江,感谢大家!!!!)
第九十八章 杀了甘奇
铁棍正指着甘奇,甘奇反而速度更快,飞身而上,便是怕那铁棍再一次砸向女子。
飞腿而起,一声大呵:“去你妈的!”
这一瞬间的感觉,好似回到了甘奇当年血战街头的时候。
铁棍叮当落地,手持铁棍之人倒飞而出,一个头颅重重砸在巷子边墙之上,鲜血迸溅而出。
甘奇完全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俯身抄起女子扛在街上,转头就走。
一旁的狄咏已然到得甘奇身后,为甘奇断后。
两人冲出小巷,左右还有二三十号汉子从四处赶来。
却是那国舅府中,也有无数人抄着家伙奔了出来。
一场街头火并,不期而遇。
门口之处,曹佾人在门内,却还频频探头出来看,口中又想大声喊,却又压低着声音喊道:“快快快,快把人追回来,快去把人追回来。”
国舅府中不断有人往外去追,曹佾已然开口在骂:“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要与我曹家过不去?”
“大爷,小人好似认得他。”
“是谁?”
“大爷,是甘奇,就是甘奇,是上次对二爷动手的那个甘奇。”
曹佾看着街道远端越跑越远的甘奇,皱眉问道:“何处可以寻到此人?”
“城外,城外甘家村可以寻到甘奇。”
此时曹衫方才从府内姗姗来迟,走到曹佾身边,一脸疑问:“大兄,怎么回事?怎么在家门口与人打起来了?是哪个腌泼才这般不长眼?”
这一回,曹佾看得自己这个弟弟,终于把抬起来的手打了下去,巴掌之声脆响,把曹衫打得一个趔趄,呆愣片刻,开口问道:“大兄,你打我作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曹佾又是抬手,再一巴掌打去,又是一个脆响,彻底把曹衫打懵当场,方才开口:“你这个废物,废物。”
说完曹佾已然起身出门往外,回过神来的曹衫,捂着自己的脸颊,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小厮连忙解释:“二爷,二爷,那女子跑出来了,还被甘奇抢去了。”
“那个女子跑出来了?”
“二爷……就是……昨日那个投入井中的女子。”
“什么?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当真啊,不仅跑出来了,还被甘奇给带走了。”
此时的曹衫方才面色大变,一时之间好似失了方寸,左右看了看,又问:“那大兄这是去哪里?”
“大爷去追甘奇了,兴许是往城外甘家村去了。”
“走,速速随大兄一起去,今日便让那甘奇死无葬身之地。”曹衫面露狰狞。
却是扛着人的甘奇,并未出城回家,而是直接在城中寻了一个医馆,便是怕肩上这个女子伤重而亡。铁棍抽打,若是打在要害之上,一击便可毙命。这女子若是就这么死了,那麻烦就大了。
大夫在甘奇的喊声中奔来,女子躺在床板之上,一脸的痛苦。
肋骨断了好几根,呼吸似乎都不那么顺畅,更说不出话来,人也昏昏蒙蒙。
大夫已然在施救,就听得医馆门口尾随而来一大帮人,个个铁尺在手,还有零星腰刀。
曹佾从人群中走出,开口喊道:“甘奇,把人交给我。”
甘奇从内而出,到得门口,与曹佾面对面七八步远,甘奇知道当面是曹国舅,开口问道:“把人交给你,岂还有命在?”
曹佾皱着眉头又道:“你为何偏偏要与我曹家过不去?便是赵宗实,而今对我曹家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你如何敢这般?还不快快把人交出来!”
“哼哼……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下了,岂还能容得恶人逍遥法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人,今日只能到开封府,谁也要不走。”甘奇横下一条心说道。
左右之人已然在四处寻着武器,连狄咏也从院中取来了一杆晒衣竹竿,这是狄咏第一次在甘奇面前拿起武器。
曹佾听得甘奇之言,自然就明白甘奇知道了其中细节,此时的曹佾沉默了片刻,他在下定一个决心,杀人灭口的决心,这个决心对于曹佾而言,心中有一些犹豫。因为曹佾并不是那等作奸犯科的恶人,他只是在护短,不想自己的弟弟案发,不想曹家名声受辱,还要顾及那个当皇后的妹妹的名声。
曹衫再一次姗姗来迟,到得现场一看架势,也不多问,开口就大喊:“大兄,快快动手,把人抢回来。”
曹佾牙关一咬,手一挥:“杀,把那甘奇杀了!”
甘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知道这件丑事。
左右小厮闻言一惊,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当真要在汴梁城内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曹佾已然不再犹豫,放开了手脚,此时杀人,虽然也是大罪,但是之后还能辩解分说斡旋,曹佾心中猜测甘奇也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最多官府判一个厮斗的罪名,误手杀人。即便杀人了,也还可以找人来顶罪。
若不如此,真让这个女子到得开封府,后果不堪设想。
动手杀人灭口,已然是被逼无奈的上策,便听曹佾再喊一语:“动手,把那甘奇杀了。”
曹府之中的许多小厮,可不是善良之辈,特别是曹衫身边的许多人,杀人之事当真不是一次两次,就在昨天,这些人还杀死了两个人。
此时既然主人已然两次开口,大庭广众就大庭广众吧,便看几人持刀往前,眼神狠厉,动手要杀人。
曹佾要杀甘奇,此时甘奇直觉得浑身血气上涌,肾上腺素猛飙,拳头一捏,口中一语:“放开干了,不要有任何顾忌。”
狄咏回头看了一眼甘奇,问道:“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甘奇点点头,往前已去,利刃长刀就在面前,直奔他脑门而来,甘奇闪身一躲,提腿飞踢而出,手架在握刀的手上,一个扭转。
一柄刀,已经落在了甘奇手中,只见甘奇眼中精光一闪,这柄刀已毫不犹豫插入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体之内。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
刀横在身侧,鲜血一滴一滴从刀尖落下,似乎滴答可闻。
甘奇那一身粉红衣衫之上,有了几抹血色的鲜艳。
第九十九章 勇夫
杀人了,甘奇提着滴血的刀,挥出一缕血线在空中,犹如笔尖撒出去的墨水,墨水沾染到一人的眼睛上,那人只感觉视线一红,随后刀刃入骨。
骨头与铁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还有惨烈的嚎叫。
“大哥好手段,且看兄弟为你杀人!”狄咏一声大呼,晒衣的竹竿,犹如战阵长枪,刺杀起来,动作没有丝毫的花哨,甚至都看不出什么技巧。
端,平,刺,收。
没有炫丽的枪花,没有什么枪如游龙,就是这么简单,却有一股鲜血从竿头迸溅。
老杀才的儿子,是个小杀才。万军丛中来去纵横,就是这般的绝技。
狄咏,不腾不挪,不蹦不跳,眼神盯着手中笔直的竹竿,竹竿精确而快速的刺杀而出,竹竿指着谁,便是谁的命。
或是胸膛,或是喉咙,或是腰腹。
甚至连竹竿头前都炸裂开来,露出其中坚韧的竹丝,却依旧能杀人夺命。
火并,早已变成了一场血腥。
甘霸从地上捡起一柄腰刀,腰刀不长,三尺多而已,远远比不得他头前打造的那柄朴(po)刀。朴刀形制,其实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青龙偃月刀”,故事里的关二爷手持的青龙偃月刀,便是出自朴刀的模样。只是朴刀刀柄比青龙偃月刀短,但是朴刀刀身,又比青龙偃月刀长。
大宋朝,最是流行朴刀,大力劈砍,能断马头。朴刀其实与唐之陌刀一脉相承,只是陌刀纤细许多,也长了一些。朴刀敦实宽大许多。
腰刀在手,甘霸虽然如今早已习练了许多专业的刀法技巧,却还是一副搏命姿态,肥胖的身形高高跃起,更把腰刀举过后背,人落刀落,不管不顾,便是如此大力劈砍。
有人提兵格挡,兵刃震落而去,甘霸的腰刀依旧带着余力而下,斩在那人肩头之上,卡在了骨骼之中。
甘霸用力去拔,却是不出,提腿去踢。
人飞,刀起,再跃。
甘奇抬头去看,曹府之人,拥挤无数,在这门口之处,一时之间却还来不及估算,只怕一两百号之多。
可见平常里仰仗曹杉营生的泼皮汉,也是不计其数。甚至有许多就在曹府之中帮闲。
四处邻里,早已吓得鸡飞狗跳,四处都是关门闭户之声。
甘奇一声大喊:“呆霸,往后去,把那女子扛着,拉上大夫,咱们杀出去!”
“大哥,我为你开路。”甘霸答道。
“听吩咐。”甘奇一声暴喝。
甘霸失望一叹,跺脚回头冲入厅内,把女子扛上肩头,还一只手在桌案之下拉出大夫,喝道:“随我走,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汴梁城里的大夫,何曾见过这般场面,早已两股战战,听得甘霸威胁,更是六神无主,随着甘霸大力拉扯而出,被拖在了甘霸身后。
“大哥,往那里去?”狄咏竹竿在手大声问道。
“开封府去!”甘奇劈砍不止。
人群中的曹家兄弟二人听得此语,早已大惊失色,曹杉开口大喊:“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狄咏竹竿打头,甘奇随之在后,二三十号汉子紧作一团,直往大门口突围而出。
狄咏手持竹竿,已然越过大门槛,甘奇持刀连斩几人。
吓得曹佾也大喊出声:“不得让他们走出此门。”
门口之外,呜呜泱泱围着无数人,甘奇回头抄起一人手中的座椅,往前大力砸去。
座椅砸入人群,甘奇大喊:“狄咏,往这边冲!”
“大哥跟紧。”狄咏一马当先,手中竹竿一横,前推几步,竹竿已然断裂开来。狄咏捡起两柄铁尺,双手在握,如秦琼秦叔宝之双锏在手,左右砸打,脑浆迸裂。
大宋建国至今,九十有七年,这汴梁城内何曾发生过如此惨烈的厮杀?
甘奇一身粉红衣衫,早已成了一身大红之色,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今日周侗不在,只因为甘奇昨日进城太急,若是知道会有如此血腥场面,甘奇必然会做好一切准备。
这场血斗,实在来得太出人意外,一切太过巧合。甘奇直以为只要那女子从曹府中逃出,密布的盯梢眼线立马就会寻到这个女子,秘密带走就是。那曾想曹佾竟然会碰得这么巧,女子刚一逃出,他刚好走到自己门口不远。人算不如天算。
这般血腥场景,连上辈子的甘奇都未曾经历过。
局面已然不好,曹佾见得甘奇一行人竟然真冲出了大门,急得开口又喊:“快挡住他们!”
曹杉更是直白:“快杀甘奇,快杀甘奇!!!谁杀了甘奇,赏钱一万贯,一万贯!”
一万贯!重赏之下,勇夫从来不缺!
已然有人听得重赏,回头而去,把手中的铁尺换成了街边屠夫案头的剔骨刀。
剔骨刀冲过人群,直奔甘奇而去。
人群缝隙之中,寒光一闪。甘奇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去避。
剔骨刀何其锋利,擦着甘奇手臂而去。
肾上腺素飙升的甘奇,只感觉到手臂好似被蚊虫叮咬了一口,麻麻痒痒,疼痛还未传来,已然鲜血淋漓。
转瞬间,甘奇脑中已然被剧痛占据,甘奇一声痛喊,手中的刀大力劈下。
一个人头在空中翻滚而去,失去了头颅的脖颈,喷溅出来的血迹,一丈多高,淋得甘奇满身都是,犹如冲澡一般。
甘奇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脸,露出鲜血里的黑白眼珠,刚刚抬起的手臂,却忽然垂落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甘奇已然疯狂了一般怒吼:“杀,杀出去,杀!”
怒吼不断,刀也不停,脚步直冲人群,已然不管不顾,不管不顾任何兵刃在前。
曹杉见得甘奇还在嚎叫不止,又是大喊:“谁人杀得甘奇,赏钱五万贯,五万贯现钱。”
满身是血的甘奇,已然犹如地狱恶魔一般,还带着恶魔般的吼叫。
勇夫在哪里?甘奇见得面前皆是怯懦的眼神,拿着兵刃一边格挡一边退后的脚步。
忽然,勇夫又来,五万贯是何等巨款?贫穷人家,十来贯钱,就可一家老小勉强温饱一年光景。富贵人家,一万贯钱,就可在城中置办不少家业,传承后代,子孙不愁。
五万贯,街边泼皮无赖难以想象的巨款,岂会有人不想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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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男儿当杀人
今日血斗场面,早已不是昔日与黑虎帮街边火并能比,甚至有了几分战阵厮杀的意思。
勇夫已来,短刃在手,似乎五万贯钱已经让他冲昏了头脑,即便他的后背挨了头前狄咏铁尺砸击,却还不知躲避,依旧把短刃捏得紧紧,从人群缝隙之中冲出,盯着甘奇的胸腹直刺而去。
短刃最适合小范围刺杀之用,特别是拥挤的人群之中,忽然出现一柄短刃,实在隐秘非常,难以让人发现。
已然疯狂起来的甘奇,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短刃刺杀而来。
头前狄咏却看得这柄短刃从身边而去,开口大喊:“大哥,小心短刃啊。”
甘奇此时才头皮炸裂,短刃已然就在胸腹之前,甘奇的刀却是刚刚举起。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一只早已鲜血淋漓的手臂再次提起,血肉手掌竟然抓在了短刃之上。
这般反应,实在不是甘奇有意为之,而是危险那一刻下意识的行为使然,若是有意,谁会那血肉之掌去握短刃刀锋?
短刃的主人,见得短刃被甘奇握住,发力往前刺杀,口中大吼一语:“死!五万贯!”
甘奇脚步连连后退,此时已然回神,却是那剧痛的手掌,依旧不松分毫。便是手掌再如何疼痛难忍,也不能松开了去,松开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性命不保。
甘奇脚步连退,却是人群之中,才退几步,便被后面之人阻挡了脚步。
好在,好在甘奇此时另外一只手里的刀劈砍而下,直奔脖颈。
腰刀入肉,入骨。
只是仓促间发力不足,并没有人头飞起的场面。
刺向甘奇的那柄短刃,已然无力,转而刃柄之处的那只发力的手也垂落而下,只留甘奇握住刃口的那只手了。
短刃的主人,踉跄两步,歪斜倒地,地上喷溅出来的鲜血,犹如自来水管裂出了一条缝隙,还发出“滋滋”般的声响。
尸体还未死透,抽搐不止,甘奇抬腿越过,回头看得一眼,那个失去了颈骨连接的人头,正在地上来回滚动,却又被一点肉皮系在身体之上。
越过尸体的甘奇,还回头大喊一声:“小心脚下,不要被绊倒了。”
狄咏两柄铁尺左右抽打砸击不止,口中也起野兽般的嚎叫之声,埋头往前,躲避之人早已比阻拦之人更多。
待得狄咏一尺挥空,再看头前,已然无人,狄咏大喜喊道:“大哥跟上,冲出来了。”
曹佾见得狄咏当真冲出了人群,急得他自己也往缺口处挤去,口中更有急切的喊叫:“堵住,堵住他们,把那甘奇杀了!”
甘奇又斩一人,已然紧跟在狄咏之后,但是甘奇却未急着奔逃而去,而是回头等候,口中喊道:“呆霸,快,快!!”
甘霸就在身后不远,气喘如牛,答了一句:“大哥,我来了。”
甘奇带来的二三十人,伤者无数,都随着脚步从缺口而来,左右围攻之人,已然大多畏缩不前。
见得这般情况,甘奇已然大喜,转头准备起身再走,却见面前一身红衣抬手阻拦,还有话语:“甘奇,你为何非要与我曹家过不去?留下人,我自会给你受用不尽的好处。”
甘奇抬头看向红衣,正是人群中挤过来的曹佾。
只见甘奇好似完全没有丝毫忌惮,看着阻拦自己去路的那只手臂,提起腰刀就砍了下去,丝毫没有犹豫。
兴许甘奇真的是疯了,国舅爷曹佾的手,就这么飞向了空中。
头前没有了拦路的手臂,甘奇直接走了过去,还回头一语:“这只手臂,算是你还老子的!”
话语说完,甘奇已然奔出去十几步远。
却是那国舅爷曹佾,盯着自己的臂膀断口,愣愣出神,连哀嚎之声都没有发出,他似乎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手臂就这么没有了,不相信自己的手臂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更不相信这个大宋朝,会有人敢用刀把他的手臂砍下。
上来阻拦的曹佾,并不是托大,更不是犯傻,而是有一股自信,自信硬的若是真不行,还能有软办法来谈。因为他是国舅爷曹佾,是当今皇后的长兄,是当今皇帝的大舅哥,连赵祯见得他,也都是礼节有加。
一个城外破落户,挥刀把他的手臂砍了?
对,真砍了!国舅爷一声痛嚎,一屁股跌坐在地,捏着自己的臂膀断口,身边涌来无数人,大呼小叫不止。
曹杉也挤到了旁边,看得一眼,亲自从地上捡起一柄刀,大喊:“大兄快去医治,我带人去追杀甘奇。”
曹佾闻言,竟然答道:“不要去追了,你快快入宫去,快快入宫去啊。”
却是那曹杉哪里还听曹佾话语,不管不顾,带着人就去追甘奇。
汴梁大街之上,一伙人持兵刃飞奔,满身鲜血。
之后不远,又有一伙人持兵刃在追。
还有追杀之语大喊:“站住,站住。”
街道上的行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去开封府的路上,沿途不少朝廷三司、三省六部的府衙,便是这些府衙门口的衙差,见得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连忙转头入内去禀报府衙中上值的官员。
今日这个汴梁城是怎么了?
谁也搞不懂,九十七年大宋朝,怎么还有这般的事情?
跌坐在地的曹佾,身边之人早已取来绳索,帮曹佾绑扎断口止血,曹佾也是大喊:“快弄个门板来,抬着我入宫去,快!!!”
甘奇提着刀飞奔,低头看得一眼,却见自己竟然还捏着一柄短刃的刃口,连忙把短刃往地上一扔。
此时狄咏也发现了甘奇手臂受伤,连忙拉起自己的衣角,用牙齿一咬,扯下布条,回头给甘奇绑扎伤口,还有话语:“大哥你当真是条汉子!我狄咏这一辈最佩服好汉。”
两人一边跑一边绑扎伤口。
甘奇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牙齿中还有血红,说道:“男儿当杀人!你更是条好汉!”
“大哥说得对,男儿当杀人,杀人方是好男儿。”狄咏说出这一语,似乎有一种解气的感觉。因为他知道一个故事,有人曾用呵斥的语气对他父亲说过一语:唯有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
说此话之人正是大权在握的宰相韩琦,当时的狄青却连句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开封府,就在眼前。
第一百零一章 开府门
开封府门口,再一次轮到衙差郑中和门口上值,早已远远看到一行人飞奔而来,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兵刃。
郑中和也是大惊失色,急忙把腰刀一抽,大喊:“快快,大事不好,速速去把府衙里的兄弟们都聚过来,带兵刃。”
旁边那个跟随守门的衙差,面色苍白,提刀就往衙门里去喊人。
郑中和见得那些人当真是往开封府直奔而来,连吞了几下口水,眼神来回转头去看府衙之内,心中大概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头关门。
忽然头前传来呼喊:“郑兄弟,郑兄弟……”
郑中和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叫自己,定睛往前去看,却没有看到熟悉之人,已然转头入门槛,立马就去关府衙之门。
厚重的大门,郑中和连连去推,待得两门一闭,郑中和又连忙去搬门栓。
正当郑中和准备放好门栓之时,门却被外面的人推开了一条缝隙,郑中和又连忙去撑大门,还回头大喊:“来人帮忙,来人帮忙。”
门缝之外,传来一语:“郑兄弟,是我,甘奇,快快开门啊!”
此时的郑中和才听出声音,从门缝往外一看,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哪里还认得出甘奇面目?
“果真是甘大官人?”郑中和再问。
“是我,快快开门,请见包待制。”甘奇大喊。
郑中和此时才认出甘奇,连忙开门。
甘奇已然抬脚入内,说道:“包待制在何处?”
“在班房,甘大官人这是……”郑中和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更在打量满身血红的甘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开口从哪里问起。
甘奇转头看得人都进来了,开口说道:“郑兄弟,快快关门,快快关门。”
郑中和愣愣点头,转身去府衙大门。
甘奇已然把腰刀一扔,抬步往府衙而入,直奔包拯的班房而去。
郑中和转头连忙跟上甘奇,此时正见得府衙之中,到处都是奔跑的衙差,何海也到得面前,见得郑中和,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郑中和没有答怎么回事,只是指着身边的血人说道:“何捕头,这位是甘大官人。”
何海看得甘奇几眼,隐隐约约认出来了,还未再发问,甘奇已然说道:“何捕头速速去门口挡住贼人,我先去见包待制。”
说完甘奇已然又往前走去,何海愣得片刻,一脸着急往大门而去。
此时包拯正站在班房门口,看着四处飞奔的衙差,还在等人来报事情。
甘奇一身血衣已然上前,把包拯吓得一跳,到得认出是甘奇,连忙发问不止。
门口之处,也有人正在叫门,门已经被砸得劈啪作响。
“开门,我乃国舅曹杉,快快开门。”
已经赶到头前来的何海连连皱眉,看得前院二三十个正在包扎伤口的人,又听得门外喊叫,开口只问一语:“门外当真是贼人?”
狄咏答道:“掳掠良家之贼,杀人灭口之贼!”
何海听得犹豫几番。
又听门外有人再喊:“再不开门,老子可就砸门进去了!”
何海听得这一语,方才答道:“开封府衙门口,岂能放肆,门外当真是曹家国舅?”
“爷是曹杉!”
“稍等,待我禀报包相公。”说完此语,何海又连忙转头往里飞奔。
何海奔到内衙,正见包拯脸黑似炭,怒道:“朗朗乾坤,当真有这般恶人恶事?”
“千真万确啊,其中细节学生还并不清楚,那女子就在衙前,有大夫诊治,应该死不了,包待制可亲自查问,若非如此,那曹家岂会如此当街截杀我等?”甘奇答道。
“走,往前衙去。”包拯已然怒火中烧,拂袖往前。
何海飞奔到前,禀道:“禀待制,门外国舅曹杉砸门。”
包拯闻言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开封府乃朝廷衙门所在,岂敢如此放肆?”
何海闻言立马答道:“那属下这就去把门把守好。”
包拯忽然脑中一转,说道:“等等,且让他叫上一会儿,不必回应,待本府稍后定夺。”
何海点头。
包拯又回头问甘奇:“他带多少人在门外?”
甘奇想了一想,答道:“起初有一二百人,此时追来了,大概四五十人左右。”
包拯点头说道:“何海,召集所有衙差到前衙等候。”
何海飞奔而去。
甘奇随着包拯往前在走,前衙院落地面之上,那大夫正在甘霸的威胁下给女子诊治,诊治几番,回头说道:“好汉饶命,此女肋骨骨折四根,并未断裂,也未伤及心肺,久养便可痊愈,无性命之忧。好汉放心就是,小老儿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好汉饶命啊。”
甘霸听得这女子死不了,放心心来,听得大夫求饶之语,没好气答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开封府衙,我还能在这里杀了你不成?”
大夫闻言定了定心神,左右打量一番,方才大气一出。
此时甘奇与包拯已到,甘奇上前一语:“把这女子叫醒。”
甘霸看向大夫,大夫身形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支吾说道:“要弄醒她也不难,只是叫怕是不行,得以冷水激面,方可醒来。”
“冷水激面?”甘霸有些没有听懂。
“就是拿水泼他。”大夫解释一语。
“拿水泼就拿水泼,什么冷水激面。”甘霸没好气说完,已然转身去寻水来。
包拯此时正在四处打量,看着这般惨状,又看甘奇满身是血,摇头叹息:“唉,世上竟然真能有此恶事,天怒人怨啊,天怒人怨……”
又听得门口还有叫喊:“开门,开门啊,我乃曹杉,开门!”
包拯面色再沉,当真就成了包黑炭。
一些冷水打湿了女子的面庞,也把女子的面容洗净了几分,一个婉约清秀之色露出,当真生得极美。兴许太过美貌,也是罪过。
女子幽幽转醒,眼神带着惊慌失措。
甘奇已然开口:“姑娘,当面就是开封府包待制,你也正在开封府衙之内,不必惊慌!”
女子听得这一言,紧紧盯着包拯看了几番,忽然哭泣而起,趴伏在地,一时之间竟然出不得一句言语。
“快把她抬进大堂。”包拯吩咐。
大堂之中,哭泣声越来越大,哭泣中的话语,难以听懂听清,包拯却自己俯身下来,亲自把耳朵凑到头前,细细去听,细细分辨。
此时的甘奇,却忽然感觉全身力气一空,精气神全去,只感萎靡,坐在了地上,郑中和连忙去倒水送来,甘奇连喝几杯,还要茶水。
包拯终于站起开口:“早间曹家大国舅就到过府衙拜会,莫名其妙说了一通试探话语,本府就觉得事有蹊跷,却是一直想不明白,原道是这般恶事。来人啊,开府门,让那狗贼进来。”
一旁的何海担忧一语:“包待制,属下怕那贼人行凶,有个万一……”
“他还敢杀本府灭口不成?”包拯义正言辞。
“遵命!”
第一百零二章 不枉圣贤
“曹国舅不必着急了,小人这就给你开门,我家包待制有请。”何海对外喊道,话音一落,砸门之声立刻止住。
何海往前去开门。
却是门外曹杉忽然面色起了一些犹豫。
身旁之人问道:“二爷,咱们……咱们当真进开封府衙里面去要人吗?”
曹杉是真在犹豫,闻言答道:“这个……待爷想想,那包黑脸会不会把爷抓起来?”
“二爷何等身份?乃皇亲国戚,他包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捉拿二爷。”
曹杉闻言点点头:“我想也是,此时又没有过堂受审,爷又没有罪,他包拯凭什么抓我?但是……但是包拯这厮向来又臭又硬,若是当真要抓爷该怎么办?”
曹杉似乎再也没有那么自信了。
“二爷,若是不把那女子要回来,那包拯才当真要抓二爷啊,那女子才是祸害。”
曹杉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是,你说得也是……走,进去。”
府门大开,门口何海正说:“曹国舅,请,包待制正在等你。”
曹杉脚步往前,左右一语:“都跟着爷进去,跟紧了。”
几十人往府衙而入,却见得府衙之内,竟然聚了更多的人,直有一二百号衙差之多。
曹杉莫名有些心虚,脚步也慢了不少,走到大堂门口,却只在门口打量,并不起步入内,也见得甘奇正在地上坐着连连喝水,那个他要找的女子正在跪伏在地,抽泣不止。
包拯见得曹杉在门口犹豫,心生一计,开口笑问一语:“曹国舅,这堂下女子,可是你家逃奴?”
曹杉听得这一语,连忙笑道一语:“正是正是,正是我曹家逃奴,此奴可恶至极,在府中偷盗无数,事情败露,却还想逃,多谢包待制帮我擒下此等恶奴。”
边说话语,曹杉边往大堂而入。
曹杉左右之人,也想跟着曹杉入内,何海带着人挡住大堂之门,开口说道:“府衙大堂,岂可乱入。”
曹杉闻言回头看了看被挡住的那些手下之人,眉头又皱了皱。
却听包拯开口:“既是你家逃奴,你可认清,领人之事,也当带上卖身契约,如此才能无误。”
曹杉转过头去,又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已认清,就是此女,契约我稍后派人回家去取。”
曹杉还假装往前凑了凑,装作一个认人的模样。
包拯忽然面色一正,又道:“但是甘奇却告了你一状……”
“这厮不过一个街头破落户,不是什么好人,包待制可不能信他话语。”曹杉答道。
“嗯,话语有理。”包拯点头,然后拿起惊堂木一拍,开口:“来人啊,把曹杉绑缚起来,押入大牢。”
曹杉闻言大惊,哪里不知道大事不好,转头就想跑。
却是左右冲出几个衙差上前,但是这些衙差的速度皆及不上坐在地上的甘奇。
却看甘奇暴起,往前跃去,身形直接“砸”在了曹杉身上,两人皆是倒地滚落。
所有衙差再到,已然把曹杉压在地上,绳索在侧,正在绑缚,还有腰刀在手,架在了曹杉脖颈之上。
曹杉已然大喊:“放肆,大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乃皇后亲弟,我乃国舅爷,我乃皇亲国戚。快快放开我,来人啊,上来救爷啊。”
门口几十人,皆想往前冲来,何海已然快要挡不住了。
甘奇拿过一个衙差的腰刀,抬头大喝:“谁敢上前?”
霎时间,所有人动作一止。
那曹杉见得脖颈上的刀换成了甘奇持握,身形吓得一紧,说道:“甘奇,爷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的曹杉,已然被衙差提起,这些衙差绑人极为熟练,左右几番,就已绑好。
包拯一身大喊:“带下大牢。”
门口那些人,此时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人被衙差押解往后衙。
已然有些人反应过来,悄悄转身,想从衙门口出去。
却听包拯又道:“在场众人,一个也不准走,待得案件审定,有罪者受罪,无罪者释放。”
门外一两百号衙差已然围了上去,何海更是开口大喊:“放下兵器,反抗者,以造反论处。”
没有了主心骨的众人,此时才知道慌张。却听得兵刃落地之声,叮叮当当。
还有人喊道:“包相公,我等无罪啊,我等不过家奴,皆是无罪啊。”
包拯已然不听,下得座位,走到甘奇面前,看了看甘奇,又拍了拍甘奇的肩膀,说道:“幸得有你巧遇此女,也幸得有你为公义舍生忘死,急公好义者,这世间不多了,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我大宋朝又将是何等景象?很好,很好啊,教化之下,出你这般君子人物,不枉圣贤。”
包拯在夸,也是在叹息。包拯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心中的唏嘘,莫过于有人为恶,有人为善。有人为恶杀人夺命,有人为善舍生忘死。
包拯也是一个读书人,他自己信奉圣贤教化下的君子,他也一直在做这么一个君子,甘奇在他心中,已然也是一个这般的君子,舍生忘死为大义的君子。
这兴许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兴许也不一定是个误会。
甘奇拱手答道:“包待制过奖,学生愧不敢当。”
包拯只是一边点头,一边又道:“好,很好。”
说完这一语,包拯看着甘奇左臂,说道:“来人啊,速速派人去寻大夫来。”
甘奇摆手说道:“学生自己去医治即可。”
包拯摇头,又抬头看了看门外天空,说道:“你还是在这开封府衙里吧,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今日我拿了这曹杉,不得多久,宫中大概就有人来了。此事想秉公审理下去,并非容易之事。你更要小心,一切都要以安全为重。”
甘奇闻言点头,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到这里,才是开始,后面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烦所在。说道:“包待制定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之人。”
包拯闻言难得一笑:“你也不必如此话语来激我,既然我已拿得曹杉,便不会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完此语,包拯大喊:“何海,速速带人往曹府搜查,着重搜查曹杉住屋,还有那荒废小院里的尸首,定要一并起回来。抗命者,可打可杀。”
“遵命。”何海领命,出门点齐人手而去。
包拯又有吩咐:“郑中和,速速带人去悦来客栈,把所有杭州举子皆带回府衙,让他们认人认尸,笔录在案,签字画押。”
“遵……命!”郑中和似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从未直接从包拯口中接过命令。郑中和不过一个普通衙差,也没有资格直接从包拯手中接差事。甚至郑中和都以为包拯大概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就如一个北京市长,哪里会知道市政府门口执勤的民警是谁?
今日包拯直接给他下了命令,代表什么?
代表郑中和要升迁了。
出门而去的郑中和,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了使不完的劲,带人一路去悦来客栈,脚步一直在奔跑,生怕自己这第一桩差事没有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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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你可有字?
延福宫中,曹皇后看着自己的大哥躺在门板之上,还少了一只手臂,已然泣不成声。
一旁的仁宗赵祯,正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曹皇后却不断发问。
曹佾也在答话,却也在犹豫该怎么说这件事情,若是曹皇后一人面前,倒也还好,曹佾倒是可以没有什么顾忌的和盘托出。
但是赵祯当面,许多话语就不能那么直白了,只能藏着掖着一些。
仁宗看得曹佾这般惨状,早已在唉声叹气。
赵祯之所以谥号仁宗,可不是假的,赵祯之仁,乃是后来所有皇帝的表率,不论如何改朝换代,宋也好,元也好,明清也好。所有皇帝不论内心怎么想,口头上都是拿仁宗来做表率的。
赵祯生在了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好的时代,正是大宋朝见过六十年后,国家各个方面都在蒸蒸日上。更幸运的是赵祯身边,也有一帮真正有能力的臣子辅佐,比如范文正公范仲淹,又比如狄青。这两个人前后,多少也还能加上一个韩琦,几乎就把国家安全问题稳住了。
所以赵祯才可以从容的施展自己的仁,爱民如子,赵祯兴许是真正一个能做到爱民如子的皇帝。能爱到什么地步?昨日杀人凶手,刚判重刑,今日仁宗就能大赦天下,如何奸恶之徒,仁宗都能原谅,这当真就是把这些人当儿子一般原谅了。不是亲儿子,谁还能原谅这些恶人?
仁宗一朝,翻遍《宋史》,过两三年,就看到“大赦”的记载字样,大赦天下。此外,还时不时来一个“减系囚徒罪一等,杖笞释之”,意思把杀头与刺配的人除外,其余所有坐牢的人,打一顿屁股,放了。
又时不时“录系囚,降罪一等,徒以下释之”,意思就是所有人降罪一等,杀头的改刺配,刺配的改坐牢,原先刺配以下的罪犯,全部都放了,打一顿屁股都省了。
这样的皇帝,仁不仁?这样的皇帝是不是爱民如子?上下几千年,哪里还找得到这么仁慈的皇帝?
但是,仁宗这种仁慈,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不用多想,还有哪个人会惧怕法律?作奸犯科的恶人,又还有哪个会害怕惩戒?
如甘霸一般开口闭口要杀人的江湖好汉,不是一个两个,早已成了普遍现象。街面上的泼皮无赖黑恶势力,自然更是嚣张无比。
当然,赵祯的仁不仅仅是对罪犯的,对于普通民众也是极仁,水灾旱灾之类,都是不遗余力救治,心心念念挂记。
这要用话语来形容赵祯,兴许可以用菩萨心肠来说。但也是就是这么一个菩萨心肠的皇帝,却生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养活。
菩萨心肠的赵祯,自然见不得曹佾这般惨状,开口只问一语:“那个什么甘奇,当真是为私利与曹杉血斗?”
赵祯仁是仁,但是并不代表赵祯傻,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已见多识广,他岂能不知其中有蹊跷?一个开相扑场的商户,真会因为经营之利,动手砍国舅爷的手?
曹佾闻言,沉默片刻,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
所以曹佾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曹皇后急忙说道:“大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有事你就直说吧。”
要说曹皇后与仁宗赵祯的感情,那一直是极好的,两人说得上相亲相爱,相敬如宾。有一个菩萨心肠的老公,夫妻关系想不好都难。
曹佾听得此言,终于开始在说,也是他知道事已至此,真正能帮到自己的,也唯有面前两个人了,此时不和盘托出,到时候连和盘托出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曹佾依旧还是避重就轻在言,甚至把绞死举子刘世珍的事情说成是失手之类……
仁宗赵祯已然起身来回踱步。
曹皇后倒也不开口求情,只是恸哭不止,哭天喊地,直说曹家造孽之类……
曹佾开口求情:“陛下,臣愿一死,换杉儿一命,所有罪过,皆是我这个兄长管教之罪也,还请陛下念在多年情分,放杉儿一条生路。”
今年四十七岁的赵祯,须发皆有白色,愁容满脸。曹皇后哭得几欲昏死,依旧说着造孽……
赵祯终于止住了踱来踱去的步伐,问道:“曹杉人在何处?”
“陛下,臣入宫之时,曹杉正去开封府。”曹佾模棱两可答道。
赵祯闻言点点头:“你也出宫吧,一并去开封府投案。先投案再说,主动投案者,也能罪减一等。”
赵祯似乎真把话听成了曹杉去开封府主动投案了。
曹佾闻言答道:“遵旨,臣这就去开封府投案。”
曹皇后也起身说道:“官家,妾身陪着大兄去投案。”
赵祯点了点头,说道:“你陪着去吧,掳掠妇女、杀人获罪,天经地义,能赔则赔,能补则补,尽量让家眷息怒,再来与律法求情。也与包拯说一说,尽量不要宣扬此事,多少也保全曹家些许名声。”
曹皇后一礼,心中早已感激不尽,赵祯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已经把情分都念了。
开封府中,甘奇的手臂包扎好了,手掌也包扎好了,坐在包拯班房之中。
包拯也在皱眉沉思,这件事情的压力虽然还未来,但是包拯已然就有了预料。
过得片刻,包拯开口问道:“甘奇,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为妥?”
此时的甘奇倒也没有想到包拯会突然问自己的意见,虽然有些诧异,却也连忙沉思片刻,答道:“回包待制,此事想要妥当,只怕很难。只能有一个折中之法。”
包拯问道:“如何折中?”
“所谓折中之法,便是又要顾及陛下之情感,结果不能让陛下不能接受,又要顾及律法之威严,还要顾及情理,更要对得起死去的受害人。这般之法,便是折中之法。”甘奇答道。
包拯点点头,叹气:“你这说是折中,换句话,便是要面面俱到,天下哪里有这般面面俱到之法?”
甘奇再答:“兄弟二人,曹杉必要处斩,如此方能明正典刑,才能让受害者心安。曹佾从罪,虽也罪大恶极,但是其已断去一臂,可另重判之,留其一命,便是照顾陛下之情。余下者,倒是无所谓,该杀则杀,该判则判。”
包拯摆摆手道:“还有一人,你忘记了。”
“曹皇后?”
“对!她就这两个兄弟,一个处斩,一个重判。曹家本是开国功勋之后,她如何能接受得了?”包拯又问。
甘奇又答:“官家向来仁慈,这份情便留给官家去做。”
“大赦天下?那这般判罚,还能有什么意义?”包拯问道。
“所以包待制当一切从速,速判速决,判曹杉斩立决,判罚之时,立马执行,当堂斩杀。”甘奇语气平淡,却又杀气凛然。
包拯含笑接道:“然后再判曹佾重罪,让官家大赦天下把他给放了?”
甘奇点头。甘奇之所以能点这个头,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还在开封府大牢中的甘狗儿,甘奇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一个大赦天下,甘狗儿就能出得牢狱,成为自由身。否则再拖下去些时日,甘狗儿当真就要去大名府的牢城里当配军了。
可见甘奇心中,不论有多么大的仇恨,曹佾的命,也远远没有甘狗儿的自由重要。
包拯闻言已然连连点头,脸上难得有了一些真正的笑意,口中说道:“甘奇啊,你当真不错,你若为官,当是一个好官。”
甘奇看得包拯笑意,似乎明白过来什么,问道:“原来包待制早已心有定计了,刚才不过都是在考教学生而已?”
包拯含笑不语,只是欣慰点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甘奇,开口问了一语:“你年岁几何?”
甘奇愕然片刻,愣愣答道:“十九不满。”
“还不及冠啊?小是小了点,你可有字?”包拯又问。
有字?什么字?甘奇一时之间反应了一下,答道:“未曾取字。”
第一百零四章 甘奇,甘道坚
“未曾取字,也好,本府帮你取一个如何?”包拯开口问道。
甘奇此时有些意外,取字这种事情,一般都来自家中长辈,读书人二十岁及冠而字。也有人会去求一些名士大儒来取字,便是为了攀附名声。
但是鲜少有名士大儒会主动去为旁人取字。
包拯主动开口要给还没有及冠的甘奇取一个字,是个什么道理?
甘奇脑中还在想,口中已然答道:“多谢包待制。”
包拯又笑了笑,偏头微微一想,慢慢说道:“你单名一个‘奇’字,奇倒也不是不好,但是以奇为主,失了正道。当以正合之,不若取个‘道坚’如何?甘奇、甘道坚。人生无常,道路艰难险阻,愿你坚持正道一心,不偏不倚不动摇。”
能找这两个字给甘奇,倒也符合包拯为人处世的秉性。
“甘道坚……”甘奇念了一下,倒也不拗口,其中更有教导警示之意,甘奇点头作揖:“拜谢包待制。”
包拯极为满意点点头:“为人为官,当坚守正道之心。”
“学生谨记包待制教导。”甘奇有礼有节再答。
包拯忽然笑着摆摆手道:“不必生份,若是你愿意啊,往后称一声先生、老师,皆可。”
甘奇闻言头一抬,这一遭还是真没有想到,包拯意思已然太明显不过。
包拯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想要甘奇拜在自己门下,便直言而说。显然是甘奇在包拯面前表现出来的文才与品格,正好让这位圣贤君子人物看中了。
包拯今年五十有八,虽然活不得几年了,但是包拯这一生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不论正史、野史,或者是民间传说,包拯的评价上,都没有一句坏话。就算有人想方设法去黑包拯,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唯一能黑的,就是把一个面白如玉的人硬生生说成了个大黑脸。
这样的人,其实本并不适合官场,这样的人历史上有不少,比如明朝的海瑞,下场就不美。但是包拯也是幸运,偏偏就遇见了菩萨心肠的皇帝赵祯,才有了包拯的政治生涯。
否则换得任何一个皇帝,如包拯这样的人,没事就与皇帝宠臣死磕,没事就破坏官场潜规则,没事就把吐沫星子喷得皇帝一脸的人,哪里还谈什么政治生涯?
也唯有仁宗赵祯,被包拯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连擦都不擦,一直忍着,忍到后宫贵妃那里,才背过身去擦脸上的吐沫星子。
这样的皇帝,才容得包拯在官场上的道路。
此时的甘奇,愿意拜在包拯门下吗?
甘奇并没有丝毫犹豫,包拯是真值得人尊敬的那种人,甘奇也没有想过多少关于自己政治生涯的事情,纳头已拜:“学生甘奇,见过先生!”
包拯笑着点头,下案,扶起甘奇,说道:“好,好啊。好好读书进学,考下进士。有人当官为钱财,有人当官为名声。到得我这里,钱财也无,名声也不好,你却愿意。看来你我,当真是一路人。”
包拯说自己名声不好,并非百姓中的名声,而是朝堂上的名声,有那么一帮子人,是真的不待见包拯,甚至讨厌,比如欧阳修。
包拯不惹人喜欢,也是他这又臭又硬又直的脾气秉性。
不想甘奇答道:“先生不必担忧,钱财而已,学生赚得到,名声之类,学生自己也争得来。”
包拯听得甘奇之语,哈哈一笑,说道:“你比我厉害,名利自有,便更少了掣肘,仕途之上,洁身自好也就简单了。”
包拯话语是有道理的,甘奇自己赚钱赚名,在名利之上就无所求,不会想要去贪污受贿听得奉承,自然就洁身自好了。
这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下来了,甘奇颇为开心,但是包拯似乎比甘奇还要开心。
两人重新落座,还未再交流一番师徒情感,门口已然有人来报:“禀待制,皇后娘娘驾到,已然入府。”
包拯起身,先深呼吸一口,然后对甘奇招了招手,起身出门去迎接。
曹皇后已然入内,已然又是大黑脸的包拯才出门就碰上了,躬身大礼拜见。
曹皇后连忙俯身去扶:“老相公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厅内落座。”
包拯起身,先看了看一旁抬着的曹佾,还有御医跟随在旁。包拯作请:“曹皇后请!”
曹皇后点点头,反而也抬手作请:“老相公先请。”
可见这个曹皇后是个极为知进退的人,今日来有事相求,姿态极低,连称呼都用相公。
包拯又再作请,如此,曹皇后才先入门口,又回头来请包拯。
甘奇就这么跟在一旁,待得曹皇后与包拯等人都落座了,甘奇也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
曹皇后自然也看到了显眼的甘奇,问包拯:“老相公,这位是?”
包拯介绍:“此乃臣之弟子甘奇、甘道坚。”
“甘奇?”曹皇后回头看了看曹佾,眉头已皱,又问:“读书人?”
包拯谦虚一语:“颇有家学,未得功名。”
“嗯?他可是当街持械伤了人?”曹皇后一边说话,还一边回头看曹佾,此时的曹佾也一脸错愕。实在不知道为何甘奇这么一个杀才,忽然就成了包拯的弟子了。
包拯义正言辞答道:“乃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好,好个见义勇为。”曹皇后语气有些奇怪说完,又道:“且不谈见义勇为之事了,本宫今日前来,乃是带着大兄前来投案的,事已犯下,自当受罚。其中缘由曲直,相信老相公也能秉公查明。见义勇为与否,老相公也当再查探一二,方好定夺。”
包拯面无表情说道:“这是自然,臣既然掌了开封府印,定当秉公无私。”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曹皇后说完又道:“临来之时,官家交代了一语带来,说多少要顾忌一下我曹家的脸面与名声。”
这就是圣谕了。
包拯连忙郑重其事站起,端正衣冠,躬身大拜:“遵旨。”
“本宫大兄既来投案,便不会有其他多想,念得大兄重伤在身,当许其归家治伤,开堂审案之时,自当前来受审。”曹皇后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兄长,想要来一个保外就医。
包拯已然眉头一皱,答道:“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吧?”
曹皇后凤眼一睁,问道:“如此小情,老相公也要夺了去吗?”
“老臣只是秉公而已。”包拯当真有些倔、有些轴,旁人看来,兴许也有些过分。
曹佾却有气无力开口说道:“无妨无妨,既来投案,秉公就是,只要有大夫治伤,死不了的……”
曹皇后已然站起,双袖一拂,拢于腹前,开口说道:“包待制可勿要谋了私情,本宫会看着你秉公办理。官家那里,也当有个交代。那女子人在何处?唤来与本宫一见。”
曹皇后这一语,就是打机锋给包拯听了,让他知道来自皇帝的压力,让他好好审理这件案子,不要太过分。
包拯哪里是领情之人,开口答道:“那女子伤重,昏睡不醒,怕是难以来见。”
“呵呵……”曹皇后笑了笑,左右看得一圈,吩咐随行之人:“来人啊,把东西抬进来,就放在这里。”
几个大箱子已然往内而来,包拯问了一语:“不知皇后这是何意?”
“不必多想,你包待制何等刚正不阿,可不是贿赂与你。乃是给那女子的一点补偿,希望她能节哀顺变,往后能有一个富贵的生活,若是留有子嗣,也能好好养大成人。”曹皇后说完,正了凤冠,抬起裙摆大袖,端庄而出。
包拯起步相送,甘奇看着地上的曹佾,莫名有一股悲哀之感。
甘奇心中也在想一个问题:这般的大宋朝,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