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施恩情
下午的相扑比赛依旧如火如荼在继续,那位曹掌舵却并未走,倒也不是这比赛把他给留住了,兴许是这热闹不凡的场面把他留住了,满上一万多人,在他眼里已然都是钱了。
甘奇不傻,深知场面上的事情,但是甘奇也不是那受人威胁之辈,甘奇有一个座右铭,人可以低头,但是不能活得委曲求全。
人总要有一点立场,有一点脾气。
汴梁城里的人富得流油,大宋朝,以整个天下的出产来供应着这座一百多万人口的汴梁城,生意嘛,赚钱而已,依托着这座汴梁城,想这么赚就能怎么赚。
甘霸在旁,甘奇又开口吩咐道:“呆霸,你去码头老铁匠那里走一趟,定制五十个轴承回来。”
甘霸自是知道甘奇所言“轴承”是何物,带着钱就往码头而去。
东京十三门,看来是真要杠一回了。黑恶势力,真正赚钱的渠道,不过就是娱乐产业。甘奇有了人流,自然要物尽其用,要打造出自己的娱乐巨无霸,垄断这一词,刚才还是曹横提醒他的。
那就让大宋朝的百姓们看看到底什么叫作娱乐。
相扑场外的商铺,甘奇再一次让狄咏派人去招揽匠人了,要加快进度,彻底把甘家村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娱乐商圈。
相扑场内,喝彩呼喊之声震天。
相扑场外,甘奇走在路上,到处都是上前来拜见的村民们。
昨日倒是没有这么多村民到这里来,甚至甘霸进村去请,都没有多少人来。今日似乎已经全村出动了,卖水的,卖饭食的。如今相扑场还没有印刷入场券,一切还是初始阶段,往后肯定要往正轨方向发展,这门口十有**还会有倒卖入场券的黄牛党。
不断有村民上来感谢甘奇,毕竟这里是甘奇家的地,蹭着热度赚钱,不感谢一下甘奇,来日甘奇不准他们来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一瓢水都能卖三个铜钱,对于村民们来说,比捡钱都容易。
也有聪明人,上前感谢之余,还道:“甘大官人,若是这商铺盖好了,一定先要紧着我啊,我一定来租上一处。”
甘奇笑着点头:“放心放心,一定先紧着咱们村里人,只是这租金可不便宜呢?”
那人闻言试探问道:“不知租金一年要多少钱啊?”
甘奇看着不远一瓢卖了三个铜钱的水,答道:“百十贯是至少。”
话音一落,那人一脸苦涩,他哪里能有百十贯的身家?就算卖了祖宅,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唯有摇摇头,一脸不舍,又开不了口。
却听甘奇忽然说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到时候自家人好说,分期付款就是,订了契约,先做生意,赚了钱,再交租金。”
那人闻言,已然喜笑颜开,连连作揖:“甘官人,那……那……”
“当真的,我记着你,到时候你来寻我,我给你留一处好地方。”甘奇显然是要带着全村共同致富的想法。
“多谢多谢,再拜甘官人。”
甘奇已然上前去扶,口中笑道:“不必再拜了,你还比我长一辈呢,如此大拜岂不是折我的寿。赚了钱,好好赡养父母,让孩子上学堂读书,将来也有个发扬光大。”
说完,甘奇也顾不得那千恩万谢之人,已然又往前去,今日周侗比赛已经结束了,相扑场的运作也慢慢走入了正轨,甘奇便也想着家中还有个吴承渥。
此时甘奇对于吴承渥上心了不少,谄媚巴结讨好赵家是没有必要的,但是施恩惠给赵家,那是可以的。
甘奇就真的准备给赵家施恩了,第一步,就是让吴承渥考上进士。这份恩情,对于赵大姐而言,可当真不小。这个时代,能让人考上进士做官,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恩情?
甘奇往村中而回,远远还看见拄着拐杖的甘三爷带着几个老头正在往相扑场这边眺望。
见得这一幕,甘奇只是笑了笑,并不多管。
远处的甘三爷,却是一脸的不解与疑惑,问身边老头:“你们说,这甘奇到底何德何能?恁得就有这么多人非要从城内出来看这么一场相扑?相扑哪里看不到?”
一旁的老头答道:“我也是想不明白,最近就听村里几个小子每天入城去晃荡,如何就能拉得这么多人来城外看相扑?”
又有一个老头说道:“我看啊,十有**是甘奇遇了贵人,有贵人相助,否则凭得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甘三爷闻言连连点头:“嗯,说得对,定是有贵人相助,泼皮无懒般的人物,阿谀奉承倒是把好手,定是攀附了哪家贵人,走了那狗屎运道。”
“三爷,这回甘奇,怕不是要发迹了吧?”
三爷闻言怒道:“发迹,发迹个屁,三教九流也能说发迹?攀附了贵人,也不过是个泼皮,你以为贵人是那么好攀附的?说不定哪天,那贵人一翻脸,叫甘奇吃不了兜着走。还是我家正儿有出息,来日考上进士,那才真是发迹了。待着看,一个无赖人物,岂能比得上我家正儿?待我正儿官服在身,荣归故里。”
一个老头闻言,连连点头:“三爷说得是,靠别人不算什么,靠自己才是,正儿如今在国子学,中进士是迟早的事情。”
几个老头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回到家中的甘奇,看着书房里埋头苦读的吴承渥,多少也有些佩服,外面那么热闹,吴承渥却还坐得住,丝毫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昨日陪着夫人看了几场相扑,今日依旧苦读不辍。
甘奇进了书房,吴承渥已然起身拜见:“见过先生。”
甘奇点点头,说道:“今日我押了一些题目,你一个一个好好答。”
吴承渥大喜,连忙作请:“先生请!”
甘奇拿出一堆题目,刑赏忠厚之至赫然在列。
甘奇也懒得去迂回了,直接点着这一题,说道:“今日做这题,好好答,哪怕答上一百遍,也要答到我满意为止。”
“学生尽力,不敢怠慢。”吴承渥点头说道。
吴承渥接着做题,甘奇也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始读书,身边这个现成的老师,不能浪费了。
两人正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赵大姐却在下午半晌来了,带着一堆小厮,挑着几个大箱子。
第六十一章 招揽?站队?
赵大姐自然是送钱来的,赵大姐身边依旧跟着赵宗汉,之所以今天这么晚才来送钱,只因为赵宗汉还真没有这么多钱,得到处去凑一凑,一凑就是下午了。
甘奇与赵大姐定了契约,却也没有把今日曹家的事情拿来说。
契约签好,赵大姐带着弟弟往相扑场而去,相扑场处,还有不少赵大姐邀来的熟人好友,其中许多就是各处的官宦夫人小姐之类,还有赵宗汉一帮朋友,姓赵的就有二三十人。
如今这赵大姐倒是有点主人的意思了,还是那句话,赵大姐聚齐了家庭妇女所有的优点,做起生意来,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不落,算是竭尽全力。这样的股东,当然是越多越好。
甘奇不免也要往相扑场去一趟,各处寒暄招呼,总是少不了的。
到得下午申时下,也就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苏轼来了一趟,在相扑场外工地旁寻到甘奇,与甘奇说道:“今日午后,欧阳学士差人来请,请我父子三人去家中赴宴,也请了甘兄,还特地嘱托甘兄一定要到场。”
甘奇闻言有些疑惑,欧阳修何等人物?主动设宴请客?所以问道:“欧阳学士点名要我去?”
苏轼点点头:“嗯,欧阳学士知道你我相熟,所以特地嘱咐了一语。”
甘奇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也不得不去,只得回家换了一套老儒衫,跟着苏轼往城内而去。
欧阳修的家在内城,并不豪奢,却也占地二十亩不止。
客厅之内,苏洵与苏辙已然先到,正在有礼有节与欧阳修闲聊,旁边还有三十多岁的曾巩在一旁。
甘奇与苏轼后到,两人上前见礼。
欧阳修笑意盈盈:“落座落座,过得一会才开席,今日见得你们,我大宋文坛,后继有人啊。”
欧阳修自是在夸,甘奇一边落座,一边稍微打量了一下欧阳修,当真气度不凡,面相端正,十足的君子风范。
甘奇落座片刻,欧阳修闲聊之余,忽然开口问道:“甘奇,你可是与开封府包拯极为熟识?”
甘奇闻言一愣,欧阳修突然这么问一语,连一点预兆都没有,甘奇不免有些多想,却不犹豫,接道:“包待制乃长辈先生,学生承蒙包待制不弃,多教导学生勤勉进学,学生心中对包待制,多是感激之情。”
欧阳修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哦?老夫还以为你拜在了包拯门下呢?”
甘奇又答:“学生不久之后当往府学进考,若是包待制抬举,愿意收入门下,那自是求之不得。”
甘奇一边答话,一边暗暗打量欧阳修的表情变化,欧阳修笑意已然减少了许多,这让甘奇猜测到了一些事情。难道?难道欧阳修问这些话语是让自己站队的意思?
甘奇想到这里,又觉得不至于啊,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连科举考试都没有参加过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站队?要站队也要进入官场之后吧?
“哦,如此啊?今日老夫这门庭,你也认识了,老夫一向惜才,后辈学子读书,何其不易。若是平常有暇,多来老夫这里坐坐,老夫闲暇之余,也多在家中讲学,子固也多在府上,你们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当多多走动才是。”欧阳修捋着胡须说道。子固,便是曾巩的字。
曾巩此时也起身拱手:“在下曾巩、曾子固,见过。”
甘奇与苏轼苏辙自然起身回礼。
欧阳修这么一说,意思似乎就明显了许多,倒是让甘奇为难起来。甘奇知道欧阳修与包拯两人之间多有不愉快的事情,甘奇要入开封府官学,自然需要包拯多多照拂,倒不是要让包拯怎么教导,而是说甘奇本就是开封府户籍,考试之事都在开封府,没有开封府的这一道,甘奇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个大宋朝,考不上试,什么都是白搭,狄青就是代表。甘奇若想在这大宋朝活得舒服,不论做不做官,这个试是必须要考的,考出来了,那就是一个护身符。
大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上下三百余年,从宋真宗开始,朝廷几乎从来没有用法律杀过士大夫。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好像约定俗成了一般,只要考上了进士,几乎就是免死金牌。当然,也不是真的一个都没有杀过,只是杀的办法不一样,比如王黼,皇帝也只是贬了他,杀人的还是别人。即便如王黼这般,也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而且甘奇对于包拯,本就有感激之意,甘奇也打过包拯的旗号解决一些麻烦。而且包拯在诗会上对于甘奇也有过抬举。人总不能忘恩负义?
欧阳修几语,甘奇已然有些烦恼,这顿饭也吃得不自在。苏家三人倒是没有甘奇这种烦恼。
觥筹交错之间,欧阳修更是时不时把甘奇拿来夸奖几句,还说甘奇这般才华,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必然名动天下之类的话语。
甘奇却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似欧阳修就等着甘奇大拜而下,拜师当场了。
甘奇只是愣愣的,当作听不懂。
拜师欧阳修,对于甘奇来说是不太可能的,甘奇对欧阳修有先入为主的排斥,特别是狄青这件事情上,甘奇与之就不是一路人。
熬着熬着,这顿饭终于是吃完了,甘奇与苏家三人出门而去,晚间还得到苏家去借宿。
走在大街上的甘奇,忽然想在这汴梁城内置办一个宅子,免得总是往苏家去借宿。
此时的甘奇也在想,要不要到包拯家拜访一趟,相比欧阳修,甘奇更喜欢包拯,也承了包拯的情,去感谢一番也是应该。
出名,有时候带来的不一定都是好事。但是甘奇也并不是不喜欢出名,既然出了名,那就得往前走,也该考虑一下读书进学,也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护身符。若是有了这个护身符,面对曹家,也能从容许多。
这是甘奇第一次对考科举这么认真去思虑,头前还未如此多想。
第二日大早,甘奇出城而去,周侗今日可不是第一个上场,而是几乎最后上场,压轴大戏,这自然也是甘奇安排的。
这天早上,狄青未到相扑场,而是去了皇城,在垂拱殿里面见皇帝赵祯。请辞的奏折皇帝早已看过,更与许多人商议过。
今日来见,老皇帝再三挽留,狄青再三推辞。老皇帝万分不舍,这些不舍,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然后就是一个皆大欢喜。
狄青唏嘘间出了大殿,走到半路却被韩琦叫住了。
狄青见得韩琦,连忙大礼相见。韩琦如今是三司使、枢密院使,权柄正盛,三司使大概就是财政部部长、税务总局局长,再加盐铁专卖局总局长,还管理户部许多事情。枢密院使,大概就是*********。枢密院可以简单理解为中央军事委员会加国防部。
过不得多久,韩琦还要升官。
狄青拜完,韩琦看了看狄青,脚步微微迈起,往前走去,狄青跟在身后。韩琦开口:“你虽然告老辞官,但是家住京城,也不得乱走。”
狄青闻言大惊,却还连连点头:“是,在下一定不敢乱走。”
韩琦一语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而去。
狄青故意减慢步伐,皱眉摇头,心中似乎又是郁闷不已。狄青心中满腔忠义,官都辞了,却还被如此防备,何其可悲。
第六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相扑场擂台之上,周侗准备再次上场,满场呼喊如雷,叫骂不止。
周侗也不复头两日那般的紧张,与一旁的甘奇说道:“大哥,还别说,这些骂声,听着听着,就真的习惯了。”
甘奇笑道:“那是自然,不被人骂是庸才,这些骂声,你就当是为你鼓劲的。”
周侗左右舞了舞拳脚,少年人的跳脱又回来了,说道:“大哥,你且看,待我上台去,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擂台周边,已然围满了人,都是参赛选手,有人已经被淘汰了,有人刚刚晋级,却都不离开,就等着今日周侗这一场。
周侗走上台去,拱手左右致意,换来的却是更加激烈的骂声。
对面一人,双手环抱在胸,能在今日遇见周侗,这人显然也是胜过了一局,连眼睛都不往周侗方向去看,只是伸出一直手臂指向周侗,开口:“今日你遇见了我,算你不走运道,且看我如何将你打败,好教你往后见得我汴梁好汉,也知道绕道而行。”
这般一语,场下几百汴梁好汉个个激动非常,呼喊震天。
周侗却是理都不理,只问裁判狄咏:“可以开始了吗?”
每每周侗比赛,都是狄咏来挡裁判。狄咏一声大喊:“开始。”
周侗翻身而上,然后就听得周侗不断大呼:“叫你装蒜,打死你。”
“叫你看不起人,打死你。”
“叫你托大,小爷打死你。”
全场都是抽冷气的声音,希望再一次破灭了,这周侗实在嚣张至极。
“站起来,还手啊,别只知道挨打。”
“还手啊,打死周侗啊。”
周侗已然把那人坐在了身下,拳如雨点。那人除了抱头闪躲,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一旁的狄咏都看愣了。
甘奇连忙出言提醒:“狄咏,快去拉开啊。”
狄咏连忙上前去拉周侗,比赛又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周侗昂首挺胸而下。
场下几百相扑手,皆是皱眉。
也有人开口说道:“这周侗当真走运,怎么抽到的都是这般无用之辈。若是抽到了我,叫他好看。”
也有人低眉在想,在想着万一遇上周侗,该如何应对。
显然是有些人只认为周侗是走运,有些人看出了门道,知道周侗不好对付。
满场骂声四起,这回骂的却不是周侗了。
甘奇看得这般场面,忽然开口与狄咏说道:“情绪可用,这盘口得先开了,不必等到六十四强的时候,先开周侗一人的盘口。”
“开盘口的事情,还得大哥亲自操作。”狄咏答道。
甘奇点点头:“你得跟着学。”
“大哥,我学倒是无妨,就怕学不好。”狄咏有些不自信。
甘奇却道:“往后这相扑场的事情,都会付与你一人管理,岂能学不好,一定要学好。”
狄咏听得一愣,答道:“大哥,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都搞砸了?”
“搞砸了?搞砸了有你好果子吃。”
狄咏一低头:“大哥,那你一定得好好教我。”
两人往相扑场外而去,一个教一个学。
第二日盘口就看起来了,前期甘奇也把盘口的事情简化了许多,比如尽量把赔率用整数来表示,方便看客们计算。
巨大的几个布告栏,就立在几个入口旁。
最顶端写着实时赔率,下面就是周侗与刘猛两个名字,刘猛自然就是周侗今日的对手。
围观之人无数,有识字的,便在念,不识字的自然在听。头前还有小厮在解释。
“周侗,一赔二,刘猛,一赔十?”
“岂有此理,凭什么刘猛就一赔十?看不起我们汴梁好汉不成?刘猛头两日厉害得紧,连连获胜,其实一般人?”
“我刘兄弟武艺高强,定能击败周侗。”这人似乎认识刘猛,又道:“我买刘兄弟胜,一贯钱。”
一旁的小厮喜笑颜开,连忙作请:“这边请这边请,这边账房付钱拿票。”
“我也买刘猛,汴梁人岂能怕了外人?”
“买刘猛,买刘猛。”
倒也有冷静的人,与身边人轻声说道:“我看那周侗此番还会获胜,买周侗吧,不必与钱过不去。”
身旁之人也深以为然:“嗯,买周侗,赚钱重要。待得之后有真正的高手出来了再说。”
甘奇就这么看着,两眼放光,赔率也在实时调整,买刘猛的越多,刘猛的赔率就会往下降,周侗的赔率就会往上涨。甘奇不是要靠周侗赚多少,而是在让操作之人熟悉流程。
甘奇开的盘口,不是对赌的。而是赚其中差价的,谁赢谁输都无所谓,甘奇是稳赚不赔的。并不去操作其中比赛,保证公正性。
所以实时数据很重要,待得押注稍微一多之后,小厮们不断在几个门口奔跑,把实时的押注数据送到账房,账房里就会有人计算双方获胜之后的赔付多少,再改变赔率,一直平衡着双方的赔付金额。如此赚取其中的差价。
若是以后,有了所有人更多场次的比赛数据之后,还可以引入一个公式来计算,这个公式倒是可以让操作变得更简单。这个公式也不难,因为甘奇曾经操作过赌球的球盘,这也是甘奇吃枪子的罪名之一。
虽然一场赚不了太多,但若是每日这么稳赚不赔,那数额就巨大了。
比赛已经开始,却还有人时不时从相扑场里冲出来,买上几注。
直待得周侗快上场了,盘口才封。
甘奇也就不再到处奔忙指导了,回家而去。
半道之上,却又遇到了东京十三门的掌舵曹横,与其说是偶遇,倒不如说就是曹横来寻甘奇。
两人在路上相遇,这一回曹横却没有了满脸的笑容,连礼节都没有了,上前直接说道:“甘大官人,我道是何人在你身后撑腰呢?原来是赵宗梅与赵宗汉两姐弟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一个只知画画的世子。哼哼……某倒是想会上一会,甘大官人替某邀约一番如何?”
甘奇还真不知道赵宗汉擅长画画,便是听得曹横这般语气,便也听得出曹横是真没有把这姐弟放在眼里。曹横身后的曹家国舅爷是真的厉害非常。
“曹掌舵可是在威胁在下?”甘奇问道。
“好话前头说了,有道是先礼后兵,礼下了你甘大官人不当回事,自然就得来点厉害的。许是甘大官人太年轻,不知我东京十三门的厉害。今日我曹某亲自再来,便是脸面给得足了,再问一回,这入门之事,你可想明白了?”曹横语气狠厉,再也懒得与甘奇这么个小年轻多说。好话不行,那就真要动点手脚了。
甘奇听得威胁之语,双眼微微一眯,也答了句狠厉话语:“强取豪夺不过如此,曹家人当真厉害得紧,大宋朗朗乾坤,却也敢如此行事?莫说相扑,就算是赌坊、青楼,这汴京城里所有娱乐之所,兴许来日都要寻曹掌舵来出头,你说我今日这门是入得还是入不得?”
“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夜路走多了,可别栽入汴河里去了。”曹横咬牙一语,已然真的就是恐吓甘奇了。
曹横之语,已然是在威胁甘奇的生命安全了,此时已然由不得甘奇低头,今日这头一低,来日在曹横面前,那就永远抬不起来了,甘奇就成了可以任人拿捏之辈。甘奇心中怒火自不用说,怒火中烧的甘奇,一拱手:“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曹横看着起身离开的甘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忽然笑了出来:“哼哼……好,好久没有遇到这般愣头之人了,也好久没有人见识过某的手段了,便看看今日这汴京城里能出个什么厉害的角色。”
一旁立马有人恭维:“这小子是不识好歹,不知死活。他哪里知道掌舵的厉害,这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第六十三章 赎身
家中的吴承渥一直在答题,那一篇“刑赏忠厚”,答到今日,还没能让甘奇满意,唯有继续写。
吴承渥多少有些不开窍,弄得甘奇好似自己答题一般,又得事无巨细去说,不断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晚间苏轼又来邀约,昨日是欧阳修的宴请,今日是准备约甘奇再往那遇仙楼去。
甘奇看了看苏轼,又看了看埋头苦写的吴承渥,笑道:“子瞻兄,大考在即,别人一个个在家复习备考,你却只想着花天酒地,人和人为何就这么不一样?”
苏轼笑道:“备什么考,读书十几年,天天都是备考,如今就该花天酒地,不必过于紧张。考得上考不上,听天由命。”
“我看子瞻你不是听天由命,你是胸有成竹。”甘奇显然是看透了苏轼。
苏轼尴尬一笑:“本想谦虚一下,甘兄你还是给说破了。自从开始参加科考,就没有我做不来的题,帖经墨义也好,策论也罢,管他呢。”
甘奇摇摇头,抬手:“走吧,这话说得让人难受。”
甘奇带着苏轼就往外去。书房里留着一个吴承渥,听得苏轼的话语,一脸的痛苦。
苏轼今日带两个折扇,扇面是自己的书画,天气已然转冷,苏轼还是时不时摇着折扇,口中还笑道:“甘兄,此番我要是考上了,你我怕就要分别了。”
甘奇知道其中道理,新科的进士,十有**是外派的,到哪里任个判官、推官、知县什么的,留京的可能性不大。
“子瞻想不想留在京中?”甘奇问道。
“留在京中?还是罢了,我还是愿意到地方州府去,好不容成了个官,到得州府里,算是个人物,留在京中却算不得什么,若是做出一点成绩,熬上几年再入京,也能升个品级权职,如此更好。”苏轼心中倒是很清楚这些事情。
甘奇也不多劝,只道:“还早还早,及时行乐。”
苏轼点头道:“这汴梁城,唯一优点就是好行乐,除了此道,一无是处。”
苏轼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说这话自然有道理。大宋都城,真要问有什么好?除了玩乐,还真说不出另外的好处。
奢靡,整个朝廷中枢,就在这种奢靡的娱乐中。
是好是坏?
遇仙楼,甘奇与苏轼来了,苏辙今日却未来,苏辙似乎不必苏轼洒脱,在家中苦读备考。
小厮见得二人入门,躬身上前迎接:“二位公子可有熟识?”
苏轼与甘奇对视一眼,说道:“去报萧姑娘,就说甘奇与苏轼来了。”
小厮听得这两个名字,抬头一看,脸上立马笑开了花:“二位公子稍待,一旁吃茶,小的这就去报,片刻就回,片刻就回。”
甘奇与苏轼便在一旁落座,茶水上来了,甘奇忽然开口说道:“子瞻,此番我想把那萧姑娘赎了,也不知这般名楼里的姑娘,要价几何?”
“什么?赎身?甘兄,不必吧?风月之地,甘兄若是想玩乐一番,凭着本事去就是,何必如此破费?”苏轼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当真不高,除了妻子以外,家中的女子,送人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苏轼也做过这样的事情,苏轼在被贬之时,家中养着许多姬妾,一应全送了人,甚至传言苏轼连怀了他孩子的小妾也往外送。其中还有一些可悲的故事,真假难辨。《宋史》中甚至有记载,后来的大太监梁师成,就是苏轼送出去的妾生的儿子。
但也就是这样的苏轼,对妻子却又爱得极深,苏轼填的词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这一曲就是悼念亡妻所作。
也不能说苏轼就是渣男之类,而是整个时代本就如此,并非苏轼一人如此。
苏轼似乎不能理解甘奇为什么要花大钱买一个青楼女子,甘奇却是又问:“子瞻,当真很贵?”
苏轼连连点头:“贵,若是还在妈妈处学艺的小姑娘,模样周正的,也不过十几贯钱,若是模样差点的,几贯钱也买得到。但是萧姑娘已然艺成了,如今你我捧了她一把,也算得小有名气,不出个千多贯钱,怕是赎不了。”
“千多贯?咱们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甘奇也有些意外,头前吩咐甘霸到牙行里买过人,一个十二三岁的伺候丫鬟,十贯左右。到得萧九奴这里,却要千贯。一百多亩好田的价格了。
苏轼摆手笑了笑:“所以说啊,不必如此破费。若是想一亲芳泽,那还不简单吗?”
苏轼是那风流人,想的自然也是风流事。
甘奇却在摇头:“一亲芳泽讲究个你情我愿,倒不强求。我赎萧姑娘,是另有打算,千多贯就千多贯吧,既然看好,多少钱也付了。今日且问问萧姑娘愿不愿意再作决断。”
“萧姑娘自然是愿意的,而今她还未出阁,寻个好人家比在遇仙楼里迎来送往好上百倍。甘兄你也是舍得啊,千多贯买个青楼里的姑娘,教人佩服。”苏轼答道。
此时那小厮已然飞奔而来,上前躬身作请:“二位公子请,萧姑娘听得您二位来了,那是惊喜万分,正扫榻而待。酒菜也正在上。”
“去问一语,她若是愿意,那我明日就来付钱。”甘奇起身说道。
苏轼哈哈一笑:“甘兄,平常里,我自诩风流人,哪想比起你,还是差得远啊。”
两人往后院而去,通过花草鱼池的庭院,过得亭台回廊,萧九奴的厢房比较偏僻,两人进入落座。
一个会客厅,甘奇与苏轼落座左右,头前是一个屏风,屏风后是个胡床,胡床上坐着的便是萧九奴,中间这个屏风把萧九奴遮住了,甘奇与苏轼是看不到萧九奴的,只能透过屏风看得一些若隐若现的身影。
萧九奴福礼拜道:“奴家拜见二位公子。”
苏轼熟门熟路,直接开口:“把这屏风撤了去。”
萧九奴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依公子就是。”
一旁的小厮已然上前撤屏风。其实这屏风,每个姑娘房里都有,撤不撤屏风也是由姑娘们说了算。每有新客,屏风就会竖在中间,若是姑娘对这个客人有好感,才会撤去屏风。
这般清倌人,自由度还是挺高的,卖的不是身体,甚至卖的不是艺,卖的是恋爱。文人士子到这般地方来,其实就是来谈恋爱的,诗词琴艺,那是浪漫。这个时代,也唯有青楼里有恋爱,其他地方是没有恋爱这个东西的,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的男女,连面都见不上。
清倌人提供的服务,可以算作是“恋爱服务”。
屏风一撤,小厮也就出门而去,房内只留一个伺候酒菜的丫鬟。
萧九奴犹抱琵琶半遮面,含羞低头,并不抬头与甘奇苏轼对视。
甘奇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并不多言。苏轼却开口道:“劳烦萧姑娘抚几曲,我与甘兄对饮几杯。”
一般情况下,到这里来的文人,大多都是捧着姑娘的,好似追求一般。苏轼则不然,多是姑娘们捧着他,苏轼也习惯如此。
萧九奴抚琴开唱,婉转动听,开口直接唱甘奇的词。
甘奇多少有些拘谨,与苏轼连连对饮。
这边厢房里曲子已经在唱,不得片刻,左右厢房忽然也挤了不少人,都是遇仙楼里的姑娘。
听得萧九奴在唱曲,姑娘们一个个激动不已,互相窃窃私语。
“真是那甘公子与苏公子来了,千真万确,今日一定不能错过了机会。”
“机会是不能错过,愁煞个人,该用个什么借口好呢?”
“姐妹们,不若咱们直接进去?”
“不可不可,如此岂不是失了大礼?”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又让九奴一个人把好处占尽了?”
“还是等等,若是两位公子出来如厕之类,咱们上前去请,便当作偶遇。”
“好,这个办法好,又不失礼,也不唐突。”
正当众多姑娘互相商量的时候,隔壁屋里的唱曲声忽然停了。
隐约听得甘奇开口:“萧姑娘,我想为你赎身,不知你可愿意?”
一时间,房内所有姑娘愕然呆愣,一动不动,针落可闻,似乎都傻了一般。赎身对于她们而言,是那日思夜想而不得的事情,哪怕是一个老头愿意出钱赎人,也不会有人不愿意。
毕竟这遇仙楼是那青楼之地,不论怎么样的清倌人,总还是有那么一天,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谁又愿意呢?
可见甘奇这么一语,对这些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震惊。
第六十四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房间之内,萧九奴也呆愣在当场,一时之间不知答什么话语。
苏轼见得萧九奴不说话,也说了句:“萧姑娘,甘兄欲为你赎身出楼,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九奴忽然紧张起来,抱着琵琶琴的手,不断在琵琶上摩挲,可见她心中如何慌乱。
这般楼宇里的姑娘,其实是不能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的,甘奇想替她赎身,本可以直接绕过她去与掌柜或者妈妈谈,谈拢价格付钱就可以,也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甘奇与萧九奴只算初识,说话都没有超过十句,忽然开口要赎人,萧九奴已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门外却忽然进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也顾不得是否唐突失礼,直接就走了进来,一脸急切说道:“九奴,你还不快快应了甘公子?”
这一句话语说完,这女子才见礼:“奴家李一袖,见过二位公子。”
甘奇与苏轼点头回应。
此时的萧九奴也站了起来,却还是紧张无比,说道:“姐姐,我……我……”
“别你你我我了,快快应下就是,随甘公子走吧,到得楼外,一定好好活着。”李一袖之所以这么冲了进来,就是因为在隔壁隐约听到了,怕萧九奴这小姑娘不懂事犯傻。
甘奇看了看李一袖,便也知道这姑娘是个好心的人。
“姐姐……我……”萧九奴还是支支吾吾,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赎身之事,这一去,就是一辈子了,甚至就等于良家女子的婚姻大事,她这是乱了方寸。
着急的李一袖却不再去说萧九奴,而是转头与甘奇说道:“甘公子,九奴是愿意的,她之事不好意思说,奴家替她应下来了,往后九奴就是甘公子的人了。”
甘奇左右看了看两人,问道:“李姑娘可能替萧姑娘做主?”
“可以做主的,可以的。”李一袖一边说,一边还去拉扯萧九奴:“你快点头,别傻愣着了。”
萧九奴低着头,终于轻轻点了一下。
“好,那就如此说定,明日我派人来接你。”甘奇已然出门而去。
苏轼见得甘奇就这么走了,连忙追出去,说道:“甘兄,怎么这就走了呢?不是才来吗?”
“事情办妥了,自然就走。”甘奇答道。
苏轼哑然失笑:“你是办妥了,我还没有办妥呢?”
甘奇回过神来:“子瞻兄也要赎人?”
“我赎什么人啊?我就是……我来这里……我……算了,走吧。”苏轼以为甘奇是愣头愣脑没有经验,风月之地,哪里是来办什么事情的?不得弄点风月之事吗?
甘奇其实懂得,只是他没有苏轼那般闲情雅致,喝酒填词唱曲**一度什么的。
所以走在头前的甘奇微微发笑。
走在后面的苏轼忽然也明白了一些,说道:“甘兄,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罢了,好个良辰美景,就被你搅和了,下次再也不约你了。”苏轼说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啊!”甘奇笑着说了一语。
苏轼闻言脚步一停:“良辰美景奈何天,好句!那首曲子的?整首词是怎么样的?”
甘奇闻言也停住了脚步,想了想,答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好词,当真好词,绝顶的好词。”苏轼已然在夸,词是绝顶的好,但是苏轼又疑问道:“甘兄,这般好词,就是……就是怎么对不上词牌?还请甘兄解惑。”
甘奇也起了一些兴趣,这曲并不是大宋朝的词牌,而是后世昆曲的曲牌,最早是明朝汤显祖的作品,出自戏曲《牡丹亭》,文学造诣自不用谈,只是不符合时代,便答道:“此词好不好?”
“好是极好,就是不知拿什么曲子去唱。”苏轼答道。
“既然好,那我就创个词牌出来,这一曲就叫《皂罗袍》,待我创出调子,让萧姑娘唱与你听听。”甘奇其实已经就在试验戏曲的事情,干的就是作词作曲的差事。
苏轼倒也并不觉得不可,答道:“十个字的长句,倒也少见,只要调子好听,倒也无妨。”
苏轼本就是那种并不在乎格律的人,他填词,经常随心所欲去改格律,比如那曲《念奴娇赤壁怀古》里面,苏轼就随手改了《念奴娇》的格律,“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这一句,按照格律字数,本应该是“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当然,按照格律,苏轼这一句就不通了。
苏轼这么改,也没有人说他不对。唯有后来李清照吐槽过苏轼,说苏轼许多词,都不知道怎么唱。说苏轼的许多词是“句读不葺之诗”,意思就是说苏轼用写诗的方法填词,还不整齐。还说苏轼是“曲中缚不住者”,就是说曲调已经束缚不住苏轼的词了。
但是苏轼填出来的词,就没有人说不好,也没有人说他填错了。
只有一个解释,谁叫人家是大佬,怎么填怎么对。
后人看诗词,往往过于注重格律本身。但是诗词,本就是兴起之时的娱乐之物,多是文人娱乐的东西,诗词就是古代的流行歌曲,格律本也是人创造出来的,其实在真正大佬眼中,那都不是事,想怎么填就怎么填。
苏轼这一语,算是给了甘奇信心,戏曲的事情,甘奇这回是有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的信心了,也就不那么在乎文人士子们的口味了,甘奇说道:“我准备排演一出戏剧,子瞻有没有兴趣?”
“戏剧?怎么样的戏剧?”苏轼哪里能没有兴趣?
“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一曲《皂罗袍》,我准备放在最后结尾来用,如何?”甘奇说话间,就把明朝《牡丹亭》的一段挪到了宋朝来。
“那此词当真是贴切得紧,悲从中来,真是个良辰美景奈何天。极好,若是此剧成了,当浮一大白,走,咱们一起去合计合计。”苏轼兴致大起。
甘奇更是高兴,脚步一迈,就是飞快。
苏轼还笑道:“难怪你让我弟弟为你写话本,原道是这般。”
甘奇点点头:“赎那萧姑娘,也是为了这般。”
苏轼了然,说道:“如此想,那千多贯钱,倒是合算了。”
第六十五章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甘奇与苏轼两人兴致大起,快步往城外而去,心中想的都如何让良辰美景去奈何了天。
却是两人刚刚过得码头的叠拱桥,甘奇就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路之上走来一队官差,四五十人,官差中间,押解着一人,披枷带锁,官差之外,也围了几十号人。
围着官差的几十号人甘奇却都认识,甘霸狄咏都在其中。
还听得官差左右呼喊:“官府办差,不得靠近。”
甘奇已然着急起来,因为他还得官差中间押解的那人竟然是甘狗儿。
此时甘霸与狄咏也看到了下桥的甘奇,飞奔上来,甘霸急切说道:“大哥,您到哪里去了?我到处寻你不见。狗儿他被官差拿了。”
甘奇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官差如何拿住了狗儿?”
“我也不知道啊,我正在相扑场忙碌,忽然听得村里有人来报,说大批官差往村里去了,待我赶回村里,就看到甘狗儿被人从后山拿了下来。”甘霸已然急切非常。
“莫不是有人到官府通风报信?”狄咏怀疑一语。
甘奇沉默不语。
此时官差已然走到了甘奇身边,披枷带锁的甘狗儿也看到了甘奇,连忙大喊:“大哥,此事我都一人扛下来,大哥不必担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此一遭出头事,我此生足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甘狗儿话语在喊,却满脸是泪。便也是知道这一遭去,凶多吉少,杀人偿命,自古如此。
甘奇阴沉着脸,脑中不断在想,已然这么多日了,忽然间甘狗儿就被人抓住了,甘狗儿却还没跑脱?事情已然不是那么简单。
却见那位巡检捕头何海也从甘奇身边路过,一脸为难与甘奇连连拱手,还转身示意郑中和。
待得衙差们押着甘狗儿过得拱桥,落在最后面的郑中和连忙上前与甘奇说道:“甘大官人,此事我等也没有料到,忽然提刑就说要拿人,我等也不知道是来拿甘狗儿,便跟着出城了,待得我等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唉……”
甘奇点头拱手:“多谢,此番狗儿下狱,劳烦一定在狱中照拂一二,一应打点,我随后就送到。”
郑中和连连点头:“应该应该,狱中定然不叫狗儿吃了苦头。只是包待制若审案……”
甘奇再拜:“多谢郑兄台了,能在狱中照拂着,已然足够,再谢。”
郑中和回礼,连忙往前去跟上大队伍。
狄咏皱眉问道:“大哥,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若是一般搜查,狗儿听得动静就会从后山跑脱,岂能被人当场拿住?定是这些人知道甘狗儿在老宅之中,奔着老宅就去了。”
甘奇点点头,他岂能不知道有人报信了?
但是,到底是何人报信呢?还报得如此准确?而且还直接报到了提刑官那里。
一旁的苏轼不知详细事情,却也知道甘奇应该是摊上大麻烦了,开口问道:“甘兄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甘奇已然双眼怒火而出,口中在骂:“曹国舅,好个曹国舅!”
苏轼闻言一惊,问道:“曹国舅?你如何得罪了个国舅爷?”
甘奇不答,只道:“子瞻,戏曲之事容后再说。”
苏轼答道:“若是有用得上之处,不必客气,一定来告知于我。”
“一定一定。”甘奇答道,但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苏轼能解决得了的。
甘奇与苏轼拱手作别,苏轼一步三回头往城内而去。
待得苏轼一走,甘奇已然火起,大声说道:“抓人!”
“大哥,抓何人?”甘霸撸着袖子问。
“以往黑虎帮之人,有一个抓一个,全部抓到村里去。”甘奇已然在想如何在包拯那里救甘狗儿一命,只要命不丢,万事好说。杀人获罪,本是应该。但是甘狗儿因为杀了王胜而死,那就不值得了。
甘霸闻言,一跃而去,大手一挥:“抓人,封住码头几条道口,到巷弄瓦舍里一个一个抓。”
码头一边是河,一边是甘家村,码头被夹在中间,只有东西方向可以进出,在一个就是码头的这个拱桥通城内,守住码头东西,看着河道,封控起来,倒是不难,往甘家村跑,那就是自投罗网。
甘奇要抓人,便是要找证人,证明甘狗儿是受尽屈辱之后,才出此下策。古代律法更讲究人情,有了各方证人来证明甘狗儿屈辱无奈,这条命保住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至于什么刺配充军之类,之后再说。
先保住甘狗儿的命。
甘奇就站在拱桥之下,抬头看着那座巨大的汴梁城,脑中不断在转。
曹国舅?一个风评不好的国舅爷,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仙人呢?显然是这位国舅爷当真去了那名山大川修了仙,才能出得这个传说。
那曹国舅为何好好的国舅爷不当,非要去寻访仙道呢?
如何才能扳倒两个国舅爷?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否则过了今日这个麻烦,还有来日。
甘奇沉思在想,那拱桥之上忽然下来了几个人。
迎面就是笑意盈盈的东家十三门掌柜曹横,曹横看到甘奇,已然开口:“呦,甘大官人,可是遇到麻烦事了?”
甘奇看着曹横那张欠打的脸,也笑道:“曹掌舵来得正好,我正烦恼得紧。”
“既然有麻烦,甘官人怎么不来寻兄弟啊?兄弟在这汴梁城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曹横已然就是明知故问,事情皆出自他手,此时不过就是给点颜色与甘奇瞧瞧。
甘奇问道:“曹掌舵还能从包待制手中救出人不成?”
曹横摇摇头:“救是救不了的,让他活命不难,若是刺配到沧州或者西北去了,某倒是还有手段把他调回来了,当兵嘛,到哪里都是当兵,在汴京城当兵也一样。”
“哦?原来曹掌舵没有能力在包待制那里救出人来啊?那我这烦恼,曹掌舵是解决不了了。”甘奇答道。
曹横听懂了甘奇拒绝之意,抬抬手:“一个小喽,死也就死了。甘官人不在乎,某也就不在乎了。甘官人既然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就别怪某不讲情面,一点下酒菜,甘官人先吃着,正席还在后面呢。”
甘奇面色一冷,答道:“曹掌舵,正席自然在后面。到时候咱们一起吃,且看谁先下桌。”
“哼,不知死活,从今日起,某可不会再来寻你了,某只在家中等着你来求。”曹横自信非常,也由不得他不自信,这种逼人就范的事情,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未失手。
曹横已然转身而走,几十步远就是城门。
甘霸含恨轻声说道:“大哥,我去把他杀了,狗儿所做之事,我也可做。”
甘霸算是有了一些长进,杀人放火的,也知道轻声细语去说,不再如以往那般大吼大叫。
甘奇皱眉沉思,抬手阻拦:“不必如此,我可不想你也入了那大牢里去。我自有解决之法。”
第六十六章 学生此来,有一私事
如今甘狗儿落入开封府大牢,甘狗儿杀人之事,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甘奇,甘奇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至于到底该如何救甘狗儿,甘奇已然思虑了许久,所以开口问狄咏:“你可知道曹家国舅府邸在何处?”
狄咏想了想,说道:“大致方位倒是知道,具体哪座宅子还得细细去问。”
甘奇直接吩咐:“你带几个人去把他家宅子寻到,留人盯着,一天到晚都紧盯他家的宅子。”
狄咏不问其中缘由,只是点头:“大哥放心,一定办妥。”
安排妥当之后,甘奇带着甘霸再一次入城,在城内集市买了一些普通的茶叶、宣纸之类,然后往内城而去。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甘奇寻到包拯府邸,拿了一些铜钱,门口小厮已然进屋禀报。
包拯对于忽然造访的甘奇,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大概也知道甘奇最近会上门拜访,上一次就算有约在前。
拜见寒暄之后,包拯看得甘奇还带了礼物,似乎有些不快,开口道:“下一次不必带这些东西。”
“待制容禀,都是一些普通之物,值不得两三贯钱。”甘奇在这个问题上,倒是经过了思虑,上门而来,空手不好,但是包拯这样的人,重礼也不好。
果然,包拯听得这话,面色好看许多,示意甘奇把礼物放到一边,落座之后,包拯又问:“过几日官学就招生开考了,你可有准备?”
过几天?甘奇一直以为官学招生还有一段时间,也未太过关注。唯有答道:“学生近来多读书。”
包拯问道:“你近来都随何人读书啊?”
甘奇脑子一转,答道:“吴承渥。”
包拯听得这个名字,想了想,说道:“吴承渥?本府倒是识得此人,也曾在开封官学进学,此人勤奋有余,只是灵动不足,过于愚钝,算不得好老师。”
甘奇闻言有些尴尬,他也是实在没有人可以拿来说了。不过吴承渥也算得上是甘奇的老师。
忽然包拯又道:“不过……不过你随吴承渥这般的人读书,倒是合适。”
包拯说这话,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甘奇在包拯眼中,是那有才之人,包拯怕就怕甘奇自以为是、自大懈怠,基础不扎实。吴承渥恰恰就是那基础扎实的人,这算是对症下药。
甘奇点头答道:“吴先生对于经文典籍,很有几分见地。”
包拯闻言一笑,说道:“见地?见地他没有,他只是读了个滚瓜烂熟而已。你若能学得个滚瓜烂熟,足矣。”
甘奇又是点头,口中试探问道:“包待制,学生此来,有一私事。”
包拯问道:“何事,说来听听。”
甘奇直言而答:“学生堂弟,今日因杀人之事被开封府羁押归案,学生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包拯闻言,眉头一皱,问道:“甘狗儿杀王胜一案?”
“正是此案,包待制容禀,学生此来,并非徇私枉法,而是有内情禀报。杀人而获罪,天经地义。但是其中内情,不得不禀。还请包待制见谅。”甘奇怕就怕开封府里有那曹家之人,比如哪个提刑,到时候欺上瞒下,容不得他人说话的余地,那时候甘狗儿就免不得一个死罪难逃了。
包拯听到这里,眉头微松,显然刚才包拯心中已然有想法,听得甘奇说不是走人情徇私枉法,而是有内情,再说:“且说。”
“甘狗儿,本来村中孤儿,自小孤苦无依,百家饭养,三餐饥饱不定,长得个消瘦模样,着实非奸恶之人。那王胜,本是码头上泼皮人物,聚得一帮闲散欺压百姓,后来越发得势,还组织恶人建立了一个黑虎帮为祸乡里,邻里之间敢怒而不敢言。甘狗儿为了果腹,也曾在他麾下做一些腌之事,只是一直受尽欺辱,其中欺辱之事,一言难尽。所以甘狗儿方才怀恨在心,为民除害。学生之言,句句属实,还请包待制明察秋毫。”甘奇说出内情,却并不直言求情。
包拯看着甘奇,问道:“你可是接下了此讼?”
古代有一个职业,叫作讼师,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一个职业,只是一些读书人兼职此事,做的就是帮人写诉状,帮人打官司这一类的差事,有点像律师。因为底层民众,识字率很低,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来,更别说写诉状,公文也看不懂,更不要说看懂法律书籍,所以不得不请识字的人帮忙做这些事情。
甘奇点头:“同族兄弟,学生自然不能不管。”
包拯点点头,说道:“你既然接下了此讼,只管寻证人,等待过堂就是,为何非要到本府这里来说此事?”
包拯不傻,向来也是秉公执法之人,也是公事公办的人,也不喜欢这种走关系讲人情的事情。包拯也相信甘奇不是不聪明,非要来撞霉头,但是甘奇偏偏又来了,那其中肯定有问题。
甘奇闻言犹豫一番,并不多答。
包拯试探性问了一句:“你可是觉得其中会有人作梗?”
甘奇点点头:“学生不敢妄自猜测,包待制必有明断。”
包拯看着甘奇一边点头,还一边说不敢妄自猜测。心如明镜,只是挥挥手说道:“你回吧,备好人证物证,后日大早便开堂过审,不要误事。同族之情,如此奔走,不枉圣贤教诲之君子。备考之事,定不能懈怠。”
包拯已然在夸奖,显然也觉得甘奇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更是一个极为有分寸之人。包拯懂得甘奇此来的意思,甘奇却又不明说,实在是聪明人。
甘奇从开封府而出,天色就快黑尽,两人飞奔往城门而去。
甘奇老宅之中,已然捆绑了无数码头上的泼皮无赖,十几个大汉拳打脚踢不止,哀嚎与求饶此起彼伏。
直到甘奇走进老宅,声音立马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甘奇。
有人见得甘奇进来,连忙开口说道:“大官人,小人昔日为黑虎帮做事,实乃无奈,不得不为,小人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大官人饶了小人这一遭吧。”
第六十七章 不准入内
满场五六十人,都是今日从码头各处抓回来的,甘奇走到头前落座,手一抬,示意众人禁声,开口说道:“后日,开封府过堂审狗儿,狗儿你们都是认识的,王胜你们更是认识。狗儿杀王胜,乃是饱受欺凌之后无奈之举,更是为民除害之举。昔日黑虎帮之事,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了,过堂之事,你们一一到场做个证明。此事过后,你们与我甘奇,再也无冤无仇,过往之事,皆一笔勾销。”
众人听得是这事,倒还轻松起来,之前的担忧着急去了不少,有人连忙开口答道:“大官人,原道是这般小事,大官人只需要差人开口说一声就是,小人岂敢推辞。”
“是啊,大官人这点小事,吩咐一声就是。”
这些人还有一语没有说出口,就是这点小事,甘奇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一个个绑缚在这里,把他们着实吓得不轻。
甘奇点点头,挥手:“都松了绑吧,招待一顿酒菜。事成了,一人发百十个铜钱。”
“多谢大官人。”
“大官人仁义无双。”
甘奇已然起身而出,夜已落幕了,甘奇却在村中挨家挨户去敲门,手中拿着一张巨大的宣旨,还有印泥。
每每敲开一户人家,甘奇必然大礼先拜,然后开口称呼“五叔六婶”之类,再道:“狗儿本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人,向来良善胆小,家家户户都曾施舍过一口饭食,如今他犯案杀人,实属无奈,族中子弟,还请帮帮忙,求情书在此,按个手印,保狗儿一条活路……”
古代法律,在民间层面上,往往都是人情事理为大,这也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甘奇如此苦苦准备,便是如何也要保得甘狗儿一条性命,尽量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万无一失。
同姓之人的团结,也往往体现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听得甘奇一番话语,多是二话不说,能签字的签字,不能签字的画押,手印也按在其上。
唯有那位甘三爷,听得甘奇在门口敲门,便是门也不开。
甘奇还在门外说了一通。
三爷直接答道:“杀人犯案,自有官府判决,寻老夫有何用?”
甘奇倒也不气,只是摇摇头接着去寻下一家。
第二天,甘奇还在做这件事情,不仅在村里做,甚至也到码头上做起了这件事,写了不少笔录,皆是各处商户痛陈黑虎帮欺压百姓的事情。
这一天,忙得甘奇脚不着地,饭都没吃,直到甘奇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方才回到家中到头就睡。
转过天来,便是开堂,甘奇带着一大帮子人从城外赶到开封府。
只是没有想到,门口站班十几个衙差,甘奇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甘奇拿着钱,上前说道:“诸位,我们乃是今日受审的甘狗儿同族之人,劳烦行个方便,让我等入衙听审,到时候若是包待制问得其中细节,我等也能出面证明一二。”
门口衙差看着甘奇手中的钱,问道:“你可是甘奇?”
甘奇还以为是包拯有过交代,连忙答道:“我乃甘奇。”
未想衙差直接答道:“不准入内,等在门外等待审理结果就是,到时候判得哪天斩首,你们记得着日子,也有个收尸之人。”
甘奇闻言一愣,正欲开口辩解,身后却传来一人的笑语:“甘大官人,某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呢?你还是在意这个小喽的性命啊?”
甘奇回头一看,正是曹横,一脸得意洋洋在后,大概就是特地来看甘奇吃瘪的。
甘奇心中之怒却不表现在脸上,紧紧是眉头皱松几番,曹横到场了,那一切就明了。
却听曹横又道:“既然甘大官人想保那个小喽一命,何不来与某说项说项?有个好商量,那小喽虽然杀了人,对某来说却也是小事。也免得往后有更大的麻烦不是?”
“不知曹掌舵想如何商量?”甘奇问了一语。
“好说好说,本来某只要个五成即可,自家兄弟,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而今劳烦了这么一番手脚,某也不占你便宜,六成即可,以后还是自家兄弟,往后甘大官人安心赚钱就是,定然不会再有麻烦,反而有无数的好处,甘官人以为如何?”曹横一边说,还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
显然曹横也知道,今日甘奇麾下之人大多在场。甘奇在乎不在乎甘狗儿这件事情上,还会有更多的顾及,人心往往如此,今日甘奇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在乎甘狗儿,那甘奇身边的人心也就散了十之**了,何人往后还敢卖命?
曹横对于这些问题,看得极为透彻。
忽然甘奇笑了笑,说道:“曹掌舵,狗儿可不是什么小喽,狗儿乃是我兄弟。我兄弟的命,自然值钱。要买狗儿的命,六成太少,十成如何?”
曹横闻言一愣,抬手一指:“甘奇,你还敢来消遣与某?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受审是那小喽,来日,来日就是你在府衙受审了,到时候可就没有人来救得了你了。”
甘奇眯着双眼,盯着曹横上下一看,答道:“十成都给曹掌舵,曹掌舵却不敢要,哼哼……”
曹横大袖一拂,左右说道:“走,咱们就到对面茶楼里坐着等,也好知道问斩的时日,到时候还要去看看热闹!”
曹横带着十几人往对面而去。
甘奇刚才还准备上前去跟那些守门的衙差理论,此时也懒得理论了,就这么站在开封府门口。
一旁的甘霸着急道:“大哥,这门若是进不去,该如何是好?咱们弄了那么多证人与证词,岂不是都无用了吗?狗儿今日……”
“稍安勿躁。”甘奇说道。
甘霸一脸担忧,不再多言,却在甘奇身边来回转悠,急得搓手跺脚。
狄咏却忽然来了一语:“大哥,要不咱们闯进去吧?”
“私闯开封府?这般也是大罪,你们都不必着急,等着就是。”甘奇安慰一语,自顾自等候着。
衙门之内,包拯一身大红官服落座正中,头上幞头双翅微微摆动,惊堂木一拍,已然开堂。
一旁推官开口:“带人犯。”
第六十八章 就在衙门之外
今日府衙之内,并无什么提刑官,提刑乃提点或者提举刑狱,可不是小官,整个京畿路的刑狱之事,都可过问。提点京畿刑狱,官职比包拯也小不了多少,对于这般高官而言,并不会真的亲自插手些许小案件。就如一个省公安厅厅长,不会去管哪里具体一个杀人案件,提刑按照品级而言就是省公安厅长加省检察长。
人犯带到,甘狗儿跪在当场,二三十斤的巨大枷锁在身,几乎压得他头都难以抬起。
“堂下何人?”包拯严肃的声音响彻大堂。
“小人甘武,见过包相公。”甘狗儿答道。
“甘武?缘何你又叫甘武了?”包拯问道。
“小人大名甘武。”甘狗儿这个名字,就是甘奇头前给他新起的。甘狗儿却一直记在心中,如今在这公堂之上,也不忘记告诉所有人自己叫甘武,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包拯点点头,又问:“南城四方布店,你持凶杀王胜之事,你可认罪?”
“小人认罪,正是小人在四方布店持凶杀人。”甘狗儿此时忽然硬气了许多,从小到大被人欺辱,被人看不起,如今人人都知他在几十人面前刺杀黑虎帮大当家王胜,似乎今日的他,扬眉吐气了,出人头地了,好像不枉活着一世。
活着,对于甘狗儿来说,不谈什么理想远大,不谈什么前途光明,一辈子求的就是一口饱饭。不认识一个字,没有一个人在乎,就算是昔日的甘奇,也从未正眼看过他。活着,对甘狗儿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人生意义,以前的甘狗儿,甚至连最平常的娶妻生子这件事都不敢多想。古代底层小屁民,没有资格谈这些问题。
所以甘狗儿对于自己鼓起莫大勇气持刀杀人这件事,多少有点文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只愿听得人人提起他甘狗儿,都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上一句“好汉”。这里面,多少也有些少年人热血在其中。
包拯听得甘狗儿认罪爽快,点头与一旁推官说道:“且上人证物证。”
推官点头,又左右示意。推官,大概就等于市委秘书长,权职上,也多少有副市长的意思,但是官职上,算是包拯的公事助理,品级不高,六品。
行凶的兵刃被摆放在头前,然后几个城内四方布店的几个伙计也到场。
包拯让甘狗儿辨认凶器,甘狗儿辨认无误。包拯又让几个目击伙计说话,也无误。
案子审理都这里,本来大概就差不多了,但是包拯抬头左右看了看,忽然问了一语:“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此案可还有内情要言?”
甘狗儿闻言想了想,只说一语:“此人该杀!”
包拯又问:“为何该杀?”
甘狗儿答道:“禀包相公,王胜乃黑虎帮大当家,欺压小人之事算不得什么,但是此人欺压百姓无数,作奸犯科无数,放高利贷,逼人卖儿卖女卖妻,逼良为娼,收取良民保护费,甚至打杀百姓,其中种种,罄竹难书,还请包相公明察。”
甘狗儿这么一番话语,显然是有人教过他说,连“罄竹难书”这种文人用词都说出来了,显然不是他自己能说得出来的。教他说的人,十之**是何海或者郑中和。至于后面的人,不用多猜,甘奇无疑。
包拯闻言点点头,却不急着表态,而是左右看了看。
果然有人上前,正是那个推官,只听他说道:“胡说八道,王胜乃是南城四方布店的东家,乃是良善商人无疑,岂能是你口中奸恶之徒?几个四方布店的伙计当场,可以作证。”
包拯已然皱眉,看向这个推官。
推官上前一礼,又道:“包待制,此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汴梁城内杀人不算,还诬陷死者,实不可轻饶。”
包拯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吴推官可是认识死者?”
推官连连摆手:“下官不认识死者,只是觉得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这凶手巧言善辩,下官看不过眼。”
“哦,你吴推官觉得此案该怎么判决?”包拯问了一语。
包拯判罚案件,也常常问其他人的意见,推官闻言也不疑有他,答道:“下官以为,按律当斩!”
包拯又是点头,环看左右,问道:“可有人愿意为这凶手辩解一二?”
无人答话。
包拯又左右看得一番,问道:“甘奇呢?甘奇如何未到?他不是接下了此讼吗?人呢?”
吴推官闻言一愣,心中微微一慌,问道:“包待制,不知是哪个甘奇?”
“还能有哪个甘奇,甘家村的甘奇,怎么不见他入堂内来?”包拯问道。
吴推官连忙又道:“许是他忘记了时辰,所以未到。”
包拯不理会,只道:“来人啊,到外面去寻一番,看看这个甘奇来了没有。”
堂下的巡检捕头何海闻言,微微皱眉,却不上前,显然有些为难在其中,所以示意了一下衙差郑中和。郑中和抬头看了一下包拯,又看了看吴推官,上前答道:“是!”
今日这大堂中的事情,真正一清二楚的人,大概就是何海与郑中和了。
包拯见得自己一语,连堂下的衙差都好似有些犹豫,心中更是清楚非常,又转头看了一眼吴推官。
这位吴推官,此时却没有抬头去看包拯,而是看向了跑出去的衙差郑中和。甘奇到没到,吴推官岂能不知道?门口那些衙差,也都是他安排的。平常里,衙门大小事情,也都是他管着,甚至捉拿甘狗儿,也是他亲自带人去的,什么提刑之类,不过就是他一句托词而已,京畿提刑与开封府压根就不在一个地方办公,不过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免得有人去通风报信让凶手逃脱。
其实郑中和就是到得门口看了一眼,与甘奇对了个面,话语都没有说,转头就跑回来了。
再进大堂的郑中和,看了一眼推官的眼神,也为难起来,拱手躬身:“回禀包待制,那甘奇……”
“期期艾艾是何道理,甘奇到是未到?”包拯再问。
郑中和低头说道:“甘奇……就在衙门之外。”
“叫进来。”包拯说了一语。
第六十九章 你想去哪里?
此时的包拯,已然频频去看身边不远的推官,许多事情,他显然也差不多一清二楚了。
甘奇已然入内,大堂门口,黑压压一片人。
甘奇往前拜见,手中还拿着那一份几百人签名的求情书。
包拯端坐在前,问道:“你可有为甘武辩解之言?”
甘奇点头:“回禀包待制,学生此来,并非为甘武杀人之事辩解。学生此来,只为详说其中内情,愿包待制能从轻处置。”
包拯开口:“说来听听。”
甘奇答道:“学生先不言,学生请他人来言。”
“准了。”包拯此时似乎就等着甘奇了,从甘奇到场却不能入内,包拯就明白了许多,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甘奇许多。
甘奇转头,往外点名:“刘二壮,你先来说。”
一个汉子战战兢兢入得大堂,直接双腿一弯,跪拜而下,还未开口,已然先哭:“相公,小人本是王胜手下行走之人,王胜所作所为,小人大多知晓一二,比如码头东边逼死张五郎一事,小人就在一旁目睹……”
待得这人说罢,拱手而出,甘奇又转头:“李员外,劳烦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商人走了进来,躬身一拜:“包待制,王胜之黑虎帮所作所为,早已是民怨四起,只是众人都敢怒不敢言,在下是南城外码头上一个小酒肆的东家,早前不愿缴纳保护费,被王胜差人打断肋骨几根,卧床半年不起,医药费用去无数不说,十年来,更是不敢少缴一分保护费……”
“既如此,你为何早早不敢报官?”包拯闻言怒问。
“包待制,报官又如何?报官了就算能抓人,也不过抓的几个小喽,那王胜来日,岂能不变本加厉报复?在下唯有忍气吞声罢了,花钱买个平安……”
包拯挥了挥手,问道:“还有何人要说?”
门外个个举手。
包拯摇摇头说道:“都进来说,一个个说。”
甘奇已然大气一松,看着地上跪着的甘狗儿,点头示意。甘狗儿已然趴伏在地,泪眼不止。
包拯一个一个听完,转头问了推官一语:“你可认得王胜?”
推官连忙躬身答道:“下官当真不识得此人。”
包拯闻言转头,问甘奇:“你还有何要补充的吗?”
甘奇双手呈上求情书,答道:“学生手中有甘家村几百人求情之书,还请包待制过目。”
郑中和连忙接过甘奇手中的求情书,送到案前,包拯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皆是一个个签字画押的红手印,也不多看,直接合上。
便听惊堂木一拍,包拯已然开口:“文书记录,甘武杀王胜一案,证据确凿,但念得其中隐情颇多,判甘武刺配大名府!”
刺配大名府,就是在甘狗儿脸上刺上字,发配到大名府当兵。一般重案,要么斩首,其次刺配充军。一般充军,不是刺到雄州、沧州这般辽宋边境之地,就是刺配到西北平夏那般宋夏边境之地。
其实就是发到前线去打仗。
所以刺配大名府,已然就不是前线了,大名府离汴梁也不太远,四百里距离,而且大名府还是北宋的北京,是北方的中心城市,繁华之地,并非边境苦寒之地。这就是轻判中的轻判了。
甘狗儿已然大喜,俯身拜下:“拜谢包相公。”
甘奇也拱手一拜:“包待制实乃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
包拯懒得多言,心中有许多怒,惊堂木一拍:“退堂!”
说完包拯已然起身往后衙而去。
那推官看了看大堂上的众人,连忙起身往后衙去追包拯。追到包拯之后,推官躬身在后,开口说道:“包待制,下官当真不认识那王胜,下官一向秉公执法,岂能认识这般作奸犯科之辈?”
包拯脚步一停,问道:“那你认识谁?”
“下官……下官谁也不认识啊。”
包黑脸的脸已然黑得像炭一样了,却问了一句:“你想去哪里?”
“嗯?这个……不知包待制此言何意?”吴推官似乎没有听懂一般。
“琼州?化州?还是会州?”包拯问道。
吴推官这回是听明白了,就这三个地名,就足够吓人的了,一个在海南,一个在广东南,一个在西北宋夏边境四战之地。
“包待制,下官冤枉啊,下官虽与包待制共事不久,但是下官一想勤勉有加,包待制一定不可听小人之言啊。”兴许他也猜测到了许多,猜测的内容大概就是甘奇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包拯,还在包拯面前打了什么小报告。
包黑脸何其严厉,拂袖起身,头也不回说道:“待得本府查探几番,御史台上,官家面前,有你一本。本府倒是觉得会州不错,战起之时,还能立功。”
“包待制,包待制……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下官也是受人蒙蔽,以为那王胜只是个普通良商,哪里知道他是那般十恶不赦之徒?下官冤枉啊……”
大堂之内,甘奇还在安慰甘狗儿:“狗儿,脸上刺个字而已,算不得什么,且在牢里待上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甘狗儿早已涕泪俱下,口中连连说道:“大哥,不必再麻烦了,大名府不远,我去就是了,当兵就当兵吧,捡得一命,足够了。只可惜没有再报恩的机会了,来生,来生我一定再在大哥身边,鞍前马后,死而不悔。”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此番坐牢也好,每日我都差人给你送酒肉来,把身板养起来。待得出狱之时,一定要看得你是个身强体壮的模样。”甘奇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打算的,要救甘狗儿出牢,不是一定没有办法的事情。刺字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远走大名府,甘奇似乎还有办法避免,甘奇自然是想把甘狗儿留在身边。
此时郑中和已然在帮甘狗儿去除枷锁,甘奇也拱手谢道:“郑兄弟,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厚报。”
郑中和只道:“甘官人不必如此,皆是我应该做的,牢狱之中的事情,甘官人也只管安心。”
甘奇点点头,并不在大堂之内当面送钱之类,只是再拱手。然后拍了拍甘狗儿的肩膀,转身而走。
出得门口,正见曹横跳着脚往衙门里观望。
见得甘奇出来了,曹横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在茶楼里见得甘奇入了府衙,曹横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才又道门口来观望,此时曹横开口问道:“甘奇,如何啊?判得哪日处斩啊?”
甘奇看了曹横一眼,懒得多言,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却听甘霸一边走一边笑道:“刺配大名府,哈哈……大名府是个好地方,不错不错。”
甘霸似乎故意如此一般,听得曹横身边的人疑问道:“怎么回事?杀人还能不偿命了?这官府是怎么判案的?”
曹横早已面色一沉,又往里头眺望几番,上前与一个守门衙差说道:“去,去报吴推官,就说曹横请见。”
这衙差还有个大笑脸,答道:“曹掌舵稍后,小的片刻就回。”
第七十章 负心薄幸,如此而已
开封府衙门口,甘奇已然离开了许久,而曹横却越等越是烦躁。
等得许久之后,头前笑意盈盈而去的衙差终于回来了,见得曹横之后,开口:“曹掌舵,吴推官此时见不了你,还请先回吧。”
“什么?他不见我?他怎么能不见我呢?你再去问问,就说我曹横在门口等着他。”曹横有了些许怒气,他能在整个汴梁城都混得开,可不是因为什么黑恶势力,靠的就是曹家。一个小小的推官在他眼中倒也算不得多大的人物。
衙差一脸为难,又道:“曹掌舵,您还是先回吧,兴许吴推官晚间回去寻你。”
“叫他出来,某现在就要见他,开封府是怎么审案的?杀人大案,竟然如此轻判,难道不怕御史们诟病吗?”曹横此时的怒气,大概就是因为刚才甘奇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模样。
其实甘奇并未变现出什么得意洋洋的模样,最多算是懒得理会。但是曹横的感受就是得意洋洋,甘奇的得意,曹横岂能不怒?
“曹掌舵,吴推官此时有要事在身,正在包待制公房里。案件也是包待制亲自审理的,曹掌舵又何必为难小人呢?”衙差耐心分说。
曹横左右踱步两番,回头看了看衙差,忽然开口问道:“你且与我说实话,那甘奇是不是认识开封府何人?”
曹横当真不傻,许多事情能猜到十之**。
衙差倒也直白,点点头答道:“曹掌舵,不瞒您说,小人曾经在开封府见过这个甘奇,见他与包待制有过交谈,显然这个甘奇是认识包待制的。”
曹横恍然大悟,咬牙说道:“难怪,难怪这厮在某面前还敢如此,原来是有靠山,好大个靠山,常人都说开封府包拯一向铁面无私,哼哼……原道也不过如此。”
衙差闻言大惊,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曹掌舵慎言,曹掌舵慎言。”
“哼!”曹横已然不理会这个衙差,对着开封府吐得一下口水,转头又道:“走!”
曹横负气而走!留得那衙差一脸苦涩,还不断吩咐左右同僚不要乱传话语。
此时遇仙楼里,雅苑偏僻处的厢房之内,李一袖与萧九奴对坐。
李一袖轻轻抚琴,门外落起了细雨,细雨成了帘幕,把院子里的绿黄颜色加上了一层朦胧。
少言寡语的小姑娘有些惴惴不安,思绪繁杂,时不时叹息几声。
李一袖停了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屋外细雨,开口说道:“那位甘公子莫不是反悔了?昨日就该来了,待得今日却还未到。”
萧九奴点点头,说道:“许是太贵了。”
李一袖闻言叹道:“一千二百贯,妈妈出价是真有些高了,稍后我去与妈妈说说,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数降低一些。”
萧九奴却摇摇头说道:“罢了,低又能低到哪里去,又何必去为难人。百亩的良田,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又有何人愿意拿来换一个青楼女子。”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李一袖轻起一些唱腔,无奈悲伤,悲的不仅仅是萧九奴,也悲的是自己,落入风尘,成了商品,还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萧九奴坚定了一下面色,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姐姐,我与那甘公子不过匆匆两面,哪里能用得上《长恨歌》来说。”
李一袖也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男人本就如此,姐姐也算是见惯了风月,昨日说那海誓山盟,转头就到了九霄云后。负心薄幸,如此而已。皆是你我的命运。此恨绵绵无绝期,来生愿生良善家。”
萧九奴点头应答:“嗯,姐姐说得对,只愿来生在那良善家。”
两人相视一笑,笑虽然苦,也算得上是互相安慰。
李一袖的琴声又起,叮咚而鸣,唱的是白居易,说的是《长恨歌》。六宫粉黛无颜色又何如?从此君王不早朝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男人不过如此。
遇仙楼前厅,甘奇却到了,甘霸等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而来。
徐娘半老的妈妈,两撇八字胡的账房,浑圆的遇仙楼东家,也都到了。
妈妈满脸的脂粉随着笑容不断剥落,口中连连再说:“甘公子,奴家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已然落座的甘奇,并不多言,直接说道:“多少钱?”
妈妈看了一眼肥胖得浑圆的东家,开口道:“一千二百贯。”
甘奇稍稍沉默了片刻。
妈妈连忙又道:“甘公子放心就是,百分之百的雏儿,十六年华,吹拉弹唱样样俱佳,值当得紧。”
甘奇忽然开口又问:“李一袖多少钱?”
妈妈闻言一愣,连忙说道:“甘公子说笑了,李大家乃是我遇仙楼的头牌,可不卖。”
“不卖?”甘奇问道。
妈妈摇头:“不卖不卖,当真不卖。”
甘奇转头去看了一眼哪个肥胖的东家,再问:“当真不卖?”
妈妈也看向了东家,却听东家摇头晃脑问道:“甘公子出得多少价钱?”
“那得看你遇仙楼要价多少?”甘奇要买李一袖,显然是有打算的。
妈妈听得东家有卖李一袖的意思,连忙说道:“甘公子,一袖姑娘虽然已经二十有四,但一直是我遇仙楼的头牌花魁,也从未出阁,可不便宜呢?”
“二十有四?此时不卖更待何时?还能红得几年?此时当红之时不卖,再过两年,怕也就与你一样成个老妈妈了,只能做些调教小姑娘的差事了。”二十四岁,这个时代的大龄剩女了。
“甘公子,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遇仙楼就靠着一袖姑娘赚钱呢,轻易卖了,我遇仙楼岂不是喝西北风了吗?”
谈判而已,甘奇只是笑答:“遇仙楼就靠一袖姑娘赚钱了?那过两年岂不是真要喝西北风了?”
妈妈被甘奇这一语堵得不知如何答话了,回头看了一眼东家。
东家想了想,忽然抬手,说道:“一万五千贯,甘公子带走。”
“一万五千贯?”甘奇问道,汴梁城几十亩的大宅子,大概也就这个价格了。
“一文不少。”东家答道。
“行,成交。”甘奇起身招手,甘霸已然在开箱子。
妈妈连忙问道:“那……那九奴呢?甘公子还要不要?”
第七十一章 什么是大明星?
“九奴我也要,一共一万六千贯,两个人我皆带走。”甘奇答道。
妈妈又看了一眼东家,东家点了点头。妈妈连忙换成了一副大笑脸:“甘公子大气,奴家在这汴梁城活了几十年,就没有见过如甘公子这般爽快的人。甘公子以后可要常来啊,虽然我遇仙楼没有了李一袖,但是可还有不少好姑娘呢,甘公子看了一定会满意得紧。”
甘奇点着头,看甘霸在点钱。
甘霸点完钱,妈妈接着点,妈妈点完钱,账房接着点。一万六千贯,一文不少。
妈妈飞奔往后院而去,细雨依旧,妈妈也顾不得雨滴,廊道都不走,直接穿院而行。
小厢房内,两个正在唏嘘长叹的姑娘见得妈妈来了,连忙起身见礼。
“别愣着了,赶紧的,收拾东西,甘公子来了,命好啊,命好,老妈妈我昔日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妈妈说道。
萧九奴闻言发愣,李一袖连忙上前去拉了一把,说道:“小妮子,你还愣着作甚,快呀,收拾东西走吧,记得多回来看看姐姐,姐姐替你高兴呢。”
边说着,李一袖似乎湿了眼眶。
却不想一旁的妈妈开口说道:“一袖啊,你也去收拾东西吧,要说这甘公子,当真是舍得,一万五千贯的价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什么?妈妈此言何意?”李一袖也有些愣了。
妈妈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还能说什么?甘公子把你赎了,都走吧,跟着甘公子去过日子吧。”
“一万五千贯?”李一袖不敢相信。
妈妈点点头:“嗯,一万五千贯,毫不犹豫,现钱立付。”
这回轮到李一袖愣在了当场。
还是一旁也红了眼眶的萧九奴破涕为笑,上前拉了一了李一袖,说道:“姐姐,你也别愣着了,快回房收拾东西吧,你的东西可比我的多,别让人家等久了。”
妈妈也在一旁说道:“你也别愣着了,回房去吧,值钱的都带上。没事也多回来看看,不枉妈妈我教导你们这一身的技艺。”
李一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恍恍惚惚走出房门,往自己房间而回。
两个姑娘大包小包收拾着。
甘奇在前厅一杯接着一杯喝茶,那肥胖浑圆的东家陪在一旁,说道:“甘公子,要不要到大晟府去消籍啊?”
“大晟府?官妓?”甘奇问道。大晟府,就是大宋朝掌管音乐的衙门,也管理一些皇家娱乐活动,庆典活动。所谓消籍,就是把乐籍消除,成了良家女子。妓女从良,就是这个意思。
乐籍,自然就是贱籍。大晟府管理的官妓,大多来自罪犯家眷,普通罪犯,犯官,乃至战争俘虏。若是罪犯少的时候,也会花钱去买。大晟府其实并非是一个管理官妓的衙门,更多是管理音乐词牌舞蹈之类,后来有一个著名的大词人周邦彦,就提举过大晟府,既是大晟府的主官。
东家含笑答道:“若是甘公子要消籍,在下可以代劳。”
甘奇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此时两个姑娘终于出来了,后面跟着无数小厮大包小包,一旁的甘霸也连忙带人去接过东西。
甘奇看了看这两人,起身自言自语的笑:“祝英台有了,梁山伯也有,齐活。”
为何甘奇偏偏看上了李一袖来演梁山伯?只因为那一日李一袖冲进门来帮萧九奴答应了此事,那时候的李一袖,当真有些这个时代女子少有的英气,梁山伯就需要这么一股子英气。甘奇一眼看中。
门外牛车一辆,等候多时,两个姑娘还是恍惚模样,呆呆木木就往牛车而上。
大宋朝缺马,马匹是战争最重要的资源,属于官府严格的管制品。民间极少私有马匹,甚至连官员也只能坐牛拉车,骑乘的,多是驴。
带着两个女子回家的甘奇,忽然感觉有些尴尬,家中还有一个吴巧儿,也不知吴巧儿见到这一幕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尴尬是尴尬,但是这人都买回来了,也唯有往家去,到得家中,甘奇还得吩咐吴巧儿给两位姑娘安排厢房住处。
吴巧儿并未多言,只是反复盯着两位姑娘看,似不情愿,却又勤快。
吴巧儿一边安排着,还抽空来问甘奇:“乖官,这般花了多少钱?”
甘奇面对吴巧儿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含糊一语:“没花多少钱。”
吴巧儿低头又去忙碌。
甘奇连忙出门而走,感觉心中有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门外甘霸还在探头探脑往里面看,见得甘奇出来,问了一句:“大哥,巧儿姐没有打你吧?”
“胡说八道。”话音还在,甘奇抬手便是一下。
甘霸闪身一躲,脑瓜子还是挨了一计,撇嘴说道:“大哥,你也真是厉害,放着巧儿姐在家不顾,还花这么多钱又买了两个回来。依巧儿姐以往的脾气,非抄起棍子打你不可。”
甘奇摇摇头说道:“我这也不是为了发家致富吗?”
甘奇说完这一语,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买人回来发家致富,还真有些不合适,又道:“我这是救人水火,顺便发家致富。”
甘霸闻言问道:“大哥,你也准备开个青楼不成?”
“青楼?那太下乘了,我是要开个剧院,进军影视圈,发展娱乐行业,还要顺便培养几个一线大明星。”甘奇这么说完,自己都感觉舒服多了,心虚感也没有了。
“大明星?大哥,什么是大明星啊?”
“大明星就是人人都喜欢他们,趋之如骛,花钱如流水,开演唱会,办粉丝见面会,卖握手券……反正大明星,走哪都赚钱,走到哪赚到哪。”甘奇说道。
“真这么赚钱?能把一万六千贯都赚回来?”甘霸有些不信。
“嘿嘿……别说一万六千贯?十六万贯,一百六十万贯,都不在话下。”甘奇说道。
甘霸一脸怀疑说道:“大哥,我是想相信你的,就是……我是真的愿意相信大哥话语的,就是……就是这一百六十万贯,也太……反正我难以相信。”
甘奇看了看甘霸,懒得理会,再入汴梁城,去寻苏轼。
第七十二章 我有办法
甘奇把苏轼找来了,两人进了书房,开始研究戏曲的事情,苏轼是那种听遍天下词牌的人。
而甘奇是那种京剧、越剧、黄梅戏、豫剧都有涉猎的人,甚至评剧也听过不少。也是甘奇以往生活的那个年代如此,稍稍有些文化的老一辈人,都会涉猎这些东西,还有相声之类,其中还有一个很大时代门类,那就是样板戏。甘奇小时候随着父母与爷爷奶奶,当真是耳濡目染。
甘奇兴许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票友,但是记忆里咿咿呀呀,甘奇还是熟悉非常,自己也开口能唱许多段落。
话本是现成的,甘奇已然咿咿呀呀在唱,其实戏曲也是有规律的,每一出戏,并非每一段都要有不同的唱腔,也是有不同的曲牌,来回换词。再根据情绪与剧情高低,唱腔也会有区别。
如苏轼,那就更是信手拈来,哼的都是当今流行的曲调,甚至根据曲调,苏轼还会动笔稍稍改一下对白的词句长短。
苏轼也会对甘奇哼唱出来的曲调点评一二,那些调子好听,那些调子不好听,苏轼的鉴赏能力极佳,苏轼大概就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审美了。
哼得片刻,甘奇便吩咐伺候的丫鬟把李一袖与萧九奴唤来。
这两个女子,刚入甘家,还在一张紧张状态,有些不知所措,落座书房,动作拘谨,谨小慎微。
甘奇却不管这么多,大大咧咧就开口:“二位姑娘,我与子瞻兄哼唱一些曲调,劳烦二位记成曲谱,然后配上乐音,再唱一唱。”
这也是为何甘奇要急着把两个人买回来的原因,因为甘奇不熟悉这个时代的曲谱,宫商角徵羽,甘奇几乎一窍不通,所以把自己哼的曲调变成谱子,再配上和弦与音乐,那只能这两个姑娘来做了。
两个姑娘只管点头干活。
甘奇已然在哼,苏轼也在哼哼唧唧。两个男人唱曲,虽然不至于五音不全难听至极,但是多少缺了一点柔美与味道。
待得李一袖与萧九奴再重新哼唱一遍,味道已然不同。
才刚刚一段,甘奇已然开口:“好,好,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么回事。”
苏轼也是大喜,笑道:“甘兄,快写下来,开场就这一段了,就是这么唱。”
便是李一袖闻言,也连忙去写,把刚才的曲谱记录下来。
苏轼与甘奇,这就算是在作词作曲了,只是甘奇借鉴的多,原创的不多。
四人忙活起来,书房里却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吴承渥,此时的吴承渥哪里还读得进书,只听得那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吴承渥就没有了读书的心思,频频转头去看作词作曲的甘奇与苏轼。
也是书房太过吵杂了些,打搅了吴承渥读书。
甘奇看得吴承渥频频回头来看,转头说道:“吴兄就别看了,好好写文章,你写的那刑赏忠厚,越写越差了。”
吴承渥连忙低头去写,口中还答:“先生,我这两天查了许多书籍,这篇新的已然写就,还请先生过目。”
甘奇自己也伏案在写词,只答:“给子瞻看看。”
吴承渥连忙把自己新写的文章拿给苏轼去看。
苏轼接过一看,眉头一皱,说道:“这个……还需要努力努力。”
吴承渥本是一脸期待,听得苏轼之语,面色一沉,又道:“不知何处还需要努力?”
苏轼抬手指着文章说道:“刑之道,在于疑,何为疑?其实就在于公平公正,以念人善为准,不以人恶为准。”
甘奇闻言随口接了一语:“人之初,性本善。刑疑付轻,要以人性本善为出发点。”
这一句很简单,来自小孩子读的《三字经》,只是《三字经》在北宋朝还未成书,甚至到南宋朝都未成书,得到南宋后期,才真正成书。
苏轼听得甘奇六个字,点头答道:“对,就是这个道理,人之初,性本善。”
吴承渥听得一愣一愣,躬身一拜:“还请二位先生教导,刑疑付轻与人性本善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分说?”
苏轼闻言一愣,看了看甘奇。
甘奇也是眉头一皱,答道:“那你就不要写什么人性本善了,就写宁可放过一千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吴承渥又是一拜:“还请甘先生教导,这般该如何去写?”
苏轼与甘奇两人对视而摇头,甘奇又说一语:“你先自己写,写了再说。”
吴承渥恭敬一礼,点头去写,抓耳挠腮。
甘奇与苏轼,又开始咿咿呀呀哼唱了起来,时不时还击掌相庆,说着“这般好、那般好”的话语。
吴承渥晚间回家,连忙去给自己的夫人汇报工作。把今日在甘奇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通。
赵大姐闻言浅笑:“呵呵……甘奇终于不演猴戏了?”
吴承渥深以为然,点头答道:“还是夫人高明,今日就听那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便知这位甘先生才华满腹。可还不止这些呢,那个苏轼与甘先生两人对坐商谈,佳句频出。听得我在一旁连写文章的心思都没有了。”
赵大姐闻言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唉……甘奇这般用心良苦,只不过就是不想与我赵家结亲,夫君,你说我们老赵家的女儿,当真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吴承渥闻言,连忙义愤填膺说道:“如夫人这般女子,世间哪里寻得到?又岂是一般人家姑娘可比?我能娶得夫人,那是上辈子修的福气。”
赵大姐一听,眉飞色舞,却又有怒:“对啊,我老赵家的姑娘,哪个不说好?他甘奇这是不识好人心,岂有此理。”
吴承渥听得自己老婆好像要生气了,连忙打个圆场:“夫人,甘先生兴许只是不知小妹的好处,如甘先生这般大才之人,娶妻自然是有要求的,想的是一个知书达理、也有满腹才华的姑娘家。”
赵大姐闻言,又道:“这不是巧了吗?我家小妹就是知书达理、才华满腹,配他甘奇岂不是正好?”
吴承渥想了想,答道:“小妹诸般的好,奈何甘先生不知,错过了好姻缘。”
赵大姐听得这一语,想了想,问道:“那如何教他知晓小妹的好呢?”
“这个……这个……当真有些难。”吴承渥答道。
赵大姐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我有办法。”
第七十三章 妻弟宗实设宴相请
日进斗金的相扑场,今日终于选出了六十四强,相扑场也停战了两日,开始继续造势。
甘奇亲自安排这些造势活动,一面一面的大旗子,又开始扛着满汴梁城跑,锣鼓随行,每一面旗子上面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比如“封丘刘廷龙”、“阳武冷甲鱼”、“中牟李高阳”、“汴梁刘贤山”……当然,也还有“陕西周侗”。
大多都是京畿附近的人士,也多是汴梁城里有名有姓的相扑高手。
声势浩大的巡游,已经把气氛推向了最高点。
城内的说书人,更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说着这些高手的故事,比如刘廷龙,昔日在汴梁城的相扑场如何了得之类。当然也少不了那个狂妄嚣张的周侗,听说周侗在打败大侠草上飞之后,更是目中无人了,甚至说打遍汴梁好汉,只需要一只手即可。
相扑场旁不远,又有七八亩地的禾苗被拔光了,开始挖地基,中间一个阶梯形状的建筑已经开始在夯土。
这就是甘奇设计的剧院了,阶梯形状的土台,到时候铺上青石板,再安上座椅,就是一排一排的观众席,到时候还有巨大的木柱支撑起的二楼雅间贵宾室以及房顶。
忙碌了一天的甘奇,回到家中,又继续开始哼唱曲调。
狄咏来了,在客厅落座,等得甘奇过来,开口问道:“大哥,最近人手实在不足,是不是把在国舅府盯梢的人都撤回来帮帮忙啊?”
甘奇闻言摇头:“继续盯着,最近会试在即,更要盯紧,就在这段时间了。”
狄咏也不知甘奇到底要盯什么事情,便问:“大哥,到底盯些什么事情啊?大哥若是说清楚些,下面的人也好做事。”
甘奇问道:“最近曹家府邸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狄咏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对劲的,大户人家的宅院,不都是那样,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甘奇想了想,又道:“主要盯着曹家关于女子的事情,其他事情可以不管。”
“大哥这般说,我便清楚了。”狄咏点头说道,却又眉头一皱,再道:“要说不对劲,倒也有些不对劲,每天入夜的时候,曹家宅子里总能传出一些女子的喊叫声,但是曹家宅子太大,也听不真切。不过这般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哪个大户人家不管教下人?惩罚下人的事情,也是常见得紧。”
甘奇闻言,连忙说道:“对,就是这事情,盯紧了。曹家宅邸里若是有姑娘跑出来求救之类,立马带回来。”
“大哥莫不是知道一些什么秘辛?”狄咏问道。
甘奇摇摇头:“高门大宅里的什么秘辛,我没有什么兴趣。此事关乎一件大案,不是什么秘辛,曹家能不能倒,就靠这一遭了,正是这会试之时,十有**要出事。”
狄咏便也不多问,只点头。
甘奇与狄咏说完话语,正见得吴承渥收拾东西从书房出来准备回家。
甘奇忽然把吴承渥叫住。
吴承渥上前拱手:“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甘奇说道:“这几日你帮我一件事。”
“先生请说,学生自当竭尽全力。”吴承渥这个人在做事这方面来说,那是很靠谱的。吴承渥大概也就是一个做事的人,不是一个谋事的人。往后做官,应该也只能做那些老老实实干活的官职。
“这几日你帮我在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的举子失踪的事情。”甘奇说道。这些都关乎曹家大案。
吴承渥点头答道:“先生可是寻人?可有名有姓?”
“不是寻人,你在这京城几十年,文人圈子都熟悉,便问问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哪个圈子的举人这些天失踪了。”甘奇嘱咐道。
吴承渥恭敬一礼:“学生一定竭尽全力去帮先生打听。”
“多谢。”
“先生客气了。”吴承渥起身便去赶城门。
甘奇这般前后安排,便是因为头前思来想去,想那位曹家大国舅为何好好的国舅爷不当,非要到深山老林里去求仙问道。
这个问题就是扳倒曹家的关键,甘奇依稀记得一些事情,牵连一桩案件,这桩案件也牵涉到开封府包拯,也正是会考的时候发生。
包拯这次知开封府,时间并不长,过不得多久,包拯就要升官了,升为御史中丞,之后更是接替了韩琦的职位,任职三司使。
能在包拯当开封知府的时候发案,还要是会试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么一小段时间了。
甘奇想得这些事情,便是更加笃定最近曹家国舅爷要犯案,案件还与一对举人夫妇有关。
前后安排妥当之后,甘奇就等着机会了。甘狗儿这一遭能不能从开封府出来恢复自由身,也在这一遭。
翌日大早,吴承渥下午才到甘奇家中来,与甘奇说道:“先生,今日学生打听了一个上午,到没有听说京城里哪个举子失踪的事情。”
甘奇微微有些失望,又道:“那还得劳烦吴兄继续打听一下。”
吴承渥点头应答:“先生放心,学生在京城士子圈里熟人众多,此番都交代过了,但有这般的消息,必然有人告知于学生。”
甘奇点头:“有劳了。”
吴承渥摆手说道:“些许小事,算不得什么。学生还有一事与先生说。”
“吴兄说就是。”
“今晚妻弟宗实设宴相请,还请先生一定赴宴。”吴承渥说道。
“宗实?赵宗实?”甘奇问道。
“正是宗实,宗实向来喜欢结交德才之人,头前听得先生大名,仰慕多日,此番听得学生与先生相熟,特地委托来请,还请先生赏光一会。”吴承渥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甘奇,生怕甘奇拒绝了。便是这个宴请,其中缘由,显然不是他说的这样,而是另有内情。这大概就是赵大姐的办法了。
吴承渥怕甘奇拒绝,但是甘奇岂能拒绝?赵宗实是谁?未来的大宋官家、皇帝陛下。所以甘奇答道:“定当赴约。”
“多谢先生。”吴承渥心中大喜,总算没有把赵大姐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第七十四章措手不及
白矾楼,也叫樊楼,地处汴梁中心御街的北边。这座楼宇是汴梁城里的标志性建筑,高三层,却又不止一栋,而是五栋,其中还有高空飞桥相通,乃是汴梁七十二名楼正店之首。后来宋徽宗与名妓李师师的幽会之处便是这里。
之所以叫白矾楼,便是因为原先这里并非酒店,而是商人卖白矾的地方,后来才改建为酒店,汴梁人叫习惯了,便称之为白矾楼。
这里离进士放榜的东华门很近,之所以东京有七十二家正店名楼,是因为宋朝酿酒需要官府批准,东京汴梁城内,有官府批文可以酿酒的店楼,正好七十二家。
白矾楼之所以居首,也是因为他们家酿的酒是汴梁城内最好的。
今日赵宗实的酒宴就在白矾楼内,这也是甘奇第一次到白矾楼来,五栋高楼,有寻常酒肆,有会客雅厅,有花魁闺房,还有看杂戏的楼台,看歌舞的大厅,应有尽有。
汴梁内城之中,这里才是真正达官显贵聚会娱乐消费之处。
白矾楼的夜,灯火通明,歌舞喧嚣。
赵大姐笑意盈盈给甘奇介绍着赵宗实,两人拱手寒暄几番。
甘奇也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宗实,圆润的脸,两撇八字胡,颌下还有山羊胡,脸侧鬓角浓郁,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模样,若是仔细打量,鬓角与山羊胡中间,还有许多胡茬。
显然这个造型是经过精心修整的,若是不修整,赵宗实必然有一下巴的虬髯大胡子。若是那般,赵宗实应该会看起来有几分凶悍模样。
酒菜上来,舞姬在头前偏偏起舞,乐队吹拉弹唱。
老实人模样的赵宗实,一笑起来,更显得几分憨厚,口中笑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少年风流,名不虚传。”
甘奇便也答道:“大将军谬赞了,在下见大将军,才是英武不凡!”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甘奇之所以称呼赵宗实为“大将军”,是因为赵宗实现在是有官职的,右卫大将军,当然,这只是一个虚职。
此时一旁的赵大姐不断给赵宗实使眼色,赵宗实收到眼色,开口说道:“我见甘先生如此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婚配?”
甘奇一听,心中暗想: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说到正题了。这赵大姐真是狠,连自小就入宫的赵宗实都搬出来了。
便听甘奇一本正经答道:“男儿大业未立,何以家为!”
“哦?不知甘先生所谓男儿大业是指何事啊?”赵宗实又问。
“东华门外唱不了名,不能为国效力,岂不是庸碌一生无所作为?”甘奇答道。
赵宗实闻言连连点头,这一语他倒是极为认同,不仅他认同,整个大宋朝的文人肯定都会认同。所以赵宗实说道:“此言大善,男儿便当立大志,儿女情长比起家国大事,算不得什么。”
赵大姐一听,急得连忙开口:“咳……咳咳……”
赵宗实面露尴尬,又道:“但是呢……是吧……古语有言,成家而立业,先成家,便是后顾无忧,再立业,便可一心求索。”
此时赵大姐又面露微笑,慢慢点头。
甘奇看着赵大姐,心中不知何想,再看赵宗实,却也只能点头:“大将军说得极是。”
“嗯。”赵宗实点着头,组织一番话语,又道:“能配甘先生如此大才者,当也要才德兼备之女,大姐,这汴梁城哪家有才德兼备之女啊,不妨为甘先生寻觅一二。”
这回是真来了,甘奇心中苦,脸上也不太好看,连笑脸都装不出来了。这位赵大将军,还真有点不好得罪,该怎么逃出这一遭,甘奇已经想破了脑袋。
一旁还有赵宗汉含笑不语,等着看戏,赵宗实便是赵宗汉的哥哥。
赵大姐早就等着这一句了,却还故作思索,想来想去,答道:“汴梁城内,才德兼备之女,倒是难寻,可惜可惜。”
赵宗实闻言叹息:“唉……有德之女不少,有才之女鲜见,既要有才,又要有德,那便是凤毛麟角了,世间少有啊。甘先生,可惜了。”
甘奇看着姐弟俩一通眼,并不说话,也知道接下来就不可惜了。
果然,赵大姐再开口:“弟弟说得是,才德兼备之女,自是凤毛麟角,但是我老赵家,乃龙凤之家,就出凤毛麟角,咱家小妹宗兰,便是这般凤毛麟角的人物,饱读诗书不说,德行更好,还生得个倾国倾城。只是啊,小妹一向眼界甚高,不过以甘先生这般大才,兴许小妹也愿意考虑一番。”
“对,大姐不说,我还忘了,咱们家小妹,当真冠绝汴梁城,才华不逊男儿,可以考虑考虑。”赵宗实其实真是个老实人,真正的老实人,今日这般演技,实在是为难他了。
甘奇也知道戏演完了,轮到自己说话了,开口答道:“东华门外若是唱得大名,才有资格谈论这些啊,否则苟活于世,不敢耽误佳人。”
赵宗实看着甘奇这般大义凛然的模样,打自内心里喜欢,点头问道:“此番甘先生会试可有信心?”
“没有。”甘奇答得斩钉截铁,又道:“天下人才辈出,学富五车者数不胜数,在下年少学浅,不敢妄自尊大。”
赵宗实只以为甘奇是在自谦,摆手笑道:“年少不一定学浅,那一日王府之中,便是欧阳学士也对甘先生赞誉有加,此番会考,以甘先生之才,不在话下。”
甘奇还是答道:“朝廷科举,并非几首诗词文章便可得中,考不上也是正常。”
此时的赵大姐,早已面色难看起来,听得甘奇一通说,面色越发难看。
忽然赵大姐站起身来来,开口问道:“甘奇,你倒是用心良苦啊,还敢骗人,骗谁不行,还骗得我头上来了。”
“不知大姐所言何意?”甘奇心知不好。
果然不好,赵大姐先是装作大怒模样,然后怒道:“我已派人到开封府去问过了,本想打听一下你乡试第几名,未想到你连乡试都未考,岂能考会试?你如此奸猾,朝廷岂能用之?待得我弟入宫禀奏官家知晓,叫你一辈子也唱不得大名。”
这!打得甘奇措手不及。
赵宗实也是眉头一皱,问道:“甘先生当真没有考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