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他娘也行?
偏厅里,长乐捧着《秋兰赋》,看了看,说道:“也不知哪里就写得好了,小妹,你来看看。厅内人人都夸,大姐我怎么没有看出个好来?”
小妹永嘉微微一叹气,对于这个不怎么读书的大姐也是无法,接过《秋兰赋》,看了片刻,微微惊讶起来,便是读了又读。
一旁的长乐问道:“小妹,刚才你说甘奇的词是屈原的《天问》,那这《秋兰赋》又是谁的?”
永嘉摇摇头答道:“这赋写得极好,颇有曹子建之风。”
“又是别人的?曹子建的?可是曹操那个倒霉儿子?”大姐问道。
永嘉看了看自己的大姐,答道:“不是曹植的,是甘奇自己写的。”
“那你又说曹子建做什么?”大姐没好气说道。
永嘉却已起身:“大姐,你多读点书吧,多读些书,与姐夫也能聊得来一些。”
说完永嘉已然转头而走。
却把这大姐气得说道:“好你个小妮子,大姐为你忙前忙后,操不尽的心,你还来编排我。拿了东西也没有一句谢,说走就走了。”
却听已经到偏厅门口的永嘉回头一语:“多谢大姐。”
“这还差不多。”大姐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是真疼爱这个最小的妹妹。家中男儿二十多个,女儿五个,似乎就属这个刚满十七的小妹最惹人疼爱了。
第二天大早,甘奇起床,在苏轼家中吃了个早饭,便告辞而去。走之前还嘱咐了苏辙写话本的事情。
逼得苏辙才起床,唯有拿起笔开始写《梁祝》。
苏辙埋头苦写,甘奇开开心心哼着后世《梁祝》的曲子就出了城。也不知昨夜汝南郡王府发生过的事情,更不知汝南郡王还派人来请过他。
大哥彩坊里转悠一圈之后,甘奇就往工地而去。
半道就碰到了狄咏,狄咏开口就说:“大哥,周侗头前与我说,说他想进汴梁城走走,呆在村里实在难受。”
甘奇闻言答道:“不可,头前可有不少人认识他了,进城去万一被人碰上了,岂还能出得来。”
狄咏闻言大笑:“哈哈……大哥,现在周侗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甘奇闻言一本正经说道:“你可不能幸灾乐祸,小心明天让你也名动汴梁城。”
狄咏闻言连忙双手直摆,口中说道:“大哥,大哥,我可不想名动汴梁城,您行行好,饶我一回。我再也不幸灾乐祸了。”
甘奇点点头,往工地走去,左右看了看,说道:“再有十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狄咏也认真想了想,答道:“十天足够了。”
“你去寻一个布店,做上百十面大旗,再寻些牛皮大鼓来,要弄个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的场面。”甘奇已然在做最后的布置了。
“鼓倒是好说,到军中借一些,刚好有几营西军更戍入京,有几个老熟人。不知大旗上面要写些什么呢?”狄咏说道。
“写天下第一武道会啊,留个三十二面,待得有了三十二强,便把这些人的名字与籍贯都写上去,到时候再派人扛着大旗,满汴梁击鼓游街。定要弄个声势浩大。”甘奇吩咐着。
狄咏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看着甘奇,大拇指已经竖起来了:“大哥,高明啊!几十面大旗,写上名字,击鼓游街。如此手段,当真高明。”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游街之事这几天就要开始,先造势。”甘奇说道。
“大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妥妥帖帖。”狄咏答道。
“记得回家与狄枢密说一说,到时候开幕之时,一定把狄枢密请到场。”甘奇嘱咐着。
狄咏忽然面色有些沉,说道:“此番我父怕是在京城留不得多久了。”
“为何啊?怎么回事?”甘奇急问。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那欧阳修与文彦博,欧阳修此番又上书攻讦我父,说我父之前不该在相国寺避水灾。又有谏官说我家狗长出了角,廊柱里生出了半夜发光的玉灵芝,还有人说见过我父穿黄袍。文彦博更是直接在官家面前说我父是周世宗之太祖。此番我父怕是要被贬出京城了。”狄咏说得是咬牙切齿。
甘奇张大了嘴巴,说道:“我去,这他娘也行?”
这是人话吗?说别人家的狗长了角,说别人家有半夜能发光的玉灵芝,还说别人穿了黄袍。文彦博更是直接在宋仁宗面前说狄青就是昔日周世宗手下的赵匡胤。
这岂不就是直接在说狄青要黄袍加身谋反吗?
这些言论,甘奇听来完全就是在搞笑。这大宋朝,一个狄青,一个岳飞,事情为何就是这么可笑?
但就是这么搞笑的言论,已然就要吓得狄青惶惶不可终日了。头前狄青还多是心中积郁,这么一来,难怪狄青就要病死了。
狄咏开口怒骂:“他娘的,若是来日我能得势,这些老狗,一定把他们的嘴都撕烂。”
甘奇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说道:“刚才你说有西军更戍入京?”
狄咏点头:“嗯,几营而已,三五千人罢了。河朔也有更戍入京的,八千多人。江南也有几千人入京,西军最少。”
“千万不要去借鼓,宁愿到城里去买鼓,也万万不可到军中去借。”甘奇嘱咐一语。
狄咏会过意来了,连忙答道:“对对,大哥说得对,这鼓当真借不得。那些狗官的嘴巴,指不定还能说出啥来。”
说完这一语,狄咏又道:“大哥,你点子多,办法多,脑子聪慧。能不能想个办法帮一帮我父亲?”
甘奇摇头叹气,此时的甘奇,想帮狄青?岂不是天方夜谭?
狄咏见得甘奇摇头叹气,也跟着低落起来,拳头攥得紧紧。
甘奇见得狄咏这般模样,安慰一句:“赶紧加快速度,把武道会之事做好,就算要贬出京城,也让狄枢密先消解一些郁气。只要人平安,什么高官厚禄的,看淡了去。”
甘奇话语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控制不住还是在给狄青想办法。
狄咏点点头,也唯有如此了。再如何怒的狄咏,心中有一语,却又不敢说出来。就算失去了理智,狄咏也不敢胡乱说话。兴许甘奇一语说得对,只要人还在,高官厚禄当真要看淡了去。伴君如伴虎,当真不假。
两个人长吁短叹,相对无言,唯有抬眼去盯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
忽然大路之上走来了一行人,头前一人衣着华贵非常,年纪不大,身后跟着的小厮十几人之多。
更有小厮飞奔往前,到得甘奇身边,问道:“诶,甘家村可是往这里走?”
第四十七章 世子赵宗汉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厮,便也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那一行人,回问道:“你们去甘家村作甚?”
小厮寻人问路,毫无礼节与尊称,本就嚣张非常,显然平日里也多是这般做派,见得一身老儒衫的甘奇还回问自己一语,皱眉答道:“你管爷去甘家村作甚,爷只问你甘家村是不是往这里走?”
甘奇闻言,并不再理会,只是扭头继续看着工地。
不想那小厮见得甘奇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恼羞成怒,出手就要来抓甘奇的后背。
只是这小厮还未抓到甘奇后背,手臂已然被狄咏拿住,还听狄咏怒道:“岂敢对我大哥动手动脚?”
小厮抽了一下手臂,抽不出来,更怒几分,挥起另外一只拳头就往狄咏砸去。
这一砸不要紧,只是没有砸到狄咏,反倒把狄咏给惹怒了,拳脚也不出,只是往前一送,那小厮已然摔了一个狗啃泥。
被摔得昏昏蒙蒙的小厮爬了爬,直接坐在了地上,回头就喊:“世子殿下,这般乡野刁民,竟然敢动手打人。”
世子殿下?甘奇回头看得一眼,那世子殿下当真快步上前,看了看地上的小厮,抬头看着甘奇,却并未发怒,而是问道:“缘何动手打他?”
甘奇答道:“本就无礼,口出恶言,还先动手,自然挨打。”
“如此说来,这恶奴倒是该打,但也不该你们动手打,你唤何名?”世子殿下问道。
“在下甘奇,不知当面是哪里世子?”甘奇答道,心中也在思虑,打了一个世子的仆人,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看这个世子是个什么秉性。但是甘奇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狄咏去扛,只能自己来扛,因为狄咏身份太过敏感。
世子殿下听得“甘奇”二字,眉头一挑,并未立马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几番。
打量得甘奇不明所以,甘奇问道:“世子殿下可认得在下?”
这位世子却不答甘奇话语,而是说了一通甘奇摸不着头脑的话语:“看你穿着,家境一般,看你身材,颇为高大,看你面相,一般中上,看你谈吐,不卑不亢,看你性格,嫉恶如仇,看你行事,敢于担当。倒是不错。”
“什么不错?”甘奇疑问。
“人还不错。”世子答道。
狄咏接了一语:“我大哥人自是绝顶的好。”
不想这位世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大姐吩咐我来寻一个名叫甘奇的才子,说让我看看什么出身,什么品性,什么模样。此番倒也看到了,该回去交差了,告辞。”
“你家大姐又是谁?”甘奇还是疑问,一头雾水。
这位世子还是不答,而是总结了一语:“诸般都挺不错,唯独穷了点。”
这位世子看出了甘奇的穷,在于甘奇还穿着昨日那一身几十年的老儒衫。
狄咏闻言不快了,说道:“你说谁穷呢?我大哥才不穷,我大哥有的是钱。你看头前,这么大的相扑场,我大哥出钱建的。”
这位世子闻言一愣,注意力都被不远的那座巨大的相扑场吸引过去了,看得片刻,问道:“我还以为这是朝廷建的禁军堡寨之类的,来时还在疑惑为何朝廷要在城外建堡寨。原道是个相扑场,这般大的相扑场。得坐多少人啊?”
狄咏闻言一脸得意之色,大手一挥:“两万人不在话下。若是挤一挤,三万人也坐得下。你可还觉得我大哥穷吗?”
世子闻言,嘴巴微张,回头看了看甘奇,又去看那座巨大的相扑场,愣愣一语:“有钱也不是这般造的,修这么大一座相扑场,岂能赚钱?”
“自然赚钱,不赚钱修它作甚?”狄咏答道。
甘奇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个世子,还听世子问道:“城外修个这么大的相扑场也能赚钱?城里之人岂能出城来看搏戏?”
狄咏更是一脸得意,准备与之解释一番,甘奇此时却开了口:“不知当面是哪里世子?”
这位世子闻言,立马答道:“我乃汝南郡王之子赵宗汉,且快说说这个相扑场如何能赚钱?”
甘奇先是微惊,但更是疑惑,又问:“不知世子殿下寻在下所为何事?”
赵宗汉眼神还在相扑场上,言语答道:“我大姐看上你了。”
甘奇这回是真惊住了,还未来得及问,就看赵宗汉又道:“呸、呸,说错了,是我家小妹看上你了。”
甘奇已然一愣一愣的。
却听赵宗汉又道:“呸……也不对,也不是我小妹看上你了。是我大姐替我小妹看上你了。也不对……应该是我大姐觉得我小妹……可能……对……可能看上你了。这回说对了。”
“什么玩意儿?到底是谁看上了我家大哥?”狄咏已然被绕晕了。
赵宗汉这回一字一句说道:“我大姐,明白吗?长乐县主?我大姐觉得我家小妹,可能看上甘奇了。所以吩咐我来看看甘奇是个什么样的人?懂了吗?”
“不懂!”狄咏答道。
赵宗汉却又道:“这相扑场到底如何赚到钱啊?”
甘奇倒是听得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又不明白的地方,自己问了一句:“你大姐为何就觉得你小妹可能看上我了?”
赵宗汉眼神还在那座能坐两万人的巨大相扑场上,似乎也着急起来,问道:“甘奇,你能不能先与我说这座相扑场修在城外,到底如何就能赚到钱了?”
“你先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就看上我了?”甘奇也有些着急,这都什么跟什么?
狄咏抽空也来了一句:“你大姐长得漂亮吗?”
赵宗汉似有不快,答道:“我大姐早已嫁人了,孩子都十来岁了,你管她漂亮不漂亮。我家小妹长得漂亮就行了,绝顶的漂亮。”
狄咏点点头:“哦,孩子都十来岁了,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我!就想知道,这相扑场到底如何赚钱!!!!!”赵宗汉一声大吼。
“过几日你来了不就知道相扑场如何赚钱了吗?”狄咏没好气答了一语。
“过几天来?”赵宗汉大声问道。
“十天!”狄咏也加大音量回答。
“走,回家。”赵宗汉大手一挥,转头而去,似有不忿,却又频频回头去看那座相扑场,一脸的好奇。
走得几步,头前挨打的小厮欲言又止几番,还是开口说道:“世子殿下,小人可被他们打了呢?”
“仗着王府不知好歹,活该挨打。”赵宗汉骂了一句,大步而走。
第四十八章 附庸个毛的风雅
甘奇看着头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世子殿下,骂了一句:“妈的,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怎么就看上我了。”
“大哥,你被个孩子都十来岁的老娘们看上了,还是汝南郡王的女儿,这该如何是好啊?这种事情,总不能仗势欺人吧?”狄咏看着远走的赵宗汉,担忧问完,又给出了主意:“大哥,要不你也躲起来?躲得一段时间再说?可不能被一个老娘们毁了清白。”
“谁说我被个老娘们看上了?”甘奇反问一语。
“刚才那个世子说的啊。”狄咏指着道路尽头那一行人说道。
“胡说八道。”
“大哥,当真不躲上一躲?”狄咏看向甘奇的眼神中,带有一种怜悯与可惜。
“躲什么躲?干活去,我得进城一趟。”甘奇一脑子的疑问。
狄咏答道:“大哥,我还是随你进城吧,汴梁城里抢亲的事情可是时有发生的,特别是大户人家抢新科进士,那叫一个凶狠毒辣。我随着大哥身边,定然不教人把你抢了去,清白一定要保住。”
狄咏所言不假,每到东华门放榜的时候,到处都是大户人家说媒之人,直接往家里迎的算是客气,生拉硬拽也不少见。
“你去做那旗鼓之事,只有十天了,不可误事,不用跟着我。”甘奇摇了摇头,往家中而回,终于换下了一身老儒衫,穿起了骚气大粉红,往汴梁城而去。
进城的甘奇,如何也没有闹明白怎么就被人看上了的事情,能问的人也唯有苏家兄弟了,直奔苏家而去。
苏辙正在埋头苦写,写得是抓耳挠腮,苏轼正拿着一本从甘奇家借来的书苦读。苏洵出门为两个儿子“跑关系”去了。
进门的甘奇,便是一通问,问得苏轼苏辙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苏轼试探性问道:“甘兄,你说汝南郡王之女看上你了?还有汝南郡王的儿子上门来寻你?”
甘奇点点头:“大概是这么回事,但是也并非真是看上我了,依照那位世子之言,是可能看上我了。”
苏轼闻言,笑道:“好事啊,这般多好的事情?”
甘奇可当真不觉得是好事,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其中问题就大了。以后汝南郡王的儿子孙子都会是皇帝,汝南郡王的女儿会是什么?郡主?公主?皇姑姑?
皇家的女儿在宋朝可没有那么好娶的,驸马爷也没有那么好当,娶回来可是得供着养,那是姑奶奶。宋朝皇家女儿的飞扬跋扈,那是连宋朝皇帝都看不过眼的。
宋英宗赵曙,也就是现在的赵宗实,临死之前的遗言,竟然都不是交代什么家国大事,而是跟自己的太子赵顼交代,一定要让宗正司这些有关的部门好好管理皇家女儿,要改规矩,要让这些公主郡主们知道伦常有序,不可在婆家不遵长辈,飞扬跋扈。
但是宋英宗死后,这件事情却还没有解决,有关部门还是没有管。
大宋皇家的女儿,那是真惹不起,不是个别惹不起,而是全都惹不起。甘奇这般思想之人,岂能真娶一个姑奶奶回来供奉着?大好青春,总不能供着一个姑奶奶过一辈子?连生理上的事情还要看姑奶奶的脸色。到时候娶个妾都不敢娶,这日子还怎么过?
甘奇听得苏轼之语,没好气说道:“要不子瞻你代我?”
苏轼岂能不懂这些?连连摆手说道:“我不要,还是甘兄你福缘深厚,消受得起,”
苏辙笑道:“若是那姑娘长得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若是长得难看,我劝甘兄赶紧躲一躲。”
甘奇连连摇头:“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就教她看上我了。”
“甘兄不是说仅仅是可能吗?可能而已。不必太过着急。”苏轼安慰一语。
此时门口忽然见得苏洵走了进来,还未进门,已然高兴大呼:“喜事啊,喜事啊,我儿好生厉害,运道不凡,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苏洵几十岁的人了,蹦蹦跳跳就进了家门,当真喜不自禁。
苏轼闻言问道:“爹,什么事情让您老这么开心?”
苏洵见得甘奇在自己家,也不意外,已然再说:“为父头前又去了一趟欧阳学士府中,你道如何?那欧阳学士一见为父,直把你三人夸个不停,还说昨夜在汝南郡王府里,汝南王也直夸你三人,还吩咐人去请你们,却落了个空,汝南王好生失望。昨夜诗会,整个汴梁,就属你们三人最是出彩了。欧阳学士还说,有暇让为父带着你们三人一道上府中拜见呢。”
甘奇与苏轼苏辙对视几眼,三人各自点头,这就算是明白了,连甘奇也明白了。
甘奇面色一沉,一拱手:“伯父,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甘奇出门就走。
苏洵愕然片刻,指着甘奇的背影问道:“子瞻,甘奇这般匆匆而走,是有何急事不成?”
苏轼闻言大笑道:“爹,这段时间怕是看不到甘奇了。”
“为何?”
苏辙也大笑道:“他躲命去了,此番若是躲不过,甘奇这一辈子怕就是毁了。”
苏洵一脸懵圈,问道:“甘奇这是犯了什么大案子?杀人了不成?”
兄弟俩相对大笑不止,前仰后合。
已然走到街上的甘奇,喃喃自语:“他娘的,这回看来是真要躲上一躲了,杀人老子都没有躲过,写首词出来还得去躲。附庸风雅,附庸个毛的风雅啊。”
边嘟囔着,甘奇边往城外飞奔,出城,过桥,准备上大道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到附近寻个地方躲上一躲,天下第一武道会开幕在即,还不能躲远了。
一边走一边算计的甘奇,刚刚走下拱桥,忽然听得身后一身呼喊:“甘奇,等等,正好寻你。”
甘奇回头一看,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到,抬腿就走。
“甘奇,站住,快快快,围起来围起来,莫教他跑了。”呼喊之人,正是带着十几个小厮的赵宗汉。
十几个小厮闻言,蜂拥而上,码头人多得比肩接踵,甘奇还未穿出去,就被堵个正着。
“我说你跑什么呢?我大姐要见你,随我走一趟。”赵宗汉开口说道。
甘奇捏着拳头,正在思考……要不要动手。
第四十九章 你可是看不起我老赵家
甘奇抬头看着赵宗汉,赵宗汉看面相不是一个凶戾之人,还颇有点白面书生的味道,甘奇微微松了双拳,开口说道:“世子,不知你家大姐寻我所为何事啊?”
赵宗汉答道:“倒也不知有何事,我回去与大姐说了,说你家豪富,你生得高大,长相不丑,见着我也是不卑不亢,所以我大姐有吩咐我来把你带去见一面。”
“我……我可不可以不去啊?”甘奇问道。
“不去?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我回去还有得好?我大姐的竹条子抽起人来,心狠手辣得紧。”赵宗汉答道。
“你怕你大姐?”
“这怎么能叫怕呢?我这是尊敬。”赵宗汉虽然这么答着,脸上却还是下意识露出了心虚。
甘奇是故意这么一问的,听到这里,已然在想,这赵家的姑娘,看来是真个顶个的惹不起,有这么一个大姐,那小妹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趟去不得,甘奇可没有当小受的癖好。
“那我回家换一身衣服,如此显得郑重。”甘奇转着脑筋说道。
“换什么衣服,你这一身就极好,不用换了,走吧,随我去。”赵宗汉手一挥,已然要上来搂住甘奇的肩膀。
甘奇连忙一躲,再问一语:“世子,你扛不扛揍的?”
赵宗汉嘿嘿一笑,颇为尴尬:“自小挨打,顶抗揍,但是我大姐打起人来,还是有点扛不住,帮帮忙,走一趟吧。我大姐可不会打你,放心。”
甘奇是真想一咬牙一跺脚,把挡在面前的赵宗汉揍一顿,然后撒丫子就跑,但是……但是甘奇这拳头如何也捏不起来,且不说赵宗汉看起来还真有点可爱,下不去手。就说这世子的身份,还真随意动不得手,得忍。
所有甘奇左右看了看,但是赵宗汉又上来搂肩膀了,还嘿嘿笑道:“兴许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走吧走吧。”
“你大姐……或者说你小妹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甘奇又躲了躲热情的赵宗汉,问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你有才!”赵宗汉答得铿锵有力。
甘奇点点头:“哦,有才是吧,那走一趟吧。”
问题的关键在这里,这一趟得去,不去的话往后兴许无数的麻烦,谁叫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呢?
但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么甘奇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有才变无才,那不就了结了吗?
赵宗汉终于搂住了甘奇的肩膀,笑道:“走走走,你只要过了我大姐这一关,往后十有**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事我就出城来寻你玩,你那个相扑场,着实厉害,你得与我说说,到底如何赚钱。若是真能赚钱,哥哥我也掺一份,有钱大家赚,哥哥我可不会亏待你的。”
这是?塞一个姑奶奶供奉,还要分钱?
“就怕你家大姐看不上我。”甘奇答道。钱可以分,毕竟汝南郡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但是这姑奶奶,是万万要不得。
“看得上看得上,我都看上你了,我大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赵宗汉似乎真把甘奇当妹夫了。
甘奇已然一头黑线:“是你大姐找夫君还是你小妹找夫君啊?”
“我大姐说了算,我父王就听我大姐的。”赵宗汉答道。
原来是这般,甘奇心思稳住了。只要搞定大姐,事情就简单了,要有才吗?没有才就是了。
一行人又过桥进了汴梁城,直往内城而去,并不去汝南郡王府,而是去长乐大姐的家。
长乐县主赵宗梅,正笑呵呵围着甘奇转圈,一边转还一边说话:“膀大腰圆,好身板。家里有多少产业啊?”
甘奇也不躬身,直接答道:“老宅一座,田二百亩。”
长乐微微皱眉,看向赵宗汉。
赵宗汉连忙开口:“大姐,当真豪富人家,城外有一座巨大的相扑场,他家的产业,跟一座小城池一般。我还在开封府打听到他们家还是书香门第,他父亲以往就中过举。”
长乐点点头:“嗯,有才有钱,模样也不赖。倒也配得上。”
甘奇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长乐县主坐回了座位,方才开口说道:“大姐,您看错人了。有才的是那苏轼,昨天都是误传,那《木兰花》是苏轼写的。他长得又漂亮,人品又好,真正的书香门第,文才也是绝顶,今年必然中得进士。苏轼好,比在下好上百倍。”
“苏轼?我家小妹不喜欢苏轼,就喜欢《秋兰赋》。”长乐答道。
“秋兰赋?什么秋兰赋?”甘奇一脸无辜。
“你写的秋兰赋啊?”
“冤枉啊,我没有啊,我哪里写了什么秋兰赋,那也是苏轼写的,苏轼苏子瞻,蜀地最有名的才子,大姐你若是不信,随便问一个蜀地来的人,冠绝古今之大才也。”甘奇竖着拇指在夸。
“胡说八道,开封府包待制说那《秋兰赋》是你写的,这岂能有假?”长乐似有些不爽。
“包待制说的?他是年老,记错了。当真是苏轼写的,这是一个误会。大姐你可以到码头上随便问问,码头上哪个不说我甘奇是个好勇斗狠之辈?自小在街边与人厮斗,下手极其狠辣,如今这码头上人人对我又敬又怕。自小没有怎么读过书,打架是把好手。”甘奇一通说。
长乐算是明白过来了,左右看了几番甘奇,忽然面色一怒,问道:“你可是看不起我老赵家?”
甘奇闻言一愣,看了看赵宗汉,又看了看长乐。
赵宗汉也开口怒道:“甘奇,你看不起我赵家不成?我妹妹自小饱读诗书,温文尔雅,人见人爱,长得又美若天仙,配你不是绰绰有余?”
这大宋朝,看不起哪家都行,唯独不能看不起老赵家。甘奇有些失算,赵宗汉是一个好打发的人,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不好打发的大姐。
甘奇脑子再转,忽然躬身一礼:“大姐,会试在即。我只是怕自己此番会试不中,辱没了您家门楣。不若会试中了之后,再谈此事?”
长乐闻言面色舒展了许多,似乎真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沉默片刻,答道:“如此也好,我家那位,当初都说他才华满腹,我才嫁给他。没想到是个呆子,会试几番都考不中,后悔不及。此番你若考得中进士,此事就这么定了。”
甘奇连连点头:“好好好,大姐,一言为定。”
长乐转了一个笑脸:“嗯,努力备考,一定要上榜,哪怕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也足够了。”
“告辞!”甘奇已经后悔来这一趟了,头前当真轻敌了,以为长乐与这弟弟赵宗汉是一路货色。当真轻敌了,好在暂且也拖了过去,会试甘奇是考不中的,因为甘奇压根就没有资格参加会试。
“小弟,送一送甘奇。”长乐还吩咐着。
“得嘞。”
第五十章 甘奇、甘奇开门啊
甘奇是想得好,反正每年参加会试的人几千上万之多,想那长乐县主此时也只会等着考试放榜。
到时候甘奇榜上无名,事情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赵大姐自己在家中却琢磨得不对味道,想了又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路过书房,正见得夫君吴承渥倚窗苦读。
赵大姐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对着窗内正在备考的吴承渥说道:“夫君,你一个人在家苦读,年年如此,闭门造车怕又是一年空劳碌。”
只见此时吴承渥连忙起来与自己的老婆见一大礼,畏畏缩缩问道:“不知夫人所言何意?还请夫人直白。”
“近来汴梁出了个名叫甘奇的才子你可知晓?”
吴承渥点点头:“嗯,昨夜刚刚听闻,一曲《木兰花》填得极好。”
赵大姐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誊抄的《秋兰赋》,走进书房之内,把赋放在书案之上,说道:“你看看,这是甘奇的文章。”
吴承渥拿起来就看,越看越是心惊,直以为这位赵大姐要又拿自己与别人比较了,这是要发难了。
赵大姐问道:“如何?”
“好赋,好文采,绝顶的好。”吴承渥夸是在夸,心中却知道要倒霉了。
未想赵大姐忽然嫣然一笑,说道:“夫君,你若是同此人一起备考,不懂之处多多请教,此番会试,是不是考中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吴承渥听得自己夫人并非借此对比发难,心下一喜,连忙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就怕他不愿意与我一同备考,如此搅扰,多有不便。”
赵大姐闻言连连点头:“嗯,甘奇此人倒是好打交道,只是有些滑头,事情我来安排,你往后每日就到他家去备考,也盯着他,教他也认真备考,不得懈怠。”
这才是目的,长乐县主是准备让自己的老公去盯着甘奇备考,怕甘奇这个滑头读书不用功,错失了好机会,最后落得个名落孙山。
要说赵大姐,当真是个热心肠的人,什么心都操。操心自己妹妹的婚事不说,还操心起了甘奇备考。
家庭妇女的优点,她都聚齐了。
吴承渥唯有点点头答道:“夫人安排就是。”
这个家,吴承渥看来是一点地位都没有。这平常礼节且不说,甚至连上床睡觉,吴承渥都要有礼有节请示一番,若是长乐不高兴,吴承渥还得去偏厢一个人独守空房。
这样的日子,岂是甘奇能过的?
甘奇当然要努力摆脱这种悲剧,这一天甘奇过得是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慎,下半身的幸福生活就毁了。
回到家中,吴巧儿前后伺候着,甘奇不知为何看着吴巧儿,忽然感觉格外的亲切。
还听吴巧儿随口问道:“乖官今日都到哪里去了?回家换个衣服就不见人了。”
“唉……今日遇见好大的麻烦事,差点抱恨终身。还好我机智,及时化解。这读书啊,还得躲着读,不能到外面去抛头露面。”甘奇答道。
吴巧儿一脸疑问:“乖官这说的是哪里话呢?读书人自然要多多出门,广交朋友,积攒名声。有名声,才会让那些学士先生们看重。”
甘奇连连摆手:“你不懂,你不懂,名声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乖官胡说,哪里来的歪理,莫不是你有后悔不愿读书了?所以才找这般借口来搪塞与我?”吴巧儿一边收拾着甘奇今天穿的骚气大粉红,还一脸幽怨看着甘奇。
“我这就去书房,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甘奇倒也不是安慰吴巧儿,是真准备认真读一读书,恶补一下基础。
吴巧儿自不用说,茶水点心,一样不缺,灯油也是一勺一勺在加,尽量把这油灯挑得亮亮堂堂。
四书五经自然就是基础,甘奇倒是真能看懂个**不离十,但也时不时直皱眉,有些内容,还真不是有注解就能看得明白的,特别是如《春秋》这一类的书,多说历史,又极为简洁,没人认真讲解,只能读个囫囵吞枣。
春秋的简洁难懂,甚至还衍生出了一个词叫作“春秋笔法”,意思就是一笔带过。所以春秋才出了许多“传”,如《左氏春秋》、《公羊春秋》、《谷梁春秋》,都是解释阐述与添加补充。
甘奇囫囵吞枣在读,想求甚解也没法,不免想起了苏家兄弟,看来还得找个伴读之人,时不时发问几句。
一夜无话,早起,甘奇与周侗开始练习拳脚,如今也加上了枪棒之类。
周侗教得极为认真,甘奇也学得极为认真。
只是这枪棒还未耍得几头,就听得门口有人喊叫:“甘奇,甘奇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甘奇一听这声音,有点熟悉,还在想来人是谁,不想周侗眼疾手快,上前几步就把院门打开了。
门口走进来的人,正是赵宗汉,身后小厮十几个,还有一个儒衫中年人。
“你怎么又来了?头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等我高中了,再说那事。”甘奇这个不待见啊,都写在脸上了。
赵宗汉闻言也不气,一脸的笑:“甘奇,我姐夫来了,还不快快来见过?”
“姐夫?哪个姐夫?”
“我大姐,大姐夫。”赵宗汉已然抬手往旁边示意。
吴承渥几步上前,作揖一礼:“在下吴承渥,见过甘先生。”
兴许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甘奇为“先生”,甘奇站在当场,先回一礼,又不知该说什么话语。
赵宗汉已然开口:“我大姐让姐夫到你这里来,陪着你一起备考。我大姐夫虽然屡试不中,但是他经验丰富,可以帮你复习重点。你可别小看了我姐夫,圣人典籍,他是无一不通,倒背如流。”
无一不通,倒背如流?这怎么还能屡试不中呢?甘奇如是在想。
吴承渥听得夸赞,连忙自谦说道:“世子过誉了,在下就是个榆木脑袋,每每策论,皆不能成,实在惭愧。”
所谓“策论”,就是科举考试的一大重点,字面意思就是论策,治国理政之策。除此之外,还要考“帖经墨义”,大概就是填空题,默写题,名词解释这一类,属于甘奇所谓的基础。
甘奇这回是明白了,这是那位长乐县主送了一个监视学习的人上门了。送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长乐县主的老公。
要是一般人,甘奇抬手往外赶就是,这位还真赶不得。
甘奇咬牙切齿一语:“你们老赵家的人,当真是狠啊!”
赵宗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说道:“甘奇,你老实着,好好考个进士,我大姐的手掌心,我都逃不出去,你也别想逃。”
麻烦,当真是麻烦。甘奇看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吴承渥,上前见了一礼。再仔细打量一番,忽然也释怀了一些,好在吴承渥看起来呆呆木木的,不像是个不好打发之人。
甘奇抬手一挥:“你回吧,我与你姐夫准备读书了。”
赵宗汉也不多留,答道:“嗯,好好读,一定要中。若是你能指点一下我姐夫,让我姐夫也中了,那我大姐一定会对你千恩万谢。”
“走吧走吧。”甘奇送都不送,反倒在催促。
已然转头的赵宗汉,还回头来一语:“过几天我还来啊,看你的相扑场如何赚钱。”
一旁的周侗拿着一杆无刃的长枪,问道:“大哥,还练吗?”
“你自己多练,过几日不要教人给打败了。”甘奇吩咐一语,只得对着吴承渥抬手作请。
两人同进书房。
第五十一章 就当看人耍猴戏
书房里,甘奇与吴承渥两人面面相觑,落座各自吃茶。
甘奇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把这个吴承渥怎么办。吴承渥呆是呆了点,但也不傻,知道自己上甘奇家中来,定然是不受待见的。
两人相对无言,自然还得甘奇打破僵局,开口说道:“吴兄,不知……”
吴承渥还未等甘奇把话语说完,已然也开了口:“甘先生放心,我此来也是没有办法,皆是家中夫人一手安排,我也不敢违抗,定然不敢多搅扰。”
甘奇算是听明白了,家有母老虎,如之奈何?吴承渥一言,更坚定了甘奇心中的想法,赵家的女人惹不得。
“如此也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往后吴兄请随意,家中多有藏书,吴兄随便看就是。每日餐点,我也会吩咐下去,一定好好招待。”甘奇说道,大概也不准备把自己没有资格参加会试的事情抖落出来,兴许之后还要演演戏,假装去考场走一遭,免得露馅了。
会试的资格,有一套很严谨的程序。先要地方推荐去考举人,地府衙门一般也是从官学里推荐学生去考。考了举人之后,才有资格进京来考会试。
甘奇没有考出举人,那也就不可能参加会试了。
吴承渥闻言也打量了一下甘奇家中的书房,看得满屋的藏书,称赞一句:“甘先生果然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深厚,实在教人羡慕。”
甘奇客气一句:“先父余荫罢了。”
吴承渥沉默了片刻,组织了几番语言,开口又道:“此来若是能得甘先生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吴承渥显然是个面子薄的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面子薄。但却还是对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说出了一句不情之请,可见吴承渥对科举考试的执念之深。
这份执念,往大了说,那是读书人一辈子孜孜不倦的追求。往小了说,兴许也有为了提升他在家中地位的想法。但凡做了个官,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家中的母老虎多少也会尊重一些。
甘奇闻言一愣,吴承渥是那圣人经典无一不通、倒背如流的人,却来求甘奇指点?甘奇有些尴尬,却又想起了最近自己读书的事情,开口答道:“让我指点你的事情且再说,不如你先指点指点我。”
这回轮到吴承渥愣了,在他心中,甘奇是那整个汴梁城起了名头的人,哪里还需要他来指点?
吴承渥连忙谦虚拱手:“不敢不敢。”
甘奇也不管他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拿起书案上昨夜看的《春秋》,凑上前去就问:“鼎之轻重,不可问也。这一句何解?”
这一句字面意思甘奇是知道的,就是说鼎的重量是不能问的。鼎代表了贵族的地位,但是这个典故还要人仔细分说,不然就不懂得其中真正出处。
但是甘奇问的问题,对于这个时代真正的读书人而言,实在太过简单,不免让吴承渥有些疑惑,疑惑甘奇为何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是看得甘奇一脸的真诚,吴承渥还是答了起来:“有一成词,曰‘问鼎天下’,所谓问鼎天下者。乃楚灵王野心之所在,他于周王境内陈兵示威,乃问王孙九鼎有多重,便是野心所在,想要打造九鼎自有,九鼎乃天子之尊,岂可问之?诸侯又岂可打造?所以问九鼎之重量,便是有天子之野心。故曰问鼎天下。”
甘奇听得连连点头,把书翻了翻,又问:“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何解?”
吴承渥忽然成了中学老师,不厌其烦给甘奇这个“博士后”解答这些问题,却又是满腹疑惑,疑惑甘奇这个“博士后”怎么尽是问一些中学问题。
待得傍晚,吴承渥起身而回,赵大姐早已在家等候多时。
吴承渥脚才落屋,赵大姐已然开口问道:“今日如何?那甘奇读书可还用功?”
吴承渥点点头:“用功是用功,只是……”
“只是什么?我就知道那甘奇会有幺蛾子。”赵大姐聪明得紧。
“幺蛾子倒是没有,只是那甘奇不像夫人说的那么有才,今日一天,他总是让我给他解经书,圣人大义并无多少交流,反而皆了一堆典故字义,我看其问,似有诚心,不免疑窦丛生。”吴承渥一五一十给老婆汇报工作。
赵大姐何等聪明人物,岂能看不透?立马说道:“这还不是幺蛾子?好个滑头甘奇。他这是自污其才,故意显得无知,想从我手掌心逃出去,门也没有。夫君,你就陪着他演戏,看他能演到何时?总不能进了考场,还演戏不成?我老赵家是多好的人家?旁人高攀不起,他还避之不及。越是这般清高之人,越是配得上我家小妹,他这是不知我小妹的好处,待得知道了小妹的好处,且看他如何来求。”
吴承渥听得赵大姐一番分析,惊为天人,已然拱手再拜:“夫人高明,一眼就看透了甘先生自污之计。那我就配合着甘先生,他想怎么演,我就怎么演。”
“嗯,就是如此,只要他在家看书,他想怎么演戏,陪着他耍就是,就当看人耍猴戏。”赵大姐说得自己都笑了出来。
吴承渥也跟着假装笑了几下。
忽然赵大姐又说:“但也不能都让他占了便宜,你也得请教一下他如何写文章,总不能白白陪着他玩耍,也要有些收获才是。”
这一句话,吴承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夫人说得极是,明日里我也问问他文章之法。”
两夫妻倒是商量的极好,此时的甘奇却在连夜赶工,亲自拿笔,在一张张大旗上写着“天下第一武道会”的字样。
一旁的周侗看着这些旗子,欲言又止几番,支吾问道:“大哥,我不参加行不行?”
“不行,你一定要参加,一定要打败所有人夺冠。”甘奇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了。
“大哥,我有点怕……”周侗是真有点怕,尽管他立志高远,但是事到临头,小年轻还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何况还是整个汴梁好汉义愤填膺的大世面。
“怕什么,擂台比武而已,闷头一通揍,全部给揍倒,名震汴梁城,五百贯拿回家,立马有房有车,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甘奇好生在劝,加油打气。
“大哥,白富美是哪里的白氏?哪家的女儿?”周侗问道。
“你别管白富美是哪家的女儿,你只管记住,上台之前你就默念这几句话,名震汴梁城,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大哥当真给我寻了一个白家的姑娘?大哥可不要骗我。”
“我说有白富美,那就一定有白富美,如假包换。你只管上,全部揍趴下为止。”甘奇说得真诚无比。
第五十二章 三年会考,十年模拟,一年冲刺
武道会开幕在即,甘奇还有一事要做,那就是培训裁判员,人手倒是足够,大哥彩坊里本就有几十号人。
所以甘奇大早就出门而去,吴承渥到得甘家之时,甘奇已然出门,他也只有自己往书房落座。
甘霸今日也有差事,那就是到城内的牙行里去买几个机灵的小姑娘当作伺候丫鬟,也要雇佣一些做事麻利的仆妇,再买几个半大小厮在外院做一些挑水劈柴的体力活。
这件事情甘奇早就要做了,却是一直抽不开身,唯有让甘霸去做。这个配置之后,才有点大户人家的感觉。
甘奇培训着裁判员,甚至亲自动手示范,什么是犯规,什么时候分开双方,什么时候读秒,读秒的速度快慢,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还能再战,什么时候直接判罚胜负。
狄咏也跟在一旁学着,似乎对于当裁判员的事情格外有兴趣。
“最最重要的就是判定一方是否还能再战,一是看他脚步是否虚浮,二是看眼神是否游离。第三点最为重要,那就是问他话语,看他反应快慢。可都知晓?”甘奇对于这件事情很是看重,便是为了避免拳台上死伤无数。
“最后,最后还有一点。疑似伤重者,一定不能让其再战。”甘奇再叮嘱一番,尽管上拳台是要签生死状的,但还是要避免人为财死。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狄咏却问道:“若是到时候判某人输了,他不服气怎么办?”
这是个好问题,甘奇想了想,答道:“那就把这些东西都写成条文,上场之前,与生死状一起签。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要公平公正。”
“好,那大哥写个样式,我去寻人抄写。”
甘奇提笔去写,一边写也一边思索,尽量写得事无巨细。
写完之后,甘奇方才回家,家中还有一个吴承渥,不去打个照面,怕明日那位赵大姐就要亲自上门来了。
今日的吴承渥,一反昨日被动的局面,与甘奇寒暄几句,直接躬身大拜:“还请甘先生教导在下文章之道。”
“文章?什么文章?我又不会写文章,那文章都是眉州苏轼写的。”此时的甘奇是真教不了,唯有装傻。
不想这位吴承渥就是认死理,九十度躬身再拜:“请甘先生教导文章之道。”
“我真不会!”甘奇双手一摊。
“甘先生,县主那里,我一定会帮甘先生打掩护的,只求甘先生能教导在下文章之道,在下一定衔草结环以报大恩大德。”认死理的吴承渥,就差跪下去大拜了,好在大宋朝并不流行跪拜他人,连跪拜皇帝也只在重要庆典与祭祀场合才有,一般时候都不会跪拜而下。当然,长辈祖宗除外。
甘奇满脑门子的汗,呆木之人,说好打发也好打发,说不好打发,那是真不好打发。
看着大拜不起的吴承渥,甘奇脑筋在转,最后唯有一语:“好吧,那我就教一下你文章之法。”
“拜谢甘先生恩德,在下必以学生之礼待先生,学生再拜。”这就是一个真正读书人的执念,当然还有想在家中翻身做主人的执念。
“唉……五年高考……不是,三年会考,十年模拟,一年冲刺。这冲刺阶段啊,先从刷题开始吧。”甘奇找到了打发认死理之人的办法。
“敢问先生,什么是刷题?”吴承渥问道。
“刷题啊,就是把往年会试的题目都拿来做一遍,做一遍不够,得做十遍,其义自见。每做一遍,我都指导你一番,便能有收获,如此一步一步,会考不在话下。”甘奇一通编。
吴承渥闻言大喜:“只要先生愿意指导一二,莫说十遍,百遍学生也心甘情愿。”
“嗯,且把近三十年的会考题目都寻来,开始刷题。”甘奇这算是又打发了一次。
“学生这就去寻。”吴承渥话音一落,转头就跑。
甘奇摇了摇头,坐在书案之后,长吁短叹,他哪里知道自己随便当一个文抄公,后果却是这般惨重。
甘奇又不免想起了苏轼苏辙,这兄弟俩是天上文曲下凡尘,想到苏轼此番会试是一定会中的。好像还是……
好像还是状元?
又好像不是状元,甘奇努力回想上辈子附庸风雅的时候看过的一些资料,苏轼的资料是必看的,因为苏轼有不少名画流传后世。甚至甘奇还记得苏轼有一幅《木石图》的真迹,在香港拍出了四个多亿的高价,轰动一时。当时盛况空前,甘奇就在场,只是甘奇买不起这幅《木石图》,只是去凑了个热闹。
那到底苏轼是不是状元呢?
甘奇终于想起来了,苏轼不是状元,而是榜眼。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说主考官欧阳修见得苏轼的考卷,极为赏识,准备让苏轼这一份考卷成为头名。
但是欧阳修却错把苏轼的考卷当成是自己弟子曾巩的考卷了,因为考卷都是把考生名字给糊住的。欧阳修从文笔之中,把苏轼的考卷错认为是曾巩的了,为了避嫌,所以点成了第二名。
所以苏轼就这么考了个第二名。
对,就是这么回事,甘奇回忆起来了。甘奇似乎还想起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苏轼当时写的考卷叫作……什么什么……刑赏忠厚?
甘奇有些印象,因为作为黑恶分子的甘奇,看到“刑”字,就印象深刻。苏轼这篇《刑赏忠厚之至论》也常出现在后世学生的阅读理解考题之中。
甘奇扶额乱想,想到这里,猛然一惊。
这是什么节奏?
甘奇知道了即将到来的会试策论的考题?
甘奇自己都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左右打转,有点小紧张,有点小激动。
紧张激动的甘奇,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抬起腿就跑,直往城内去寻苏家兄弟。苏轼是板上钉钉的榜眼郎,苏辙却没有拿到什么很好的名次,等待甘奇去“解救”。
家中还有一个吴承渥,解救起来倒也顺手。
甘奇一边跑一边想,要是把吴承渥这么解救了,那位赵大姐总要念点情分不是,以后也不能再这么生拉硬拽了不是?
(票,票,票,老祝正在地上撒泼打滚……)
第五十三章 先生请
刚刚知道了考试题目的甘奇,有些过于激动了些,当到了苏家之后,甘奇冷静了下来,并未急着说试题的事情。
而是先看了看苏辙写的话本,已然写了万余字,可见苏辙当真把这件事情认真对待了。
写得也让甘奇很满意,有文采的就是不一样,遣词造句,言语对白,都考究得紧。而且又不过分拽文,对话还充满了生活气息,雅俗共赏,就是这个意思。
看完话本稿子的甘奇,此时也思索了起来。
科举考试在古代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甚至有时候是整个王朝最重大的国事。所以科举作弊的惩罚也是最严厉的。
科举舞弊,重者满门抄斩,从古至今,因为科举作弊被杀头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哪怕是官员也有不少。最轻最轻的参与者,也少不了一个永不录用。
那么问题就来了,甘奇知道了考题,如果随意泄露出去,是一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弄不好也会被安一个舞弊的名头,人头落地也是很有可能的。
思索几番之后,甘奇开口一语:“苏辙,近来你可有押题啊?”
押题这件事情,哪怕是后世也是很流行的事情,科举时代更不用说,考试之前押题,押了题自然就要做准备,押中了那就是中大奖了。
苏辙却摇摇头答道:“帖经墨义之类,押不押也是那么回事,出什么就考什么。至于策论,也不知从哪里押,随他去吧,也是那句话,出什么就考什么。”
苏辙的话语,当真自信。他也有那份自信的实力,虽然苏辙名次并不十分靠前,但是中进士对他来说好像真不难。
但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仕途。相比而言,科举名次对于仕途发展有很重大的影响。比如第二名的苏轼,前期的仕途上,比苏辙顺利许多。若不是后来苏轼卷入了变法之争,在宰相席上占据一个位置应该不在话下。
虽然也与人生际遇、个人性格有关,但是其中显然也有科举名次的影响。
所以甘奇也希望苏辙能考上一个好名次。甘奇也知道,苏辙苏轼两兄弟,在未来好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之中,一直相伴相扶,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获罪,苏辙甚至请求用自己的官职为兄长赎罪。也因为党争问题,兄弟俩,一个被贬化州(广东),一个被贬琼州(海南)。
自古政治上多是父子相争、兄弟阋墙的故事,使得苏轼与苏辙兄弟俩的故事,更显得尤为珍贵,一辈子休戚与共。
甘奇此时也看了看不远处读书的苏轼,开口问道:“子瞻可有押题?”
苏轼笑着摇摇头道:“押什么题?我弟弟说得对,出什么就考什么。”
甘奇点点头,答道:“嗯,我有一个好友押了几题,到时候给你们送来看看,有用就看看,没用就罢了。”
甘奇也只得这般,他不可能在这兄弟俩面前说自己知道试题。今年的试题,相当的难。
刑赏忠厚,出自《尚书大禹谟》,原文是: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
意思是如果一个案件的许多地方存疑,那就要从轻处理。如果一个功劳的许多地方存疑,那就需要扩大赏赐的范围。
前一句颇有点后世疑罪从无的意思,后一句就是说公平公正,团体努力大于个体努力。
这种题目,在于表达个人见解,越是这样的题目,越是难以答好。这道题,想要押中,也几乎是不太可能的。策论在宋朝,其实更偏向于务实,问具体问题,比如军事战争问题,民生问题,改革问题等等。如欧阳修主持出的这一题,更像一个哲学逻辑问题。
“好,多谢甘兄了。”苏辙谢了一句,其实心中也并未太当回事。
甘奇也是无法,并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唯有在送来的题目上下点功夫了。比如选几个没什么意思的题目,把“刑赏忠厚”加进去,让“刑赏忠厚”在众多题目里脱颖而出,让苏辙对这个题目印象深刻一点,只要苏辙在这个题目上多想几番,考试的时候也是帮助极大。
回到家中,吴承渥早已在等候,十多个往届考过的试题都被他寻来了。
甘奇大手一挥:“写!”
吴承渥大礼一下,提笔去写。
甘奇落座一旁,接着看书,时不时还打搅一下正在考试的吴承渥,问一些中学问题。
吴承渥也不嫌烦,一边写文章,一边给甘奇回答。
一个多时辰之后,吴承渥写完一篇,给到甘奇。
甘奇认真在看,看懂不难,就是甘奇看得眉头直皱,开口就说:“写的什么玩意?遣词造句花尽了心思,空泛其中,见解全无。”
吴承渥闻言连忙拱手:“还请先生教导。”
甘奇还真有点当老师的味道,开口说道:“这里说兵政,你说这说那一大堆,就是没有切中要害。”
“不知何为要害?”吴承渥问道。
“要害是什么?你得敢说,不是叫你歌功颂德的,要一语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此才能脱颖而出。你且想一想,为何我大宋朝至今,军费年年增长,一年五千多万贯军费支出?但是如今禁军整体而言,战斗力却不及开国之时?”甘奇问道。
吴承渥瞪大了个眼睛,问道:“朝廷一年军费支出有五千多万贯?”
甘奇看着吴承渥,有点不敢相信,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吴承渥这个读书人,却连朝廷一年支出多少军费都不知道?
有时候,见识见解眼界,就是这么回事。这个时代资讯获取渠道简单,资讯的传播渠道更简单,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对于朝廷的大小事,想要全面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那么多获知的渠道。
甘奇摇摇头,说道:“你可知道朝廷一年岁入多少,军费支出多少?”
吴承渥摇摇头,一脸尴尬:“学生不知,实在惭愧。”
“那你还考个屁的试。”甘奇一语脱口而出,难怪这个圣贤典籍无一不通的读书人会屡试不中。
吴承渥连忙大礼再拜:“先生恕罪。”
甘奇摆摆手,说道:“近来几年,朝廷岁入平均在六千万贯左右,而军费支出却已高达五千万贯,近年来战事也不多,这般是为何啊?”
吴承渥呆呆问道:“敢问先生此乃为何啊?”
甘奇这个气啊,手一抬,想要打人了,却只能忍了忍,说道:“我问你为何,你还问起我来了。”
“学生惭愧!”吴承渥又拜。
“别拜了!”甘奇只能自问自答:“关键在一个冗字,你可明白?”
冗,多余、庞大的意思。就是说军队冗兵太多,机构臃肿,多余没用的士兵太多。
“学生明白了。”吴承渥答道。
甘奇点点头,有点孺子可教也的感觉,又问:“你可知道这题该如何答了?”
吴承渥愣愣摇头:“学生不知,还请先生教导。”
甘奇倒吸一口凉气:“孺子不可教也,都说了冗,你就谈冗啊,冗兵如何消解,你想办法啊?”
吴承渥一脸严肃认真想了想,又拜道:“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教导。”
“唉……啊……嗯……行吧,改革,明白吗?冗兵之改,一改招兵之法,二改选拨之法,三改衙门机构,四要清理名单名册,五要把军队分级,强弱区分,六要重新考核军官……”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说清改革具体。”
甘奇起身:“来来来,把笔给我,我替你答题。”
甘奇一句气话,没想到吴承渥当真了,还把笔递了上去:“先生请。”
甘奇看着递到面前这支笔,一动不动看了许久,抬头看了看吴承渥,有气无力问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点……”
“学生愚钝,学生惭愧,先生请!”
第五十四章 打周侗!
家中有个愚钝学生,这让甘奇把头皮都抠破了。
甘奇虽然没有当真动笔去写,但却是几乎一字一句盯着吴承渥在写,思路如何,巨细如何,怎么开始说,如何立论,如何论据,如何结论,从哪几方面下手。
而今正是欧阳修主考,推行新学风、新文风。反对冗长无趣、咬文嚼字的太学文体,推行简单实用有效的新文风。这一点上,可以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便能知晓,他自己也是这种文风之人,通俗易懂,甚至没有一个生僻字。
这种新潮流,对于甘奇来说,也是好处了。对于吴承渥这个老儒生来说,一时之间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中还有一个关于欧阳修的小故事。有个老前辈叫宋祁,欧阳修负责编写《新唐书》,但是反感宋祁故弄玄虚的文笔,又不好说,所以故意在门口题了八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宋祁上前看了许久,才看明白欧阳修所写的就是“夜梦不详,题门大吉”的意思,就笑话欧阳修,何必把一句简单的话语写成这么难懂。
欧阳修反过来笑宋祁,说您不是还把“迅雷不及掩耳”写成了“震霆无暇掩聪”吗?我这是学您的。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为了显示自己不凡的学识,总喜欢在文字上故弄玄虚,越写越生僻,越写越难懂,好像能写个一千年前的字让考官都不认识,才显得自己学识不凡。
这种风气,在太学之中极为流行,乃至于流行到普通的学生群体中。吴承渥这种老实巴交的学子,自然深受其害。
苏轼能得欧阳修赏识,文风上与人不同也是很大的原因。
此时的甘奇,来教吴承渥,让吴承渥返璞归真,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关键是甘奇也没有那个能力让吴承渥咬文嚼字。
吴承渥不那么咬文嚼字了,回家还得了好处,赵大姐拿过吴承渥的新文章,看了看之后大喜:“夫君,那甘奇当真有大才,原本你写的文章,我看都不愿看,如今再看你的文章,还能读个津津有味,进步匪浅,继续努力。”
原来不是赵大姐不愿看,是实在看不懂,十个字有三个字不认识,还怎么看懂?现在竟然看得懂了,而且内容上也很有干货,自然是进步匪浅。
吴承渥又是一礼:“多谢夫人。”
赵大姐摆摆手:“夫君客气了,你我夫妻同林,岂能言谢?你好好跟着甘奇学,一定要多学一些东西,若是此番你能考上,我一定帮你多番走动,在汴梁里谋一个好官职。”
赵大姐这话不假,她搞不定自己老公能不能考上进士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都是欧阳修那般的人在管,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欧阳修那样的人,可是敢指着皇帝辩论的人,这个辩论有时候也可以用“骂”字代替。赵大姐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让欧阳修作弊。
但是赵大姐帮自己老公跑个好官职,那是不难的,这里面人情往来,就简单多了。
吴承渥闻言,稍稍有些激动,赵大姐似乎第一次对他这么客气,客气得有些不太习惯,唯有再拱手:“再谢夫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甘奇读中学,吴承渥上冲刺补习班,两个人配合得挺好。
甘奇押的题,也送到了苏家,兄弟二人看了这一堆题目之后,各自摇头。
摇头许久,苏轼忽然开口:“这一题倒是不同,颇为别致,还不太好答,有些水平。”
苏辙一看,默念:“刑赏忠厚之至,当真不好答也,已然非策,是为道也。真要论起来,颇有点无从下手。”
兄弟二人围着这个题目看了又看,苏轼忽然开口:“写一篇如何?”
苏辙点点头:“那就写一篇。”
兄弟二人各自去写,苏轼倒是写得极快,苏辙颇有点抓耳挠腮起来。
待得写完,兄弟俩又互相印证一番,交流一番,各抒己见。
又再去写,甚至兄弟二人把各处能相关的藏书也搬了过来,寻一些历史典籍里的案例典故。
日头很快就西斜了,苏辙猛然提笔,说道:“兄长,差点忘记了,明日甘兄那个相扑场似乎开张了,还有个天下第一武道会,咱们明日得去捧捧场才是。”
苏轼点点头:“嗯,这个天下第一武道会,当真声势浩大,这几日门外时不时有人敲锣打鼓而过,喊声震天,要说甘奇啊,当真是个奇才,经商之法,高于他人许多。这回怕是又要赚个盆满钵满了。”
苏辙点头便是同意,答道:“能遇甘兄,你我之幸也。”
“有才不过如此啊!以往你我在蜀地,当真小看了天下人,如今入得汴梁,才知天下英杰辈出,天生他甘奇。”苏轼再夸一语。
“只是这礼节上,多少也要准备一些,颇有为难。”苏辙说道。好朋友生意开张,总要表示一下恭喜之意,说白了就是得送点礼物。但是此时兄弟二人,余财可不多。
苏轼闻言一皱眉:“我便送他一幅《木石图》吧。”
苏辙也道:“那我就把那梁祝的话本加紧写完,明日送去,就当贺礼了。”
苏轼心中觉得多少有些尴尬,小声一语:“略显寒酸啊。”
“往后有机会再补。”苏辙说道。
苏轼点头,唯有这般了。
明日这天下第一武道会才开幕,今日的运动场内就聚满了人,甘奇也到了运动场中,看着人山人海,笑得嘴了收不拢了。
一旁的朱账房正在汇报:“东家,报名已然截止,报名者共计八百一十四人。”
“好好好。”甘奇连说几句好。
朱账房又道:“东家,后日当真收费进场?我怕到时候那些看客听得要收费入场,都转头回家了。”
甘奇摇头道:“明日免费了,后日自然要收费,转头回家?不会,你看这场面。”
什么场面?
运动场里人越聚越多,已然聚集了几千人,刚才还比较吵杂,此时忽然都在大喊:“打周侗!”
“打周侗!”
“打死周侗!”
“若是谁明日抽签遇见周侗,一定往死里打!”
“打周侗啊!”
群情激愤,都等不及要摩拳擦掌入场干起来了。
甘奇回头看了看,问道:“诶?周侗呢?”
狄咏答道:“躲回家去了。”
(谁不投票,明日就让他名震汴梁城!)
第五十五章 红火,红红火火
天下第一武道会,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大概就差一个鞭炮齐鸣了。大宋朝的黑火药倒是不差,可以制作成武器吓一吓马了,烟花却还并未成熟,鞭炮也不多见。
得到六七十年之后,烟花才真正成熟,可以噼里啪啦往天上崩了。
甘奇倒是想过弄个鞭炮齐鸣,烟花漫天,最后这诺大的汴梁城却满足不了甘奇的要求。
甘奇上辈子年轻起步的时候,倒还做过贩卖炮仗烟花的生意。没错,私自贩卖烟花爆竹是黑道生意,违法的,利润自然也不小。
语重心长提醒一下,请勿效仿,以免跟甘奇一样挨了枪子,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如今的甘奇再想起这些,兴许又是一个生意门路,因为在大宋朝贩卖烟花爆竹不违法。
人山人海,拖家带小,一片喜气祥和。
祥和之下,多少有点暗流汹涌,周侗今日,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死也要残废,如此才能安抚汴梁人的情绪。
狄青来了,黑黄的脸,消瘦的身形,皱巴巴的皮肤,几乎都看不清楚他脸上的刺字了。
苏轼苏辙也来了,搏戏是全民娱乐,哪怕是苏轼苏辙这等读书人,也并不排斥,反而也是一脸期待。
只是甘奇没有想到,赵大姐竟然也来了,甘奇给安排了个贵宾席,赵大姐身边坐着吴承渥与赵宗汉。
赵宗汉正在与赵大姐介绍着,介绍得差不多了,开口说道:“大姐,头前我还颇有疑虑,没想到城外一个相扑场,也能如此人山人海,要说那甘奇,当真有几分手段。我得入一股。”
赵大姐点点头说道:“嗯,入一股,必须入一股,大姐我也入一股。赚一些你姐夫的笔墨钱,别人都用歙州墨,你姐夫也该买几支了。”
“大姐,你缘何忽然对姐夫这么好?几十贯钱的墨,你也舍得买?”赵宗汉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我以往对你姐夫不好吗?”赵大姐眉头一皱。
“好,绝顶的好,大姐向来贤良淑德,女辈楷模。”赵宗汉竖着大拇指来去晃荡。
吴承渥在一旁也说道:“夫人,歙州墨就不必了,甘先生家有一些孤本的好书,我想多多抄写一些。”
赵大姐闻言点头:“笔墨纸砚,都买新的,只管去抄。”
“大姐,这股还没入呢?就这么花钱?”赵宗汉问道。
赵大姐笑道:“且去把甘奇寻来。”
赵宗汉点头就去,大姐出马,一个顶俩。
甘奇笑呵呵来了,赵大姐也是笑意盈盈。
甘奇一看赵大姐的笑容,笑呵呵的脸马上垮了下来,知道大事不好。
赵大姐开口:“甘……先生,您这生意红火啊?”
“嗯,红火,红红火火,赚老鼻子钱了。”赵宗汉附和道。
“大姐,有话直说,我甘奇是个厚道人。”甘奇似乎有点会意到了。要说入股,别人甘奇打死也不会愿意,但是这老赵家,甘奇心中其实是非常愿意的,但是甘奇也不是吃亏的人,钱什么的,股票都会因为利好消息大涨,是吧?
这汴梁城,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此时的甘奇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对那些大佬而言,不过蝼蚁一只。有老赵家在身后,其实真要说直白一点,甘奇多少有点求之不得,这种关系,古今中外,哪个时代都如此。
“嗯,大姐我也是厚道人,一成股,多少钱啊?”赵大姐问道。
“我……我也要一成。”赵宗汉狐假虎威在后。
甘奇一脸的苦涩,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如丧考妣,不言不语。
“大姐真是个厚道人,可不是要巧取豪夺,你年纪轻轻,做出这么大一份产业,着实不易,你只管开价吧。”赵大姐似乎真有点于心不忍。
甘奇开口了:“为了这个相扑场,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那是见我就躲,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更是见我就关门闭户,其中苦楚,难以言表,而今……而今啊……好不容易成了,好不容易成了。”
“缘何你开个买卖,所有人都见你就躲啊?”赵宗汉极为配合。
“唉……若是你见人就开口借钱,别人岂能不躲着你?我如今啊,负债巨万,算都算不过来,就指望着相扑场赚钱还债了,否则我都要卖身为奴了。”甘奇是真的不吃亏,商业谈判什么的,信手拈来。什么人适合什么办法,甘奇更是了然于心。
赵大姐闻言也是一口大气叹了出去:“不易啊,不易啊。那我与宗汉加在一起,要个一成五吧。”
“一成五的股,多少钱?”赵宗汉问道。
“如此,当真如同割我胸口之肉。若是旁人,便是一死也不能允了他。唉……成本价,五万贯,一年包回本。”甘奇几乎涕泪俱下。
姐弟两互相对视一眼,各不说话。
局面忽然僵住了,甘奇看得这般局面,心中也在纳闷,是不是自己开价过高?
只听赵宗汉试探问道:“大姐,你有两万五千贯吗?”
大姐回头看了一眼姐夫,然后点点头:“我有。”
甘奇心下一松。吴承渥身形一抖,头一低,兴许他还不知道家中有如此巨款,刚才还在为几十贯的歙州好墨纠结,转眼有个败家娘们就能拿出两万五千贯。只是……只是敢怒不敢言。
大姐回问一句:“宗汉,你有钱吗?”
赵宗汉尴尬一笑:“我去凑凑,我去凑凑,十里八乡,方圆百里,甘奇都能凑到,我应该也能凑到。”
大姐点头,看向甘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甘奇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还在肉疼。不远处狄咏,一成的股,花了三百贯不到。这支股票涨得有些凶。
“大姐,那边有客,我先去招待。”甘奇着急离开,得去跟狄咏好好说道一下,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所有人都到了,场面已然热烈非常,两万个坐席虽然没有满,但是万人已然不止。
抽签开始了,到处招呼的甘奇,忽然发现周侗找不到了。
甘奇四处在寻,开口大喊:“周侗,周侗!”
狄咏也跟着大喊:“周侗,周侗你去哪里了?”
忽然,四周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贵宾席这边,有人隐约听得周侗的名字,如同打了鸡血,开口大呼:“周侗要出来了,打周侗,打死他,打死他!”
甘奇缩了缩脖子,与狄咏说道:“狄咏,若是有周侗的场次,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加派人手。”
狄咏点头:“大哥,我再去码头上雇百十个壮汉来。”
“嗯,速去。”甘奇说道。
第五十六章 大侠草上飞
周侗找到了,在一处没人的墙角边,双手正在止不住的颤抖。
实在是满场一万多人喊着“打周侗”,太过吓人。
甘奇在一边好生劝说:“别怕,怕什么,上去就是一通揍,管得别人喊什么呢?大哥我两番雇了三百个壮汉护着你,若是你夺了冠,那才真是名动汴梁,名动天下。”
“大哥,你听听外面,一万多人啊,都要打死我……”周侗哭丧着脸。
“他们就是喊,听多了就习惯了,大哥我还见过几万人一起喊的呢,算不得什么。”
“大哥,你真见过几万人一起喊?”周侗问道。
“当然,有一个叫郜林的,蹴鞠之时满场梦游,拿球就打飞机,气得满场几万人破口大骂,气得我差点就操刀下去砍他了。”甘奇说的是真事。
“打飞机?”
“嗯,就是总把球打飞的意思。”
“那大哥你去砍他了吗?”周侗对于这个问题格外重视。
甘奇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场外守卫的壮汉数百,还有披甲军汉护卫,如何能砍?几万人骂郜林,他不也活得好好的?白富美也娶了,香车豪宅也有了,人生巅峰也到了。”
“白富美被郜林娶了?大哥……”
“郜林娶的是另外一个白富美,不是你这个白富美。你放心,你的白富美一定有,你只管上,一个一个揍趴下,啥啥都有。”甘奇语重心长。
“大哥,郜林当真没有被人砍死?”周侗再问一语。
“没有,活得比谁都好。”
“那……那好吧。”
“走,先去抽签。”甘奇拉着周侗往场内而去。
周侗出场抽签了。
忽然有人指着周侗的方向大喊:“那个,那个就是周侗,我见过他,就是他。”
“打周侗!”
好在没有矿泉水瓶子。
甘奇随着周侗去抽签,满场八百多号壮汉,眼神如刀。
周侗把号码牌一举,甘奇大喊:“二百一十五号。”
一个汉子忽然大喜往外,一蹦老高,举着自己的牌子喊道:“我,我也是二百一十五号,我与周侗打。我乃大侠草上飞,今日必要把周侗败于当场。诸位好汉做个见证。”
“草上飞,打死他。”
“草上飞,干死他!”
狄咏已经站在了擂台之上,双手举得高高:“静一静,静一静。”
“草上飞大侠,打死周侗,打死陕西大侠。”
“打死铁臂膀。”
狄咏喊得嗓子都沙哑了,干脆不喊了,下台来,寻得两个一号,比赛就开始了。旁边还有七个擂台,一起开始。
噼里啪啦,片刻功夫,八人晋级。再换十六人继续。
满场又是大喊:“打快一些啊,快些打,别磨磨唧唧了,赶紧让周侗上台。”
“上啊,怕什么啊,打啊,别浪费时间了。”
“干他,转什么圈子啊,这么瘦小之人,你也怕?上去干啊!”
“没吃饭吗?拳头这么没有力气?”
观众们在呼喊,场中比赛之人,也是热血沸腾。
拳拳到肉,噼啪闷响无数,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如此场面,当真比那城内瓦舍中的相扑精彩百倍。
但即便是精彩百倍,依旧不能让观众们满意,观众们依旧开满嘲讽,拼命催促。
甘奇忽然把狄咏叫到身边,开口说道:“狄咏,打慢点,不要太快了,控制一下速度。”
狄咏不明所以问道:“大哥,八百多人呢?打慢了,即便八个台子,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打得完啊?”
“叫你打慢点,你就打慢点,不必多问。”甘奇说道。
狄咏点点头,甘奇如何吩咐,那便如何做吧,总错不了。狄咏如今是这裁判长,控制比赛进度,倒是不难。在场次交换的时候,多嗦几句,再拖拉一下就是。
贵宾席上,赵大姐忽然问赵宗汉:“宗汉,周侗是何许人也?缘何如此招人恨?”
赵宗汉摇摇头:“大姐,我也不知啊,许是这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胡说,若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已被开封府拿去了,岂能在这里参加相扑比赛?”赵大姐聪明。
“那……那我去问问?”赵宗汉答道。
“去吧。”
不得片刻,赵宗汉义愤填膺回来了:“大姐,当真气煞人也,你道如何?这周侗,唉!气死我了,今日他若不死不残,我这一年心中不会顺畅。”
“怎么回事?”赵大姐问道。
“大姐,你说说啊,世间岂有这般人?那周侗,出身潼关,自幼习武,十三岁路遇强人劫道……如今,他到了汴梁,竟然……”赵宗汉说得口沫横飞,青筋暴跳。
赵大姐何许人也,听完故事,站起身来就喊:“打死周侗,打死周侗!”
不远处坐着的狄青,看着赵大姐如此激动,微微笑了笑,喃喃自语:“甘奇啊甘奇,好手段啊,妙人也!我儿跟着他,往后营生算是有着落了。”
贵宾席不远便是普通席位有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年公子忽然开口问身边的仆人:“那周侗是多少号来着?”
“少爷,好像是二百一十几号。”
“二百多号?如今到得多少号了?”
“少爷,此时才六十几号。”
“唉……好生难等,你去,与那草上飞大侠说,他若是赢了周侗,少爷我赏他五十贯钱。”
“少爷,小的怕是寻不到草上飞大侠。左右入场的道路都被许多大汉封住了,进不去。”
“下去沿着看台喊,总能喊到。”
这是个体力活,但是仆人也无法,只得沿着看台四处去喊那位草上飞大侠。
甘奇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与甘霸说道:“呆霸,你去村里,叫所有人家都多煮饭食,带着清水,到相扑场外高价来卖。”
甘霸摇摇头:“大哥,村里人岂能听我的?”
“你去说就是,总有人回来卖的,叫你娘把家里所有存粮都煮了,全部搬来卖就是。”甘奇说道。
甘霸点点头,知道这是赚钱的事情,又问:“大哥,那卖多少钱合适?”
“一碗饭,二十钱。一瓢水,三个钱。青菜十五钱,肉菜五十钱。”甘奇说道。
“大哥,这也有人会买?”甘霸不敢相信。
“去就是,亏本算我的。”甘奇说道。
甘霸飞奔就走。相扑场外还有一圈商铺,此时却还未建好,甘奇唯有用这个办法先对付着。
不久之后,甘霸又奔回来了,喜气洋洋:“大哥,我带着堂弟挑了两担水在外面,大哥,你道如何?”
“卖光了?”
“大哥高明!片刻就卖光了,堂弟又回村去挑水了,临走前还一个劲夸大哥仁义呢。”甘霸眉飞色舞在说,手上还有一把铜钱,不断往一根绳子里面穿。
甘奇看着甘霸手中的动作,开口吩咐:“去把狄咏寻来。”
甘霸闻言,把一堆还未串起来的铜钱往胸前一塞,飞奔而去。
狄咏满头大汗而来,声音已然沙哑:“大哥,什么事?”
“周侗是二百一十五号,一定要把二百一十四号拖到天快黑的时候。”甘奇吩咐着。
“大哥,都在等周侗呢?天黑还如何打?”
“天黑了自然不打了。”
“大哥,那周侗还没上呢?”狄咏一脸着急。
“是啊,周侗明天上啊。”甘奇说道。
“明天上?”
“明天上,明天第一场,周侗对战那个草上飞大侠。”甘奇说道。
“大哥,所有人都等着呢?几个时辰都在喊周侗的名字,如此岂不是叫他们白来一趟?”
“明天不就不白来了吗?明天入场收费,普通席位一个人二十个钱,孩童半价,童叟无欺。贵宾席与一等席位的价格今夜再议。”甘奇答道,其实座位价格本来就议好了的,只是如今这局势,甘奇准备把贵宾席与一等席的价格再商议一番,至少提升几个量级,不能小看了大宋土豪的消费能力。
“呃……呃……”狄咏目瞪口呆看着甘奇,许久,说了一句:“大哥……大哥……你这是太太太高明了点。”
“盯好了,我去做别的事情了。”甘奇转头而走,场外一个刚建好的房子里,朱账房带着七八个高价挖来的账房等候多时了。
甘奇要去培训一下这些账房,待得六十四强之后,就要开盘了。赔率计算之法,难倒是不难,不过就是个平均数计算的问题,但是计算的速度要求很快,赔率是根据下注情况及时调整的。少不得甘奇亲自去指点一番,还要出些题目训练一下。
(这两章对于新书期来说都是稍大的章节,本来准备拆成三章,留一章明天发的,想一想昨天的票,最后决定不拆了。大盗草上飞,你上场了,求仁得仁,明天是否断手断脚,就看你今天投的票了。不投票的后果,你想想,万一要是周侗不小心,三条腿都断了,何其恐怖。)
恍惚间的三十而立
情人节过去之后的那天夜里,看了一个故事,理查德费曼与艾莲的故事。那是一个理智、理性的科学家与爱情的故事。
恍惚间,似有所获,又似乎无感。
回神间,有一种惊诧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内心里的一种自我怀疑与担忧。
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了爱情的感觉,也在担忧自己真的把爱情给忘却了。
这种感觉,在这一刻,让人很不安。
结婚已经四年了,爱情已然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因为似乎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把UU小说百万字的连载写好,如何体现自己的价值,如何赚到更多的钱。
人生不易,生活不易。
努力应对着生活中种种的危机与悲哀,努力琢磨着UU小说每一个人的情绪与思想,努力安排着某个世界里面所有的缘分与巧合。
热血的那些人,该如何热血?
文青的那些人,该如何文青?
幽默的那些人,又该如何幽默?
三部长篇小说,第一部在试探着一个世界,第二部想要把自己的文青全部托付,第三部在努力想要追求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娱乐。
夜半三更,冷雨点滴,听着袁岚峰说着故事,看着说故事的人在潸然泪下。
回忆永远是那么美好,唯有还在回忆里的人,烦恼无比。
我知道有一天,当我也紧紧只剩下回忆的时候,如今的这一切,应该都是美好的。
所以忽然之间,一切的不愉快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忽然会有一种想要重燃爱情的冲动。就如那一年热恋,热恋中的一切,似乎一切都是愉快的,没有丝毫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至少记忆里的都是如此。
写到这里,有一种惊诧又来了。还是伴随着怀疑与担忧。
我,似乎被生活打败了。
对的,我真的被生活打败了。
败得体无完肤,所以这几年来,总是那么焦躁不安,总是那么孤独自闭,又伴随孤芳自赏。总是那么歇斯底里,又伴随自以为是的看破红尘。
然后内心所想,皆是逃离。想着赚到钱了,我就该走了,去看看UU小说写过的大漠狼烟,去领略UU小说写过的长城内外。
还会幻想,幻想自己站在戈壁大漠里,应该就能感受到骑兵铁甲的轰鸣,站在关口顶端,就能看到某一日墙角下的尸山血海。
然后,略带缅怀,再继续走。
又或者住在乡下的宅子里,只看星辰,伴随蛙鸣。乡下只有老人,我比较适合脸上带着笑的老人们。
忽然间,现实又在眼前,我还没有逃出去,所以,我应该是歇斯底里。
也是这夜半三更,冷雨点滴,慢慢消停些许。
不谈勇敢,我还是想走,这回不是逃离,而是应该享受这个世间美好的一切。
美景,苍茫,人物,历史,感受,还有爱情,还有一个小宝贝纯真的笑容。
有时候,当爱好变成了工作,它就变得那么讨厌了,让我如此不待见它。
所以写稿,总容易成为一种煎熬,他是我逃离一切的路径,好似黑夜里冲破牢笼的唯一手段。
所以,我开始不待见他,开始下意识回避着它,甚至偶尔也开始鄙视着它。只在现实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会正视它,才会需要它。
以前,我是享受它的,享受创造一个世界或者一个故事的乐趣。
如今,该是再次享受它的时候了。
让它带着我走吧!
带着我的一切一起走!
做一个只知享乐的人,这应该才是一辈子应该追求的。这样的生活,一切就会是美好的。
唯有这样,回忆与现实,还有未来,才是重合在一起的。
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彷徨,过不得多久三十而立,一家老小,还有自己一颗并不炙热的心。
想说热爱生活,却不必过于拔高。
稍许沉重,更多憧憬。
第五十七章 勇,退(感谢咸鱼苏卡万赏)
天色渐晚,满场万余人,却没有一人先行离场,似乎都忘记了汴梁城门落夜就会关闭。
当狄咏扯着已经沙哑的嗓门嘶吼:“今日结束了,明日再来。”
当所有工作人员都跟着狄咏大喊的时候。
忽然满场沸腾了起来。
“继续打,让周侗出来。”
“继续,继续打……”
“周侗、周侗、周侗……”
“打周侗,让周侗出来。”
自然也有人扯着嗓门回应:“明日大早,第一场,周侗对战草上飞。”
“明日了,明日来早,今日结束了。”
“周侗明日第一场。”
义愤填膺整整一天的看客们,一边愤怒叫骂着,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一边不情不愿往看台而下。
甘奇脸上带着一种贱兮兮的笑容,满场的叫骂,甘奇就这么看着。
贵宾席上的赵大姐似乎也很是不开心,眼神到处寻找着甘奇,甚至直接带着赵宗汉翻山越岭走到了甘奇身边。
“甘先生,缘何不打了呢?都到周侗了,为何不叫他上场?”赵大姐气呼呼问道。
甘奇看着这个赵大姐,语重心长:“大姐,咱们应该是一伙的,你得把自己位置摆正啊。”
“什么一伙的,天还有点亮光,抓紧时间,让周侗上场,过一会儿天就真黑了。”赵大姐又道。
“大姐,你想想,说书人故事到得最精彩的时候,是不是得来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啊?”甘奇解释一语。
赵大姐回神一想,似有所悟。
一旁的赵宗汉不乐意了,说道:“什么下回分解,立马分解,我就要看看周侗有几分本事。”
赵大姐连忙挥手一拉,把赵宗汉拉到身后,说道:“甘先生高明,我今夜回去拿钱,明日送到府中来,还请甘先生把契约写好。”
甘奇点点头,礼送赵大姐去赶地铁……赶城门。
狄青慢慢从看台而下,脸上还有微笑,这份微笑伴随了他整整一天,来的时候狄青是一副苍老无神的模样,此时多少有点容光焕发。
狄青就站在甘奇身边,并不急着去赶城门,似乎也并不在意赶城门这件事情,那座城门,对他来说,兴许就是一座牢笼,专门关押猛虎的牢笼。
骂咧声慢慢消停了,人山人海的场景慢慢散去,留下的是许多人打扫卫生的背影。
甘奇对着狄青笑了笑,问道:“狄枢密今夜不归?”
“有酒吗?”狄青问道。
甘奇点头:“自是有的。”
“走!”狄青抬手,先走两步,背影宽阔,虽然有些许佝偻消瘦,却还是显得那么强壮而有力量感。
恍惚间,甘奇有一种冲动与想象,想象着狄青昔日战场上的英姿,长枪在手,披头散发带着铜面具,骏马在下,如风而去,然后就是血光漫天,命如草芥,何等英雄豪杰。
甘奇有一种希望能看到这一幕的冲动,男人当如是,甘奇这一辈子,最容易被热血打动。
转头就是现实,罢了。摆上宴席,斟满好酒。
狄咏作陪一旁,嗓子已然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断伺候着老父饮酒吃饭。
狄青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却还是故意显得很乐观,言语皆是调笑:“那周侗武艺如何啊?总不会上场就被人打趴下了吧?”
甘奇答了一语:“万夫莫当之勇。”
“胡说八道,这世间哪里来的万夫莫当之勇?”狄青笑道。
“狄枢密可不就是万夫莫当之勇?”甘奇不是奉承,而是真心。
狄青摆摆手:“老夫只有勇,没有万夫莫当。”
狄青一语说完,忽然又有些消沉,接了一句:“如今连勇都没有了,只余当年勇了。”
甘奇闻言,接了一语:“狄枢密可想再勇一回?”
狄咏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大哥,切勿胡说八道。”
狄青却问:“你且说说如何去勇啊?”
“舍得就是勇,狄枢密可曾舍得?”甘奇这段时间想了许久,甚至都不是甘奇主动去想的,而是下意识去想的,就是想着如何帮狄青走出困境,如何让狄青不至于马上病死。
“舍得?”狄青重复一语,微微皱眉,又道:“舍得什么?”
甘奇试探性问道:“狄枢密可曾有过不忿?可曾有过不服?”
狄青拿起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不忿如何?不服又如何?”
“狄枢密不忿、不服,所以狄枢密不认命,所以狄枢密不愿躲、不愿藏,所以狄枢密就这么站着,哪怕即将倒下了,也这么站着。”甘奇所言,乃是自己对于狄青的理解。觉得狄青就是心底有一份硬气,心底憋着一股劲。
狄青却慢慢摆手:“老夫知你所言,但是你却说错了。老夫只是觉得当今圣上乃仁义之君,老夫相信圣上慧眼,相信圣人圣明。”
甘奇以为狄青是在与所有人默默较劲,也在与自己较劲。但是狄青却并非如此,狄青只是单纯相信仁宗皇帝,或者说狄青心中的忠义,一直都在。
也是这位仁宗皇帝,当着无数人的面屡次夸奖过狄青是那忠义之臣。所以狄青总认为自己现在的所有遭遇,总有一天会过去。
甘奇终于直白一语:“狄枢密,有时候不一定往前走是勇,退一步也是勇。”
狄青闻言愕然,慢慢看向甘奇,问道:“退一步?退一步,老夫这一辈子,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剩下?如何面对昔日满腔的热血?如何面对那些同生共死之人?”
“狄枢密,狄相公,死而已,有何惧之?死都不惧,更有何惧之?”甘奇与狄青交流,似乎有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听得狄咏满脸疑问。却是甘奇与狄青,却又清楚明白。
“死,可以明志。”狄青一字一句答道。
“不死,更可明志。退一步,海阔天空,待得来日还有战起,那一日才是真正明志之时。”甘奇说得清楚明白。狄青如今这般局面,满朝人人喊打,这朝廷还有什么必要再待下去?
有时候,破局之法就是这么简单,但是狄青从未想过,那就是辞官。辞官了,不回乡,留在汴京里蹉跎度日,在皇城司的监管下安度晚年,有何不可?
满朝攻讦之人,倒也没有人想着让狄青死,就是想把狄青赶出去,赶出权力中心,赶出枢密院领兵之处。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不就是防备武将造反吗?武将无权在手,无心腹兵将在身边,每日娱乐蹉跎,而且还留在可以监视的范围之内,比什么贬责出京都要让人放心百倍。
“还有来日?呵呵……老夫到得今日,是多少同袍兄弟用命换来了?老夫不要了?死后如何面对他们?”狄青笑得苦涩非常。狄青也有狄青的执念,因为别人也好,因为自己也好,他似乎舍不得今日这个枢密院副使,舍不得这个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
“狄枢密,总还有个东山再起,这个大宋,满朝文武,战事之上,又有几人能倚仗?”甘奇是真这么认为,狄青满打满算不过四十九岁,此番若不病死,机会还有无数。
狄咏此时终于听明白了,也连忙开口道:“父亲,我觉得甘大哥说得对,咱们不干了还不行吗?总有一日,教他们都念着父亲的好处,来求着父亲。党项与吐蕃诸部,皆是那反复之贼,如今种老伯已西去,还有何人比得父亲?”
狄咏口中的种老伯,就是种世衡,种愕的父亲,种师道、种师中的爷爷,刚刚去世几年。
“还有西南土人,平了一个侬智高,还有后来人。”甘奇补充道,意思再明显不过,急流勇退,总有一日再起战事,满朝文武,皇帝陛下,哪个不想着还有一个老战神?何必让人反复攻讦,何必让人一贬再贬?
狄青沉默了,一杯接一杯在饮。
第五十八章 不知寻我何事?
劝狄青急流勇退,这是此时的甘奇唯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话已说尽,甘奇沉默等候,狄咏不断给自己的父亲斟酒。
夜幕深沉,屋外忽然下起了秋末的雨水,滴答清脆。
狄青不断长叹、摇头。
终于,狄青问了一句:“余生还有何事能蹉跎?”
甘奇大喜,连忙答道:“狄枢密,此番汴梁武艺高手皆聚于此,过得一段时间,我更是要与其中佼佼者签订契约,狄枢密不若来做个总教头如何?”
“总教头?练兵?”狄青笑道。
甘奇连连摆手笑道:“岂能是练兵,乃是娱乐而已,提升他们的武艺,上场之后,只为比赛更加精彩。赚钱,赚钱而已。”
狄青似乎真的有几番释然了,唏嘘答道:“赚钱,赚钱好啊,那就赚钱吧。”
甘奇连忙举杯:“狄相公请!”
“不吃了,时候不早了,且睡下。”狄青摆手起身。
甘奇连忙去安排狄青休息。
只是狄青房间里的灯,彻夜未熄。
提着笔的狄青,用那并不工整的字迹,一字一句慢慢琢磨着,一篇辞官之文,不谈文采,但是情深意切。
写得老狄青在灯火的映照下,似乎也泛起了点点泪花,往日那些事,一时间历历在目。
范文正公,韩琦,甚至那个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战场下受不得半点委屈、鞭打女人的焦用。焦用的死,那一刻狄青泣血的求情,还有韩琦韩相公那一句:唯有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
这一切,不谈是非对错,都落幕了。
落幕之下的狄青,泪光闪烁。
泪水滴落在纸面,老汉不得不再换一张,重新写来,明日里呈上御前。
想来这一张纸到得御前,应该是满场欢喜,唯有仁宗陛下会长吁短叹一番,说上几句夺情话语,然后诸多相公先把狄青拿来夸一番,再把仁宗陛下拿来劝一番,如此而已。
第二日清晨的汴梁城门,门还未开,就有无数人等候在门口。
“贼军汉,还不快快开门,我家少爷要出城。”
“睡死呢?再不开门,我家少爷回去,少不得让老爷参你们一本,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快开门,快开门。”
城楼之上的守门士卒,睡眼惺忪而起,看着门内无数人破口叫骂,不敢还一句话语,急忙下城来打开城门。
贼军汉、贼配军,大宋朝当兵的,似乎也习惯了被人这么骂,脸上刺着字。谁叫他们都是活不下去才当的兵?谁叫他们好事不做,非要去当兵。谁叫他们非要往脸上刺个字?
门洞缓缓打开,赶着看周侗挨打的汴梁人蜂拥而出,往那相扑场奔去,占个靠前的位置,看着周侗如何挨打。
入场的几个口子,又传来无数骂咧之声。
“收钱?他娘的,老子在汴梁城里看相扑,从来没有收过入门钱。”
“入个门口,还要收钱?”
骂咧无数,甚至几乎都要起冲突了,但是这门票钱,该交的还得交。有钱有势的不在乎这点小钱,更在乎能不能占一个好位置,在乎这点小钱的也闹不起来什么风浪。
场下,甘奇正在给周侗鼓劲:“稍后上台,你可万万不要紧张过度。”
周侗点点头,哪里能不紧张,一露面,满场皆是“打周侗”呼喊,这个少年人如何能不紧张。
大侠草上飞已经在擂台上等候多时了,还时不时左右拱手致意:“今日诸位见证,我草上飞定会把那周侗打趴在地!”
草上飞气势了得,自信非常,扬名京城,就在今日。
满场喝彩叫好。
“草上飞大侠,今日你若胜了,爷有重赏!”
“重赏,重赏。”
“谢过诸位,我此来不为钱财,只为汴梁人一口气,定当不负众望。”草上飞大侠一人在台上,等候了许久不见周侗,多少有点以为周侗是在怯战了。
周侗慢慢悠悠出来,往擂台而去。
满场同喊一个字:“打!”
“往死里打。”
周侗终于上场,与草上飞拱手:“在下周侗,见过!”
草上飞却并不回礼,而是说道:“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汴梁好汉的厉害。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如此目中无人。”
周侗闻言环看四周,人头涌动,人人怒不可遏,叫骂震天,忽然双腿微微一颤,手也在颤,心脏似乎都跳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狄咏沙哑一语:“开始!”
周侗似乎都没有听到,只见那草上飞一跃而来,砂锅大的拳头举得高高,直往周侗脸颊袭来。
“嘭!”周侗被打得一个趔趄,几步都没有站稳。
台下不远的甘奇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大喊:“周侗,不要睡着了啊,这是奥……比赛啊!”
满场激动无比,一个个喜笑颜开,好似胸中一口恶气终于出出来了,皆是大喊:“打,接着打,往死里打!”
趔趄几步的周侗,刚一站稳身形,左右看了看,大侠草上飞的腿又跟来。
周侗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脑袋却还有一点昏懵,连忙一躲。
腿是让过去了,雨点一般的拳头再来,周侗连连再躲。
甘奇已经来到了擂台旁边,连连大喊:“周侗,还手啊。”
“哦。”周侗答了一语。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只见大侠草上飞从擂台上倒飞而出,直接跌落在没有围栏的擂台边上。
霎时间,满场禁声,落针可闻。
大侠草上飞连忙想要爬起。
又听甘奇一语:“把他推下去。”
“哦。”周侗又答一语,飞奔过去,双手一推。
刚刚站起的草上飞,就这么掉了下去。
“草上飞,你……”
“草上飞,你怎么这么不顶用啊。”
“草上飞,你……你……你他娘……”
愤怒,满场的愤怒。
草上飞连忙爬起,大声说道:“刚才一个不慎,叫他钻了空子,不算。”
只是满场呼喊,哪里还有人听得到草上飞的解释之语。
台上的狄咏,早已把周侗的手臂举了起来,喊道:“周侗,胜!”
陡然间,满场皆是低落的气氛。
第一轮比赛还未结束,甘奇看得这般气氛,连忙把狄咏寻来,开口说道:“中午,再举行一轮抽签。”
“大哥,此时晋级者不过一百多人,还有几百人没有决出胜负呢。”狄咏说道。
“先抽签一轮,让周侗的对手先出来。”甘奇说道。
狄咏点头:“好的,大哥安排总是不会错的。”
不远处,几个已经晋级的汉子围在一起,一人开口问道:“刘兄,那周侗武艺,你可看出个所以然来?”
被称为刘兄的人,名叫刘廷龙,乃是汴梁城大名鼎鼎的相扑手,最是擅长摔跤技巧。
开口发问之人,名叫冷甲鱼,甲鱼乃是诨号,代表了他有一身横练的功夫,擅长拳脚,抗击打能力极强。
刘廷龙答道:“看得出些许真切,周侗出招极快,发力时间极短,仓促提腿,速度快若闪电,力道也是惊人。”
冷甲鱼也点头说道:“嗯,若是我在场上,这一脚怕也躲不过去,不过倒也伤不了我。刘兄以为呢?”
“我若在场,当直接缠抱与他,不给他发力的机会,待得把他摔倒,坐身猛击之。”刘廷龙答道。
两人互相商量着对策,显然这两人将会是周侗的劲敌。
远处,甘奇正在夸奖着刚刚获胜的周侗,夸奖完周侗,甘奇走到看台之上准备落座。
忽然有人走到甘奇身边,拱手:“可是甘奇甘大官人?”
甘奇回头看着此人,人高马大,身上似乎还带着凶戾的气息,回文一句:“不知寻我何事?”
“我家官人请甘官人一叙。”这人边说,还边往不远看台指了指。
甘奇沿着方向看去,一个精壮的汉子,一个人坐了两个人的位置,虎背熊腰,目光如鹰隼锐利,却还含笑看着甘奇点头。
甘奇微微皱眉,问了一句:“敢问……”
“甘大官人见了便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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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曹家有国舅
看台上那个汉子正对着甘奇微笑,此时的甘奇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这汴梁城,甘奇陡然间就成了一个怀璧者,满汴梁都是那达官显贵,日进斗金的甘奇,岂能不面对这些人?
甘奇迈步往上,那人却端坐在看台,一人就坐了两个座位,左右还有七八个大汉把他围在中间。
甘奇上前拱手:“在下甘奇,不知当面是哪位贵人?”
壮汉起身,身形如熊,又圆又黑的脸上有一双带着戾气的眼眸,也一拱手,笑道:“某乃曹横,东京十三门的掌舵,见过!”
东京,也就是汴梁,大宋朝有四京,东京汴梁,南京应天府(商丘),北京大名府(大名),西京河南府(洛阳)。
东京十三门这个名号,甘奇似乎听过,又似乎没有多大印象,甘奇知道这个名头并非官府衙门,便问:“不知曹掌舵此来寻在下,有何贵干?”
曹横问道:“听闻如今这码头上的黑虎帮已经没有了?成了甘大官人的地盘了?”
“倒也没有什么地盘不地盘的,黑虎帮为祸乡里,覆灭也是迟早之事。”甘奇答了个模棱两可。
曹横爽朗一笑:“哈哈……甘大官人好气魄啊,智谋也是不凡,这般产业,教人羡慕。”
甘奇听得连连皱眉,有人夸他,可不一定是好事。甘奇答道:“还请曹掌舵明示。”
曹横忽然拍了拍甘奇的肩膀,说道:“甘大官人不必如此生份,东京十三门,向来都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一起发展。以往那王胜寻过我无数次,想把这东京十三门变成东京十四门,我都未允。今日前来寻甘官人,便是想把这东京十三门变成东京十四门,不知甘官人意下如何啊?”
甘奇这回是听懂了,所谓东京十三门,不过就是东京恶势力联盟而已。以前王胜想加入,别人还看不上,王胜势力范围都在城外,别人看不上也是正常。
如今为何又主动上门来邀请甘奇了呢?
这个问题不必多想。
甘奇已然试探问道:“不知在下若是到得曹掌舵麾下,可有些什么要求?”
曹横的笑依旧爽朗:“哈哈……东京城,百万余人口,衣食住行,样样都是生意,有人能做禁军的供粮生意,有人能做正店名楼,有人能垄断牙行,有人能控制租赁,有人能把着勾栏瓦肆,有人能从官府拿出盐铁批条……繁多种种,皆要有些规矩才是。”
甘奇笑道:“曹掌舵是说,在下若是到得掌舵麾下,便可做这些生意了?”
曹横倒是被甘奇说得愣了愣,有笑道:“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在于商议。”
“在下还以为皆由曹掌舵一言而决呢?”甘奇此时似乎成了如甘霸那般呆愣的人了。
曹横又答:“甘官人是那聪明人,岂能不懂这些,某是这十三门的掌舵,能不能一言而决,甘官人又何必多问?”
甘奇已然懒得打这些谜语机锋了,直接问道:“曹掌舵可是看中了在下这个相扑场?”
曹横似乎也没有想到甘奇这么直白,这回的笑声里,多少有些尴尬:“哈哈……甘官人智谋不凡啊,那便直言,相扑场这份产业,好是好。就是得罪人太多,城内大小相扑场无数,而今都成了个门可罗雀,有人寻某来出头。某却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毕竟和气才能生财,打打杀杀那是没有必要的,甘官人以为呢?”
“不知曹掌舵所说的折中之法是个什么法子?在下也不愿打打杀杀的,和气生财自然最好不过。”甘奇答道。
“好,某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折中之法对于甘官人而言,自然是好处无数。只要甘官人把这东京十三门变成了东京十四门,那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许多事情更好说。大家都是场面人,向来直来直往,甘官人拿出五成的份子,往后众兄弟便是个同气连枝,保准甘官人能安心赚钱,若是往后遇上什么问题,尽管来寻众兄弟们解决就是,这汴京城内,没有众兄弟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曹横笑还在脸上,眼神却已微微眯起,看着甘奇。
甘奇微微皱眉,五成?赵大姐都只拿去了一成半,狄青都只有一成,这个曹横,开口就是五成?
甘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东京城内大小事,曹掌舵当真都能解决?”
“那是自然。”曹横自信非常。
“开封府也不在话下?”甘奇又问。
曹横依旧自信摆摆手:“开封府自不在话下。”
甘奇试探两番,这人竟然都未把开封府包拯放在眼里?这人身后怎么有这么大的势力?
这有些不科学啊?还是说曹横只是在吹牛?要说曹横吹牛?也不太可能。
那曹横身后到底是何人?
曹横似乎看出了甘奇在犹豫,眼神示意一下身边之人。
立马有一人开口说道:“甘官人,你可不要小看了我家掌舵,你可知当今皇后娘娘姓什么?”
这是在提醒甘奇,这一语自然能把甘奇提醒了,当今皇后姓什么?当然是姓曹。
想到曹皇后,甘奇微微惊讶了一下,要说这位曹皇后,倒是有些名气,民间口碑也不坏。
但是甘奇不免想起了另外一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曹国舅曹佾,对的,就是后世神话故事里那个八仙之一的曹国舅。吕洞宾、何仙姑的那个八仙之一。
故事里的这个曹国舅成为八仙之前,似乎风评一般,似乎曹国舅也还有个弟弟,更是个狠厉角色。但是这个曹横,显然不是曹国舅的弟弟,大概是曹家族人,背后倚仗的十有**就是那两位曹家国舅爷。
甘奇下意识问道:“曹国舅?”
曹横摆摆手,笑道:“见笑,见笑。”
这还见笑呢?甘奇一撇嘴,答道:“曹掌舵且让我思虑一番,往后再说。”
曹横本以为曹家一出,甘奇应该大惊失色,然后万事好说,以往这种事情,曹横应该做过不少次,所以信心百倍,就等着甘奇惊吓连连,俯身来拜了。
没想到甘奇竟然没有那么配合,还敷衍起来。
曹横面色一变,语气一冷,问道:“甘官人当真要往后再说?”
“自然是往后再说,因为这事,我说了也不算啊。”甘奇是准备扯起虎皮做大旗了,曹横这般的场面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吃惯了肉的人,胃口都很大,谈判的余地也很小。甘奇也是在未来做准备,将来甘奇的买卖肯定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有些麻烦现在不解决了,往后就是越来越大的麻烦。
好不容易弄出了个赚钱的营生,成了他人的嫁衣?甘奇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曹横面带狠厉,问道:“那谁说了算?”
甘奇不答,事情牵涉甚广,若是放在旁人,只怕早已低眉顺眼,甘奇是不可能低眉顺眼的。但是想让赵大姐与国舅爷掰手腕,此时还不太现实。
一来,赵大姐与甘奇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个份上,赵大姐想赚钱而已,只要股份在,跟谁赚都一样。至于什么看上这个妹夫或者女婿的事情,甘奇压根就没有当回事,也当不了一回事,甘奇也不想娶个姑奶奶。
二来,甘奇心中,赵大姐兴许还真不一定愿意与曹家扳手腕,因为曹皇后如今在皇帝身边很是受宠,赵宗实能不能真成为太子、成为皇帝,此时都还是一个未知数,而曹皇后也是能左右局势的人之一。
综合这两方面,甘奇虎皮只能扯到一半,不能真把这旗子给立起来,但是扯到一半,倒也足够,至少让曹横有个忌惮。
所以甘奇答道:“曹掌舵也是聪明人,在下也不便多言,咱们今日到此为止,再会。”
甘奇说完,已然转头往看台而下。
曹横铁青着脸,看着甘奇的背影,说了一语:“去查,看看甘奇后面是何人,好好的查。”
而已经下了看台的甘奇,眉头紧锁,这个事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处理的,后续之事,还得好好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