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跪地求饶也饶不得他
“都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抄家伙,桌椅板凳,柴火棍棒,都给老子拿起来。”甘霸大声呼喊着。
依旧还有不少人犹豫,甚至还有人轻声答了一语:“甘东家,我来是讨营生的,您也没说还要与人火并拼命啊?”
甘霸闻言已然要怒,却听甘奇说道:“诸位弟兄,今日要与人火并,实属无奈。谁人不想安安心心赚一份营生,我甘奇也想安生做点生意买卖,赚了钱,也不曾亏待诸位,一个月两贯五百钱的报酬,我甘奇说到做到。若是今日这彩坊关门了,诸位到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这份待遇了。被逼无奈之举,有人仗势欺人,欺压到了你我头上来了,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不成?今日诸位兄弟若是愿意与我甘奇站在一起保住这份营生,我甘奇来日必有厚待。若是不愿同甘共苦,我甘奇也不怪罪,要走的现在就走,待得一会黑虎帮到了,想走也走不了。想保着营生的,那就提起家伙,与我一起出门去迎。黑虎帮在码头上这么多年,作奸犯科,欺压良善,我甘奇今日就要与黑虎帮争上一争,码头上营生的人,多是苦命人,我甘奇今日就要还汴河码头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甘奇看着在场众人,慢慢往门口而去。
在场众人,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皱眉在想。
却也有人忽然喊道:“他娘的,老子在码头上做那搬运苦事六七年了,月月要给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才交钱,交得老子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今日甘东家出头,老子舍下这身剐,就随甘东家走这一遭。”
说完这个汉子回头几步出得后门,从后院里拿起一根大柴火,奔到头前喊道:“甘东家,我随你去。”
立马又有人说道:“他娘的,为了这两贯五,老子也干了。”
“干,他娘的,随着甘东家干!我弟弟的高利贷,今日就一并算清。”
许多人说着干,抄着家伙。也有人默默从后院门而出,即便身强体壮,也不愿赚这份玩命的钱。
甘奇倒也不在意那逃走之人,回头看了看,加上甘霸周侗等人,三十左右,倒也满意,站在门口的甘奇,转头一语:“甘霸,搬张座椅来。”
甘霸回头去搬座椅,甘奇一屁股座下,就这么等着。也见得门口对面那个蹭热度的茶摊老板正在收拾的桌椅板凳,准备去躲上一躲。
前头路上此时却有一人飞奔而来,那人刚刚走近,却已开口大喊:“大哥,与人火并,怎么能少得了我。”
来人正是在码头不远监工的狄咏,听得过路人的消息,飞奔而来,脸上还带有笑意。
甘奇闻言笑道:“狄兄弟,你都是那东头阁门使了,何必还来与市井之徒火并?”
狄咏已到身边,笑道:“什么东头阁门使,八品九品的官,兄弟我都不稀罕。我还是喜欢冲锋陷阵之事,虽然未与父亲上过战阵,今日且先试一试手脚,看看兄弟我是不是条好汉。”
甘奇点头笑道:“好,狄兄弟义薄云天。”
“该当如此!”狄咏答了一语。
只见道路视野尽头,二三百号黑衣短打黑压压而来,占据了整个街面,街道之上,到处都是左右躲避的人群。
黑虎帮在这码头上盘踞了十几年,帮众人马都换了几波,这码头上早已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今日甘奇大马金刀坐在自家门店门口,沿街铺面里,虽然到处都是关门关窗的声音。
但是隐隐间,门窗缝隙之中,还有一双双眼睛往外看着。似乎许多人也有憧憬,憧憬着今日当真有个翻天覆地的事情,憧憬着这十几年来耀武耀威、仗势欺人的黑虎帮真的有个“恶有恶报”。
敢怒不敢言,却不代表人们内心之中真的没有愤怒。
甘霸提刀一指,说道:“大哥,来了。”
甘奇目光如狼一般,盯着道路尽头之处,不知有多长时间甘奇没有露出过这般凶狠的眼神了。
甘奇的凶狠,早已被他藏在了内心深处。有些时代并不适合凶狠,有些时代的凶狠是必不可少的。
只见甘奇慢慢站起身来,接过甘霸地上来的一柄腰刀,开口说道:“所有人都听我号令。”
打架斗殴,火并斗狠。也要讲究章法,人少胜人多,更要讲究章法。
甘霸开口喊道:“大哥放心,我呆霸一定不给大哥丢了脸面。”
周侗也说道:“大哥,今日之事,欺人太甚,江湖有道,一死而已。”
甘霸与周侗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唯有狄咏笑道:“大哥,还当真搞得跟上阵厮杀一样了,我喜欢。”
远处的王胜龙行虎步而来,手中一柄腰刀捏得紧紧,他也有十几年没有亲自动手与人火并了,此时似乎也找回来点年少热血的感觉。
口中还不断呼喊着:“弟兄们,我黑虎帮今日就要把这威名再立起来,老虎不发威,许多人似乎就忘记了咱们黑虎帮的厉害,慢慢就把咱们黑虎帮不当回事了。弟兄们,这般可还能忍?”
“不能忍,不能忍。”
“干死他,干死他。”
黑虎帮众人,呼喊震天,甚至人人面色带笑,还左右调笑,当真有几分士气如虹的味道。
再看甘奇这般,一个个都是板着脸,如临大敌模样,唯有狄咏笑意不止。
双方人马已然越来越近,甘奇甚至都能听到王胜呼喊的话语:“今日一定要打得那甘奇跪地求饶为止。”
“大当家,依兄弟看,跪地求饶也饶不得他。”
众人又是大笑。
甘奇盯着王胜越走越近的脚步。
王胜此时也看向甘奇,成竹在胸,似乎也等着甘奇上前来讨饶。
两方已然近到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王胜已然停住了脚步,准备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甘奇忽然站起,把刀一横,开口大喊:“弟兄们,随我上。”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狄咏第一个往前奔去,两手空空,口中还有话语:“大哥高明,兵法有云,一鼓作气,还要先下手为强,兄弟用这双拳为大哥作先锋。”
将门虎子,当真不假。昔日狄青在西北披头散发戴着铜面具,犹如地狱疯魔一般打马冲阵,打得羌人肝胆皆寒。今日狄咏,似乎当真继承了狄青的几分衣钵。
甘霸周侗,见得狄咏一马当先而去,连忙争先恐后往前。
反倒是甘奇自己,慢了半拍。
对面王胜刚要准备开口说一些江湖场面话,见得对方人已往自己冲来,惊异之间,连忙开口大喊:“弟兄们,干,随我干!”
第三十二章 兄弟,你开价!
狄咏已然一马当先,迎接狄咏的却是五六柄刀枪棍棒,这条汉子,似乎把这些东西丝毫不放在眼里,双只空拳就这么冲了上去。
西北强军之地,当真是这个大宋朝的例外之地,此时的大宋朝,真正能打的将领,唯有狄青与种世衡,西北强军几乎也就靠这两人。
西北也是大宋朝唯一还有强军的地方,西北为了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甚至规定百姓犯了一般的罪过,可以通过射箭免罪。犯罪之人,能射中靶心者,小罪可免。
狄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将门虎子,只可惜随着父亲到京城四年,连想给皇帝赶马车都要被人攻讦。
而留在西北的种世衡,如今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他后辈之人,一个个依旧顶天立地,战阵勇武。种世衡八个儿子,个个勇武。甚至连种世衡的孙子,也是史书留名的名将帅才,如种师道、种师中。
狄青狄咏,本就是这大宋猛虎,而今一个即将郁郁而终,一个却在街头与混混斗殴。
刀枪棍棒就在眼前,狄咏却毫不在意,避开一柄长刀,挨了一计棍棒,便连连听得“嘭、嘭、嘭、嘭”几声。
再看狄咏当面,六七个人已然倒地哀嚎,甚至有人脸颊被狄咏重拳击中,连哀嚎之声都没有,在地上昏昏蒙蒙,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中的王胜大呼:“打,给我打!!!”
周侗已然随后就到,见得狄咏这般凶悍,也不落后,身形微微一起,长腿如鞭,身形在空中不断翻腾,鸳鸯脚也是周侗的绝技,传说打虎武松就是学了周侗的这般绝技。
待得周侗身形一止,身旁倒地无数,再见周侗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杆哨棒,一个起手,立马连挑几人倒地。
狄咏与周侗,皆从西北而来,用的皆是西北汉子战阵上的手段。
甘霸此时也提刀在砍,虽然少了些章法,却是悍勇无比。这个年轻汉子,心中的凶戾,从那夜随着甘奇真正杀过人之后,已然完全不同。
甘奇提刀而来,热血直冲头顶,附庸风雅多年的甘奇,似乎早已忘记了肾上腺素的感觉,迎面而去,砍翻一人,甘奇抬眼一看,人群中的王胜离自己不远,提刀就去。
一切都只在短短瞬间,才刚刚照面。
王胜似乎就有些愣神了,他哪里能料到刚一照面,自己头前左右就已经倒地一片,他更是没有想到甘奇还真能凭着几贯钱的月例,真的就可以招到如此悍勇之辈。这般的悍勇,已然超乎了汴梁这位黑虎帮王大当家的想象。
已然有了些许慌张的王胜,连忙开口大呼:“打啊,打胜了,人人赏钱十贯。”
王胜这算是现学现卖了。
王胜话语,当真作用非凡,身后还在往前涌来的黑虎帮之人,皆是兴奋非常。
只是当这些人冲到头前一看,立马面色一白,眼前,竟然有人能凭着双拳左冲右突,挨了棍棒,还如没事之人一样打倒无数。
还有人舞着一杆哨棒,无人能近身,没有一合之敌在侧。
还听那舞着哨棒之人开口:“狄兄弟,速速捡一柄兵刃。”
却听那双拳狄咏答道:“某若是用起了兵刃,怕是满街人命。还是双拳罢了,几下闷棍,某还是受得住。”
狄咏此时却还理智非常,知道这是斗殴,不是真的打仗,不能真的砍杀无数,若是当真满街人命,实在难以善后。
狄咏这一语,好似也提醒了一下热血上头的甘奇,甘奇已然砍翻几个,此时回头看得一眼,见得那被砍翻之人还起身在往人群外躲去,放下心来。转头定睛一看,王胜就在眼前,甘奇一声大喊:“王胜,纳命来!”
手中也有一柄长刀的王胜,听得甘奇呼喊,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上前与甘奇面对面拼上一命。
昔日的王胜,也是在这般火并之中脱颖而出之人,那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王胜家大业大,养尊处优这么久,当年的狠厉并非没有,却更多了几番踌躇。
也因为王胜知道眼前这个名叫甘奇的年轻人,当真是那敢下杀手的狠角色。刘宝山四条人命,便是被这个年轻人下的狠手。
好在王胜知道己方人多势众,微微退后几步,退到人群之中,随后又喊道:“拿下甘奇者,赏钱一百贯!”
甘奇立马回得一语:“胜爷何不自己来赚这一百贯?”
王胜并不理会,只是不断大喊:“上,给我上,拿下甘奇,一百贯现钱。”
重赏之下,当真就有勇夫。一人手持铁尺而来,照着甘奇的脑门就砸了过去。
甘奇闪身一躲,腰刀已出,只见血光一闪,一只断臂飞向空中。甘奇身后一个汉子高高举起一个座椅往前砸去,头前那人已然倒地哀嚎不止。
这百万汴梁城,街头火并之事时有发生,但是惨烈如今日局面的,兴许几十年都不曾一见了。
三十人,与二三百人当街火并,火并之人只知道埋头去干,看不清楚局势。
但是那门窗缝隙里的一双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刚刚只能铺满街面宽度的三十人,竟然不断往前,节节胜利。
另外一方二三百人,看起来好似有那么一点前仆后继的味道,但是却节节败退,甚至许多受伤之人,已然在往左右巷弄去躲,更有人直接逃散了去。
人群中的王胜,喊声越发着急,出的价格也已经到了二百贯、三百贯。
不论是二百贯,三百贯。气势已分上下,打斗的局面更是一边倒。
王胜捏着刀柄的手,已然满是汗水,忽然王胜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中间挤了挤,到得大杀四方的狄咏面前,开口说道:“好汉快快停手,甘奇出得多少价钱与你,我王胜出十倍。”
狄咏闻言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却听王胜开口又喊:“只要好汉到我黑虎帮来做事,什么价钱我王胜也答应你。”
狄咏闻言已然发笑,双拳已起,弓身一跃而去,口中还道:“怕你家底不够爷的佣金!”
王胜见得狄咏跃来,急忙往人群退去,口中还有一语:“甘奇家底,岂能比得上我?”
狄咏已然不答,几拳而下,倒地三个,重拳如锤一般。
王胜又一次直面了狄咏,紧急一语:“兄弟,你开价!”
第三十三章 滚蛋
狄咏已然再也不答话语,提着拳头就往王胜而去。
却见甘奇赶到头前,开口答道:“胜爷若是早愿舍财,何至于此!”
甘奇的刀,已然往王胜劈去。
接下来的一幕,甘奇倒是也没有料到。只见王胜果决非常,调头就走,挤开身后两人,脚步却就跑了起来。
狄咏见得这般情况,嘿嘿一笑:“大哥,这厮是不是逃跑了?”
甘奇也愣了愣,他对这个时代的江湖人物,其实一直以来都看得比较重,也是因为听多了故事,《三侠五义》也好,《水浒传》也罢,宋朝的江湖汉子,多是重义轻生死。这个时代的江湖人,多是那一言不合就揭竿而起造反的汉子。甚至有人统计,两宋是中国历史上民间起义最多的朝代,两宋三百一十九年,历史明文记载的起义高达四百三十三次,一年一次都有多。
所以甘奇在面对王胜的时候,一向谨小慎微,就算今日火并,甘奇也是极为认真对待,甚至有一些决绝的心理。
甘奇是真没有料到江湖大佬王胜会在火并之中临阵脱逃。
此时的甘奇,才有空闲抬头左右去看,看得场面局势之后,对于王胜逃走的事情倒也多少能理解了,因为左右到处都是黑衣短打的哀嚎之人,邻近巷弄里,还有无数奔逃的背影。随着王胜而逃的,也有几十人之多。
甘奇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笑道:“咱们赢了。”
狄咏笑答:“大哥,我这还没过瘾呢,也太不经打了。”
甘霸到得头前,捡起甘奇丢下的刀,龇牙咧嘴笑道:“大哥,我可没给你丢脸吧。”
甘奇转头看着甘霸龇牙咧嘴的模样,拍了拍甘霸的肩膀,说道:“呆霸,你当真是条好汉。带着弟兄们去寻医馆看看伤势吧。”
甘霸嘿嘿笑着,点头应答,一瘸一拐拖着腿,看着满地乱爬的黑衣短打,也不追打,只是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说道:“大哥,这个人好似死了!”
甘奇闻言凑了过去,地上有一个一动不动之人,脸色已苍白,口鼻也没了气息,当真是死了。
此时的周侗显得有几分紧张,问道:“大哥,这怎么办?”
一场如此火并,岂能不死人?
甘奇只道:“别乱说,且让人抬到村里去了,晚间再说。”
甘霸定了心神,倒也不急,左右叫来几个人,抬着尸体往村中而回。
门窗缝隙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去惊讶是否死人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死了的事情。所有人似乎都是一脸轻松,因为大家都知道,黑虎帮从此成了过去式。
码头之上,再也没有了黑虎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人群中的甘奇,兴许也在猜想此后的甘奇会是个如何做派。
甘奇显然也知道有无数人盯着自己在看,提高了嗓门,开口与甘霸说道:“呆霸,你明日去与码头上所有讨营生的人说,往后啊,再也不收保护费了。也不会有人放高利贷,咱们更不会仗势欺人。”
甘霸闻言,问道:“大哥,码头苦力的保护费不收无妨,倒是商户们是不是让他们多少意思一点?”
甘奇摆摆手道:“一文不取,不仅一文不取,往后若是有人闹事,还可来寻我们去帮忙调解。”
商户的保护费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如今甘奇说不要就不要了,甘霸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无法,点头又说了一句常说的话语:“还是大哥心善。”
一旁的周侗开口问道:“大哥,那王胜逃跑了,该如何处置?”
甘奇答道:“先把黑虎帮的人驱散了,把黑虎帮的赌坊也关掉,勾栏瓦肆也派人接管起来。至于王胜,再说吧。”
周侗点点头,已然带着还能走路的人往街上而去,直奔四方赌坊。
一场江湖火并,码头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开封府衙门里也有人收到了消息,却不见一个衙差到场。
王胜失踪了,黑虎帮的黑衣短打,再也看不到了,四方赌坊里面,也门窗紧闭。
甘奇站在大哥彩坊的门口,忽然发现路边有人对着自己笑。
甚至有人上前拱手:“见过甘大官人。”
甘奇回以笑意,也拱手回礼。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离去。
又见一人上前:“拜见甘大官人。”
甘奇又是笑着回礼,说道:“客气客气。”
又有一人路过上前:“甘大官人发财!”
“发财发财,一起发财。”甘奇又答得一语。
答着答着,甘奇转头上了二楼,大概是笑不过来了。
刚刚送七八个汉子去医馆的甘霸,一瘸一拐往大哥彩坊而回,脸上笑开了花,似乎觉得今日这码头,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好看,好看得让人赏心悦目。
此时路边忽然蹿出一人,开口与甘霸说道:“呆霸……霸爷,头前当真是我不对,只顾着家中还有老母病重,还请霸爷到东家那里帮我说项几句。”
甘霸转头看着这人,自然是认识,火并之前,这人从后门溜走了,火并完了又出现了。
甘霸懒得理会,拖着伤腿自顾自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人连忙跟随几步,又道:“霸爷,只要你还能让我接着为甘东家做事,每月例钱,我给你五百文!”
“滚蛋。”甘霸怒斥一语,抬手作势要打人。
那人连忙躲到一旁,便也不敢再上前,怕甘霸当真动手要打。
街面上的店铺已然都继续开门营业了,甘霸心情当真是极好,口中还咿咿呀呀哼着曲调,腿上的伤也不觉得疼,若不是刚才碰上了一个让他不快之人,心情只怕能更好几分。
傍晚时分,大哥彩坊却来了一个人,巡检捕头何海。
何海上到二楼,与甘奇见礼落座,开口说道:“甘官人,恭喜恭喜。”
甘奇直白答了一语:“何捕头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准备去找你呢,往后这码头上的事情,一切照旧,该你们兄弟的酒菜钱,一分也少不了。”
何海摆摆手说道:“甘官人,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是那王胜刚才上门来寻了我,希望甘官人能手下留情。他说他年纪大了,只想在城里过些自在日子,城中他还有些产业,便不与甘官人争夺了。”
第三十四章 你为何要做这般傻事?
甘奇眼神微眯,问道:“王胜花了多少钱到何捕头这里买命?”
何海闻言,倒也不尴尬,答道:“于我这里三百贯,不过他倒是愿意给甘官人八百贯,算是把此事了结。”
“他在城中的产业当真不小啊。”甘奇说道。
何海点点头:“有一处不小的铺面,做布行生意,铺面之后便是宅子,倒也不小。”
甘奇想了想。
何海又道:“他还说你放心,伤者的汤药钱他自己负责,死者的抚恤他也会付。民不举官不究,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甘官人以为如何?”
甘奇认真在想,若是王胜当真这么想,想着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倒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是甘奇也在想王胜这是不是缓兵之计,在想着从头再来东山再起,这也是不可不防的。
因为王胜当真算不得老,满打满算也还不过四十岁。
是真想过安稳日子?还是在迷惑甘奇?
甘奇还在想着,忽然楼下传来“蹬蹬蹬”的上楼脚步,快速非常。
甘奇转头看向楼梯口,只见一个瘦弱之人抱着一个布包裹一脸紧张上得二楼。
甘奇开口问道:“小狗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小狗儿,依旧还穿着黑虎帮的黑衣短打衣服,站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身形不断颤抖,口中的话语也在颤抖:“大……大哥……我……我……”
甘奇定睛一看,只见甘狗儿手中的包裹还在不断往地上滴着什么东西,再看清楚,竟然是血。
甘奇大惊,连忙站起,几步走到甘狗儿面前,急忙问道:“你杀人了?”
甘狗儿愣愣不答,而是看向甘奇身后一身公服的何海。
甘奇也回头看向了何海。
何海听得甘奇之言,也连忙起身到前,问道:“所杀何人?”
甘狗儿愣愣看着甘奇,甘奇也管不得那么多,问道:“小狗儿,快说,所杀何人?”
甘狗儿把心一横,答道:“大哥,我终于做了一回汉子,以后再也不教人欺辱了我,我把王胜杀了,包袱里就是王胜的脑袋。”
甘奇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何海。这种场面,甘奇如何也没有料到,甚至甘奇最近忙忙碌碌,几乎都忘记了甘狗儿还留在黑虎帮里。
甘奇与何海面面相觑一番,甘奇又连忙问道:“狗儿,你在何处杀的人?尸首在哪里?”
甘狗儿闻言答道:“我在布店里杀的。”
甘奇又问:“可有人看到?”
甘狗儿闻言,把头一扬,双眼放光,答道:“四五十人当面,我拔刀而起,上前把这厮刺杀当场。在场之人,谁也不敢动我分毫。”
甘狗儿话语之中,有一种畅快,被人欺负了这么久,他似乎第一次这么畅快,第一次做这种让人看得起的事情,第一次享受人人惧怕的那个场景。
话语说出的这一刻,甘狗儿激动无比,双眼通红。自小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跟在甘奇身后饱腹玩耍,又被人欺辱恐吓,出卖了甘奇,致使甘奇差点横死。在黑虎帮里也受尽欺辱,好在甘奇对他出卖的事情既往不咎。
也正是甘奇这份既往不咎,甘狗儿才做下今日这件事情。
甘奇看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说道:“你为何要做这般傻事啊?大庭广众之下,汴梁城内,岂能杀人?”
甘狗儿闻言答道:“大哥,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大哥待我如同再造,大哥的仇人,我岂能不杀?”
甘奇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何海看了看甘狗儿,又看了看甘奇,开口说道:“明日开封府里就会出海捕公文。”
甘奇已然回身,抱起一个大木箱,直接送到何海身前,说道:“何捕头,大恩不言谢!”
何海看了看甘奇手中抱着的大木箱,想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先躲上一躲再说吧。”
“多谢何捕头。”甘奇拱手一拜。
“已是傍晚了,我先进城去。”何海抱着木箱,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下楼而走。
甘奇连忙喊来甘霸,带着甘狗儿就往村中而回。路上甘奇一边走一边想,还时不时提醒甘狗儿:“狗儿,从今往后,你名叫甘武,文武之武。是甘霸亲弟,一定要记住。往后遇见生人,不论谁问你,你都这么答。”
甘狗儿点头:“嗯。”
“近来不要出村,先躲在我家老宅中,躲在村里也不要见任何人。”甘奇已然在安排,他家还有一处不大的老宅。
甘霸此时看甘狗儿的眼神也不一样了,甚至有敬佩在其中,此时也出言说道:“狗儿,大哥老宅靠近后山,若是你听得什么风吹草动,就往后山跑。王胜那厮,死得好,他这辈子不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不知逼了多少人卖妻卖女为娼,也不知杀了几人毁尸灭迹。今日横死在你手中,合该如此。你这是为民除害。”
甘狗儿似也有几分激动,答道:“霸哥说得对,我就是为民除害。”
趁着夜幕降临,甘奇从家中抱出被褥等用度之物,安排好甘狗儿,回到家中,摇头叹气不止。
热血少年,这个大宋朝,哪里有那么容易。
书房里的灯火一直到半夜,甘奇久久未眠,书看不进几页,心中却是思绪繁多。
村外的运动场,大早上依旧热火朝天,干活的人直有四五百之多。
昨天不知挨了几下闷棍的狄咏,犹如没事人一般,依旧在工地上来回巡视。
村里的下水道挖得差不多了,石灰、青石板、青砖等物却还没有送来。
家中的厕所还未修好,吴巧儿依旧大早而起,到小河边先洗衣物,再洗马桶。
甘奇起床的时候,米粥面饼依旧在桌上了,胡乱吃得几口,甘奇也到了工地之上。
狄咏还是一脸笑意,说道:“大哥,昨日当真不过瘾,晚间回去我还说与了父亲听,父亲直夸我,说我没有给他丢脸,许久不见父亲笑容了,昨夜与父亲说一说与人殴斗的事情,父亲竟然还笑出来了,哈哈……”
甘奇看着已经高高耸立起的夯土墙,说道:“得再加快进度了,随我去西城外催一催砖石,尽快把这相扑场建好。”
“得了,大哥,走!”狄咏心情极好,走起路来,双手大臂都在左右摇晃。
第三十五章 汴梁水军
缉凶的衙差在码头上不断来回,甘奇却在相扑场上忙碌不止。
相扑场的夯土工程已经基本完工了,如今已经进入了细节装修工程,青砖砌在外墙,内部铺青石板做看台,伐木搭棚子。
运动场中央,则是铺草皮,整块整块的草皮在野外挖来,直接铺上去,然后洒水修剪一下。
运动场周边,也在盖商铺。还从码头修了一条一里多长的道路过来,全部铺上青石板。
村里的下水道工程也基本快完工了,甘奇家中的厕所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一个木制储水箱在厕所之外,半边水槽横着出来之后,竹子制作成的管道承接在下面,简易的冲水系统就完成了。一拉绳子,水槽就会稍微倾斜,水就会从水箱中涌出,通过水槽流到管道之中,冲向厕所。
原理很简单,但也有许多麻烦。一是没有自来水,所以水箱中的水需要人力运上去。二来就是厕所下水道都是用砖石砌出来的,虽然也砌出了弯形连通器,但是这个连通器不光滑,极其容易堵塞。
所以甘奇一次次叮嘱吴巧儿,千万不要往厕所里扔其他的东西,避免堵塞。
吴巧儿一脸甜蜜的笑,连连点头,答着:“乖官,我知道了呢。”
甘奇又反复试验几次,勉强堪用,有了那么一点现代厕所的意思了,却又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汴梁附近有没有烧制陶瓷的。”
吴巧儿问道:“乖官要烧制陶瓷做什么?”
甘奇随意答道:“陶的也好,瓷的也行。烧制个下水马桶应该不难。”
甘奇印象中,不论是蹲式的还是坐式的,都是陶瓷烧制的,宋朝陶瓷工艺极其发达,烧制便器应该不难。
想到这里,甘奇抬头看了看自己设计出的这个厕所,不免想起了自来水。
自来水是个好东西,但是自来水工程就稍微有些复杂了。复杂之处在于管道,若是只供应自己一家,用水槽引水,然后用竹管,倒是勉强可行。若是想要真的弄个自来水系统,竹管是显然不现实的。
所以甘奇又想到了陶瓷管,瓷器很贵重,但是陶器却值不得几个钱。这个想法,甘奇已然深入在想,似乎觉得可行。陶管虽然在密封上有困难,甚至陶管渗水也有问题,但是这些都只是小问题,屋檐墙角漏些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水源地并不难解决,只用在村口这条小河最上游修建一个小小的堤坝即可。这个时代的水质,极其好,并不需要如何净化。修建几个沉淀池就行了,修建沉淀池也只是为了大雨时节使用,一般时候,连沉淀池都用不上。
甘奇倒也没有想过要用自来水管造福千家万户,这个在大宋朝是不现实的。甘奇更多是想自己商业上的运作,供应一些旅店客栈即可。有一个能自动冲水的厕所,加上自动来水的管道,已然就是商业噱头了。
想着想着,甘奇已然出门,又往村口小河上游去看。
在工地上的狄咏,远远看得在河边慢慢走的甘奇,飞奔而去。
“大哥,你盖的这个相扑场,当真是好,场地又大,坐的人有多,还坚实。用上几十年都不用修。当真是天才的想法。”狄咏显然对于这个已经成型的相扑场极为满意。
甘奇点头答道:“这不仅仅是相扑场,往后蹴鞠,射箭,赛马,甚至马球。应有尽有,皆可使用。”
狄咏闻言大喜,连连说道:“对对对,蹴鞠,蹴鞠好,汴梁城里的人都喜欢蹴鞠。至于射箭,倒是没见汴梁城里有几个人喜欢射箭,汴梁城也见不得几匹马。”
甘奇却道:“汴梁禁军十几万,总有些人才的。没有赛马,也可以赛跑不是?长跑短跑,皆可。”
“大哥,赛跑有什么意思?”这个时代,赛跑当真算不得一门娱乐活动。
甘奇自然不这么认为,答道:“赛跑自然是有意思的,并非只有赛马有意思,跑起来你就知道了。这两日,该到城里进行宣传相扑比赛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你多操心。”
“大哥放心,我自会竭尽全力,不过具体如何宣传,还请大哥教我。”狄咏已然兴奋起来,这段时间的忙忙碌碌,就等今天了。
甘奇想了想,说道:“天下第一武道会,这个名头如何?”
狄咏张了张嘴巴:“哇……这般……大哥,这般名头是不是太大了些?”
“就这般宣传,明日你到城中多寻一些人写大字布告,各街各坊的布告栏里都贴上,就叫天下第一武道会,相扑散手为主要,召天下英豪来会,冠者奖金五百贯,亚者奖金三百贯,季者奖金一百五十贯。只要进入三十二强者,皆有出场费十贯,十六强者出场费二十贯,八强者出场费四十贯。只要进入三十二强,便可与相扑场签订契约,往后赛事,出场费皆不低于十贯。”甘奇当真是大手笔。
狄咏却听得一愣一愣的,掰着手指头在算,倒也没有算清楚,只道:“大哥,这般奖金与出场费,两千贯了吧?大哥,这般巨资,在汴梁城内都可以买一处大宅邸了,大哥,我觉得不必如此,冠者给个几十贯就足够多了,那些瓦肆里的相扑手,一年也赚不到几十贯钱。”
甘奇大手一挥,说道:“给出去的钱,自然都会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狄咏还真担心甘奇赔本赚吆喝,举办一个相扑比赛,哪里能赚得两千贯钱?听得甘奇信誓旦旦,还是问道:“就怕到时候没有人来看?”
甘奇答道:“放心,就这个名头,几百贯的奖金,如此大的噱头,必然趋之若鹜。到时候在炒作一些其他的事情,引起话题,那就是人山人海了。”
“炒作?何为炒作?”狄咏问了一句。
甘奇想了想,笑着说道:“比如有一个陕西来的少年,他说汴梁无人,他要把汴梁所有的好汉都打得满地找牙。这个话题怎么样?”
狄咏邪魅一笑:“哈哈……大哥,周侗岂不是要成了所有汴梁人的公愤?到时候周侗怕是哭都来不及。”
甘奇也笑得有些玩味,说道:“得让甘霸寻些人手,每日到汴梁城内的各处茶楼瓦肆里去喝喝茶。”
“大哥,这是为何?”狄咏不解问道。
“这叫水军。宣传天下第一武道会,也要带起汴梁人对陕西少年的义愤填膺。以后制造话题,都要靠他们到各处茶楼瓦肆里去多坐坐。”甘奇笑得越发开心。
狄咏倒是听懂了,却还在琢磨一个词:“水军?江南倒是有水军,汴梁并无水军。”
第三十六章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
“五百贯?他娘的,老子一辈子都赚不到五百贯钱,早知道老子也去习武了。”
“不说五百贯了,能赚一百贯,老子也发财了。”
“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把这五百贯赚到手。”
“他娘的,谁家这么大手笔,不会是假的吧?糊弄人的吧?”
“假的?你没看到吗?天下第一武道会,天下第一你看到没有?这般岂能作假?你要是把五百贯钱赚到手了,你就是天下第一武道高手了。”
“厉害厉害了……”
布告栏前,人山人海,人群里还有一个脸有刺字的虬髯胡老汉,看得也是连连点头,脸上微微有笑,口中也道:“这个甘小子,会玩!还玩出了个天下第一武道会出来,有点意思。”
布告栏不远处,有一个茶楼,茶楼里有老汉口沫横飞说着书,正说到孙权赤壁大战曹操。
此时忽然有汴梁水军在行动。
却听一人说道:“兄弟,你知道吗?那个天下第一武道会,来了个陕西的高手,说咱们汴梁无人,他要打得汴梁所有高手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同桌另外一个人闻言,声音有几个八度那么高:“什么?岂有此理,还有这事?我汴梁乃是大宋中央,群英荟萃之地,藏龙卧虎所在,哪里的陕西人,敢如此小看我汴梁英豪?”
这个台词,大概是专门设计过的,兴许就是甘奇设计的,用词用语,经过甘奇深思熟虑。
“谁说不是呢?就说东京禁军,十几万之多,里面高手如云,一个陕西人,且看他有多大本事,打得过几人。”
“就是就是,一个外地人也敢胡乱吹嘘,到时候弟兄们一起去看他是如何被我汴梁好汉打得满地找牙的,看看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说着说着,隔壁一桌忽然有人出言问道:“这世间当真有这般自大之人?”
“有,怎么没有,兄弟我当面听来的,不然我怎么会如此气愤。”
隔壁那桌之人气愤也起,问道:“此人唤个何名?如此大言不惭。”
“好像叫做周侗,说是陕西华州潼关人士,年纪也不大。到时候一定要亲眼去看看他是如何被我汴梁好汉教训的。”
“周侗,当真好大的口气。”
几人说得义愤填膺,头前说书老汉的声音都被掩盖了下去。
老汉便也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听得众人义愤填膺再说。
待得众人议论结束,两个挑起话题的人往门口而去,说书老汉连忙追上几步,问道:“两位留步,老朽想问一问,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陕西周侗到底是什么来路?”
两人看了说书老汉一眼,一个机灵一点的人连忙点头说道:“当然知道,听说是陕西那边的江湖大侠,有一双铁臂膀,打遍陕西无敌手,所以才到京城里来会一会汴梁高手。嚣张至极。”
老头点点头,说道:“多谢多谢。”
两人心满意足往门外而去,又去寻另外一个茶楼,照着台词再来一遍。
头前那个说书老头,回到茶楼里,醒目一拍,开口:“今日说一说陕西大侠周侗的故事,说那周侗,出身潼关,自小学武,师出名门,十三岁出门之时,路遇强人剪径劫道……”
下午时分,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名震京城的周侗,正在大哥彩坊门口坐着晒太阳,身旁围着几个街坊邻居的孩童,周侗正在逗弄着几个孩童玩耍。
忽然有几个汉子到得门前,一人大声呼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给老子出来。”
周侗愣了愣,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似乎觉得这人应该找的不是自己。
又听人喊道:“周侗,给老子出来,胡吹大气一通,不敢见人是不是?”
周侗这个时候才确定来人喊的就是自己,起身拱手:“在下周侗。”
“你就是那个陕西华州潼关来的周侗?”
“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周侗似乎还是懵圈状态,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义愤填膺。
“教老子好找,终于找到你了,出手吧。”
周侗还在懵圈,问道:“不知哪里得罪了?”
那人已然不管,抬起拳头就来,口中还道:“岂敢欺我汴梁无人,今日好教你知道厉害。”
周侗一脸不解回头看了看二楼,二楼窗户上,甘奇正一脸笑意看着楼下这一幕。
“嘭”一个老拳打在了周侗的肩膀之上。
周侗猛一回头,下意识拳脚就出。
再看场面,那出拳之人,一手捂着自己的胸腹,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口中还有一语:“好生厉害。”
周侗又回头去看二楼的甘奇,一脸的不明所以。
却听头前又有人大喊:“我来会你!”
说话之人摆好了架势,小心谨慎开始围着周侗转了起来,谨小慎微。
还好甘奇已然从二楼而下,出得门来,口中说道:“诸位好汉,陕西大侠周侗今日不会再出手了,待得天下第一武道会开始之时,再来会过诸位汴梁豪杰。”
莫名其妙的周侗闻言,也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你打败了我兄弟,岂能说不打就不打!”围着周侗转圈的汉子说道。
甘奇又道:“你们这般轮番上场,有失公允,来日擂台上见高低,如此心服口服。天下第一武道会就要开始,你们往南里许,就可以报名,也不要费用。待得来日,再一较高下,到时候还有许多人见证,岂不更好?”
围着周侗转圈的汉子停了脚步,往南看了看,问道:“那个什么天下第一武道会,报名当真不要钱?”
“分文不取。”甘奇答道。
“好,周侗,你我擂台上见。”汉子说完,左右抱拳,便往相扑场而去。
这人才走,又有人开口大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出来一见。”
甘奇上前,又是一番口舌,天下第一武道会又多了个参赛选手。
一脸懵圈的周侗开口问甘奇:“大哥,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甘奇尴尬笑了笑,拍了拍周侗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就是给你传了些名声,名动汴梁不在话下。”
周侗闻言愣愣点点头:“大哥,铁臂膀这个诨号还挺好听的,就是陕西大侠不敢当。”
“敢当敢当,如何不敢当,你就是陕西大侠,我说你是,你就是。”甘奇说道。历史上周侗就有陕西大侠这么个称号。
周侗还是连连摆手:“大哥,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忽然又有人龙行虎步而来,一声大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汴梁铁腿前来一会。”
周侗苦笑一言:“大哥,你到底给我传了个什么名声啊?”
甘奇尴尬在笑:“好名声,当然是好名声。”
周侗似乎会过意来了,一脸狐疑:“我看不像好名声。大哥,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第三十七章 汝南郡王的诗会
周侗在满城的叫骂声中,也暂时躲起来了。
始作俑者甘奇,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叫骂之人,却喜笑颜开。
相扑场的收尾工程还在继续,不过那高大雄伟的相扑场,却已传遍了汴梁城。
相扑场的雄伟,如一座高大的小城池一般,若是把几个出口堵住,当真可以作为城池来用。
如此的场地,让“天下第一武道会”更加名副其实。本来只是甘奇临时想的一个噱头,而今有了这么一座巨大的相扑场,似乎那些汴梁豪杰们,真觉得这里就是争夺天下第一的地方了。
这倒是甘奇头前没有预料到的。水军依旧在行动,传言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因为打败了谁人,如今更加嚣张起来,天怒人怨。
如今这大哥彩坊,不仅有人来寻周侗比斗,还有更多的人来问能不能把举办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时间提前,许多人已经摩拳擦掌等不及了。
甘奇倒是想把时间提前,奈何工程进度不允许。
在大哥彩坊的甘奇,忽然听得家中有人来报,苏轼来了。
甘奇连忙从码头而回,苏轼已经在甘奇家书房里坐了许久,正在翻看甘奇家的书籍。
见得甘奇进门,苏轼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说道:“甘兄,你家中藏书当真不少,许多杂本,我是见都没见过。”
甘奇闻言也不在意,只道:“苏兄若是看中了哪本,带回去看就是。”
甘奇家的藏书,才是这个家庭最大的财产,远比那两百亩地值钱,也比甘奇住的这座宅子值钱。这个时代的书,都是人工抄写,费时费力,上好的笔墨纸张也值不少钱,一本书的价格可想而知。
家中藏书,一半是甘奇的父亲省吃俭用买的,还有一半就是甘奇的父亲几十年来亲自抄写的。官学处,学究老师家里,同窗好友家中,到处都是甘奇父亲抄书的身影。这也还是甘奇的父亲中过举人,有这么个身份,否则一般读书人,想要借本书也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十几个书架,上万本书籍,几十年的心血。就算拿出去卖,也能卖出一笔巨资。
苏轼倒也不客气,答道:“甘兄,那就多谢了。”
甘奇自然不是那小气之人,也不在意这些,看着苏轼在书架上慢慢挑选。看着苏轼认真挑选书籍的模样,甘奇打自内心有一种敬佩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一种求知若渴的信仰,这种信仰是甘奇稍微欠缺的。
苏轼挑着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甘兄,明日就是中秋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出城来寻你。欧阳学士要举办中秋诗会,汴梁士子都会到,正是我辈起名头出彩的时候,不可不去啊。”
甘奇闻言皱了皱眉,如今的甘奇对于欧阳修的观感实在不好,但是如今这个大宋,文人的事情,没有一件离得开欧阳修的。
书架之后的苏轼见得甘奇没有立马答话,又道:“甘兄,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不把握住,一朝闻名天下知。你可知道曾巩?他便是因为一朝成名,得了欧阳学士赏识,更拜了欧阳学士为师,今年会试,曾巩必然得中。所以这名头,不可不夺。”
年纪轻轻的苏轼,当真是心高气傲。
曾巩这个名字,甘奇是听说过的,这人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甘奇也记得似乎学过这个人的课文。但是却不知曾巩原来是欧阳修的弟子。
“苏兄,这中秋诗会在哪里举行?”甘奇问了一句。
书架里面的苏轼一边翻着书籍,一边答道:“倒也不是在某一处,主要诗会在汝南郡王府,由汝南郡王主持。其余之处,白矾楼、宜城楼、八仙楼、遇仙楼等地,皆有诗会,诗文都是互通的。”
“汝南郡王?为何诗会要在一个郡王府上举行?”甘奇问道。
“汝南郡王府邸雅致,再加上汝南郡王他最爱此道,平常里还会监督宗室子弟进学勤勉,在宗室之中威望甚高。所以诗会在他府中,再合适不过了。”苏轼答道。
甘奇猛然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当今官家可是无子?”
苏轼笑了笑道:“甘兄明白了吧?”
甘奇点点头:“这般倒是明白了。”
甘奇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当朝皇帝赵祯无子之事,赵祯生了三个儿子,皆早夭而亡。而汝南郡王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自幼就被接进了宫中抚养,这里面的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赵宗实,也就是赵曙,未来的英宗皇帝。
也就是说未来的皇帝,就是汝南郡王的儿子。
难怪这些朝中大佬会把诗会举办在汝南郡王赵允让的家中,看似是因为汝南郡王爱好此道,又有雅宅场地。其实深层次里还有另外的原因。
“甘兄与我同去否?”苏轼问道。
“去倒是无妨,就是凭着你我这般身份,怕是入不了汝南郡王的府邸啊。”甘奇答道,说得也不假,且不说甘奇,就说苏轼,也不过是个刚刚到得京城的外地士子,籍籍无名,哪里有资格入那汝南郡王的府邸。
苏轼也点点头,叹息说道:“是啊,能入汝南郡王府的,多是朝廷官员,亦或者是国子学与太学的学生,你我今年没有这个资格,有些可惜了。”
“苏兄不是说各处诗会,诗词文章都是互通的吗?那到哪里都一样。”甘奇听得出苏轼的情绪,安慰一语。
苏轼笑了笑,说道:“那也要那些花魁清倌人看得上你,如此才能互通诗文。”
甘奇闻言,想了想才明白。原来所谓各处诗词互通,要靠各楼里的花魁,她们之间互相传递,才有各处诗词互通。说直白一些,就是你得写得让这些花魁清倌人们喜欢推崇,才能互通到各处。
“哈哈……这对子瞻而言,那不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甘奇玩味笑道。
苏轼面色一红,把头探出书架外,对着甘奇笑道:“甘兄见笑了。”
甘奇又问:“那咱们去哪里?”
“遇仙楼如何?中秋佳节,有月上仙子,遇仙楼最合适不过。明日咱们一道,名震遇仙楼。”苏轼答道。
“好,那就遇仙楼,且看子瞻如何名震汴京城。”甘奇期待着将在文坛崛起的苏轼。今日的苏轼,未来的大苏学士,实在让甘奇期待万分。
苏轼闻言却答:“甘兄,不是子瞻一人,是你我二人。”
苏轼认真一语,甘奇自顾自笑了笑,不答。
第三十八章 国子学大才(祝大家春节快乐)
汴梁城一年之中有两大诗会,一是上元节,也就是正月十五元夕,再就是中秋诗会。这两大文人聚会,朝廷也极为看重,会参与其中。
除了这两大诗会以外,也还有其他许多文人聚会,比如春游踏青,比如其他一些节庆日子,也颇为盛大。至于文人圈子的好友之间聚会,那就数不胜数了。
上元佳节,全城灯火通明,汴梁城所有的老百姓都会出门逛花灯。中秋佳节却不然,民众们出门的不多,多在自己家中,好友闲叙,亲属娱乐。
但是城中的各大名店,却早已人满为患。文人士子们穿着自己最得体的衣服,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冠帽更要戴得不能有丝毫的歪斜。白天的时候,那些街边净面的小摊,也会被这些文人士子挤满。
年轻人折扇在手,时不时拂过胸膛,显出仪表不凡的模样,君子风流的气度。
正店名楼的姑娘们,也早早梳洗的干干净净,娥眉粉黛,甚至也把琴弦反复调试到最佳状态,等待着今日光临的客人们。
甘奇自然也做了一番打扮,年不满二十,倒是不必戴冠,一个清爽的发髻即可,只是甘奇的儒衫看起来有些老旧,虽然没有什么褶皱,但是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淡蓝色已经微微泛青黄。
显然这件衣服不是甘奇自己的,而是甘奇父亲的衣服。被吴巧儿用炭斗熨烫了许久,才把上面的褶皱熨平。
与甘奇同行的苏轼则不然,一身青色儒衫,说不尽的文人潇洒。还有一个苏辙,与苏轼穿得差不多,兄弟俩相得益彰。
若非吴巧儿坚持,甘奇哪里愿意穿这身出门?还是那套粉红绸缎刺绣花鸟的袍子合身。对的,就是粉红色,兴许还可以叫“绯色”,极为骚气的粉红。
在唐之时,男人就开始穿粉红色,这是身份的象征,官服就有许多粉色的。到得后来,民间也开始流行粉色,到得如今大宋,红色是标准的官服颜色,甚至皇帝也多穿红色官服,粉红色算是在跟风流行。后人兴许难以想象古代街上的男人,时不时穿一身骚气粉红出门。
遇仙楼里早已人满为患,倒也没有人注意楼里又进来了两个年轻人,今夜诗会,所以那些闺房里并没有入幕之宾。所有人都在遇仙楼的雅苑花园之中。
雅苑花园里,条案一张一张,到处都是成群结队文人正在谈笑风生。如甘奇与苏轼这般三人一伙的,当真少见。读书人没有点人脉圈子,不免被人看轻,再加上甘奇穿的那一套几十年的老儒衫,所以那些伺候人的小厮们都懒得往这三人身边凑,大概是觉得这三人翻遍口袋也翻不出几个打赏钱。
好在甘奇与苏轼、苏辙三人也能自得其乐,点了酒菜,迟迟不见人送来,三人倒也不生气,自顾自调笑着。
苏轼虽然是个外地人,但是他对这遇仙楼比甘奇还要熟悉一些,还与甘奇笑道:“甘兄,头前我与弟弟来过一次这里,这楼里的姑娘,当真不是成都那种小地方可以比的,不论是身姿还是妆容,亦或者琴技唱腔,皆是顶尖。”
苏轼说着说着,还竖起大拇指,可见夸得真心。
甘奇闻言答道:“子瞻岂能说成都是小地方?”
苏轼连连摆手说道:“以往在成都求学的时候,还觉得成都是个大城池,到得汴京一比,算不得什么了。”
“子瞻,上次你既然来过,缘何没有听你谈起其中雅事啊?”甘奇笑着说道,所谓雅事,便不用多说了。
甘奇一问,苏轼还未回答,一旁的苏辙已然笑道:“甘兄,头前几天,家父在此会客,家父当面,兄长还能有什么雅事可谈?哈哈……”
“哦,原道是这般,难怪子瞻头前一开口就说要来遇仙楼,怕是已经看好了哪个姑娘了吧?”甘奇取笑一语。
苏轼此时也不矫情,说道:“一个姓萧的姑娘家,挺好。稍后且看我送她一曲,让她一曲闻名天下知。”
“子瞻上一次怎么不送他一曲?”甘奇问道。
苏轼闻言,把头一昂,答道:“宴客之时,不好发挥,总要照顾着众人脸面。”
此时的苏轼,当真是年轻,年轻的傲气展露无疑,听得甘奇只夸:“子瞻大气!”
苏辙也点头说道:“看多了兄长的词,再听别人填的,当真是味同嚼蜡。”
有时候,天才与凡人,就是这么大的差距,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诗词文章还离不开一个“憋”字,有些人提起笔,什么东西都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苏轼忽然抬手指了指甘奇身后,开口问道:“甘兄,你可是认识那人?那人一直往你在看。”
甘奇闻言回头一看,还真碰到熟人了,答道:“认得认得,那是我同族之人,名唤甘正,国子学的大才。”
苏轼倒是疑惑起来,问道:“国子学之人,缘何不去汝南郡王府,却到这里来了?”
甘奇摇摇头表示不知。
却是不远处的甘正见得甘奇回头来看自己,立马与左右之人开口说道:“诸位兄台,当真失礼了,不能久陪,时候不早,该告辞了。”
左右之人连忙起身,有人答道:“甘兄只管去,你能来这里陪着昔日同窗们坐坐,已然周到了。再晚了,怕是王府那边宴会就开始了,诸多先生当面,迟到了可就真正失了大礼。”
又有人说道:“甘兄快去,切不可因小失大。”
甘正左右拱手,又往甘奇这边看得几眼,忽然低头与身旁之人说得几语,再见他左右之人,皆往甘奇这边看来,一边看还一边点头。
苏轼见得这般场景,问道:“甘兄,既然是同族兄弟,要不要过去照面一二?”
“不必。”甘奇答道。
苏轼其实也看出了不对劲,便也不多问,只是随意口气说道:“国子学大才啊!”
甘奇听得出苏轼语气中的揶揄,便也知道苏轼看出了他与甘正的不对付,笑道:“子瞻何必小气。”
“哈哈……甘兄头前不是还夸兄长大气吗?”苏辙出言一语。
三人立马前仰后合起来,苏轼也自嘲道:“我向来小气。”
此时却见甘正从甘奇身边不远路过,昂首挺胸,折扇轻挥,刚刚路过甘奇身边,甘正还忽然回头一语:“诸位兄台,若是王府那边散得早,我便再来寻你们,今夜不醉不归。”
已然隔了十几步距离的人也连忙答道:“老学士、老先生们多早眠,熬不得夜,王府那边宴会定然散得早,我们等你来,不醉不归。”
甘正闻言,点点头,脚步一抬,似乘风而走,说不尽的潇洒气度。
苏辙评价一语:“矫揉造作。”
苏轼笑道:“国子学大才啊!”
甘奇微微抬手,话还没说。
苏轼已然又道:“甘兄,你别说,我就是向来小气。”
甘奇也只有笑而不语。
苏辙接道:“这厮若是中个进士,十有**能平地飞升!”
第三十九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
遇仙楼的诗会,已经开始了,甚至早了汝南郡王府开始。汝南郡王府那边,学士先生、名流大儒之人一大堆,诗会之前必然还要有一通繁文缛节,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
遇仙楼这边自然没有这么多事情,从第一个姑娘抱着琴出来落座之后,这诗会就开始了,姑娘家的琵琶声动听非常,口中唱着老词,也别具一番风味。
这还是甘奇第一次正式听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恍惚间让甘奇想起了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听戏曲的许多情景。
要说大宋朝,也是有戏剧这一说的,后人称之为宋杂剧。虽然中国的戏剧历史很悠久,唐朝之时,还有大名鼎鼎的唐玄宗之梨园,梨园也是后世戏剧界的代名词。但是真正意义上舞台上以故事为主要的演戏,兴许真要从大宋朝开始算起。
即便是宋杂剧,也还不是后世意义上的戏剧,而是参杂着滑稽表演,杂技表演的性质,故事性还不是唯一的主要。
到得元曲了,故事性为主要的戏剧才开始真正发展成型,这里说的元曲单指杂剧,不包含《天净沙秋思》这一类的元散曲。比如后人熟悉的《窦娥冤》与《西厢记》,便都是在元朝时候成型的,成了真正以故事剧情为最主要的一种戏剧形式,已然就是后世所谓的戏剧了。
甘奇一时之间想得有点多,多出来的就是念头,“戏剧”这个念头就在甘奇脑袋中浮现出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此时的甘奇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头前姑娘的曲调,脑中皆是这件事情。戏剧是雅俗共赏的东西,诗词终究是文人的雅趣。所以戏剧才是真正能沟通所有人的一种艺术形式,文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可以沉浸其中。
这对于此时的甘奇而言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钱,代表了名。这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甘奇忽然转头看了看苏辙,脑筋一转,说道:“苏辙,我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苏辙正在尽情欣赏小姑娘婉转的唱腔,听得甘奇没头没脑的话语,随意答道:“甘兄请说。”
甘奇开口:“我与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爱情故事。”
苏辙闻言看了看甘奇,答道:“我听过,不就是横刀夺爱,双双赴死的故事吗?”
甘奇闻言有些尴尬,他还真不知道梁祝的故事大概东晋就开始流传了,却还是说道:“你不知道其中细节,我与你细细来说,如何?我说出来的一定与别人不一样,更加凄美,更加动人,更加……**迭起,保证听得你潸然泪下。”
苏辙闻言,稍稍起了一些兴趣,答道:“甘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甘奇要说这么个故事给苏辙来听,自然有目的,此时目的且不谈,甘奇当真认认真真在说,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遇、同窗、相知,到祝英台暗示梁山伯,再到祝英台要给自己做媒,梁山伯却没能赴约,到最后祝英台被迫要嫁给马文才,然后两人相对而泣,凄然作别,再到最后化蝶而飞……
甘奇说得是口沫横飞,说的都是经过一千多年不断完善的版本,自然是精彩纷呈,比苏辙以往听过的那个横刀夺爱的故事不知精彩了多少。
苏辙头前只是随意在听,听着听着,姑娘家唱曲的事情他都放到了一边,慢慢认认真真听着甘奇说故事。
到得最后,连一旁的苏轼也不听曲了,开始听甘奇讲的故事。
遇仙楼诗会,此时早已进入**,在场文人士子,一个个都在使尽浑身解数出彩,各处佳作频出。
唯有这三人好似忘记了今日来意,听了半个时辰的甘奇讲故事。
故事听完,苏辙开口就夸:“精彩,当真精彩,动人非常,未想到甘兄还擅长讲故事,这故事讲得当真是好,不禁叫人潸然泪下。”
故事结局,苏轼已然在轻声叹息摇头,读书人同窗的故事,不禁让苏轼更有几分代入感,这也是甘奇选择这个故事的原因所在。
苏轼也是开口来夸:“女扮男装进学堂,祝英台当真是个奇女子也。只可惜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化蝶而飞,也罢,能双宿双栖,便也算是美满结局了。”
甘奇看着两人,见得效果不凡,心中大定。却忽然又见得苏轼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甘奇问道:“子瞻缘何这般看着我?”
苏轼也问了一句:“甘兄,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难道……难道甘兄你是女扮男装的?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苏辙闻言也连忙转头来看甘奇,还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
甘奇一脸尴尬,连忙摆手说道:“你看我这模样,像是个女的吗?”
苏轼好似放心不少,说道:“也是,甘兄文武双全,生得这般五大三粗,若是个女儿家,那……”
苏轼说到这里,已然笑了出来,也不知刚才那一问是故意调笑还是苏轼真有怀疑。
苏辙也跟着笑了出来,又问道:“甘兄缘何忽然要说这么一个故事?”
甘奇回问:“这个故事怎么样?好不好?”
“好,绝顶的好!”苏辙答道。
“那你回去把这个故事写成话本如何?”甘奇说故事的目的就出来了,话本,就是用来讲故事的书。甘奇需要的是剧本,有了话本,这剧本就好说了,台词对白之类,大多就可以直接套用了。
苏辙却道:“甘兄你为何不自己写?”
甘奇自然不可能自己写,写话本可不是随便当个文抄公就行的,甘奇要的话本,可不是街边说书人用的话本,而是要真正雅俗共赏的,其中文采的要求可不低。甘奇不觉得自己能长篇大论写出来,还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们看得上眼。
但是苏辙不然,苏辙是谁?唐宋八大家,本就是指的散文大家,就是唐宋散文八大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我近来太忙,你写就是,我有大用处,于你也有大好处。”甘奇赚钱,苏辙赚名,甚至苏辙也赚点钱,天作之合。
苏辙闻言笑问:“可有润笔费用?”
“有,自然是有,写出来少不得几十贯钱。”甘奇说道。
“几十贯钱?甘兄莫不是知道我与兄长在汴梁缺了用度?”苏辙想多了些,兴许以为甘奇是变法子接济刚刚入京的兄弟俩。
“非也非也,你只管写,我当真有大用处。”甘奇又道。
苏辙拗不过,只得连连点头说道:“我写,我写就是,写好送到甘兄府上去,几十贯的钱就罢了。”
甘奇与苏轼苏辙三人,此时好似成了这诗会的局外人,自顾自聊天说话,也不认识旁人,也不见这三人有什么词作出来。
却是有人一直盯着这三人在看,头前这些人听过甘正的吩咐,甘正吩咐他们把今日甘奇作的词记录下来,到时候甘正会有大用处。但是甘奇口沫横飞半个时辰,却不见一词出手,倒是把这几个人急坏了。
至于甘正要甘奇的词做什么?倒也不难猜,没有什么比甘奇作出一曲啼笑皆非的词作更能证明甘奇不学无术了。证明甘奇不学无术,就是甘正目的所在,拿着甘奇啼笑皆非的词作,再去拜会一回开封府包待制,效果必然极好。
第四十章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甘奇搞定了“剧本”的事情,脑中“戏剧”这个念头也就算是开始在实施了。搞定了苏辙的甘奇,心情极好,眉开眼笑,听到耳中的曲子都觉得莫名动听了许多。
甘奇的故事讲完了,苏轼却在一旁不耐烦说道:“萧姑娘怎么还没有出来?”
苏辙闻言接了一句:“是啊,怎么还没出来呢?满场词作,当真味同嚼蜡,就等我兄长了。甘兄,到时候,咱们也得帮衬一二,帮着兄长出彩头。”
心情大好的甘奇,连连点头:“萧姑娘是吧?五曲八曲的,随便填与她就是。”
苏轼还认真与甘奇拱拱手:“嗯,此番咱们就把萧姑娘捧成个花魁头牌。”
甘奇邪笑一语:“子瞻再成那头牌花魁的入幕之宾,实在是美谈!不知要羡煞汴梁多少士子文人。”
甘奇虽然是在玩笑,但是也说出了一个道理。这般场合上,文人圈子里,花魁人物与文人士子,多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文人捧着花魁们红起来,红起来的花魁,也就成为了文人最好的宣传平台。
真正的头牌花魁大家,也是可以捧红一个文人的。比如每日都唱某个文人的词作,把这些首词作唱成满大街的流行歌曲,这个文人想不红都难。
苏辙听得甘奇调笑,也笑道:“还是甘兄知我兄长。”
不想苏轼却答道:“甘兄想多了,我也不过是见过她一次而已,谈不上什么爱慕之类,也就更不谈入幕之宾了。只是觉得你我填词,总要有个目标,往后来去此处,也就有个熟人了。”
苏轼还真是认真在解释,这般场合,他经历过太多,万花丛中来去,心中在意的早已不是美色之类。他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结个善缘,做点好事,以后也方便自己在这遇仙楼里来去。
苏辙听得苏轼解释的话语,答道:“兄长,调笑罢了。”
却见苏轼忽然笑着与甘奇说道:“甘兄若是想一亲芳泽,我便帮你一番。”
甘奇摆摆手:“这玩意儿花不起的钱。”
此时却忽然听得头前不远一张条案上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听说咱们汴梁最近出了一个文才了得之人,名唤甘奇,今日怎么不见甘奇填词啊?”
显然就是有人等不及了,怕辜负了国子学大才甘正的嘱托,唯有主动出击,让甘奇填词。
甘奇忽然听得有人说自己是汴梁最近出来的才子,愣了愣,当寻到说话的人是刚才甘正身边的人之时,甘奇也就了然了,虽然猜不到细节,却也知道有人在向自己发难。甘奇哪里在汴梁有什么才名,却有人就这么说了。
却又听得人答:“不知哪位是甘奇啊?有才之人,今夜岂能不填词?”
已然有人在指:“那位,那位就是甘奇。”
几句大声之语,让许多人都往甘奇在看,连刚刚走到雅苑中央落座的姑娘也先听了手中弹琴的动作,看向甘奇。
已然又有人喊道:“甘奇,何不填上一曲?”
听得这般来去话语,苏轼已然面色一沉,便也知道是有人向甘奇发难,转头看了一眼甘奇,便准备出言帮甘奇了。
却听甘奇直接答道:“诸位见笑,你们继续,在下可不是那位有才的甘奇,在下只是来凑热闹的,诸位只管尽兴。”
甘奇这一语,倒是把苏轼要说的话堵回去了,苏轼唯有低声说道:“甘兄何必谦虚,他们刚才的词作,没有一曲能入耳来听的,甘兄比之他们,不知高了多少。”
心急之人,见得甘奇不受激,唯有加重一语:“我听人说甘奇大才,莫非是浪得虚名?”
苏轼听得这话,已然要起身,却被甘奇拉住了,还听甘奇随意说道:“不必意气之争,咱们静候萧姑娘就是。”
苏轼听得这话,点点头道:“嗯,也好。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
甘奇压了压手臂,示意无所谓。苏轼也就不在多说。
却还听得心急之人又道:“填首词而已,却都拿不出手,还坐在这里参加诗会,当真不怕人笑话。”
这是激无可激了,若是旁人听得这话,必然面红耳赤而起,如何也要与人评个高低。
但是甘奇还是笑而不答,懒得理会。
苏轼见得甘奇还在笑,也自顾自笑了出来,夸了一语:“甘兄大气。”
这是头前甘奇夸苏轼的,转过来苏轼又夸甘奇,再听甘奇答出“我向来小气,稍后就让他脸面尽失,仓皇而走”的话语,三人不免又笑成一团。
着急之人看得甘奇还笑得出来,气得一跺脚,又说一语:“附庸风雅,教人不耻。”
说完这一语,也是无法,唯有落座,身旁几人皆是一脸懊恼,晚间甘正还要过来,但是甘正嘱咐的事情,怕是办不成了。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么激甘奇都激不出一首词来,甘奇却还赖在这里不走,只觉得甘奇那脸皮比城墙还厚。
甘奇算是出了丑,露了怯。随之左右之人,自然免不得笑谈起来,笑谈的话语,离不开厚脸皮的附庸风雅。
指指点点之人,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给后来人说着甘奇刚才的故事,又免不得一番笑语。
甘奇却还在与苏辙交流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中的细节,两人如何关系好,祝英台如何起爱慕。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上来表演的姑娘一个又一个,终于苏轼激动一语:“来了,终于等到了。”
甘奇抬头一看,姑娘从不远厢房而出,娉娉婷婷,婀娜多姿,面庞婉约清秀,当真是个好姑娘,苏轼眼光不差。
再看姑娘一福之后落座,淡蓝裙摆轻轻抚平,动作轻柔,气质也是极佳。
甘奇当真盯着在看,苏轼已然笑道:“甘兄可有意思?”
甘奇点点头:“有点意思,且听她唱。”
苏轼闻言大笑:“哈哈……甘兄头前不是还说花不起那钱吗?”
甘奇又连忙解释道:“我这个意思不是你那个意思。”
甘奇还真不是那个意思,甘奇的意思在于祝英台,甘奇是在找演员的意思。唱戏讲究身段,也讲究唱腔,身段是那个意思了,这唱腔还待看看。
苏轼大手一挥:“管你哪个意思,我帮你就是。”
“我也帮你。”苏辙也道。
甘奇看着这对兄弟俩不怀好意的笑,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第四十一章 再催怕你要吃亏
苏轼、苏辙兄弟俩也并没有继续调笑甘奇,因为头前的萧姑娘已经开口说话了:“奴家萧九奴见过诸位公子,蒙诸位公子不弃,上前来唱,若是唱得不好,还请诸位公子多多见谅。”
古人起名,男女有别,贫富有别。说重视也重视,读书人家多会翻遍经史典籍,或者请名士大儒来取名取字。不重视的,没文化的,狗儿猪儿牛儿,只为孩子健康成长好养活。
女子的名字就属于不那么重视的了,就算是达官贵人之家,也有不少女子的名字也极其简单,甚至只有一个乳名一样的东西,甚至有些贫穷家庭的女孩连好听的乳名都没有,如“九奴”这般的名字,更像是一个代号。
萧九奴这个名字一出,也就说明了这个姑娘才刚刚出道不久,没有什么名气,但凡有些名气,这姑娘的名字就会重新起上一个了。古人多名多字是很正常的事情,许多人甚至有几个名、几个字、几个号。
就像看许多古籍资料,有的人名什么,又名什么,字什么,又字什么,号什么居士,还号什么散人,还号什么先生。
没什么名气的姑娘,在文人士子面前也就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响,好词好曲付与名家,那是图一个名声鹊起,大多数人自然舍不得把好词好曲给那些没有名气的姑娘。
萧九奴也不在意比较冷淡的场面,琴音起,便是柳永柳三变的老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唱腔婉转动听,清澈如夜莺鸣啼,难怪苏轼记得住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姑娘。
甘奇点点头道:“是那个意思了。”
“哈哈……甘兄果真是看上了。”苏轼答道。
甘奇认真点头:“嗯,不错不错。”
兄弟俩笑得玩味,苏轼大手一挥:“取纸笔。”
一旁伺候的小厮闻言,几步走过来见礼,虽然表情上不是那么热情,但是这纸笔自然还得去取。
纸笔已来,苏轼手腕轻动,另外一只手提着下笔的袖子,片刻已罢,俯身微微吹了一下墨迹,说道:“甘兄,你看如何?”
甘奇转头去看,字都没有看清,就已经在夸:“极好极好,六六六。”
甘奇夸得敷衍,他只知道苏轼写出来的,就算是坨屎,那也是满场最好的屎。
苏轼听得甘奇夸奖,微微一笑,又抬手一招:“送与萧姑娘。”
小厮接过词,微微躬身,等候了片刻。
苏轼哪里能不懂这些,伸手到怀里去摸,还未等他摸出什么,一串铜钱就已经塞到了小厮手中。
小厮接着铜钱,愣了片刻,不为其他,只因为出手之人实在阔绰,平常里十几个铜板就能眉开眼笑的小厮,此时看着这一把铜钱,岂能不愣?
再看给钱之人,小厮连忙俯身大礼一拜:“多谢甘公子,拜谢甘公子。”
小厮缘何认识甘奇?只因为刚才那一番激人填词的戏码,这个小厮头前也是那躲着偷笑的人,偷偷笑话甘奇,此时礼节实在周到。前倨后恭不过如此了。
甘奇摆摆手:“速速送去。”
小厮起身连忙往前送,此时也有人听得这小厮拜谢之语,不少人转头来看甘奇。
也有人小声议论:“甘奇填词了,甘奇终于填词了。”
“好,终于是填出词来了,稍后甘正回来,你我也有个交代了。”这声音多少有点欣喜之意。
苏轼见得甘奇替他给了赏钱,也不多言,只笑道:“笔给你,甘兄快写。”
甘奇接过了苏轼递上来的笔,皱眉在想。甘奇就算是要当文抄公,也不及苏轼那般信手拈来的快。
头前的萧姑娘接到了词,似乎还有些意外,拿着词稍稍一读,惊喜立马就写在了脸上,起身一语:“奴家拜谢眉州苏轼苏公子大恩,愿以奴家咿呀之唱,助苏公子今夜一场好醉。”
众人一听,又有不少人失望了,原道不是甘奇,是个什么眉州苏轼。
还有人说:“这苏轼又是谁?”
“许是甘奇身边坐着的那人。”
“唉……这甘奇今夜当真是厚了面皮了。”
萧九娘调弦开口:“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今夜中秋,这曲《虞美人》填得自然是极好,苏轼手笔没得说。
要说中秋词,古往今来,莫过那曲苏轼的《水调歌头》,便是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堪称千年第一中秋词,但是苏轼这个年纪,似乎还差了一点人生感悟。千年第一中秋词还作不出。
这曲《虞美人》里年轻的苏轼还想着“愿月圆无缺、花枝常在”。《水调歌头》的苏轼,就已经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人生感悟已经到了不一样的境界了。
但是这曲《虞美人》,已经足够吊打满场众人。
词作是好是坏,在场明眼人不少,一曲而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甘奇这边看来。
唱完的萧姑娘已经起身再次行礼:“奴家再谢苏公子,承蒙苏公子厚爱,如此佳作付与奴家,奴家感激不尽。”
苏轼此时也起了身,有礼有节拱手,答道:“萧姑娘之弹唱绝技,依在下听来,世间罕有,一曲与你,正合适。”
也有人出言来夸:“眉州苏轼,才华不凡啊。”
“萧姑娘也唱得极好。”
众人大多都在以为苏轼与萧姑娘这算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忽然苏轼开口一语:“萧姑娘稍后,我好友甘奇也有一曲送给你。”
甘奇还皱眉在想,听得苏轼之言,连忙动笔去写。为何甘奇还在想?因为中秋词,古往今来佳作不少,真要一曲出彩,一般的词作还够不上,文抄也有文抄的为难,那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甘奇倒是可以信手拈来。
但是转头看一看当面的苏轼,甘奇还是摇了摇头,做人还是得厚道一点。所以甘奇又想了一个大佬,大佬名叫辛弃疾,也有一曲中秋词冠绝古今。
只是甘奇背啊背啊,差点就骂出来了,心中已然在想:他妈的,老子好像忘了几句,都怪小时候读书不用功。
苏轼已然在推甘奇:“甘兄,快点,不要让萧姑娘等久了。”
正在搜肠刮肚背词的甘奇闻言答道:“子瞻你可别催我了,再催怕你要吃亏。”
苏轼闻言不明所以,只道:“我吃什么亏?你快点写,别让萧姑娘久等了。”
苏轼在催,似乎有人比苏轼更着急,出言说道:“甘奇,你不会憋不出来,又不写了吧?这么多才子当面,莫成了众人闲谈的笑柄,令人耻笑。”
甘奇本就在烦心,忍了这人三番五次,此时已然不忍,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四十二章 怕闻甘奇木兰花
那三番五次激甘奇填词之人闻言,头一扬,答道:“在下京北许仕达,见过。”
甘奇抬手一指,说道:“不过诗词娱乐之小道,你却三番五次与我为难,老子不搭理你,你还不依不饶的。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甘奇,你……你怎么能在这般场合口出污秽?岂敢骂人?你若有才,填一曲就是,你若无才想要附庸风雅,那便管不得旁人耻笑与你。这个地方可是白丁之辈能来的?一曲词憋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憋出来,你看看那位苏兄,才华如斯,你也好意思与他为伍?”许仕达见得甘奇竟然出言骂人,愤怒之余,更加把甘奇看轻几分,读书人哪里会有这种做派,就算骂人,那也得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
“许仕达,也好,跳梁小丑,犹不自知。也罢也罢……”甘奇说完,低头接着写,口中还自言自语:“嘿嘿,老子想起来了。”
倒也不是甘奇今日写不出中秋词,而是甘奇想要一鸣惊人,所以一般的中秋词意义不大,非得来一曲厉害的,这一曲厉害的让甘奇想破了脑袋。
好在甘奇还是想起来了。
动笔而下,苏轼也低头在看,看着甘奇一字一句而出。
甘奇搁笔,苏轼忽然开口:“甘兄六六六。”
苏辙也说了一句:“甘兄当真六六六。”
甘奇还摆摆手:“一般一般,比不得子瞻。”
“什么六六六,五五五的,且头前看看,唱与我等听听,看看你一个多时辰憋了点什么出来。莫要叫人笑掉大牙。”许仕达当真是看不起这个当众骂人的甘奇。
小厮已然上前来取,墨迹还是湿的,就已送上前去。
有了这么一场闹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中间坐着的萧九奴,“看戏”是人类共有的美好传统。
甘奇丢脸成为笑柄,是一场好戏。甘奇打了别人的脸,让别人成为笑柄,那更是一场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只见头前萧姑娘看得词作,微微皱眉,然后眉头又松开了,接着又皱了皱眉头。
所有人都跟着萧九奴的表情在等着好戏揭晓。
最后,萧姑娘忽然嫣然一笑,起身再福:“拜谢甘公子厚爱,奴家铭感五内,更祝甘公子来日东华门外唱得大名。奴家再拜!”
许仕达闻言面色一黑,事情有些不对劲,看了看众人,所有目光都聚来了,皆是一脸的玩味。
许仕达连忙开口:“萧姑娘快唱来听听,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作。”
萧九奴闻言也不多等,落座抱琴,每一个词牌,都有每一个词牌特定的曲调音律,甘奇填的这曲还有些不一样,不是一般词牌,而是《木兰花慢》,《木兰花》这个词牌变调很多,有《木兰花》、《木兰花慢》、《减字木兰花》等等,所以萧九奴还得准备准备,不能把调子唱错了。
可见要当一个好的花魁人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词牌何其多,几百不止。要把这些曲调都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可见要花多少时间去训练。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嫦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
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这一曲出自辛弃疾,冠绝古今之作。
一曲而罢,萧九奴刚才还是唱得愁肠满腹,唱完之后,已然转了个喜笑颜开。她自己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夜能得两曲这般好词,这般的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算今年有人写出,多半也是在汝南郡王府中出现,偏偏就出现在了遇仙楼。
萧九奴与甘奇、苏轼一样,她也没有资格去汝南郡王府,去那里的都是真正的花魁大家,各处头牌人物。
今夜当真让萧九奴惊喜万分,唯有起身频频行礼拜谢。
甘奇与苏轼这般人物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但是隐隐之间,不远厢房之内,一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已然往萧九奴投去。
甚至有人开口在说:“九奴今夜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姐姐说得对,九奴今夜就是走了狗屎运道。”
“若是早知那三个面生之人如此有才,我早就向他们开口邀词了。”
“悔之晚矣,只希望他们以后还会再来,到时候再向他们邀词也不晚。”
“说得对,可不能让九奴一个人把好处都占去了。”
厢房里的姑娘互相在谈论。
雅苑里的场面忽然也尴尬了起来,有看戏之人不嫌事大,直接开口笑道:“许仕达,甘兄这一曲如何啊?”
许仕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牙关连连在咬,开口一语:“我觉得这一曲不怎么样,填的什么玩意?”
俗话说“文人相轻”,那也得是在一个层次上的相轻。这一曲《木兰花慢》,已然就不再一个层次上了,诗词文章,好坏岂能真正没有标准?
“哈哈哈……有趣有趣。”
“许仕达你好大的口气啊。”
“许仕达今日定有好词,且再填一曲看看?”
许仕达闻言,心下一横,答道:“好,你们拭目以待,且看我今夜再来一曲。”
话音一落,满场哄堂大笑。却是那许仕达,当真提笔皱眉低头,抓耳挠腮起来。面子今日还保不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比得上辛弃疾了。
甘奇回了几番萧九奴的谢意,已然落座。
苏轼笑道:“甘兄,看来还是得逼一逼你,要是我不催你,你哪里能出得这般好词?”
甘奇一本正经答道:“子瞻你还是别逼我,你逼我,自己吃亏就别怪我了。”
为何苏轼要吃亏?因为甘奇在想不起来《木兰花慢》的其中几句之时,差点因为许仕达就写了《水调歌头》,若是写了《水调歌头》,苏轼岂不是就吃了大亏?
好在甘奇厚道。
苏轼还是不明所以,答道:“甘兄怎么总说我要吃亏?难道你写不出词来还要打我不成?”
甘奇不再答苏轼话语,而是转头与苏辙说道:“你也填一曲。”
苏辙等也不等,提笔就写。
甘奇见得苏辙也是一气呵成,不知为何心有酸味,说道:“你们兄弟俩当真不是人。”
“嘿,甘兄你还骂人了。”苏辙停笔说道。
甘奇又把话往回说了说:“你们兄弟不是人,天上文曲下凡尘。”
兄弟俩转怒为喜,苏辙把词作拿起一吹,说道:“这还差不多。”
苏辙词再去,那位萧九奴已然受宠若惊,面色通红起身连连拜谢,谢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却是忽然听得有人大喊:“许仕达,你上哪去啊?”
“我……我去如厕。”话音一落,许仕达搂着自己的肚子,装作尿急模样,匆匆而走。
有人立马大声笑语:“诗会如厕许仕达,怕闻甘奇木兰花。”
便又是个满场哄笑。显然众人都猜得出,这个许仕达如厕而去,今夜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此时的甘奇与苏家兄弟忽然也忙碌了起来,各处敬酒之人络绎不绝。
连那唱完曲子正在往厢房而回的萧九奴,也是一步一回头在看,却又看不真切早已被人群包裹起来的甘奇三人。
此时,汝南郡王府的诗会才刚刚开始,韩琦、文彦博、富弼、欧阳修、包拯等人,一个不缺,觥筹交错不止。
花魁大家们在旁唱曲,舞伎也是翩翩起舞。
还有那些想破脑袋的学子们,也在汝南郡王府搜肠刮肚,如此好机会,各路大佬都在,岂能不把握住?
第四十三章 曾巩有点老
汝南郡王赵允让,与仁宗皇帝赵祯并非兄弟,两人其实是隔了三代人的堂兄弟。
赵祯生了三个儿子,却都夭折。但是赵允让生了二十多个儿子,五个女儿。
赵祯选赵允让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培养,兴许也有一定的原因是看中了赵允让的基因强大。
汝南郡王府,占地极广,宋朝传到赵祯这里,已经就传了四代,宗室子弟不计其数。赵允让作为一个已经出了皇位直系三代的宗室,还能一直留在皇位直系身边帮衬,还能封王,还能有这份权势,已经就证明了汝南郡王赵允让是个很有能力之人。
其实赵允让也曾经与皇位擦肩而过,当年真宗之太子赵也早亡了,宋真宗就把赵允让接到宫中,后来宋真宗生了赵祯,才把赵允让送出宫去。若是当时宋真宗没有生养,这皇位就是赵允让到了。
赵允让与他的儿子赵宗实,年少的经历还真是如出一辙。只是赵允让最后没能当皇帝,而赵宗实却当上了皇帝。
汝南郡王府的大厅里,落座的汴梁城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而赵允让落座最中央,说话待人都是平易近人,与韩琦、文彦博、富弼等宰相们更是有礼有节,丝毫没有身为王爷的颐指气使。
韩琦似乎也很喜欢这位王爷,一直把头凑到这位王爷身边与之谈笑。兴许也因为这位王爷是个正统的读书人,赵允让可以算是此时皇家宗室里最有文才的人之一了,甚至整个宗室的教育问题都是他在管理。
赵允让可不止管理皇家宗室的教育,他现在管理一切皇家内部的所有问题,他还有一个官职叫作知大宗正司。皇家子弟犯错犯罪,要打要罚他也可以说了算。
赵允让府中的会客大厅,虽然不比皇城宫殿雄伟高大,但是占地面积可并不比宫殿小多少,家中园林之广,怕也是除了皇宫就属这里了。
朝廷大佬们坐在头前,学生士子们拥在下手,条案一列一列,一排一排。条案上珍馐美酒无数,却没有哪个士子真的去大快朵颐,反倒一个个面带期盼,又有紧张。
中间的歌舞算是开场,一旁乐队更是不少,偏厅里等候的花魁大家们,都在紧张着大气粗喘,不断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这里的诗会程序上更加正规了许多,写的诗词也并非送到花魁大家的手中,而是送到头前各路大佬的案前,这些士子或多或少都认识几个老师先生,便也希望老师先生们能推荐一二。
欧阳修官居三品,却是能坐在头前,坐在离赵允让不远的地方,欧阳修身边竟然就是年轻的赵宗实。赵宗实对于这位文坛魁首也极为看重,甚至频频主动与之敬酒。
包拯却坐得远了些,坐在包拯头前的,有工部尚书刘沆、兵部郎中王素等许多人。
此时的欧阳修看着手上的词作,点头微笑,颇为欣慰,直接抬手往中间一招,说道:“曾巩此词极佳,且唱来听听。”
远处坐着的曾巩,连忙起身遥遥一拜,表示谢意。
中间的赵允让闻言笑问:“欧阳学士,这个曾巩可是你那得意门生?”
欧阳修答道:“王爷,正是他,王爷且听听他的词,看看如何?”
“好,唱来。”赵允让说着。
中间的花魁大家正在看词,熟悉几番之后,琴音已起,曲调随至。
曲罢,赵允让已然在夸:“好词好词。曾巩文才不错,不愧为欧阳学士门生。诸位士子,今日诗会已始,又有曾巩在前,诸位当多多行文。”
错落有致的声音:“多谢王爷。”
词作一篇一篇,有人填词,也有人直接写诗,还有人奋笔疾书写着赋。
诸多大佬喝酒调笑,时不时品评一二。
赵允让更是频频夸赞,甚至说着一些“我大宋文风鼎盛”之类的话语。
大厅另外一边的偏厅之内,还有五个女子透过门缝不断往外观瞧,也互相在谈论。
“大姐,那个曾巩当真是有才,只是老了一点,怕是有三十多岁了。”
“嗯,若是年轻一点,配上永嘉妹妹就正好了。”
“姐姐们可别乱说了,我还小呢。”
原道这五位姑娘便是赵允让的女儿,分别的长乐县主、延安县主、建安县主、同安县主、永嘉县主,县主是他们的封号,未来也会封为郡主。前四个县主皆已嫁人,唯有永嘉县主还未嫁人,名叫赵宗兰。
大姐长乐笑着说了一句:“永嘉妹妹可不小了,都十七岁了,今夜父王举办诗会,十有**便是准备为你选个夫婿。”
小妹永嘉立马就红了脸,答道:“才不是呢。”
长乐又道:“这回选人,得选个好人。别像你姐夫那样,痴痴呆呆的。”
长乐夫婿叫作吴承渥,书香门第,只是读书读得太过老实巴交。
“我看姐夫挺好。”永嘉答道。
长乐连连摆手说道:“小妹,你可千万要选对人,文才只是其一,一定要找一个聪慧有本事的人。大姐今日一定要帮你看着,今日汴梁城有才的人都来了,定要精挑细选几番。”
说着,长乐已经凑到了门缝边去看,外面文人士子成了堆,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便听欧阳修又开口:“哪个是甘正?”
人群中的甘正闻言大喜,急忙起身大拜:“学生甘正,见过诸位相公。”
欧阳修看了一眼甘正,点点头,俯身又去看了一眼案几,说道:“词填得不差,好好进学。”
欧阳修勉励一句,能进国子学的人,多少都是有点才华之人。欧阳修只要看得过眼的词作,都会当面勉励几句,甘正也是如此。兴许这也是欧阳修能成为文坛魁首的原因之一。
“谢过欧阳学士教诲。”甘正又是大拜,激动得连手臂都在颤抖,能当面得欧阳修一句夸,就好像离中进士又近了一步。十年寒窗苦,不过就是为了一朝得中。
欧阳修点点头,又招了招伺候的小厮,接着再唱甘正之词。
甘正的词唱完,这个花魁大家起身福礼,便下去了,换得另外一个花魁大家上来。
此时偏厅门缝之内,长乐转头说道:“小妹,你快来看看,这个甘正似乎还可以,年纪轻轻,文才也不错。”
“我不去看。”永嘉答道,一脸的羞涩。
长乐又道:“小妹,你害羞什么,姐姐们陪着你选夫婿,总能选到个好的。你自己不看看,到时候可别后悔。”
“我就不去看。”永嘉还是不愿上前。
长乐也无法,只道:“你不来看罢了,姐姐帮你盯着。”
却见新出场的花魁大家手中拿着几张纸,落座中央,礼节之后,开口:“奴家是遇仙楼李一袖,刚刚遇仙楼传了佳作来,请诸位相公一听。”
赵允让闻言答道:“且唱,诗会本就是所有文人共同之事,也该听听别处的好词。”
李一袖落座,琴已调好,开口已唱。
第四十四章 大姐你尽胡说
李一袖先唱的就是甘奇那曲《木兰花慢》,这就是所谓诗词互通了,真正佳作,还是能通过这种方式出现在王府这个主会场之内的,以往也是这般惯例。
《木兰花》一曲唱罢,李一袖翻过纸张,便准备下一曲了。
却听头前赵允让忽然开口问道:“此乃何人所填之词啊?”
李一袖连忙答道:“回禀王爷,此乃汴梁甘奇之词。”
赵允让闻言想了想,记忆中没有这么一号名字,便左右去看。
欧阳修也低头想了想,看到赵允让投来的眼神,答道:“王爷,在下似乎也未听说过此人。”
赵允让点点头,左右扫视一番,又道:“诸位可有听过这个汴梁甘奇?如此佳作,今夜怕是能居首也。”
欧阳修也说道:“当真好词,有此一词,不枉今年诗会一行。”
在场所有人都在摇头,似乎没有一人听说过此人。
连甘正听得甘奇的名字,也并未在意,他如何也不可能把这般好词的作者与那个自小浪荡的甘奇联系在一起,便也只以为是同名而已。
没想到包拯却笑着开口了:“王爷,在下倒是听过此人,更认识此人,年少不过十九。”
“哦?包待制竟然认识此人?说来听听,可是府下官学的学生?”赵允让问道。
包拯摇摇头:“非官学学子,此人家住汴梁城外,说起来还被人告到过府衙公堂,也曾持帖到府中来拜会过,写得一篇《秋兰赋》,文采斐然。”
甘正闻言一惊,立马看向包拯,心中直觉得包拯肯定是弄错了,想站起来说话,却又不好打断诸位大佬的话语,一脸的着急之色。
“秋兰赋?包待制既然都说风采斐然了,那一定不假,此赋可有携带啊,取来瞧瞧。”赵允让说道。
“并未携带,不过在下派人去取一趟也无妨,稍等片刻就是。”包拯答道。
赵允让点点头。却是欧阳修又开口:“既然要去取东西,不如一并叫人把这个甘奇唤来坐坐。”
“也好。”赵允让说道。
包拯回头一招,自然有随从上前听候吩咐。
李一袖此时也开心得紧,似与有荣焉,开口说道:“包待制,甘奇此时人在遇仙楼,往遇仙楼去请就是。”
大厅中的这一幕,偏厅里的长乐看在眼中,连忙回头说道:“小妹,这个甘奇的词当真是好,而且还年轻,不过十九。就是不知道俊俏与否,小妹,你这回一定要来看看。”
永嘉县主赵宗兰却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不看,大姐你看就是了。”
“你再不来看,今夜这诗会就要结束了。这个甘奇还写了一篇《秋兰赋》,岂不就是写给你的吗?稍后开封府包待制派的人就会把赋取来,你不来听听吗?”大姐长乐实在是操心得紧。
永嘉姑娘想了想,说道:“人不是还没来吗?”
大姐长乐闻言一喜,说道:“人来的我就叫你。”
永嘉不置可否。
大厅之内,便听赵允让开口:“继续唱。”
李一袖立马又开唱,再唱苏轼的《虞美人》,一曲唱罢,满场士子们面色皆沉,要说刚才一曲佳作,对于他们而言算是压力的话,再来一曲如此佳作,那就是打脸了。今日这汝南郡王府内词作无数,佳作也不少,但是偏偏不知道哪里来的两个人,硬生生就把他们都给比下去了。众人岂能不黑脸?
果然赵允让已然双手一拍,击出了掌声,开口说道:“好好好,好文才,此词何人所做啊?”
李一袖更是大喜,连忙答道:“此词作者,眉州苏轼。”
赵允让左右扫视着,这回倒是有人认识,只听欧阳修答道:“王爷,在下知道此人,其父苏洵曾带着他到府上来过,青年才子,颇为俊朗。其还有一弟,名唤苏辙。”
欧阳修话音刚落,中间的李一袖连忙接道:“欧阳学士,奴家这里正好还有苏辙一曲。”
“唱,唱来。”欧阳修直接开口。
李一袖直感觉今日诗会,就属她最出彩了,心情极好,连忙再唱苏辙一曲短词《浣溪沙》。
再看满场诸位士子,一个个臊眉耷眼,低头不语,直觉得酒菜都难以下咽。唯有曾巩一人还自在非常,心情不错。
赵允让已然开口在问:“这兄弟二人可是也在遇仙楼。”
李一袖连忙再答:“回禀王爷,此二人与那甘奇都在遇仙楼,这些词都是遇仙楼传来的。”
“着人去一并唤来落座。”赵允让开口说道。
一旁的赵宗实听得父亲话语,已然转头招人,吩咐下去。
偏厅里的大姐听得又有兄弟二人,高兴非常,转头说道:“小妹,又有两个青年才俊,一会就请来了,这回有得挑了。”
永嘉县主赵宗兰闻言,答道:“大姐你怎么可以这般三心二意呢??”
大姐闻言笑道:“你可是想看那《秋兰赋》,也对也对,你是兰儿嘛,秋兰赋好。那就先看看秋兰赋再说。”
永嘉又不太乐意了,说道:“大姐你尽胡说。”
“做姐姐的还能不知道你个小妮子,等着《秋兰赋》来吧,来的时候喊你,你可要应着。”大姐似乎看透了一切。
此时的遇仙楼,甘奇面前皆是人,酒杯没有停过。
这位过来说:“在下汴梁胡得明,见过甘公子,同饮此杯。”
那位也说:“在下河间李平山,甘公子,请!”
甘奇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苏轼苏辙兄弟俩亦然,也是一杯接一杯,今日这遇仙楼,主角已经出来了,就是这同行三人。
旁边还有人在调笑着“诗会如厕许仕达,怕闻甘奇木兰花”,倒是合仄押韵。
新出来的姑娘甚至也开口:“奴家见过三位公子,不知奴家有没有荣幸能得甘公子与二位苏公子的词。”
苏轼大手一挥:“取纸笔来。”
苏辙随后说道:“我家兄长一词,价值千金。姑娘可准备扫榻相迎?”
姑娘闻言一个大脸红,只说:“只愿苏公子下次还来。”
轮到甘奇了,甘奇手一摆:“我喝多了……写不出来。待我回家好好读一段时间的书,下次再来写。”
这话甘奇是真心的,读书是一定要读的,还要真用功去读,考试可不是填词,文抄之法不可取了,还是要下一点真功夫,好在甘奇看那些经史典籍并不吃力,只要下点功夫,考试问题不大。
宋朝科举,还是很开放的,经典这些基本功之外,主要考的还是治国理政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两世为人的甘奇来说,那是天生占优的东西,侃侃而谈不在话下,先进理念也不在话下。甘奇差的主要还是经史典籍的基本功上,需要恶补一番。
姑娘闻言好生失望,好在苏轼还真动笔一气呵成了。姑娘得了安慰,唱得也开心。
却是不得片刻,甘奇三人在众人轮番进攻之下,已然摇头晃脑起来。
苏辙有些顶不住了,开口说道:“甘兄,回吧?”
甘奇点点头:“回,酒是吃不下去了,今夜到你们家借宿一晚。”
夜已落幕,出城是出不去了。
“这是自然。”苏辙答道,低头一看,苏轼好似趴在了桌上。
两人把苏轼一架,甘奇开口:“诸位,酒已多,来日再会,来日再会。”
便也有人上来拉劝:“甘兄,时候还早呢!”
甘奇唯有连连说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往后我三人定会多来这遇仙楼,再会再会。”
甘奇与苏辙两人架着苏轼往外而去,还有许多等候出场的姑娘们皆是一脸的不舍,也只能等这三人下次再来了。
第四十五章 匠气有余,灵动不足
甘奇与苏家兄弟摇摇晃晃而走,苏家在汴梁外城租了一个二层小楼,最简单不过的二层小楼,多甘奇一人睡觉倒也住得下。
老父苏洵见得三人摇晃而回,倒也不生气,还一脸微笑,颇为自得。
苏洵这一辈子做得做成功的事情,莫不过于生了这么两个儿子,其实苏洵并不只有这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大儿子与一个女儿,只是这个大儿子与女儿都早夭了,只剩下苏轼与苏辙了。
苏洵对这两个儿子的自信,那也是无与伦比的。有人曾经在苏洵面前吹嘘哪个豪门大家的儿子,说那才子聪慧不凡,读书都只需要看一遍。苏洵没好气回了一句:你这话也拿来说,说的好像谁家儿子看书还要看两遍似的?
故事是故事,古往今来,能生出这么两个文才绝顶儿子的,大概也就苏洵一人了。
两个儿子吃酒吃醉了,苏洵也毫不生气,对于上门借宿的甘奇,也是热情非常。
甘奇三人已然上床呼呼大睡了。
那遇仙楼里却连续来了两拨人,一拨进门就喊:“汴梁甘奇是哪位?甘奇是哪一位?汝南王有请。”
满场众人惊骇过后,连忙有人答道:“甘奇……吃多了酒,回了。”
“什么?回了?何人知道他家在哪里?”
“不知,不知。”
“不知晓,我等也是今日才识得此人。”
话音刚落,又有几人飞奔而来,大喊:“苏轼苏辙可在?汝南王有请。”
“这……这算什么事啊,要是知道还有这一遭,适才我等如何也要把三人留住才是。”
“唉……这般大好机会,方才我等就不该如此敬酒,误事啊误事啊。”
“当真误事,都怪我等。”
两拨人悻悻而走,垂头丧气,便也知道回去兴许少不得挨几句骂。
汝南郡王府,气氛似没有之前热烈了,许多士子手上捏着大作,却又不太好意思往前去递,唯有继续冥思苦想,皆因为珠玉在前,随意出手,便是个高下立判,反而不美。
憋吧,大多数人都在憋,如何也想要憋个大招。
甘正却频频回头看向大厅之外,他此时也起了一些疑惑,生怕到时候门外进来的当真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甘奇。
想到这里,甘正又摇摇头,只觉得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重名而已。那甘奇是同他一起长起来的,甘奇有几斤几两,他岂能不知?别说填词了,给本《论语》,甘奇都背不出来,别说背,读起来只怕也是结结巴巴的。
当甘正见得进门来的人当真没有甘奇之时,甘正心下一松。
却见一人忧心忡忡上前禀报:“禀告王爷,甘奇与苏轼、苏辙三人皆未请到。”
赵允让闻言面露失望,问道:“缘何没有请到啊?是他们不愿意来吗?”
“王爷,不是他们不愿意来,是小人并未寻到这三人,只听旁人说三人吃多了酒,先行离场了,小人也未打听到三人住处所在,还请王爷恕罪。”
赵允让闻言稍稍叹息,又道:“三人同行?”
“王爷,听旁人说三人乃好友,同行与会。”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不其然啊,如此三人,还是好友,便是惺惺相惜,也算美谈。罢了,今日不见,来日总能相见。”赵允让的心态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那些朝堂关系或者文人圈子之类的利益问题,他一个皇家大总管,单纯就是惜才之意。
一旁的赵宗实闻言也道:“父王,只要人在汴梁,总有相见之时,会考在即,放榜之时,想来也能寻到三人。”
话说到这里,偏厅的门缝里,长乐县主也是一脸失望回头说道:“小妹,这回好,一个都见不着了。”
永嘉闻言,脸上似有失望,却又在掩饰,口中答道:“见不着就见不着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说甘奇那曲《木兰花慢》,填得还算不错,但是我却知道,不过就是屈原之《天问》罢了。”
永嘉之言,自然不错。辛弃疾的《木兰花慢》,还真是模仿一千多年前屈原《天问》而作。可见这个永嘉县主赵宗兰当真是饱读诗书,一眼看穿。
但也并非就是说这曲词不好,好是绝顶的好,即便是模仿,也是绝顶的好。永嘉故意这么说,似乎也在掩饰着什么。
大姐长乐闻言撇了撇嘴,说道:“你若是这般眼高于顶,如何还嫁得出去?”
永嘉闻言不答。
却听门外大厅里,包拯忽然开口问道:“《秋兰赋》可有取来?”
一个小厮连忙躬身上前,把《秋兰赋》从怀中掏出:“回禀包待制,取来了。”
包拯接过一展开,看着笑了笑,亲自起身往赵允让身前去,说道:“王爷看看。”
赵允让接过,三四百字,粗略一读,连说几句:“好,好,好,当真写得好,文采斐然。”
千古名赋,自然写得好。
欧阳修看了看包拯,眼神微微一眯,似有不爽。欧阳修与包拯两人之间,似乎真有嫌隙。就如狄咏所言,欧阳修屡次在包拯升官的问题上发难,包拯似乎也因为欧阳修的发难,在升官问题上屡次碰壁。
包拯今日关于甘奇的这些动作,显得过于热情,一篇赋而已,在这些大佬看来,其实算不得多么重要之事,包拯却还故意叫人回家去取来。
这里面有没有与欧阳修较劲的意思?
难以猜测。
却见汝南郡王赵允让忽然把赋往欧阳修这个文坛魁首递过去,说道:“欧阳学士也看看,当真是好,此赋虽然短短几言,却是才气冲天。”
欧阳修换了一个笑脸,然后结果赋,一读之后,点点头道:“王爷所言不差,当真极好的一篇赋,辞藻华美,咏物抒情,品洁高雅,不同流俗,清高自持,颇有君子之风。四六为言,骈章工整,文笔灵动流畅。难得之作也。”
欧阳修还有些读书人的风骨,好就是好。连夸奖的言语都显出文坛魁首不凡的文采。
但是夸奖的话语说完,欧阳修却又道:“只是,只是这笔字,匠气有余,灵动不足,差了一筹。与文采颇有些不匹配。”
赵允让闻言哈哈大笑:“欧阳学士何必过于苛刻,字可练,文章乃天生。此甘奇,大才也。”
包拯闻言已然不多说,回到自己座位,还是个面无表情,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欧阳修闻言笑了笑,说道:“王爷说的是,在下苛刻了。来人,继续唱。”
欧阳修把《秋兰赋》还给了赵允让,赵允让又把赋给了赵宗实,赵宗实看得连连点头,还招人过来吩咐,叫人下去好好誊抄一番。
却是那偏厅门缝里的长乐,连忙对门外一个小厮说道:“小德子,去把那赋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