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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交代过了

    中京大定府,辽国沟通南北东西之要地,甚至大定府的城池都是契丹人建造的,大定府在河道的冲击平原之上,辽国历代皇帝,经常就在这里,因为这里往东西南北最近。

    绝大多数时候,辽国皇帝接待大宋的使节,也都在大定府。

    大定府在地理环境而言,并非是险要之地,更多的是政治意义上的,与东京开封差不多,开封府也不是地理上的险要之地。

    所以甘奇才一定要打破大定府,因为大定府里面,是真正的有钱,契丹人这么多年的积攒下来的底子,很大一部分都在这里。

    大势已去,大厦倾颓,辽国主力直回临潢却不会大定,显然心中也有数,也知道这里会变成前线。

    无数保家卫国的契丹人登上了城墙,仗也打了好久,草原各部损失惨重,城池却还未攻破。

    说起来,这仗打到现在,艰难无比,甘奇军中,粮草已然真的不多了。

    许多事情真真假假的,才能逼真。举国之战,真靠甘奇自己一个人来支撑,本身就是不太现实的,好在甘奇未雨绸缪之下,昔日攻下燕云的时候就留了一手。

    甘奇也到了强弩之末,再不结束这场战争,大军真有断粮的危机,这些事情,甘奇也不藏着掖着,开战之前,大会之时,也说出了几番破釜沉舟的话语。

    因为这一场仗,肯定难打。难打的不是破城,而是入城。

    也就是说哪怕城墙打破了,进去之后的巷战肯定也是一场血战。契丹人,本身就不必任何人懦弱,如今大定府,真的就是契丹人的故土了,是他们繁衍生息之地。

    故事里,话本中,戏剧里,都可以把敌人形容成胆小如鼠的懦弱民族,但是现实之中,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是真正懦弱的。

    成功者笑话失败者,无可厚非。但是并不代表失败者就真的不堪一击。

    攻城开始,一千多发炮弹,今日要打完,全部打完。

    甘奇坐在将台之上,听着震耳欲聋,指挥调度都是严谨非常。

    城墙慢慢满目疮痍,城门破碎不堪,但是城门里面却早已被土石之物堵塞起来了。

    垛口被砸裂,砖石被砸碎,露出里面的夯土。

    夯土慢慢飞扬,城墙慢慢垮塌,成了陡峭的坡道。

    草原各部骑兵开始往前,带着少量的土石,把坡道稍稍填平一些,马蹄便可不断跃上城头。

    杀契丹人,对于草原各部而言,那也是深仇大恨,血战已起。

    甘奇开口:“稍后进城,吩咐下去,不要放火,这座城池还得用。”

    一旁的狄咏点头:“大哥放心,只劫财物,必不放火。”

    甘奇又道:“稍后巷战,让军将们都小心一点,但有健壮男丁不束手就擒者,皆杀之。”

    狄咏也在点头:“遵命。”

    甘奇忽然问了一语:“你说,这些草原之人此战过后,该如何处置?”

    狄咏已然皱眉,慢慢分析:“纵马归乡,来日可能成大患,强行留之,这些草原人必然思乡心切,又怕各自部族受契丹人报复,十有**要生出乱事。难办……”

    “是啊,难办。归于军中,必然生乱。放回去,便是后患。”甘奇显然忧虑的就是这些问题。

    “坑杀之……也是不妥,如此杀之,太浪费了。也不显仁义,平添仇怨,将来若是真要掌控草原,阻力更甚。”狄咏继续分析。

    “处置之法,一来,要稳住这些人的心思,想要稳住这些人的心思,那就得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不能让他们一直担忧契丹人会报复他们的部族。”甘奇慢慢说着,也是自我在分析。

    又道:“二来,还得使他们效命在麾下,不能让他们无所事事,一旦无所事事,必然人心浮动。三来,还要继续建立威严,以威严压服他们的人心。”

    “大哥心中可是已然有了定计?”狄咏问道。

    甘奇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此,战事完毕之后,把各部皆一分为二,从各部之中分出三万人,由史洪磊将军统辖,进驻黑车子室韦的地盘,以防备契丹人西进草原。另外给史洪磊将军配一万铁甲威武军同去。如此,各部便可心安。”

    黑车子室韦的地盘,就在临潢府西边的草原上,黑车子室韦也是契丹人同宗的草原部落,更是契丹人在草原上最忠心的部落。让史洪磊带着一万威武军与三万草原各部进驻黑车子室韦,就是彻底断绝契丹人入草原的通道。

    “大哥此法极好,可以暂时稳住草原人心,还可以让大军在黑车子室韦部就食,节约粮草。那剩下来的草原人该怎么办呢?”狄咏又问。

    “如今草原人大概只有七万出头了,剩下的四万人连同各部首领,你带着他们往西北去,把剩下的威武军也带过去,此去西北,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备战,这毋庸多言。第二件事是征兵,征西北汉子补充威武军,先把威武军补满。待得粮草足够之时,还可继续扩充,十万为准。”

    甘奇的心思深远,说起来,他手中能灵活调用机动的人马,就只有威武军,而今威武军的编制是六万人,但是大同一战之后又损失惨重,还得补充兵员,去西北招兵自然是最好的。

    粮草够用的情况下,把威武军扩充到十万,这是甘奇的最低要求,十万能机动的人马,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来说,并不多。

    所以甘奇想方设法也要让甘霸从京城里调来三十万石的粮食,其实也还不够用,又得养兵,还得扩军,这点粮食是不够的,还得养马。

    甘奇还要钱来打造更多的军械,还要钱来赏赐众多有功的将士,还要一大笔钱来抚恤死伤。

    钱,粮。

    最最重要的,一定不能食言,不能对麾下军将士卒食言。以前说过要给的功勋赏赐,那就一定要兑现,以前说过要给的抚恤标准,那也一定要兑现,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一定要保持下去,甘相公在军中的人心与威望,不能有一点瑕疵。

    狄咏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大哥,你才说了两件事,还有一件事呢?”

    “最后一件事,从河套进草原,开始统计各部户籍丁口人员,打破部落限制,给草原风旗帐,趁着各部首领都在你麾下,你便把此事开始去做了。”甘奇又要出损招了。

    “如何分旗帐?”

    “不以部落为编制,以人丁为编制,一万人口编为一旗,每一旗都得包含许多部落的人,任命贵族为旗帐首领,把草原原有的势力范围全部打乱。此事我会写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到时候给你带去。”

    甘奇的损招,一半来自满清对蒙古的分割之法,一半来自后来中国的省。草原各旗,这是满清的做法。

    把苏北许多北方人与苏南许多南方人弄到一个省,这在中国是有利于南北团结,防止分裂。但是这一招用在草原上,那就是为了把部族打散,造成内部的冲突,让各部难以聚集兵马,让头领们光是安抚部下就能焦头烂额。

    归根结底,就是利于统治。利于甘奇以后对草原的掌控,利于以后在草原上设立州府城池,城池,才是统治的重心。一步一步来,到时候得在草原到处铸城,以城池为依托派人往草原大兴教育。

    教育才是团结统治的唯一基础。

    “大哥,我明白了,就是分而治之下再分而治之。”狄咏明白了个大概。

    “对,就是这般。”甘奇点着头,狄咏当真越来越优秀了。

    “大哥如此妙计,必能平定草原各部。”

    “不可如此自信,此般计策,必要几十年之久,过程之中,刀兵不会少,当时时防备。”甘奇头脑清楚非常。

    三四百万平方公里的草原,二百万草原人口,必须要有一个长久而又持续的策略,不能真让草原出个铁木真。

    此时游骑来报:“相公,各部已然入城无数,却是城内战局胶着,草原各部损失惨重。”

    甘奇点着头:“狄将军,领兵入城。”

    “末将得令。”狄咏行礼,下将台上马,该进城厮杀了,用几十斤的铁甲,彻底击溃契丹人以死报国的决心。

    也要再让草原各部见识一下大宋铁甲的威势,打击一下草原各部的反叛心思。

    铁木真还未出来的年代,甘奇要彻底让草原臣服。

    甘奇从将台座椅起身,往北远眺,口中念叨:“也不知完颜女真现在怎么样了……”

    完颜女真也是大敌,朋友的道路已经快到尽头了,当敌人的日子来了。

    史洪磊之后要去草原黑车子室韦,也当带去严令,匹马不得入大兴安岭,片铁不得入大兴安岭。

    让契丹继续在苟延残喘,其实也还有好处,那就是让契丹人去与完颜女真继续死磕。此时的契丹,剩下来的主力,都是百战之兵,虽然连连败仗,但是战力极强。

    南边被大宋占据,西边进不了草原,契丹人想要获取更多的物资,就得往北去,去欺负那些生女真熟女真。

    “打女真”是契丹人的传统,这个“打”字,并非单纯打仗之意,还有打劫之意,就是欺负,怎么欺负怎么来。女真人之所以想方设法要造反,就是被打得没办法了。

    如今甘奇这么围堵契丹人,自然就逼着契丹人继续把“打女真”的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使劲去打。

    大定府城,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甘奇打马入城之时,到处都是哭嚎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大多身着汉人服饰,看得甘奇有些于心不忍。

    他直入皇宫,皇宫之内还有一些妃子宫女之类的人,各处搜刮来的财物,铺面一地,还在源源不断送来。

    甘奇看着这些忙里忙外的军汉们,下了一个更加狠心的命令:“城内契丹人,十岁以上的女子,全部归起来,送到燕京去,到时候在燕京发卖。”

    “大哥,那是不是去信汴梁,让那些大小牙行都北上来买人?”狄咏问着,因为人数可不少,几万之多,若是一一发卖太麻烦了,让牙行来买,省心省力。

    “不用,就卖给军汉,班师之时,威武军优先,万胜军其次,以品相论,定价一贯到十贯不等,直接在各处军营里卖就是。”

    甘奇这个安排,一举几得,赏赐下去的钱,又可以收回一部分,还可以给麾下那些军汉安排老婆传宗接代。

    “得令。”

    “吩咐下去,明日开始统计战功,发放一部分的赏钱与抚恤。”甘奇大手笔,现场激励,打了胜仗,立马分钱。

    收买人心,甘奇是认真的,更是真心实意的,什么都不如麾下军心重要。

    土地之物,愿意要关外的,现场登记就给,愿意要河套的,登记好以后再发,若是不愿意要这些远地土地的,折算钱财,现给,只是价格偏低。

    大定府内,硝烟还在,搜刮的行动还在继续,一幕一幕的惨剧也在继续。

    甘奇不看这些,直接出城入军营休息。

    晚间大多数军将士卒都出城休息,唯有折克行带着万余人马还在城内开始布防,维持秩序,这座城池的守将就是折克行,他将钉在这里,把辽国分割南北。

    第二天大早,大军吃饱喝足,继续入城搜刮,各处的虞侯文书们也开始忙碌了。

    城内处处皆在大喊着“甘相公威武”,因为都知道甘相公要犒赏三军了。

    甘奇没事也在军营中巡视几番,露一露脸,军汉们若是遇到了他,必然单膝跪地高呼几声,要么拜谢甘相公,要么甘相公威武。

    甘相公礼贤下士,时不时还下马攀谈几语,与众人勉励一下,拍拍这个军汉的肩膀,打一打那个军汉的胸膛。也夸几句,果真雄壮,端端一条好汉,不错不错,顶天立地的男儿。

    便也立马有人大喊:“誓为甘相公效死!”

    “愿为甘相公肝脑涂地。”

    甘相公身边,还有一些枢密院文官,也就是甘奇的属官,比如曾孝宽,他喜欢拿笔记录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时不时拿起笔记一下甘相公的事迹。

    此时这种欢天喜地的场面,岂能不记?

    却是曾孝宽刚刚拿笔,少年刘法就走到了他旁边,说道:“曾承旨,可不要乱写太多。多写写战事如何惨烈,军将士卒如何舍命就是。”

    曾孝宽猛然一惊,看了看这位甘相公的亲卫都头,连忙收起了笔。

    刘法打马回到甘奇身边,禀报:“相公,交代过了。”

    甘奇点着头,继续视察部队。

    在大定府留得三日,甘相公就准备班师了。

    此时的捷报,早已快马在入东京的路上。此时的甘霸,才带兵刚刚过得大名府,连河间府都没有过。

第五百八十五章 首鼠两端,无耻之徒

    甘奇给了甘霸一道命令,让甘霸把军粮卸在河间府之后,立马带着大军回京,不必再让燕云多出五万要吃粮的人了。

    京畿的大军就得回京畿就粮。

    这三十万石粮,甘奇会派燕云的人运走十万石,剩下的二十万石让要去西北的狄咏带走。

    接下来要进行全国大裁军了,西北怕是负担不起忽然多出来的裁减军队以及家眷,二十万石粮才一个保险。

    另外一方面,狄咏还得招兵,必须有粮食才能支撑。

    甘奇安排好这一切,甘奇开始启程返京了。

    京城内已然收到了甘奇的捷报,甘相公破釜沉舟一战,击退了辽军,夺得辽国中京大定府。

    皇帝赵顼听到这个消息,惊喜得手舞足蹈,在朝会上说得是喋喋不休,把甘奇夸上了天。

    王安石等人自然也是欣喜非常,乃至于汴梁城的百姓都激动不已,却是买不到鞭炮来放,唯有敲锣打鼓奔走相告。

    甘相公的人设,又一次稳稳的立住了,不仅立住了,还名声更旺,没有什么能比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更让人激动的了。

    所有人都在打听甘相公会哪一日归京,所有人都等着迎接甘相公入京的大驾。

    唯有富弼皱着眉头,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甘奇回来了,不是败仗逃回来,而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胜而回的。

    富弼从朝会而归,坐在车上,听着车外的嘲讽之语,听得人们的唾弃之声,心中越发不安。

    甘奇此番再回,威名更甚,不论是在朝廷里,还是在民间,已然一时无两,再无二人。

    这朝堂上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甘奇,甚至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甘奇的一根汗毛。

    富弼感觉到了危险。

    回到家中的富弼,在书房之内左右踱步,坐在椅子上也是如坐针毡,脚步如何也停不下来。

    说巧也巧,女婿冯京忽然上门了,冯京也在皱着眉头来见。

    岳父女婿二人书房对坐,互相沉默了片刻。

    还是冯京先开了口:“岳父大人……”

    “怎么?有话不能直说?如今你与那甘奇是一路人了,所以与老夫又了间隙?”富弼这话语多少有些负气,对于冯京与甘奇走得近的事情,他显然是不爽的。

    冯京摇头答道:“岳父,小婿只是有一些担忧,也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事,你说。”

    “岳父当真有想过要让甘相兵败吗?”冯京今日来,显然是真有事。

    富弼看了看冯京,不答。

    “岳父,若是你真有这般想法,而今事与愿违了,甘相要回京了,怕是……”

    “胡说,老夫身为朝臣,历经三代,岂能有吃里扒外的心思?”富弼并未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冯京闻言连连点头:“幸好幸好,小婿此来,是想做个东,待得甘相回来了,想请岳父与甘相一起吃顿饭。”

    冯京想做和事佬,对于他而言,许多事情很为难,若是甘奇与富弼真的不死不休了,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想调和此事,他想让富弼亲自与甘奇解除一些误会。

    富弼听得懂,却问:“吃这顿饭,是什么意思?”

    冯京也不藏着掖着,直答:“自是想让岳父大人与甘相公解释一二,也免得甘相公误会。”

    富弼立马把头一偏,说道:“原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

    “岳父误会了,这怎么能叫吃里扒外呢?小婿当真觉得此事有误会,若是不解释一下,必有祸端啊。如今甘相公大胜而归,辽人再也不会成为我大宋的威胁,我大宋从此扬眉吐气了,恢复汉唐雄风指日可待。这一切,甘相公居功至伟,此时解除误会,也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岳父大人。”

    冯京说的都是真心所想,他以前是真不知道富弼与甘奇有什么仇怨,但是这两年,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人与他说什么,但是他再傻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气氛。

    所以冯京是真的为难,得罪岳父也不是,得罪甘奇更不是,许多时候夹在中间,唯有闭口不言,不论甘奇与富弼在朝堂上有任何冲突,他从来不开口。

    这回的事情,冯京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了。

    “必有祸端?你是说老夫若是不去讨好这位身居高位的相公,就必有祸端?”富弼纠结这个词汇,便来了气。几十岁的人了,大权在握半辈子了,还要去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卑躬屈膝?

    “岳父,何必置气呢?小婿之意,您是明白清楚的。小婿只是想化解一些误会而已。”冯京好言相劝着。

    富弼笑了笑,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当世啊,你觉得此番所谓的身陷重围、危在旦夕,是真是假?”

    富弼还是那么的聪明。

    倒是把冯京问得一愣,转眼明白过来,皱眉说道:“岳父,是真是假,又有何区别呢?甘相公大败辽人,难道不是一件于国于民的大好事吗?”

    “几日前还身陷重围,几日后就大胜了,管朝廷要粮,朝廷不给,待得朝廷的粮食才出京畿不远,捷报就回来了,哼哼……此事若是有假,他甘奇便有欺君之罪!他甘奇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有何脸面在朝堂?”富弼是真能猜。

    “岳父,何必还纠结此处?难道您老还要去调查此事?”冯京有些头大,打仗的事情他不懂。

    但是不论他懂不懂,而今是辽人已然成了丧家之犬,党项人也国力大减,这般的好局势,一百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被甘奇做成了,举国同庆的时候,何必还要去唱反调?

    “此事得查,必须查,查个水落石出。”富弼也皱眉在想。

    冯京眼中的富弼,此事仿佛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他一脸担忧说道:“岳父,您难道真要纠结在此,你想查什么?您派谁去查啊?”

    这一语,问得富弼也愣了愣,曾几何时,他富相公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想当年,范仲淹新政之时,他已然就称了相公,韩琦崛起之前,他就已然是宰相,狄青之辈,不过门下走狗,文彦博起起落落,也在面前听候差遣。仁宗去时,他在身前顾命,英宗去时,他在面前听着机宜。

    想当年,甘奇在富弼面前,富弼连正眼都不用看他。想当年,甘奇还在为一首诗词奔走,他富弼已然宰执天下。

    英宗临死,都在等着富弼解决甘奇。与甘奇作对,那是先皇的遗命。

    到而今,富弼左右看了看,身边竟然真的没人能用了?

    富弼心中悲戚,口中却答:“御史司马光,必会调查此事。”

    冯京听得这一言,觉得自己这个老丈人时不时魔怔了,连忙说道:“岳父,司马光如今连连上了几番罪己书,他又岂会再去调查这么一点不着边际的小事?更何况此事不过是您老随意猜想,空穴来风罢了。”

    “空穴来风?你们都觉得甘奇是个为国为民的忠良砥柱?你知不知晓文彦博为何而死?你知不知道先皇临终之前,说了什么话语?那甘奇,就是一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他是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之辈,他总有一日会露出狼子野心!”富弼是真魔怔了,他在为自己找一个最能安稳心神的理由。

    “岳父,岳父啊,我的岳父大人,难道你头前是真的盼着甘相公大败而归?”冯京不能理解。

    富弼牙一咬:“我何止盼着他大败而归?我还盼着他兵败身死,死了才好,也了却先皇遗愿,也让文彦博泉下有知能含笑。”

    “岳父,切勿说笑,切勿说笑……”冯京满头大汗,不敢深想,只当富弼是说笑,这样最好。

    富弼斜眼看了看冯京,手一摆:“你若是愿去调查此事,那你就去办,你若是不愿,就走吧,老夫自有办法。”

    “岳父,你还有什么办法啊?唉……岳父,您身体一向康泰硬朗,您就不愿看到甘相公一扫寰宇之日?只等甘相公秣兵历马,只等朝廷有了钱粮,甘相公发兵北去,灭契丹,灭党项,这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我大宋天朝上国,四海太平,威震八方,万国来朝,这等美事,如今便是贩夫走卒也在憧憬期待,岳父何不也期待一番?”冯京是真的苦口婆心在劝了。

    “美事,美事那也是历朝历代陛下打下来的基础,也是朝廷上下努力的结果,难道凭着他甘奇一人,就能一扫寰宇?难道没有了他甘奇,将士们打仗就不用命了?难道所谓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他甘奇一人?”富弼对于冯京的劝说,是一言都听不进去。

    冯京想了又想,知道这么劝下去是徒劳,换了一个办法,问道:“岳父,只待甘相公回来了,我去张罗筹备此宴,岳父到时候一定来就是。”

    冯京以为富弼是放不下这张老脸,也行吧,到时候同桌饮酒,还有他冯京,两边说好话,两边给台阶。甘相公也不是那等不好说话的人,到时候冯京两边说项,让甘奇有台阶下,甘相公肯定是会讲道理的,只要给个面子,富弼下了台阶。

    应该就是皆大欢喜。

    哪里想到,富弼直接来了一句:“不必费心了,老夫朝堂沉浮数十年,还用得上你来教?”

    冯京彻底无言了,看着富弼,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富弼问道。

    “岳父啊……”

    “休要多言,你考上进士,十年就做到权知开封府,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而今反倒成了两家人,转过头来与我说这些话语。再多言,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富弼是真的来气,眼前这个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婿,而今是真不贴心了,一心向着外人。

    冯京连忙闭嘴,起身大礼:“岳父,小婿回了,您也莫气,只当小婿没有来过。小婿告退。”

    冯京是被噎住了,富弼连这话都说出口了,他还能说什么呢?提携之恩,他这是来报恩的,却报恩无门。

    只得一脸羞愧而走了。

    冯京就这么走了,富弼更是来气,起身快步左右,喊道:“来人呐,去帖子,把司马光请来府上一叙。”

    “主人,小的这就去办。”门外的声音。

    富弼稳了稳心神,坐了下来,只等司马光上门。

    许久之后,门口来人了:“主人,小人回来了。”

    “司马光呢?”

    “主人……司马中丞……他说……”

    “他说什么了?”

    “他说……近来事多,不便来叙。他说……近来各地御史因为商税之事弹劾颇多,甘相公快要回来了,他要把这些弹劾的事情都整理出来,待得甘相公回来,好有个禀报……他还说待得有暇,再请……”

    “别说了!”房间里传来富弼的怒斥,还穿来摔打东西的声音,又听富弼开口:“滚到前院去,些许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门外之人屁滚尿流就跑。

    富弼再一次起身,口中有语:“小人,都是小人,首鼠两端,无耻之徒。”

    这显然是在骂司马光,司马光不来,显然也有司马光自己的考虑,他显然知道到富弼这里,肯定没有其他的事情,一定事关甘奇。因为富弼找他,就没有一件事情不是关于甘奇的。

    司马光本身就在朝堂之上,哪里能不懂得富弼与甘奇之间的仇怨?这个时候,司马光自己都心虚,觉得自己拖了后退,连连罪己几番,岂能会上富弼的门?

    司马光是真的在准备汇报工作的事情,各地州府派出去了三百多御史官员,各地商税的推行问题暴露无疑,弹劾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甘奇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不把这些工作整理好去汇报,司马光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脸再见甘奇了。

    可见,甘奇是真懂得怎么对付读书人,特别是懂得怎么对付司马光这种读书人。

    司马光的心虚愧疚,似乎也在甘奇的预料之内。

    甘相公,真的要入京了,而且马不停蹄,他也着急,着急地回来解决富弼,一刻也不想拖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河南郡王

    甘相公回京了,汴梁城内万人空巷,北城之外,人山人海。

    甘相公死里逃生,大胜而回,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但是城内百姓的传言早已五花八门,主角甘相公如何骁勇,如何善战,如何临危不乱,如何破釜沉舟……

    甘奇带着略微愧疚的心理,并不打马,直接坐在车架之内,人群欢呼大作,甘相公也只是时不时打开车帘左右看一看,挥挥手。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打马而过,一直保持微笑左右致意,十几里路的人,甘奇怕自己到时候手都抬不起来。

    坐在车内的甘奇,忽然审视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昧着良心的政客了。

    十年官场沉浮,甘奇对于政治,对于当官,当真越来越擅长。

    忽然甘奇又自我安慰了一下,人总要找一些精神支柱,找一些能安抚自己本心的东西。面厚心黑,但甘奇知道,自己是一心为国,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

    想到这里,甘奇又释然了,人也轻松了许多。

    轻松之后,心中再去想那些阴谋阳谋的,立马也没有了一点心理负担,回来就是要对付富弼的,什么手段都得使上。

    皇城之内,皇帝赵顼早已让人设了大宴,文武百官都在皇城城楼之上,自然也派了官员出城去迎接。

    本来赵顼自己也想出城去迎接的,最后不了了之,只是因为安保问题,皇帝出城,那得封十几里的路,沿途的楼宇之上,都得派兵驻守,身边还得有无数贴身护卫。

    说白了,就是没兵。甘霸带走了天武捧日两军五万人,皇城司的人手实在不足以让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出城几里去迎。

    甘奇倒是比甘霸回得快,甘霸到河间卸货不久,就被快马加鞭的甘奇给超过了,五万步卒,终究不如甘奇带着五百亲卫一人两马回得快。

    皇城庆功大宴的场面,甘奇倒也习惯了,入得大殿,左右致意,上前拜皇帝。

    皇帝下得高台,上前双手抓住甘奇的手臂,又摇又抖,口中说道:“甘相回来了,甘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陛下乃一国之君,不必如此,还请陛下回座。”甘奇又不好挣脱皇帝的手,却是皇帝这般举动,着实有些尴尬。

    “不不不,朕陪着甘相坐,甘相请落座,朕就坐你旁边。”赵顼还在摇着甘奇的手臂。

    “陛下这般不妥,使不得使不得,还请陛下高台上座。”这真有些不合适,皇帝是好心,但是甘奇不能僭越了,与皇帝平起平坐,使不得。

    赵顼见得甘奇面色认真,略带气馁,转身往高台而上。

    甘奇又回身左右致意。

    “甘相公此番大胜,辽人已是强弩之末,可喜可贺啊!”

    “相公真乃世间俊才豪杰,千年不出。卫青霍去病也不过如此。”

    “相公神人也!天神下凡!”

    ……

    甘奇谦虚不已:“不敢不敢,此番侥幸脱困得胜,乃祖宗庇佑,更是天子赐福,再加将士用命,我不敢居功。”

    “相公……”

    “罢了罢了,不必再夸了,愧不敢当,诸位同僚,还请落座吃酒。”甘奇这是怕寒暄个没完没了。

    甘奇落座,左边居首,抬头一看,对面右边首座,正是富弼,宫女斟满酒杯,甘奇拿起酒杯就下了座位,直奔对面富弼而去。

    富弼看到甘奇走了过来,面色一变,却又立马是笑脸,也起身下座往前去迎。

    两人半道相遇,又是几句寒暄,然后一饮而尽。

    富弼饮完,准备转身就回,甘奇忽然抓住了富弼的手腕,凑过去说道:“富相公,在下安然归来,您老不会失望了吧?”

    甘奇话音不大,凑前而去,唯有富弼听得见甘奇话语,只见富弼脸上抖动了几下,然后笑呵呵回了一语:“甘相说笑了……”

    甘奇也带着笑,又凑前一语:“富相……你若是想要我死,我便也不客气了,我还年轻,死了可惜,您老这般年纪了,死得不亏。”

    富弼面色大变,任他富弼见了多少世面,侍奉了几朝皇帝,他也没有见过这般场面,读书人,用人命来威胁同僚,大宋朝可没有过的事情。

    甘奇如此**裸威胁,富弼已然大惊失色。

    却听甘奇又道:“富相公,今夜好眠呐!”

    说完甘奇转身回头了,却是吓得富弼心如乱麻。甘奇这是什么意思?半夜要派人来杀自己?

    这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刺杀三朝宰相?这大宋朝开天辟地,岂能有这么做事的人?

    富弼愣在当场,政治斗争,他见得多了,没有这样的吧?

    真要杀人?富弼看了看甘奇,想起了英宗皇帝死前,甘奇就在这大殿之上亲手拔剑杀人。

    再想一想,听说文彦博就是被甘奇亲手刺死。

    甘奇麾下,那些不要命的浑汉多的是,难道甘奇真要今夜派人来杀?

    不会不会,这大宋朝岂能有这般的事情?富弼安慰了一下自己,却立马又想,历朝历代,朝廷官员被人刺杀的事情还少吗?别说刺杀了,明着杀的也多的是。

    却听高台之上赵顼开口笑问一句:“甘相这是与富老相公说了几句什么悄悄话呢?”

    甘奇答道:“回禀陛下,些许玩笑而已,富相可能没有听懂。”

    “玩笑?什么玩笑啊?甘相不如说出来一起乐一乐?”赵顼还真没多想,因为富弼脸上真挤出了一个笑,然后慢慢往座椅而回。

    “说呀,辽国宰相耶律仁先,在大同城外,莫名其妙就死了,人头都被割下来了。这事情臣头前好些日子都不知道,后来又听说,辽国另外一个宰相耶律乙辛带着太子耶律浚跑回了临潢府。就有了传言,传言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也死在了大同乱军之中,但是臣一直确切不了此般传言,所以想让富相公派人去辽国打听一下,毕竟富相公在辽国熟人多,看看而今辽国皇帝到底是谁,那耶律洪基到底死了没有。”

    甘奇说着。

    赵顼先说了一句:“甘相公,这也不是笑话啊。”

    接着赵顼立马又道:“当真?辽国皇帝当真死在了乱军之中?”

    赵顼有些激动。

    甘奇却道:“臣也不知真假,几万辽军尸首,却也不知辽国皇帝到底长个什么样子,而且这些尸首的人头在战后都被军汉们割下来请功了,血糊糊的人头,看起来都一个样,当时未多想,过得许久之后再想一一寻人来比对,为时已晚。”

    赵顼带着失望的语气说道:“若是耶律洪基当真死在乱军之中,那……可惜了。富相公,你当真在辽国有许多熟人?”

    富弼起身欲答,却听甘奇先开口:“陛下,昔日富相公可是出使过辽国的,那时候,辽国边境陈兵,大战一触即发,富相公一人能顶百万兵,生生就把战事说和了,最后多给了些岁币了事。富相公能办成此事,岂能没有几个辽国熟人?”

    “这般好,富相公,你赶紧派人带着书信去辽国打听一下,看看辽国皇帝是不是真死在乱军之中了。”赵顼激动起来了,一战杀敌国皇帝,这种事情若是真的,传扬天下,那是何等威势?名留青史,又是何等千古不朽?

    “这个……陛下,老臣于辽国是认识一些人,却是这些人如今大多故去了,或者也多是致仕养老了,怕是难以打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富弼却不想接这差事,也是这差事不好办。

    甘奇笑着,不说话。

    赵顼急了,又道:“老相公,若是真有熟人,哪怕是致仕的,他也必然知晓消息,老相公且试一试,成不成都无妨。”

    甘奇再开口:“是啊,成不成都无妨,能问得到最好,问不到也无所谓。再怎么说,辽国若是新皇登基,也合该派人去道喜祝贺。”

    辽宋两国,在这些礼节功夫上还是做得很到位的,辽国皇帝登基,宋会派使节。宋的皇帝过大寿,辽国使节也会来。

    富弼看了看甘奇,又看了看一脸激动的皇帝,勉为其难点点头:“那老臣就试试吧。”

    甘奇已然开口:“陛下,还是富老相公人脉广,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头前臣也想找人打听来着,偏偏就找不到一个能探听这般隐秘消息的人,还得靠富相公啊。”

    甘奇这是不安好心了。

    赵顼大喜,端杯而起:“若是辽皇当真死于乱军,当为甘相再记一件大功。甘相你说,此番大胜,朕该如何赏赐于你?”

    赵顼这话说得甘奇有些尴尬了,这事情甘奇怎么发表得了意见呢?但是看着赵顼的模样,不似作伪,显然是真心实意开口。

    赵顼话语一出,满朝文武皆看向甘奇。如今的甘奇,国公在身,大权在握,还怎么封?

    “陛下,此番臣不敢居功,陛下若是要封赏,不若多赏赐军将士卒们,此番能胜,皆仰赖他们用命。”甘奇的话语,不是说假,他真的无所谓了,加官进爵还能进到哪去呢?不如来点实际的。

    “这不行,这怎么行呢?军将士卒们自然要赏赐,甘相也必须要封赏。”赵顼想了一想,忽然立下决心,开口说道:“不若就封个郡王吧,以甘相之功绩,封王绰绰有余。”

    赵顼金口一开,满朝皆是惊讶的神情。

    大宋朝不是没有异姓王,但那大多都是死后追封的,比如谯王郭守文,威武王石守信。又比如王安石死后,一直到徽宗时期,给追封了舒王。

    倒也不是没有活着封王的,但那大多都是开国之时,有纳土归降的吴越国王,又后周的大臣拥戴赵匡胤的,开国功臣才有的待遇,也少之又少。

    赵顼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他又问:“诸卿若是有言,只管说就是。”

    众人大多只是惊讶,并非是反对,此时赵顼这么问了,岂能有人出来反对?想反对的人,比如富弼,此时显然也说不出反对之语,因为反对也是要理由的,富弼的理由显然还没有准备好。

    赵顼左右一看,也不多等,似乎也怕甘奇拒绝,立马又道:“那就这么定了,就给甘相公封郡王,朕觉得,河南郡王合适。”

    甘奇也有些懵,他没有想过这些虚名,再说大宋的王爵,又不能世袭,多一个名头,少一个名头,对于如今的甘奇而言也无所谓,他开口:“陛下,这般……”

    “诶,甘相,你可不能拒绝了,你也得替朕想想,朕乃天下之君,万万黎民百姓之君,若大臣有功而不封赏,天下之人该怎么说朕?朕岂不是成了那等昏庸之君?”赵顼原来是这个思路。

    这个思路也对,身为皇帝,自然得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明君所为。赵顼也要一个好名声。

    甘奇听到这里,便也不再多言,只躬身:“拜谢陛下皇恩浩荡。”

    “甘相公,请满饮此杯。”赵顼这杯酒,拿在手上好一会了。

    所有人连忙拿酒起身,大宴正式开始,歌舞来来去去。

    待得宴会散时,皇帝已然酒醉,踉踉跄跄被李宪扶了回去。倒是甘奇并没有喝太多,朝臣散去,都等甘奇走前面。

    甘奇头前,身边又是富弼。

    甘奇借着半醉不醉的酒意,忽然又凑到富弼面前,开口说道:“富相公回家啊?”

    富弼铁青着脸点头:“回家。”

    “富相公好眠呐。”甘奇在笑。

    富弼看着看起的笑容,浑身冒冷气,憋着怒气小声说道:“甘奇,我大宋朗朗乾坤,你岂敢做那等事情?”

    “富相公说的是什么事情?”甘奇笑问。

    “你若是敢如此行事,必然不得好死。”富弼怕不怕?就听他说这样的话,显然就是心虚。

    “富相说的哪般笑话呢?回去好眠就是了。都是开玩笑的,玩笑而已。”甘奇一步三晃悠,还笑意盈盈。

    但是甘奇这般模样,在富弼看来,那就是得意忘形,好似一切都在掌握。

    甘奇已然摇摇晃晃走在最前面了。

    富弼却落在后面慢慢走,不与甘奇平行。

    出得宫门,甘奇上车回家。

    富弼看着甘奇上车,一直看着甘奇车架走远,方才也上了车。

    回到家中,一进门,富弼便是大喊:“来人呐,来人呐,把宅子里所有的小厮都聚集起来。”

    “主人,怎么了?”

    “别问,让他们都到柴房里拿一根木棒,今夜谁也不准睡,所有人都好好巡逻,不得有误。”富弼下完命令,直奔内院,今夜得换个房间睡觉。

    却是这一夜,富弼如何也睡不着,甘奇那等小人,胆大包天,身边那些浑汉,都是杀人如麻之辈,还有甘奇那模样,显然就会成竹在胸的意思,只怕是真要动手杀人,做一个无头案出来。

    富弼睡不着,他知道,今夜甘奇一定会派人来杀他。

    却是甘奇,早已在家中呼呼大睡了,睡到半夜起来喝水,喝完水醒了酒,还有心思做运动。

    直接派人刺杀富弼,显然不至于。但是先吓唬吓唬富弼,那就是乐趣了。

    阴谋阳谋的,甘奇擅长,直接杀了不解气,得让富弼感受一下什么叫作痛苦。

第五百八十七章 甘奇要杀臣

    惶惶不安的富弼,到得下半夜,开始痛定思痛。

    甘奇要杀我?当时我怎么就没有当场告诉老师呢?不是,告诉官家呢?

    对啊!

    我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帮甘奇隐瞒?他明明就是在朝堂之上威胁我来着,说要杀我!我应该当场就检举揭发啊!

    还让甘奇说什么开个玩笑没听懂,若是当时当场揭发检举了,他甘奇必然下不来台,满朝文武当面,他甘奇如何解释?

    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场检举揭发了,甘奇也就不敢下手了,但凡我富弼有一点闪失,天下人都会知道一定就是甘奇干的。

    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道。

    富弼想到这里,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巡逻小厮,心中不是个滋味!

    熬着熬着,天慢慢也亮了,富弼心中也安定了不少,甘奇派来的杀手刺客显然没动手,大概是因为今夜一直都几十人来回巡逻,寻不到机会。

    不过富弼也还是有些着急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日夜如此防范,家中就这么几十号小厮,夜夜不睡觉也不是个事,何况富弼自己也睡不着。

    也不多等了,入宫去,检举揭发!

    朗朗乾坤,泱泱大宋,怎么还能有这种谋杀朝廷大臣的事情?

    皇帝赵顼如今也起得早了,不是他年纪轻轻不想睡,而是这些朝中的老头都起得早,这些老头有事没事的大早就来见,赵顼也就再也睡不得一个懒觉了。

    书房之内,富弼来了,赵顼倒也不意外,如今习惯了早起处理公务,也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富相何事?”

    富弼开口:“陛下,臣要告那甘奇。”

    赵顼抬头:“告甘相何罪?”

    “他意图谋杀老臣!”富弼直接答道,他是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几十年官场沉浮,就没见过甘奇这么号人。

    “什么?”赵顼一脸的惊诧,这玩意,从哪说起啊?

    “陛下,昨日宫中大宴,甘奇与老臣悄言的那几句,不是开什么玩笑,而是威胁老臣,他亲口而言,说要派人刺杀老臣。”富弼又答,心中一百个委屈,甘奇这么号人说要杀他,这还能有假?

    两人仇怨不是一点两点了,甘奇也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满朝文武,真正亲自动手杀过人的,除了甘奇没有第二个。大殿之中,皇帝当面,甘奇都敢动手杀人。更别说亲手刺死文彦博了,还有昔日当街砍伤国舅……

    这般的儒家读书人,还能当宰相,而今更要杀三朝元老,没这个道理啊!

    赵顼睁着眼,看着富弼,问道:“富相,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赵顼本就看富弼有些不爽,上一次两人交谈很不愉快,这次还来这么尴尬的一出,这是什么意思?

    甘奇就算再如何,也不至于在汴梁城动手杀富弼啊?难道甘奇是傻子吗?大宋朝还能有这种事?

    赵顼是如何也相信不了富弼之语,因为这不符合逻辑,朝堂上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无一语虚言,陛下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富弼又道。

    赵顼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下满头白发的富弼,这都哪跟哪啊?

    赵顼有些心烦,摆摆手:“嗯,朕知道了,富相请回吧。”

    富弼点点头:“那臣就告退了,还请陛下一定严查此事。”

    赵顼又点了点头。

    富弼心中还是担忧,不过皇帝既然说他知道了,那也算达到目的了。

    不过,还得有点防备,至于如何防备,倒也不是要增加人手日防夜防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富弼是聪明人,要想甘奇投鼠忌器不敢动他,那必然得想个办法让甘奇不敢动。怎么防?自然就是到处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甘奇要杀他,只有如此,甘奇才真的不敢动他,因为一旦动他,天下人都会知道是甘奇做的,哪怕富弼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那甘奇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只要天下人都知道甘奇要杀他富弼,甘奇不仅不敢杀富弼,还得求着富弼不要死。

    这个办法好,富弼说干就干,出宫路上碰到了赵概,立马拉住赵概,开口:“赵相,你可知晓一事?”

    赵概一脸厚道摇摇头。

    “甘奇要派人杀我!”富弼说道。

    赵概眼神一张,看了看富弼,好像看到了神经病。

    “当真,昨天甘奇亲口威胁于我,说要派人杀我,他那般的人,做得出这种事。”

    赵概点点头:“富相可把此事与陛下说了?”

    “说了。”

    “说了即可,富相小心就是,我还有急事面圣,下次再叙。”说完赵概就往宫内走。

    富弼倒也不拦,接着往外走,走着走着,又碰到一人,御史司马光。

    “司马中丞,甘奇要杀我!你也要小心,他可能也会对你动手。只要杀了你我二人,他甘奇可就在这朝堂之上再也没了掣肘,从此大权在握,后果不堪设想。”富弼这话,还有点水平,吓唬了司马光,也在拉拢一个盟友。

    奈何司马光一脸懵逼看着富弼,久久不知回答什么。

    “此事千真万确,那甘奇昨日在宴会之上………………你一定要小心呐,他记仇呢,当初借贷筹粮之事,你可是也反对过的……甘奇这般的人,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哦,下官知晓了,下官小心就是,下官还有事见陛下,来日再叙。”司马光起步也进宫了。

    富弼心中越发安定了许多,再找人宣传已然,不仅要在朝堂上宣传,还得让人到百姓之中去宣传,且看他甘奇还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敢不敢动手杀人。

    富弼出宫了。

    赵概见了皇帝,砸吧着嘴,正是说完,犹豫几番。

    赵顼便问:“赵相还有事要说?”

    “陛下,说来也奇,富老相公说甘相要杀他……”

    赵顼皱着眉头,却又见司马光走进来了,便问:“司马中丞,进来的时候可碰到富老相公?”

    司马光又愣了愣,点头:“回禀陛下,碰上了。”

    “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甘相公要派人杀他,还说甘相公也会派人杀臣,让臣要小心。”司马光答道。

    赵顼一脸的烦躁:“富相这是怎么了?年老智昏了?到处与人说这般话语?如此构陷甘相,这是欲意何为啊?”

    司马光不答,也不知道怎么答,赵概这个老好人,更是不说话。

    赵顼只有自问自答了:“莫不是他心虚了?知道自己对不起甘相,所以胡思乱想,心虚惶恐?”

    赵概与司马光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心中都在想,官家之言有道理,应该是这么回事。必然好端端的富弼为什么到处与人说这种话语?

    要说杀人的事情,甘相是做得出来的。但要说甘奇为了报复,在东京动手杀宰相与御史中丞,这怎么可能?

    再这么说,甘相公也是名士大儒,又不是山林盗匪。更何况这大宋朝廷也不是盗匪山寨,何曾出过这种事情?

    赵顼是一脸的不耐烦,摆着手:“罢了罢了,莫管这些,司马中丞何事而来?”

    “陛下,臣适才去政事堂见了甘相,与甘相禀报了关于各地商税推广之事,尸位素餐渎职者甚多,甘相之意是让御史台派人下去一一拿回审问,更换主官。所以让臣到陛下这里问一问,此般行事可否?”司马光说起了正事。

    赵顼想得一想,却是摇头:“甘相之言,合乎礼法,但是朕以为还是过激了一些,不若这般,懈怠者,发文训诫一番。渎职严重之人,贬谪即可。若是真的罪大恶极的,抓几个人入京以儆效尤,如此便也能达到惩前毖后的效果,又显得朝廷仁义。中丞以为如何?”

    赵顼,还是要秉持老赵家一贯的作风,对士大夫极尽优待。

    司马光点着头:“甘相头前有言,若是陛下觉得过于狠厉了,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办。”

    赵顼闻言心中舒爽,便笑道:“那就这般,挑选几个无能之辈入御史台待审,其他人一训诫惩戒为主。”

    “遵命。”司马光躬身便是告辞,回头去办差。

    赵概也准备告辞而去了。

    忽然赵顼开口:“赵相,你去富相府中走一趟,催促一下他,让他赶紧把打探消息的事情办一办,看看辽国皇帝到底死没死。”

    赵概这差事是顺带手,便也点头躬身,告辞而去。

    说话间,王安石进来汇报了:“陛下,臣来禀告借贷之事。”

    “说来。”

    “甘相公今日早间派人把辽国大定府的缴获账册交到了三司,共获得金银铜铁计价六百余万贯,其余物资一时间难以计价,皆在账册,还请陛下过目。”王安石说着便把厚厚一本账册送到御前。

    赵顼已然大喜,他还真有点担忧甘奇是那貔貅,只进不出,这回心定了,朝廷的债务也可以还了。

    赵顼立马抬手在翻,一边翻还一边说道:“怎么还有这么多衣物啊?十几万件之多……”

    “这个……臣也问过,说皆是军汉们收拢的,说是军汉们觉得这都是以前岁币给的绢,都得还回来。”王安石有些尴尬,也是这事情尴尬,甘相公真的掉进钱眼了,连妇人的衣服都给扒回来了。

    “这些东西如何处理?”赵顼心中发笑,他想问了一问甘奇,咱有这么穷吗?

    “甘相说这些衣服好歹都是绢帛,也大多完好无损,洗一洗,低价卖了去,想来也能卖上一二十万贯的,这都是上好的丝绸,款式也不差。”王安石认真答着。

    赵顼哈哈大笑:“那就按照甘相的意思,卖吧,一二十万贯也是钱……诶,怎么还有这么多瓷碗瓷盘啊?”

    “这个……甘相说朝廷拮据,蚂蚁再小也是肉,陶的就没带回来了,说是又重又大还占地方,但是瓷的怎么也值几个钱,卖一卖,七八万贯也回来了。还说其中有些古董,得找人分辨一下,古董得按照古董的价格卖,加上一些做工精美的摆件,兴许又能卖个十几万贯。”王安石越答越尴尬。

    “行吧……那就这么办,林林总总,这么多东西,上哪卖去?”赵顼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甘相公这是真为国鞠躬尽瘁,账册里,还有什么家具物什的,红木的,梨木的,分门别类,赵顼也懒得再问了。

    “陛下,甘相还让臣问一问,能不能借东华门外的场地用一用……”若不是甘奇这么吩咐,王安石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当榷场啊?”

    “嗯,甘相说这些东西一共八百多大车,这两日就会有人押送入京,也没有地方存放,说是汴梁城就这块地方大,摆得下这么多东西,现存现卖……”

    “行。”赵顼大手一挥,也不在乎什么皇家脸面了。

    王安石还加了一句:“甘相还说,卖战利品,不丢人。”

    “哈哈……不丢人不丢人,卖吧卖吧。”赵顼只觉得好笑,却是又惊住了:“怎么还有针头线脑的,梳子也有……拨浪鼓……蒲扇……毛笔……”

    “总是几个钱……”王安石答了一语。

    “卖,吩咐人去卖。”赵顼不多说了。

    “遵旨,臣告退。”

    京华时报,头版头条,东华门外,八百大车的战利品,金银铁器,玉件瓷器,衣物被褥,针头线脑,小孩玩具……应有尽有,低价大甩卖,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三天后,东华门外,人山人海,进士放榜都没有这么多人看热闹。

    “瞧一瞧,辽国京城掠来的,卖,爷要多买,算是资助甘相公的军费了。”

    “开了眼了,这么多东西,甘相公厉害!”

    “可不是?这得抢了多少户人家……”

    “契丹人,该抢!”

    “买,得买,买点东西,好似老子也跟着甘相公打进了大定府。”

    可忙坏了王安石,这么多东西,也没有个定价,一般人又不敢乱做主,王安石满场转悠。

    “这些东西,都定价一钱,这些两钱……”

    “这个,这个五百,一般衣服,统一三百。有珠子的,八百,有金线泛光的,这个,两贯。都记住了……”

    “遵命。”

    “这……这……这是件龙袍啊,这个赶紧拿出来,这个不能卖。”

    “这些家具是一套啊,拢在一起卖,这是好东西,二十贯吧……”

    “这笔洗是个古玩意,唐朝的,这个八贯……”

    “这些……这些东西,通通五个钱……”

    “来人呐,去皇城司调些人马来,防止有人偷窃,到时候散场了,所有衙吏也得搜身再走。”

    王安石兼职鉴定专家,还兼职定价员,到处跑,这都是他三司的钱。

第五百八十八章 贼子岂敢!

    东华门外开了个临时市场,皇帝赵顼还亲自登上皇城城楼看了看,主要是为了看看战利品堆成山的场面。

    人山人海的场面看得赵顼心情大好,却是心中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赵顼看了看李宪,问道:“你说,甘相公回来也有四天了吧,怎么也不见他问一问头前的事情呢?”

    赵顼说的头前之事,便是说朝廷没有按照甘奇的意思借贷筹粮之事,致使甘奇与大军因为缺粮而身陷重围。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赵顼心中,之前也以为甘奇回来之后就会立马兴师问罪的,赵顼是心虚,因为这里面多少也有赵顼的原因,因为这事情最终还是赵顼这个皇帝来决定的。

    所以头前赵顼还想着让富弼背这个锅退休回家,如此周全了各自的体面,只是富弼明里暗里拒绝背这个锅。

    甘奇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甘奇问,越是这般,这件事情越是萦绕在赵顼心中,惴惴不安,心想是不是甘相公对他这个皇帝有什么意见了,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

    李宪倒是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事,便答:“许是甘相公最近太忙了,还来不及问。”

    “是啊,有些事情,终归是要有一个交代的,这般心结一定要解开,如今朝堂上下都指望着甘相,如何也不能让甘相有何误会才是。”

    赵顼也想得多,就怕甘奇把这种事情憋在心里,怪一个什么皇家无情朝廷无义之类的,那就得不偿失了。更还怕天下的百姓也这么想,那就更是个大问题了。

    李宪点着头,答:“陛下不必多虑,甘相一向是坦荡君子,光明磊落,有什么便会说什么,不会纠结于心。甘相最近定是太忙了,御史台的事情,战利品的事情,明天甘霸将军也带兵回来了,还得安顿一二,待得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甘相公应该就会问起一些事情了。”

    赵顼本还在担忧甘奇不问,不问必然就是心中有芥蒂。

    但是甘奇若是问,也是个麻烦事,也不免让赵顼担忧,因为问也不知怎么答啊,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担责任的。

    赵顼身为皇帝,肯定不难担此责任,否则真就是个皇家无情无义了。让司马光来担责,赵顼有些舍不得,最近司马光差事办得挺好,监督各地推行商税,正要出效果,把司马光撸了,那真的是暴殄天物。更何况司马光年纪还不是太大,最近用着顺手,还得为国效力许多年。

    想来想去,还是那板蓝根富弼背锅最好,年纪又大了,也没什么大用处,差事也不指望他,还不怎么听使唤,倚老卖老。想来想去,还是富弼背锅最是无伤大雅。

    赵顼想到这里,摇摇头,富弼不愿背锅,也是难事,三朝老臣,总不至于真的让十几岁的新皇帝亲自下旨吧?

    到时候满朝白发老头,一堆的三朝元老,是不是都会心有戚戚焉?

    仁义仁义,士大夫士大夫……

    赵顼忽然有些觉得仁宗皇帝的那一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让人束手束脚的?

    二十岁不满的赵顼,想到这里,忽然又不敢多想了,只觉得自己对仁宗皇帝有些不敬,这是不应该的。

    此时的甘奇,刚刚忙好了给御史台点名册的事情,点的就是哪些官员该训诫一番罢了,哪些官员该贬谪到哪里去,哪些官员得逮回来以儆效尤,这事司马光不敢擅自决定,自然还得甘奇来看卷宗点名。

    忙完这事,甘奇终于从政事堂出来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明早甘霸带兵回来了,还会顺手帮甘奇带一些从大同那边来的战利品,到时候还得与三司交接一番。

    不过今晚得安排一点事情,都是小事。

    甘武,也就是昔日捅杀黑虎帮的甘狗儿,今天晚上得带一些汉子,腰挂利刃,在富弼家周围转悠一下。

    仅仅就是转悠,不杀人。

    得把富弼这个老头再吓唬一下,这老头于政治官场之上太老辣,寻常官场倾轧的办法,解决不了富弼。

    所以就得弄一些富弼没见过的手段,威胁富弼人身安全。

    甘奇知道,像富弼这样的大宋高官,一辈子都不曾担忧过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就得让富弼也感受一下这辈子没有过的感受。

    唯有这般,才能让富弼乱一些手脚。

    这才是甘奇要吓唬富弼的原因所在。

    读书人,有很大一部分,一直自诩自己如何了得,嘴上说起别人来都是道德制高点,骂着武将不效死,骂着文官不清廉。

    但是真到得他们自己身上,真遇到了生死,立马一个个两股战战卑躬屈膝,真有机会发家致富,一个个手段百出想方设法。

    许多人呐,骂别人贪生怕死,不是因为自己不怕死,而是觉得别人没有为他心甘情愿去死。骂别人徇私枉法,不是因为正义无私,而是因为凭什么自己没有权力去贪赃枉法。

    就问问你富弼,怕不怕死?慌不慌乱?急不急?

    甘狗儿腰间别着利刃,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就在富弼家宅子外转悠着。

    这事情,自然立马就传到了富弼耳中。

    书房内坐着的富弼,气得大骂:“贼子岂敢,贼子岂敢!”

    富弼骂是这么骂,但是他知道,甘奇这个贼子,是真的敢!

    “主人,怎么办?要不要小人去把他们赶走?”

    “赶走,去赶走。”富弼有些慌了,这不赶走,今夜还怎么睡得着觉?

    小厮出门而去,不得片刻,鼻青脸肿而回,口中大呼:“主人,那些贼人好生了得,小人带十几人出去赶他们,不想竟然被他们四五个人打得满地打滚。”

    “报官报官,开封府,皇城司,赶紧去报官。这定然是甘奇派的刺客高手,快去报官。”富弼笃定,笃定甘奇真要杀人了。

    “小人这就去报官。”

    报官又如何?人自然是拿不到的,就算拿到又如何?这大道宽又宽,还不能让人走路了?走路也要被赶?带利刃?杀猪剔骨的刀还不能带了?

    富弼坐在家中,已然坐立不安。如今他到处与人说甘奇威胁要杀他,就是为了让甘奇投鼠忌器,不敢动他。没想到甘奇越来越急了,甚至那杀手刺客都直接出现在了家门之外。

    得想办法解决甘奇,必须要想办法把甘奇从高位之上拉下马来。

    怎么证明甘奇在大定府并未身陷重围?怎么证明甘奇有欺君之罪?司马光不见他,女婿冯京不帮他。

    以往那些平常里对他毕恭毕敬的小官小吏,而今一个个对他避而远之,都往甘奇身边攀附而去。

    如今的军中将领,那都是甘奇麾下铁板一块,特别是甘奇带在身边上阵打仗的,那更都是甘奇亲手提携的阵前骁勇。

    富弼脑中转个不停,办法,不是没有。

    比如,辽人肯定知道大定府一战的实情。皇帝刚好又有差事下来,让他与辽人打听情况。

    这封信,还是得写一写,写给谁富弼倒是心中有数的,昔日他出使辽国,接待他的乃是辽国的翰林学士刘六符,处理重熙年事情谈判的时候,也主要是刘六符与富弼接洽。

    刘六符是个汉人,后来还拜过辽国相位,而今已然老迈。富弼在辽国斡旋的时候,主要也是靠的刘六符,而且刘六符与富弼在那个时候私交不浅,富弼谈判成功,刘六符出力极大。

    至于刘六符到底为什么帮富弼出那么大的力气。这里面的事情,便也无人知晓。

    不过真要猜测,不外乎几种情况,要么就是给了足够的利益。要么就是刘六符当真有心向宋。真要分析,显然后一种可能性比不上前一种可能性。

    所以富弼与辽国的老臣刘六符之间,关系匪浅。

    富弼这封信,自然得写给刘六符。

    至于内容吗,差事肯定是要问的,不过得变个法子,就问问刘六符辽国新皇什么时候登基,大宋准备派使团前去祝贺。这么一问,就可以了,不论刘六符怎么答,辽皇生死之事十有**能有个准确的消息。

    还得问一问甘奇的事情,大定府一战,到底是怎么打的,这就是私人之事了,可以问得直白一些。问一问甘奇到底有没有身陷重围,是否差点兵败。

    书信写出来了,送信的人倒也好找,家中有几个老仆,昔日随他去过辽国,便该派他们带些人再跑一趟就是。

    富弼还反复叮嘱,快去快回,一定不可在路上耽搁。一定要尽快把消息带回来。

    富弼得等着消息向甘奇发难。

    只要印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甘奇免不了一个欺君之罪,欺骗天下所有人,只为一己之私,就如此欺骗天下人,为了升官进爵立功受赏,不惜如此沽名钓誉。害得皇帝担惊受怕,害得天下之人皆是惶恐不安。

    难道就是为了朝廷向甘奇的钱庄借钱?难道就是为了回京夸大功勋?

    兴许甘奇也等着富弼的书信在两国之间来回。甘奇之前促成此事,本就没有安好心。

    有些事情,甘奇想得更加深远。

    当甘奇听到富弼已然派人往北去了,甘奇便笑了,富弼老贼,几十年朝堂沉浮,终于要真正栽一回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定要办成

    朝廷开始还钱了,用句时髦一点的话说就是还国债,先还三百万贯。

    然后开始继续大裁军的进程,继续往河套迁徙人口,甘奇口中对于这件事情也有一个时髦的词汇:河套生产建设兵团。

    迁过去的人家,户口依旧用军队的编制进行管理,还会组织民团自卫,发放一些武器甲胄。

    一来是防备党项人的滋扰,二来是便于管理与动员。

    而今的党项人,已然彻底怂回去了,回到了戈壁大漠的另外一边,再也不敢东来。原因很简单,辽国彻底败了,狄咏带着威武军往西北去,党项人最后的机会就此消失。

    裁军移民之事继续按部就班进行,摊丁入亩的税收改革也在开始真正酝酿具体章程。

    甘相公难得感觉到了一些清闲,朝堂之上已然没有了大事,皆是需要时间打磨的差事。

    终于可以好好回家睡几觉,三五好友约上几顿酒,汴梁城就是一个生活与享乐的地方。

    至于富弼,还得等一等,等那么一个契机,也不会太久,只等辽人给富弼回了信,就该是富弼栽的时候了。

    有些事情,甘奇想得很通透,想得很深远,此番必然手到擒来。如今的辽国,颓败亡国之危机,必然会助攻甘奇的谋划。

    樊楼开宴,赵宗汉,王安石,苏轼苏辙,吴承渥蔡确李定陈翰……

    还有一个小年轻蔡京,苏轼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年轻高俅伺候。

    其他人还有秦少游,黄庭坚,沈括,张商英等人。

    司马光是不会来了,他得保持清流风范,不能阿谀奉承。冯京本也请了,却是迟迟不到。

    今日甘相公上樊楼,樊楼之内早已人山人海,从甘相公派人定宴席之时,消息早已走漏,无数人奔来樊楼等待。

    倒也不是这些文人士子有什么攀附之心,如今的甘相公,也不是平常人攀附得到的,如此趋之若鹜,大多数人也只是想远远观仰一下甘相公的风采。

    而今樊楼的花魁名叫云锦儿,也是熟人,昔日晏几道与苏轼争锋的时候,云锦儿就是最大的赢家。

    云锦儿如今也是二十刚出头,正是最炙手可热的时候,再过几年,便开始“年老色衰”了。

    樊楼北苑,大厅之内,济济一堂,而今甘相公一系,共聚于此,樊楼今日必然是要使尽浑身解数的,歌舞诗词,怎么盛大隆重怎么来。

    在座皆是大才,推杯换盏之间,笔墨丹青来去,诗词随手就有,喝几杯之后,挥毫泼墨那也是毫不吝惜。

    如赵宗汉王安石苏轼苏辙等人,算是个小圈子,坐在头前,互相聊着天南地北,时不时接一杯敬酒。

    吴承渥在一旁听着,呵呵傻笑不止,有时候也插嘴两句,引经据典。

    秦少游与黄庭坚如今初涉官场,不是中书就是门下,皆是编修小官,正是与人走动之时,便也到处敬酒认人。

    最活络的还得属蔡京,这厮进士都还没有中,等着进考,但是人际关系非常在行,从上到下,只要他开口,没有一个不是喜笑颜开的。

    苏轼如今也从老婆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刚刚娶了前妻的妹妹,日子倒是又潇洒起来了,喝得几杯之后,人一高兴,抬手一招:“高俅,来,给甘相公抚一曲。”

    小伙子屁颠屁颠而来,大礼连连拜下。

    苏轼还在一边夸奖:“道坚,这小子有出息,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我倒也没有怎么教他,他自己摸索着,也成了几门好手艺。”

    甘奇点着头,看着高俅,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只道:“来点杀伐之乐,莫要咿咿呀呀的,男儿就该奏这般曲子。”

    高俅又是大拜,然后开始抚琴,秦王破阵。

    却是此时,冯京姗姗来迟,往前告罪。

    甘奇抬手,冯京落座,却是愁眉不展。

    甘奇也不问,有些事情不用问,问了甘奇自己也尴尬。

    虽然是聚会玩乐,但是这般情况,众人不免还是会说到正事。

    甘奇有许多打算,比如苏轼苏辙,甘奇想把苏轼苏辙培养一下,虽然培养这个词不一定贴切,但事实就是如此。

    关于苏轼,甘奇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试一试看看,能成则成,不成也罢了,苏轼这一辈子,于官场政道难真正上心,看造化。

    但是苏辙是很有前途的。

    所以甘奇说道:“子瞻兄,过得一些日子,想让你往成都府去,如何?”

    “知府?”苏轼问着。

    甘奇点头:“成都府乃富庶之地,又是文脉之地,你此去,一来是把商税之事彻底落实,便是成都府一地,一年便可为朝廷进三四百万贯之多,二来是蜀地路远,政策难达,之后还有摊丁入亩之革新,当有人好好盯着。还有裁军之事也当尽心。”

    天府之国,又是苏轼的家乡,这事情苏轼去是合适的,苏轼这辈子能不能于官场有前途,就看这一遭了。

    苏轼点着头:“那我去吧,既然道坚有如此托付,蜀地之事,我当尽心尽力。”

    甘奇其实心中也有担忧,就怕苏轼办差不认真。甘奇又对苏辙说:“子由去杭州,江南之地,也是重中之重,也是这几件事。”

    苏辙也在点头,知道甘奇的意思。

    其实也不难分析猜测,大宋朝北上广,不过就是这几地,甘奇这么安排人事,就是要把北上广控制住,推行改革,自然得富庶之地先行,不论是商税还是田税,最有钱的地方最重要。

    此时高俅也奏完秦王破阵乐了,甘奇又道:“子瞻兄,此子聪慧,该给他办下个户籍进学,来日也可进考才是。”

    苏轼点着头:“道坚所言有理,此子放在我身边当个伴当随从委屈了,便把他的户籍安在成都去吧,也在那里去进学进考。”

    高俅已然跪地大拜:“小人谢过甘相公与主人大恩大德。”

    “起来吧,也是你自己争气。”苏轼抬抬手,示意高俅站到后面去。

    高俅连忙起身站在苏轼身后,给苏轼倒酒倒茶拿布巾。

    过得片刻,王安石在旁汇报着钱庄之事:“甘相,如今钱庄吸纳了不少储蓄,是不是开放普通民众的借贷事宜了?”

    甘奇坐正身形,郑重其事说道:“开是肯定要开的,但是这章程需要好好商议定夺。钱庄最怕的就是烂账死账,放出去的钱如何收回来是重中之重,所以审核贷款的问题很重要。抵押贷款这是最好的,信用贷款则一定要有精细章程,得要有调查,要有担保,要控制额度。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收不回的账目该如何处理,定然不能有人**易……”

    甘奇慢慢说着,王安石还专门拿笔来记。这里面门道太多,不得不谨慎。

    对于王安石而言,钱庄民间借贷,本身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让百姓去借高利贷,能有渠道渡过一些青黄不接的时候。怕就怕一旦还不上钱,不是卖儿卖女就是卖田卖屋。

    所以王安石对甘奇的话语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又问:“这利息该怎么算呢?”

    “年单利百分之五吧,季度利息百分之六,就如此计算吧。只要两种期限,方便计算。要么三个月,如此算一个季度,要么一年为期。”甘奇如此说着,也是为了操作简洁,不弄那些弯弯绕。

    王安石点头:“那便如此,具体细节,我先与钱庄众人商量出一个具体章程,再来禀报。”

    “可以。”

    正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此时秦少游上前来拜:“先生,外面士子众多,已然把樊楼坐得满满当当,许多人托付来请,说是请先生出题诗会,学生便来问问先生的意思。”

    出题?

    甘奇倒是不太习惯,出考题可以,不如写个策论吧?甘奇如此想着,却又觉得出策论题太扫兴,便道:“便以破虏为题吧。”

    “先生,那到时候选得佳作,先生是否点评一二?”秦少游又问。

    秦少游显然是被人拉去说得没办法了,外面士子无数,今日大好机会又岂能错过?难得甘先生露面了,成名就在今日。

    甘奇笑了笑:“今日这厅内大才无数,皆能点评,送来就是。”

    甘奇已然看向了苏轼。

    秦少游大喜,脸上有光了,连忙出门而去。门外他的友人熟人一大堆,就等秦少游的喜讯了。

    倒是蔡京也跟了出去,应该是出去卖人情。

    此时冯京走到甘奇旁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甘奇自然先开了口:“当世兄何事如此为难?”

    “唉……”冯京先叹气摇头,然后再慢慢说道:“甘相心中了然,却是在下为难不已……”

    “当世兄不必为难,两耳不闻窗外事即可,诸多事情皆与当世兄无碍,近来介甫兄顺带掌着三司大小事情,我这也想,要不要给介甫兄去个帮手,想来想去,当世兄最合适不过,当进三司使,也不知当世兄以为如何?”

    冯京是可用的,自然不能往外推,王安石实在太忙,又要忙三司,又要忙钱庄,还要忙政事堂,是得有个人给王安石打打下手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甘奇也要名声,也要口碑。到时候把富弼搞定了,但是还重用富弼的女婿,这就是美名,一心为公的美名,当得起一个大公无私。

    冯京连连摆手:“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甘奇却道:“当世兄如此大才,有何愧不敢当?皆是为朝廷效力,差事办妥,便是为国尽忠了。”

    王安石还在一旁笑着说道:“是啊,我这真的是忙得昏天暗地,正缺当世这般的好帮手。”

    冯京又是摇头叹息:“我便是进了这三司使,回头却又不知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冯京知道,自己又少不得一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谩骂。

    朝堂大事,真到了台面之下,一切又是如此的简单。

    成都府,杭州,三司使,皆在一顿酒宴之中。

    此时门外开始往里送诗词了,想来门外还有无数年轻士子的憧憬期盼。

    甘奇倒是不去看,都让苏轼苏辙看了起来,也把这当个由头,让冯京也去看,免得冯京在这里犹犹豫豫的。

    苏轼是看得连连摇头,口中还有话语:“道坚这题目出得不好,一个个都写成了阿谀奉承的马屁,没有一篇诗词中少了道坚之名的,一个个夸得是天花乱坠,不美不美……”

    倒是甘奇尴尬了,他本只是想让这些文人士子们写一些热血沸腾的文字,多描述战场热血,军汉勇武,家国大义的。没想到却让甘奇“自卖自夸”起来了。

    甘奇连忙说道:“换一题换一题,中秋不远了,就写中秋吧……”

    中秋再怎么写,也不至于写到甘奇身上了。

    酒宴继续,甘门学士秦少游,尴尬出门,便是要与众人说说,甘相公可不喜欢那些奉承之语,听得生气。

    甘奇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试探性问王安石:“介甫兄,我想裁撤冗官,废除恩荫之事,你觉得如何?”

    王安石先是愣了愣,再答:“裁撤冗官倒是无妨,此事徐徐图之,不难。但若是废除恩荫,怕是天下哗然。”

    甘奇眉目一皱,这事在王安石这里都是这种意见,看来真是要天下哗然了。文人读书为做官,做官就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了自然就得福及子孙后代。

    老爹做官,儿子恩荫之后也可以做官。这个制度显然是不好的,但是在这个时代,有他存在的原因。

    甘奇想要废除掉,何其难?但是不废除,裁撤冗官也就成了一纸空文。朝廷支出这么大,还不断给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人安排官职,寄禄的寄禄,闲养的闲养。而那些考上进士的,还得等官缺,还得考制科。

    大宋朝不是没有官位,是当官领俸禄的太多。哪怕是那些等官缺的,也从来不觉得恩荫有什么不对,因为来日也都想着自己的儿子也能恩荫,不用再考了。

    甘奇沉默了。

    王安石又道:“甘相莫不是真想废除恩荫?”

    “嗯。”甘奇认真点头。

    “这……甘相三思啊!”王安石说道。这事情,完全就是动摇了士大夫之根本利益。

    “那就先从裁撤冗官开始吧,先从寄禄官开始,任何人只能领一份俸禄,但凡不上值不列班的,皆不发俸禄,特别是致仕归乡的,名头可以保留,俸禄一律不发。此事我会在朝堂禀奏,到时候你们皆要出言。”

    甘奇要下手了,实在是这朝堂吃俸禄的太多了,而且待遇又那么高,一个月上百贯,几百贯的,这哪里养得起?还有人领几份俸禄的,更有人退休之后,还拿着原来的待遇荣归故里。

    这些士大夫,就没有一个穷人,没有一个是靠俸禄生活的,却都领着朝廷的钱,这是一定要改革的。许多老臣,退休封个国公爷,或者还把原本的名头留着,朝廷里,领中书门下平章事俸禄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皇家子弟也能封中书门下平章事,都领这份钱,一个月四五百贯,还发保姆补贴,发穿衣补贴。

    这么养,朝廷怎么能不缺钱?甘奇这个相公当得是精打细算,国债都弄出来了。

    甘奇皱眉语重心长,王安石想得一想,说道:“可以试试。”

    “不是试,裁官减俸,一定要办成。”甘奇说道。

    王安石只觉得压力巨大,却也知道甘奇做的事情有道理。

第五百九十章 反改革急先锋

    甘奇要开始裁官减奉,这事情甘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开始甘奇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连许多人的退休工资都要裁减。

    但是稍稍一想,宋朝的官员,并非后世的公务员。宋朝的官员,比公务员的身份高了太多,基本上副县长起步的级别,所以子孙恩荫当官,上去也是副县长级别起步。

    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士族,只要当了官,不论官职大小,不论出身高低,皆是士族,读得起书本身就不是真正的穷人家。

    便是再如何清廉,他们都有钱,有土地,有宅邸。就算平时大手大脚花费,积蓄不深,凭借进士名头,至少也有一地大名,甚至一地名士大儒,哪怕就开个学堂招收学生,也不可能陷入贫苦。

    所以,大宋朝真正当官的人,从来都不是穷人。

    那么这些富人,何必还要用朝廷的俸禄去养呢?朝廷的俸禄给他们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但是朝廷支出的这么俸禄,却给朝廷本就不宽裕的度支雪上加霜。

    对于退休官员而言,名头可以给,名声可以加,钱,坚决不能再给。

    另外一方面就是恩荫,这件事情想要废除,难度太大。因为朝堂之上,每一个当官的,儿子都会有恩荫,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利益,甚至许多人会恩荫几代。

    比如富弼家就恩荫几代,孙子在南宋还得恩荫入仕,最后官拜同知枢密院使。晏殊的儿子晏几道就不用说了,没有恩荫,晏几道现在饭都不一定能吃不饱。

    但也有不恩荫的,比如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而今已然是侍御史了,在司马光手下当官。

    这大宋朝,某些方面,其实还是有一定公平的,都是宰相之子,有些人就是考不上进士,有些人就是考得上。这其中肯定有人情往来,但是这其中,却也鲜少有太过分的营私舞弊。

    换句话说,就是晏几道差得太远了,哪怕他能写出传扬千年的诗词,但是他就是考不上进士。究其原因不用多猜,只有一个,那就是写不好策论,不仅写不好,而且还是写得太差了,但凡策论能入流,也不至于中不了个进士。

    这里面的对比很多,比如王安石的儿子王雱,自己考的进士,又比如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也是自己考上的进士。

    (司马光无子,这个儿子是从大哥那里过继来的。司马光是宋朝少有的无子之人,老婆不出,也不娶妾,三十多年相濡以沫,最后过继了个儿子。传说包拯没有儿子,其实不然,包拯有两个儿子。)

    对于这些官员之子而言,本身就占了许多的资源,不说生活用度,就说家学渊源,.asxs.就比别人高了太多,不说长辈的见识与眼界,就说家里的藏书都不是一般人家能比,还有余钱游山玩水行万里路。

    这种高.asxs.,考不过别人,怪谁?

    甘奇越说这么分析,越觉得恩荫这件事情一定要废除,甚至甘奇也可以退一步,恩荫不是不可以,怕自己儿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将来活不下去,那行,可以恩荫。

    但是不能上来就当副县长,当个办事员倒是可以,在衙门里抄抄写写的,当个刀笔吏,这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个时代读书人是少数,能行文写字的就已经是人才了,到衙门里当办事员,到军中当文书,都行。这也算是能养家糊口,保证饿不死,也不浪费了行文写字的才能。

    若是能在军中立功,那当个都虞侯将军的,也不是不行,这也是一条出将入相的路了。

    甘奇想定这些,却也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步来。

    先要做的就是清查寄禄官,但凡寄禄不干活的,一律停止发放俸禄与所有补贴。

    只是甘奇没有想到,哪怕是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步计划,到得朝堂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富弼,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他儿子考不上进士,将来恩荫,自然最有可能恩荫一个闲职,闲职十有**就是寄禄,光拿钱不干活的,这是所有恩荫的.asxs.。富弼现在是担心儿子,却不知道,将来连他孙子都需要恩荫。

    所以朝堂之上,富弼开口:“甘道坚,你如此倒行逆施,乃是动摇国之根本。”

    皇帝赵顼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他如今是真感受到了当皇帝的难处,这朝堂就没有一天不吵闹的。

    甘奇也不看富弼,只道:“富相,而今军队裁撤之事已然如火如荼,禁厢一百多万,裁撤大半。怎么到得寄禄之俸要裁减,就不行了?裁减寄禄官的俸禄,怎么就动摇国之根本了?您老也是宰相,您老也主持过政事堂大小事宜,朝廷度支已经到了何等地步?连打仗的粮饷都供应不上,往后还要打仗,不改一改,能行吗?向钱庄借钱,富相也是不遗余力反对,削减一些寄禄官的俸禄,富相也是不遗余力反对。敢问富相,您老出个主意,在下便也想看看您老这几十年相公都是怎么当的?”

    甘奇要发难了,回来好几日了,今日终于说起了粮草供应之事。

    富弼听得这话,连反唇相讥:“老夫当朝之时,度支再如何困难,也不曾削减官员之俸!”

    “笑话,您老当朝之时,自然不用削减官员俸禄,在下却是做不出您老那般的事情来。”

    朝堂所有人都看着两人争锋,这回大多数人还是站在富弼这一边的,不用说,人人都有儿子孙子,寄禄不给钱,多少也是损失。

    赵顼倒是向着甘奇的,因为甘奇在为他们老赵家省钱。

    富弼听得甘奇之语,立马问道:“甘道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做了何事啊?”

    “何事?富相公怕是忘记了,您老不愿削减官员俸禄,却愿意给敌人送钱,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辽人陈兵边境,您老就去送钱,还说什么一人能顶百万兵。我甘道坚做不出这种事情!”甘奇今日是锋芒毕露,富弼这一辈子引以为傲的事情,在甘奇这里,就成了丢人的事情了。

    “你……老夫,岂有此理,老夫为国尽忠办事,你却敢如此羞辱老夫。竖子……”

    甘奇更是直白:“昔日辽人陈兵,富相不思图强,反倒去送钱资助敌人。而今辽人陈兵,我甘道坚就打破燕云,打破中京大定府。今日,我裁军裁俸,以图强国,富相百般阻挠,莫不是一心向敌?富相莫不是收了辽人的好处?”

    “竖子胡言,胡说八道。老夫历三朝至今,鞠躬尽瘁,天下人有目共睹。昔日之势,岂能是今日可比?昔日西北战事频频,辽人趁机陈兵,老夫出使辽国,不如此安抚辽人,何以安家国天下?”

    富弼心中真的委屈,委屈的是他在辽国那般斡旋得来的成果,到得甘奇这里,反倒有了罪过。

    “富相公,昔日今时,有何不同?西北战事停过吗?党项人到哪里去了?辽国战事停过吗?辽人到哪里去了?我可送了一钱安抚契丹与党项?”

    甘奇就是这么自信,如今也该他自信。他的自信,才与富弼昔日做的事情有个对比。有事就花钱去平,平完还不知辱,还有了功劳,还成了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这种价值观,在这大宋朝要彻底止住。这般的态度,更是要让赵顼感受到,让这个年轻的新皇帝感受到,要让新皇帝赵顼有一个正确的三观,知道什么是荣什么是辱,什么事情可以接受,什么事情不可以接受。

    仁宗皇帝是有过的,过错就在于轻易的接受了屈辱,还不当回事,甚至还当好事来宣传。还听得别人说富弼一人能顶百万兵而高兴。

    年轻的赵顼,自然也被甘奇一番话语说得热血沸腾,就觉得甘奇说的话让人畅快非常。强身健体大力丸,药效就是不同凡响!

    富弼彻底被甘奇说得无言以对了,甘奇已然击中了他的要害,这世间的事情,就是不能比,若是没有出这么一个甘奇,他富弼依旧是那一人能顶百万兵的存在。只奈何如今出了个甘奇,让他一言能顶百万兵的事情成了个笑话。

    富弼是嫉妒甘奇的,甚至这一刻,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嫉妒,这种嫉妒来自一个三朝贤相与一个而立不满的年轻人之间巨大的对比落差。

    但是富弼也没有乱了方寸,开口:“甘相公,你莫不是故意要来羞辱老夫?今日说的事情本是裁减寄禄官的俸禄之事,怎么扯到这些事情上来了?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但是这俸禄之事,必不能如此乱来。”

    “强国之道,就在于此。富相这辈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如何强国而自尊吗?没有想过让大宋睥睨天下吗?富相到得此时还不遗余力阻挡在下强国,你莫不是真收了辽人的好处?”甘奇连连在问,他不仅在问,还在为许多事情留伏笔。

    这伏笔,不得多久就会用上。

    “胡说八道,你频频在朝堂之上构陷老夫,欲意何为?”富弼岂是甘奇能欺负的?

    此时连赵顼也开口说道:“甘相,不能如此轻言,富老相公岂能收了辽人好处?不会不会,还请甘相慎言。”

    赵顼这话是真心实意,心中真觉得富弼不至于去拿辽人什么好处。这一棵板蓝根效用再差,也不至于成了毒药。

    甘奇笑了笑,不说刚才的事情了,有些时候,还是得来个一言堂,便开口:“陛下,削减寄禄官俸禄之事,臣以为就该这么定下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此时甘奇已然转头稍稍示意。

    王安石出来了:“臣附议。”

    冯京低头不言,曾公亮也不言。但是后面还有苏轼苏辙等人,已然出来附议了。

    赵顼抬头先看了看众人,见得没人再出言反对,心情倒是不错,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富弼为何此时不出来反对了?因为他心中还有算盘,聪明人真正的算盘,很高明的算盘。

    因为富弼知道甘奇今日这件事情,反对者众多,但是这些人却都只是埋在心里,不敢与风头正劲的甘奇掰手腕,甚至不敢惹甘奇丝毫不快。所以之前富弼出来反对了,那是在帮这些人说出心中的话。

    最后决定的时候,他不反对了,这就高明了。因为富弼得让甘奇做成这件事,因为甘奇做成了之后,就会多多少少得罪很多人,很多人会对甘奇有一定的怨气。

    那么谁得利?自然是代表大家出言的富弼得利。

    所以甘奇得做成这件事情,若是没做成,甘奇自然就不能真正得罪人。而今朝堂上就两个大佬,一个是富弼,一个是甘奇。曾公亮隐隐是甘奇一派,至少曾公亮从来不在人前反对甘奇任何事情,王安石是铁杆的甘奇一派,欧阳修不太管事,也管不上什么事,赵概更是老好人。

    想要真正击败甘奇,就得让甘奇多做一点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越多越好,都得做成最好,最好是做得个天怒人怨,那就完美了。

    其实甘奇也懂,他知道自己今日小试牛刀的问题不大,他也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得罪人。所以,富弼必须要弄倒,不然将是个大祸害。这朝堂一定不能留下一个将来扛旗反对甘奇的人,只要没有一个能扛旗反对甘奇的人,甘奇就有把握一次一次小试牛刀,温水慢慢煮青蛙。

    这也是技术活。

    其实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扛旗反对甘奇的人,那就是司马光。关于司马光的处理办法,甘奇正在慢慢构思,主要的方针就是又拉又打,又用又防,又给大棒子,又要给胡萝卜。用一个一语中的的词: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过在寄禄官这种事情,司马光是没有利益关系的,他连儿子都没有,暂时也不会去想这些事。

    当甘奇今日走出朝堂的那一刻,这汴梁城必然哀鸿遍野。无数的寄禄官,无数的世家子弟,无数功勋之后的纨绔子弟,怕是真要恨上甘奇。

    至于这恨意大小,就得看个人的家庭条件了。甘奇只是停了那些人的俸禄,暂时并没有剥夺那些人的官职头衔。

    家庭条件好的,便也不至于太恨甘奇,就是少了点零花钱而已。靠这个吃饭的,那就不一样了,得把甘奇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却又不能公开骂,只能躲在被窝里骂。

    不过有一人却敢公开骂,那就是自以为被甘奇针对了的晏几道,他是恩荫到太常寺太祝,后来被调出来了,但是甘奇掌权之后,又把他调回去了,还正儿八经给他弄成了寄禄官。

    这些还真不是甘奇亲自干的,他哪里有时间去干这么小的事情?这种事情,又哪里需要甘奇亲自去做?甘奇掌中书门下,又掌枢密院。

    谁都知道晏几道与甘奇有过节,这还需要甘奇去吩咐?晏几道这么傲娇的人,甚至他自己都不一定愿意在甘奇麾下当一个小官,每天被甘奇呼来喝去,这是自尊。

    只是晏几道如何也没有想到甘奇会停了他的俸禄,断了他的后路。

    晏几道岂能不骂人?

    不仅要骂,还要骂得震天响,得拉许多人一起骂,因为没了后路的人并不少。

    反改革急先锋已然出现。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考上进士了吗

    在东京这个地方,要公开骂人,还是要点技巧的。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京华时报这种平台发表意见,晏几道上不了朝堂,想要喷甘奇,选择不多。

    要么就到洛阳学派程颐办的《开封时报》去投稿,但是开封时报已经濒临倒闭了,一来是因为销量实在太低,每期只有三四百份的销量,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自己人买的。

    二来是因为真的没有钱支撑了,办报纸,是赔钱的。连甘奇都在往里赔钱,何况程颐?甘奇赔得起,是因为实力强,而且皇家内库也有资助。程颐之前主要是富弼等人在后面支持,而今依旧倚靠富弼的财力支持,否则早已倒闭。

    还有另外一个平台可以喷人,那就是樊楼,在樊楼里喷人,那就是扯着嗓子骂,写诗词来传读,把文章来传阅。

    晏几道的选择不多,综合起来,就是到樊楼里开喷,一边喷一边给来去的人发开封时报。

    效果还是挺显著的,毕竟报纸是带字的纸,在这个时代,带字的纸多少还有一点神圣感,不会被人接过手就随意乱扔。

    人们接过报纸,怎么也会看一看,看看上面写了一些什么,看完不论喜欢不喜欢,也会留着带回家。

    不过话也说话来了,能上樊楼娱乐的人,出身都不低微,这回的开封时报,还是让许多人有共鸣的,寄禄官不发俸禄了,对于这些出身较高的人而言,都是有感的,这件事情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但是众人也大多绕着晏几道走,因为晏几道说的话众人有些不敢接。

    “甘奇甘道坚,实乃祸国之贼也,年纪轻轻大权在握,竟然行此乱国之事,这么下去,这大宋朝,还是士大夫的大宋朝吗?他甘奇可把士大夫放在眼里了?他甘奇难道要自绝于天下士族……”

    晏几道大声疾呼,就站在自己的雅间门口,生怕别人听不见。

    他身后自然也还有附和之人:“晏兄说得对,别看甘道坚立功不少,但毕竟年轻,没有施政的经验,陡然高位,便是一通乱来,想我祖父,为国立下多少功勋?到得如今,我便是寄禄个小官,钱都不发了。若是长此以往,天下还有何人会为国家尽忠职守?”

    旁边还有人劝:“几位,小点声吧,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直呼甘相之名,大不敬也!”

    “旁人怕得他甘奇,我晏几道不怕,我晏家何等门第?连秉公之言都不敢了?那我晏几道有何面目去见先父?朝堂朽木为官,甘奇沐猴而冠,你不说,我不说,谁来说?谁来给朝廷直言进谏?年纪轻轻,宰执天下,必有大祸!”

    晏几道可不是壮着胆子豁出去了,他是天生就有这份傲娇。

    “唉……晏兄,甘相也并非你说的这般无能,甘相之才,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他甘奇是有才,允文允武,但他还年少,乃将才,宰执天下需得帅才,就他甘奇还差得远。我父加平章事的时候,五十有二,历经岁月磨练,看惯秋月春风,通晓天下之事。富相公加平章事的时候,也是五十二岁。且不言我大宋,试问天下诸国,哪里有二十多岁的平章事?这不,我大宋出了一个,掌权之后,立马就做出这等祸国之事。当真教天下人耻笑。”

    晏几道说着,他不是故意夸大其词来怼甘奇,每一言每一语都是心中所想。

    “唉……晏兄,在下先回了……”

    看到旁人不与他辨,晏几道立马觉得自己说出了正理,越骂越是起劲。

    晏几道身边有七八个附和的,你一言我一语,唱大戏一般。旁边也有人小声附和一两句,却有更多人紧皱眉头,面色不快。

    就事论事说甘奇,倒也不是不可。但是晏几道这般破空大骂,说甘奇朽木为官,说甘奇沐猴而冠,这就太过了。显然大多数人的观感如此,因为甘奇做出来的事,那是真的有目共睹。

    晏几道还在樊楼里骂着,有一个小伙子带着激动的心情就往甘奇家中去露脸了。

    这个小伙子就是最擅钻营的蔡京,这等事情,岂能不第一个到甘先生处去禀报?

    不仅要禀报,还要添油加醋一番,还要义愤填膺一番。

    甘奇听得是摇头晃脑,看着蔡京绘声绘色,反而浅笑起来。

    蔡京拍着胸脯:“先生,这般狂徒,是可忍孰不可忍,学生这就去樊楼与他对峙,看看他晏几道到底有几分本事!”

    甘奇看着蔡京也笑,你特么要对峙不早去?干嘛非到我这里来一趟,然后再去?

    蔡京还说:“先生,只要您一声号令,学生便带上几百个同窗去樊楼,非把那晏几道用唾沫给淹死!”

    甘奇立马对蔡京肃然起敬,难怪,难怪你小子将来能平步青云,掌大宋十七年宰执。是个人才!

    蔡京激动几番,见得甘奇一直微微在笑,有些不懂,问道:“先生,那学生去了?”

    “去吧。”甘奇挥挥手。

    “那学生真的就去了?先生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蔡京又问,他不是不敢去,而是觉得甘奇应该要交代才是。

    甘奇笑着点点头:“那就交代你两句。你去之后,就问他一件事。”

    蔡京点头:“请先生示下!”

    “附耳来。”

    蔡京连忙把头凑了过去,甘奇耳语几句,说道:“去吧,也不用太多人,二三十个即可。”

    “学生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蔡京胸口拍得噼啪响,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差事,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甘奇又是笑着挥挥手。

    蔡京转身,一跃而起,屁股冒烟而飞。

    正好甘霸走了进来,一脸纳闷,问道:“大哥,这小子火急火燎干什么呢?”

    甘奇笑道:“冲锋陷阵呢!”

    甘霸哈哈大笑:“就这小子身板跟小鸡崽似的,铁甲都穿不动,上阵活不了半刻。不过,这小子倒是个机灵人,冲锋陷阵肯定不行,躲躲藏藏的说不定能活下来。”

    甘奇听得甘霸之语,倒是有些意外,甘霸还真有点识人之明了,看人挺准。

    “你来何事?”甘奇换了个话题。

    “哦,大哥,我听人说有人在樊楼骂你,我准备带兄弟抄家伙,特来问大哥一语。”甘霸说了正事。

    “你就歇着吧,樊楼里都是小鸡崽,经不住你一巴掌,蔡京去了就是。”甘奇答道。

    “大哥,这小子能行吗?”甘霸有些怀疑。

    “他自己去不行,但是我教了他一招,保准行。”

    “那错不了,大哥锦囊妙计给了他,那准是行的。”

    ……

    不得多久,蔡京已然带着四五十号人大摇大摆进了樊楼,甘奇说二三十号就够了,蔡京却多带了一倍。

    才刚一进门,蔡京就是大喊:“晏几道在何处?甘相公门下,兴化蔡元长来也。”

    小厮连连比手:“那把雅间,那边雅间。”

    蔡京龙行虎步而入,左右一瞧,站在门口破口大骂的晏几道已然在视线之中,几步而去。

    “晏几道,兴化蔡元长寻你对峙。”蔡京这一声喊,不为其他,就是要召集众多群众前来吃瓜。

    晏几道立马转头去看,问道:“来人可是甘奇门下?”

    “放肆,大胆!当朝相公,你也敢直呼大名,你这般人,不遵师长,不懂尊卑,不为人子!”蔡京也开骂了,这不在甘奇的锦囊妙计之内。

    晏几道也立马进入状态了,不为人子,骂的是他先父晏殊晏相公,这还能忍?立马问了一句:“你可知我父是谁?你不问问这里的人,我父是何等人物?”

    “你父是谁,我自然知晓,你父乃是晏相公,十四岁以神童入试,得太宗皇帝钦赐进士及第,曾经官拜平章事兼枢密使,封临淄公,诗词文章名扬天下,朝中上下门生遍布,人人敬仰。”蔡京答着。

    “你既然知道我父是何人,你又岂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晏几道已然扬起了头。

    蔡京铺垫了那么多,要开始发难了:“晏几道,我就问你一句,你考上进士了吗?”

    晏几道愣了愣,颇为尴尬,左右看了看,答道:“你说此言何意?”

    “晏几道,我再问你一句,你父晏相公十四岁,神童入试,太宗皇帝钦赐进士及第。你晏几道,考上进士了吗?”蔡京再说,这就是甘奇的锦囊妙计了。

    “你……蔡元长,今日说甘奇,他甘奇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你来说一说此事,你来辩个道理。”晏几道有些急了,请求对线。

    “晏几道,我家甘相公,嘉佑四年状元及第,天下第一。你晏几道,考上进士了吗?”蔡京又道,甘奇的锦囊妙计,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你考上进士了吗?

    “祸国殃民,天下何人不可说?难道没中进士,就不能说话了?”晏几道真急了。

    “我家相公状元及第,你一个进士不第之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刚好,我蔡元长也还没有进考,倒是与你说话正合适。”这属于蔡京自己发挥。

    “你……进士有何难?那我是不想认真考而已,你问问这樊楼上下,谁人不知我晏几道诗词无双?”晏几道傲娇过了头,也是真急了。

    在大宋朝,与其他时候不一样,并没有那种所谓归隐山林的文人大才,这是一个人人都追求读书做官的时代,魏晋之风早已远去的时代。别人考不上进士,并不很丢人,但是晏殊之子晏几道考不上进士,那就真丢人了。

    “诗词无双?笑话,就论诗词,你也差我家先生十万八千里,还有我家苏师伯,也比你强了百倍。你既然想要议论朝政,那你就不要在樊楼之地大放厥词,不如去朝堂说给官家听。哦?你进士不第?见不到官家?那你还不去考个进士?入了朝堂,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在这里说,官家可听不见!”蔡京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嘲。

    晏几道看了看左右围观之人,一股恼怒直冲头顶,几步上前,开口大喝:“蔡元长,东华门外唱个名,有什么了不起?”

    蔡京看了看左右:“东华门外唱名都不算什么?”

    众人面色皆惊,这尼玛口气也太大了,这里这么多人,求神拜佛都求不上的事。

    却听蔡京又道:“也是,对于你晏大才子而言,那自然不算什么。我们要入仕,那都得十几年寒窗苦读,你不同,你父乃是晏相公,虽然已故去了,但也余荫还在,这不,你就当官了,太常寺太祝。我要是有晏相公这般天下少有的父亲谆谆教导,别说考进士,状元我也考一个回来。唉……”

    “你……你莫要……莫要对我父亲不敬,你……”晏几道面色憋红。

    “我可没有不敬晏相公,我只是替晏相公叹息,晏相公何等人物?生个儿子竟然连进士都考不上,我还问你一句,你晏几道,考上进士了吗?令尊大人可是十四岁就中榜了!”蔡京这是坚决贯彻甘奇的指示,一直要问这句话。

    晏几道是真被问得心虚了,左右看着众人的表情,似乎也能在众人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叹息?可惜?瞧不起?鄙夷?

    也许还有羡慕,考不上进士,照样能做官,足够许多人羡慕了。

    “蔡元长,我晏几道与你势不两立,你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与我,今日之仇,来日必报!”晏几道怒了。

    蔡京也知道晏几道怒了,去也知道晏几道再如何怒也不会动手打人。蔡京又问:“我觉得你也该扪心自问一下,你考上进士了吗?只在父辈余荫讨营生,你对得起晏家门第吗?”

    “小人,走狗,不足为伍。”晏几道要走,这么多目光之下,不走还能怎么样?不过面子还是要的,临走之前,还得说句话:“你且等着,待我稍一准备,东华门外唱个名,必教你蔡元长后悔今日!”

    然后,晏几道转身就走。

    蔡京哈哈大笑:“晏几道,圣人言,君子博学而日三省乎己,你也该每日三问,问自己,考上进士了吗?”

    晏几道再也不回头,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蔡京笑着左右招手:“走,回去。”

    蔡京有些急,得赶紧回去复命,还得绘声绘色讲一番。

    蔡京在甘奇面前表演着,还被甘奇留下来吃了饭,心满意足回家去睡觉。

    今夜回家睡觉的还有晏几道,他却是久久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陡然惊醒,起身四顾,摸摸脑门,按一按太阳穴,耳边隐隐还听得蔡京的呼喊:“晏几道,你考上进士了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通敌叛国

    日子又开始转凉,东京城外的温泉酒店再一次人满为患,作为大掌柜的张淑媛忙得直接住在了酒店里。

    甘奇也寻了个空闲,享受起来温汤沐浴美人在怀的惬意。

    春喜在一旁伺候着甘奇泡温泉,端茶递水,还有存下来的瓜果,冬天最方便吃到的就是桔子,因为桔子耐存。

    剥开几瓣,一瓣一瓣塞进甘奇的口中。

    甘奇不经意转头看一眼,问起一起泡温泉的张淑媛:“春喜今年多大了?”

    张淑媛答道:“不小了,早已过了许人家的年纪。”

    甘奇问这句话,就是猛然发现春喜不小了,再也不是那个青涩的黄毛丫头,便又道:“那该赶紧了,免得到时候官府来查问。”

    “宰相家的丫头,哪里会有官府来查问?”张淑媛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道:“不如官人你问问她自己。”

    甘奇转头问道:“春喜,你可有看上哪户人家的小子?”

    却见春喜立马低头在摇:“奴婢不要嫁人。”

    “怎么能不嫁人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得嫁人,不嫁人官府可要管的,到时候拿你下狱去。”甘奇对于这条法律其实还是在内心里支持的,虽然这条法律的管辖力并不很强,不过也正好,想要人口增长,就得这么干。

    如今的甘奇,是更愿意看到人口增长的,人口增长,就意味着有足够的移民能力,且不说什么海外,就说西域,乃至草原,辽东,有的是地盘,就是没人。

    这大宋朝,得拼命生,生个三四亿,暂时就差不多了。辽东可也是大粮仓,不是贫瘠地。更何况还有台湾岛,还有海南岛,甚至还有吕宋爪哇之地,都是产粮的好地方。

    现在就得生,不能等到地盘稳定了再临时生,现在生,就是为以后做准备的,这是相辅相成的,人口起来的,就逼着朝廷要去开疆拓土,有了疆土,又激励百姓多生。

    甘奇大喇喇这么一说,张淑媛已然在摇头,那春喜更是眼泪都要下来了:“奴婢不嫁人,奴婢不要离开姐姐,奴婢更不想离开甘府。”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甘府自然是你的娘家,但是也没有姑娘在娘家过一辈子的,这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甘奇依旧这么大喇喇。

    只见春喜捂着脸,嘤嘤几声,竟然跑开了。

    甘奇不解,还说道:“你看她,我哪一句说得不对了?”

    张淑媛叹息着:“官人说得都对,就是不懂女儿家心思。”

    “她要是看上谁了,直说嘛,若是身份不配觉得自卑,那我也有办法,大不了收她做个妹妹,让她姓了甘,这般便是进士也配得上。”甘奇自顾自说着。

    张淑媛自顾自叹着气,拿过布巾,给甘奇慢慢搓着背。

    甘奇看着张淑媛的模样,陡然间好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问道:“这妮子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张淑媛还是叹息。

    甘奇懂了:“这……”

    甘奇又转头看向屋内,看那小姑娘忙前忙后的背影,说道:“不妥吧?”

    “官人若是觉得不妥,那奴家去与她说就是。”张淑媛答着。

    “妥不妥的……我也不好说,这事……缓一缓……”甘奇结结巴巴几语,态度有些奇怪。

    张淑媛笑了,搓背的力气都加大了一些,口中说道:“官人这背啊,永远都搓得泥滚滚的,倒也不知是哪里沾染了这么多泥垢……”

    “这不是泥垢,这是角质……”

    夜,甘奇享受着惬意的日子。

    东京北边官道之上,散落着几百号军汉,正打马在大小道路上巡视着。

    几辆车架从北边往南来,日夜兼程,带着重要的差事往东京复命。

    走着走着,便被军汉拦个正着,只见一队骑兵瞬间把车架围了起来,领头之人大喊:“京畿禁军巡视,何人夜半行路?”

    一人从车架里下来,拱手开口:“小人乃是富老相公亲信,行的是朝廷的密差,从辽国上京而回,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嘿,终于等到你了,找的就是你们,都下车,下车下车!”军汉头领已然喜笑颜开,这条路上他们是日夜盘查,已然六七日了,终于把正主给等来了。

    从车架下来的那人立马激动起来:“慢,我这里有朝廷的公文,诸位看一看,当真是朝廷密差,富相公的差事,尔等可不能僭越了,怕是吃罪不起。”

    却见那军汉已然不耐烦,直接下马,左右一招人,军汉们便上前,几个车架里,十几个人,都给拉了下来。

    “你们这些军汉当真好大的胆子,你们这是要吃罪的,你们……”

    “去你娘的!”

    军汉已然抬脚就踢,踢倒那人,又再上前,在那人身上摸来摸去,口中还问:“书信呢?”

    “事关重大,你们一个个都要掉脑袋……”

    “闭嘴!”大巴掌呼下,军汉终于在他身上搜出了贴身保管的书信。

    军汉拿到书信,也不打开,而是又走向车架,几个车架里都有箱子,箱子落了大锁,便是噼里啪啦一通砸。

    打开一看,金晃晃银灿灿。

    “把人都绑了,东西看好,带回去。”军汉头领面露喜色,幸不辱命,差事成了。

    待得众人带着车架到得东京城外,天色刚亮,城门慢慢打开,一队骑兵飞奔而入,直去枢密院。

    不得片刻,甘霸从枢密院亲自打马飞奔往南出城。

    甘相公在温泉酒店,还没有醒,就听春喜在门外喊:“相公,八叔来了,说是有紧急之事。”

    温柔乡里的甘奇,百万分不情愿回了一句:“让呆霸在大堂雅间等候着,我片刻就来。”

    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昨夜劳累半夜,今天想多睡一会都不行。甘奇一边埋怨着,一边起床,张淑媛也只得爬起来给甘奇穿戴。

    甘奇打着哈欠来见甘霸,甘霸已然递上了书信:“大哥,昨夜劫的,五辆车,金银之物无数。”

    甘奇接过书信,拆开一看,辽国刘六符写给富弼的,开篇与富弼叙旧,说昔日在辽国时候两人的一些故事,这是为了拉近感情。

    接着写辽国新皇已然临时登基了,看到这里,甘奇说道:“没想到是真的,耶律洪基还真死在了乱军之中,出人意料啊……”

    甘奇之语,少了一些惊喜,多的是一些惆怅之感。

    “大哥,咱们真在大同把辽国皇帝给杀了?他娘的,不早说,晚了晚了,怕是尸体都成白骨了,这么大的功劳,硬是错过了……”甘霸只觉得可惜,是真可惜,若是当时就把耶律洪基的尸体带回东京,那该是何等的威势?

    甘奇不言,接着往下看,辽皇到底死没死的事情,甘奇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就像甘霸说的,消息来得有些晚,不过也是好消息。但是甘奇更在意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接下来,刘六符又在信中与富弼叙旧,说富弼昔日在中京城谈判求和之事,刘六符明里暗里也在说是他前前后后给富弼帮忙,才让皇帝与朝廷答应增加岁币而退兵罢战的事情。

    说这事,显然就是有求与富弼,先把之前的恩情暗示一番,接下来就要求富弼办写事情了。只是日月轮替,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轮到刘六符让富弼帮着辽国求和罢战了。

    说白了就是让富弼在朝廷里多多劝和,信文说到这里,便开始直白了,说昔日富弼求他刘六符的时候,给了十万贯的钱,今日十倍奉还,给富弼送来了一百万贯的财物。只求富弼一定要大宋朝廷不要再让甘奇轻易发兵往北。

    看到这里,甘奇看出了一些眉目,显然是刘六符知道富弼与甘奇有过节,否则刘六符也不会这么直白说出这种话语。

    但是疑问又来了,刘六符怎么知道富弼与甘奇有过节?

    接下来的信文,果真印证了这一点,刘六符说关于富弼问的关于大定府战局之事,他详细去打听一番。

    然后把之前大定府之战的过程与细节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甘奇大军,如何在大定府之北击溃的辽国援军,又是如何让草原各部人马打头阵,如何用火炮击垮城墙,又在大定府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

    整个过程,在辽国人看起来,那都不存在什么困难,甚至甘奇麾下的兵马,几乎都没有什么损失……

    甘奇看到这里,明白了,富弼去信刘六符,还问了这事。问这事是为何?这不明摆着就是要用这事情来攻讦甘奇吗?最后刘六符还写上了“叩首大拜,遥祝富相公大事必成,再拜!”。

    什么大事?扳倒甘奇的大事?

    这还真是有来有往,有些事情不能多想。

    富弼出使辽国,用钱的方式换去辽国退兵。待得富弼回到了大宋,立马成了功臣,成了一言能顶百万兵的人物。但是其中过程,不难想象,富弼自己说自己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说服了辽人。

    这怎么可能?你去求人,求人家不要揍你,求人家不要割你的地,你还在人家面前牛逼哄哄的?

    你不得卑躬屈膝?就算不会真的卑躬屈膝去求,那至少也该是好言好语,好生劝说,低眉顺眼,富弼一个人说不成,还得去收买辽国的汉臣,帮让说话。这个过程,怎么可能是那么荣耀加身的?

    如今人家也来求你了,出手就是一百万贯,知道你富弼与甘奇有仇怨,出手就是一百万贯,只求几年喘息之机。

    得,甘奇把信叠好,口中只道:“成了!”

    甘霸也高兴:“大哥,终于成了,成了就好。”

    “事不宜迟,把昨夜拿的人,劫的财物都带上,随我进宫面圣。”甘奇就等今日了,他甚至有一些预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预料。

    辽国如今是危在旦夕,大宋又到了秋粮收割的时候,粮食一到,辽人都猜测甘奇会再起大军,想要一举灭国。

    这猜测是正常的,若是辽宋局势调换一下,辽人也会这么做。

    所以,辽人必然想方设法求和,富弼这么去联系辽人,辽人岂能不用上这条求和之路?既然求和,岂能不与富弼说好话、给好处?

    不过甘奇之前倒也没有想到辽人会给富弼这么大的好处,当真是礼尚往来啊。

    里通外国,通敌大罪。

    成了。

    还要加一条,构陷宰相。

    这信甘奇也不藏着掖着,是非黑白,皆在人言,辽人是敌人,他们作为失败方,对于战争的观感与话语不重要,仗打得难不难,军中缺不缺粮,那都是自己人说了算的。再多问,那就是甘相公临危不乱,一人稳住了大局。

    不藏着掖着,更显得甘奇光明磊落。

    反正,富弼就是勾结敌人,欲意构陷忠良。

    甘霸去提人与财务,甘奇回家换上一身紫色朝服,显得严肃郑重。

    甘奇先到左掖门,稍稍等一下甘霸,也等护卫与太监去通禀。

    不得多久,十几个人,五大车财物,跟着甘奇直入垂拱大殿。

    甘奇也不多言,进殿之后,便是跪拜在地。

    这一跪,皇帝赵顼都愣了愣,连忙从高台下来扶:“甘相这是为何啊?”

    甘奇也不起,直接拿出信件:“陛下请看!”

    赵顼疑惑着打开书信,慢慢看,慢慢皱眉……

    “这……”赵顼看了看甘奇,又看了看书信,再问:“甘相,可是当真?”

    甘奇开口:“陛下,门外,人证物证皆在。十几个人,皆是富相几十年亲信,其中还有富相家中子侄,如此秘密之事,也不可能派旁人。百万贯的财物,也在殿外。还请陛下亲自审问!”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他富弼与辽人关系这么好?一百万贯,辽人这般大方?最后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要说甘相有欺君之罪?”赵顼有些不能理解,却已有些相信。

    “陛下,辽人已然是困兽之斗,狗急跳墙,不过就是想要几年喘息之机,所以才如此大方来贿赂富相,至于其后之言,想来是富相故意问的辽人,辽人才如此事无巨细答复。”甘奇直接说出心中猜测。

    “把人都带进来,朕要亲自问问他们。”赵顼已然有怒,他虽然对富弼不爽,但是如何也想象不到富弼真会做那叛国通敌之事,如果真是如此,赵顼怕是要气出高血压来。

    说完话语,赵顼扶起甘奇,转身走上高台落座。

    十几个富弼亲信已然进来,他们显然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得一眼,立马跪拜磕头大哭:“陛下,小人不知哪里有罪啊,小人行的可是密差,是我家主人得了陛下的吩咐才派我等去辽国打听消息的,小人……”

    “朕问你,去辽国可是见了刘六符?”赵顼已然开口。

    “回禀陛下,小人可未曾泄露过一点行踪,便是见那刘六符也是悄悄摸摸而去,那书信更是不曾泄露给任何一人看过,小人也从未看过那书信啊。小人行事谨慎非常,不敢僭越半分。”显然这人是没有搞清楚问题所在,只以为被抓来见皇帝,是因为自己办差的问题。

    赵顼沉默了片刻,又问:“辽人这钱,你们怎么敢随意往回带?”

    “陛下,非是小人要往回带,是那刘六符千方百计让小人带回来的,小人心想,反正是辽狗的钱,带回来交给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啊。那刘六符还说,这么多年来,都是咱们大宋给辽狗送钱,而今返还一些,也是应该。小人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便带回来了。小人行事谨慎非常,从不曾有一点懈怠,还请陛下明鉴。”

    赵顼点着头,叹着气,摆手:“带出去,叫司马光带御史与差人来把这些人带走,带到御史台严加调查审问,另着大理寺、刑部,三堂会审。”

    李宪已然飞奔而出,甘霸也带着十几人出门而去。

    还听得呼喊:“陛下,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门外已然起了踢打呼呵之声。

    大殿之内,赵顼又慢慢走下高台,深沉说道:“甘相啊……朕不是不知道哪些所谓的明争暗斗,却也从未想过因为朝堂上的争斗,真的有人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甘奇不言。

    “难怪,难怪之前粮饷之事,富相公会那般阻挠,为了争斗,不惜十几万大军的性命,不惜让国家陷入危机,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赵顼是感情上有些不能接受,三朝老臣,叛国通敌?

    “陛下,兴许是臣的过错,不该年少轻狂之时得罪了富相公。”甘奇如此说着,当真一脸的懊悔。

    “唉……何为大局?再如何争斗,难道他富弼不知道大局为重吗?”赵顼真要起高血压了。

    “陛下……”

    “他还想构陷你,你看看书信最后,他想构陷你欺君……”赵顼又道。

    甘奇利用了赵顼的信任,利用了自己这么多年挣来的名声。但是甘奇丝毫不感到愧疚,只道:“陛下息怒,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呢,还待三堂会审。”

    “对,好好审,看看富弼是不是早就收过辽人的钱了。下旨,着御史台把富弼也拿了,派人搜查他的宅邸!”赵顼已然怒不可遏。

    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种事情更让人气愤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富相公,去御史台吗?

    圣旨在政事堂草拟,在皇帝那里盖印章,又到政事堂审核,接着立马发给了司马光。

    司马光看到圣旨,人都傻了,忽然要拿富弼下狱受审,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立马去拿人,而是立马去见皇帝,他要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原委,甚至他还觉得其中肯定要问题,有去做一番据理力争的意思。

    也是这大宋朝,没有这么办事的,忽然就要拿平章事下狱,这也太侮辱人格了,何况还是三朝老臣,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那人蹲大狱……

    甘奇显然也知道司马光会必然会先去见皇帝,所以他倒也直接又入了宫,等着司马光来。

    因为拿人虽然简单,但是这件事情,却必须司马光去做,这其中的门道,甘奇是想得清清楚楚。

    通敌叛国这种罪名,不能直接出自甘奇之手,必须要御史台来定,不仅要御史台定,还得三堂会审,让所有的御史、刑部以及大理寺的官员好好审个清楚明白,这样就与甘奇没有关系了。

    否则这件事情可能会引起一场大乱,文人聚集闹事的事情,并非甘奇的专利,别人也是可以做出来的。

    所以一定不能给出那个借口。

    以前的甘奇,属于“弱势群体”,而今的甘奇,属于“强势群体”。随着甘奇一步一步按照心中所想对这个国家进行改革的时候,甘奇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会越来越向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坏人”。

    在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心中,甘奇会成为一个**oss。

    所以甘奇要尽量避免自己与其他文人形成太多的对立面。

    所以,这就是司马光存在的意义。

    司马光,不能倒。

    司马光,得一直站着。

    甚至甘奇还得尽量维护司马光,让他站得笔直坚挺。

    所以,甘奇得忽悠司马光,想尽办法忽悠司马光。

    当司马光看到甘奇给出的这些证据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惊骇,而是问甘奇:“甘相是如何获得这些东西的?”

    显然,司马光与甘奇,并非一条心,第一反应还是怀疑甘奇的。

    这个问题,皇帝赵顼都没有问,司马光还是问了。

    甘奇倒也不着急,而是答道:“这些东西并非我得到的,而是京畿的巡防队伍得到的,只是第一时间呈到了枢密院,所以我就得到了。”

    司马光还是有疑问:“缘何京畿巡防之人会拦截富相公的亲信?”

    甘奇又答:“听那指挥使言,说大半夜的,这一队人,五辆大车,在路上飞奔,看起来就不对劲,拦截一问,说是官家密差,所以那指挥使不明就里,有些不信,上车一看,百多万贯的财物,惊骇不已,就带回军中,那军将不敢随意处置,第二日大早就报到了枢密院。枢密院之人又快马寻我去看,我就把书信打开看了。”

    司马光微微点头,觉得这么说也说得过去,又道:“那些人当真都是富相公的亲信?”

    甘奇摇着头:“我也不敢确信,这不,叫司马中丞来,就是审理此事的,想来司马中丞必能调查清楚。”

    甘奇聪明得紧,他不管了,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富弼的亲信,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调查不出来,甘奇也不会再亲自下场去说什么。

    一切让别人来,让别人说。

    甘奇不会再管了,富弼这一回,管他定个什么罪,反正这些事情的观感在这里,就算定不了富弼通敌卖国,甘奇也不在乎,因为就这件事情的观感,足矣让富弼滚蛋了。

    司马光虽然有些信了甘奇的话语,却心中还是留了一手,试探问道:“甘相公可有什么交代下官的吗?”

    司马光这话,问得极其高明。他就想看看甘奇有什么交代,如果甘奇交代一定要把富弼严查严办,司马光便会知道其中肯定还有隐秘。

    但是甘奇并没有说出要让司马光把富弼严查严办,而是答道:“司马中丞负责此事,我便也无甚交代,此事我只是经手了一下,却也不知其中详细,一切内情,还有待司马中丞去调查个水落石出。真要说起来,我倒是也对富相公通敌叛国之事难以接受,毕竟富相公乃是三朝老臣,在我向来,他应当不至于去做这种事情。唉……”

    甘奇说着,还有一些悲伤之感。这种时候,与其去给司马光灌输什么看法,不如让司马光自己去发现。因为此时甘奇越是灌输,司马光反倒越是不信,只待司马光自己去审,自己去猜,猜到什么怀疑,司马光反倒会对自己深信不疑。

    司马光彻底放心下来了,便是知道这件事真的与甘相公没有什么关系了。

    司马光大拜一礼:“陛下,臣一定会把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赵顼点着头:“速速去办,不可冤枉了一个好人,更不可放过一个坏人。”

    “遵旨!”司马光已然出门而去,出门之后,他再把信件打开看了看,心中才猛起了震惊。

    这信件里说明了四件事,第一,富弼与刘六符关系匪浅。第二,刘六符想用大笔钱财买通富弼,以阻止大宋再起战端。第三,刘六符知道富弼与甘奇有仇怨。第四,富弼想通过刘六符拿到甘奇的把柄。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看出这四件事,司马光已然大皱眉头,就凭这四件事,富弼就有罪了。因为国内的政治争端,去找敌国的人帮忙,这就是罪,谁看到这种事情,心中都会愤怒。

    司马光把信纸捏了捏,又叹了口气,加快步伐而出。这回又有得忙了,三堂会审,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还会外加谏院听审。

    这么大的场面,很久没有了。

    另外一边,甘奇却没有急着走。

    赵顼问道:“甘相为何不直言心中所想?那富弼如此构陷于你,何必还在司马光这里给富弼说项?”

    甘奇答道:“陛下,臣只是不想让人觉得臣是公报私仇,此事到得御史台那边,便与臣再也没有关系了,臣也不会再主动去问了。”

    “唉……甘相处事,朕心中也是佩服的。想来,朕这个皇帝也该向甘相多学学,以后当少一些感情用事。朕还是太年轻了……”赵顼,真是个聪明人。

    对于聪明人,打交道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千万不要试图真的去藏着掖着,越是藏着掖着,聪明人越是能感觉到,那么就越是会多想多猜,疑心大起。

    “陛下将来,必是一代明君。”甘奇夸了赵顼一语。

    赵顼略有欣喜,却还是说道:“朕还差得远……”

    “陛下切不可妄自菲薄,臣在十九岁之时,还没有陛下这等见识。”甘奇这是鼓励皇帝,他是真不想让皇帝有丝毫的不自信,因为人一旦不自信,就会自卑,自卑就会多疑。

    赵顼得一直保持自信,自信自己不必任何人傻,那甘奇日子就会好过。一旦赵顼哪一天总觉得自己不行,觉得自己智慧不够,那就要出大问题。因为那时,赵顼就总会觉得大权在握之人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猜不透、把握不住的心思,乃至于阴谋。

    甘奇如今,对于赵顼的关系上,也有了很不一样的认知。

    已然到得如今,上对皇帝,下对文人群体,中间对那些大臣,甘奇都是谨慎小心,关系处理上,都是思前想后。

    历史是一面镜子,历史上曾经有人与甘奇如今的处境很像,那个人叫作王莽。

    西汉的王莽,也如甘奇如今一样大权在握,也如甘奇一样追随者众多,也像甘奇一样想要改革天下,思想极其先进。

    甚至王莽一度已然成功了,也登基称帝了,但最后面对天下的反扑,还是功败垂成。

    甘奇最怕的就是自己也会是王莽最后的结局。

    所以甘奇,要做的就是比王莽更加小心谨慎,充分吸取王莽的经验教训,不能真的觉得只要改革是进步的,就会真的受到无数人的支持,就真的会高枕无忧。

    而是应该想,只要改革,就会得罪人,就会被人反对,就会有人想方设法团结起来把你打倒。

    富弼宅邸,无数衙差冲了进去,却又一个个畏畏缩缩不敢办差,因为富弼就站在堂前,正在呵斥左右:“尔等岂敢如此无礼?老夫堂堂宰相,岂能让尔等造次?不论何事,容得老夫先去面圣,尔等赶紧滚出去!”

    衙差们低头退后,带队的御史一脸的无奈,一边拱手作揖,一边解释:“富相公,非是下官要与您老为难,实乃是圣旨下来了,不得不为。”

    “那老夫也得去面圣,尔等且都回去,待老夫穿戴整齐,面圣了再说。”富弼还真愤怒了,他是真不信那小皇帝敢这么对他,仁宗他都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仁宗的孙子辈,竟然还敢如此无礼?

    此时富弼家宅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却也都是一脸的不解,显然谁也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宅子里住的可是富弼,这不符合逻辑,不论多大年纪的老头,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哪里有衙差要拿宰相下狱的事情?

    想来不得多久,这事情便会传遍东京城,也会言论四出,满城风雨。

    “富相公,圣旨下来了,下官着实为难,还请富相公移步到御史台,下官一定不会让富相公受得什么委屈的,到时候笔墨伺候,让富相公上书,若是陛下召见,下官一定立马安排车架送富相公去……”干这差事的御史,也是倒霉催的。

    富弼更是盛怒非常,呵斥道:“你让司马光来见我,当真岂有此理,老夫要面圣,少得与你啰嗦。”

    说完,富弼不管不顾,回头就入了厢房,当真去穿戴了,还吩咐人去备车。

    把一众御史台之人急得是团团转,对富弼无礼,他们也不敢。

    好在,此时司马光来了,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因为他来了也要面对这种尴尬。但是在御史台等了一会之后,司马光还是来了,便是知道他不来,旁人更办不了这差事。

    富弼穿戴而出,也穿了一身紫色朝服,象征着他尊崇无比的地位。

    司马光上前作礼。

    “你来了?当真岂有此理,到底是何人在陛下面前构陷老夫?老夫要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明白,且看看何人能拿老夫怎么样?不就是甘奇吗?老夫一辈子坐得直行得正,岂能被这等宵小欺辱了?”富弼边说着,边往外走,也没有一个衙差敢来拦他。

    却是司马光答了一语:“富相公,陛下不见你。”

    这一句话,让富弼脚步一停:“陛下岂能不见我?”

    “富相公,陛下真不会见你。”司马光又答。

    富弼又怒又笑,他想说一句皇帝岂敢不见我,却又收住了,因为这句话僭越太甚。他看了看司马光,说道:“你当真要拿老夫下狱?”

    “皇差钦命,不敢不从。”司马光依旧拱手。

    “是何罪名?”富弼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罪名,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

    “通敌叛国之罪。”司马光人是躬身的,但是话音义正辞严。

    富弼已然大笑:“他甘奇,自作聪明啊,这般事情,天下谁人会信?这般罪名,岂能安在老夫身上?他甘奇,急了,着急了,行了昏招……”

    富弼真的在笑,也如话语所言,他真的觉得甘奇着急了,着急之下做傻事了。有些事情,福祸相依。

    本来富弼还是着急愤怒的,陡然他不怒了。为什么?

    甘奇构陷他富弼通敌叛国?

    这事情,得让甘奇做,想让他富弼下狱受辱,得让甘奇做成了。让这天下人看看,看看这位甘相公是如何构陷忠良的,看看这位甘相公是如何声名扫地的。

    富弼知道,自己从未通敌叛国。

    富弼也知道,甘奇不可能一手遮天,这大宋朝,就没有人能一手遮天。甚至甘奇,连面前这个司马光都遮不住,还谈什么一手遮天?

    这大宋朝,是文人士大夫的大宋朝,是君子的大宋朝!

    司马光问了一语:“富相公,去御史台吗?”

    “去,就去御史台,稍等片刻。”富弼答着,转头又往宅内而去。

    去干嘛?去换衣服,换一件麻布白衣,再弄一个披头散发,出来还得戴枷锁。

    苦肉计,谁不会?

    让天下文人都看看,看看当朝宰相是如何欺辱一个三朝元老的。只待他富弼从御史台走出来的那一刻,就是天下人让甘奇下野之时。

    富弼出来了,开口:“枷锁上来吧。”

    “富相公,不必了。”司马光答道。

    “既然戴罪,岂能不披枷带锁?来,不上枷锁,那老夫就是无罪,便不去御史台受审了。”富弼话语铿锵有力。

    司马光想了一想,点头:“来人,给富相公上枷锁。”

    老头富弼,带着枷锁,龙行虎步而出,大义凛然看着门外众人,慢慢走上车架。

    司马光在后,转头吩咐:“宅内所有人,一个也不准放走,全部带回羁押待审。”

    这事,得弄个清楚明白,那些人时不时富弼的亲信,就是第一步,这调查的第一步,就是认人,所以这富府之内,所有人都得带回,还要把与富府有生意往来的人,富府周边邻里,全部调查一遍,配合指认。

第五百九十四章 你得帮我办件事

    司马光在忙着,甘奇也在忙。

    如今富弼下狱了,司马光也被这件事情缠着了。甘奇要正式开始田税改革,摊丁入亩,把所有的农业税全部并入土地之中。

    京畿为试点,首先开始进行。详细的计划书,操作流程,甘奇已然写得极其完整,至于具体实际操作上的问题,那就得一边干一边完善。

    当甘奇在朝堂上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开口反对。

    朝中这种反应,又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甘奇这个时候开始推行田税改革,便是想着趁热打铁,刚把富弼送进牢里去,威势正隆,立马推行田税改革,也就是想阻力小一点。

    但是完全没有一人出来说话,这也出乎了甘奇的意料。

    摊丁入亩这件事情,明摆着就是动了士族阶级的利益,因为天下的土地,主要都在士族阶级手上。所有的农业税人头税,乃至徭役,都归到土地里去了,显然就是要地主们多缴税。

    而那些没有土地的佃户们,从此就不用缴税了。

    再把田租做一个硬性的底线规定,赋税之事,主要的大头几乎就都压在了地主士族的头上,然后就是少数一些富农阶级。

    满朝文武,都是有产阶级,都是地主,甘奇这个政策一推行,这些人每年缴税的数目几乎都要翻倍。

    但是真就没有一人出来说一句话语。

    赵顼倒是聪明,已然开口:“既然诸卿皆无异议,那便按照甘相之法推行变法,从此,天下摊丁入亩,以土地为缴税依据,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京畿先行。”

    所谓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个承诺看起来有点厉害,其实也就是摊丁入亩带来的好处,就是说以后不论生出多少人口,朝廷永远不加赋税。因为再也没有了人头税,税收永远找地主。

    赵顼显然早就明白其中道理,甘奇在公开这项改革的时候,也早已与赵顼商量得非常详细。

    就这一条法律改革,足以解决大宋朝大部分的造反之事,也能减少很大一部分的行政成本,还能收拢民心,把朝廷与底层百姓的关系拉近,更使朝廷再也不必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上,再也不用因为收人头税去得罪老百姓。

    众人依旧皆是不言,却是内心之中,大小想法层出不穷。

    这位年轻的甘相公要这么干,于朝廷而言,自然好处无数。但是……

    无数人心中,都有这个但是。

    但是,地主们能愿意吗?地主是谁?地主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就是士族,就是读书人的家庭。

    甘相公这一举,把天下读书人都得罪了。

    许多人心中想,也好,终归都给得罪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在朝堂上说什么了。

    就看着事情,怎么推行得下去……

    就看看地方上,到时候要乱成什么样,也看看这位甘相公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甘奇也在担忧这个问题,这事情,怎么具体在地方上推行下去?

    不过有一点,甘奇身后,站着皇帝,这是皇帝的命令。

    京畿先行,开封府,郑州,河南府,汝州,邓州,蔡州,陈州,颍州,唐州,锦州,襄州,均州,房州,随州,信阳军。

    这就是京畿了。

    怎么推行下去?

    土法炼钢。

    换,他妈的全部换,知州知府,全部换了,换成自己人。

    甘奇这回是豁出去了,必须办成。

    换上去的人,既是积累经验,也是培养人才,京畿做成功了,就得给许多人升官了,再调到天下各地去,继续干。

    改革,就是这么麻烦的事情。

    换之前,甘奇还得开个干部培训班,好好培训一下这一帮干部们。

    不用说,蔡确李定,陈翰,冯子鱼,孔子祥,秦观,黄庭坚……

    马上要开科举了,蔡京也肯定要中的,甘奇门下书院里,总也要再中七八个人,这些小年轻,都弄到京畿各个州府之下去当知县,还得再从新科进士里发掘一批人去最基础,去之前都得上干部培训班。

    甘奇这么干,是充分吸取了历史上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上下脱节,王安石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地方上实施不了,贯彻不下去。

    甘奇自然得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一批一批的培训干部,然后让这些领会了甘相公改革精神的干部下地方去。

    干得好的升官,再去外地接着干,干不好的滚蛋,一辈子当个编修文员。

    这种时候,就得来硬手段了,多大能力,多大压力,多大责任。

    甘奇要开始真正的一言堂。

    甘奇就喜欢如今这朝堂里没人说话的氛围,有什么想法,都憋着。

    为了敲打满朝文武,甘奇还故意发问:“司马中丞,不知富相公之事调查得如何了?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也不要太为难富相公了,早早把富相公放回去,朝堂上有富相公坐镇,我行这变法之事,也有人问一问。”

    甘奇这话说出,就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让这些人知道,如今甘相公是不能得罪的。

    倒是司马光没有多想,他还真以为富弼之事与甘奇无关,便答道:“回禀甘相,下官已然把人员指认清楚了,那些人皆是富相心腹不假,许多还沾亲带故。审问之下,那些人也招了一些事情,那百万贯的财物,便是刘六符送与富相公的,不过富相公说他不知此事,知晓了也不会收,富相公一口咬定,他从未通敌卖国。”

    甘奇又道:“我倒也不信富相公会通敌卖国,司马中丞可要秉公执法,莫要弄一些莫须有之事,早早把富相公放出来吧。”

    司马光点着头:“通敌卖国之罪甚大,下官谨慎非常,但是……”

    通敌卖国,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司马光显然也不敢随意给富弼定这么大的罪。

    “有话直说。”甘奇说道。

    “但是……富相公把朝廷之事与敌国……”司马光还没有想好这事该怎么定性,也是不好定性,想得一想,看了看众人,又道:“想来诸位也都知晓了那书信的内容,富相公那般做派……下官以为,着实不该,当也是罪。”

    司马光一直把话语说得谨慎小心,也在保持自己的不偏不倚,如今富弼之事,早已满城风雨,甚至富弼的书信,都登上的京华时报。

    民间百姓骂声震天,朝廷官员也多觉得富弼不该如此行事,朝廷内部斗争,却去搬敌国之人来帮忙,这事情太过恶劣了。

    至于富弼到底有没有收辽人的钱,帮着辽人苟延残喘,这倒不是重点。

    却是司马光话语谨慎,皇帝赵顼却不乐意了,直接开口:“既然调查清楚那些人皆是富弼亲信,此事还有什么好说的?三堂过审,定下罪名,依法办理!”

    赵顼,显然记仇,记着富弼不把他当回事的仇,记着富弼不听他的话的仇。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就得给富弼一点颜色瞧瞧。

    一个有抱负的年轻皇帝,是不能得罪的,更不能得罪之后还露出破绽。

    若是富弼不得罪赵顼,赵顼也不至于如此不念旧情分。

    司马光直谏:“陛下,万不可如此轻易定夺。富相公乃三朝老臣,若是真定一个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怕是……”

    “怕是什么?他做得,还罪他不得?”赵顼气愤说道,说起富弼,他就来气。

    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富弼就是不听他这个皇帝的安排,就是要倚老卖老,如今还有什么情分可讲?

    司马光倒也不听皇帝的,答道:“陛下,还得三堂会审之后,让臣与大理寺刑部谏院诸多同僚商议之后,再来禀报。”

    司马光也刚,富弼是要获罪的,但是满门抄斩,那得谨慎又谨慎。

    赵顼也来气,皇帝当得是真憋屈,只能说道:“好好审,莫要有任何偏袒。”

    “遵旨!”司马光躬身。

    “有事再奏,无事退朝。”赵顼一脸不快,却也没人怕他,至少司马光是不怕他,也就只有闷闷不乐了。

    退朝了。

    甘奇往政事堂而去,却有一人跟着甘奇往政事堂而来。

    只等甘奇回到班房落座,门外就传来声音:“相公,三司冯相公请见。”

    甘奇并不意外,只道:“请进来。”

    冯京立马入得班房,转头还把门给关上了。

    再看冯京,竟然双膝一跪,一头磕在了地上。

    甘奇连忙起身去扶:“当世兄,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如何等得起你如此大拜,折煞人也。”

    “只求甘相公留我岳父一条生路啊!”冯京已然涕泪俱下。

    甘奇知道冯京来找,必然就是此事,朝堂上的局势,冯京看得一清二楚。皇帝的态度已然明朗,此时不来求甘奇,富家上下,怕是难有活口。

    虽然司马光谨慎,但是谨慎归谨慎,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司马光必然也是秉公的。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甘奇的态度,甘奇若是想要富弼死,富弼哪里还会有生路?再来一百个司马光,富弼也活不了。

    甘奇扶起冯京,慢慢说道:“当世兄,你知晓的,我不是那般的人。”

    “我知晓,我知晓,我就是知晓甘相公不是那般的人,所以才来求甘相公,能救我岳父一家老小的,也唯有甘相公了,陛下也会听你的劝……”冯京有些乱了方寸,那上下百十口人命,这么多年下来,都是他的亲人,他自己是江夏人,在这京城里一直靠着富家,这个时候岂能不帮手?

    “唉……当世兄还是信不过我,以为我真要富相公的命?当世兄可是以为适才在朝堂上我说的话语,皆是虚言?”甘奇反问一句。

    倒也真说中了冯京的心思,冯京就是怕甘奇要富弼的命,其实皇帝要富弼的命,还有转圜的余地,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那些人,大多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要不能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终究难定下满门抄斩的死罪。

    怕就怕甘奇要富弼的命,那富弼真的就难逃此劫了。

    冯京听得甘奇这么说,立马问道:“甘相公当真未想过要我岳父大人的命?”

    看来,甘奇在冯京心中,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

    甘奇这么多年的行事风格,冯京是看在眼里的,能亲手刺杀文彦博的甘奇,已然就不是心地善良之辈。

    到得如今,甘奇的那些人设,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朝堂之外的人而言,是骗得过去的。但是对于朝堂那些人精来说,其实早已心照不宣明明白白。

    这才是今日朝堂上无人说话的真正原因。甘奇,让人怕了!

    冯京岂能不知甘奇的手段?

    不过冯京今日之语,也提醒了甘奇,提醒甘奇每天在人前的装模作样可以少一点了,锋芒毕露可以多一点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就没有必要在说什么聊斋了。

    让人怕,倒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甘奇点着头,沉默了片刻,才认真说道:“我不杀他。”

    冯京已然大喜,躬身再拜:“谢甘相公大恩!”

    “当世兄,你得帮我办件事。”甘奇直白了。

    “但凭相公吩咐。”冯京哪里还能不愿?甚至还觉得心安不少,只要甘奇开口,那这事才真的定妥了,富弼才真的活了。

    “如今你在三司,我还想你把开封府兼了,以往你就在开封府,如今你兼了开封府,把田赋变法之事办妥!”

    甘奇缺人用,开封府又是天下中心,还是龙盘虎踞之地,满大街的龙虎,城外无数的良田,皆是这些达官显贵的产业,开封府的变革是阻力最大的。

    所以要有一个人去冲锋陷阵,丈量清查所有的田亩数据,每一家每一户把税收到位,还要监察各家对于佃户田租的收取数额,这都是强硬的事情。

    需要一个有经验有手段有智慧的人去做,冯京正好。还有一点,那就是冯京不算甘党。

    冯京听得是这事,面带犹豫,却又咬了咬牙:“甘相公,摊丁入亩之事,利国利民,不论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下官也定然把此事办成。”

    “好,你也不必担心,富相公这相公之名怕是没有了,但是这命,一定在。”甘奇与冯京再也不弄那些虚的了。

    “拜谢甘相公!”冯京又拜。

    “你去御史台见见富相公吧,也算安慰。”甘奇把这人情卖到底了,让冯京去见富弼,一来是让冯京去劝劝富弼,老老实实的,不要跳了。

    二来是把这个情分彻底卖个冯京,要让富家人都知道,是冯京保住了他们一家老小。

    冯京自然懂得其中,感激涕零,大礼而去。

第五百九十五章 猛然一惊

    御史台的地牢之中,富弼抬头看着顶上的那个透进光亮的小洞口,面色中带有担忧。

    富弼已然进来了几日,从最初的自信,到司马光来来去去的问询,富弼也清楚了事情的全部。

    此时的富弼早已明白过来,从开始甘奇提议他派人去辽国打探消息的时候,这就是个局,刘六符到底回了一封什么信件,富弼直到此时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但是其中有一点他是确信的,那就是刘六符说出了大定府之战的具体细节。

    虽然身陷囹圄,但是司马光一直都是以礼相待,这也让富弼多少还有那么一些镇定,他还真就不相信凭借一封他人写给自己的信件,就能给他这个三朝老臣定下什么罪名来。

    富弼心中,慢慢盘算着这些,他还有许多事情想知道,比如朝廷文武对这件事的反应,民间百姓对这件事的舆论,文人圈子对这件事的谈论。

    奈何御史台内,却没有真正的消息来源,富弼还憧憬着天下之人对他的同情,对甘奇的反抗。

    此时,牢门那边有了响动,富弼连忙起身去看,见得是冯京进来了,面色大喜,说道:“你终于来了?”

    语气中还带有一些不爽,因为他这个老丈人入狱好几天了,这个女婿才姗姗来迟。

    冯京已然连连作揖:“泰山大人,来迟了,恕罪。”

    富弼听得这话,便也不再说苛责之语,而是着急问道:“家中人可都还好?”

    冯京一边伺候富弼落座,一边答道:“都好,都在大理寺的牢狱里,也未受什么罪,只是时不时有些审问。”

    “那就好。”富弼越发放心了,没有那些严刑拷打的,证明那些当官的都还心里有数,知道他富弼是谁,便又道:“外面如今都怎么议论啊?”

    冯京答道:“舆论之间,对泰山颇为不利。”

    “胡说。”

    “唉……甘相把那书信公开在了报纸之上,汴梁城内无数人都看过了,那书信当真对泰山不利。”冯京实话实说。

    “老夫三朝老臣,仁宗陛下,英宗陛下,皆称股肱。他甘奇一个乳臭未干之徒,把老夫如此构陷,朝堂上下,老臣无数,岂能都这么看着?”富弼还真不信,他甘奇岂能只手遮天?这大宋朝何曾有过只手遮天之事?御史台,谏院,那些谏官们,什么时候这么没了胆气?

    想当年,包拯在朝之时,那是何等能言敢言?而今司马光这么怂?不会啊,司马光也不是那等怂人,不可能不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的啊?

    “泰山,岳丈,大人,司马光心向甘相了。”冯京今日来见,其实是来劝的,但是他又不能真的说出什么劝富弼低头的话语,也是为难。

    “不可能,司马光这般的人,老夫见得多了,不是那等攀附权贵之辈。”富弼不信,却是又看了看冯京,起了疑心,问道:“你今日来,莫不是为甘奇当说客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莫不是想来害我?”

    “岳父大人呐,唉……”冯京实在不知怎么说是好,只得连连摇头,心中委屈不已。

    时局不同了,这老头却是又拗又硬。冯京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富弼,报纸上有刘六符的书信全文。

    富弼接过来,借着洞顶的光亮看着,这是写给他的信,他却还没有真正看过,只从司马光的话语中猜测了其中只言片语。

    今日真正来读,读得富弼也是眉头紧皱,刘六符在信中一遍一遍叙着旧情,越叙富弼越是皱眉。一百万贯,请求富弼阻止甘奇再发兵,这事情还真出乎了富弼的预料,一百万贯,富弼都不用猜,这笔巨款不可能是刘六符出的,这必然是辽人朝廷出的。

    但是在富弼的人生经验之中,辽人何曾如此卑躬屈膝过?这还是辽人吗?

    昔日的辽人,是何等的威势?

    富弼哪里料到,如今的辽人,会来如此乞求自己?

    甘奇这么厉害?把辽人打得如此胆寒了?

    富弼定了定心神,说道:“辽人给我送钱之事,我可未应,我也不知。”

    冯京连连点头:“司马中丞在朝堂说过了,说岳丈不知此事。”

    富弼点着头,又继续往下看,看完之后,立马说道:“你看,甘奇欺君罔上,这就是证据。”

    冯京摇摇头:“岳父啊,这哪里是甘相欺君罔上啊,这就是你里通敌国构陷忠良的证据啊。”

    “胡说八道,甘奇在大定府用谎言骗朝廷粮饷,证据在此,陛下岂能视而不见?”富弼气愤说道。

    “唉……一来,此事是您老主动去问的辽人,谁人又知晓是不是您老故意让刘六符这么回答的呢?坊间皆是如此传言。二来,在这大宋东京城内,这天下人,是信甘相公还是信一个辽人的话语?三来,司马光当真派人去了军中,问了许多军将,皆言当时缺粮,甘相公隐而不发,一己之力稳住了战局。四来,甘相公是第一个见到这封信的,却并不把这些话语隐了去,光明正大发出来。您老思虑一下,而今这汴梁城的人,到底信谁的?”

    冯京是语重心长,他就是想劝富弼,算了。为什么要劝,就是怕富弼一旦从这里走出去,又不依不饶起来。

    甘奇让冯京来见富弼的目的,就在这里了。用一句粗俗的话语形容,那就是不要给脸不要脸。否则,真弄死你。

    不弄死富弼,甘奇还是有考量的,符合这个时代人心的考量。没有必要真把一个三朝老臣直接弄死,这传出去在士大夫心中,就真的太过了。

    既要表现出雷霆手段,又要表现出仁义之心。那甘奇就依旧还是读书君子,圣贤君子这个身份,还是要保持下去的,一个手段狠厉的读书人,虽然手段狠厉,但还是与大家一样的读书人,依旧遵循官场士大夫的潜规则的读书人。

    富弼在沉默。

    沉默了许久,问了冯京一语:“你说,老夫有罪吗?何罪之有?”

    富弼还有侥幸心理,或者说还想最后一搏。

    冯京也沉默了,他在下决心,要不要直接把富弼内心之中的那些想法直接浇灭,要不要说出一句诛心之语。

    “你说就是,老夫天圣八年入仕,门生故吏满天下,出使辽国退大军,救济灾民活人无数,老夫何罪之有?何至于沦落至此?这天下人,难道都眼瞎了不成?若是仁宗陛下与英宗陛下有知,也会为老夫鸣冤叫屈。”

    富弼本是想苦肉计,让天下人看清甘奇的真面目,让甘奇下不来台,让甘奇背负一个构陷忠良的名头,谁曾想这苦肉计弄得个鸡飞蛋打,富弼不信。

    冯京终于问出了诛心之语:“岳父,你当真就没有想过……让甘奇败于战阵?让十几万大军一败涂地死伤无数?”

    富弼双眼一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就是问问富弼,是不是于国家于朝廷,真的那么问心无愧?

    冯京对于富弼,显然是了解的,他不是不懂,而是夹在中间没有办法。富弼这一辈子,几十年官场沉浮,说什么门生故吏遍天下,到得而今,那些门生故吏呢?

    田况,张方平这些人,倒霉的时候,富弼在哪里?文彦博死于谋逆的时候,富弼又在哪里?

    如今这是何必呢?朝廷蒸蒸日上,外败强敌,内革朝政。何必呢?

    冯京再问:“岳父啊,十几万大军,真若是在大定府一败涂地,十几万人命,十几万家庭啊……还有这么多年的苦战,皆付与东流……岳父,这都是何必呢?您这般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何必非要如此呢?朝廷无人出言,便是又有多少人与我一样心知肚明,您在朝堂上频频阻止朝廷筹措粮草,哪个没有看到?而今还有了这封书信,那司马光罪己几番,却为何不辞了此番审案之差事?难道他心中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你到底收了甘奇什么好处?啊?给你多大的官了?你要如此为他一个小儿如此卖力?老夫样样不堪?那甘奇样样都好?那甘奇,将来必是我大宋的祸害!”富弼急了。

    冯京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慢慢再道:“甘相公何等人,我也心中知晓一二。若非知晓,今日我又岂会到得这里?岳父啊,富家上下百十口,当今陛下虽然口中话语激愤,却也不敢说杀就杀。但是那甘相公,他不同,他那般的人,说要一百几十口的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在威胁我?”富弼瞪眼起身。

    冯京却平和语气:“但是甘相公答应我不杀人,让我帮他办件差事,摊丁入亩之事,开封一府,皆付与我,让我去与汴梁城里那些达官显贵拼命。岳父,我何曾想办这件差事?我不想与整个汴梁城的达官显贵为敌……”

    富弼听到这里,神情一缩,再看冯京,又开口:“那就让甘奇来杀,我富家一百几十口,让他杀了,看看这天下人如何看他甘奇!”

    “文相公当初兴许也是这么想的,他堂堂大宋宰相,拿着圣旨在手,何曾想过会被人刺杀街头?”冯京还是劝,这劝的话语之中,带着他的态度,在他心里,对甘奇的感情虽然复杂,但是他还是支持甘奇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甘奇真的在带着这个国家蒸蒸日上一往无前,看着那封信,看着辽人卑躬屈膝求饶的姿态,哪个宋人心中能没有触动?哪个儒生能不激动?

    “便让他来杀!”富弼语气依旧硬。

    冯京不多言了,只是无力点头:“那我就去回了甘相公,这差事,我不干了。”

    冯京又叹了一口气,躬身一礼:“岳父多保重。”

    说完冯京转身往狱门走去。

    直到冯京走出狱门,听得远处的狱卒脚步走进,狱门锁链作响。

    忽然。

    “当世,罢了罢了,罢了啊!”

    富弼仰天长叹的声音,穿过两层狱门,传到冯京的耳中,冯京浅浅一笑,转头大喊:“岳父大人,有我在,还有我,富家子孙,皆还有我。”

    “当世啊……”

    “嗯,我在,您老说。”

    久久无声,再看富弼,精气神已去,人萎靡在地上坐着,已然老泪纵横,几十年宰相的威严尽去,唯有那老头的佝偻无力。

    冯京久久听不见富弼话语,开口大喊:“岳父大人,你放心,过不得几天就出来了。出来了再来叙,我先走了。”

    冯京走了,事情圆满解决了,冯京该去履行承诺了,把开封府的差事做成。

    至于富弼……

    冯京也得安排,先安排一家老小出狱,收拾家当。再安排富弼偷偷出狱,然后直接出城回乡。

    这汴梁城的怒火,富家人承受不起,这汴梁城,富家人也住不下去了。

    至于富弼的罪名,有了甘奇点头,是办事不力,是无才无德,亦或是丢失国体,皆可。学士的头衔,馆阁的身份,平章事的名誉,皆作罢了。

    至于百姓的谩骂,亦或者史书的记载,野史的说法,那只能都随他去了。

    冯京要走的事情就是带着尺子,亲自出城,开始丈量田亩。

    从汝南郡王府的产业开始!

    达官显贵,这汴京之内,莫过于汝南郡王府。

    首都市长,亲自来量。

    汝南郡王赵宗汉,亲自作陪。

    不仅亲自作陪,还带着宗正寺里有谱的所有皇家子弟,都到现场来看。

    赵家的天下,从赵家开始,谁也不必多言。

    甘相公也姗姗来迟,到得现场。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的土地,皆是王府所有,田地之中,无数劳作的百姓,衣衫褴褛。

    这大宋朝,还得改,得深入的改,这土地,皆在士族权贵之手,底层百姓只能依附在士族权贵之下。

    这样的社会,不是甘奇心中的社会。

    却是甘奇也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甘奇也有些迷茫了,若是真要改到那种地步,真想要人人都有地,该如何去做?

    甘奇想到这里,看着一旁笑着的赵宗汉,猛然一惊。

第五百九十六章 虢国公,辽夏

    汝南郡王府的土地丈量,其实没有什么阻力,毕竟是皇帝家,赵宗汉也是个豁达的人,也就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当然,先量赵宗汉家的土地,这也是以身作则,有一个象征意义。

    在册的土地,只有越量越多的,不会越量越少,朝廷每年都会拨付修建农业沟渠的款项,各家大族们也会自己开挖沟渠,年年月月下来,可以耕种的土地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只是这些土地有很大一部分不在册,重新登记的意义就在这里。

    当然,其中也不乏故意隐瞒土地数据的,只要有关系能走通,一百亩地也可以变成五十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逃税就是这么逃的。这回甘奇执意要重新丈量清查天下的田亩,就是要把这些被隐瞒下来的土地都给找出来。

    所以这事情,还得要人帮忙,那就是御史台,甘奇给了御史台更大的权力,就是等今日。

    先从京畿开始,先要让御史台小试牛刀,把御史台变成“锦衣卫”是有现实意义的,这种现实意义,哪怕到得后世依旧还有影子。

    丈量完了汝南郡王府,第二个地方就是甘家村,甘奇也是有产业的,他也是地主阶级,他也要以身作则。

    不用说,甘奇家虽然田亩不是那么多,但是也能丈量出多余的土地出来。

    这两件事先办完,还得上报纸宣传一下。

    甘奇也就不再出城陪着了,该去忙京畿各个州府的人事任命之事,开封府内接下来就是冯京的事情了。

    冯京的工作重心,依旧还得从姓赵的开始,第二个目标就是皇族的另外一个大户,虢国公赵宗谔,这个人昔日还曾被韩琦利用过,韩琦想用赵宗谔来取代英宗赵曙的皇子之位,这都是六七前的往事了。

    开封府的工作难做就在于此了,龙盘虎踞之地,满地的达官显贵功勋世家,这种工作,几乎不可能由普通的差吏完成,都得冯京亲自动手盯着。

    哪怕是冯京亲自动手,事情依旧没有那么简单,赵宗汉与甘奇可以以身作则,但是赵宗谔显然没有这个必要,按照身份,他是当今皇帝的伯父,按照地位,他也是国公爷。

    还有一点就是赵宗谔得出头了,赵家子弟在京城几百人,赵宗汉不出这头,那些人自然得去撺掇赵宗谔出头。

    姓赵的,还有一重倚仗,就是他们都是皇家子弟。朝廷要丈量田亩,那是朝廷的事情,那是士大夫的事情,那是百姓的事情,不是皇家的事情。

    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天底下最有资格享受荣华富贵的,那就是这老赵家了。

    赵宗谔带着这般心态,挡在了自家漫山遍野的土地之前,对冯京毫不理睬。

    冯京也气,好话说了不少,终于开始恶言相向了:“虢国公,你若是不准下官清查丈量,那下官就回去了。”

    “回去吧,回头我报一个数目与你就是。”赵宗谔摆摆手。

    冯京叹着气:“非是我硬要与国公为难,只是我从甘相公那里应下了这件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我走了,来日开封府要重新制定全府土地的新地契,以往的老地契便会就此失效,国公爷这里,开封府怕是不会再出地契了。”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也是甘奇定夺下来的,每家每户,重新清查田亩,官府重新制作新的地契盖印,以往的老地契就失效了,整个京畿,只有熙宁二年的地契才有法律效力。

    “冯京,你也莫要吓唬我,就算没有地契,是我虢国公府的土地,谁也拿不走。”赵宗谔也不是吃素的,这汴梁城,只有赵家人占别人家的,哪个还敢强占赵家的土地?

    “圣旨有言,京畿各州府土地清查完毕之后,但凡无主之地,一律充公,以为州府公产。”冯京其实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狠厉角色,如今却也只能做一个恶人模样。

    “不给本公地契,你敢!”赵宗谔不相信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以往朝廷各种政策差事,到得他这里,那都是得过且过的,哪怕庆历新政的时候,范仲淹也不曾为难过他家。也是这般,赵宗谔才有今日这般自信的心态。

    也可见,甘奇让冯京来做这件事情,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的。朝堂之上,真能把这件事情办妥的人不多,年老的都是大官,就算官职不大,也不会为甘奇去蹚浑水。年小的又压不住场子,冯京最好,既不年老,官职品级还不低,也掌过开封府。

    冯京也笑了笑:“那便拭目以待。”

    赵宗谔怒道:“冯京,而今富弼都被贬为庶人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本公面前耀武耀威,你若得罪了我,来日必然有你好看。”

    赵宗谔是要面子的,没办法,答应了的事情,身后一众赵家兄弟看着,于公于私,也要与冯京扳一扳手腕。

    “虢国公,你若是有理,可去陛下那里讨要一个例外来,本府便也不查你家,而今连汝南郡王府也茶了,到得你这里,却又岂能例外?你在陛下处讲不出道理,却在我面前蛮干,你不想想,东京多少皇家子弟,偏偏你家却还能有这么大的产业。你也不想想,你这国公爷的名头又是谁给的,你若真是无理取闹,那边闹起来,闹起来之后,就看看是我冯京丢官,还是你这国公爷失了名头。”

    冯京这是要来硬的了,之前他想吓唬一下赵宗谔,吓不住,只能来硬的,不可能真放着赵宗谔的产业不管,否则接下来的差事更是阻力重重。越是跳出来的,越要打下去,之后的事情才好做,避免开封府失去威严,避免人人效仿赵宗谔。

    “你要闹?如何闹,你在我面前闹一个试试。你还要打我赵家人不成?”赵宗谔倒也不怕了,一众赵家人都挡在衙差面前,就看看冯京如何闹。

    “得,勿谓言之不预也,本府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冯京豁出去了,便是要把整个汴梁赵家人都得罪干净也在所不惜了,答应了甘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冯京今日是要冒风险的,接下这份差事就是要冒风险的,因为世间之事,总是轮回。今日把赵家人得罪了个干净,万一来日哪一家哪一户时来运转了,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像赵顼一样登基了,冯家后人,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

    赵宗谔见得冯京威胁自己,更是恼怒:“你闹一个试试。”

    “不是我闹,是国公爷您在闹。”冯京说完这句话,转头招手:“带上工具,丈量起来。”

    众多衙差无法,唯有拿着工具往地里去。

    却是一众赵家人也立马下地,推搡的推搡,甚至还把丈量的工具夺过来扔得远远。

    衙差们也是委屈,并不敢还手,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只能受着,却又去看冯京,又怕上官怪罪。

    却不想冯京大手一挥:“走了,回衙。”

    一众衙差如蒙大赦,捡起工具,赶紧走。

    看着一众衙差转头灰溜溜跑了,赵宗谔还扬头大笑:“怎么样?他冯京能拿我怎么样?当真岂有此理,还欺辱到我赵家人身上了,咱们是何等身份?这天下都是咱们家的,还能让一个开封府拿捏了?”

    众多兄弟子侄们纷纷叫好。

    “宗谔堂兄自不比旁人,今日护着咱们这么多兄弟,兄弟们当拜谢堂兄。”

    “来来来,都给堂兄行大礼。”

    “我看知宗正寺的差事,合该宗谔堂兄来做,那宗汉实难服众,不帮着兄弟们赚些东西就罢了,还让咱们往外出钱,哪里有这么当族长的?他汝南郡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些许田税,也不想想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而今我家总共就只有六百多亩地了,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贯钱,儿子娶媳妇都给不出大礼,当真教人笑话了,还说是皇家子弟,背后里也不知怎么被人编排……”

    这句话让赵宗谔高兴不已,连连摆手:“不可乱说,谁知宗正寺,那都是官家钦定……”

    “这是家事,又不是政事,我看呐,既然是家事,就该大家一起商量着。”

    “就是……而今官家年少,哪里懂得这些?就得有人与官家说一说,若是大家一起说,宗谔兄知宗正寺的事情,怕是能成。”

    也不怪这些赵家子弟如此抬举赵宗谔,如今这些皇家子弟,绝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没有什么追求,当官当不了,封地不可能,除了多弄点钱粮混吃等死,也就没有其他追求了。若是连钱粮都守不住了,那混吃等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宗谔出头帮他忙守住了钱粮,不抬举赵宗谔还能抬举谁?

    赵宗谔心中乐开了花,却还在谦虚:“惭愧惭愧,诸位弟兄们,今日皆到我家去,咱们赵家好久未聚得这么齐了,今日开大宴,皆算我的,走。”

    也是赵曙死得早,昔日赵宗谔还与赵曙掰过腕子,而今赵顼幼主,而是不满,在场无数人都是赵顼的叔伯,说起来,许多人可能还真没有帮刚登基的赵顼真正放在眼里,毕竟关系到姓赵的,那就是家事。家事与国事,岂能一样?

    冯京是走了,刚把人带回衙门里,立马起身就入宫了,入宫之前,还去了趟御史台,司马光也跟着冯京匆匆入宫。

    宫内还有甘奇正在汇报各地裁军移民之事,秋粮上来了,许多事情就可以有条不紊去做了。

    不过赵顼也问起了一事:“甘相,秋粮已收,各地赋税皆在汇聚,府库也慢慢充盈了些,正有余力,如今辽人已然怯懦求饶,但是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究是个祸患,朕是想,甘相大胜几番,威势正隆,军中敢战之心正是可用,不若今年再起大军,若是能一举灭了辽国,那便是不世功勋,甘相以为如何?”

    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年轻的皇帝,想接着干,想一举把辽国彻底覆灭。这个念头,是从富弼那封信开始的,辽人既然花如此代价求着富弼阻止甘奇再次起兵北伐,那自然就得赶紧起兵去打,不能真让辽人再慢慢积蓄实力。

    赵顼忽然比甘奇还急了,这也出乎了甘奇的预料,但是甘奇还真没有急着去打辽国的想法,便说道:“陛下,辽人今年不必再伐,反倒是党项当击之。”

    赵顼不解,问道:“辽国已然是强弩之末,为何不一举灭之?那党项还有一战之力,为何不徐徐图之?”

    “陛下,就是因为党项还有一战之力,所以才不能徐徐图之。河套移民越来越多,到得年底,便会过百万之数,若是不主动出击,必然会陷入被动防守,被动防守,便是有再多的兵马,也难以护得移民周全。所以必然要彻底击破党项,臣也刚刚收到消息,党项李谅祚已然病故,幼主李秉常年方七岁,梁太后掌权在手,其弟梁乙埋为国相摄政,正是机会,党项过小,一战再胜,可直接覆灭其国,从此西北无忧,河套在手,北出阴山,便可直入草原,可彻底把草原掌控在手。”

    甘奇说出了自己的道理,而今首要的关键是党项西夏,不是辽国了。李谅祚这个倒霉催的,二十一岁就死了,去年还在与甘奇战阵对垒,今年就一命呜呼了,如今西夏,成了梁家的天下,顺带说一句,梁家是汉人。李谅祚好不容易从外戚掌权的漩涡中翻身,转眼间又让七岁的儿子陷入了外戚的掌握。

    皇帝赵顼还是有些不甘,灭辽这种不世之功,在他心中诱惑力十足,便又道:“那辽国呢?万一拖沓些时日,他们又聚出几十万大军,怕是再成祸患。”

    “陛下不必担忧,辽人之所以会讨饶,不仅是因为我大宋兵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跟北边的女真人越发势大,女真人频频南下,辽人经常被女真人击败,他们是想要一些时日先把女真人剿灭之后,再来面对大宋,避免腹背受敌。但是女真人,必然不可能被辽人剿灭,只会越打越强,辽人必然应接不暇,焦头烂额。”

    这是甘奇敢暂时放着辽人不管的原因。

    “那,万一女真人被辽人剿灭了,岂不是更助长了辽人的威势?”赵顼担忧一问。

    “陛下,女真人不会被辽人剿灭。”甘奇再笃定一语。

    “为何?”

    “因为,女真人后面,便是我大宋,上个月,臣便用大船给完颜女真人运去了不少军械,女真人极为骁勇善战,而今的契丹人远远不如。”甘奇详细解释着。

    “哦,既然甘相早有安排,那便都依着甘相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兵击夏?”赵顼问着,如今朝中一切大小事,甘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赵顼今日尝试着出了个意见,并未成功。对于年轻人而言,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不过心中倒也觉得甘奇做得对,安排得有道理。

    “待得冬天,大雪纷飞之时,便是出兵之时,彼时游牧党项最是缺粮。”甘奇挑的时候,一般都是游牧民族劫掠中原的时候,便也是中原反击游牧的时机。党项人本已开始逐步进入农耕,游牧越来越少,而今这河套一失,便又成了以游牧为主要的民族了。

    “嗯。”赵顼点着头,似也学到了新知识,便也说道:“到得深冬,怕是朝廷粮草也不宽裕了。”

    “陛下所言甚是,所以得早做准备,实在不行,到时候再从钱庄贷款,以充军资。”甘奇答着。

    赵顼失落又去了一些,觉得自己还是懂的,一语中的了,也是高兴,说道:“那甘相早做准备,朕也让宫内今年多勤俭节约,到时候也支持二三十万贯的军资。”

    “拜下陛下仁德。”甘奇行礼。

    此时门口太监禀报:“陛下,御史台司马中丞与三司冯相公求见奏对。”

    告状的来了。

    “请进来。”赵顼吩咐。

    冯京一进来,便是躬身大呼:“陛下,臣要状告虢国公暴力抗法!”

    赵顼眉头一皱,这个伯父他是认识的,虽然对于这个伯父与他父亲昔日争夺的事情不太清楚,却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与赵宗汉都不喜欢此人。

    赵顼问道:“怎么回事?”

    “陛下,臣带衙差丈量虢国公府下产业,却被虢国公带人阻拦,不仅拦阻办差,还放纵家丁袭击官差,毁坏府衙器具,还请陛下明察!”冯京说完话,看了一眼甘奇。

    司马光也开口:“陛下,臣已派御史前往开封府调查取证,皇家子弟,带头抗法,实乃大逆不道。”

    赵顼一脸烦恼之色,也看了看甘奇,问道:“甘相,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妥?”

    “陛下,臣以为,还是先不闹大为好,可先寻知宗正寺汝南郡王来议,听听汝南郡王的意见。”甘奇倒也不喊打喊杀的,毕竟这是皇家,但是换个人来,自然就会喊打喊杀了,赵宗汉来了,对于赵宗谔,岂能还有好脸色?

    “嗯,来人呐,去请皇叔来。”赵顼吩咐着。

    甘奇已然拱手:“那臣就先告退了。”

    甘奇先走,等下赵宗汉来了,听到赵宗谔惹事,必然会大怒,虽然不会下到御史台受审,十有**也会让皇帝削了赵宗谔国公的爵位。

    皆是甘奇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冯京见得甘奇还走了,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若是赵宗谔不严惩,不来个杀鸡儆猴,他这差事的难度立马增加几个等级。

    冯京焦急地等着,司马光正在痛陈此事利弊。

    赵顼第一次处理“家事”,还有些没有主见,不知道这板子该怎么打,只等赵宗汉来一锤定音。

第五百九十七章 火炮,工厂

    甘奇出宫了,赵宗汉入宫了,家事之中,能给皇帝赵顼撑腰的也就是赵宗汉了。

    这事情还有得闹,赵宗汉来了,赵宗谔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开口便是要夺了赵宗谔的爵位,贬为庶人。

    有了赵宗汉的撑腰,赵顼自然就下旨了。

    不过这事没完,赵宗谔显然也还要闹,家事没有那么多顾忌,夺了爵位,赵宗谔自然得闹起来。

    这些事情甘奇并不参与,皇帝赵顼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好相与之人,越是闹,赵宗谔越不会有好果子吃,何况还有一个赵宗汉?

    皇家子弟,一个个入宫求见,赵宗汉带着赵顼,自然是连连大怒。

    冯京的差事自然也就顺利许多了,赵宗谔堵在自家田地之前,冯京也敢教人把他架着走。

    接下来冯京面对的暴力抗法的事情自然不多了,但是变着法子抗法的事情就多了。

    人情社会,托关系的,送礼的,上门来叙旧念情分的。

    冯京想要铁面无私,就得“自绝于人民”了,他本不是包拯那个路数的官员,而今被逼着往包拯那个路数去了。

    这大概也在甘奇的计划之中,把冯京变成一个孤臣,也就间接把冯京拉到了自己这边。

    王安石,司马光,冯京,韩绛等人,这些将是未来的朝堂大佬,而苏轼苏辙李定蔡确等人,会是将来朝堂的中坚力量。

    甘奇想要的就是这种能让他完全控制住局面的局势,而且朝堂上还不能皆是傀儡,还得都是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才。

    过得一两个月,京畿各地州府主官的事情基本完成了,京畿摊丁入亩之事已然走入正轨。

    甘奇每日要做的就是不断给这些州府主官压力,不断敦促他们按照新法来改革,全力实施。

    一切走入正轨之后,甘奇也能忙里偷闲了。

    东京城南,京畿大营之中,沈括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月了。

    今日甘相公亲自来了,就是要看看沈括新造的三千斤大炮。

    三千斤大炮,黑洞洞大炮管,看得甘奇十分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难以摆弄,几匹马拉着都上不去一个小坡。

    这让甘奇有些头疼,一边看着火炮试射,一边问道:“此物好是好,就是要解决一下运输问题,否则大军移动实在不便。”

    沈括点着头:“相公说得是,一般车架承受不住,改造的大车架,却又自重不小,至少要四匹马才能拖着走,遇上坡道,还得人力帮着推,若是泥沼之地,亦或者道路不好的地方,移动起来更是麻烦。”

    甘奇皱眉思索着,许多事情还是想简单了,若是想把这玩意运到前线,一会西北,一会燕云的……

    “得想个办法解决此事。”甘奇认真说道。

    沈括也在皱眉,他已经想尽办法了,答道:“要不就再加马力来拖,加到六匹。”

    甘奇摆着手:“马是小事,麻烦的是车架庞大,到得边境之地,多是难行小路……得让车架变小一点,想来如此重物,车轴也不耐用,走得几百里,怕是要修个好几次……”

    “是啊,下官也想说此事。”沈括答着。

    忽然甘奇眉头一展,说道:“我十多年前曾经做过一物,到时候拿给你看一看,那东西兴许能解决你的烦恼,但是也还要研究一下,制作精良一些,材料上也要仔细研究一下,制作工艺也得更加精细才行。”

    “不知甘相公说的是何物?”沈括问道。

    “滚珠轴承,彩票盘子滚动顺畅,就是因为此物。但是我之前做的滚珠轴承太过简陋,彩票盘子用起来倒也无妨,但是要用在车轴之上,你得花费一些心思。”甘奇是想起了自己做的幸运大转盘了。

    沈括闻言颇为惊喜:“下官已然迫不及待想见到此物了。”

    甘奇点着头:“事不宜迟,走,随我去取。”

    沈括连忙上马随着甘奇出城而去,能打造滚珠轴承的,还是城南码头上的一家铁匠铺,那老铁匠一直守着甘奇的秘密,也一直源源不断赚着甘奇的钱。

    把沈括交给老铁匠之后,甘奇也就不多管了,匠人的事情甘奇也插不上手。

    甘奇顺道回了趟村里老宅,也顺道看看自己的相扑场以及商业街。

    也是一番繁忙,去年的账目甘奇都没有看过,都是张淑媛与吴巧儿看的,今日来,便也顺带看看账目,也要考虑一下更多的规划与发展。

    说起来,这相扑场带动的商业圈已然成熟,温泉酒店也越发的成功,守着这份家业,富贵已然不愁。

    但是甘奇自然还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时间来谋划。

    其实说白了,甘奇是想建一个工厂,并非工厂能赚很多钱,而是甘奇需要给世人带来一种新的生产模式。

    小农经济,生产单位基本上就是家庭,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小作坊,这种生产模式在甘奇看来自然是太过原始了。

    工厂,意味着更详细的分工,更大的规模,更小的成本,更高的效率。

    这东西对于甘奇来说不是什么新的东西,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甘奇要开一个极其成功的工厂,成功之后,必然会许多人争相效仿,开封府是一个资本集中的地方,这些资本没有地方去,除了买田买地,就是存着留给子孙,这是巨大的社会资源浪费,甘奇给这些资本一个新的去处。

    说白了,甘奇就是要带来一个新的风潮。

    这个新的风潮若是真成功了,这个国家就会走入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可以解放生产力,可以增加社会财富,可以让更多的人享受更好的生活,更可以让国家实力越来越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工厂可以打破社会结构,大宋的社会结构太简单,简单到只有二元。要么就是读书的士族阶级,控制了社会大部分的资源。要么就是苦哈哈的底层百姓,永远在土地里刨食。

    至于其他什么商人,什么奴仆小厮服务业,还只是这个二元社会的附带品。

    一旦工厂遍地开花了,社会就多元了,会出现真正的商人阶级,也就有了广大的工人阶级。

    社会多元,许多事情就不再是非黑即白,对于甘奇这个掌权者而言,他要做的许多事情造成的影响,就也会复杂起来,社会上的人,于甘奇而言,也就不再是简单的非友即敌。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摊丁入亩这件事,本身而言就是解放生产力的,没有了人头税,官府对于户籍的管理就会更加松散,不会再去担心那些要交人头税的百姓跑了。

    因为有人头税的时候,百姓需要家家户户服徭役的时候,一旦百姓到处乱跑,官府找不到人,就会收不上来税,所以官府对于户籍的管理是比较严格的,甚至不缴税的人就会变成黑户,到哪里都会被官府抓,这也间接导致了山林盗匪滋生。现在不收人头税,不必家家户户服徭役,官府也不会再管你在不在家种田了,到处跑的人也不会担心自己变成黑户了,人就自由了。

    人一旦更加自由,最受益的就是需要招收工人的工厂。

    如果此时社会上真有无数的工厂,甘奇这摊丁入亩之策,必然会受到无数有工厂主的拥护,工厂主必然也是社会上有发言权的一类人,甚至许多就是士族,那甘奇推行摊丁入亩的阻力就会大大减小。

    这就是推行工厂生产模式的好处之一。若是真的把工厂模式推行开来,对于真正的土地改革也是有巨大好处的,因为土地改革,家家户户都有地,人们最基本的生存得到了保障,就会更加释放生产力,有更多的人敢于离开土地去工厂。

    还有一点,工厂主若是变成了新贵,旧的地主阶级力量就会变小,因为在一亿人口的时代,土地的产出价值,远远不如工厂。

    所以甘奇才想着自己带头建立一个标杆工厂,让世人来争相效仿。改变劳动模式,会让整个世界都不一样。连百姓生活成本都会降低,所有的生活品都会随着生产效率提高而降价。

    哪怕科技还没有大发展的时代,哪怕只是生产锄头铁锹锅碗瓢盆以及一些家具之类,一旦从木匠、铁匠小作坊变成了流水线作业,效率上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何况甘奇还准备弄出一点科技上的小进步,比如纺纱机,水力纺纱机,这东西技术要求不高,或者说对于沈括这种人而言技术要求不高,只要一个点子,一个方向,沈括必然能把这东西给做出来。

    棉花在京畿各地已然种植了好几年,在民间反响极好,朝廷也不遗余力推广,而且棉花这种作物又好种植,对于水源的要求不高,一些荒地旱地都可以种植,产量早已经起来了,至少供应一个工厂的产量是足够足够的。

    甘奇思虑了这些事情,便也定下了这些事情。

    水力纺纱机,一是要水,选址上就得在河道边,再来就是要水流落差,那就得选在河道下游。

    汴河就是极好的地方,这事不难。

    建设上也不难,在一个地势低洼之地,开一个沟渠,把汴河水引出来,然后顺势而下,层层叠叠,安排一台又一台的纺纱机鳞次栉比摆放,借助水力不断带动机器纺纱。

    这个计划明显可以行得通。

    甘奇越想越是兴奋,看完相扑场的账册之后,直接回到老宅里,迫不及待让甘霸磨墨,甘奇下笔,甚至把工厂大概的草图都给画出来了。

    缺的就是纺纱机了。

    还得回头去找沈括,哪怕是天色黄昏了,甘奇也迫不及待让人去请沈括赶紧入城,樊楼一叙。

    沈括匆忙而来,对于甘奇要改造纺纱机的想法惊为天人,用水力来纺纱,原理上肯定是可行的,就是要改造现有的纺纱机运作模式。

    甘奇也不管那么多,只说道:“存中兄身边高明的匠人不少,你把这个事情带回去,与众人一起商量,此物必然不难。”

    沈括点着头:“下官也知此物必然可以造出,却是一时之间也没有具体办法,还望相公能容得一些时间。”

    沈括事太多,甘奇又给了一个任务,他这是再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甘奇却道:“其中原理我也不甚知晓,但是我给你一物可作设计思路。”

    “还请相公指点。”沈括等的就是甘奇这句话,他知道甘奇提出的东西,必然会有自己的见解。

    “此物乃是齿轮,此物你当不陌生,但是想要做出真正合用的铁齿轮,从草图到手工打造,都需要最好的匠人花费许多心思。此纺纱机若是有齿轮传动加持,便是一条极好的设计思路。”甘奇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他对纺织实在不太懂。

    但是沈括对于纺织的原理驾轻就熟,灵光一闪:“相公一语,醍醐灌顶,水车向来只做舂米之用,便是传动方式的局限,下官似乎有了一些思路。”

    “那你速速回去带着众匠人思索一番,把此物快速造出来。”甘奇也高兴不已,还带心急。

    “下官遵命!”沈括酒都没喝几杯,匆匆又出了樊楼。这工科男,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甘奇也不在樊楼多留,他似乎也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

    只可惜了那一众脖子伸得老长的花魁们,一个个失落无比,甘相公难得来一趟,却是就这么走了。

    若是放在十年前,今日这樊楼,不知谁人又要借着甘相公名声鹊起。

    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柳三变欧阳修是这里的贵客,可惜他们后来不再多来了,来了也鲜少填词。十年前甘奇苏轼苏辙是这里的贵客,如今也不多来了,来了也不想着什么诗词之类。

    如今到了秦少游蔡京等人,却是最近他们也不多来了。

    唯有晏几道,在樊楼混迹好几年,却还依旧常来,反倒晏几道成了这东京七十二名楼里最受欢迎的人。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

    甚至再也没有人把甘相公作词讽刺晏几道的事情拿来取笑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晏几道被甘相公这等人物取笑,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甘奇自然也不知晓如今欢乐场里的这些事,回家之后,依旧还在仔细思考着工厂的事情。

    甚至也想到,工厂若是真如雨后春笋而起,那钱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甘奇也在担心有些事情,比如如何在工厂模式之下确保粮食的耕种,这是社会最根本的保障。这是当权之人不得不考虑的事情,工厂与耕种与人口之间平衡关系,这个把握太重要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家里的女人们

    甘奇要盖大宋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生产线工厂,也是超出人力范围的工厂,选址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甘奇亲自沿着汴河打马而下,他要选一处落差高的地方,因为落差高才能充分借用水力,也能让工厂足够庞大。

    要把汴河的水开渠,引导到一个低洼之地,然后把渠道开凿成之字形,可以方便摆放更多的纺纱机,上方还得修一个小水库堤坝,一来用以蓄水,二来还要考虑防洪,不能让一场大水就把工厂给冲没了。

    甘奇选址,沈括科研,两边同步展开。

    其实甘奇还有一座工厂,那就是在泉州的铁器生产厂,只是那座工厂只能算是一座巨大的生产作坊,并没有详细的分工,也没有进行生产线的规划与实施,效率上不高,只靠人多。也是因为当时甘奇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心思花在那里,更没有开始考虑所谓社会问题,所以泉州那边依旧还是大作坊的模式。

    所谓大作坊,就是每一个匠人都负责整个产品的生产,比如一套铁甲,从头至尾都由一个匠人制作,这效率自然不用说。

    选址完成了,前期工程就要开始了,比如修建小水库堤坝,修建引流的沟渠,这都是要大量人力来干的。之后的工厂工人,也需要大量的人力。

    对于甘奇而言,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也简单,那就是花钱,秋粮已收,正是农闲,花钱雇人不难。

    难的是甘奇资金似乎有缺口,前期的土建花费不小,而且甘奇也不愿亏待那些干苦力的百姓,后期还要大规模制作纺纱机,大规模招收工人以及安置工人,还要给工人做培训,还要投入巨资收购生产资料。

    所以这个工厂,对于甘奇而言投资也不小,缺钱是真的,解决办法也不难,因为他有钱庄。

    借贷对于甘奇而言不是难事。

    这就是金融的意义。甚至以后这钱庄主要的大客户都会是工厂主,这是毋庸置疑的。

    工厂之事,还得物色一个人来管理,管理一个工厂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这人得有过管理经验,还要有一定的见识水平,更要识字明算,还得拿得出手,撑得住场面。理解能力和领悟能力都不能太低,甘奇交代什么,都得听得懂,领会得到,能严格执行。

    这样的人才,一时之间甘奇还真找不到人选。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人选,因为这种人选有一个地方不缺,那就是官场。

    比如王安石,肯定能胜任这个职位,又比如沈括,应该也问题不大,狄咏,那也是妥妥的,乃至李定蔡确,都是合适的人选。

    但是当官的人,又岂能给甘奇干私事?于情于理不合,于这个时代文人个人的追求也不合,总不能强人所难。

    这事情可就有点愁人了。

    甘奇带着愁人的心思回到家中,刚一进门,正见吴巧儿往外出来。

    “巧儿姐,去哪呢?我这刚回来你就要走?”甘奇这算是打招呼了。

    吴巧儿倒是有些匆忙,说道:“官人,奴家得去成衣店一趟,刚刚来人报,说是抓到了仿制的商户,奴家得去看看,若是不行,那便提堂去告。”

    甘奇点着头,说道:“那你快去吧,若是一般仿制款式的,吓唬一下,改过就是,不必深究。若是连巧儿成衣的标志都仿制了的,那便要他赔钱,若是不赔,就提堂去告他。”

    “奴家贯来就是如此处置的,官人放心就是。”吴巧儿答着,人也在往外走。

    甘奇回头看了看吴巧儿的背影,而今她早已拢起了发髻,发髻之上珠玉之物配得几个,不多不少,却也尽显华贵。身上的衣装越发大气,带着不少雍容,出门而去,左右有丫鬟陪护,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伺候。

    门口有车,吴巧儿刚到车前,便有小厮搬来木阶,躬身在旁并不抬头,吴巧儿微微提群,一旁的丫鬟来扶,吴巧儿上车而去。小厮收了木阶,赶车的赶车,跟随的跟随……

    十年前的小家碧玉,而今已然是大家闺……这个词不对,应该说是已经成了大户主人的模样,还带着威严。

    说起来,有些女强人的意思。

    在家里,诺大一个宰相府,靠着宰相府吃饭的人无数,来去宰相府的人也无数,甘奇府中一直没有什么管家之类的人,里里外外都是吴巧儿打理。正经的主母赵宗兰公主,平常里只坐内府,并不操心外院的事情,有什么大一点的事情,最多也是问问,因为吴巧儿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赵宗兰也不疑吴巧儿什么事情,对吴巧儿也是信任有加。

    在外面,吴巧儿经营的成衣店,如今早已是大产业,不说汴梁城的高贵妇人,哪怕是杭州成都的高贵妇人也以得到一件巧儿成衣的衣服为荣,其中多少是冒牌货就不知道了。

    这么大一个产业,吴巧儿也经营的风生水起,甚至最近也开始发展男装市场了,这倒不是甘奇吩咐安排的,而是吴巧儿自己琢磨着干的,男装也做得风生水起。

    吴巧儿,其实是个大富婆,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甘奇近几年来很少找吴巧儿拿钱办事,吴巧儿也只当是给甘奇存着家底,甘奇开钱庄,吴巧儿也是第一个就把家底往钱庄里村,用以支持甘奇的事业。

    之前甘奇都没有来得及在意,也是见多了就太习惯了,却是这进出门之间,甘奇陡然发现吴巧儿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里里外外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外带成熟稳重得体。

    说起来,哪怕是十来年前的吴巧儿,其实也给人一种泼辣之感,拿着扫把也能把甘霸这种浑汉打得到处跑。

    甘奇站在门口啧啧了好一会儿,直到吴巧儿的车架走远了之后,他才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进去。

    脑中也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要不……要不让吴巧儿来管理工厂?

    试一试?

    试一试!甘奇打定主意了,只等吴巧儿回来就与她说。吴巧儿在管理上,见识上,识字账目上,都是经验十足的,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成衣与纺织本就有相通之处,吴巧儿对于纺织应该上手极快。

    难得今日,还未天黑,甘奇就坐在了家中正堂。

    赵宗兰自然陪坐一旁,蒲希尔在旁伺候,还有几个丫鬟忙前忙后。

    虽然说甘奇家中女子不少,但是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情,比如张淑媛得带着春喜经营城外的温泉酒店,比如李一袖与萧九奴得在梨园春里管理戏班子,虽然两人如今越来越少上台了,但是梨园春那么一大摊子事情,都得两人管理。

    说来说去,真正常常在家的,也就是赵宗兰与蒲希尔了,吴巧儿属于大门人,忙前忙后进进出出的,得到晚上才能真正在家中。

    一双儿女,已然顽皮起来了,赵宗兰是那种严加管教型的,甘奇属于撒手不管型的,也没有时间来管。

    赵宗兰今日也是高兴,因为甘奇已然许久没有大白天无所事事坐在家里了,她笑意盈盈,脸上带着幸福:“夫君今日下值甚早。”

    “没去上值,早间出城去了一趟。”甘奇答着,又道:“娘子,今日与你商量一件事情。”

    “夫君请说。”赵宗兰如今身份太过尊贵,既是公主,又是皇帝的姑姑,还是首相的夫人,地位当真无人能比。说一句不敬之语,哪怕是皇后都不一定比得上如今的赵宗兰。

    赵宗兰自己还有不小的名声,因为她写了不少话本,从梅花烙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没有甘奇再给故事,赵宗兰也在梅花烙那里打开了任督二脉,大户人家的恩怨情仇,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那都是手到擒来。

    秋兰先生是她的笔名,秋兰先生如今的话本,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是女子,无有不爱的。

    秋兰先生还结了个社,没事就与京城里那些夫人小姐们坐一坐,社名叫作“秋兰社”,谈的就是各家各户宅院里的糟心事,这些糟心事也就会变成秋兰先生UU小说的故事。当然,也还谈点诗词文章之类的事情,毕竟大宋朝的女人读书的也不少。

    也怪甘奇,没事就在外面打仗,一走好几个月,留得秋兰先生只能码字度日,也让甘奇到得如今,才只有一双儿女,每每回家,那都是拼死拼活,过不得几日,又要走了。

    哪怕是这一次回来待的时间较长,也是公事繁忙,今日算是例外了。

    甘奇是真有事要说,他开口:“如今宅邸中,里里外外不少人,每天来的客人也无数,娘子又不愿管那些琐事,不如找一个专门管家之人,如此也可让娘子少些劳累,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赵宗兰答道:“夫君,宅子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巧儿姐在管的,妾身也不知道夫君的心思,只是觉得若是忽然不让巧儿姐管了,是不是……”

    “我想让巧儿姐去管点其他的事情,那事情更加重要,所以才想着找个人来管一管家里的事情。”甘奇大概是知道赵宗兰这个文艺女青年,是不可能管宅子里的繁琐事情的,就得再找个人来代替吴巧儿。

    “哦……原是这般,那成衣店呢?巧儿姐若是有其他要事,成衣店岂不是也没有了人管?”赵宗兰如此说道,便也是知道,自从甘奇开始升官进爵之后,甘奇就再未从外面往家里拿过钱了,还把家里的钱往外拿了个干净,哪怕是朝廷俸禄都未往家里拿过,家里人的一应花费用度,都是吴巧儿从成衣店拿回来支取的。

    好在赵宗兰自己也能赚钱,一来有朝廷不菲的俸禄例钱,二来还赚不了不少润笔的费用,三来她自己出嫁的时候也有体己私房。不然赵宗兰都尴尬了,一家主母还得伸手找别人要钱过生活。

    甘奇,是个渣男,家都不养的大渣男,这是实锤的。

    “成衣店?”甘奇倒未多想这事,在他心中,比起大工厂,一个成衣店算得什么?他也是真不知道吴巧儿一年能赚多少钱。

    “嗯,成衣店也要人管的,若是巧儿姐忙着别的事情,这成衣店也该安排。”赵宗兰答着。

    “成衣店,那就寻个管家之人一并顾着就是。”甘奇大大咧咧做了主。

    赵宗兰也不多言,只问:“夫君心中可有人选?”

    甘奇脑中想着,说出了一个人:“春喜如何?这小丫头颇有巧儿姐年轻时候的风范,泼辣得紧。”

    “春喜?”赵宗兰想了想,慢慢点头:“也可,她随着淑媛身边,对于经营之事想来也熟稔,性子也泼辣,心思也细腻,颇为合适。”

    赵宗兰是个好主母,也主要是因为她有自己的人生乐趣与追求,便也不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甚至一点都不在意。若是放在别人家,管家大事,乃至于家庭财政的事情,主母岂能如此好说话?

    “那我便教人出城去把春喜叫回来,今晚就把这事给定下来。”甘奇办事,雷厉风行。

    “嗯,到时候还得好好嘱咐一番,也要巧儿姐带着春喜前前后后交代一下,家中之事还好,成衣店的事情,真要接手,怕也不是一时片刻,还得巧儿姐带着她里里外外多多学习。”赵宗兰比甘奇更了解家里的这些事,也比甘奇更知道如今成衣店可不是个小买卖。

    甘奇起身,已然出外去吩咐小厮。

    晚间,春喜也回来了,吴巧儿也回来了。

    甘奇倒也没有直接说事,而是一家人吃罢饭,单独进了吴巧儿的厢房。

    甘奇把事情与吴巧儿详细说了一番。

    吴巧儿倒是没有拒绝,而是问道:“官人说的那工厂,有多大,有多少人要管?可都是妇人?”

    甘奇答道:“工人,男女皆可,以男子为好,按照我的设想,当有几千号人左右。”

    “纺织之事,男人岂会?”吴巧儿倒是有些不解。

    “工厂生产,都是流水线,一般工人并不需要通晓所有工艺,只需要会其中一种即可,来回反复便是,男人体力强,反而更适合体力劳动,当工人极为合适。”甘奇如此说着。

    “哦,那……”吴巧儿似乎还有担忧。

    “怎么了?”

    “奴家一介女流,以往成衣店里也多是妇人,若是真管起几千男人,怕是少了威严……”

    “这有何妨?到时候让呆霸给你配上几十壮汉,再寻七八个老婆子,十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的,前呼后拥,岂能少得了威严?”甘奇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怕吴巧儿镇不住场面,毕竟是女子,所以得把场面撑起来,再加上吴巧儿自己这么多年的成长,问题不大。

    吴巧儿还是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多言,只道:“既然官人需要奴家做此事,那奴家一定把此事办妥。”

    甘奇点着头,笑了笑:“那……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赶紧歇息吧?”

    吴巧儿面色一红,头一低,留给甘奇的是不胜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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