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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四章 权力的快感

    贩奴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对于做这门生意的人来说,能赚很多钱。

    对于用这些奴隶的人来说,这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比如甘奇,他想发展泉州,他甚至想把泉州发展成自己未来的大本营,将来不论是打仗还是赚钱发展经济,泉州都将是他的大本营。

    要发展生产力,就需要巨大的劳动力,以泉州本地的人口显然是不够用的,但是泉州又是一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着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巨大的劳动力缺口从哪里来?奴隶就是住快速的解决之道。

    那一夜的风情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异常顺利了,五六十艘大小船只,几日就备好了,甘霸带着几百铁甲军汉上船下了南洋。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这个季节的泉州,丝毫没有冷意,也不需要什么厚衣服,对于周侗这种北方人来说,这也是长见识,啧啧称奇。

    泉州的本地人,一辈子没有见过下雪,也不知道雪长个什么样子,银装素裹这种词,也只能靠想象力去理解。这也让周侗啧啧称奇。

    此时的汴梁城,应该是热闹非凡,待得正月十五元夕节到了,更是一百多万人的狂欢。

    泉州这里,氛围显然差了许多,与汴梁不能比。也并非是泉州人不重视过年与元夕,而是因为汴梁实在太繁华,太多的劳动力脱产者,太多的中产阶级与上层社会,才能全城狂欢享乐。

    一个社会进步程度的衡量角度,就是这个社会有多少人是真正的体力劳动者,体力劳动者越少,社会就越发达,这是古今都通用的衡量办法。就如后世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多的人脱离了基础的体力劳动,也就是社会越来越发达。

    过年了,地主们开始收租逼债,穷人们哪怕是借高利贷,也要把欠的租还上,来年兴许还要借债去春耕,待得粮食收获了,再来还债。

    如此的循环,甚至是如此的恶性循环,在大宋朝是普遍存在的。这也是为何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会专门规定官府衙门要向普通百姓发低息贷款的原因。让百姓不至于陷入一种高利贷的死循环当中,然后卖儿卖女的,又或者揭竿而起。

    但是王安石这个办法,其实也没有真正的解决问题。官府衙门放贷款给百姓,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执行的事情,也不是一件符合市场规律的事情。这就显出了专业金融机构的重要性。

    但是真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低息贷款能搞定的。提升百姓的收入才是最根本的办法。

    大宋朝,真有资本主义社会的许多特征。富人太富裕,一掷千金不在话下。穷人太穷,与以往朝代的穷人没有任何区别,许多人依旧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里刨食。

    看起来社会大发展了,社会极为富裕了,那些富贵人家,不断的集中资本,如兼并土地,如在宋朝繁荣的商业贸易之中剥削劳动者的产出。

    有土地的穷人,土地会被人惦记上。没有土地的穷人,租种着大户人家的土地,用尽一年所有的体力,勉强养活一家几口人。

    甘奇原先只知道这些事情,书里看来的,听别人说的。如今的甘奇,是真正的历历在目,亲眼得见。

    每到年关,人口买卖就到了**。宋朝对于私人奴仆是有规定的,表面上好像废除了私人奴仆一般,改成了雇佣关系,也就是说卖身为奴,变成了跟别人签订一个雇佣契约。这个契约是可以解除的,比如契约时间到了,就解除了。

    这是进步。但其实这个进步并不大,不过就是换了名头而已。卖身契变成了雇佣契,其根本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契约还受到法律保护。

    主人对于所谓雇佣而来的奴仆,依旧有处置权,说把你送谁就送谁了。苏轼如此,小说里的潘金莲也是如此。

    插标卖首这个词,意思就是在身上插一个标记,把自己的命卖了。

    泉州城内的街道上,忽然就出现了许多插标卖首的人,小孩子居多,只要是女孩子。城内的富贵人家多,卖孩子不一定就是父母心狠。更多的想法是把孩子卖到富贵人家,有一口饱饭,有一身暖衣,能健康长大。即便是富贵人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也比穷人家的正餐要丰盛美味得多。

    这么一想,古代卖孩子的行为,也就不一定那么卑劣了。还有一些无奈悲哀的感动。

    父母拿着卖孩子的钱,度过一个年关,若是孩子长得漂亮,价格卖得高,兴许还能置办一两亩田地。

    不过还是有悲哀事情的,若是转头主人家把孩子卖到了青楼之类的地方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作为父母,只希望主人家能菩萨心肠。作为主人家,只要孩子懂事伶俐不犯错误,一般也不至于把人往牙行或者青楼里卖。

    但也架不住也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人,在大街上到处寻着,专门挑一些长得漂亮的小女孩,买来直接往青楼或者牙行里送。

    这就需要做父母的自己甄别了,若是自家有富贵亲戚的,或者有亲戚在富贵人家当管家之类的,大多会直接送过去,避免被人骗了。

    甘奇从牙行里买回来的那些丫鬟小厮,大多就是这么来的。

    这才是真正的大宋朝的社会现实。

    甘奇以前是真的没有看到这些底层**裸的现实,如今只要出门,到处都是。

    对于古代社会,真的不能有太多的好感。人吃人,一点都不假。

    汴梁城里的年与泉州城里的年,有着巨大的差别。这也不怪汴梁城里的皇帝,永远都会觉得这个国家的百姓都在安居乐业,直到宋徽宗赵佶亡国之前,他还觉得自己的国家繁荣昌盛。

    过年了,州衙里的家宴也极其丰盛,春喜今年在街上也买回来了一些小姑娘小丫鬟。

    一大帮跟着甘奇从汴梁来的汉子们都在宴席之中,便也有足够的人手伺候了。

    今夜是不醉不归,都是异乡人,都会想家,聚在一起,唯有一醉方休。

    席面上,周侗还开口说道:“今年可惜了,若是以往,大哥在东京,又该是各处才俊上门来拜的场面,若是大哥再填个词什么的,定又是风靡汴梁城。”

    周侗也在怀念汴梁城的日子。

    甘奇摆手笑道:“如此也好,省了应酬的麻烦。”

    周侗又道:“大哥,不知多少楼宇里的花魁在想着您呢。”

    甘奇嘿嘿一笑,没有了甘奇与苏轼的汴梁,这个年节大概就差了许多味道了,不过京城欢乐场里还有一个初出茅庐的晏几道,算是不错,只是名声被甘奇给毁了不少。

    没有京城的场面,甘奇在这里也不寒酸,拜帖依旧无数,蒲家请甘奇大年初二去吃年饭。泉州的文人士子圈也不小,那些想进京赶考的士子们,也要在泉州进举子,自然也要巴结着甘奇这个主官,需要甘奇在举子考试的时候点个一二三名。

    诗会之类的也就少不了,更少不了甘奇这个父母官到场。

    该去的还得去,蒲家的年饭也得吃,蔡家的年饭也得吃,诗会什么的,也该去露个面。

    大年初二,甘奇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去蒲家吃年饭了。

    春喜伺候着甘奇,在甘奇出门之前,还帮甘奇把衣服上下都扯一扯,让衣服平直无褶皱。

    等甘奇出门而走之后,春喜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回到房中,春喜嘟着个嘴,与张淑媛说道:“定是又去了那个胡番狐狸精那里去了。”

    张淑媛微微一笑:“怎么?我都没有生气,你倒是先生气了?”

    “姐姐,我这是替你气呢,那胡番女子有什么好?每次官人从乡下回来,都要奔那里去一趟……”这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又不是不回来的。”张淑媛笑道。

    “待我回京了,我一定去与主母说,还要与巧夫人说,说官人被一个胡番狐狸精迷住了。”春喜这气性有点大。

    “你可别添乱,主母还好,巧夫人可惹不起,到时候定是个鸡飞狗跳的,官人转头来还要怪罪你。你就当是官人养了一个外室而已,这种事情,哪里没有?”青楼出身的张淑媛,哪怕心中有什么,但是也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但是小姑娘春喜还没有那么成熟,还有小孩子的性子,不依不饶道:“姐姐,以往在楼里,就听别人说,只闻新人笑,不问旧人哭。官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姐姐给忘记了呢。”

    “胡说,官人每次回来,最多就在那里过一夜而已,其他时候还不是都在衙门里的?”张淑媛这是要制止春喜胡说八道了。看了看春喜之后,张淑媛立马又笑道:“咯咯……原道是如此啊?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姐姐,原道是你自己气不过。气官人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在家中不理会,反倒去了外面……哈哈……”

    春喜像是被说中了心思,耳朵根都红了起来,连忙反驳道:“姐姐乱说,我这可都是替姐姐生气呢……”

    “哈哈……好,待官人明天回来了,夜里姐姐便与官人说,说春喜思春了,想要官人怜爱了。”张淑媛是笑得前仰后合。

    “我……我……姐姐……不识好人心,哼!”说完话语,小姑娘转身就跑。

    甘奇不知家中这些,也不知有小姑娘思春了要怜爱,吃完了蒲家的,一夜春风,接着吃蔡家的。

    今年蔡家的席面之上,有了一个新面孔,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一身青蓝儒衫,长得还眉清目秀的。

    蔡黄衣也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把这个少年带到甘奇面前,开口介绍:“相公,此子乃是我蔡家远房的亲戚,兴化军仙游县人,名唤蔡京,今年十三岁,颇有文才,更练了一笔好字。”

    说完这些话,蔡黄衣又转头与少年蔡京说道:“还不快快拜见相公。”

    少年蔡京连忙躬身大礼:“学生蔡京,拜见甘相公万安。”

    一旁的蔡黄衣其实脸上都是尴尬与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他是不愿意做的,但是又没有办法。

    兴化军,其实就是泉州隔壁的莆田,路途不远,一两百里的距离。泉州蔡家与莆田蔡家在宗族之上还是有亲戚关系的。但是之前的莆田蔡家又比泉州蔡家要富贵一些,以前每年过年,都是蔡黄衣带着儿子到莆田去走亲戚的,送一些礼物之类的,也受得莆田蔡家不少帮衬。

    如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了,泉州蔡家混起来了,家中不仅出了进士,还与知州关系匪浅。今年就换过来了,莆田蔡家竟然主动先到了泉州蔡家来走亲戚,当然也是有求与蔡黄衣的。

    蔡黄衣以往受过人家不少帮衬,便也拒绝不了,唯有硬着头皮给甘奇推荐一下。

    就算没有甘奇,来日蔡京也会到京城了投靠蔡确。

    要说蔡京这个人,历史上鼎鼎大名,北宋末年六大贼之一。真正的朝堂大佬,一人兼尚书仆射,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三省归于他一手掌握,徽宗朝里真正的一手遮天。也是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苏黄米蔡,苏轼、黄庭坚、米芾,最后一个就是蔡京。

    只是后来蔡京因为北宋灭亡背负了六贼之名,所以世人才把这个蔡改成了蔡襄。蔡襄比蔡京大了几十岁,如今正在杭州任知府。蔡襄也是莆田蔡氏,这也是为什么莆田蔡氏比泉州蔡氏混得好的原因。只是蔡襄过几年就要去世了,等到蔡京出来混的时候,也就只有投靠蔡确了。

    要说历史上的蔡京,贪腐是真的严重,六贼之一不是说假,切切实实的祸国殃民之辈。但是能力也是真的有,至少粉饰太平的能力是无人能及的,结党营私的手段也极高,忽悠皇帝的水平也是极高。

    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竟然是蔡京?甘奇还真郑重其事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开口:“今年泉州有元夕诗会,你可以去看看。”

    甘奇倒也没有表达什么,只说了这一句。

    但是蔡京已然喜出望外,连连躬身:“学生一定好好表现。”

    甘奇摆摆手:“一旁落座,先吃酒。”

    蔡黄衣算是完成了任务,还了莆田蔡氏的人情,甘奇也没有什么不快的表现,心思也安定了下来,开始亲自个甘奇斟酒。

    蔡家的年饭吃完了,不得几日,泉州的诗会又开始了。

    甘奇自然要去,满座无数年轻士子,一个个卯足了劲要在甘奇面前出彩。

    诗词无数,文章也有,只是甘奇一个也看不上,却还要点着头一脸笑意,这个不错,那个挺好,也是煎熬。

    也是甘奇的眼界太高,如今甘奇倒是圆滑了,倒也不能说圆滑,只能说有了一点长辈的心态,在泉州这里打击这些年轻士子是没有必要的,不如鼓励一下。所以甘奇也不吝赞美之词。

    不过蔡京的诗词,还真不错,虽然不说顶尖,但真的冠绝全场,而且蔡京一笔字,更是写得极好,比甘奇自己的字好了太多。

    这般少年,长得眉清目秀,文才又不错,字也写得好,还极为知礼数懂礼貌,不骄不躁。难怪蔡京能混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这样的少年,谁能不喜欢?

    要说人,到底能不能以未发生的事情来论对错呢?

    甘奇也陷入的一些思考。

    要说眼前这个少年蔡京,甘奇多少有一些爱才之心。

    但是甘奇不免又想到了蒲家,几代人之后的事情,能不能此时就当做罪恶?

    想来想去,甘奇还是心下一狠,这蒲家还是饶不得!还是得打压,该打就打,该杀就杀。这蒲氏一定不能放任他们崛起。

    兴许古人有一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是甘奇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松动,甘奇最初想的是把蒲氏赶尽杀绝,这个想法松动了一些。

    想到这里,甘奇莫名通透了一些,抬手一招:“蔡京,到头前来。”

    蔡京激动不已,飞奔上前,大礼又拜。

    “不必多礼,今日诗会,点你居首。”

    “谢相公!拜谢相公!学生再谢相公。”

    随后蔡京又转头一礼,道:“小弟年少识浅,读书不多,比不得在场诸位才俊,今日纯属侥幸,也拜谢诸位才俊相让,小弟惶恐,再谢诸位!”

    这少年,还真是个玲珑人物。

    甘奇今日对蔡京的印象还真不错,开口又是一语:“你在何处进学啊?”

    “回相公话语,学生在家学进学。”

    “到泉州来吧,先在我这里读几天书试试。”人才,得弄到自己手上。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才,甘奇都需要。这也是甘奇越发自信,自信不论什么样的人,甘奇都可以掌握得住。

    一个能一手遮天的人,岂能没有能力?岂能没有过人之处?

    此时的蔡京,已然直接跪拜而下:“相公大恩,学生定当铭记于心,万万不敢辱没了相公的名声!”

    甘奇微笑着,似乎也在享受这种一句话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掌控感。

    权力的快感,大概就是这种掌控感吧。

第四百零五章 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没有办法

    蔡京这算是成了甘奇的记名弟子。要不要真正收蔡京入门,甘奇还准备吊上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奋斗的过程,有了这个过程再得到,才会知道珍惜。

    想真正拜入甘奇门下,蔡京还有许多苦头要吃。

    这个年算的过完了,有人过年,有人过关,所以就有了年关这个词。

    泉州城的一切又恢复的平静,甘奇又该下乡视察了,一个地级市的辖区,面积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在交通工具落后的年代,想来去视察一遍,没有大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工程进度,工程质量,工程环境,劳工待遇。甘知州都极为上心,谁也别想忽悠甘大知州。

    把驰道修通,甘奇就要开始让蔡家大笔投资了。

    入春之后,风向开始变了,远航的船应该开始起锚往回走了。

    东京的升官诰命也到了泉州。

    甘奇终于穿上了五品官的红袍,即便是从五品下,那也是红袍加身,威势了得。

    泉州大概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穿红袍的官员了,甘奇只要一出门,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在这大宋朝,连皇帝平常也不过穿红色官袍,再没有见识的人,也知道甘大知州这一身官服,那就是大官中的大官。

    甘奇升官,最高兴的莫过于蒲志高,对他而言,这回真的就是看对人了,畅想一下未来,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

    只是甘奇却已经在想着怎么拿蒲志高开刀了。

    是找个借口呢?还是找个借口呢?还是找个借口?

    找个什么借口?这是一个难题。

    有些时候,真的不该收人好处,收了人好处之后,不免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但是蒲家给的好处,甘奇又不得不收,不收的话,蒲志高的戒心难以消除,蒲家也不会这么快往泉州城里搬。甘奇也就没有办法轻易拿捏蒲家人。

    而今其实机会正好,蒲家的船,几乎下海了,连与蒲家相熟的船只,也被甘奇调用一空。

    如今的蒲家,是没了翅膀的鸟,就像海中的鲨鱼搁浅在了陆地上。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甘奇有点为难起来,若是之前,逮着这么好的机会,把蒲家一围,杀个天昏地暗就是了。

    但是如今,却做不到这一点了。

    甘奇又到蒲家去喝了一顿酒,夜晚难眠,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小姑娘,自己偷偷爬了起来,披了一件外衣,到得小院之内,踱起了步子。

    半夜熟睡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就发现了甘奇不在身边,不得多久之后,也爬了起来,走到院中。

    “你怎么起来了?”甘奇听得动静,回身问道。

    “相公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小姑娘带着楚楚可怜的双眸看着甘奇。

    甘奇点点头:“是很烦心。”

    “奴婢可以帮您吗?”

    “你帮不了我。”甘奇摇着头。

    “哦,那奴婢给相公泡一杯清茶吧。”

    “也好。”

    茶水端来,放在院中的石桌子上,甘奇并未喝,而是说道:“你且先去睡吧。”

    “嗯,奴婢这就去睡。”

    小姑娘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却也难以入眠,她似乎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也说不清来由,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万事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甘奇思虑了许久,心中慢慢有了定计,抬头看着明月,长叹了一声。

    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没有办法。

    第二日,甘奇并未与以前一样大早而起便匆匆回衙门上值了,而是日上三竿,依旧还呼呼大睡。

    蒲志高对这种情况反倒听高兴,这代表了甘奇对他的女儿越发宠爱了,便也急忙吩咐奴仆们备好午饭,只等甘奇起床之后直接吃午饭。

    甘奇慢慢悠悠起床了,蒲希尔帮他穿好新官服,白玉腰带系好,梳拢发髻,带上冠帽。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蒲希尔,给了她一个如沐春风的笑脸。小姑娘也莞尔一笑回应甘奇。

    转头的那一刻,甘奇面色已沉,龙行虎步而去。也低头吩咐了周侗几句话语,周侗飞跑而走,直接回衙门而去。

    前院客厅之中,蒲志高等候多时了。

    甘奇入席,蒲志高给甘奇斟酒,甘奇也连饮几杯,好不客气。

    终于,甘奇还是开口了:“蒲掌柜,你们家……能出远洋的大船有八十四条,出海的中等船只有二十五条,小船有十九条,专职作战的海上尖底艨艟有多少条来着?”

    “啊?”蒲志高被冷不丁问愣了,又道一语:“相公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甘奇不答,只道:“艨艟是不是有十一条?”

    “呃……相公说得差不离,艨艟有十二条。”蒲志高答了这一句,心中狂跳,已然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蒲志高不知道,此时的码头之上,忽然冲过去了大批的甲士,传了知州衙门的命令,从今日起,片板不得下海,所有船只,皆要由知州衙门登记入册,暂且都锁在码头泊位之上。

    这还不止,整个州衙,不论是衙差,还是税丁,全部都倾巢而出了,泉州沿海之岸,全部要巡查一遍,所有能下水的大小船只,哪怕是打渔的舢板,皆要锁在岸边不准下海,州衙会发一些补贴的钱财。

    这么大的手笔,显然是甘奇昨夜酝酿出来的结果,只为一个事情,那就是不能有任何消息传出海去。要让蒲家出海了的船只,全部按照计划回来。

    蒲家宴席之上,甘奇又问了一语:“艨艟有十二条,倒是少算了一条。这么多船,生意着实是大,每年来去,几十万贯的进项,颇为骇人。”

    已然感受到气氛不对的蒲志高,转头看了看甘奇身后的几个铁甲护卫,硬着头皮答道:“相公说的是,若真要说钱财的进项,每年几十万贯是至少的,若是有一些别的生意,便也不止这个数。”

    蒲志高心中只想着希望自己这不好的感觉是错的,是自己多疑多虑了,这位甘相公一定是个好人,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坦白,能让甘相公觉得他忠心耿耿。

    甘奇又道:“嗯,海贸这门生意,还真是赚钱,本官想入一股。”

    蒲志高拍着胸脯:“这有何难,相公去年那两艘船只是小打小闹,今年小人让船厂日夜赶工,为相公多造几艘大船出来,保准相公赚得盆满钵满。”

    甘奇摆摆手:“我要买你一半的船只,你开价。”

    甘奇这一语,击溃了蒲志高那一点点侥幸。蒲志高看着甘奇,眉宇皱得极深。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甘奇身后站得笔直的铁甲护卫,几个护卫的手,都一直按在刀柄之上。

    蒲志高慢慢说道:“相公有所不知,小人家的船,并非小人一人能做主的,各房各支都有,也都是众多族人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营生。相公放心,今年再把船厂扩大一番,只待明年,相公定有十几艘大船在手了。”

    甘奇还是摆手:“我等不得那么久,最多下半年,我就要入京了。你开价就是。”

    蒲志高陷入了两难,这船真的就是蒲家安身立命之本,只要有船在,这个世界上,蒲家到哪里都是一方巨擘,能置办这么多船,也是几代人的努力奋斗。这些船对于蒲志高来说,甚至比赚来的钱还重要。

    一次性给出去一半的船只,这就等于要了蒲氏一族的半条命。

    蒲志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甘奇却又说一语:“货船,我要一半。艨艟,我全都要。船厂今年所有的船只,我也全都要。”

    蒲志高额头上已然有了汗珠,口中答道:“相公,这般……实在有些不妥,小人也无法与族人们交代……相公……”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若应下了,我保你蒲家在大宋世代无忧,你若不愿意,那此事就有些不好说了。”甘奇眼神已成了一条线,盯着蒲志高目不转睛。

    蒲志高心中早已大怒,这种条件,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但是蒲志高唯有一忍再忍。

    要说这蒲家,哪怕是面对甘奇这个泉州知州,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的,就算是事情发展到要打要杀的地步,蒲家也丝毫不虚。

    但是这个时间节点上,蒲志高是心虚的,因为蒲家所有能打能杀的人手,全部下海了。八十多艘大货船,需要带走许多人手护卫,南洋去贩奴,更需要敢打敢杀之辈。

    到得如今,这蒲家的大宅子里,已然没有了几个能提刀的汉子了。

    蒲志高唯有再求一语:“还望甘相公体恤,小人实在是难以满足甘相公的要求,哪怕甘相公是要钱,十万贯,百万贯,都行,小人就当是给小女的嫁妆了,一二百万贯,小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女的嫁妆,也值得这么多钱财。”

    说到蒲希尔了,蒲志高希望甘奇能心软一下。

    “我,不差这点嫁妆,我就是要船。蒲掌柜以为如何?”甘奇是个铁石心肠。甘奇的铁石心肠还不止于此,今日开口虽然大,但这还不是甘奇的最终目的,毕竟甘奇还给蒲家留了一半的船只。

    甘奇要的是蒲家所有的船只,但是甘奇准备分步进行,不必把蒲家一次性逼到死角里面去,直接逼到死角,必然就是个困兽之斗。一点一点削弱蒲氏,温水煮青蛙,这是最好的办法。

    蒲志高沉默不语,心中不愿,头更点不下来。

    甘奇又道:“蒲掌柜还是速速答复为好。”

    蒲志高纵横大海的人物,他哪里受过这般气,忍无可忍,答了一语:“甘相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甘奇只答一语:“非是我要咄咄逼人,而是我把这泉州之事报到了东京,东京圣上下了旨意,也是你蒲家势力实在太大,东京那些相公们有些坐立不安。”

    “甘相公,小人一家,可从未对大宋有过任何不敬之事啊。”

    “当真没有?”甘奇音调加高了一些。

    “当真没有啊!”

    “没有往辽国析津府运过铁器?”甘奇又问。析津府就是后世天津,如今的燕云十六州之地,乃是此时辽国的南京。

    蒲志高双眼一张。

    甘奇立马又道:“若不是我与你在圣上那里说项,此时你已坐实了里通外国之罪,全家老小都要满门抄斩。”

    蒲志高内心之中,忽然起了一些感激。往辽国运铁器,对他来说,只是生意。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忽然举家搬迁到了泉州城,这还真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了。

    爱国之心,在蒲志高这里,其实是不能勉强的。他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来,此时的蒲志高,与未来潘国的蒲寿庚,没有多大的区别。

    甘奇一夜深思酝酿的定计,依旧如此高明。

    蒲志高此时开口:“甘相公,小人知道您为难,能不能……能不能把这船只的数量少报一些到汴梁去?哪怕只说一半,如此也好啊。将来小人一定不会负了今日甘相公之大恩大德。”

    “晚了,事已成定局。只怪你当初不与我和盘托出,偏偏就被人告密了,不然东京圣上又岂能得知你往辽国运过铁器?”甘奇说完这一语,看了看蒲志高,又道:“我已是拼了所有的力气帮你回旋,你还能留着一半船只,已然就是法外开恩了。”

    蒲志高舍不得,沉默着,心中如乱麻一般,他有些信了甘奇的话语,这几个月,把甘奇伺候得这么好,连女儿都搭上了,给的钱也不少,甘奇应该不至于如此翻脸不认人,之前的甘奇,从未有过任何反常之感。

    忽然间翻脸了,想来甘奇应该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但是蒲志高也知道总有哪里是不对劲的,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甘奇又是一语:“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升官进爵更重要的事情。”

    这句话,甘奇带着威胁。

    威胁着蒲志高,不要给甘大之后的升官路造成阻碍。

    这一点,太过重要了,甘奇看不上百万巨款,甘奇一心只求升官。若是真挡了甘奇升官之路……

    蒲志高抬头看了看甘奇,甘奇双眼尽是寒意。

    给?

    不给?

    给?

    不给?

    给,舍不得几代人的努力。

    不给,今日怕是过不去了,蒲志高甚至怀疑这大宅之外,已然有无数甲士只等一声令下冲杀进来。

    反抗?如何反抗?

    蒲志高从门窗看向这个客厅之外,忽然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后悔不该这么快举家搬迁到这泉州城里来。若是还留在烈屿之上,哪里会落入这般境地?

    若是一家人还未入泉州城,蒲志高此时只需要高高兴兴答应下来,转头出海就走。哪怕是被甘奇拿为人质,蒲志高也不愿几代人的努力葬送在手。

    甘奇忽然起身了,迈步往外,几个铁甲跟随左右,转头怒目而视。

    甘奇的这个举动,让蒲志高心中一颤。

    再听甘奇留了一句:“切莫害我,今日你好自为之。”

    “甘相公,小人愿……给……给出一半船只。”

    甘奇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开个价!”

    “还请相公容小人举家商议之后再谈价格之事。”

    甘奇点头,出门而去。

    这座一排宅院合并而成的大宅之外,其实还真有几百甲士集结了。

    甘奇出门,史洪磊已然近前拱手。

    甘奇开口一语:“不论谁从宅子里出来,都派人跟上去,直接拿到衙门大牢再说。”

    “遵命!”

    甘奇快步而走,直接回衙,坐镇指挥。防止蒲家外逃。

    蒲志高看着出门而去的甘奇,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蒲希尔带着甜蜜的笑容出来,左右看了看,开口问道:“爹爹,甘相公呢?他吃完回衙了吗?”

    蒲志高回头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女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爹,你怎么了?昨夜甘相公半夜在院子里踱步,长吁短叹的,今日爹爹你也长吁短叹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蒲希尔问道。

    蒲志高慢慢起身,摸了摸蒲希尔的头,说道:“没事,你先回房去了,待得甘相公子再来的时候,再遣人知会你。”

    “嗯,爹爹可少烦心,多开心,烦心老得快,开开心心才能身体康泰,长命百岁。”小姑娘笑着说。

    蒲志高也挤出了一个笑脸回应了一下。

    小姑娘蹦蹦跳跳走了,蒲志高的笑也立马就挂不住了。

    这泉州,来的对吗?

    蒲志高自己问着自己。

    一半的身家性命,几句话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

    来日呢?

    这位甘相公若是还要开口呢?

    蒲志高陷入到了沉思,这不是拆一座塔寺那么简单了,塔寺拆了可以再建,若是这安身立命之本都没有了,这蒲家也就彻底没有了。

    蒲志高忽然一声大喊:“来人呐!”

    一个高鼻深目的汉子走了进来,手捂心脏躬身:“主人吩咐。”

    蒲志高慢慢躬身,一直把嘴巴凑到汉子耳旁,耳语许久,方才起身再道:“此事一定办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主人放心,小人便是死,也把此事办成。”

    汉子出门而去。

第四百零六章 收获的季节

    蒲志高在家中着急等待着,他派人出去要办的事情,其实也不难猜,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找一条万全之策,所谓万全之策也简单,那就是想办法回岛上去。

    只要下水出海,蒲志高立马就有资本与甘奇翻脸了,想来想去,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甘奇,他是愿意攀附的,但是他想要一个相对平等一点的地位,而不是任由甘奇拿捏的处境。

    钱,蒲家有,势力蒲家也有。蒲家如今追求的东西,是一个能安身立命繁衍生息的环境。

    这个时代,相比而言,最好的地方就是大宋,这里物质丰富,社会繁荣,既可以有一个好的发展前途,又可以方便生意往来。

    大宋朝沿岸之地,选来选去,最好的就是泉州。

    但是蒲志高,所有追求归根结底是对于安全感的追求,追求整个家族幸福生活的安全感。

    甘奇如此的姿态,蒲志高的安全感已经失去了。

    所以他想先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他也不想跟甘奇撕破脸,先让自己安全之后,再来与甘奇讨价还价,先把自己放在不败之地再说其他。

    只可惜,蒲志高一直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反倒是有人上门来拜访,人数还不少,十好几个。

    有人见面便道:“蒲掌柜,您与知州关系好,你帮帮大家,赶紧到州衙里去求求情,这船都锁在岸边,我们这些人,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什么?什么锁在岸边?”

    “蒲掌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啊?你是好了,你们家的船到处跑,我们这些人的船,反倒片板不准下海,这生意都成了你一个人做了……”

    “蒲掌柜,这莫不是你与那位甘知州商量好的事情吧?”

    蒲志高双眼一闭,头微微仰了起来,他是明白了,甘奇早已防着他这一手了,而今这泉州,没有一艘船可以下海。这是逼着自己就范啊……

    蒲志高有些悔不当初,后悔莫及。他也能猜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到哪里去了。

    众人见得蒲志高不说话,便有人又道:“蒲掌柜,莫不是真被大家猜中了吧?”

    蒲志高摆摆手:“诸位,与我无关,你们都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也帮不了你们。”

    “蒲掌柜,你胃口也太大了一些吧,这般生意,也是一个人做得了的?”怒语已出。

    有些事情容不得推敲,比如这件事情,蒲志高的上百艘船,都出去做生意了,甚至还带了甘奇的船出去。别人的船却都不准下海,还得锁在码头上爬跑了。

    也不怪别人不多想。

    “是啊,蒲掌柜,你吃肉,我们喝汤,我们也从未与你为难过,如今倒好,汤都不让人喝了?你势力再如何大,你一家吃得下去这么多吗?”

    “蒲掌柜,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可是深仇大恨……”

    蒲志高慢慢站起,说道:“是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说得没错,我蒲家虽然势力大,拢共有一百多条大小船只,诸位想想,这泉州一年有多少货物产出?一百条船装得完吗?就算我有两百条,三百条,装得完吗?”

    众人互相看着,微微沉默了一下。

    一人又开口:“蒲掌柜,那您就多帮帮忙,您与甘知州是什么关系,大家多少也知道,帮帮忙吧,去说说情。”

    “走吧,不送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蒲志高说完话语,挥着手送客。

    这些船东掌柜的,都在蒲家求着蒲志高去找甘奇说情。

    而码头上,又出现了另外一幕,蔡家人忽然到得码头上摆起了摊子,挂起了旗。还有一箱一箱的现钱。

    也有人开口大喊:“我蔡家招船工了,出海每月给四贯,出海每月给也给一贯。”

    “什么?出海给四贯?在岸不下海也给钱?”

    “对,契约白纸黑字,签下便是我蔡家的人了,五年一签,童叟无欺,出海的例钱是别人的两倍,在岸上等风的时节,也给一贯的伙食钱。”

    “还有这种好事?不干活也给钱?”

    “白纸黑字啊,一式两份,童叟无欺,签下去了,那就作数。我家太爷说了,这叫作带薪休假。”

    带薪休假这句话,显然不是蔡家太爷会的词,必然是在甘奇那里学来了。

    “可别欺负我不识字!”

    “给,契约先给你,你带去找个识字的读一读,再拿回来。”

    “真的?”

    “你找人看完契约不就知道真假了?”

    “那……那你们一共要招多少船工?我还有一帮子兄弟呢。”

    “招一千四百人。”

    “呵……你们蔡家有这么多船吗?一千四百人?”

    “船自然是有的,看好契约,签了还能耍赖不成?签约就有钱拿,可以预支一个月的例钱。”

    “你们蔡家到哪里去弄这么多船啊?”

    “这你不用管,不需要三个月,我蔡家自然就有这么多船了。你若不信,看看这箱子里,可都装满了钱,只要你签了,立马先给四贯钱。”

    箱子里黄澄澄的铜钱,还真是惹眼,看得人目不转睛。

    “你等着,我先找人看看契约……”

    “去吧去吧,赶紧的,不过我家太爷说了,不要胡番啊,只要宋人。那些胡番船工,就不要往这里带了。也不要滥竽充数的,若有欺诈,告到衙门里去坐牢吃板子。”

    蔡家要招八百船工,或者说是甘奇要招一千四百船工。

    为什么还不要外国人?

    甘奇是为了防止一些万一的事情,这不仅招的是水手,而且招的是未来海军的骨干,忠诚很重要。胡番之人,都信教,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如今的西边那些教派,绝大多数都是****的,甚至教派还在国家之上。教派凌驾在国家、法律之上。

    所以这些信教的人,在中国是个大麻烦,若是还招入军队,更是大麻烦。信教之人,一旦虔诚,必是不可逆转的。偏偏这个时代的教徒,还多是极为虔诚的人。让一个虔诚的教徒放弃信仰,那是不可能的,杀了他也不行,因为他有深信不疑的天堂。宗教的狂热,也就是这个道理。

    大海与陆地不同,只要一出海,那就是海阔凭鱼跃,伦理道德法律再也不谈什么约束力,唯一有的约束就在于人心。

    甘奇要百分之百把每一艘船都掌握住,以蔡家子弟为骨干,以这些招来的大宋船工为基础,这样才能达成所愿,确保忠诚度。

    甘奇非要打压蒲家,归根结底的原因,也就是这个道理。他们自始至终都不信你儒家的什么天地君亲师,也不认同你中国的什么家国情怀。

    这在这个时代是无解的,哪怕到了后世,这个问题才算解决得不错,但是也没有真正彻底解决,依旧还需要再努力一把。

    接下来的时间,蒲志高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敢动,怕一动就是个万劫不复。

    甘奇却也不上门来了。

    唯一难受的是日日苦等的蒲希尔,一遍一遍问着自己的父亲,甘奇到哪里去了,还在哪个县里没有回来吗?

    蒲志高敷衍着自己的女儿,慢慢想着破局之法,已然成了瓮中之鳖,想要破局,实在太难。

    两个多月后,泉州下辖,许多驰道终于是修好了。

    海湾港口之上,船帆闪烁,先回来的是贩奴船,本来还显得白白胖胖的甘霸,如今已经是个黑不溜秋的模样了,海风熬人,没有一个船工不是这种风吹日晒的黑色。

    奴隶们双眼带着惊恐,被刀枪押进城外的军营。

    甘霸第一时间跑到甘奇面前,激动得的热泪盈眶:“大哥,我回来了。”

    “黑成这样了,哈哈……”甘奇笑道。

    甘霸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笑答:“兴许果断时间就白回来了,这一趟幸不辱命。”

    “带了多少人回来?”

    “四十多条船几乎都装满了,六千多人。此番去南洋,但凡有陆地的地方,沿海四五十里之内,几乎扫荡一空,许多年轻女人我也都抓回来了,便是想着让这些人吃饱了也生些娃儿,娃儿长大了还能干活。”甘霸禀道,他比甘奇还要狠辣。

    “我倒还没你想得这么远,也挺好,女人也不白养,也能干活。青阳铁场那边已经先建了许多简易营房,不过这人数还是太多了些,怕是住不下,还得多建。也需要派人手去守着,不能教这些人逃了。”

    “大哥,依我想,倒也简单,每个人都在脸上烙个印记,刺上大字,便是跑到哪里,只要被人见到了,抓回来就给赏钱。这些人便也无处可逃了。抓回来便是剁手剁脚。”甘霸这种办法,毫无人性,完全把人当成牲畜一般。

    甘奇却点了头:“就这般安排,这事交给你。”

    “大哥放心,保准妥当。办好之后,我就派人把他们往青阳铁场送去。”

    甘奇点着头,甘霸如今,似乎也成长了不少,隐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这让甘奇很是欣慰。

    甘霸也不多言:“大哥,我先去办事,晚间来吃酒。”

    码头之上,也发生了另外一幕。所有靠岸的船只,但凡是蒲家的,皆被军汉们直接扣下,把所有人赶下了船,蔡家人便直接上去接手。

    甘奇的钱还没有付给蒲志高,船却先到手了。说是强抢也不为过。

    一帮刚刚上岸的蒲家人却愣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唯有飞快往家赶,去问问蒲志高到底发生了什么。

    蒲家宅子里,立马就呼喊大作。

    这个叫骂连天,那个喊打喊杀。

    蒲志高把事情说清楚后,不言不语坐着,看着满屋义愤填膺的波斯汉子。

    “大伯,大不了咱们就走,不在这个地方待了。”

    “对,咱们走,回广州,广州待不了,那就去占城!他大宋朝廷再厉害,也管不到占城去。”

    “爹,咱们这就走,收拾东西,卖了宅子,走吧!”

    所有人都看向蒲志高,终于安静了下来。

    蒲志高方才开口:“走?往哪里走?用什么走?”

    “用船走啊,上船就走。”

    “那些船,你们还上得去吗?”蒲志高问着。

    众人面面相觑,回想起了上船的那些军汉,回想起了码头上到处巡逻的铁甲与衙差。

    众人似乎明白过来了。

    “爹,咱们杀出去!”

    “杀出去?”蒲志高摇摇头,又道:“不要再说胡话了,出海一趟,刚回来,都去洗漱一下,吃点酒,休息休息吧。我有打算的。”

    “爹,咱们真的不必受着鸟气,泉州好是好,但若是这般被人欺辱,那还不如去占城。”

    “闭嘴,不准再说这种话语了,都滚出去。”蒲志高起身大喊。

    众多年轻的波斯汉子,一个个面带怒意,慢慢退去。

    又过得月余,八十多艘大船出现在了海湾之上,带回来了各种香料,精美的金银器,地毯,毛皮之物……

    许多平常农忙的普通百姓,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去码头上赚些外快了,无数的人涌向码头,开始卸货。

    甘奇也亲自到得码头之上,还带来了三四千号军汉官差。

    甘奇等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棉花,一样是占城稻。

    没有让甘奇失望,一箱一箱的棉花籽,一筐一筐的稻谷,都摆在了甘奇面前。还有许多成品的棉花,也成了货物被贩运到了泉州,甘奇直接花钱都买了下来。

    这两样东西,甘奇等了大半年,有了这两样东西,甘奇就可以随时回京了,回京去加官进爵。

    甘奇也准备依托这两样东西发比大财。不过钱都是小事。

    甘奇心情有些激动,已然开口吩咐:“史将军,速速把这些东西带回衙门里,好好看守,不能有一点闪失。”

    史洪磊不知这两样东西的贵重之处,却也知道事关重大,躬身得令,吩咐军汉装车带回。

    得了这两样东西,甘奇也就不再码头多留了,船只之事,自然有人去做。蒲家所有的船,皆要先行扣押。

    晚间酒宴,自不用说,甘霸把沿路的所见所闻,慢慢讲给甘奇去听,哪里的土人会吃人,哪里的土人喜欢吃人头,哪里的土人能造出巨大的独木舟,哪里的土人能潜入海底十几丈捕鱼。

    甘奇是听得津津有味,还专门教人执笔记录,这也算重要的资料,留给后人也有莫大的用处。

    第二天大早,甘奇穿戴整齐出门,直奔蒲家而去。

第四百零七章 都是良善人

    蒲家大宅的大厅之内,济济一堂。

    甘奇带着一队铁甲走了进来,迎接他的是所有人不善的目光。

    甘奇脸上却还有和善的笑容,铁甲左右散去,站在大厅廊柱旁边,只有周侗与甘霸贴身在甘奇身边。

    甘奇直接走到正中落座,开口笑道:“今日人都到齐了吧?蒲氏人丁兴旺啊!”

    蒲志高起身见了一礼,然后落座,挤着笑脸答道:“回相公,人都到齐了。”

    甘奇左右看了一下那些怒目而视之人,还笑了一语:“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蒲志高立马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呵斥道:“还不快给相公见礼?”

    满座几十人,不情不愿站起来拱了一下手,连稀稀拉拉的拜见之声都没有,又各自落座了。

    甘奇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轻慢之感,反而抬手笑道:“不必多礼。”

    然后甘奇再道:“蒲掌柜,你们这价钱可商量好了?我也好把钱给你们送过来不是?”

    “回相公话语,大家正在商量此事。”

    “哦?正在商量?那也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听听大家的意见,我这人向来不把钱放在眼里,只要诸位能满意,价格高一点也无妨,也免得你们争执不下。”甘奇是真的和善。

    蒲志高眉头抽动了两下,环看了一下众人,又道:“相公放心,今日定然商量一个结果出来,这里有些吵杂,相公不若明天再来如何?”

    “不必,既然来了,那就把事情定妥了,免得我再跑一趟,明天我就差人把钱送来,不知大家满意的价格是多少啊?”甘奇不是来得巧,而是挑着这个时间来的,因为他知道蒲家所有人正集合在了一处。

    蒲家人,在海上也是无人敢惹的硬茬,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受不得这种鸟气,忽然起身怒道:“甘奇,你不必在此假惺惺做个好人,我蒲家没有哪个不想杀你而后快!”

    这句话一出,蒲志高面色大变。

    “什么?”甘奇掏了一下耳朵,做足了恶人的姿态,说道:“杀本官?造反?本官乃朝廷五品命官,你却敢直呼本官大名,还敢当面威胁本官性命。来,到本官面前来,再说一次。”

    “相公,小泼皮不懂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小人之后一定严加惩戒,相公息怒……”这是蒲志高的话语。

    甘奇摆摆手:“没事没事,本官想来宽厚,只是刚才没有听清楚,叫他出来当面说一说,也好让本官能自省吾身,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怕你吗?我蒲洋,那也是说一不二的汉子,到哪里也受人敬重的,你如此欺人太甚,我蒲洋岂会向你这个狗官卑躬屈膝!”

    甘奇此时才搞清楚刚才那句喊打喊杀是谁说的,抬眼望去,笑道:“倒也……倒也是条好汉!”

    “滚出去!”这是蒲志高怒斥之语。

    甘奇却不管蒲志高说什么,而是抬手招了招:“来,近前来说话,咱们辩个道理。”

    蒲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此时看了看蒲志高,又看了看甘奇,真就迈步从人群里出来了,抬手一指:“你道我真怕你不成?辩道理,你这狗官有何道理?”

    甘奇也站起来了,还有笑脸,回头看了看蒲志高,问道:“蒲掌柜,我真没有道理吗?”

    蒲志高听得甘奇这么一问,他没有答话,兴许他真的以为甘奇要辩什么道理,兴许他只是在讨好奉承的话语说出口之前犹豫了一下。

    此时,甘奇的手放进了腰间的牛皮袋子里。

    嘎啦,击锤已起。

    “嘭!”

    一团青烟,一声嚎叫,一个强壮的身板,倒地而去,鲜血四溅。

    倒地的自然是要与甘奇辩道理的蒲洋,此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眼睁得大大,瞳孔不断扩散,身体还在剧烈抽搐。

    这一幕,太过突然,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甘奇的话音传来:“这个道理,明白与否?”

    满场几十蒲家汉子,全部站了起来,所有的眼神看向甘奇。

    “狗官,你竟敢杀人?”

    “狗官,血债血偿。”

    这一瞬间,又有不断的哐啷之声大作,一队铁甲不多,二三十人,皆是拔刀出鞘。

    甘奇也不理会这些,然而又把手伸入了皮袋之中,拿出一个不长的铁条,用有布团的一条捅进枪管之内,清理着枪膛。黑火药就是麻烦,每开一枪都要清理一遍枪膛里的残留物。

    愤怒的蒲家人,一个个从座位而出,就要往甘奇身边涌去。这些汉子,在海上那也是杀人如麻的人物,身上血性是真不缺。

    蒲志高连忙几步走到甘奇面前:“回去,都回去坐好,不要动!”

    “爹,他把二哥都杀了,你还……”

    “大伯,拼了吧!”

    周侗甘霸两人,早已到得甘奇身边,甘霸提着自己的刀左右指了指:“来,哪个不怕死,来!”

    甘奇又从皮袋之内拿出了一个小牛角,牛角中空,里面装的就是火药,尖头处有一个小盖子,盖子打开,便把火药往枪管里倒。

    甘奇的动作不快,慢慢悠悠,倒了火药捅两下,塞个纸团再捅两下,放一颗铁珠进去,然后再塞个纸团,又捅两下。

    终于弄好了,甘奇开口:“商量好了吗?”

    蒲志高的手臂不断在空中往下压,示意众人不要冲动,此时实在冲动不得,哪怕在这里把甘奇杀了,这蒲家怕也是留不下一个活人。何况甘奇哪里是那么好杀的?满场二十几个铁甲,外面想来还有更多。

    死了儿子,蒲志高也只能忍着。

    “甘相公,你要船,我给你就是,给你就是!还请甘相公手下留情!”这是蒲志高说的话语。

    “嗯,这般多好?希尔呢?我今天一并带走。船价,我做个主,二十万贯。”甘奇又慢慢把火枪收回皮袋子,又坐回了座椅。

    蒲志高也满场大喊:“坐下,都坐下,都闭嘴做好。”

    蒲家的汉子,没有人坐,反而一个个把拳头捏得紧紧。

    蒲志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甘奇:“甘相公,小人想求您一句话,我蒲家,在泉州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不作奸,不犯科,好好过日子,自然就是活路。”甘奇如此答道。

    “那好,希尔你带走,只愿你待他好,二十贯我蒲家不要。”蒲志高如此答道,也有一些负气之感。

    甘奇点着头,把茶几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起身:“我在门口等着,把人送出来。钱明天送到,一分不少。”

    说完甘奇起身出门,众多铁甲收刀入鞘,随着甘奇出门而去,警戒的眼神依旧看向众多蒲家人。

    到得门口,甘奇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甘霸在后出言:“大哥,就这个机会,依我看,都杀了自在!”

    甘奇叹息道:“蒲家好汉多啊!”

    “大哥所言何意?”

    “好汉若是没有这么多,倒也罢了,做什么事情,多少要讲点规矩,也要注意一点影响,不能把泉州其他的胡番商人给下坏了。但是这蒲家偏偏就出了这么多好汉,何必呢?”甘奇说的话语有点没头没尾。

    甘霸一时之间没有闹明白,又道:“越是好汉多,越是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好汉。”

    “对,就是这个道理。”甘奇刚才那番话,是一种无奈。

    甘奇今日来,不是真来谈什么价格的,就是来打探一下蒲家的虚实,其实他也把蒲家想简单了一些。因为之前拆塔寺的时候,蒲志高认怂得极快,导致甘奇以为这蒲家不过尔尔,贪生怕死之辈居多。

    但是今日,甘奇知道自己想错了,这蒲家还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反而多是硬汉。若是蒲家没有这么多喊打喊杀的硬汉,而多是那些低眉顺目的人,倒也好说,大家都好说。

    甘奇此时也没有必要立马再下狠手,因为直接下狠手也是有连锁反应的,泉州的繁华,主要靠的还是胡番商人,若是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就把蒲家如何了,其他的胡番商人必然会被吓到,也怕蒲家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

    那么就有许多胡番商人可能大规模离开,这就会打击泉州现在繁荣的经济贸易。

    所以之前甘奇对于蒲家,还是想用柔和一点的手段来慢慢打压的,一步一步来,慢慢找借口找理由。

    温水煮青蛙的计策,有些不太妥当了,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甘霸见得甘奇认同了他的观点,又道:“大哥,那我带人杀进去?”

    甘奇摇摇头:“不必……如此就杀进去,到时候满城胡番都要跑光,还得要个谋划,合理合法。”

    “大哥,我早就烦透泉州这些胡番了,跑光才好,也省事了,一了百了。大哥,让我杀进去吧。”甘霸又道。

    甘奇看着甘霸,笑了笑:“还得指望这些人赚钱呢,怎么能都吓走了?不能太意气用事。”

    “咱们自己有船有人,怕什么?”甘霸又问。

    “咱们的船,以后多是不会远走西洋的,得留在大宋附近,用大用处。这远走西洋的贸易之事,暂且还是要多靠这些胡番之人。”甘奇如此解释着,也是帮着甘霸思考,真正要独当一面,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

    生意这种事情,还是得靠生意人,全靠自己一个人,那是不现实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来大哥是有定计,反正大哥谋划的事情,总是妥当的,我照着吩咐行事就是。”甘霸兴许不太喜欢多用脑。

    甘奇倒也不气馁,这世间没有几个人是傻子,甘奇知道自己只要慢慢潜移默化,甘霸迟早也是一个真正动脑的人。

    蒲希尔被送出来了,直接上了车,哭哭啼啼的。

    甘奇也上了车,蒲希尔泪眼婆娑,开口问道:“甘相公,你为什么要杀我二哥?”

    甘奇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一幕,说道:“他要杀我,我自然要先动手杀他。”

    “那你为何又还要我?”蒲希尔这一刻的纠结与心碎,旁人是难以感受得到的。

    “因为你是我的人。”

    “我兄长们说,你要把蒲家赶尽杀绝,是不是真的?”

    “若是你那些兄长们一个个还要对我喊打喊杀,我自也不会客气。”

    “就不能好好的和平相处吗?”这小姑娘的内心,依旧带着天真。

    甘奇沉默了。

    “相公,夫君,就真的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我的兄长都是好人,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也不一定,他们杀起人来,想来也是不眨眼的。”

    “我兄长们才不会杀人,相公你一定是误会了,相公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甘奇低头看着小姑娘,这小姑娘还真以为他们蒲家就是简简单单的良善商人而已。却不知这大海上,能积攒下这份大家业,怎么可能手中不沾鲜血?

    大海是什么地方?大海就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地方。别人没有约束,你也没有约束,你不狠,别人也会狠。你不狠,早已成了大海中的鱼食,还谈什么家业?

    那些蒲家硬汉,若不是在大海上纵横来去,嚣张惯了,今日岂能这般硬气?还要打要杀的?

    良善人家,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嚣张的人?

    这姑娘太天真。

    “许是我弄错了吧,只要以后你的那些兄长们不再作奸犯科,老实本分,自然不会再出什么问题。”甘奇如此安慰一句。

    “嗯,我兄长都是良善人,相公以后就会知道了,他们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商人,都是赚的辛苦营生,一定不会作奸犯科。”

    甘奇给了一个微笑,表示认同。只是心中不免也有些悲哀,许多事情,对于这个天真的姑娘来说,一定是难以接受的。

    却又是甘奇不得不做的。

    甘奇把她带回去,兴许就是想把这种伤害降到最低,甚至也是把她保护起来,但是再如何降低,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小姑娘给甘奇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兄长不会作奸犯科,都是良善人。

    甘奇心中却在想怎么让这些人作奸犯科,然后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借口去动手。

第四百零八章 准备回京,女儿,祥瑞,韩琦

    有时候回想起来,处理泉州这一摊子事情,总共还不到一年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操之过急了。

    操之过急,就导致许多事情会陷入一种不是那么让人舒服的处境里。

    张淑媛与春喜安排着蒲希尔的住处,甘奇坐在后衙的院子中,自己给自己扇着风。

    若是不与蒲希尔发生这么一段,兴许甘奇的内心之中定然是毫无波澜的。但是蒲志高也定然不会这么快搬入泉州城,想要解决蒲家的事情,还得慢慢来。

    但是甘奇又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在京城出发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两年之内必须要回京。

    为什么两年之内必须要回京?因为甘奇知道包拯的人生快走到尽头了,赵祯的人生也快走到尽头了。当包拯去世的时候,甘奇在朝中再也没有了护身符,一切都要靠自己。

    两年之内一定要回京,不仅要回京,还要加官进爵,如此才能面对未来的那些大变局。

    所以这泉州之事,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搞定泉州官场,安排好泉州的贸易环境,把泉州的生产建设打好基础,还好解决好泉州的胡番问题,永绝后患,更要为未来大宋的海军奠定好基础。

    一旦甘奇回京了,再想到泉州来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甚至甘奇也知道,哪怕自己要走,这新知州接任的事情,他还要插一手,安排好。

    这个大宋,需要一点点的改变,泉州作为甘奇第一个选择的改变之地,是最合适的地方,天高皇帝远,没有几个人在意这里,有什么变化,一时之间也引不起什么风浪。

    工厂这种东西,其实已经在甘奇的手中出现了,青阳铁场就是试点,将来泉州便宜的铁器,会向全国倾销。

    为何泉州的铁器就比别的地方便宜呢?因为生产规模大,成本自然就会降低。更因为劳动力几乎不要钱,连劳动力的命都可以不当回事。所以泉州的铁器,自然比全国任何地方的铁器都要便宜,想怎么倾销就怎么倾销。

    其实这些,就是资本主义了。

    这个泉州,会源源不断给甘奇提供巨额的资金,也就是巨额的资本。

    甘奇急着回京,如果不出意外,此时他的亲生孩子已经出生了,但是甘奇此时却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消息还没有传到泉州。这些私人的事情,也是让甘奇迫切回京的原因。

    京城里还有一个死对头韩琦,韩琦显然是不可能让甘奇回京的。

    甘奇想要回京,想等着朝廷调动升官什么的,这条路暂时是不可能的,朝会之上有韩琦,甘奇想都不用想。

    所以甘奇得自己想办法回京去,能绕开当朝首相的办法。

    一切都不能拖,所以蒲希尔才会成了甘奇的女人。

    但是蒲希尔又是那么的天真,这个天真让甘奇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些纠结。

    心狠手辣,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甘奇会不会有一点点痛苦之感?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甘奇就算有痛苦,也不会表露出分毫。

    拿着蒲扇的甘奇起身,到得前衙,召来史洪磊与甘霸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

    交代完事情之后,甘奇开始写奏折。

    今日的奏折,写得有些夸张。

    因为甘奇要献祥瑞,并把祥瑞用各种词汇去夸赞。

    比如:上天恩赐之物,保万民不再受饥寒之苦,幸而得之,乃天子仁厚之恩以感上苍……福披苍生,天朝永固,万年不朽……天子寿命,既寿永昌,祥瑞在此,以为见证……

    说来说去,就是把皇帝的仁厚夸得个天花乱坠,然后甘奇要亲自入京去献祥瑞。

    祥瑞是什么?自然就是棉花与占城稻。

    这两种东西,用处极大,但也其实并不能保所有人不受饥寒之苦。

    甘奇竭尽全力去吹嘘,也有夸大的嫌疑。

    他就是要入京,拿着这两样东西,到皇帝那里去立下大功劳。

    祥瑞这种东西,中国的朝廷,中国的皇帝,都信,历朝历代都层出不穷。

    连长颈鹿都是祥瑞,说是麒麟兽现世。甘奇这两样,比长颈鹿可有用太多了。

    奏折发出去了。

    当甘奇的奏折到得东京汴梁城的时候,在泉州的甘奇也接到了东京来的信件,赵宗兰生了,生了一个女儿。

    甘奇高兴非常,信是赵曙亲笔,只是信中的言语还颇有悲感,甚至还有安慰甘奇的意思在里面。

    为何会这样?因为这个时代,生儿子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生了女儿,要安慰一些失望的爸爸。

    但是甘奇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甘奇立马回信一封,把自己的高兴开心都写在信中,这也是在安慰赵宗兰。

    东京皇城里的赵祯,也终于见到了甘奇的奏折,但是甘奇的奏折里卖了个关子,天花乱坠一通夸,就是不说祥瑞到底是什么玩意。

    奏折是通过包拯的手递上去的,赵祯看完之后,也把奏折给包拯看了一遍,然后赵祯问道:“包卿,还真有这般的祥瑞不成?”

    包拯看得也有些尴尬,甘奇一通吹,在包拯看来也吹得有些过了,哪里有一样东西能保万民不受饥寒之苦的?

    所以包拯说话有些没有底气:“莫不是甘道坚去了泉州这些时日,从别人那里学了这些夸大其词的毛病?”

    这真是亲生的好座师,不帮着甘奇吹,反倒给甘奇先托个底,不能让皇帝真的有那么大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怕甘奇收不了场子。

    赵祯反倒笑道:“倒也不一定,甘道坚其人,朕还是了解的,不是那般盲目吹嘘之辈,想来他要献的这个祥瑞,还真是古往今来少有的东西。”

    包拯见得赵祯真的起了这么大的期望,连忙说道:“许是他年纪太小,没有真正见过世面。”

    “诶,包卿,哪里有你这般当老师的?被人的老师都是想方设法抬举着,你倒好,非要拆他的台子。朕倒是要看看,看看他甘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赵祯对甘奇,是真的喜欢,因为甘奇帮他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了。

    包拯连忙又道:“陛下可不得听他胡言,到时候失望了,也是不美。”

    “失望了就失望了吧,朕这一辈子,失望的事情多了去了,包卿的心思朕知道,一个小小的祥瑞,朕还能失望到哪里去?不会怪罪他的。”赵祯这一辈子,真的就是失望的一辈子,赚钱赚不到,节约也节约不了,打仗要输,割地赔款,改个河道,把河北淹成了大海……

    还有什么失望不能接受?

    赵祯把甘奇当后辈看待,所以也懒得去失望了。

    听到这里,包拯才放下心来,说道:“本一直觉得他年少老成,偏偏忽然又浮躁起来了,老臣当好生教导他一番……”

    赵祯也只是笑着,他倒是乐见其成,也盼着甘奇真正成才。

    赵祯转换了一个话题,又道:“甘奇所奏,泉州开设市舶司衙门的事情,倒是务实之举,可以允之。”

    包拯答道:“他奏的这件事,还算不错,泉州既然船多,便也该有个专职管事衙门。若是奏折之中单单只奏这件事,老臣倒还觉得他为官勤勉。偏偏还弄个什么祥瑞,把正事放在最后,几句话带过了。浮躁得紧。”

    自家的儿子自己打,自家的学生自己骂。

    “包卿也不必如此苛刻,甘道坚也还是办着正事,二十岁出头,能做到这般,已然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了,包卿当宽厚一些才是。”也不知为什么,包拯骂着甘奇,老皇帝反倒一切挺好。

    也不知是包拯有这个政治水平,还是因为包拯就是这个性格。有些事情,看似在退,其实是在进。与其皇帝各种怀疑各种问,不如包拯自己一通骂。

    “年少不是理由,为人处世,以小见大,定要严格教导,不可使其走上歧途,到时候悔之晚矣。”包拯接着骂。

    老皇帝倒是笑得开心,摆摆手:“包卿少怒为好,劳烦包卿先去把泉州市舶司的事情安排一下。”

    “老臣告退。”包拯黑着脸退去,出门了,还喃喃自语:“浮夸好大,喜功急进,不是好事啊!”

    泉州城也有事情发生。

    有几个汴梁口音的汉子,忽然鬼鬼祟祟到了泉州城,又鬼鬼祟祟到了蒲家门口去敲门。

    “何人?”守门的小厮开口问着这几个人。

    领头的那人开口说道:“我等乃是汴梁来的,有要事寻你家主人,速去禀报,事关重大。”

    还真是汴梁口音,小厮不敢怠慢,把几人请入前厅落座,然后回头去禀报。

    蒲志高带着一脸的疑惑出来见人。

    几个汉子也不起身,只是坐着,开口便问:“你可是蒲志高?”

    “我是,不知几位寻我有何事啊?”蒲志高自然是想不通,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大宋京城的任何人。

    “去了左右,我有要事与你详谈。”这领头之人威势不小,说起话来,也极为托大。

    蒲志高转头把厅内伺候的人都挥退,再道:“说吧,有何事?”

    “我家主人乃东京大人物,托你办件事。”

    “这……这个,小人……”来人的话语有些突兀,蒲志高也难以回答。

    “不必多想,你先看看这封信。”领头之人把一封信交到蒲志高的手里。

    蒲志高把信读完,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为何你们家主人偏偏把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我?”

    “呵呵……这天下之事,哪里有我家主人不知道的?我家主人欲除之而后快,自从甘奇到得泉州来上任,我家主人就一直关注着泉州之事,如今你与甘奇如此深仇大恨,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这是领头之人说的话语。

    话语说到这里,事情也就清楚了,是东京有人托付蒲志高除掉甘奇。

    “敢问你家主人是哪位?”蒲志高开口问道,这种要抄家灭族的事情,他哪里敢轻易答应?

    领头的汉子皱了皱眉,忽然拿手指在茶杯里沾了一点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韩”字,然后说道:“出于我手,止于你口,不可为第三人道也。”

    韩字,蒲志高认识,但是他一时之间还没有闹明白到底是谁,心中还在想着,东京的官员他没有见过,更不认识,但是一些很有名的,他倒是听说过的。

    韩?韩琦?

    不可能,韩琦乃当朝首相,怎么可能与甘奇有什么深仇大恨?

    蒲志高闹不懂,没有说话。

    “我家主人也不会让你白白冒险,钱财给二十万贯,还让你的船只进大江与两淮,畅通无阻。”这是给好处,大江就是长江,两淮便不用说。意思就是给蒲家好处,可以让蒲家的船直接进内陆,甚至是江南。这是大好处。

    蒲志高是真闹不懂“韩”到底是谁,试探着问了一句:“莫不是当朝韩相公?”

    “慎言,不可乱语。”领头之人略带呵斥。

    蒲志高吓得脑洞一轰,真是韩琦?这怎么可能?

    当朝首相要杀一个五品知州?

    这不可能吧?

    “怎么?你不想办?”

    “容小人细细思虑一番,容小人谋划一二,谋划一二……”蒲志高如此答着。

    领头的汉子已然起身:“好好思虑,好好谋划,明日钱就送来了。我会暂时留在泉州城里,等你消息。你也当好好想想,此时若是给我家主人办成了,好处可不止这一星半点。”

    说完领头之人出门而去。

    蒲志高跟在身后送着,再回厅内,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种事情,出乎了他的认知范围。

    要说杀甘奇,这也是解决蒲家如今困局最直接的办法,但是蒲志高之前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甘奇在泉州心腹众多,就算把甘奇杀了,甘奇那些心腹也知道定是蒲家所为,这蒲家哪里还能有一条活路?

    但若是背后有了一个朝堂相公,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只是蒲志高还是不敢相信这些事情,他甚至想去相信今天的事情是真的,却也不免还是觉得谨慎为妙。

    韩琦与甘奇有仇怨?

    是真是假?

    蒲志高急迫的需要证实这一点,这一点非常重要。

    泉州的衙门里,刚刚知道自己当爸爸的甘奇,正在激动之中,张淑媛也在安排着酒宴庆祝。

    深夜,一个汉子趁着夜色走进衙门里,甘霸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了,在甘霸的带领下,这个汉子任何人都没有碰上,直接就见到了甘奇。

    “一路辛苦了。”这是甘奇见到这个人的第一句话语。

    “大哥,我不辛苦。”汉子答着,脸上还有激动之色。

    “汴梁的生意都挺好?”甘奇又问。

    “大哥放心,我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汴梁的事情也辛苦你了。”

    “大哥不必说这些,这都是我狄咏应该做的。”原来这个汉子是狄咏,刚刚从京城快马加鞭而来。

    甘奇点点头,又问:“事情都办好了吗?”

    “办是办了,就是那厮并不那么相信,明天先把钱给他送过去,他若是还不信,大哥得想想办法。”狄咏如此说道。

    “不必着急,他自己也会去打听的,明日你先把钱送去,再给一些暗示,他会自己想办法去相信这件事情。”甘奇如此说着,胸有成竹。解决有深仇大恨的甘奇,是蒲志高的梦想。攀附权贵也是蒲志高的梦想。把生意做得更大,发展出更大的势力,还是蒲志高的梦想。这些梦想合在一处,对于蒲志高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原来,今天白天去蒲家的汴梁汉子,竟然是狄咏!

    甘奇走之前,蒲家的事情必须解决。倒也不至于满门杀尽,但是甘奇要让蒲家人再也看不到大海。

第四百零九章 猪狗之智,不足为伍。

    从京城来的韩琦心腹狄咏,第二天再一次到得蒲家大宅之中,随他而来的还有二十万贯钱。

    蒲志高这一次姿态极低,如以前他面对甘奇一样,躬身拱手:“小人恭候多时了。”

    狄咏姿态却很高,一直把头微微扬起,落座之后抬手一挥:“二十万贯,拿钱办事。”

    “小人倒是愿意办这件事情,甚至不要钱也愿意办,只是小人心中还有担忧……”蒲志高开口说着这般话语,他心中谨慎非常,因为他还没有收到消息。

    蒲志高并非没有自己的官方消息来源,在泉州,本就有涂丘等人,乃至泉州下面一些官员,都收过蒲志高的好处,只是如今泉州这些官员一个个谨慎非常,所有人都再也不敢与这些胡番商人见面了,生怕收受贿赂的事情被人发现,弄得个涂丘那般的下场。

    不过蒲志高若是想在泉州打探一些什么事情,不涉及利益关系,他也有这点脸面。即便泉州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他还有另外渠道,那就是广州,广州的许多官员,与蒲志高关系极好。

    只是泉州去广州还有一段距离,即便是走海路快速而去,也不是一天两天。

    反正在蒲志高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他是不敢轻易相信韩琦要杀甘奇这件事情的。

    这也是甘奇不着急的原因,只要蒲志高有官方消息来源,甘奇与韩琦之间有仇怨的事情,蒲志高就一定能打听得到。因为这件事情,一两年前在汴梁就人尽皆知了,甘奇每天上朝怼韩琦,变着法与韩琦过不去,哪怕是汴梁的学生士子,都知道甘奇与韩琦不对付。

    如今一两年过去了,不论是泉州还是广州,或者两地附近的州府,总有从汴梁来的官员,因为这天下的官员,都得从汴梁来。

    甘奇又是那京城里的风云人物,韩琦更是当朝首相。这种事情,只要真的有心去问一问,自然就能打听得到。

    蒲志高是想拖一拖时间,等到自己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再作决断。真要做了决断,什么二十万贯钱,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狄咏听得蒲志高的话语,却发怒了,一拍桌子,说道:“我家主人给出去的钱,岂能有收回之礼?你若不收这个钱,我又如何交差?我又岂能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办事?”

    蒲志高倒也没有想到狄咏会是这么一个反应,连忙解释道:“上差息怒,小人本就与甘奇有深仇大恨,杀之而后快,做这件事,岂能收钱?这二十万贯,就当是小人孝敬上差……”

    这蒲志高是真会来事,直接就说这钱孝敬给了狄咏。

    不想狄咏更是大怒:“我立了功,主人自有赏赐,哪里需要你孝敬什么?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若是这般中饱私囊之辈,主人岂会如此信任于我?你不收这钱,莫不是想推脱?”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收钱就是,小人只是觉得上差办事辛苦而已,上差海涵则个。”蒲志高习惯性用金钱开路的这个套路了,忽然吃了瘪,却又莫名对这件事更信了几分。

    眼前这位上差,还真不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还真是一个办大事的人。这样的心腹亲信之人,与宰相的身份,倒是匹配的。

    “你适才说还有担忧,担忧何事啊?”狄咏又问一语。

    “小人担忧……唉……小人就是担忧……”蒲志高有些说不出口。

    狄咏勃然大怒:“你莫不是不信我?不信我家主人?”

    还真被狄咏说中了,蒲志高就是不敢轻易相信。但是蒲志高却不能直接表达,而是说道:“上差误会了,小人担忧的是那甘奇身边心腹不少,都是精锐的铁甲军汉,若想谋之,怕有个万一,便是万劫不复……”

    “哼哼……”狄咏听得冷笑几声,才道:“又想报仇雪恨,又怕死,倒也是笑话……”

    “非是怕死,实在是家族所系,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不敢轻易冒险。”

    “哼……说到底还是怕死,也不知我家主人为何偏偏就看上了你这般不中用的东西,我之前就与主人说了,此事算不得什么,我一人就办下了,主人却偏偏要我联络你,说是有人接应好办事,此时看来,当真是个笑话。”狄咏傲气非常。

    蒲志高也是愣了愣,面前这个人,长得极为俊秀,天下少见的美男子,也是因为这张脸面,看起来就不像普通人家,所以最初蒲志高对狄咏还是比较客气的。

    但是这么一个美男子,说他一个人就能杀了甘奇?

    蒲志高哪里能信?面前这个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一个提刀杀人的汉子,更不像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反倒像是个读书的文弱之人。

    蒲志高疑惑是疑惑,口中却道:“上差误会了,上差误会了,我蒲家的汉子,那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视死如归之辈,武艺也是顶尖,深仇大恨当前,岂能怕死?”

    “是吗?”狄咏一副不屑的表情,然后带着不屑的笑语又出:“身经百战?视死如归?武艺顶尖?笑话……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语……”

    蒲志高看着狄咏不屑的模样,有些着急起来,他知道,可万万不能让狄咏觉他们蒲家是没有价值的人,蒲志高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有用,开口说道:“上差若是不信,小人便叫几个家中好手出来让上差看看,也让上差知道,你家主人可没有看错我蒲家。”

    蒲志高也是难,一边要讨好着,一边要拖延着,一边还要派人去打听许多消息。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蒲志高是真的难做。

    “是吗?”狄咏阴阳怪气一语,抬手招了招:“瞧瞧也好……”

    蒲志高转头出了大厅后门,不得片刻,叫进来七八个蒲家的汉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波斯汉。

    狄咏依旧是一脸的不屑,还有阴阳怪气的语调:“就这几个货?”

    蒲志高这算是受尽了屈辱,也带着一种证明自己的气势,点头答道:“这都是小人家中的好手,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十,上差要不要看看他们耍弄一番兵刃?看看气势如何?”

    “耍弄什么兵刃,看什么气势?街头去卖艺吗?来,都往我这里来,我数一数啊,一、二、三……七、八,八个,今日你们八个,若是能把我撂倒在这大厅里,那便勉强算是条汉子。”狄咏一直带着不屑,他今天装逼是彻底装到位了。

    “小白脸,你说什么呢?”说话的人,是蒲志高的侄子蒲海,他进来是进来了,还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就被人鄙视了,自然要出言反击。

    狄咏怒目一瞪,像是演戏一样,撩了撩衣摆,一字一句:“爷我平生,最恨别人说我是小白脸,长得俊秀有错吗?啊?你们一起来,今日爷好生教训一下你们。”

    蒲海是蒲志高口中身经百战、视死如归的好汉,岂能见得有个小白脸在他面前这么装逼?

    蒲海捏拳就起,一跃而去。

    蒲志高岂是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他也知道不能真把狄咏给打坏了,连忙开口大喊:“海儿,可不得伤……伤……伤……”

    伤什么?

    伤不下去了。

    因为就在蒲志高说话的时候,只见空中一个人影飞旋起来,一条腿如残影一般扫过,然后闷响一声,蒲海刚跃出去的身形,已经轰然倒地,砸得地面都在作响。

    而那个小白脸,竟然如没有动过手一般,依旧用鼻孔看人,口中还有一语:“一起来,莫要浪费时间。”

    这一切都在瞬间。

    蒲志高口中的“伤”字也停住了,吞了吞口水,莫不是这个长相俊秀的上差,真的……

    “啊……你竟敢伤我海哥!”

    “上,打死他。”

    “欺上门来了,打,一起上!”

    “*&%……”这句可能是波斯语。

    七条汉子,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拳脚并起,大厅虽大,但是打起架来,也就不大了。

    七个人一拥而上,蒲志高又是一声大喊:“点到为止,这是贵客,不可真的伤了人。”

    这回蒲志高的话语倒是说完了,因为狄咏第一时间竟然是后退。

    对面七人一拥而来,狄咏经验丰富非常,后退是最佳选择,因为后退,就能让追过来的敌人分出一个前后,分出了前后,狄咏就不会面对四面八方的拳脚。

    狄咏是连连后退,七个汉子自然急忙去追,眼看就要退出大厅之外了,有人着急大喊:“小白脸,不要跑!”

    狄咏也不管,直接就退到了门外。

    一个汉子一马当先而去,跨过门槛,抬腿飞踢。

    不曾想,那个刚才还在逃跑的小白脸,忽然脚步一止,微微矮身,竟然挥起拳头来迎,身形快若闪电。

    飞踢的腿,从小白脸的头顶掠过,但是小白脸的拳头,却直接轰在了飞踢之人的腿根处。

    “啊!”一声惨叫,飞踢之人只感觉剧痛非常,落地翻滚了好几圈之后,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是打在了命根之上,而是腿根内侧,幸好幸好。

    他连忙想要爬起来再战,却是如何也爬不起来了,有一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了。他只有抬头大喊:“打,弟兄们打他!”

    “走你!”

    “还有你!”

    “去你的!”

    “你还想爬起来?”

    狄咏主动后退,出大厅到院中,只因为院子大,闪转腾挪的余地也大。

    第一时间没有把狄咏包围起来,又到了院子中,战神狄青之子狄咏,再也没有了失败的可能,七人之中,完全没有一合之敌。

    蒲志高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蒲家子弟一个一个被击倒在地,左右翻滚,惊愕得张开嘴巴,不知说什么是好。

    待得蒲志高反应过来,他终于知道说什么了:“上差息怒,上差息怒,手下留情啊,这都是小人的子侄,伤不得,伤不得啊……”

    “最后一个,走你!”

    漂亮的回旋踢,精准击打在侧脸,最后一人倒地,狄咏站得笔直,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掸着衣角的灰尘,然后把鼻孔对着蒲志高,不屑冷笑:“哼哼……不中用的货色,主人这回是真看走眼了。”

    满地的哀嚎,不服气的眼神,说不出话语的嘴巴。

    蒲志高到得院中,左右驱赶着:“滚,丢人现眼的东西,都滚到一边去。”

    众多丢人现眼的东西,连滚带爬滚到一边去。

    蒲志高换了一个大笑脸,带着谄媚与狄咏说道:“上差息怒,未想上差武艺如此高强,这世间只怕难寻敌手。”

    “非也,这世间能胜我之人,倒也还有几个。往后兴许你还见得到。”狄咏这个傲娇,应该是有导演指导过的,否则他不会有如此演技。

    “上差,你可别看他们武艺稀松,其实都是血性男儿,视死如归不在话下,定能帮衬上差办成大事。”蒲志高有些慌了。

    狄咏今天,是换被动为主动了,也是甘奇高明。与其让狄咏好似求着蒲志高办事,不如把事情翻转一下,让蒲志高慌张一下,求着狄咏办事。

    这就是谋事的技术。

    狄咏摇着头:“帮衬?到时候还成了累赘。有我在此,甘奇狗命,手到擒来。”

    “上差可万万不能小看了小人,韩相谋事定是滴水不漏的,韩相所言,有人接应方才稳妥,小人定然不敢有负韩相之托。蒲家敢死之辈,几百之数,定能保此事万无一失。”蒲志高这是真慌张了,机会就摆在眼前,抓不住,一辈子就没有了翻身的余地。若是甘奇就这么死了,蒲家十有**还要背黑锅。

    狄咏立马勃然大怒:“你这厮,胡说八道个甚呢?你莫不是想死不成?”

    蒲志高此时才知道自己失言了,立马大拜一礼:“小人胡说八道,小人胡言乱语。”

    哪里胡言乱语了?蒲志高竟然直接说出了“韩相”二字,这可犯了大忌讳。

    狄咏摇着头:“猪狗之智,不足为伍!钱,我带走,此事与你无关了,但有一字一言乱说,教你蒲家鸡犬不留。”

    说完狄咏就要往外走。

    蒲志高连忙到前拦住狄咏,拦也是不敢拦的,唯有躬身大礼挡在狄咏面前,口中说道:“上差救命,上差救命啊,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帮助上差完成大事,定教上差全身而来,全身而走,不留一点痕迹……上差想想,杀人是小事,不留痕迹才是重中之重,主人想来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需要接应之人,小人可保此事无虞。”

    蒲志高真的智商在线,把韩大相公的谋划理解得如此透彻。

    “嗯?”狄咏假装思索了一下,脚步停在当场。

    “上差,主人定是如此想的,所以才让上差来联络小人,小人可出死士……以声东击西,让上差有最好的机会动手,小人可出人手,接应上差出城,小人还可安排识得航道的船工,带上差直接出海北上,如此定然就不会被沿路盘查捉拿。如此可保万无一失。”蒲志高从来不傻,但他今日的智商,已达到了人生巅峰。

    “哼!”狄咏冷哼一声,鼻孔一扫,抬步又要走,但是口中留了一句:“等我吩咐!”

    说完狄咏已然直奔大门而去。

    蒲志高心中一口大气,终于是出了,内心安定了下来。看着狄咏出门而去,蒲志高忽然心情激动非常,这机会,终于算是抓住了。

    但是蒲志高还有一点点的谨慎,他还想得到一个消息,确保甘奇与韩琦真的在朝堂上势同水火。

    一切,都将如蒲志高所愿。如此的谨慎小心,如此的智商异常发挥,终于要抓住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了,终于在这必死之局中破局而出了。

    只等那位韩相的心腹亲信上门来吩咐。

第四百一十章 智商堪忧

    一切准备就绪了,蒲志高在家里苦等那位韩相的心腹亲信。却又久久等不来,这让蒲志高有些着急。

    蒲志高甚至还派人去寻找过狄咏,只是没有寻到,狄咏仿佛离开了泉州城一般。

    期间,甘奇反倒上门过几次,把蒲志高好一通恐吓,一次比一次态度差。

    这让蒲志高更迫不及待想要对甘奇动手。

    终于,韩相的心腹亲信在深夜里再次上门了,还是翻墙而入,打到了好几个守卫,弄得鸡飞狗跳之后,蒲志高匆匆而来,结束了闹剧。

    这回,狄咏是带刀而来,面色深沉,茶水都不吃,直接开口:“后天,甘奇要去青阳铁场,就定在后天动手,在去青阳铁场的路上动手。明天你把人手化整为零,安排出城。”

    蒲志高有一些激动,这一天终于是等来了,但是他依旧冷静,开口问道:“上差,不知事成之后,主人那里会有什么安排?”

    蒲志高是真的谨慎,这个时候不得不想事成之后的事情了,因为他怕自己到时候还是一个背黑锅的下场,泉州里都是甘奇的心腹,甘奇一旦身亡,这些心腹之人免不了要拿人开刀,蒲家十有**就要首当其冲。

    “怎么?你怕了?怕到时候官府要找你们?”狄咏说道。

    蒲志高这回也不藏着掖着了,点着头:“毕竟小人一家老小都在此处,城内又多是甘奇的走狗爪牙,难免……”

    “哼……不必担忧,只要甘奇一死,漳州知州就会立马接到朝廷调令,赶赴泉州任知州,掌管大局。”狄咏不屑答道。

    “这般……这般就好,那小人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还请上差安排。”蒲志高这回是彻底放心了,漳州就在泉州隔壁,一二百里路,漳州知州赶过来,想来也只需要一两天时间,有官在,甘奇那些心腹也只能听官的,蒲家就彻底安全了。

    狄咏在怀中掏出一张小地图,摊开说道:“你们安排五十个心腹好手,在此处高地埋伏,我已派人打探清楚,甘奇出行,身边会有几十个军汉,二三十个官吏小厮,你们埋伏好,见得甘奇到来,就冲杀而下,只需要一鼓作气把队伍冲散即可,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们管了,甘奇一旦身死,你们该跑就跑,该逃就逃,不要进城,先寻个地方躲避起来。”

    蒲志高看着地图,慢慢点头:“如此,一切就拜托上差了。”

    “此去,一定要是死士!”说完这一句,狄咏又从怀中掏出一大把药丸放在桌上,再开口:“每个人拿一个药丸,此药丸毒性极强,服下之后,立马七窍流血而亡,但有被活捉之人,立马服下,以保万全,这也是为了你们蒲家好。”

    蒲志高看着桌面上的药丸,心中颤动不已,却又摇了摇牙:“上差放心,我蒲家的汉子,都是视死如归之辈,此番派出去的五十人,皆是如此之人,定不会有任何差池。”

    狄咏也不多言,地图也不带,直接起身而走。

    看着再一次翻墙而出的狄咏,蒲志高心中五味杂陈,激动伴随的悲伤。要死士,那些雇佣的汉子显然不堪用,需要蒲家的真正的亲信,有过大恩的,儿子侄子女婿,从小收养的……

    也唯有这些人,才能在这生死关头真正舍命去拼。

    蒲志高岂能不悲伤?

    但这是整个家族的生死关头,又能有什么办法。

    把选好的人全部召集起来,蒲志高亲手发着一颗一颗的药丸,自己也留了一颗,蒲志高兴许也想过那个万一。

    “谋划你们都清楚了,定要成功,不能有丝毫纰漏,我会在家中为你们祈祷,神会保佑你们!此番,你们都听蒲海安排,一定要成功。”蒲志高说着鼓舞士气的话语。

    蒲海起身说道:“大伯放心,我便是死,也要拿了那狗官的命。”

    满场之人,眼神中还真都透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蒲志高很是欣慰,点着头:“生死存亡之际,拜托你们了。”

    说完蒲志高已然是老泪纵横。

    第二天,蒲家的汉子,一个一个出门而去,这个到城东逛一逛,那个到城西逛一逛,然后各自出城,到得城外一个地方集合。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蒲志高还亲自到州衙去见了一次甘奇,给甘奇送了一大笔钱,说了无数的好话,表了各种忠心,希望甘奇能把扣押的船只还给蒲家,让蒲家继续做生意。

    最后蒲志高又见了见蒲希尔,嘱咐蒲希尔在甘奇身边要识大体,要乖巧听话……

    甘奇表现得很满意,也说只等他这回从青阳铁场回来,就会把另外一半的船还给蒲家,还说着要合作一起做生意之类的话语。

    蒲志高回家,沐浴更衣,洗净自己,对着圣城的方向,跪拜在波斯地毯之上,做着礼拜。

    等到天黑,再天亮。

    甘奇骑着马,带着几十甲士,带着大小官吏,出了北城,走在新修好的驰道之上。

    这一次,甘奇是真的要去青阳铁场,临走之前,甘奇也要把青阳铁场的事情安排一下。

    太阳毒辣,许多官吏都坐着车,甘奇却就骑着马,并不坐车,铁甲熠熠,兵刃反光,福建的山,带着清秀,发散着大自然的芳香。

    埋伏地点要到了,甘奇心中清楚非常,还转头示意了一下甘霸与周侗两人,史洪磊也在检查着自己的甲胄皮带。

    甘奇腰间有一柄剑,苏家兄弟送的,另外一边有一个皮袋子。

    山头之上,许多眼睛都紧紧盯着驰道上的那一队人。

    蒲海满头大汗,看着那队人由远及近,紧紧捏着手中早已拔出的刀。

    不得多久,蒲海一声大喊:“冲啊!杀狗官!”

    几十人从掩藏之处乐跃起,蒙着脸,高举着刀,飞速奔下。

    史洪磊早已一声大喊:“敌袭,敌袭,结阵,保护知州!”

    杀狗官!

    满场皆是叫喊之声,车架内的一些官吏,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弃车而下,往路边林子里躲去。

    好在这些刺客对那些官吏不感兴趣,都往甘奇冲杀而去。

    还有人大喊:“堵住道路,不要让狗官的马跑起来了。”

    甘奇反倒停住了马,右手慢慢拔出剑,左手掏出皮袋里面的火枪,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杀官造反,朗朗乾坤,王法何在?”

    一旁的甘霸还有心思与周侗笑道:“周侗,你看大哥,演技了得,堪比咱们家梨园春的祝英台。”

    说完这句话,甘霸立马“哎呀”一声,回头说道:“大哥,你怎么又敲我的头,还拿剑敲,还好我戴了铁盔……”

    “还不去杀敌?”甘奇呵斥一语。

    “大哥,我这就去,他娘的,看我砍瓜切菜!”甘霸大吼一声,口中连连叫喊:“哇呀呀……都让开,让我先杀,让我先杀!都别抢,让老子先杀!”

    一柄巨大的朴刀被甘霸双手举起,朴刀,像是故事里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有一个长长的刀柄,巨大的宽刃。但是朴刀又与青龙偃月刀有一些区别,那就是刀柄不如青龙偃月刀长,倒是刀刃又比青龙偃月刀要大。

    一柄如此的朴刀,至少有三四十斤重,甘霸的朴刀还比一般朴刀要大,可能还超过了三四十斤。

    这种刀,破甲能力其实也一般,因为只要是刀,破重甲能力都不会太强,反而是捅刺的武器破甲能力更胜一筹。但是这柄刀,可以当作钝器来用,砸在甲胄上,那也是骨骼破裂的下场。

    这种刀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砍马,看马腿,跺马头,非常奏效,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砍下整个无甲的马头。

    至于这种刀砍在没有披重甲的人身上是个什么效果?

    甘霸完美的展示了这种场面,巨大的朴刀从一人的肩膀而入,斜向下劈砍,刀刃便从另外一边的腰间而出。

    然后满场腥臭,五脏六腑都暴露在外,肠子不断流出,一具尸首成了两截,上面一半有一只手还能动,下半身也有一只手在动……

    惨不忍睹。

    “杀进去,冲散他们!”这是蒲海的喊声,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人物,就是冲散甘奇面前的这些军汉。

    马背上的史洪磊,拿出一张弓,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羽箭在弓弦嗡嗡声中破空而去,绽放出一丝血花。

    一旁甘奇夸赞一语:“史将军好射术。”

    史洪磊嘿嘿一笑,答道:“知州谬赞,三四十步射中胸膛算不得什么,折都头的射术才叫好,百步之外,例无虚发,堪称百步穿杨。”

    一旁的折克行也连忙弯弓而起,口中大喊一声:“中左眼!”

    话音一落,羽箭果真从一个刺客的左眼射入,射得那人满地翻滚哀嚎。

    “好,折都头果真百步穿杨,着实让人敬佩。”甘奇又夸一语。

    折克行露出一点微笑:“多谢知州夸赞。”

    “顶上去,冲进去!冲进人群里!”蒲海的呼喊,越发急切,一切好像不是想象的那般容易简单,甘奇身边也不过几十人,可偏偏就近不得半分。

    什么身经百战,什么杀人如麻,什么视死如归,真到了战阵重甲面前,一切似乎都是笑话。

    面前长枪林立,进退有度,铁甲厚重。让几十个刺客束手无策。

    真要说破此军阵,其实也简单,若是在西北战场之上,一队铁甲骑士打马飞奔而来,几十步卒铁甲,瞬间就会淹没当场,成了马蹄之下的碎肉。

    或者远处绞盘巨弩齐射,片刻就能把这几十军汉连人带甲钉在地上。

    可惜,在这泉州的驰道之上,这几十铁甲步卒,连撼动都难。

    蒲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口中连连大喊:“冲进去,冲进去!”

    “冲不进去啊!怎么办?”有人问了一句。

    “往前冲,援军马上就到!”蒲海呼喊一语,看着满地兄弟哀嚎,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山头,他相信,援军就在某处伺机而动。

    所以蒲海又喊了一语:“援军马上就来,弟兄们顶住,往前冲!”

    马背上的甘奇,也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山头,笑得有些残忍,开口一语:“打退他们。”

    史洪磊得令呼喊:“变阵,向前冲击!”

    本来如铁桶一般的军阵,忽然成排往前,依旧整齐。

    当这些铁甲军汉往前冲击的时候,长枪带着节奏往前捅刺着,瞬间战场局势就不同了,所有刺客,连地上的兄弟都来不及顾上,就开始往后退去。

    蒲海反倒心情激动,虽然没有把敌人冲散,但是敌人变阵了,不再仅仅围着甘奇,可乘之机就出现了。

    蒲海左右说道:“你们且战且退,我入林子里绕到狗官身后去。”

    蒲海想得多了一些,他甚至上亲手了解了甘奇的性命,他也确信甘奇身后的林子里会有援军马上出来。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大伯蒲志高。

    刺客已经往路边山林慢慢撤退,史洪磊回头问了甘奇一语:“知州,追击吗?”

    甘奇大手一挥:“留十个人即可,其他人都追上去,把他们往山头的另外一边赶!”

    史洪磊点头下马,亲自带人往林子里入。

    为何要把这些刺客往山头另外一边赶?因为山头另外一边,有几百人早已布置好了口袋等候这些人,今日事已到此,又岂能有任何一人能逃出甘奇的手掌心?

    最先后退的蒲海,在林子里飞奔,在道路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绕了过去,直奔甘奇身后。

    即便是看到了甘奇身边还有几个铁甲汉子,蒲海依旧视死如归,因为甘奇没有披甲,只要能把刀砍到甘奇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身上,哪怕豁出命去,今日也不枉蒲家如此死伤惨重。

    从林子里奔过来的蒲海,近前十几步,早已隐藏不住身形,周侗说得一句:“此贼好胆,我去杀他。”

    甘奇摇头:“不必,让他近前来。”

    “我杀了你!”蒲海觉得自己成功在望。

    甘奇稳坐马背,看着蒲海提刀疾驰近前,手中的火枪抬手就发,弹丸精准打在蒲海的右脚之上。

    蒲海应声栽倒,往前翻滚几步,一直滚到了甘奇马蹄面前,甘奇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准头还可以。”

    周侗早已飞踢而来,把蒲海手中的刀踢飞而去。

    甘奇拿起剑,准备扎下去,却又停住了手:“罢了,看在希尔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周侗倒也不多想,抓住蒲海的一条腿,往后拖着,然后去车架那边拿绳索来绑。

    蒲海双眼冒着火光看向甘奇,口中大喊:“狗官,你今日必死!”

    “嗯,你暂时应该死不了,可以看看我到底怎么死!”甘奇答了一语。

    “你想活捉我?休想!”说完蒲海拿出一个药丸塞进嘴巴了,口中放肆大笑:“哈哈……”

    甘奇摇着头,喃喃一语:“智商堪忧,一颗泥丸也吃得这么开心。”

第四百一十一章 良善人与良善人有误会

    蒲海吃下去的那颗药丸,是准备在最后关头自我了结用的,这也是死士应该有的觉悟。

    只可惜这颗药丸是狄咏给蒲志高的,甘奇说是泥丸,倒也没错,主要成分就是泥巴,因为泥巴容易搓成丸,制作起来方便,狄咏一个人,花了一刻钟,就搓出了几十颗药丸。

    药丸的次要成分是通肠胃的猛药。

    通肠胃有什么好处呢?能让一个彪形大汉在肠胃的反复畅通中,成为一个站起来都费力的软脚虾。

    说白,就是拉虚脱了之后好活捉。

    蒲海吃着视死如归的药丸,也不挣扎了,只等死亡的那一刻。

    周侗拿来绳索,一通绑缚,蒲海也不反抗。只是绑缚一完,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蒲海一脸的难受模样,接着噼里啪啦一顿响声。

    周侗连忙捂着鼻子大喊:“大哥,这个贼人吓得屎尿横流了……”

    “扔到一边去!”甘奇一脸的嫌弃。

    蒲海一脸的难受,也接着着大便失禁的事情,直到此时,他还以为这是毒药的副作用,自己不得片刻就会死。

    有蒲海这种想法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

    山头的另外一边,二三十个蒲家汉子被几百军汉围成了一团,军汉们倒也不冲杀向前,反正已是瓮中之鳖了。

    众多蒲家汉子,互相对视着,最先的反应是想冲出去,还没有冲起来几步,就被羽箭射了回去。

    随后众人互相呼喊起来,一双双带着狂热而又悲伤的双眼。

    当第一个人拿出药丸吃下去的时候,便又第二个人也拿出了药丸,接着所有人都把狄咏给的药丸吞下口中,静静等死。

    之后的场面,难以言喻。

    军汉们一脸的嫌弃,慢慢近前……

    也有嘲笑之声:“屎都吓出来了,还学人当什么刺客!”

    甘奇在驰道上等着,也吩咐人到林子里去把刚才那些逃跑的官吏衙差小厮们都找回来。

    一旁的蒲海,一边使劲努力着,一边到处去看附近的山头,在努力的空隙,还会大声呼喊:“狗官,你今日必死!”

    甘奇却还回头对蒲海笑上一笑,以表敬意。

    直到追击的军汉带着一个个的绑缚之人回到驰道的时候,早已虚脱无力的蒲海,才真正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出问题了……

    但是蒲海如何也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对蒲志高深信不疑,哪怕到得这个时候,他也依旧没有怀疑蒲志高。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那些援军是临阵脱逃了?蒲海虽然不知道内中详细,但是他其实猜得到援军是谁,肯定就是那个在家中一个人打到了他们八个人的汉子,武艺如此高强之人,怎么会临阵脱逃?

    蒲海一边努力使劲,一边胡思乱想,慢慢两眼无神,心如死灰。只恨此时,自己为何偏偏还没有死?

    都这么久了,为何还不死?不过蒲海慢慢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全身无力,冷汗直冒,痛苦非常,这应该就是剧毒发作的感受了,蒲海闭上眼,不得多久,死了,还有一个解脱的表情。

    呃……拉晕过去了。

    倒是史洪磊一脸为难到甘奇面前问道:“知州,这般……如何处置啊?”

    史洪磊为何为难?因为俘虏倒是有二三十个,就是一个个臭气熏天,还真不好处置,放车架里,这车架都毁了。

    “都脱光,扔进那边溪水里洗干净,再放进车架里带回去。”甘奇如此吩咐。

    “那衣物呢?”史洪磊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衣物都不要了,入城之后,把这些人都绑在州衙之前,立好告示,让全城的人都来参观参观,也好让人知道刺客是个什么下场。”甘奇杀人诛心,恶贯满盈,低级趣味。他要这蒲家,再也不敢出现在泉州这个地方,再也没有脸面对泉州城的人。

    史洪磊点着头,自去吩咐。

    做好这些事情之后,队伍分成了两批,一批由甘奇带着接着去青阳铁场,一批带着俘虏们回城而去。

    泉州城内,蒲家的大宅子中,蒲志高吟诵着经文,安宁着自己的内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太阳的方位,等候着某些消息。

    直到下午半晌,蒲志高等来的却是如狼似虎的军汉,当军汉冲进这座大宅之时,男女老幼,到处缉拿殴打,整个大宅,一片混乱。

    蒲志高匆忙而出,迎面就见到了史洪磊,开口大喊:“史将军,这般是为何啊?我蒲家这是犯了何罪啊?”

    史洪磊嘿嘿一笑:“杀官造反!”

    蒲志高心中不惊,又问:“杀了何官啊?造的什么反?”

    蒲志高其实是镇定的,他的消息没来,反倒是官军先来了,那就从官军这里打探一下消息也行。至于被抓什么的,蒲志高不着急,只要甘奇死了,只要漳州知州一两天后过来了,蒲家也就安全了,自然就会从牢里被放出来。

    “意图刺杀知州造反,蒲老儿,你莫不是要狡辩?”史洪磊倒是愿意与蒲志高多说几句。

    “知州死了?这与我蒲家何干啊?”蒲志高想问得更清楚一些。

    “嘿嘿……可惜了,知州活得好好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少。蒲老儿,走吧,到大牢里住一住,如何?”

    史洪磊脸上的笑容,已经让蒲志高知道甘奇是真的没死,这一刻,蒲志高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形就往后栽倒而去。

    史洪磊上前几步,只见栽倒的蒲志高手已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药丸。

    史洪磊连忙伸手夺过,笑道:“蒲老儿,你就别在吃了,你这身子骨,怕是扛不住这般猛药,到时候也难处理。”

    蒲志高连忙想要伸手去抢,但是他又哪里抢得过史洪磊这般的军汉?

    争夺之间,史洪磊抬手就打在了蒲志高的脸上,发髻凌乱一片,左右军汉拥上之后,按压在地,绑得严严实实。

    整个大宅之中,女子的哭泣,孩童的嚎叫,声声入耳。

    蒲志高闭着眼睛,低着头,任由这些军汉拖着架着往外走。

    州衙门口,一个个赤条条的汉子被绑在架子上,挤满了围观的人。

    “这是刺杀知州的刺客啊,活该……”

    “这些胡番当真不知死活,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甘知州如此的好官,青天大老爷一般的人,爱民如子,这些胡番狗贼却也敢刺杀,当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走……你这个老泼妇还不知羞,一个女人也跟着看什么?回家去!”

    “要说这胡番,还真是如野人一般,你们看这满身的毛发多么厚?难怪如此不服教化!”

    “让开让开,官府拿人犯入衙,都不要挤在门口!”

    “让一让,首恶到案,都回避!”

    史洪磊拿着蒲志高来了,这一刻的蒲志高,也看到了州衙门口的这一幕,心痛得如流血一般,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了。

    “首恶是谁?”

    “那是蒲志高,蒲家,去年还在城中买了一大片宅子的那个蒲家,转头就刺杀起了知州,死不足惜!”

    “打死他,打死他!”

    “打,打,打呀!”

    “后退,都后退,不准近前!”

    “案子还没有审,岂能打死人犯,都住手。”

    群情激愤中,好在有一众军汉保护了犯罪分子。

    史洪磊拖着蒲志高入了衙门,算是躲过了一劫。

    蒲志高忽然开了口:“史将军,容小人见一见甘相公,小人有冤情要说。”

    “知州不在,去了青阳铁场,过几日才回。”

    “那……那小人想见见小女……”

    “这个嘛,晚间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史洪磊竟然没有拒绝蒲志高这个无理的要求。

    为什么?因为甘奇还要做一个好人,在蒲希尔这里做一个好人,要让蒲希尔对他感激涕零。让自己家宅安宁一些,不能每天睡觉都睡不安宁。

    “多谢史将军,多谢史将军。”

    “哼,你这一家老小,怕也就只能剩下蒲姑娘这么一个活口了,临死之前见一见,也算是送行了。”史洪磊唱着黑脸,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蒲志高低着头,早已老泪纵横,他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怎么忽然这样了,那位武艺高强的韩相亲信,怎么可能把这件事办砸了?那般的身手,身边还有几个汉子跟随,想来跟随的几个汉子也是身手了得。

    有蒲家几十汉子佯攻以声东击西,那几个武艺绝顶之人,怎么可能杀不了甘奇?

    牢房里漆黑一片,倒也容得蒲志高想得这么多,只是蒲志高如何也想不明白,还有一点也想不明白,即便事情败露了,为何蒲家会有二十多个汉子被活捉当场?还一个个垂头丧气被脱光绑在州衙前面任人观看。

    这一切,蒲志高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忽然牢房里来了几盏灯火,一个哭泣的姑娘正在说道:“多谢史将军。”

    “不必谢我,蒲姑娘快快进去吧,不得久留。”

    蒲希尔来了,提着一盏灯,看到了蒲志高,就直接趴在了牢房之外,开口就是痛哭:“爹爹,你为何要派人去杀甘相公啊?”

    蒲志高看着蒲希尔,只流泪,不说话。

    “爹爹,你告诉我,这都是冤枉的,都是被人陷害的,你没有派人去杀甘相公,是不是?都是假的,女儿可以给你伸冤的!”

    蒲志高抹了一把眼泪,慢慢摇了摇头:“女儿,可惜了,可惜咱们蒲家,再如何有钱,终究只是别人眼中的蝼蚁,弃之如敝履。事已至此,爹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恨那人,言而无信。”

    “爹,那人是谁人?你快与我说,我还与甘相公禀明事情原委啊,你是被人害了,我可以与甘相公说清楚的……”

    “说不清楚了,女儿啊,你好好活着,爹不是被别人害了,爹就是被甘奇害了,你……”蒲志高最后想说的是让女儿帮他报仇,但是却又没有说出口。

    “爹,你就告诉我吧,是谁言而无信了?是谁?爹,你是被人骗了,你是一时糊涂,你是被人蒙骗的,你不想杀甘相公,对不对?你都是被人陷害的?”蒲希尔已然泣不成声,激动不已。

    “爹知道是去杀甘奇,那人是谁,你也不必问,不关你的事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蒲志高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爹,兄长们都在衙门口绑着呢,你不把实情说出来,全家都要死的,你说出来,也许还有一条活路的,甘相公最是心善,我也会舍命求情,一定还有活路的。”蒲希尔着急不已,她知道自家人都是良善人,她也知道甘奇是良善人,所以她觉得,既然大家都是良善人,其中定是有误会,那就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

    蒲志高抬头看着女儿,摇了摇头,轻轻抹了一下眼泪,不言不语。

    蒲希尔依旧在劝:“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杀官造反,那一定是死罪啊,全家都要死绝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你不必知道。”蒲志高无力一语。

    “爹,女儿一定有办法救你们的,只要爹与我说了,我一定有办法救你们的!”蒲希尔不断拍打着牢笼,把脸拼命凑进牢笼的缝隙里……

    蒲志高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要发疯了一般的女儿,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说了一语:“东京城里的韩琦韩相公,是他,是他要杀甘奇。”

    “爹……”蒲希尔愣住了。

    “没有别的了,你走吧!”蒲志高,兴许并非真的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爹说的都是真的吗?”蒲希尔问道。

    “都是真的。走吧……”

    蒲希尔立马起身:“爹,我一定救你们!”

    说完蒲希尔急忙出牢而去,对着史洪磊开口就道:“史将军,奴家想去铁场,还请史将军帮忙!”

    史洪磊摇摇头:“蒲姑娘,什么事情都等知州回来了再说吧,这夜半三更的,没有知州的手令,城门是不能打开的。”

    “求史将军帮帮我!”

    史洪磊依旧摇着头:“知州无令,恕史某难以从命,不敢私自做主送姑娘出城。”

    “来人呐,送蒲姑娘回后衙。”史洪磊又是一语。

    一切等甘奇回来,甘奇把铁场的事情安排好之后,自然要回来当好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这都是为哪般啊?

    炎热的太阳,肠胃通畅后的脱水,让已经绑在州衙门口一天一夜的二十多个胡番汉子早已奄奄一息。

    史洪磊做了好人,终于把这些人弄到了阴凉的大牢里,还找了郎中看了一下,把这些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蒲希尔一直以泪洗面,张淑媛与春喜一直开解着她,甘奇是良善人,定然会网开一面的。

    良善人甘奇终于安排好了青阳铁场的事情,蔡黄衣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如今蔡家深受甘奇信任,蔡济掌管了船厂与船队,蔡黄衣只有亲自盯在青阳铁场那里,开矿,建房屋等。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是招匠人,熟练铁匠,铁匠学徒,有多少要多少,甚至还派人到邻近州府去招,兴许还得出福建去招。

    这些事情,以后都由蔡家管理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甘奇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接任泉州知州的人该是谁?

    身边的人,甘奇想了许多,要么官阶不够,要么资历不够,要么不适合这个职位。

    想来想去,甘奇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吴承渥。一来,吴承渥会真心实意听甘奇的,而且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二来,一甲第三名出身的吴承渥官阶比较高一点,又在太学任职了两三年,资历已经有了,下放地方为官很正常,三来吴承渥身为汝南郡王府的女婿,虽然如今汝南郡王没有了,但是赵大姐的活动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赵曙的身份也摆在那里。所以吴承渥填补这个官缺应该是问题不大。

    问题的关键是,甘奇不能直接出面去帮吴承渥运作,否则可能适得其反,有韩大相公在那里,只要甘奇出手了,韩大相公必然不能让甘奇称心如意,一句话到吏部去,这件事情就要黄。

    所以这件事,得赵大姐出面去办,把已经有资历的吴承渥运作到从六品,下放地方为官,知泉州事,这个官在京城里并不吃香,甚至没有几个人愿意到这么远的地方当官,吴承渥真要来,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甘奇把这些事情仔细斟酌了几番,想明白了这些关节之后,心情大好。

    好几天后,甘知州终于回到了泉州城,走进后衙,还没有来得及落座,蒲希尔就已经哭哭啼啼跪在当场。

    “相公,求求你饶了奴家的父亲吧!”

    甘奇一脸的为难,皱眉不语。

    “相公,奴家的父亲是被人陷害的,是别人要害相公的性命,是东京的韩相公要害相公的性命,这是父亲亲口与奴家说的,千真万确的事情。”

    “唉……起身吧,随我到大牢去看看你父亲。”甘奇起身,扶起蒲希尔。

    大牢之内,关押着蒲家二十多号男丁。

    当甘奇走进来的时候,依旧还有一双双怒火的眼睛,只是这些人大多无力说出什么话语,倒不是拉肚子的后遗症,而是饿的。

    甘奇带着蒲希尔走进的蒲志高的牢房,蒲志高也饿得不轻,斜躺在墙壁之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史洪磊,投去一个认可的眼神,史洪磊还是会办事的,把这些人饿成这样,也可以让甘奇少听一些聒噪。

    “弄点酒菜来,让蒲掌柜好好吃一顿。”甘奇吩咐一语。

    不得片刻,酒菜就来了,甘奇似乎真的有一个恶趣味,喜欢请牢狱里的人吃饭。在东京是如此,在泉州还是如此。

    人是铁,饭是钢。人,可以视死如归,但是饿了还是要吃,临死之前也会求一顿断头饭,当一个饱死鬼。

    蒲志高也摆脱不了人类的本质,酒菜来了,也就爬起来了。

    蒲希尔服侍着蒲志高吃饭,倒酒夹菜,还不断让蒲志高慢点吃。

    甘奇等了许久,终于开口了:“蒲掌柜,咱们真的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吗?你真的就如此想要把我杀之而后快?”

    蒲志高抬头看着甘奇,把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抹了抹嘴角的油腻,答了一语:“你太狠,我寝食难安。”

    “到得这般的局面,难道就是你想要的?杀官造反,大逆不道之罪,满门抄斩,留不得一个活口。是我狠,还是国法更狠?”甘奇语气平淡。

    蒲志高一杯酒刚端起来,就停在了半空,又慢慢放了下去,摇了摇头:“事已败,无话可说。”

    “爹,你快把真相说出来吧,相公最是心善,他有办法救你们的……”蒲希尔激动不已,牢房左右,兄长姐夫,外间还羁押着蒲家所有的老弱妇孺,怎么可以全部上刑场杀头?

    “该说的我已说了。”蒲志高双眼无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想听你自己说说。”甘奇说道。

    “爹,你就说吧,相公当面,你若不说,那还与何人说啊?”

    蒲志高沉默了片刻,闷着头说道:“韩琦,是京城里的韩琦派人吩咐我办的此事。”

    甘奇立马怒道:“胡说八道,当朝首相,岂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蒲掌柜,你可不要胡乱攀咬,否则害人害己。”

    蒲志高听得甘奇如此答复,笑了笑:“女儿,罢了,他是不会相信的,他就是想要我等的命。他就是这么狠厉的一个人。”

    “爹,不会的,相公心中最是良善。”蒲希尔双眼带着希望看向甘奇,又道:“相公,爹说的都是真的,不会有一句假话的,爹就是被人蛊惑威逼,没有办法,相公,奴家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的家人吧……”

    甘奇怒而一语:“杀官造反之罪,乃国法严刑之首恶,朝野震动之事,哪里是我说饶了谁就能饶了谁的?我若是把造反之人私自赦免了,回京我自己都要进牢狱之中。”

    “相公,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奴家求你了……”蒲希尔再一次痛哭起来。

    “女儿,你不必如此求他了……”蒲志高抬手想要拦住蒲希尔,这种场面,当父亲的岂能不心疼?

    便是隔壁牢房之中,也有许多有气无力的声音:“妹妹,不用求他……”

    蒲希尔依旧在求,这种情况,岂能不求?

    甘奇慢慢站起,抬手扶额,长吁短叹,脚步不断来回踱着。

    蒲志高此时极为诧异,他本以为甘奇要把他杀之而后快,不可能容得他多说什么。

    此时却看到甘奇如此纠结,蒲志高岂能不诧异?甘奇纠结,就证明甘奇好像并没有要把蒲家赶尽杀绝的心思,难道……难道自己一直想错了甘奇?

    难道甘奇真的只是想要几艘船赚钱而已?

    甘奇口中还有喃喃之语:“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刺杀与我?啊?是我不该拿你家的钱?还是我不该要你家的船?就为了那些钱与船,你就敢杀官造反?如此之罪,我又岂敢私自赦免?便是皇帝大赦天下,如今这般大罪,也不会赦免,叫我如之奈何?”

    蒲志高有些傻了,甘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各处牢房之内,也有许多人傻了,难道甘奇是真的想救他们?

    不可能!蒲志高不敢相信,所以他宁愿觉得甘奇是假惺惺,开口说道:“你也不必在此装好人,我一家老小死绝了,家中钱财无数,海中船只上百,都是你甘奇的了,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哼哼……”甘奇冷笑几声,负手不答,一脸的不屑。

    蒲希尔见此,立马开口:“爹,你不能如此误会相公的,相公若是不想救你们,何必带着女儿来此呢?”

    “我自有神的保佑,死后会上天堂,女儿不必伤心。”蒲志高如此答着。

    “哼哼……”甘奇又是冷笑,接着说道:“我若是不识得你蒲志高,没有去你家中几番酒宴,也不识得希尔,此时定将你们一个个斩头暴尸,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奈何……奈何我偏偏就识得你蒲志高,识得你一家老小,希尔还成了我的人,此时哪怕是你非要我的命,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们的命……如今你们犯下如此国法重罪,我却还有于心不忍,可笑,可笑至极。”

    甘奇这一番话,前一段是真心,后一段是假意。

    蒲志高看着甘奇一脸真诚的模样,说了一语:“惺惺作态。”

    只是这句“惺惺作态”,语气明显不那么笃定了。

    “相公,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蒲希尔激动不已。

    甘奇看着蒲希尔,忽然问了一句:“希尔,来日若是我在京城里被人拿下大狱,你可会如此舍尽一切来就我?”

    甘奇这句话有些突兀。

    蒲希尔没有听懂,却也说道:“若是相公落得如此地步,奴家便是死,也陪着相公一起去。”

    蒲希尔是真心实意,她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又哪里知道甘奇这种人心中所想?

    甘奇落座,沉默着,眼神看着牢狱里的所有人,许久之后才慢慢说道:“我饶了他们,我会在京城里被人攻讦构陷,蒲志高,你可知道何人会构陷我?”

    甘奇一问,蒲志高心中大惊,难道甘奇是真的要放他一条生路?何人会构陷甘奇?蒲志高真的知道,那个要构陷甘奇的人,必然就是当朝首相韩琦。

    蒲志高惊讶得目瞪口呆。

    蒲志高不言,甘奇接着说:“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来日若是我在东京失势了,你们记住,我会在大狱之中生不如死,希尔会官卖为奴,也是个生不如死!兴许,我与希尔,都逃不过死路一条!”

    蒲希尔也愣住了,她哪里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严重得她接下来求情都话语都犹豫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一点。”甘奇再一次站起了身,环看四周,又道:“明日过堂审理,我不会判死一人,所有人皆是发配,八千里大宋,天南海北,你们天各一方,各自活着命。妻儿老小,一并随你们各自发配去,未来是什么样,各自珍重。”

    说完,甘奇起身而走,戏演完了。做了一个十足的好人。

    蒲希尔呆愣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知道,自己好像害了甘奇。

    蒲志高也呆愣当场,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了,却突然反转成了这么一个结局。

    满场所有人,都在惊骇之中久久回不了神。

    蒲志高甚至多想了一些,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是韩琦为了构陷甘奇而设置的圈套?

    一开始韩琦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杀甘奇?

    一开始那个韩相亲信,就是起来设圈套给自己钻的?

    难怪到得那最后关头,甘奇身边只有十个人了,所谓武艺绝顶的援军,依旧没有出现。

    难怪说是毒药,最后却是泻药,难怪要留得这么多条命在这里,让甘奇为难。

    难道这就是真相?

    蒲志高只能胡思乱想,不敢确定。

    最后甘奇放了蒲家一族?蒲志高不敢相信到得这个时候,竟然还真有了一条活路。

    那个心狠手辣的甘奇,竟然真的把要杀他的人给放了?

    隔壁牢笼里传了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语:“爹,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蒲志高新如乱麻,他猜想了无数,但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蒲希尔又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刚才她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活不了而哭,现在她是为了自己害了甘奇而哭。

    蒲希尔已然瘫软在地……

    天真的小姑娘,有些可怜,可怜至极。这个世界,太悲哀……

    蒲志高慢慢扶起小姑娘,也是个老泪纵横:“女儿,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这件事情到了这里,是非对错的意义都没有了,对于蒲志高而言,就是个命运弄人!

    怪甘奇心狠手辣?是得怪在甘奇身上,但是这个时候,似乎也怪不下去了。甘奇为了救蒲氏一族,把国法抛在一边,把自己都陷入了险地,还能怎么去怪呢?

    怪自己?蒲志高也不知道怎么怪,当初谁让甘奇那般心狠?怪自己不该听人蛊惑?也许应该怪,那个时候,他一心想要破局而出,不想被人拿捏在手,唯有奋力一搏。

    怪来怪去,该怪谁?

    蒲志高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当初为何学不会低头,再低头,再低头,失去一些船只钱财,还可以再积攒。为何自己熟练了一辈子的低头,偏偏那个时候对甘奇又低不下去了。

    蒲志高脑中一团乱麻,胡思乱想,却也没有一个想法占据了全部。

    蒲志高搂着自己的女儿,嚎啕大哭而起。

    甘奇回了后衙,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今日他真的是要求醉了,一醉方休,频频举杯的速度,连甘霸的跟不上。

    今日甘奇心中似乎也压力极大,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完美实施了,但是甘奇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感,心中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唯有一杯一杯。

    蒲希尔擦干泪水,主动抢过春喜的差事,帮喝醉了的甘奇擦脸擦脚,擦全身,伺候着甘奇睡觉,使劲所有的力气伺候着甘奇好眠。

    唯有如此,蒲希尔内心中的愧疚才能稍稍减轻一点点。

    那牢狱之中,来了许多酒菜,时不时传来一些话语,又时不时满场痛哭。

    蒲志高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么说说,又那么说说,说给自家人去听。

    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蒲志高却怪起了自己,酒醉之间,不断哭嚎:“这是为哪般?这都是为哪版啊?”

    兴许,今夜的牢狱里,应该还有一些必死之时忽然逃出生天的喜悦。

    明日,就该有离别的悲伤了,所有人天南地北,天各一方。一个大家族,从此支离破碎,互相之间再也没有了相见之日。兴许这就是甘奇最后的目的了,这个纵横大海、势力巨大的蒲氏,这个往后叛国投敌的蒲氏,再也没有了。

    留下的,是未来甘奇的大宋海军舰队!

第四百一十三章竖子小儿,滚回去(感谢盟主安静的黑色小蚂蚁十万巨赏)

    刺字发配,大宋朝的规矩,发配的犯人,脸上都要刺上黑字,以为一辈子的耻辱。

    审案判案的过程极短,反倒是给蒲家这些人挑充军的地方花了很长时间,有牢城的地方大多都在边境以及海边,牢城就是用来接收这些配军的,又是牢,又是城,配军首要的差事就是干活,修路筑城之类,然后会把身强体壮的充入一线作战军队。

    甘奇要把这些人全部都分开,分开到天南海北,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碰上。

    不过宋朝对于配军也还是比较人道的,只要充入军队了,基本待遇就与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区别了,有军饷领,能安家,能养家糊口,也能得军功升迁。狄青就是这么一路升起来的。

    这种制度,说它一点都不好,它其实又有一点点好处。说它好,又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把犯人拉到前线去打仗,其实符合许多个人的心理,你犯了罪,与其坐牢或者直接杀了,不如让你去为国效死,能活下来,就算你将功补过了。从许多人的心理角度而言,好似极为合理。

    但是犯人成了士兵军人,这又导致了军人的社会地位以及社会评价极低,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世间的事情,许多时候看似合理,看似解气,其实并非好办法。

    就如戚继光的看法,招兵就要招良家子,其实良家子当兵,才是最好的军队,才有最大的战斗力。

    后世的事实也证明,什么犯人,泼皮无赖,江湖人物,都不是军人的最佳人选,良家子才是军人的最佳人选。越是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百姓组成的军队,越有战斗力。

    甘奇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比如他招兵,宁愿去招深山老林里的矿工,也不要泉州城里那些看似有血性的街边人物。

    蒲希尔站在州衙门口,一个个送走家人,哭得泪水都干了。

    甘奇已经开始准备回京进献祥瑞,州衙里也忙成一团,这回离开,甘奇就不会再回泉州当知州。

    史洪磊暂时还走不了,他这个泉州兵马都总管,组织关系在枢密院,他要调走,还得通过枢密院,甘奇把他调来的时候,是直接通过皇帝的,这回想把他再调走却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要甘奇自己回到汴梁之后运作一番。

    这泉州,暂时也还需要史洪磊坐镇,军队税丁之事,甘奇付与了史洪磊一手掌控,外加船厂的守卫,史洪磊麾下能调用的人手,其实已经超过了五千。一州兵马都总管麾下有五千人马,这种事情在除了边镇以外的州府,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职位,不同的权力,哪朝哪代都正常,比如狄青在西北任州府兵马都总管的时候,麾下禁厢有几万之数。

    史洪磊这回到泉州来,其实也是升了官的,只是跟甘奇比起来,就不足为道了。

    史洪磊还要坐镇泉州,这是甘奇确保泉州在自己掌控之内的重要手段之一。回了京,只要甘奇自己一升官,他就会立马想办法让吴承渥来接任泉州,如此泉州政军在手,就万无一失了。

    临走之前,甘奇与史洪磊详谈许久,把大小事情都安排好,把对待许多事情的态度都传达给史洪磊,甚至甘奇连万一接任知州的不是吴承渥该如何应对的事情,都与史洪磊一一详谈。

    当蒲家人被刺配的第二天,甘奇就启程了。

    这回,甘奇真的上了船,出了海,这是他真正第一次出海,上一次从泉州去金门岛,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出海。

    船只十几条,艨艟战舰八条,直接往北,海路其实远比陆路要快,出海会让甘奇回京的速度加快好几倍。

    线路大概是从泉州出发,到秀州,也就是后世的上海,从秀州入长江,接着从京杭大运河北上直入汴梁。

    这个时代二三百吨的船只,在海里与江河里都是可以通行的,唯一的区别是海风与江风的区别很大,这个时代行船,也主要靠风,所以江河上的水手船工出海不容易,海里的水手入江河也是一种考验。

    但是甘奇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以后,他的船队,会经常走这条水路,所以蔡家的水手也必须把河道行船的事情都摸清,倒也有解决办法,就是在秀州到江宁(南京)一带,找一些河道船工做向导,教导一下就能解决问题。

    这个时代的海战或者水战,主要的作战船只就是艨艟,艨艟说白了,就是一种体型狭长、速度极快、船身坚固、船头带有尖锐撞角的船只。

    所以作战方式也就清楚了,那就是撞,在辅以抛射武器,抛射武器主要也就是弩,小弩,大弩,更大的弩。然后就是火油,近身之后,我烧你,你烧我。

    作战的方式,其实还很原始,直到大炮这种东西真正出现,才会改变水战的打法。

    船只往北,甘霸等人早已躺在船舱里呕吐头晕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人晕船之后,一两天内就会恢复过来,慢慢习惯。

    有些人晕船,会一直持续下去,十天八天,都难以习惯。

    这种事情是不会因为人力而改变的。

    甘奇已经离京一年多了,按照甘奇最早的计划,两年之内一定要从泉州回京,这个计划其实算是提前完成了,甘奇到泉州,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零三四个月,而且回程还是走的水路,又可节约大量的时间。

    京城里如今什么局势,甘奇一直都比较了解,也都有消息传来。

    甘奇走了,韩大相公如今是盯着冯京在弄,冯京是过得水深火热,一个首都市长,过得是战战兢兢,若不是冯京身后是岳父富弼,冯京只怕早已扛不住了,富弼毕竟是前任首相,而且富弼还极为长寿,还能活二十年,要活到八十多岁。

    也就是因为富弼长寿,老而不死,又极为受人尊敬,韩琦这个现任首相才要使劲弄他女婿。

    还是那句话,仁宗朝没有只手遮天这么一说,也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一说,首相也不行。

    越是不行,韩琦越是要追求这种朝廷上的绝对权威,就越要弄那些不太听他话的人。不然韩相公怎么能打破以往几十年的传统,当成了三朝贤相?

    对于韩琦而言,他的敌人,远远不止一个甘奇,还有许多人需要他动手去对付。

    赵曙的这个皇子,暂时而言还是当得比较自在的,足不出户,也不见人,几乎是个无懈可击。

    也是老皇帝对于皇子之事,已经不太那么在意了,身体越来越差的老皇帝,自己没有儿子,其实也有些无所谓了,只要赵曙不出什么篓子,得过且过,甚至都不愿主动想起,一想起就只有悲哀难受心痛。

    虢国公之事一过,连韩琦都暂时偃旗息鼓了,倒也不是他故意要偃旗息鼓,是这大宋宗室,还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总不能随便到大街上去拉一个姓赵的翻一下族谱就往上推,选来选去,还得从一直与皇家亲近的宗室里面挑,这一支,说来说去,也就是赵允让几兄弟的子嗣。

    这些人,虽然历史上没有过多的记载,但是翻看对于赵允让这一支的记载,侧面就能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那就是借钱不还的人,赵允让死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欠了汝南郡王府的钱财或者东西,就没有一个来还的,还有人趁着王府混乱,里敲外拿来蹭东西。

    赵曙明知道这些情况,还一概不究,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他父亲赵允让最喜欢的一条玉带被人借去了,赵允让死后,这人拿了一条铜带来还,赵曙也只说算了,不要了。还有人拿了王府里的犀牛带,也就是犀牛角做的腰带,价值三十万钱,然后说弄丢了,赵曙也只当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这些都是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事情。

    赵曙就是这么能忍。赵曙甚至能把赵允让死前赐给他的许多东西,直接就送给了府内的那些旧人。

    这样一个宗室,叫韩琦如之奈何?难道去挑拨赵宗汉出来争夺?

    甘奇回京了,打着献祥瑞的旗号回京了。

    先见了包拯,再见了赵宗汉与王安石等人,第二天,就入宫献祥瑞。

    赵祯兴许是准备敲打一下如今浮躁的甘奇,所以特地让甘奇在朝会之时进献祥瑞。

    大概的想法是让甘奇当众下不来台,让甘奇吃回苦头,以后好知道收敛一些。

    这也不是赵祯有什么坏心,他就是想教育一些这个浮躁起来的年轻人,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教育。

    也是甘奇的牛皮吹得太大,什么祥瑞,什么能保万民不受饥寒之苦。

    这种话,在这个时代,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

    包拯是准备对甘奇破口大骂,皇帝存心要看一回甘奇的笑话。否则这么一个浮躁膨胀的年轻人,才二十一岁,就是从五品穿红袍了,以后还得升官,那得膨胀到什么地步去?

    当众敲打一下甘奇,其实两个老头也还有其他的心思。因为这满朝之中,穿红袍的哪个不是中老年人?大多数还是头发花白之辈,唯独甘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也穿着一身红袍在朝堂上走来走去,别人怎么想?别人会不会羡慕嫉妒恨?

    当众让甘奇吃瘪,包拯骂,皇帝斥,满朝这些红袍老头,是不是心里就会舒服一点了?不至于羡慕嫉妒恨了?

    永远不能小看了赵祯与包拯这种老头子的智慧,他们吃的饭比甘奇吃的盐还多,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不能小觑。

    蒙在鼓里的甘奇,还开开心心入宫朝会献祥瑞。不知道这些老人家是准备要敲打他这个浮躁膨胀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上朝了,老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笑呵呵说道:“今日,知泉州事甘奇说要进献祥瑞,说这祥瑞能保万民不受饥寒之苦,诸位卿家可有心情见识见识啊?”

    韩琦岂能看不懂甘奇那点小把戏?不就是在泉州待不住了,要找个借口回京吗?

    韩大相公岂能如他所愿?韩琦甚至想让甘奇一辈子都留在泉州,所以立马笑道:“陛下,若是天下真有这般事物,还要臣等兢兢业业为国办差作甚?年轻呐,便是这么好大喜功。”

    老皇帝笑着,是这个道理。

    此时包拯也立马出言:“黄口小儿,不辨是非,浮躁不安,当真就是个好大喜功!敢以虚言欺君罔上,当严惩不饶。”

    包拯这一番话把韩琦都说愣了,包拯这是老糊涂了?人都不认识了?把甘奇是他弟子这件事情都给忘记了?

    赵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招他觐见,诸位卿家都看看,见识见识。”

    “宣知泉州事甘奇觐见!”

    甘奇站在大殿之外,早已等候多时,此时听得声音,笑意盈盈迈步往前,一身红袍浆洗得如崭新的一样,红袍配上他那嘴角上还不太浓密的胡须,就是这么得意洋洋。

    “臣,知泉州事甘奇,拜见吾皇圣安万年!”

    “起身说话。”赵祯脸上带笑,准备发功。

    包拯一个大黑脸,横眉冷对。

    韩琦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上下打量着甘奇这一身红袍。

    “谢陛下。”

    “听闻甘卿有祥瑞要进献,是什么奇兽珍禽啊?还是仙丹圣水啊?”老皇帝倒是心情好,得把甘奇捧一捧,到时候看他如何下台。

    甘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包拯那眼神,是要杀人啊?自己这是怎么就把包先生给得罪了?昨天晚上还上家去见了一面,也不是这种模样啊?

    韩大相公这种表情,是要看我出丑?

    老皇帝?老皇帝也怪怪的,什么时候老皇帝也关心起了仙丹圣水?

    “回禀陛下,既非奇兽珍禽,也非仙丹圣水,此番祥瑞有二,一物可御万民之寒,一物饱万民之腹。皆是上苍念陛下仁厚爱民,特赐此物使国泰民安。”甘奇吹着牛皮。

    包拯立刻开骂:“竖子,陛下当面,岂可胡言乱语?啊?圣人教诲,以诚为贵,你读了满腹圣贤,却做这欺君罔上之事,该当何罪?”

    甘奇傻了!包大人,你难道不是我的老师吗?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头吗?

    包拯还骂得不得劲,接着又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学得那些地方官员好大喜功之恶习,开口吹嘘,不着边际,陛下当面,不知收敛,你又该当何罪?”

    “啊?”甘奇看着包大人,就差跪在低下来一句:包大人,我冤枉啊!

    包拯还不得劲,又上前几步,一直走到甘奇面前,抬手指着甘奇的鼻子再骂:“老夫收你为徒,悔不当初,为人不诚,治学不尊,三纲五常,你却敢欺君罔上,你这般的人,还有何颜面于朝堂之上?还不快滚出去。”

    包拯也是用心良苦,他要骂甘奇,倒也不是与皇帝商量好的,他也是想保护一下甘奇,先把甘奇骂出去,免得甘奇真拿出什么祥瑞来丢人现眼,也可以让甘奇不必当着满朝诸公的面下不来台。又把这骂声给所有人听一下,让大家也高兴一下,不用再多去对甘奇二十一岁的一身红袍过分关注嫉妒。

    年少居高位,本就招人恨,许多人几十年官场,头发都熬白了,也不过堪堪穿上红袍。甘奇这身官服,穿起来还真是要招人恨的,在唐朝,张说还因类似的事情把宰相都弄丢了。也不怪包拯如此用心良苦。

    “还不快滚出去?”包拯厉声再道。

    甘大知州傻逼了,懵圈了。心中只想:包大人,我真冤枉啊。

    包拯连连几句,是他一贯的作风,几十年来,他怼谁都是这么怼的。也听得满朝哄笑连连,但是朝堂上这些大佬,笑也是要忍一忍的,不至于真的大笑起来。

    也是这出戏太好看,老师当朝怼学生,有意思。

    还好老皇帝出言了:“包卿不必如此苛刻,先看看甘卿到底带了什么入京,也好让朕也开开眼界。”

    包拯又要开口。

    这回甘奇得抢先一步了,不然真给怼出朝堂了,甘奇连忙加大音量开口大喊:“遵旨,臣之祥瑞,正由侍卫在殿外翻检查验,此时应当查验完毕,臣这就去取。”

    说完,甘奇就跑。

    “竖子小儿!滚回去,莫要到朝堂上来丢人现眼。”包拯还指着甘奇骂。

    赵祯郎朗的笑声还回荡在大殿之内:“哈哈……”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我不去我不去。

    兴许包拯还以为他把甘奇骂走了,哪里想到,甘奇不得片刻转头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箱子是侍卫。

    包拯也有些愣,他这么骂,这个甘奇还能回来?

    满朝文武,那看戏的眼神,想忍一忍都忍不住,都往包拯看去,准备看包拯再发飙。

    包拯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堵在文武中间,指着甘奇又是破口大骂:“竖子,你这是当真要丢人现眼吗?”

    甘奇也是难受,答了一句:“先生,学生真有祥瑞要献,并非是丢人现眼。”

    “你……你,无状小儿,还不快快退下!”包拯准备来硬的。他是怕甘奇真拿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然后说一通歪理邪说,然后满场哄笑,那就实在下不来台了。

    其实祥瑞这种东西,历朝历代有太多套路,说来说去,那就是搞个东西,然后把寓意拔高,吹嘘一下,主要是把皇帝的丰功伟绩吹一下,把上天也感动一下。

    包拯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也知道老皇帝等下肯定要敲打甘奇,自然还有一些人要落井下石。甘奇可以惨一下,让众人开心释怀一下甘奇的一身红衣。

    但是甘奇不能真的把脸丢在朝堂上了,不能真的让人当成笑柄看了。毕竟是要当官的,这张官脸,不能真的没了。

    事情到了这里,韩琦这回是看明白了包拯的套路了,知道包拯是要保护着甘奇,那岂能如包拯之愿?

    韩琦立马开口:“诶,包相公,甘知州一片赤诚之心,岂能按住不表?陛下与我等,也皆想看一看甘知州所献之祥瑞,岂能说不献就不献了?这难道不也是欺君吗?”

    老皇帝也笑道:“哈哈……来,着甘道坚把祥瑞带上来,让朕好好见识见识。”

    包拯还挡在路上呢。

    甘奇一脸的尴尬,小声说道:“包先生,学生这……这是真有祥瑞……您看……”

    包拯脸上都要黑出水来了:“你是真想把一张脸皮丢在众人面前?”

    甘奇连忙说道:“学生不是来丢脸的。”

    “包卿,还愣着作甚呢?让甘道坚近前来。”老皇帝是真要看看甘奇献个什么东西,能不能吹出一朵花来。

    皇帝屡次开口,包拯也是无法,让到了一边,还有一句轻声之语:“你就做傻事吧你……”

    这句话,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表达了包拯作为长辈的最后一丝无奈。

    甘奇带着几个箱子到得最头前,拱手见过。

    “祥瑞是何物啊?”老皇帝在高台上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低头往下看着。

    甘奇把脚一抬,转了一圈,眼神看了看左右人,这种献宝的感觉,多少有一点街边卖艺的味道,就差那句“看一看瞧一瞧,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臣这第一件祥瑞,乃是取自西域万里之遥,能保万民不受寒冷之苦。”说到这里,甘奇又看了一圈众人。

    那包拯,低着头,摇着头,叹着气,心中大概在想:你就作吧你,往死里作,作完这一次,以后就知道长记性了。

    “卖什么关子啊?快说,到底是何物?”老皇帝都等烦了。

    甘奇点点头,嗯,就是要这种效果,千呼万唤始出来,老皇帝等不及了才对。

    甘奇慢慢揭开一个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韩琦看得一眼,大笑一声:“这不就是洗干净的羊毛吗?”

    甘奇加大音量,陡然一声大喊:“非也!”

    “不是羊毛?”韩琦又凑过去看了一看,有点尴尬,还真不是羊毛,远远乍一看,有点像是羊毛,凑近一看,与羊毛千差万别。韩琦尴尬一笑,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这还真不是羊毛。”

    “此乃何物啊?”老皇帝的好奇心也起来了。

    甘奇拿起一些棉花,抖了抖,转起圈来又抖了抖。

    然后再反着转一圈,继续抖一抖……

    “甘道坚,这是何物啊?”老皇帝这个烦啊。

    “陛下,此物乃是棉花,出自西域,可以织布,可以裹在衣服夹层里御寒,可以做成汗寒夜里的被褥。此物织布,远不麻布舒适耐用,又比丝绸价廉,还比丝绸更能御寒。此物若是做成袄子,稍稍一加厚,漫天飞雪再也冻不到人了。所以此物能保万民不受寒冷之苦。”甘奇扬着头,一边说,一边看众人的反应。

    这东西的用处,看模样之后,再听甘奇一说,倒也没有人会怀疑。只是老皇帝又问:“你此番带了多少回京啊?能制作多少布料与袄子啊?够不够万民穿啊?”

    “陛下,臣此番带回来的棉花之物,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甘奇在装逼。

    “混账,莫不是你还带了个仙人回来?”老皇帝嘴都气歪了。

    韩琦也在笑,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牛逼吹得太大了。

    包拯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了。

    甘奇把两袖举起,一抖一转,袖笼绕在了手臂之上,然后又打开了一个箱子,抓起了一把圆圆的小东西,说道:“陛下请看,这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棉花。”

    “这是什么?仙人的仙丹?能变成棉花?”老皇帝准备发怒了,别人献祥瑞,好歹也要说一个所以然,吹牛也要会吹,吹得好,皇帝心情好了,赐个三瓜两枣的,大家开开心心,也就罢了。甘奇这里,已经往纯忽悠的方向发展了。

    “陛下有所不知,此棉花,其实是植物,是地里种出来的,这就是棉花的种子,只要种到地上,来年就能收获无数的棉花,远比羊毛丝绸之物要廉价许多。”甘奇解释着。

    老皇帝已经从高台上直接下来了,他一脸的不信:“这是植物?植物能长出毛来?莫不是要种一头羊下去?”

    “对,植物就是可以长毛的!”甘奇笃定一语。

    韩琦也不信,说道:“甘道坚,你可知欺君是何罪名?”

    “下官岂敢欺君?植物本就可以长毛,诸位想一想,蒲公英,蒲公英是不是就长了毛?只是蒲公英长毛少,不足为用。此物长毛多,可以织布裁衣,御寒极佳。除了禽兽之毛,再也没有比棉花更能御寒之物了,而且棉花产量还极高,对于土地贫瘠肥沃与否,也没有很大的要求,棉花还易存活,大江南北,皆可种植。棉花,胜过丝绸百倍,胜过麻布千万倍。”

    甘奇这一番话,说得老皇帝皱了皱眉头,亲手把棉花拿了起来,手感舒适,柔软,暖和,又用双手扯了一扯,韧性还十足。

    其实棉花不仅能用来做衣服被子,也不仅能用来做棉甲。棉花还有一个很大的用处,那就是用来造纸,棉花造出来的纸成本比较高,但是棉花纸有一个很大的用处,那就是发行货币,耐磨耐脏耐水,能更好的流通,质感还完全不同于其他的纸,也能起到防伪的效果。

    老皇帝看了看甘奇,又拿起棉花种子看了看,这回他是相信了,要说甘奇为了这点小事敢撒这么一个巨大的谎言来骗皇帝,满场谁都不会信。因为这个谎言撒不了几个月就要破。

    老皇帝有些激动,直接大喊:“来人呐,赶紧取这棉花籽拿到后宫去种一片地出来。”

    “陛下……勿要着急,这棉花最适合播种的季节是四月到五月,如今已是六月,过了季节,不过此时去种,倒也并非不可。还需要多浇水,也要遮一下烈日暴晒,待得发芽长起来了,秋末收获应该还是可以的,只是产量会降低。”甘奇如此说道。

    “那就赶紧去种,把李宪叫来,让其精心照料看护。”老皇帝的仁慈,表现在方方面面,如果真有棉花之物,不知要庇护多少寒夜里的子民。

    满朝文武,这回再也笑不出声了,韩琦也皱眉在一旁,心中有点不爽快。

    其实满朝大多数人都不爽快,这甘道坚,献了这个棉花,莫不是又要升官了?

    这么甘道坚就这么走运?出去当个之后一年多,就给他碰到了这么好的东西?在场之人,哪个没有在地方当过官?许多人甚至大江南北的官都当过,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碰上一件好东西?

    此时包拯已然上前,拿着棉花看看,拿着棉花籽也看了看,忽然转头一个笑脸:“嗯,道坚做的不错,此物当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乃陛下仁德于上苍有感!”

    甘奇看了一眼包拯,心想,包大人,你怎么把我的台词给说了?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呐,也学起了吹吹捧捧这一套?

    “嘿嘿……先生,真是祥瑞吧?”这是甘奇口中的话。

    “嗯,是祥瑞,当真是个好祥瑞。”包拯捋着胡子,对甘奇很欣慰,对棉花这种御寒神器很高兴,把刚才的破口大骂都忘到了脑后。

    这个包大人今日有点意思,翻脸比翻书还快,还一翻就是好几页,让甘奇摸不着头脑。

    老皇帝又问:“你带了多少种子回来?”

    “足可种下几百亩地。只待这几百亩地一收,把棉花籽收拢在一起,再种下去,那就可以遍布几路州府了。”甘奇答道。

    老皇帝抱着一团棉花在手里不断揉搓,点着头,慢慢又上了高台,这个祥瑞,他是太满意了,所以老皇帝站在高台之上,揉着棉花,还闻了一闻,开口说道:“知泉州事甘奇,进献利国利民之祥瑞,该封赏!”

    “谢陛下!”甘奇谢过。

    老皇帝站在高台上又道:“诸卿以为该以什么封赏甘道坚如此大功啊?”

    韩琦头一低,不说话。

    这就尴尬了。

    “等等……陛下,臣……”甘奇忽然开口。

    “怎么?你自己有何想法?”老皇帝还有点诧异,这种时候,就不该是甘奇说话的时候了。

    “陛下,不是,臣有两样祥瑞啊,这还只献了一样,还有一样保万民不受饥饿之苦的东西,还没有献呢?”这老皇帝记性不好。

    “对,是啊,还有一样呢?快快献来,到底是何物啊?”老皇帝有些迫不及待,这回他是信甘奇了,也把要敲打甘奇的事情忘记到了九霄云外。

    甘奇,再次把头一扬,环看全场,享受着所有人好奇的眼神。

    然后甘奇又把双手抬起,一转一抖,把袖笼收在手臂之上。

    再看甘奇,先抬了一条腿,慢慢放下,再抬了一条腿……就差一个京剧的背景音乐了。

    “莫要磨蹭,快这些……”老皇帝再次催促一语。

    “遵命。”甘奇拱手一答,转身开了一个箱子,说道:“陛下,诸位上官,请看!”

    文武百官,一个个凑着头,踮着脚,看得见的也还是少数人,看不见的想往前挤一挤,又怕有失体统。

    老皇帝看得见,有些失望,几步下了台阶,又看了看,没有看错,当真有些失望,开口说道:“不就是一箱谷子吗?稻谷之物,有何稀奇?”

    韩琦也看清楚了,开口说道:“陛下,稻谷之物,保万民不受饥饿之苦,倒也没有说假。”

    韩琦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在暗示皇帝,甘奇是在玩套路。

    老皇帝倒是还觉得韩琦说得有道理,笑着点点头:“嗯,寓意不错,此乃丰收之意,图个好兆头。”

    “非也非也,陛下容臣一一道来。”甘奇知道老皇帝是误会了。

    “你说说。”老皇帝准备听甘奇升华一下,看看甘奇口才如何,会不会吹。

    “陛下,此物出自占城,虽然是稻谷,但它不是一般的稻谷。此稻谷超凡脱俗,乃世间仅有之至宝!”甘奇吹起来了。

    只是吹得与老皇帝的预想有出入,老皇帝笑问:“此稻谷莫不是天上的仙稻?吃一颗即可饱腹?”

    “那……那倒不至于,想要饱腹,也得吃大碗才行。”

    “哦?那就是此物可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老皇帝现在心情极好,得了棉花之后,再看甘奇,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也不至于,此物就是饱腹之物,应当不能治病。”

    “那此物到底何处超凡脱俗了?”老皇帝不是傻,就是心情好,心情好了,随甘奇怎么闹腾。

    “陛下,世间的植物,有常青者,有荣枯者,荣枯之草木,一岁一枯荣,一年生一次,一年死一次,五谷杂粮也皆是如此。唯独此物,在南方炎热之处,可一年枯荣两季,臣初得之,惊为天人,便知此物之重要,比棉花有过之而无不及。”甘奇如此说完,再看老皇帝,老皇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哦,一年荣枯两次?是吗?”老皇帝只顾着刚才的高兴,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不,但是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反应过来了,连忙瞪着眼又问:“什么,你说此稻一年能熟两季?”

    “正是,夏秋时节,南方炎热,阳光毒辣,日照长久,同一片田,夏末早秋一季,晚秋一季。此稻一年可收两次。”

    “这……”老皇帝惊呆了,看向甘奇,又看了看左右众人。

    包拯也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抓起一把稻谷,问道:“道坚,你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占城之处,皆种此稻,每年两收。”

    “这……道坚,你可立了大功了,千秋万代之大功。”包拯激动得手都在抖,对于农耕文明来说,甘奇此举虽然比不上神农尝百草,但也可以往神农的方向靠一靠了。

    “就是此物也有一个缺陷。”甘奇不是个好人。

    “啊?还有缺陷?唉……什么缺陷?”包拯一脸的失望,失望透顶,世间的事情,总是难以完美。

    老皇帝也带着一些失望的表情看向甘奇。

    “缺陷就是……”

    “你这倒霉孩子,倒是说呀。”包拯直接抬手来推甘奇。

    “呃……就是口感味道差了一些。”

    “你你你……这算什么缺陷?”包拯差点气得抽过去了。

    老皇帝也是大气一松,他以为甘奇要说的缺陷是很大的问题,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口感算什么?只要能吃饱饭,还在乎这个?

    老皇帝立马问道:“此物在大宋,适合何处耕种?”

    “两淮以南,不背阴处,皆可种植。”

    “你带来多少稻种回来?”老皇帝连连发问。

    “此物出自占城,比较近,也好买。臣此番所带之稻种,万余亩水田不在话下。”

    “来人呐,速速发往江南试种,此事还要派一个钦差大臣前去代朕亲耕……”老皇帝看向了甘奇,代皇帝亲自耕田,是个美差,这回甘奇立下如此功勋,当重重有赏。代皇帝亲耕,也就是全权负责此事。

    老皇帝显然是想要甘奇去做这件事。

    没想到甘奇立马低着头,心中大概在说:我不去我不去,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第四百一十五章 左谏议大夫,同知谏院。这位才俊里面请!

    老皇帝看着甘奇低下去的头,还故意假装去弄着箱子里的稻种,微微一笑,此去泉州一年多,接着又让他立马离家,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心情太好的老皇帝,决定放甘奇一马,开口说道:“钦差人选,容后再议,诸位卿家先议一议该给甘道坚什么封赏何事啊?”

    终于到正题了,甘奇偷着笑,还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献祥瑞,只愿社稷昌盛,国泰民安,并未想着封赏。”

    老皇帝嘿嘿一笑,看了看甘奇,心中大概在说:小伙子,你这点花花肠子就别拿出来显露了,祥瑞是献了,保万民不受饥寒之苦也没有乱吹嘘,但是这最终的目的,老头子我还是知道的。

    “诸位卿家都说一说,以甘道坚之才能,适合一个什么官职啊?”老皇帝又问。

    韩琦装作思考的模样,不开口。

    韩琦不开口,许多人也就不会开口,还有一些人知道甘奇与韩琦之间的矛盾,便也懒得惹事。

    包拯是不方便开口,要避嫌。

    升任参知政事不久的张晟想说话,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给甘奇安排一个什么职位比较好,他短暂当过甘奇的上司,也是个清流人物,所以还算喜欢甘奇这种能喷人的人,所以想把甘奇留在御史台,但是甘奇这回要升官,直接升任御史中丞,好像有些不妥。

    曾公亮是不说话的,他不想与韩琦打擂台,因为他如今在韩琦的大本营枢密院当官,本就大小麻烦不断,懒得惹事。

    一些中层官员,那是没有资格开口给建议的,甘奇已经穿红袍了,还要升官,那就与朝中大多数人的品级相当了,甚至还要高出许多人的品级,同级别的官员任免,哪里好意思发表意见?甚至是上官任免之事,下官哪里敢乱说?

    老皇帝有些奇怪,奇怪怎么问了这么一句话,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来给点意见。

    好在有一个铁憨憨,忽然就出来了:“臣以为,知泉州事甘奇,本属台谏,有直谏之风骨,可在台谏当职,知谏院再合适不过。”

    这个铁憨憨,正是首都市长冯京。他这个官职品级,刚好介于有资格说话与没有资格说话的中间。

    老皇帝皱眉在想,知谏院?好像还不错,能发挥甘奇敢打敢冲敢说话的性格。

    韩琦有些头大,甘奇本就是个大喷子,每天逮着他喷,再给甘奇安一个喷子头目,那还了得?

    喷子衙门与其他衙门不同,做御史的,那是坚决要得罪人的,以喷高官为荣,喷得好能升官,喷不好要滚蛋。这种衙门,是韩琦无论如何也掌控不住的。

    除非皇帝不是仁宗了,否则喷子衙门,虽然没什么真正的实际管辖的权力,但那也是让那些有权在身的官员看着就发憷的存在。

    韩琦得说句话了:“陛下,老臣以为知谏院不妥,甘奇有奇智谋划处事之能,放在台谏为官,着实不妥。”

    “韩卿觉得何处比较妥呢?”老皇帝问道。

    “老臣以为,不若把他调到政事堂行走,出谋划策,定夺国政,也可增长眼界。如此方才是不埋没了人才。”韩琦这是要把甘奇调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的意思,把甘奇变成自己的直接属下,这还真是一个对付甘奇的好办法。

    老皇帝又在想,政事堂,倒也可以,甘奇是个谋事办事的人,放在政事堂也不委屈,正好发光发热。

    老皇帝转头问了一句:“包卿以为如何?”

    问到包拯了,包拯自然得开口发表意见:“老臣以为,甘道坚年轻气盛,又正直敢言,还出身台谏,唯有台谏之职,方能才尽其用,至于谋事之才,在朝堂议政之时自有施展。真若令他独当一面,还需打磨锻炼。所以老臣比较同意冯知府之言。”

    都有道理,老皇帝听得是连连点头,但是他并不纠结,到了他这年纪,处理朝堂政事,早已过了纠结的阶段。

    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再说话了,老皇帝开口:“那便寄禄门下省左谏议大夫,领同知谏院之职。诸位以为如何?”

    左谏议大夫,在门下省,也属于三省,就是韩琦的下属,但这个职位是个寄禄官,没有实际权力,但是有谏议之职责,就是得献言献策。

    谏官这个系统,也有些奇怪。其实每个衙门都有谏官,有时候会放在各个衙门里,有时候又会独立成系统。

    仁宗朝时期,谏官就是独立成系统的,过二十年后,谏院又不独立了,又放回各个衙门了,比如左谏议大夫,就成了门下省的实权官职。也就是说,有谏院的时候,是独立监察体系。没有谏院的时候,各省是自己监察自己。之所以可以自己监察自己,是因为还有一个御史台。

    谏院与御史台,许多时候发挥的作用是眼中重合的。谏院独立有独立的好处,独立监察自然更公正。不独立也有不独立的好处,不独立的时候,就避免了权职重合,让御史台一个衙门行使监察之职。

    谏院之下,可以同时有几个知谏院,有左右谏议大夫,有左右司谏,有左右言正。

    老皇帝这是要一锤定音了,唐介倒是在笑,他也是知谏院,甘奇如今成了他的同事了,还是实权同事,知谏院有没有兼职谏议大夫,就是权柄大小的区别。甘奇这属于知谏院的常委。

    韩琦黑着脸,又没有反对的借口。

    包拯很欣慰,没有让韩琦得逞。

    甘奇自己也很高兴,冯京十年就当了首都市长,甘奇这种升迁速度,已经是要弯道超车了。同知谏院,正五品上了,唐介一走,他这个常委立马就知谏院了,再一调任,御史中丞。想一想都美美的。

    “把就这般了,着中书拟旨,门下发出,审官院报备,吏部正诰命。”老皇帝一通安排。

    甘奇已经在谢恩。

    这件事情说完,老皇帝心情大好,忽然又问了一句:“宗兰可是产有一女啊?”

    公事场合,怎么忽然问起了私事?这有点尴尬,甘奇连忙答道:“回禀陛下,正是。”

    “可有取名?”老皇帝又问。

    “还未取名,昨日匆匆一面,今天就忙起了公事,还未顾得上。”甘奇如此答着。

    老皇帝点着头:“嗯,退下吧。”

    甘奇退下了,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去。

    朝堂里又开始议论其他的事情,主要是花钱,各个衙门争着要钱花。这也是朝堂的常态,国家大事的重要一个方面。哪朝哪代都如此,各个衙门都要钱花,钱怎么分配也是一门大学问。

    甘奇参与不了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有负责赚钱的资格,没有参与花钱的资格。听着各位大佬吵架就行了,其实听他们为钱吵架,也能长见识,从钱的分配,就能真正看清楚朝廷运作的许多细节,也很有意思。

    下朝之后,甘奇跟在包拯的屁股后面往外走,包拯黑着脸又一通教育。

    当包拯的弟子也是可怜,一天天的,就没有一句好话。

    走到左掖门口,忽然有一个太监追上来了,给了甘奇一张纸条。

    甘奇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字:呦呦。

    包拯斜眼看到了,终于有了一点笑脸:“哈哈……御笔钦点,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甘奇明白了,这是皇帝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出自《诗经小雅》,曹操的短歌行也有借用。甘奇念叨了两声:“甘呦呦,甘呦呦……”

    后世也有一个大佬用这个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很可爱,表达了一种无忧无虑之感,寓意是挺好的。而且名字还小,好生好养。

    甘奇对着太监拱手:“多谢内官,还请回禀陛下,臣叩谢大恩。”

    太监微笑拱手一礼,说道:“甘谏议不必客气,奴婢这里还有李总管一句话,李总管说,还请甘谏议恕罪,弄瓦之喜,不能上门道贺,已托人备下大礼,今日就送上门去。”

    “代我谢过李总管。”甘奇又是一礼,李宪还真不错,值得交。

    “那奴婢就不远送了,甘谏议慢走。”这小太监的态度还真是极好,太监内官,对于外官而言,大多都是趾高气扬的,鲜少有这么礼节周到的。

    所以许多脾气大的文官,见到太监也是横眉冷对,比如包拯,以前就怼过催促他的李宪。

    太监与官员,永远都是不对付的。

    小太监走了。

    包拯脸又黑了,又要开始教导甘奇:“阉宦多小人,当远之。内外有别,不可亲近,以为忌讳,防人诟病。”

    甘奇点头如捣蒜:“学生知晓了,回家就把那位李总管的贺礼退回去。”

    “嗯!”一个鼻音,从包拯鼻子里出来,如牛在喘气一般。

    包大人也是难伺候,但是包大人也真是在为甘奇考虑。在仁宗这种皇帝下面,不该做的事情那就一定不能做,内官外官结交,就是大忌。

    再走不久,包大人终于上车了走了。

    甘奇也是松了一口大气,以前还不觉得包拯这么难相处,只觉得包拯很严厉。如今甘奇官是越当越大了,包拯反而越来越难相处了。

    不过甘奇也能理解,只能叹了叹气,自己也上车回家。

    家中莺莺燕燕,一年多时间的离别相思苦,所有人都在家等着甘奇回来,哪怕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吴巧儿忙碌非常,来往与厨房与客厅之间,非要亲自动手下厨。

    赵宗兰抱着甘呦呦在喂奶,看得甘奇有些尴尬,想多看几眼,又不好意思多看,看了之后,又假装把眼睛移开。

    张淑媛陪着赵宗兰说话,时不时帮赵宗兰递上一杯茶,拿一个布巾。

    春喜帮着吴巧儿在厨房里,一得空闲就跑到大厅里来看看。

    李一袖与萧九奴弹琴抚筝,出些乐音,但是不开口唱。

    唯有蒲希尔,一个人坐在边上,有些格格不入,还有些紧张心慌。

    甘奇把皇帝亲笔的两个字递给赵宗兰,说道:“官家赐的亲笔。”

    赵宗兰看了一眼,连忙结束了喂奶的事情,说道:“夫君,圣上亲笔御赐,此乃皇恩浩荡,无上荣光。当开祠堂,焚香祷告,供奉祖上,把圣上御笔供奉在侧,共享香火。”

    “啊?还要这么郑重的吗?”皇帝随便写两个字,拿回家还得放在祠堂里供着。

    赵宗兰又道:“切莫失礼,此乃臣子本份。”

    “那娘子一并操持着。”甘奇是真的嫌麻烦,以后圣旨什么,肯定是时常有的,皇帝也会时不时赐一些东西,每次都要这么郑重其事供奉几番,古人也是真不嫌麻烦。

    “嗯,妾身这就去安排。”赵宗兰是真的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

    甘奇点着头,还能说啥,把两个字跟自己的祖宗牌位供在一起,真有点别扭。

    中午,一群女子陪着甘奇在内院里吃饭。

    外院里早已炸开了锅。

    甘先生回京了,但凡听到这个消息的本地文人,哪个还能在家里安坐?大包小包,早已排起了队伍。

    把这些人放在门外等着也不合适,甘霸是一个一个往家中请,座椅都不够了,连马扎都用完了,前院都站满了人。

    甘霸说去禀报甘奇吧,这些人还不愿意,非要拦着甘霸,说让甘奇先吃饭,大家多等一等没事。

    甘霸也是不能理解这些人,自己站在门口,端着一个大碗,一边吃着饭,一边喊着:“里边请!”

    旁边还有人,上前去接礼物,然后记录一下礼物内容,送礼人的名单。

    甘霸还有好心,自己吃着一大碗,看着院子里这些人肚子咕咕叫,也觉得不好意思,与众人说道:“诸位大才,要不……要不你们回家吃了饭再来吧,我倒是也想招待你们一顿饭,但是你们人实在太多了,招待不了。你们先回家,我下午还在这门口等你们,吃了饭尽管来,我还去隔壁邻里多借一些座椅等候。”

    “诶,不必,见甘先生,少吃一顿饭又如何?”

    “能见甘先生,便是等得几日几夜也无妨的。”

    “甘先生三千里外归来,这一路上多少艰难困苦?我等若是连一顿饭都不能忍,还有何脸面在此啊?”

    ……

    甘霸一脸尴尬说道:“不是,你们都站在这里,我一个人端着碗吃,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只管吃,多吃几碗,陪着甘先生远去泉州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多吃就是。”

    “对,你也辛苦,把甘先生照料得这么好,功劳甚大!”

    甘霸闻言,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功劳甚大,扒拉几口饭,转头又是一声喊:“这些才俊,里面请!”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快到碗里来

    “甘先生出来了。”

    “甘先生到了。”

    “拜见甘先生!”

    “学生见过甘先生!”

    “甘先生辛苦了!”

    甘奇笑着对众人说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先生此去一年多,我等日日都在想念先生,想念先生谆谆教导之情,想念先生授业解惑之情。”

    “若能再闻先生教导,此生无憾矣!”

    甘奇回应道:“过得几日,当在书院再次开讲,把此番在泉州的所见所闻都说与诸位听听,官场的收获,民间的疾苦,诸位到时候到书院来就是。”

    “谢过甘先生!”

    “不必多礼了,今日你们带来的礼物,回头都带回去吧,我家中就这几口人,吃的吃不了,喝的喝不完,如此浪费了。”甘奇什么身家?他是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些学生如此送礼,富人毕竟是少数,一般家庭,为了送礼,那都是大出血,在甘奇看来真的没有必要。

    “先生,我等皆是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的,先生就收下吧。”

    “都听我的,再有送礼者,我都会嘱咐家人将其拒之门外。”甘奇下了狠话。

    “先生,就送这一次,下次再也不送了。”

    “这一次也不行,稍后谁送来的,谁带回去。”甘奇表情严肃了起来。

    “是,先生。”

    “先生,我等……唉……”

    “先生之风骨,教学生敬仰万分。”

    甘奇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可有人认识一个叫沈括的举子?这个时候差不多该进京了。”

    沈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没有听说过。

    终于有一人在人群中喊道:“学生好像在驿馆见过此人,钱塘人士,其祖父任过大理寺丞,其父也是进士。”

    “对,正是此人,此人在哪个驿馆?”甘奇有些激动,大科学家沈括,终于来了,快到碗里来。

    “怀远驿,对,就是怀远驿。他应该还在那里住着备考。”

    甘奇头一点,起步就走,一边往大门,一边在喊:“备车!”

    满场士子,都不知道甘奇要干什么,却也跟着往外走。

    甘霸连忙备车,甘奇上车之后吩咐:“速去怀远驿。”

    车架启动,直奔怀远驿。

    车子之后,还跟着一大群年轻士子。

    “沈括何许人也?怎么有这么大的名声?”

    “不知啊,此人好生了得,教甘先生如此喜出望外,亲自去见,不可小觑。”

    “莫不是此人人才决定?又什么绝世诗词?”

    “当非诗词之才,若是这般,我等岂能没有听说过啊?”

    “莫不是治学之才?在圣贤经典出了大论,所以甘先生才亲自去见?”

    “当真不知,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甘先生如此礼遇之人,必是大才。”

    怀远驿,属于鸿胪寺,鸿胪寺大概就是外交部的意思。所以怀远驿一般住的都是外国使节之类。不过大宋朝的外交远远比不得大唐,大唐是万国来朝,大宋的外交就显得寒酸多了,辽夏使节是主要,偶尔也来一个倭国的,还有大理。其他也就没啥了。

    所以怀远驿里的房间经常闲置,所以许多进京考试的举子会租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条件好,相当于国宾馆。苏轼苏辙历史上就在这里备过制科考试。

    甘奇坐着车,后面跟着一大帮士子,直奔怀远驿。

    一到地方,甘奇就立马下车走了进去。

    倒也把怀远驿的小厮给吓着了,因为甘奇身后,跟着上百人,看起来像是闹事一般。

    好在甘奇进门就开口问道:“钱塘沈括可住在这里?”

    “敢问公子是何人?”小厮有些紧张问道。

    “此乃知谏院甘先生,岂容得你问?速速答话就是。”学生们维护者自己的先生,也与有荣焉。

    “原来是上官亲临,小人失礼,恕罪恕罪。沈公子就在后院乙字二号。”

    甘奇抬腿就再进,还有熟悉这里的学生头前带路:“先生,乙字二号在这边,这边请。”

    甘奇快速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开口喊道:“敢问钱塘沈括可是在此处?”

    门内传出来一个声音:“何人寻我?”

    “汴梁甘奇,请沈兄台一见。”

    “谁?”

    “汴梁甘奇甘道坚,请沈兄台一见。”

    大门立马打开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脸紧张左右看了看,把目光定在最头前的甘奇身上,上前大礼一拜:“在下沈括,见过甘先生,甘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万万没有想到甘先生今日会突然来见,恕罪恕罪。”

    甘奇微微笑着,抬手:“里面坐一坐?”

    “快请快请。”沈括请着甘奇进房,又回头看了看院中的架势,越发紧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士子齐聚在此,都来找他?

    沈括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还是出了什么名?都没有啊。

    沈括还是疑惑之中,甘奇已然屋内落座:“冒昧前来,沈兄台也多见谅。”

    “不敢不敢,先生称一声存中就是,先生能造访此处,乃是在下的福气。”沈括保持着礼节,想出言问甘奇为何前来,又不敢问。这般架势,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存中兄也不必客气,此来拜会,乃是因为我从泉州一路回来的时候,在许多地方都听过你的大名,听人说你乃是世间少见的格物之才,天文地理明算,军事水利农桑,还有各种技艺之类无一不精,偏偏我对这些东西也十分感兴趣,所以听闻存中兄也在京中,便忍不住冒昧来见,如存中兄这般的大才,若是错过结交的机会,定是人生大憾事。”甘奇如此说道。

    沈括听得有些愣,这个时代,要说谁对圣贤经典有深厚的见解被人推崇,亦或是文才了得被人推崇,那是正常的。

    但是沈括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不在读书治学文才上,便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推崇。

    甘奇的表现,让沈括不知如何应对,或者说是有些吓到了。

    “一些旁门末枝,都是小道,先生过誉了。”沈括这句话,中规中矩。

    甘奇是激动有余,来得是真有些冒昧,知道自己把沈括给吓到了,想了一想,觉得多说无益,与技术宅的相处之道,甘奇倒是懂得一些,该直接上点硬货。

    想定之后,甘奇直接把腰带上挂着的皮袋子又打开了,拿出里面的短火枪,说道:“存中兄,你看看此物。”

    沈括接过火枪,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立马就有些入神了,不得多久,他就知道该把上面的击锤扳起来,扳起来后,又鼓捣一阵子,扣动了扳机,火花一溅。

    沈括彻底入神了,皱眉在想这个玩意是干什么用的,口中也喃喃道:“好生精巧。”

    “算不得精巧,原理很简单,存中兄可是能看出此物有何作用?”甘奇有些试探的意思。

    沈括头也不抬,技术宅入神了,什么都不在意了。口中又说:“能在精铁之中钻出这么一个无缝的管道,能工巧匠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不过,此物到底是作甚的呢?”

    沈括翻来覆去研究者,一个人自言自语:“击锤能起,又能有力击打而下,其中必然簧片,管道能通,定有物体在其中运动,此石极易起火,燧石中的极品……”

    甘奇就在一旁等着,也不说话,只听沈括自言自语。

    忽然,沈括激动而起,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有硝石硫磺燃烧味道,此物是突火枪,正是突火枪,还是自动的突火枪,不必点火,能反复使用,中空精铁为管,毫无缝隙,便能增加火药量,可以加大威力。正是如此……好生了得之物,必是搏斗利器……”

    沈括自顾自一通说,忽然想起一旁的甘奇,连忙抬头一礼,又道:“敢问先生,此物乃何人所制?”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甘奇笑着。

    沈括面色一惊,又道:“刚才先生把在下好一通夸赞,原道先生才是真正格物之大才,能制出此物,在下佩服!”

    “你能片刻就看出此物原理以及用处,也让我好生佩服。”甘奇也回了一句。

    “此物若是再扩大几番,当不是搏斗利器了,而是战场上的利器,先生制出此物,当真是为国造出了一件利器!”沈括的发散思维也非同一般。

    “但是扩大几番,却造不出来。”甘奇知道,沈括说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炮,甘奇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干不了,就炮管这一个问题,就难弄。炮管不比枪管,总不能在一个几千斤的大条棒里慢慢凿,花几年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凿出一个能用的炮管出来。

    沈括似乎也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口中说道:“依照此法,还真……那何种办法能行呢?”

    沈括又陷入了沉思,他对冶炼之道也很有见解,他是一个真正的专业人才。

    甘奇看着沈括在沉思,心中也有憧憬,真的希望沈括立马能解决这个问题,那甘奇的船队立马就天下无敌了。

    沈括如同入定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火枪目不转睛,陷入了沉思。

    甘奇也不着急,就坐着等。只是沈括这个技术宅,似乎连一杯茶都没有给甘奇准备。

    门外众人,也在各自猜想,甘先生进屋好久了,似乎没有了一点动静。

    这沈括到底是何许人也?

    许久之后,沈括很是沮丧的回神了,说道:“在下思虑几番,却也想不出完全之法,唯一能解决的乃是浇铸之法,但是此法也不妥当,浇铸出来的铁器,从来都没有锻打出来的好用,在下也研究过其中道理,浇铸的过程会混入杂质,更会留有许多气泡在铁器之中。若是造个笨拙之物倒也罢了,用来造大突火枪,必会炸膛,除非加倍增厚其管壁,却也不可取,太过笨重,搬动不得,也失了其用,唉……在下无能,不能为先生解惑了。”

    甘奇稍稍有些失望,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才,甘奇连忙又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去除浇铸铁器中的气泡与杂质呢?”

    沈括又陷入了沉思。

    沈括一边沉思,一边摇头,接着沉思,接着摇头。

    许久之后,甘奇终于打断了沈括的沉思:“格物之道,在于实践,实践出真知,存中兄想不想把心中所想的所有办法都试一试?”

    “试一试?在下倒是想如此去做,就是花费甚巨,人力物力也要太多,难以实行。”沈括沮丧非常。

    炼铁这种事情,本就要许多的专业人手以及设备,而且铁的价值本就不菲,一动就是几千斤,还需要许多的时间来回试验,这得花去多少钱?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多少钱也愿意。”甘奇直接说道。

    “甘先生所言当真?”技术宅钻进去一个问题了,状态完全不一样。

    “当真,我想请存中兄移居道坚书院,平时可在书院教授学生们格物之道,另外在书院内劈出一块地方,人力物力财力,要多少给多少,愿存中兄能把这件事情解决了。”甘奇要大科学家真正到碗里来。

    大科学家毫不矫情,直接拱手:“多谢甘先生如此看重,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请,现在就走,我让人帮你收拾行李。”甘奇迫不及待。

    沈括环看了一下四周,也迫不及待:“几件衣物,一些书籍,少许钱财,无甚长物,在下这就收拾妥当,随先生去。”

    甘奇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出门就喊:“呆霸,快来帮沈兄收拾行李。”

    甘霸走进门来,帮着沈括收拾东西。

    片刻之后,沈括背着一个包袱,甘霸抱着一个木箱,几人就走出来了。

    还有满场士子,一个个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甘奇对着沈括比划了一下,说道:“此乃钱塘沈先生,乃格物之大才,举世无双之人,从今日起便是书院的教授了,诸位当见过。”

    “见过沈先生。”

    “客气客气,在下沈括见过诸位。”沈括面色一红,三十多岁了,第一次因为这些旁门小道被人如此敬仰,这也有些改变了他自己的人生观。

    下面的人拜见是拜见,却也心中疑窦丛生,格物之道,也能受人如此敬仰?也能受得甘先生如此礼遇?

    兴许还有一些人都没有真正弄懂格物之道到底是那条道,半懂不懂。

    不过倒也没有人想太多,格物致知,本就是圣人之言,应当就是圣人大道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沈括被甘奇安排在了道坚书院,吃住免费,还有工资拿,时不时得给一些叙事上一节“自然科学”的课。

    甘奇也吩咐狄咏暂时配合着沈括,要什么材料,要什么匠人,要做什么设备,只要沈括开口,就为沈括安排好。京城就是这点好,全国各地,什么东西都不缺,什么东西都能找到,什么匠人都有。

    甘奇家中来了一个客人,是赵宗汉。甘奇其实也等着他来,如今这个时候,甘奇不能随便上门去见赵曙,唯有等着赵宗汉上门来。

    赵宗汉带来了一个很秘密的消息:“道坚,官家身体日渐衰弱了,头几天还忽然晕倒在了御案之上,此事绝密,知道之人甚少。”

    “我昨日上朝之时,倒是见到官家精神挺好,频频发笑,倒也不见有体弱之相。”甘奇有些意外,昨天朝堂上的老皇帝看起来精气神都还不错,还能发出爽朗的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老皇帝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想到老皇帝时日无多了,甘奇陡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老皇帝时日无多了,包拯似乎还走在老皇帝前面,两人相距不过几个月。

    这岂不是说包拯也要……

    甘奇莫名有些悲伤起来,包拯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以前想这个问题,只当做一个问题想,如今包拯真的要走了,近在眼前,这实在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赵宗汉又道:“官家上朝一辈子勤勉,上朝之时无论如何也要做出精神满满的模样,待得一下朝,便如虚脱一般瘫坐许久不起……”

    赵宗汉说这些,就是在暗示皇位之事,甘奇听得懂,问道:“韩琦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赵宗汉认真想了一想,摇摇头说道:“不见韩琦有何动作。”

    “没有动作?”甘奇也陷入了沉思,连赵宗汉都知道皇帝身体越来越差,韩琦岂能不知道?韩琦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莫不是他私底下正在谋划什么?”赵宗汉问道。

    “嗯,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甘奇笃定这一点。

    “那……咱们怎么办?”赵宗汉有些担忧。

    “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唯有如此才能应对所有事情。”明里暗里的事情,唯有做好准备,别无他法。

    “那这一切都要拜托道坚了,而今兄长不宜露面,也无门路可行,兄长与我说,如今唯有道坚可以倚仗了。”赵宗汉如此说道。

    赵曙是终于认清现实了,知道如今唯有道坚可以倚仗了。

    这句话说得甘奇心中多少有些舒服,甘奇认真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殿前指挥使李璋,与皇家是何关系?”

    殿前指挥使,就是皇宫大内的侍卫总管,在某些时候,这个职位相当重要。如今仁宗朝殿前司的权力还比较小,但也是重中之重。如果到得徽宗朝,殿前司麾下甚至能调动上十万的大军。

    “道坚,李璋乃是官家的亲表弟,官家的生母是李太后,李璋则是李太后的亲弟弟李用和之子。”赵宗汉答着。

    “官家的亲表弟,官家生母的亲侄子,那此人定然对官家忠心不二。”甘奇又道。

    “那是自然,否则官家岂能让他掌管殿前司这般机要之处?李指挥使此人,一向不近人情,深居简出,只顾办差,从不结交朋党,所以陛下对其信任有加,他为了陛下这份信任,更是一心为公,从不节外生枝,甚至连上门拜见的人都大多拒之不见,陛下亲笔手书‘忠孝李璋’赐与他,以资鼓励。”

    “忠于官家,也就会忠于官家的任何决定……”

    “道坚之意,莫不是说咱们要去李指挥使处走动一番?”

    “非也,这般忠于官家的人,是攀附不得的,否则会被他看轻。他既然对官家忠贞不二,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只要官家不改旨意,这登基之事便也出不了纰漏。那问题的关键就不在这里了……”甘奇最先想的是兵事,自古以来,为了皇位争夺动兵戈的事情太多,但是有李璋掌管殿前司,这种可能性就小之又小了,韩琦也没有那个能力调动大军,这大宋调动军队,宰相可说了不算,得要皇帝旨意。

    真到了关键时刻,皇帝驾崩的时候,韩琦是不可能自己调得动军队的,殿前指挥使李璋也不是韩琦能收买的,那兵祸这一道,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还有一点就是韩琦手上没有堪用的皇族之人,这一点是韩琦绕不过去的。

    那韩琦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位更迭他掌控不了,那他要保住自己的富贵,会怎么做?

    甘奇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曹皇后。

    老皇帝若是驾崩,老皇帝的一应东西都会在曹皇后手上掌握,玉玺大印之类必然都会在曹皇后手里。

    想到这里,甘奇似乎想明白了许多关节。

    甘奇皱了皱眉头,若是韩琦真的站在了曹皇后身边,那历史上赵曙登基之后与曹皇后的擂台就不好打了,难度成倍数增加。

    这有一些无解。历史上曹皇后不喜欢赵曙,所以赵曙登基之后,曹皇后一直拿着皇帝之宝不肯拿出来,直接垂帘听政了,任何事情都要经过她手中的大印。

    为了争权夺利这件事,赵曙与曹皇后打了好长时间的擂台,拿不到大印,赵曙甚至久病在家不去上朝。

    如今韩琦若是真站在了曹皇后那边,那这场擂台可就要真出问题了,因为赵曙很短命,事情随便一拖,三年四年,赵曙就要驾崩了,那这朝堂的未来,岂不是真的由曹皇后一言而决?

    那得罪了曹皇后的甘奇岂还有命在?

    “道坚,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赵宗汉见甘奇沉思模样,问道。

    甘奇摆摆手:“没有,你先回吧,我自会竭尽全力去做好万全之准备的。”

    “那我先走了,一切拜托道坚了。”赵宗汉行了一礼。

    甘奇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开口说道:“稍等,还有一事忘记说了。”

    “何事?”

    “你去与大姐说一下,待得吏部把我的诰命制好之后,泉州知州会空缺,如今正适合吴承渥,让大姐运作一番,让承渥到泉州补个官缺,过几年回来,还能再升。”甘奇说道。

    赵宗汉笑道:“这是好事啊,就是泉州太远了些。”

    “就是因为远,才好运作。你看我这,不是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吗?回来就高升了,你就如此与大姐说。”甘奇又道。

    “行,那我就去与大姐说,就说是你的意思,相比起来,大姐必然更相信道坚你的谋划。”赵宗汉答道。

    “嗯,但是也要让大姐不能与旁人说这是我的谋划,否则事情难成。”甘奇叮嘱一语。

    “知晓了。”

    赵宗汉走后,甘奇连忙教人去请李明,皇城司押官李明。

    有些事情,是该秘密商议一下了,不能真的到头来措手不及。

    送走李明,甘奇又亲自到商税监衙门里去了一趟,去看看李定,也看看商税监里的税丁。

    甘奇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从来都会准备到最后一手,真要动手解决问题,那也绝不含糊。

    公事暂时忙完,甘奇又开始忙起了私事,准备在汴梁外城置办一些门面,用作倾销铁器之用,汴梁本就是冶铁业十分发达的地方,当甘奇的泉州铁器乘船到了汴梁,对于汴梁冶铁业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甘奇的铁器,原材料上的成本几乎趋近于零,除了收购奴隶与养活奴隶的粮食之外,甘奇获得的铁矿以及初步的冶炼,几乎就没有其他成本了。哪怕是锻造这一道程序上,甘奇的大规模生产也比汴梁城里无数的家庭作坊成本要低得多。

    到时候泉州铁器到得汴梁,比市价低一成,就可以很快打入市场,如果比市价低两成,就能逼得汴梁城大量的家庭作坊倒闭,若是低得三成,就可以垄断整个汴梁铁器市场。

    当然,甘奇也不会真的把汴梁里的那些铁匠逼得无路可走。

    市场有市场的规律与手段,甘奇要做的是整合整个行业,目标还是要垄断市场。但是手段上会缓和许多。

    前期泉州的都是成品铁器过来,直接把汴梁城的作坊都打垮,然后甘奇会出面雇佣所有失业的那些熟练铁匠,成立一个工厂。

    最后,泉州就不必运成品铁器过来了,直接运生铁到汴梁来生产就可以了。

    到时候,依托汴梁,把铁器生意辐射到整个北方。泉州那边还有另外两个铁场,也要继续开发,多多供应原材料。

    真要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了,光靠泉州一地供应原材料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只要有上游市场在手,回头再去垄断下游原材料也不是难事。

    甘奇现在要做的就是垄断上游市场,北方从汴梁开始,南方从江南开始。

    这种经商策略,在后世来说太平常,在这个年代,却没有人听说过,甚至说给这个时代的人来听,也没有几个人听得懂。

    甘奇自己亲自布局,准备在短时间内一举击溃整个汴梁城的铁制品市场。

    这其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未来武器的制作,铁,就是武器。

    所以沈括要许多铁来做试验,对于甘奇来说,完全不是压力。反而熟练的冶炼锻造人才,是比较紧缺的。

    以前码头上为甘奇造简易轴承的张铁匠,如今被甘奇重金聘请到了书院去给沈括打下手,但是依旧还缺人手。

    忙忙碌碌好些天,甘奇终于正式到谏院去上班了,同知谏院,正儿八经的二把手,上司是唐介。

    谏院与御史台还有点区别,那就是御史台还有缉拿官员,审理定夺的权力。谏院只有喷的权力,只能用嘴巴说。

    甘奇的嘴巴,自然是只放在韩琦身上的,韩琦也是个倒霉催的,好不容易把甘奇支走了,没想到甘奇自己蹦蹦,不到两年时间,又给蹦回来了。

    朝堂之上,不论韩琦说什么,甘奇是重要抓住什么漏洞喷一通,哪怕是一个字眼被甘奇抓到了,甘奇也要出来质问几句。

    韩琦已然不厌其烦,好在不是天天要上朝,一个月也就那么几次,多数时候皇帝身边还是小范围会议,也就没有甘奇了。

    甘奇这个同知谏院,上朝喷韩琦,下朝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上司唐介又对他极为宽容。

    甘奇是难得有时间享受一下正常的家庭生活。

    搂着甘呦呦,一边哄着,一边在院子里转悠着,时不时还逗弄几番襁褓里的小姑娘。

    赵宗兰跟在身后,也带着一脸的笑,这个家,难得有这么惬意幸福的时刻。

    “夫君,今年中秋的诗会,竟然有人发帖子来请妾身……”赵宗兰说这句话,其实是想问甘奇她能不能去,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去什么诗会,多少有些不便。不过赵宗兰早已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了,而今乃是官夫人,出门走动,人前露脸倒是无妨,一家主母,本就是要在人前露脸的。

    “哪里的诗会?”甘奇问道。

    “今年中秋诗会,主要就在温泉酒店。”

    “就在咱们家的酒店?”这个事情,甘奇自己都还不知道,不过也不一定就要甘奇知道,诗会组织者,都是各个士子圈子里的领头人物,他们把地方定好了,上门去消费就是,也没有必要让甘奇这个幕后大老板知道。

    “嗯,今年他们定下的就是温泉酒店,说温泉酒店雅致,中秋时节天气渐冷,又有温汤沐浴,再合适不过了。”

    “以往啊,老泰山还在的时候,汝南郡王府的诗会,那才叫气派,朝廷达官显贵都趋之如骛。而今的诗会,只有一帮年轻人了,那些达官显贵都来得少了。”甘奇是记起了自己到王府去参加诗会的事情,那时候,富弼韩琦包拯欧阳修曾公亮等大佬都回去,现在再也办不起来这样的诗会了。

    “那些贵人们不参加诗会也有好处的,至少诗会不拘谨,可以士子文人们纵情玩乐。”赵宗兰的角度还真有些不一样。

    “到时候你去就是,想来也不会是你一个女子,应该有不少官夫人们都会去赶热闹,否则这请帖也不会到你手上来。到时候你们独在一院,也开心开心。”甘奇对于自己妻子出门玩乐的事情倒是无所谓。

    “嗯,那妾身就答应下来了。”赵宗兰有些开心,能光明正大参与这种文坛盛会,是她自小一直都的想法,奈何却是个女儿身。

    “也是奇怪了,怎么今年没有人发帖子来请为夫去参加诗会呢?”甘奇说道。

    赵宗兰莞尔一笑:“夫君,你都是五品大员了,那些士子岂敢轻易给你发帖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不再是年轻人的圈子了?”甘奇笑问道。

    “妾身可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如今夫君的地位不一样了,不再是年轻士子了,而是朝堂高官了。”赵宗兰笑着解释,也知道甘奇在与他开玩笑。

    “那你的意思是我想参加诗会还去不成了?”甘奇又问。

    “要不要妾身给夫君发一封请帖,请夫君届时到场,只要夫君到场,不知有多少人要捶胸顿足。”

    “我这么招人恨?”

    “可不是?夫君去了,那什么首席头名夺魁的事情,哪里还有别人什么事?那些大才子们岂能不捶胸顿足,大声喊着既生瑜,何生亮?”

    甘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刮了一下赵宗兰的鼻子,说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四百一十八章 落幕与开始

    甘奇想在包拯最后的时间里多看看他,所以三不五时就到包拯家中去坐坐。

    以前,甘奇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多去包拯那里,因为包拯只要见到甘奇,就会教导一番,喋喋不休。

    但是现在,甘奇倒是愿意去听包拯喋喋不休了,还能笑脸相迎。

    这个时代,差不多要落幕了,代表这个时代的人,一个个凋谢而去。

    甘奇知道包拯时日无多,却不知道包拯竟然会连中秋都过不去。

    在喋喋不休中,包拯忽然一病不起,然后在很快的时间内病入膏肓,然后接着就撒手人寰。

    这个过程,甘奇一直陪伴着,即使甘奇心中已有准备,但仍然悲从中来。

    包拯走了,时年六十三。

    赵祯评价包拯:公而忘私,不邀阴幸。追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

    欧阳修评之曰:拯性好刚,天资峭直。

    司马光评之:刚而不愎,此人所难。

    刘敞:识清气劲,直而不挠,凛乎有岁寒之操。

    甘奇评之:先师刚正不阿,不容宵小,急公好义,不阿高贵,大公无私,世间少有。

    包拯驾鹤,皇帝悼之,辍朝一日。

    送走包拯,甘奇举目四望,这大宋朝廷,再也无人可以依靠。

    甘奇知道包拯走了,有人还会暗自高兴。

    以后这朝堂之上,甘奇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有一种焦虑感以及笼罩在了甘奇身上,让甘奇还要更多去准备许多事情。

    吴承渥按照甘奇的安排,在赵大姐的活动之下,千万泉州任职。

    甘奇也到城门口相送几里,谆谆叮嘱,叮嘱着吴承渥许多事情。

    吴承渥在官道上拜别而去,泪洒当场。

    商税监主事李定在甘奇的授意下,与王安石一起上书皇帝,请调泉州兵马都总管史洪磊再回三司差充任职,继续管理越发壮大的税丁队伍。

    甘奇又与狄青坐了几次,痛饮了几番。

    书院里也经常有甘奇讲学的身影,讲着地方治理,讲着贸易之道,讲着海上的一些事情。

    甘奇甚至第一次在书院里提出了“圆形”地球的猜想。之所以还只是猜想,那是因为甘奇还不能信誓旦旦去灌输这个思想,还得慢慢潜移默化,避免造成巨大的争议争论。

    沈括一边准备着开年的考试,一边帮着甘奇试验着如何能做出合格的炮管。书院旁的一处院子里,每天热火朝天,颇有些大炼钢铁的气势。

    老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这是所有人都已经可以有目共睹的事情,因为老皇帝哪怕在朝堂之上,再也难以保持以前的精气神了,甚至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这也让汝南郡王府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老王府里面的主人却从不见客,甚至还会吩咐下人在门口赶走客人。

    韩琦进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时不时还会请见皇后。韩琦也会到处请名医带进宫中,也用此借口不断见到曹皇后。

    甘奇的第一批成品铁器终于随着船只到汴梁了,以比汴梁铁器便宜两成的价格开始发售。

    一边低价在汴梁城倾销铁器,一边重金招聘汴梁城里的铁匠,这就是甘奇的手段。

    吴承渥到泉州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蔡济,要开始大量收购昆仑奴。吴承渥也会在政策上促进泉州的奴隶贸易,也会下达严格的政令,不得以宋人为奴买卖。

    当然,宋人不为奴,也是国法。

    中秋的诗会,甘奇还是受到了请帖,请甘奇去坐正席当评判,但是甘奇只是去逛了一圈就回来了。

    诗会这种场合,已经不适合甘奇了。

    过得一段时间,沈括在无数次失败之后,暂时停下了研究,开始全身心投入备考。

    甘奇在一种焦虑之中,等待着许多事情的到来,他把史洪磊给弄回来了,当史洪磊回来的那一刻,甘奇心中稍稍安定了许多。

    甘奇又带着史洪磊见了狄青几次。

    如今,最焦虑的莫过于赵曙,他的焦虑,一直由赵宗汉向甘奇传达。

    有一天皇帝没有上朝,朝中事情皆有韩琦在定夺,赵曙就立马回派赵宗汉来找甘奇,甘奇会说一些安慰开解的话语让赵宗汉带回去。

    司马光升官了,同知谏院,成了甘奇的同事。只是司马光还没到谏院上任多久,又获得了新差事,差充礼部帮忙贡举之事,成为了知贡举范镇的副手,也成了沈括的考官。这属于临时借调,贡举这一类的差事,每次都是临时借调官员去忙,知贡举一般都是翰林学士。

    中秋一过,年也不远了。

    公务员甘奇也开始偷懒了,经常上班早退,如今他生意极多,各处巡查不说,还要参与许多账目的清算。

    也主要是谏院没有什么差事,还没有逮住哪个需要喷的人与事。

    甘奇的家中,挖了一个更大的地窖,用来装钱,也就是甘奇钱多得没有地方装了。

    年节时候,整个汴梁城的上层社会,显出了一种压抑之感,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了。

    每年宫中按例都要在新年设宴,请许多人入宫赴宴。

    今年连这一道程序都没有了,甚至皇帝连祭天的典礼都没有参加。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敢有任何动作。

    甘奇也老老实实的,没有任何动作。

    转过年来,该上班的上班,该考试的考试,该干活的干活。

    东华门外再次放榜,沈括一举上榜,激动之后,还得守选,也就是等候朝廷安排职位。沈括立马又回到书院开始他的实验。

    榜单刚放不久,农历三月末尾,甘奇被急召入宫,所有有资格朝会的官员,全部被急召入宫。

    一时间,天下缟素,万民恸哭。

    皇城之外,全城百姓自发聚集而来,到处都是冥纸在烧,烟火隐天蔽日。

    一代明君,就此宾天。

    文武百官,跪满一地,久久不起,哭成一片。仁宗一去,这大宋朝廷,再也不可能有如此开明的时代了。

    甘奇也跪在当场,跪得双腿发麻。

    甘奇本以为自己不会为了皇帝驾崩而伤心,却也没有想到这一刻,他脑中不断浮现出赵祯那爽朗的笑声。

    这个皇帝有万般的好,也有万般的不好。

    但是甘奇是真真正正受过他的恩惠的,赵祯内心之中对甘奇,也是看重有加,更是还经常维护。

    此时的甘奇,其实是伤心的,仁宗再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至少他是圣明的君主,明是非,知对错,有手腕,有见识,许多事情更是心如明镜一般。

    这样的皇帝,真要说起来,真是历朝历代少见的明君,也是他真正奠定了大宋富庶的基础。而且他还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能在仁宗朝为臣,也是这些臣子的福气。

    甘奇能在仁宗这一朝入仕当官,也是甘奇的福气。

    可惜,五十四岁的皇帝,就这么走了。

    洛阳城在一天之后才收到这个消息,满城百姓为了祭奠老皇帝,几乎把城内所有能烧的纸都烧了,烧起来的烟雾,几乎连太阳都被遮住了。

    曹皇后一脸悲痛走到大殿之中,上得高台,宣读老皇帝的遗诏,着皇子赵曙克继大统。

    读着这份诏书,曹皇后的面色上有遮掩不住的无奈。

    读完之后,曹皇后频频看向韩琦。

    皇帝病危,真正能见到皇帝,知道确切消息的,还能陪着皇帝到最后一刻的,还是那几个相公。

    如甘奇这个等级的官员,连听实时消息的资格都没有,只有被通知的资格。

    赵曙也被召到皇宫里去了,此刻也在战战兢兢等候着。

    知道李宪请赵曙到大殿,赵曙才稍稍安下心来。

    甘奇就这么一直跪在下面,跪了几个小时。

    曹皇后吩咐人给赵曙换装,把一身龙袍穿好,再出来见人。

    韩琦也是忙前忙后,登基大典也一切从简,国不可一日无君,先让赵曙坐上皇位,安定四方,还要把老皇帝的遗诏昭告天下。

    这一切忙完,才会开始处理给老皇帝发丧的事情。这个过程也很复杂,直到十月,老皇帝才能真正入土为安。这是孝道。

    到得天快黑了,众多朝臣才从皇宫而出,此时许多老臣,连走路都要人扶。

    之后的事情,也不是甘奇能参与的,缟素在身,该上班上班,还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七八天之后,甘奇才再次收到皇宫内的消息,新皇赵曙召见。

    甘奇赶紧去见,再次见到赵曙,甘奇大礼拜见:“臣甘奇,拜见吾皇!”

    赵曙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亲自上前来扶甘奇,口中说道:“不必多礼,我……朕叫你来,是心中有苦难言,想要找一个人说说。”

    “臣洗耳恭听。”甘奇依旧礼节周到。

    “唉……这几日住在宫内,本想遣散一些宫人,把父皇的嫔妃也安顿一下,却是这点小事也做不到……”赵曙叹息着,他这个皇帝,注定当得憋屈。

    “陛下不必着急,一切还要慢慢来。”甘奇开解一语。

    “慢慢来……曹皇后要垂帘听政,韩琦见朕,也让朕万事都要请示皇后再作定夺。朕已登基,却在这皇城之中连一样皇帝的物什都寻不到,哼哼……倒也是怪事。”赵曙是在相甘奇诉苦,也是想让甘奇出谋划策。

    “陛下在这宫中可有信任之人?”甘奇认真问了一句。

    “有倒是有,不过皆是一些贪财之辈,上不得台面。”

    “臣为陛下保举一人,把此人带在身边,宫内下人之事便可掌控,之后的事情,再来从长计议。”

    “何人?”

    “总管李宪,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深得先皇信任,是个忠心不二之人,陛下厚待之,他必以忠心报答。”甘奇这是先给赵曙在宫内找一个助力,让赵曙不至于举目无人。

    当了皇帝,一切都不一样了,这皇宫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皇宫外的人,也不是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满朝文武,其实也没有一个是赵曙相熟之人。

    赵曙如今,几乎就是任人摆布的境地。

    “李宪,朕知道了。”赵曙点着头,又道:“朕还想问你一句,该如何破局?”

    赵曙急着破局,急着掌权。

    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甘奇唯有答道:“陛下放心,徐徐图之,定可破局。”

    “朕是有些担忧。”赵曙准备实话实说了。

    “不知陛下担忧何事?”

    “朕非先皇亲生,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皇城之内,皆有曹皇后一手把持,皇帝之宝也在曹皇后手中,若是来日曹皇后内外勾结……”赵曙说到这里,并不往下继续说了。

    甘奇也能明白,赵曙是怕自己这个皇位坐不了几天……

    废立之事,曹皇后拿着皇帝大宝,如今又有太后之名,若是真有个内外勾结,还真不是很难。

    “陛下安心,臣便是一死,也不会让事情到得那般局面。”甘奇帮赵曙,也是在帮自己。

    赵曙若是真被人废了,甘奇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了,你先回去吧,这皇宫里都是眼线,留得太久,对你也没有好处。”

    “臣告辞!”

    甘奇出了皇宫,心狠手辣的那颗心,慢慢又升了起来。明天是赵曙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会,先看看情况。

    第二天朝会,事情比甘奇想象的还要眼中。

    曹皇后,或者不能再叫曹皇后了,而是曹太后,如今垂帘在高台之侧。

    赵曙坐在龙椅之上,几乎没有机会发言。

    一切的事情,都由韩琦开口,曹太后定夺。

    这几乎就真的把赵曙排除在外了,赵曙这个皇帝,成了一个傀儡一般。

    不仅甘奇看不过眼,其实也还有人看不过眼,比如同知谏院司马光,此时就出言:“启禀太后,臣以为,西北增兵之事,当问一问陛下的意见,方好定夺下来。”

    曹太后并不认识刚升任的同知谏院司马光,但也要做一个过场,开口说道:“皇儿对西北兵事有何见解啊?”

    赵曙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儿臣以为,西北增兵之事,首要乃是军饷之事,军饷之事当由三司以及枢密院之官出来奏对,问清楚其中,方好定夺。”

    韩琦却立马开口:“陛下,此时老臣已与枢密院及三司商量过了。”

    赵曙有些哑然。却听身旁曹太后说道:“既已商量过了,那就按照韩相之法办理吧。”

    甘奇看得是连连皱眉,司马光也看得连连皱眉,台上的皇帝,真成了一个摆设了。

    韩琦还笑着拱手:“谢太后!”

    赵曙微微皱眉,他想亲自问了问三司与枢密院,想弄清楚西北增兵的事情,却也没有再开口的余地了。

    赵曙唯有盯着甘奇看,眼神热烈,想要看到甘奇的一个回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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