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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四章 甘奇,搞事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冬天真的到了,甘奇的温泉酒店,也马上要彻底竣工了。

    夔州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至少局势已经稳住了。

    新上任的三司使宋祁,已经回京了,新官上任,带着赈灾的功劳,风光上任。

    仁宗也很是满意,一场波及百万人口的大灾,没有酿成大乱,仁宗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得,这大宋朝,又成功面对了一次可能颠覆的危机。若是真有几十万流民揭竿而起,从夔州出来,进陕西,进黄河流域,那就真正是风雨飘摇了,这个国家就算不亡,也要受到一次极大的打击。

    人最是不能饿,中国人更是如此,只要不饿,万事大吉。只要一饿了,那就要翻天覆地。

    这一年的冬天,当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冬天,有人升官进爵,有人坐稳了宰相。

    只是甘奇等这个时候等了好久了。

    甘奇出了五万贯的钱,岂能没有后续?

    现在被人钱都花完了,甘奇要搞事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甘奇,他的五万贯钱,花到哪里去了?

    甘奇也知道,钱给出去了,那是不会有人来告诉他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的。

    这是正常操作,朝廷办事,岂能是一个升斗小民能过问的?

    但是,甘奇就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他可不这么想,他的五万贯,那是由无数人捐款捐来的,钱用到哪里去了,谁也别想含糊。

    这才是甘奇的后手,朝堂的事情他参与不了。但是甘奇必须要给韩琦找点麻烦出来。

    一篇头版头条:《五万贯善款,千百人之善心,到底何去何从?》

    内容很简单,先说慈善基金会是如何成立的,把那些捐款之人为国为民的大义拿来说一通,然后再把韩琦亲手接过五万贯善款的事情拿来着重描述一下,乃至韩琦亲笔签的字据。

    最后就是精髓了,钱花到哪里去了?花到何人身上了?是真到灾民身上了?还是有人其中贪污了?为何没有一个后续的交代?

    如此行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岂不是寒了那些为国为民之人的心?往后还有何人敢捐善款?这慈善基金会,还如何维持得下去?

    公家账目向所有的老百姓公示这种事情,在大宋朝是从未有过的,但是甘奇给所有人带来了这种操作办法。让人们第一次见识到还有这种操作,还有这种完全公开的行事方式。

    甘奇甚至在文中直接暗示,暗示一定有人从其中谋了利益,其中一定有人伸手贪污,一定要严加查处。

    文中也提到了不仅仅是慈善基金会这五万贯的事情,还有更多后续救灾钱粮的监督之事。

    这也符合百姓对官员的感官,更符合现实。这么大笔的款项,不可能没有一点黑暗在其中,人类还没有进化到所有人都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步。

    这东西,没人说,他就在那里,有人说了,任何人都会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之所以这回甘奇要写这篇文章,那是因为以往赈灾,还真是朝廷公款的事情,被人贪墨一些,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而这回就不一样了,其中还有慈善基金会的捐款,这捐款来自一个一个的读书人,谁愿意看到自己好心好意捐去赈灾的钱,最后落入了那些不法官员的口袋了?就是一分钱被人贪墨了,这也是不能容忍的。

    这篇文章一出,立马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那些基金会的大小股东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自己好心好意捐的钱,被人贪墨到口袋里了?

    这还能忍?

    太学之中,骂声一片。

    各处楼宇,更是话不离此题,一个个义愤填膺。

    三司衙门里,更是收到无数的投书,要求三司使宋祁公开账目。

    政事堂的衙门里,也是收到无数人的投书,要求严惩贪官污吏。

    就连皇宫之内,赵祯看到这篇文章,也觉得心中不爽。没有这篇文章挑拨的时候,赵祯并非不知道其中肯定有这些污脏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去管。

    但是看到甘奇这篇文章的时候,赵祯心中的不爽就升起来了,为何?

    赵祯作为一个几十年的穷丝,好不容易赚了一点私人财产,自己一家老小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捐出去赈灾了,最后还被人贪污了?

    这件事情,甘奇抓住了所有捐款人的心态,朝廷公款,与个人的私财,在情感上就是有区别的。

    公款被贪污了,人们会气愤,但是这种气愤远远比不得自己的私财被人贪污了。

    这种气愤,可以用一个句话来形容:一腔爱心,竟然喂了狗。

    这叫董事长心里怎么平衡得了?

    董事长激动了,大手一抬:“来人呐,去把韩琦与宋祁都召来。”

    小太监飞奔去找人,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财务总监。

    作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甘奇,他挑起了事情,京城里风雨激荡,自己却躲在家中书房里,读书,认真读书。

    蔡确与李定从外飞奔而来,蔡确大声喊道:“先生,不好了,不好了,太学生们又聚集起来了,说是要去东华门请命呢。”

    甘奇漫不经心点点头:“挺好。”

    “啊?先生,事情可闹大了。”蔡确大概是怕甘奇受到牵连,事情真要闹大了,甘奇可逃不开。

    一旁的李定却道:“持正,我就说了,先生岂能是那怕事之人,先生既然敢仗义执言,那就不怕一切宵小之辈。便是死,也要把此事捅破了天。”

    “资深,我不是怕,我是怕先生受到了牵连。”蔡确解释道。

    甘奇摇摇头:“不怕,就是要捅破了天,既然太学生们准备去请命了,你们当也不能落于人后,到书院里去组织一下,让大家去声援太学生。一定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是,先生,学生这就去办。”李定是那冲锋陷阵的,此时好似激动不已,难得,终于有他李定登上舞台的那一天了。

    两人飞奔而去。

    书房里的甘奇嘿嘿在笑:“老子钱,拿得爽吧?”

    甘奇也知道,赈灾款项的账目,并非没有。但是那种账目,是给皇帝看的,若是给甘奇来看,必然是漏洞百出。因为韩琦乃至宋祁,他们是解释一方,甘奇是质疑方。

    这事情,解释不清楚的,因为这个朝廷,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去与其他人解释这件事情,更没有这个准备。

    没有面对许多人质疑的准备,那这件事情,在甘奇这里,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过去了。

    就看这件事情,最后会闹到什么地步。

    甘奇的笔,又在开始写,情绪还不够,还得挑,还得往上去挑。再挑拨情绪,那就得从个人感情上挑拨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打来的,都是勤勤恳恳赚的,赚钱的辛苦,赚钱的累,大仁大义捐款的那颗善心,就这样都喂了狗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的钱,去哪了?(感谢历史小说爱好者Mr刘万赏)

    皇帝赵祯,心情很不好,总经理与财务总监都来了,这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官员看报纸,这是一项必须的习惯。但是显然韩琦与宋祁两人还没有真正养成这个习惯。反倒是董事长赵祯养成了这个习惯。

    赵祯直接开口问道:“此番赈灾,到得今日,一共花费了多少钱粮?”

    问题很简单,韩琦亲手经办,自然心中大致有数,开口答道:“合计钱数,约莫一百一十多万贯了。”

    赵祯开口又问:“钱粮一层一层发下去,可有监察核对?可是都发到了灾民手中?”

    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了,韩琦微微想了想,答道:“陛下,账目都是极为清晰的,夔州也并未生出乱事,也就证明灾情已然受到了控制,并未有人因为灾情去铤而走险。此次赈灾之事,效果显著。”

    韩琦还真是会玩文字游戏,嗅觉也极为敏锐,感觉到了赵祯的不对劲。

    果然,赵祯又道:“朕不是说赈灾之事,朕是说赈灾钱粮之事,朝廷如此拮据之际,赈灾款项东挪西凑,这钱粮,是否有一部分到了不该拿之人手中?”

    这回问得直接了,这钱粮,有没有人贪污了?

    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这是韩琦心中所想,按理说账目都让皇帝看过了,皇帝之前也没有说什么。

    真要问是不是有人从中得了好处,韩琦是不敢打包票的,而且韩琦更知道皇帝赵祯心中其实也是有数的,这世界上,哪里有至清之水?一层一层而下,无数人经手钱粮之事,谁又能保证其中每个人都两袖清风?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古今中外,谁能保证?韩琦也不是神仙,可以天眼一开,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

    韩琦是那种趋利避害之人,此时更不可能直接拍着胸脯去保证,保证其中肯定没有一点问题。韩琦只能认事情办好了,旱灾稳住了。

    皇帝为什么忽然要这么问?韩琦回头看了看宋祁,答道:“陛下,真要问钱粮赈灾,其中有没有人中饱私囊,臣也不敢保证。臣觉得,其中龌龊之事必然是有,但是应该只是少数人,数额也当不大,否则一百一十多万贯钱,是万万赈不住如此大灾。”

    韩琦总是这么滴水不漏。

    赵祯点着头,又问:“那朕那十万贯呢?都到得哪个州府哪个县了?又到得那些人的手中,可有人动过朕的钱?”

    赵祯这是不依不饶了?韩琦是一个头两个大,皇帝赵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以往的赵祯,穷是穷了点,抠门也是抠门的,但是对待国家大事,对待百姓,那都是舍得的,从来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的。

    韩琦又回头看了一眼宋祁,开口答道:“陛下的钱,臣接过之后,立马就派人在京城里换成了粮食,然后由枢密院派人沿路押送,各地转运使衙门负责接收管理,最后到得夔州,交到了宋司使手中,之后的事情,臣也不太了解了。”

    韩琦这番话,虽然不至于是坑人,但是多少有一点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

    刚上任的宋祁,连忙上前作揖,开口答道:“陛下,臣接到的第一笔钱粮,主要用作夔州治所附近赈灾之用,当是夔州城外,已然灾民无数,臣从益州赶到夔州之时,接到的第一笔钱粮,立刻就开始在城外施粥,控制事态。想来陛下的十万贯钱,都用作了施粥之用。”

    赵祯微微皱眉:“可有详细账目?”

    韩琦先答:“在东京城内买粮的账目,臣这里还有。”

    宋祁额头上已然冒出了汗珠,立马也道:“陛下,臣这里也有当时每日施粥的支出账目。”

    赵祯大手一挥:“都找来,让朕看看。”

    “遵旨!”

    “遵旨。”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准备出门去找账目。

    忽然赵祯开口又道:“宋卿,三司衙门里,何人最擅长计算之道啊?”

    宋祁想了一想,一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度支判官王安石,最擅此道。”

    “把王安石叫来。”赵祯这是要一个审计会计,让他自己算,那得算到猴年马月去?就算让他算到猴年马月,他也不一定算得清楚。

    “遵命!”

    总经理与财务总监出宫而去,两人都在皱眉。

    财务总监问道:“相公,不知陛下这是怎么了?忽然要算如此精细的账目?”

    总经理自然懂得,答道:“唉……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参了你我一本,否则陛下岂会对这些小事如此上心?”

    说得也是,一个国家,那么多路,那么多州府县,一天大小事无数,不是有人告状,赵祯哪里有这个心情来过问这点小事?

    财务总监又问:“相公,是谁非要与你我如此过不去?”

    总经理想了又想,终于用疑问的口气答道:“莫不是包黑脸?”

    包拯这是背锅了,也是没办法,满朝文武,除了包拯,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了。

    宋祁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昔日他哥宋庠,好好一个宰相,就是被包拯喷倒的。如今包拯再来喷他,怎么想都觉得是这么回事。

    “唉……这厮,又是这厮,我宋祁何曾得罪过他?如此没完没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宋祁是真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得了赈灾的功劳,风风光光回京当三司使,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人喷,岂能不气?

    韩琦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包拯这种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韩琦对他也无可奈何。甚至上一次与包拯打擂台,韩琦都不亲自出面,还是让田况去暗地里帮了一下张方平,就是怕惹火烧身,惹得那个大黑脸赤膊上阵来怼自己。

    韩琦是不愿意与包拯直接冲突的,就算真要对付包拯,那也得让别人上,除非真拿到了包拯什么确凿的把柄。

    “罢了,官难当,无奈之事,且先把面前这点事情过去了再说,你赶紧回去把账目备好,记得,先看一遍,但有一点问题,一定补充好。”韩琦还是这么谨小慎微,账目一定要弄好了,再送来。

    “韩相放心,这是自然。”宋祁答着,又气不过,不爽一语:“包黑脸这厮,有用的事情没看到他做一桩,没用的事情尽是他惹的,要不让他自己来算?让他去好好调查调查?看看夔州城门口施粥的衙差有没有偷偷喝一口灾民的粥?若是喝了,是不是也要抓来打一顿大板子?”

    宋祁在吐槽。

    韩琦反而微微在笑,宋祁这心情很好,越愤怒越好,人心可用。来日若真是要拿包拯开刀了,就需要这种对包拯心有愤恨的人,这种人拿来冲锋陷阵最好不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王安石可能要崛起

    王安石同学走在入宫的路上,心情有些不爽,因为新上任的三司使宋祁在来之前与他深入而又恳切的谈了一番话语。

    宋祁的话语说得云山雾罩,但是王安石这种聪明人,还是听懂了,那就是往王安石给皇帝算账的时候,悠着点。

    这真是为难他王安石了,是怎么悠着点呢?是装傻看不到?还是避重就轻?还是怎么样?

    最让王安石为难的就是,他王安石,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这大宋朝的官,人可以愚蠢,可以傻,可以迂腐,但是很多人是很有点节操的,不至于去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

    王安石不会做这些事情,哪怕是司马光,也不会做这种事情。而且越是司马光这种保守派的人,就越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所谓君子,某种程度而言,司马光保守是保守,迂腐是迂腐,但不会去做自己价值观里不认同的事情。

    不说王安石与司马光了,就说宋祁自己,他也不会主动去做那些贪污受贿之事。

    这让王安石有些愁眉不展。不过王安石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总能寻到一些圆滑一点的办法。王安石可不是包拯。

    算账,算吧,十万贯,着实不少,记成账目,也有好几大本。

    算盘在手,还有一张列算式的草稿纸,噼里啪啦一通算。

    皇帝赵祯是时不时过来看一看,他也不傻,他也得盯着,也怕王安石是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人,到头来沆瀣一气忽悠自己。

    看着看着,赵祯开口问道:“王卿,你这歪歪扭扭的符号,是什么物事?”

    王安石同学连忙站起身来,作揖拱手:“回禀陛下,此乃甘道坚发明的计算之法,用这些符号来代替数字以及加减乘除,极为方便,计算起来,事半功倍。”

    “哦?朕倒是知晓甘道坚擅长明算之道,却也不知他还能发明一种明算之法,说来与朕听听。”赵祯起了一些兴趣。

    王安石立马拿出一张白纸,开始演示:“陛下请看,此乃一二三四……的数字简便符号,此乃加减乘除,若是大数运算,加减乘除皆有其法,称之为列式计算,其中最好用的就是乘除之道,可完全凭借口算去计算巨大数目,臣演示给陛下看……”

    王安石一通算,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也这么轻松去算。

    皇帝赵祯看得格外惊奇,连连说道:“甘道坚实乃明算之天才也!”

    王安石笑着答道:“臣这些方法,皆学自甘道坚。”

    赵祯看了看王安石,又问:“你与甘道坚关系极好?”

    王安石点点头:“关系甚笃,但凡公事空闲,臣都会到甘道坚处坐一坐,不说这明算之道,甘道坚每每都能语出惊人,对许多事情有大见地,与之谈论,总能受益匪浅。”

    “好个甘道坚呐,朕都有些迫不及待让他为朝廷效力了。”董事长发现了一个很有能力的员工,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王安石也笑道:“陛下安心,转过年来就会考了,以道坚之才,必能高中。”

    “好,你接着算,朕出去走走,透透气。”不知为何,赵祯似乎对王安石信任起来了,觉得王安石不会坑他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盯着看了。

    王安石何其聪明?之后算账,皇帝再也没有来过了,这代表什么?自然代表皇帝对他放心了。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几乎就在跟前走来走去,代表皇帝不放心。此时忽然又放心了,这是为何?

    王安石自然知道是为何,带着笑意喃喃自语:“还得多谢道坚……”

    这件事是甘奇捅出来的,如今王安石与甘奇关系这么好,皇帝自然也就信任起了王安石。归根结底,是皇帝信任捅出这件事的甘奇。

    兴许,王安石给赵祯的这个比较好的印象,会让他崛起之路更快一些。

    算了整整一个下午,天都要黑了,这十万贯前前后后的来去账目,还没有算清楚。

    王安石也该出宫去了,明天接着算。

    出宫去了的王安石,却并未归家,而是第一时间去赶那最后一趟城门。

    因为王安石是真的为难,上司的交代与皇帝的信任,在这一刻冲突了。得找个人去想想办法,弄一个圆滑的两全其美。想办法的人选,王安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甘奇。

    城门赶上了,王安石出城而去。

    到得甘奇家中,还赶上了晚饭,蹭了几杯酒之后,王安石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等着甘奇的建议。

    甘奇也皱眉在想,这件事还真不好弄,一边是顶头上司,得罪不得,一边是皇帝,也得罪不得。

    甘奇问道:“介甫兄,你今日算账之时,那账目之中,可觉得有什么问题?”

    王安石摇了摇头:“并未算出什么大问题,真要有大问题,当也不是这基本账目能算得出来的,京城还比较近,那夔州之事,谁能知晓?总不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千里迢迢派人去查吧?”

    甘奇又道:“既然如此,那账目就算到这里了,不用再算了。且问问介甫兄,若是十万贯的粮食,从京城运到夔州,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天?其中火耗多少?”

    甘奇这是换了一个思路,找问题,并不难,若是别人准备的东西找不出来,那就得找一找别人没有准备的东西。

    王安石在许多地方任过职,对于这种问题自然清楚,想了一想之后,拿手敲了敲桌案,恍然大悟:“道坚果真是聪慧啊,京城出去多少粮食,夔州接收多少粮食,两相一减,那就是途中的火耗。按理说十万贯能买十二万八千石粮,从汴梁到夔州,若走北道,月余可到,人手车马,四五千人,两百多辆车,火耗若是细算,当也超不过一万两千石。”

    “如何?”甘奇问道。所谓火耗,就是运粮食的途中,人吃马嚼的消耗,以及一些破损泄露之类的意外损失。

    王安石眉头一挑,说道:“差额至少有七八千石之多。”

    甘奇微微一笑。

    王安石也笑道:“妥了。”

    甘奇还叮嘱一语:“介甫兄当与陛下暗示一二即可,不必说明。”

    王安石懂得这个道理,连连点头:“这就不是我算账的错了,嘿嘿……”

    甘奇也笑出了“嘿嘿”声,这回韩大相公总不能又说沉船了吧?皇帝的十万贯,就审计出了七八千石的差额,一共花出去了一百多万贯,这其中的差额有多少?十万贯是至少的。也就是说有大几万贯进了私人口袋,几乎就是十分之一了,虽然还不至于如何让人触目惊心,但是也足够了。

    哪些人拿了这些钱?韩琦是怎么办事的?韩琦是怎么监管的?

    甘奇举杯与王安石痛饮,然后就坐看风云起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还是道坚高明

    王安石得了高人点化,再算起账来就轻松多了,账本上怎么写,他就怎么算,也不去仔细思考其中的问题。

    账算完了,交到皇帝手上,王安石还有禀奏:“陛下,臣已极为认真把账目盘算完毕。”

    “可有差错?”赵祯比较关系这个问题。

    “回禀陛下,差错是有,但是不大,只在零头,最大的一笔误差,也不过三石七斗粮。”王安石回答着,盘账这种事情,一般而言,是一定能盘出误差的,误差大小而已。

    赵祯有些失望,又问:“当真没什么问题?”

    王安石摇摇头:“陛下,以账目而言,倒是真没有什么问题。”

    “也好,罢了吧。”赵祯差不多死心了,他对王安石有信任,既然王安石说没有什么问题,再找别人来算,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忽然王安石又说道:“陛下,臣倒是觉得有一些很小的地方不太正常,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无妨。”赵祯并不是很惊喜,因为王安石都说是很小的地方了,想来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王安石点了一下:“陛下,臣只是觉得东京发出去的粮食与夔州收到的粮食数目对不上。”

    赵祯也未多想,只答:“那自然是对不上的,途中总有火耗,总不能运粮的人马不吃不喝了。”

    “哦,是臣无知了,陛下恕罪。”王安石还赔了罪。

    赵祯摆摆手,示意王安石可以回去休息了。

    王安石急忙拍着屁股就跑,他要圆滑,此地不宜久了,再留一会儿,就圆滑不起来了。

    赵祯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这一叠账目,稍稍整理一下,往旁边一放,事情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忽然,赵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王安石当的是什么官?三司度支判官,都当到度支判官了?还不知道火耗这件事?那他是怎么升上来的?这么多年官是怎么当的?每年辖地的赋税是怎么押送的?

    如果王安石真的连火耗的不知道,赵祯现在立马就得翻桌子让王安石回家种地放牛了,还当什么官?

    赵祯连忙又把刚刚整理好的账本拿来翻看一下,就看东京发出去了多少粮食,夔州收到了多少粮食,两相一减,皱眉想了想,然后大声喊道:“来人呐!”

    内侍李宪立马出现在眼前:“陛下吩咐。”

    “赶紧去把王安石叫回来,好好与朕说一说。”赵祯手在空中勾了几下。

    李宪见得皇帝如此着急,立马躬身后退,就要去追人。

    但是李宪才刚刚走到门口,还未来得及转身而去,就听赵祯又道:“回来,,王安石这厮倒是聪慧,罢了,让他去吧。”

    李宪一脸懵逼,也不知道皇帝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不过身为内侍,不用他管的,也就不该多问,安安静静退到一旁就行了。

    “去把……”赵祯话语停顿了一下,也是在想,然后又道:“去把上年给西北渭州运军粮的账目找来给朕看看……嗯,多找一些,秦州运送军粮的也找来,去年的也找来,前年的也找来。”

    赵祯是想拿这些各地运送粮食的账目来对比一下。四千多人,来去两个多月,怎么吃得了两万石的粮食,一个人一个月要要吃两三石粮食?一个人一天要吃十几斤粮食?

    事情要闹大了,赵祯本只是想对比一下而已,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对比,忽然发现每次运粮,一个人一天都要吃上十好几斤粮食……

    不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天能吃得进十几斤的干面?吃得进十几斤的干米?这显然就违背了常识。

    气得赵祯把账本挥落一地,吓得一旁的小太监李宪头都不敢抬。

    “去,去把韩琦与宋祁都叫来,把……把包拯也叫来。”包拯必须叫来,御史台大喷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出了皇宫的王安石,还一脸担忧,担忧老皇帝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回到三司衙门,三司使宋祁早已派人等候在门口,王安石一回来,就被宋祁叫去了。

    宋祁可是等很久了,见得王安石,开口就问:“介甫啊,此番算账,可有算出什么问题?”

    王安石摇着头:“回宋相公,并未算出什么大问题,最大的一笔差池,也不过三石七斗粮,陛下倒也并未说什么。”

    宋祁心头一松:“好,这般就好,介甫辛苦了,今日就早早回去休息着,若是觉得太累,明日也可休沐一天。”

    宋祁这么担心,还是因为他这个三司使当的时间太短了,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他在京城里也并没有什么心腹,这三司衙门之中,就更不谈有心腹之人了。没有心腹,宋祁自然就会担心,之所以当时推荐王安石去帮皇帝算账,不仅是因为王安石擅长明算,更是因为王安石与他一样,也是个三司衙门的新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跟脚关系。

    用别人宋祁不放心,唯有用王安石这种新人比较让人放心,至少,就算王安石不帮他,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关系去害他。

    这也是当领导的技术,但凡来了一个新领导,总喜欢在一段时间之后提拔一些新人,提拔一些单位里没有什么跟脚关系的人,如此培养成心腹,最是省力。

    只是宋祁对王安石,还是缺乏了解。

    王安石谢完宋祁,转头回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小太监飞奔进来,开口说道:“宋相公,快快,陛下急召。”

    宋祁愣了愣,走出几步到王安石身边,又问:“介甫,陛下那里账目当真没有什么问题?”

    王安石一本正经说道:“宋相公,下官算了两日,当真没有算出什么大问题,就算所有的小问题加在一起,也不过百十石的差错而已,这算不得什么。宋相公放心就是。”

    宋祁一边看着王安石,一边火急火燎往外赶去,几个太监还在不断催促,大事有些不妙啊……

    王安石慢慢出得衙门,不知为何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点笑意,王安石自己也察觉到了,连忙把笑意收了回来,口中还喃喃一语:“还是道坚高明!”

第三百一十八章 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滚蛋?

    宋祁带着忐忑来到皇帝的书房之内,韩琦与包拯已然早到,因为两人办公的衙门离皇城比较近。

    皇帝似乎也还没有说正事,知道宋祁也到了,皇帝赵祯才抬手示意了一旁的太监。

    太监从外端进来一个大盘子,盘子上都是白白的面粉。

    韩琦看了看宋祁,宋祁硬着头皮上去问了一语:“陛下,不知这是何意啊?”

    韩琦抬手一指,说道:“这是十五斤面,敢问……一个人一天怎么吃得完这十五斤面?”

    皇帝出考题了,宋祁连忙去想,一个人到底一天怎么吃得进去十五斤面呢?这些面要是做成烧饼或者馒头,一箩筐都装不下,一个人怎么才能在一天时间内吃进去呢?

    宋祁皱眉苦想。

    包拯已经上前一步答道:“陛下,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吃完十五斤面。”

    赵祯摆摆手:“不,就有人吃得进去,还不止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肚子,包卿,你说此事奇怪不奇怪?”

    包拯闻言也愣了愣,还一本正经问道:“陛下,世间当真有胃口如此大的人?”

    宋祁是心慌慌之间,没有会过意思来。包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

    韩琦聪明了,转头就想到事情出在了粮食上,连忙上前问道:“陛下,可是赈灾钱粮的账目出了差错?若是账目出了差错,臣一定详查,定要把那贪赃枉法之辈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宋祁方才恍然大悟,这尼玛是被王安石坑了?

    没有想到皇帝立马说道:“账目倒是没有什么差错,几十石的来去,情理之中的事情,倒是不必如何详查了。”

    宋祁大气一松,还好还好,王安石没有坑自己,这个没有跟脚关系的三司衙门新人,还是知道进退。

    韩琦开口又问:“陛下,不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皇帝赵祯竟然笑了笑,又问:“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人一天可以吃得进十五斤面?”

    包拯愣愣一言:“适才陛下不是说有这般的人吗?”

    韩琦是懂了个大概,答道:“陛下刚才是说笑,世间怎么可能有人一天吃得了十五斤面。”

    赵祯点了点头,又道:“韩卿所言在理,世间当是没有这般能吃之人,为何偏偏枢密院派出去运粮的四千人就一天能吃十几斤面呢?”

    这特么是个问题。

    韩琦第一时间一脸惊骇,答道:“还有此事?”

    赵祯把两本账目一摊,然后开口说道:“东京发粮十二万八千六百一十石,夔州接粮十万九千零五石,途中耗费了约莫一万九千石,这粮食是如何耗费的?”

    韩琦眉头皱起来了,转头看向宋祁,宋祁也是脸色一变。

    事情出在哪里?出在两人都各自回去核对账目了,没有一起核对过。没有出这件事之前,韩琦只想着自己到处筹钱筹粮,功劳甚大,如今灾情稳定下来了,他又一次在皇帝面前露脸了,这宰相之位也就越坐越稳了。

    宋祁回京,那也是风风光光的,才刚回京上任,就带着亲自赈灾的功劳,刚回来的时候,朝会上皇帝赵祯,那也是把宋祁好一通夸,劳苦功高,保江山社稷安稳之功臣。

    两人都只想着自己立功了,皇帝也夸奖了。哪里想到,转过头来就出事了?

    哪里想到还会因为钱粮这种事情出事?

    他韩琦,相州豪门,靠这几石粮食发财?什么贪污这种事情,他韩大相公压根就看不入眼。

    他宋祁,那也是一地豪富人家,从晚唐开始,他们家就出大官,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一地豪富,怎么可能与贪污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一个首相,一个三司使,官都当到这种地步了,也没有必要去贪污了。

    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贪污这种问题。

    两人频频对视,包拯已然黑脸,大手一挥,嗓门一起:“岂有此理!救灾之钱粮,也敢贪墨,定要严查,严惩不贷。”

    包拯的大嗓门,几乎都把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了。

    韩琦连忙附和:“包中丞所言极是,赈灾之款项,也有人敢贪墨,定要严查,定要严查,陛下放心,此事臣回去之后,立马派人严查,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包拯又道:“陛下,此事要先出枢密院查起,再查各地转运使衙门,经手此事之人,一个都不得放过。”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真要说几千石粮食,在这富庶汴梁城又算得什么?不过几千贯钱的事情,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户,出手阔绰的时候,一年浪费也要浪费这么多。但是在包喷王看来,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真要查起来,谁沾了此事,哪怕只是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碗茶,一个也不能教他们跑了。

    韩琦听得包拯如此说,立马又道:“陛下放心,臣立马着手此事,立马把这些经手之人先拿到京城来,严加审问。”

    虽然韩琦没说出来,但是韩琦已经在与包拯争夺事情的经办权了,经办权,就是主动权。

    老皇帝赵祯兴许看出来了,兴许没有看出来,却开口说道:“弹劾官员之事,还是御史台更合适,此事就交由包拯办理吧。不仅要彻查这一回,还要彻查近年来留有账目的所有押送之事,其中贪赃枉法之事,触目惊心,朕都不忍去看,一定要彻查。”

    经办权没有争来,韩琦失望只在心中,口中却依旧大义凛然:“包中丞,此事一定要严加办理。”

    “陛下放心,臣一定彻查到底。”包拯自然点着头,到他手上的,岂能还有宽松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争来争去的,老皇帝也看烦了,也不多说,只道:“此事乃是韩卿与宋卿亲自过手操持的,出了纰漏,韩卿乃失察之责,宋卿接手粮食,却未自己核对,失察之责更甚。”

    韩琦连忙躬身大拜:“陛下,臣有罪!”

    宋祁一脸懵逼,有样学样:“陛下,臣有大罪。”

    小弟犯错,大哥背锅。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好像都有点这么回事,就像甘奇挨的那一枪,不冤。

    忽然包拯也开了口:“陛下,宋相公在灾区忙碌之时未察此事,倒还情有可原,缘何到得京城里,已经坐镇三司了,却还未能察出此事,实在失职。”

    也不知包拯是记着宋祁他哥宋庠的“仇”,还是真的就事论事。

    宋祁又是大拜而下:“陛下,臣大罪!”

    包拯要发威了,又道一语:“三司衙门乃是朝廷重地,国政之根本,如此渎职,岂还能稳坐三司衙门?陛下交付如此重托,渎职之辈,岂能窃居不放?”

    包拯这是要宋祁滚蛋的意思。

    宋祁抬头看着包拯,这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就要滚蛋?

    韩琦也是眉头皱到了一处,宋祁是他推举的,也承着他推举之情,为何包拯就要这么盯着宋祁不放呢?走了宋祁,何人来担当此任?难道他包拯想当这个官?

    韩琦接了一语:“包中丞不必如此愤慨,宋司使也不过是刚刚上任,对于新衙门的事务也该有个熟悉的过程,宋司使一直颇有才名,还是堪当此任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包拯躲起来了,王安石升官了

    “盐铁,户部,度支,此三司,何其重要,陛下所托非人,臣斗胆上奏,罢免宋祁三司使之要职,另觅良人守此重任。”包拯并不回韩琦的话语,直接再奏一语,说什么也要把宋祁喷下去。火耗之事,但凡当过官的人,哪个不懂?为何宋祁偏偏就不能及时发现其中漏洞?包拯心中,宋祁当这个官,那就叫作尸位素餐。

    韩琦抬头看了一眼包拯,包拯这一刻,哪里把他这个当朝首相放在了眼里?首相都开口回旋了,包拯依旧不依不饶,完全当作没有听见。

    身为百官之首的韩琦,心中很是不爽,会如此把他韩琦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只怕就这个包拯了。

    只是不爽又能如何?赤膊上阵,去跟包拯对喷?有些得不偿失。

    有些时候,包拯这种做派,其实有点像无赖,官场无赖。这个套路的人,按理说是不可能在官场混得开的,更别说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但是偏偏仁宗朝,就让包拯这种人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然后包拯耍起无赖,这不知道如何去招架。韩琦真要与包拯对喷,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韩琦在犹豫,宋祁唯有自己上了,人重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包中丞,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在下虽有罪过,但也有救灾之功,难道在包中丞心中,在下就这么一无是处了?”

    包拯虎目一张,回头看着宋祁,口沫横飞:“功是功,过是过,有功自然要赏,有过自然要罚,从古至今,岂有功过相抵之说?何况此时所言,更非功过之事,而是说才能高低之事,三司本就是与朝廷所有钱粮打交道的衙门,掌管所有来去账目之所在,这么一点小小账目,你都无辨别之能,还有何面目堪当重任?”

    “罢了,别吵了,包卿一开口,朕的双耳都震聋了……”皇帝赵祯还真做出了一个掏耳朵的动作,这还不是说笑,包拯扯着大嗓门一通说,口水还到处飞,这谁受得了?其实……赵祯还是受得了的,口水飞到他脸上,他还得假装若无其事,不好意思当着包拯的面去擦,免得伤了包拯的自尊心。

    皇帝当到赵祯这种地步,也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独一号了。

    宋祁见得皇帝在说包拯,莫名觉得心理舒服了不少,连忙一躬身:“还请陛下明鉴。”

    仁宗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还有一副于心不忍,伴随唉声叹气:“宋卿乃是朝廷栋梁之臣,内外倚仗之助,莫不如此吧,欧阳学士一直主持《唐书》修撰之事,如今他又赴任开封府,如此大事,不若劳烦宋卿接手主持一下,欧阳学士只当辅助之职。另升宋卿为工部尚书,以为功劳之封赏。”

    仁宗的话,说得很是愧疚,愧疚也只是愧疚,话说得再好听,三司使还是说罢就罢了,不过也还是有重用的,修上一朝的历史,也是重任,对于当朝而言,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韩琦吞了吞口水,看着宋祁躬身谢恩:“谢陛下隆恩。”

    还看着包拯趾高气昂,韩大相公很是不爽。

    赵祯又道:“包卿,此番当把此事严查。”

    包拯作揖:“遵旨。”

    “都回吧。”赵祯起身挥手。

    几人回头出门而去,包拯是龙行虎步,甚至故意离韩琦只有两步远,头前韩琦与宋祁,本来还有说几句私密话语,包拯就跟在身后,两人只得对视摇头,私密话也就只能忍一忍了。

    要说宋祁去修《唐书》,也是倒霉,还被欧阳修嫌弃。欧阳修嫌弃宋祁咬文嚼字,故作高深。这个故事头前也说过,依旧还是新旧文风之争。而今欧阳修推崇的新文风已经占据了优势。

    宋祁在修史的时候,把“迅雷不及掩耳”写成了“震霆无暇掩聪”。

    欧阳修看到这一句话,还故意在门口题了八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这八个字就是“夜梦不祥,题门大吉”的意思。就是欧阳修故意咬文嚼字编出来取笑宋祁的,欧阳修甚至还直言去编排取笑宋祁。

    这是宋祁人生中最后一个重任了,还被欧阳修一个后辈编排取笑。最后宋祁得了个群牧使的大官,这个大官就是主管天下马政的。可别小看了这个官,周朝的时候,秦国祖先就是管这个的,到得汉唐,这也是重中之重。只是到得宋朝,呃……这个官就不那么重要了。

    宋朝缺马,这个言论经常会被人反驳。有人说宋朝根本不缺马,唐朝养马之地,宋朝依旧保有很大一块地区。有人说宋朝并不缺马,只是缺少战马。

    但是真要看过史料,就会明白,宋朝是真的缺马。也如一些人所言,北宋若是单看地图,是真有养马之地的。只是有人忘记了时过境迁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生态恶化。西北之地是还有一些牧马之所,只是生态环境与几百年前的唐朝早已不是一回事了。

    生态恶化的原因,其实也要归咎于唐。昔日长安为天下中心,万国来朝,那时候的长安,最鼎盛时期,人口甚至高达一百五六十万以上,比宋之汴梁还要繁华得多,长安城里光是外国人,就有上十万之数,甚至还有几千外国人在长安当官当吏。那时候的陕西,可以说是富甲天下,那时候的关外,也是沃野千里。

    但是到得唐朝末期,史书记载,整个长安城里,竟然打不出一口甜水井了,长安城所有的饮用水,皆是“卤水”,都是带有味道的水,要么臭,要么咸。什么意思?就是几百年长安下来,吃喝拉撒,排污又没有处理手段,地下水都被污染了。

    黄土高原,本是郁郁葱葱之地,砍,伐,烧,耕种,取暖,做饭,千百年下来,高原成了高坡,黄土高坡。然后还有一条满是泥沙的黄河。

    汉之时,张掖这种地方,那是匈奴人的重要据点,那里曾经草原遍地,郁郁葱葱,汉为了抢夺张掖,花费了无数心思,得胜之后取名张掖,意思就是张腋,得了这个地方,大汉朝就把腋下张开了,把手臂张开了。

    而今,张掖,早已成了戈壁大漠之地,草原反倒成了点缀。这只是举个例子,意思就是说西北养马地,如今早已名不副实,大片的草原成了戈壁沙漠,沙漠越来越大,大到党项人都难以游牧了,大量党项人开始了农耕生活。

    大宋,没有养马场了。汉与匈奴的主要战场,在西北。唐与突厥,主要战场也在西北。从唐之后,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主要战场,再也不是西北了。连西北的长城都开始荒废了,那里连游牧民族不去了,还养什么马?乃至后世说要看长城,反倒是往燕云这边去,就是北京。

    再说宋朝民间的马,且不论是不是战马,就说马。也就是说马政,宋没地方养马了,得想办法啊,想了个好办法,那就是让百姓养,国家出钱,国家收购,是不是天才?很是天才,把百姓养得叫苦连天,因为怕马死啊,马也是要生病的,马一死,得赔钱,乃至还要获罪。这谁敢养?

    马要吃好的喝好的,还不能像牛一样任劳任怨,马政在开国之时,还有点成效,到得之后,那就成了一团糟。

    宋朝民间缺不缺马,把清明上河图拿来看一眼,看看诺大一个百万汴梁城,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最热闹的交通咽喉,一共有几匹马。拉车的,有没有一匹是?这就是最直观的证据了。清明上河图中,连外国商队,都不带一匹马来,只能带骆驼,为何?因为商队若是带马,不论从西夏来,还是从辽国来,那是过不了边境的。

    宋朝缺马,已经缺到了哭爹喊娘的地步了。

    宋祁,两年后就在群牧使这个没什么卵用的职位上郁郁而终了。宋庠宋祁兄弟俩,本是主角光环,兄弟俩同榜高中,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一时间名传天下,成为天下所有人羡慕与学习的对象,宋庠一度拜相疯公,最后结局,一个当县长,一个当弼马温,郁郁而终。两人本该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兄弟才子,但是最后却再也无人去传颂两人的故事了。

    至于谁接任三司使这个职位,那还得大朝会的时候去商量,其实皇帝赵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那就是包拯。

    不过包拯想当上这个三司使,也没有那么容易。还有一个不怕事的喷子会来喷包拯,那就是欧阳修。

    欧阳修喷包拯的理由很简单,张方平当三司使,你包拯把他喷下去了,然后宋祁当三司使,你包拯又把他喷下去了,哦豁,然后你包拯就当上三司使了?

    包拯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新套路?包拯你这套路也太过分了一点。

    欧阳修喷得包拯气不打一处来,不论皇帝怎么劝,包拯就是不当,回家呆着也不去上任。大概在包拯心中,唯有如此才能显出自己清高,唯有如此才能显示自己大公无私。

    所以包拯喷倒宋祁之后,在皇帝已经要升他做三司使的时候,他竟然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当甘奇从王安石口中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苦笑不已。三司使是顶级的高官,副宰相,一国之财务总监,这也是包拯的人生巅峰了。

    包拯不干,打死也不干,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听皇帝的。历朝历代,身为臣子,能这么不听皇帝话的人,包拯大概也是极少数中的一个了。而且,皇帝还拿他没办法,只能等着,虚位以待,等到包拯哪天相通再说。

    对于下属而言,赵祯真的是一个好领导。只是对于公司而言,赵祯是不是一个好董事长,那就不好说了。

    王安石升官了,这也是王安石来找甘奇的原因,升官了要找人庆祝一下,但是整个汴梁城,想来想去,能赔王安石庆祝升官的人,似乎就唯有甘奇了。

    甘奇家也偏僻,倒也不会落人口舌,在仁宗朝升官,只有谦虚谨慎的,没有大操大办的道理,连庆祝都要躲一躲,免得让人觉得你得意忘形了。

    王安石当了什么官?三司副使,这真是意外之喜,从度支判官升到三司副使,也有点破格录用的意思,这回王安石在皇帝面前,是真的露脸了。包拯躲在家中不上任的时候,王安石几乎就是三司衙门里的负责人。

    酒桌之上,王安石一杯一杯去敬甘奇:“当真要多谢道坚了,此番若是没有道坚,我当万万不可能如此高升。”

    “介甫兄不必如此,以介甫兄之才,相公之位也不在话下,何况一个副使之职?”甘奇这句话不是奉承,王安石真有当总经理的能力,不论其变法最终如何,但是变法之中,王安石是切切实实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帮助,就说帮国家赚钱这一道上,王安石的办法是很见成效的。

    “道坚过奖了,愚兄可不敢如此妄想。愚兄屡次给官家上书,禀奏改革之事,奈何官家皆未有答复,唉……每每念及此事,愚兄心中不免有所懈怠,盐铁度支之事,实非愚兄所好,若是一直在京城里办这份差事,愚兄倒是更愿意去主政一方。”王安石与甘奇掏心掏肺起来,他想把自己在地方任职的那些经验说给皇帝听,也把一些改革的思路说给皇帝去听,希望皇帝能听自己的,奈何皇帝没有什么反应。

    “道坚过奖了,愚兄可不敢如此妄想。愚兄屡次给官家上书,禀奏改革之事,奈何官家皆未有答复,唉……每每念及此事,愚兄心中不免有所懈怠,盐铁度支之事,实非愚兄所好,若是一直在京城里办这份差事,愚兄倒是更愿意去主政一方。”王安石与甘奇掏心掏肺起来,他想把自己在地方任职的那些经验说给皇帝听,也把一些改革的思路说给皇帝去听,希望皇帝能听自己的,奈何皇帝没有什么反应。

第三百二十章 了无生趣的元夕与悲催的甘奇

    甘奇是希望王安石能步步高升,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才开口劝说王安石不必气馁。

    王安石听得劝说,对甘奇笑了笑,说道:“道坚,若非这汴梁有你,只怕我就真的早已懈怠了。”

    这句话听得甘奇心中很爽,笑道:“介甫兄可要留在东京城中,不能说走就走了,待得我明年入了官场,还要倚仗介甫兄提拔抬举。”

    王安石听得哈哈大笑:“道坚,我倒是想有这个机会能提拔抬举你,就怕这事情还轮不到我来做。”

    甘奇闻言故作愁容,说道:“唉……介甫兄你是有所不知,我若进士及第了,十有**是要去教书的。”

    “为何?”王安石问道。

    “太学胡先生亲口而说,说我若是进士了,他就把我要到太学去,介甫兄到时候若是不抬举我,我这书就不知道要教到猴年马月去了。”甘奇笑道。

    王安石自然知道甘奇是说笑,摆了摆手,说道:“道坚,跟你说点正经的,我想把你那明算之法传扬天下,如此结算天下来往钱粮账目,不知省力多少,不知你心中如何想?”

    这倒是甘奇没有想到的事情,甘奇最初把这些传给王安石,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为了……装逼,让王安石觉得甘奇了不得,让王安石与甘奇多亲近。

    真要把这些事情传遍全国,让全国所有的官员乃至读书人都学,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其实也是改革。

    甘奇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改革全国的计算之法,就是知道这种改革推广的难度。若是再一想,王安石以后要主持全国各方面的改革。在这种原始通信水平的社会里,主持全国各个层面的大改革,这需要多么大的能力?

    有时候不多想,就往纸面上一看,觉得这种事情没有那么难。真要具体实施起来,诺大的国家,从南到北,从边境到大江大河,全部改革,其中的工作量,需要的工作手腕,当真是不可想象。而且外部反对势力还极大,一天到晚闹,一天到晚又骂又怼,甚至直接反抗不从。放在一般人,每天面对朝野反对势力,那都要焦头烂额,力不从心。

    后世之人,还真是小看了古人,也小看了王安石。以王安石这种工作能力,就算放在后世,那也是能力极其出众之人,凤毛麟角的人物。

    话说回来,要把新的计算之法推行全国,甘奇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这件事情由王安石去做,那也算是牛刀小试。甘奇点着头:“介甫兄自去操办就是,官家若是应允了,介甫兄那就有得忙了。”

    王安石脑中已然考虑起来,说道:“官家上次就见识过了,还把道坚你好一通夸赞,想来官家是不会反对的。此事……当先编一本新算经,然后还得培训一批人手,然后下各地去教授,三五年时间,总能把这件事情做成了。”

    “培训人手之事,那就交给我了,介甫兄只管派人来就是。”甘奇也尽了一份力,王安石这个朋友,是真值得深交的。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但是会试在即,还是打搅不得,我先自己在衙门里选几个人培训一二,明年待得会试过去了,再来劳烦道坚。”王安石也在为甘奇考虑。

    甘奇点头:“也可,到时候我就在书院里开一门新课,就叫做《新算经》,我那书院的学堂极大,来多少人也都一并教了。”

    数学,其实是科学之本。所有科学,都要以数学为基础。甘奇这门课,还真有必要去开,数学思维,其实就是科学思维。要开一门课,那就不能简单随便,一定要深入一些,要真正给这个时代带来科学思维。

    科学,从来不是发明一个什么肥皂或者火药就好像有了的。科学是一种思维模式,有了这种思维模式,就能遍地开花结果。

    酒慢慢在喝,王安石心情大好,临走之时,还说了一语:“祝道坚来年高中榜首。”

    “介甫兄吉言。”甘奇回了一语。

    冬天真的来了,温泉酒店也开张了,就在道坚书院隔壁,倒也不必如何宣传,书院里的学生就是第一批顾客。

    有一项运动在这些学生之中风靡了起来,那就是羽毛球。这种运动似乎天生就与这些读书的文人相契合,因为羽毛球不用直接与人身体接触或者冲撞,又能享受竞技的乐趣,太过直接的竞技运动,对于读书人而言,多少有些有失体统。

    只是这羽毛球拍质量不太好,丝绸的网,在有些超重的羽毛球的击打下,坏得太快,为了这件事情,张淑艳甚至专门安排两个小姑娘专门负责修羽毛球拍。

    羽毛球,也适合女子,赵小妹也经常会与张淑媛打上几局。

    弄得甘奇也在考虑,是不是也弄一个羽毛球联赛?

    冬天越来越冷,知道还有温泉酒店这么一个好地方的汴梁人也越来越多,王安石就是常客之一,经常来此一泊二食,晚上下班跑出来吃完饭泡温泉,睡一觉吃个早餐,赶回去上班。

    甘奇还亲自进城去请了包拯,也是知道包拯最近躲在家中不出门,既然躲在家中,那不如就直接躲出城来。

    温泉酒店在这冬天里,那是最好不过的享受,泡温泉最舒服的时候,就是头上一边飘着鹅毛大雪,人泡在热水里舒爽无比。包拯住进了温泉酒店的雅苑里,那就不走了,连皇帝派人找他,都找不到。

    只是把包拯请来之后,甘奇有些悲剧了,身为座师,以往忙碌,没有时间顾着学生的学业,如今清闲了,甘奇还能有得好?

    每日大早起床去酒店上课,夜半三更才能回家。

    包拯这个臭脾气,教学生,那也是臭脾气,文章里但凡有个词用得不是最贴切的,包拯也要气得怒吼起来,口沫横飞得甘奇一脸。

    然后甘奇也不好意思去擦,怕伤了包拯的自尊心。不过甘奇倒也能自我安慰,这特么是皇帝的待遇啊!能被包拯喷得满脸口水的,如今这个世界上,那也就只有皇帝有这个待遇了。

    回到家中,甘奇第一时间就是洗脸,好好洗脸。

    自从甘奇把包拯请出城了,甘奇是累得连传宗接代的大业都没有劲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再如何自律,不如有人逼一把。

    好不容易熬到了过年,甘奇才舒服几天时间,包拯就赶回来泡温泉了。

    元夕佳节又到了,来请甘奇的人数不胜数,从赵宗汉到蔡确李定,还有那些太学同窗,一个一个上门来请,连樊楼的帖子,从通过张淑媛的手递到了甘奇面前。

    甘奇看着帖子,准备出去嗨一下,顺带再装装逼。

    嗨之前,得跟包拯说一下,甘奇有礼有节到得包拯面前,拱手拜下:“先生,今日元夕佳节,学生想进城去与好友同窗们共聚一番,今日就不上课了。”

    包拯脸一黑,说道:“元夕年年有,会试考不上,那是终身之憾事。会考马上就到,还不发奋,更待何时?”

    甘奇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

    包黑脸手一抬:“坐,今日讲一讲《易经》,其他经典,你倒是都掌握得不错了,独独这《易经》,差之甚远,今日一定要多讲一些,不得懈怠。”

    包黑脸一语说出了甘奇的短板,因为其他经典,那都是在说事情或者是说道理,只有这易经,云山雾罩的,没人给你一句一句讲,一句一句分析,你压根就看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好吧,甘奇瘪着嘴,落座,听讲。今夜暴雨,汴河龙王包拯下的暴雨。

    元夕佳节,装逼之日,甘奇苦逼非常。

    还有那樊楼一声声怒吼:“我道坚兄何在?”

    “甘先生,你在哪里啊?”

    “道坚,你来了没有?”

    “唉!这个道坚,着实不当人子。”

    今年是北宋仁宗嘉佑四年,公元1059年,仁宗赵祯登基的第三十七年。

    今年的元夕,格外少了几分色彩。没有了苏轼苏辙,没有了甘奇,曾巩也到外地当官了,柳永死了六年,晏殊死了四年,黄庭坚才十五岁,在家乡江西初露头角,秦观秦少游才十岁,在江苏的学堂里打着瞌睡,负一代词名周邦彦才两岁,李清照的爸爸才十四岁……

    王安石忙着算账,欧阳修正在取笑宋祁,宋祁正在被欧阳修取笑,张先张子野在外地当官……

    晏殊的儿子晏几道,因为考不过科举,正在四处奔走,希望能弄一个恩荫的官职。所谓恩荫,就是想让皇帝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给他封一个养家糊口的官。晏几道想要以诗词出名,还得当到他把恩荫的官职求来之后,有了养家糊口的倚仗,才开始装逼。这个人物是个小重点,要记下来,很会装逼的人物。

    这一年的元夕,了无生趣。整个汴梁城都在呼唤甘奇甘道坚的大名。

    而甘奇,正在钻研《易经》,若是能得周文王姬昌先天八卦之大道,甘奇定要好好修行,一举飞升成仙!

    呃……相比成仙,考上进士还是比较容易一点。

第三百二十一章 硬着头皮的甘奇,要干了!

    天下盛世,两年之后,会考再起。

    全国各地而来的考生,数不胜数。

    这是一个蓝衣飘飘的年代,儒衫大多是素色,蓝白青,以蓝居多,但也不是真正的蓝色,有蓝白,也有偏青。

    或是发髻,或是幞头,一时间整个汴梁城,皆是一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氛围。

    汴梁士子作为主场,更是其中佼佼者,隐隐也有地域之分,倒是没有到地域歧视的地步,但是也分成团团伙伙,暗中较劲。

    西京洛阳派,以二程之一的程颐为首,上一次二程进考,哥哥程颢高中,已经去了外地当官,程颐却落地了,今年又考。西京洛阳,一直是宋朝儒家保守学派的大本营,在治学之上,丝毫不差东京汴梁。

    所以汴梁本土士子之外,便是西京洛阳派的士子势力最大,其次便是江南士子,江南士子带着一种婉约之风,意思就是江南人在这种争夺上并不十分热衷,因为江南离汴梁太远,而洛阳却很近。

    所以江南士子大多并不认识几个汴梁士子,除非是甘奇这般名头甚大之人。而洛阳士子与汴梁士子,两个圈子是极为相熟的,河南也就这么大,开封与洛阳中间的路又好走,游学来去,交流甚多。

    所有开封与洛阳两地的士子,互相较劲也是传统,这也是年轻人的热血青春。程朱理学之二程就是洛阳派的代表人物。司马光,虽然不是洛阳人,但司马光也是洛阳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史学巨著《资治通鉴》,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司马光在洛阳潜心写出来的。待得司马光开始写《资治通鉴》的时候,司马光已经就成了洛阳派、乃至整个保守派的领头人。

    程家兄弟在当代,其实也有些生不逢时,上一次科举,二程的风头,被苏家兄弟掩盖了去,也被曾巩四兄弟抢去了。程家兄弟压根就没有来得及出大名。

    今年的程颐,看遍汴梁城,数来数去,江南之人他也不太熟,蜀地更不谈,整个汴梁城,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甘奇了。

    程颐已经与甘奇有过一些争夺之事,不在什么仇怨,就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争。

    如今再要进考,程颐的目标自然又到了甘奇身上。保守派有保守派的优点,那就是基础底子深厚,对于圣人有很深的了解与见解。

    保守派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讲礼节。

    程颐要带着洛阳士子来拜会甘奇,那礼节是极为周到的,送上门来的帖子都花费了无数心思,字迹工整,文采飞扬,有礼有节的话语中,藏着一点点要与甘奇切磋一二的意思。

    送帖子的人,甚至还带着礼物上门拜见,作揖不断。

    扬名这种事情,在年轻文人圈子中,是最重要的追求。甘奇如此,程颐其实也是如此。

    李定与蔡确对这件事情极郑重,两人不断翻看着帖子,看清楚每一个字,只是这两人,没有一个是汴梁人。

    “先生,洛阳学宫,从晋之后,已然没落,而今到得我朝,又重新崛起,此番如此争锋,定是有正名之意,先生可不得小觑了。”李定懂得这些,洛阳学宫,或者也可以称为洛阳太学,那是从汉朝开始就是人才辈出之地,随着晋朝没落,唐朝又再次崛起过,五代十国大乱,到得天下再定,洛阳终究还是一个历史文化深厚的地方,慢慢又崛起了。

    学宫这种东西,可以看成是一个大学校,其实更可以看成是一种文化流派,或者文化交流的场所。最有名的就是稷下学宫。

    到得如今北宋朝,还能用学宫来称呼的流派,洛阳是其中之一,然后就是蜀地有个石室学宫,也是成都的州学所在。

    之所以蜀地也能有一个如此重要的文化流派,一来也是历史传承,二来是因为后蜀在成都做了一件大事,把圣人经典全部刻在了石碑上,花了无数的钱,刻了无数的石碑,到得北宋依旧在刻,越刻越多,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让那些寒门学子免于无书可读的痛苦,没有书就可以直接去碑林,在那里抄书也行,看书也行。

    石室碑林,就像是一个教育圣地,辐射着整个蜀地,所以到得北宋朝,蜀地才能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包括苏轼苏辙兄弟,也是直接或者间接受到了石室学宫的恩泽。

    甘奇其实也准备做这件事情,那就是把所有的书,都刻在石碑上,甚至还要为这些石碑盖个房子挡风避雨,让任何人都可以任意浏览抄录,也希望能流传千秋万代,以为文化之传承生生不息。

    只是这件事情,太花钱。

    洛阳学宫,在程颐的带领下,几乎就是要与汴梁学子争锋的意思了。年轻人总喜欢做这种事情,名利名利,也就是如此了,特别是马上就要会考取士了,此时不弄一个声名鹊起,更待何时?

    甘奇其实感觉自己有些难以招架,有一种不自信的感觉,为何不自信?因为甘奇知道自己读书的时间并不长,程颐是什么人物?程朱理学创始人物,是几个时代的文化代表人物。

    这么去争锋,甘奇又岂能胸有成竹得起来?

    但是甘奇还是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因为这就是甘奇一直想做的事情,程朱理学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但是程朱理学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在文化大氛围上,越发趋向保守。

    程朱理学作为一种学说而言,那是极为优秀的。问题就在于程朱理学不能变成各种流派的风向标,不能变成所有流派的主要潮流。一旦如此,社会整体氛围就会愈加保守化,这是不利于国家与民族发展的。

    甘奇得把程朱理学压制下去,并不是要消灭,而是要把程朱理学压制成众多流派的一种,仅仅是一种,不能变成社会主流。

    所以,甘奇与自己的两个学生说道:“资深,持正,你二人代我回帖一封,二月一号,道坚书院,恭候诸位洛阳学子大驾光临。”

    李定与蔡确对视一眼,心中既有对甘奇的信心,也有对这件事情的担心。但是甘奇吩咐的事情,那还是得认认真真办好的。

    却听甘奇又吩咐一语:“还得写一篇文章刊载在时报之上,吸引更多的人届时光临道坚书院,共做见证。”

    甘奇其实还有炒作之心,既然要争锋,那就把这件事彻底炒起来,一来要为甘奇自己在文坛上真正奠定地位,二来也要炒作一下道坚书院,吸引更多的有识之士。

    甘奇,已然在思考一个更大的东西,那就是学说之道,流派之道。他甘奇,也要创立一个流派,这个流派的中心思想,甘奇也有过思虑,那就是务实!以圣人之口,说务实之道。

    其实也带有法家的一些思想,就如甘奇那篇《强国论》一样,法家其实才是真正最务实的治国之道,若是法家与儒家结合,那就是真正的现代社会思想。以道德教化百姓,以法制管理社会。

    这是甘奇酝酿了许久的东西,真理不辨不明,学说就是要拿得出去,要与人一较高下,要成为主流,更要与人干!

第三百二十二章 道坚书院之战(大章节)

    道坚书院之战,在报纸的推波助澜之下,来了许多人,许多看热闹的人。

    会试在即之时,正是天下英才齐聚之时,这大概是程颐需要的机会,当然也是甘奇需要的机会。

    事情闹得有些大,连胡瑗这个老头也出城而来,最近胡瑗似乎身体微微抱恙,至少从他的脚步就能看出来这个老头这段时间不比之前了,不过放甘奇问起的时候,胡瑗又是笑着摆手,说自己无甚大碍。

    如今这道坚学院里,有胡瑗许多的昔日好友或者学生,都是胡瑗从各地请来的,能把这些人请来,一是胡瑗面子大,二是甘奇舍得钱,可能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这道坚书院的藏书,这些藏书对于一些追求治学的人来说,那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这个原因也要归给胡瑗,是胡瑗一车一车往这里送书,才能让甘奇的书院有这个吸引力。

    道坚学院,已经走上正轨了,该上学的在上学,该教书的在教书,该抄书的人,也一个个怀着感恩之心,不曾懈怠。还有甘奇这个该花钱的,那也是丝毫都不吝啬。

    道坚书院第三进的大学堂里,人山人海,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今日没有酒菜,没有管弦,更没有花魁。

    胡瑗落座中间,左右都是各地而来的名士。虽然这些名士如今都在道坚书院教书,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人真的对甘奇有多少认同。

    所以甘奇在书院的管理上,其实也是有一些问题的,那就是这些名士拿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吃着他的饭菜,还看着他的书,但是并不怎么听甘奇的,也就是说甘奇对这些胡瑗请来的名士,并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利。

    甚至还得一个个像大爷一样伺候着。

    这种情况,也是要扭转一下的,倒也并不需要这些名士对甘奇如何唯命是从,但是最起码这些人也当尊重甘奇,把甘奇当做一个值得他们尊重的人,只要有这一点,甘奇再管理起自己这个学院,那就得心应手了。

    这一切,也要靠甘奇自己去争取,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就得自己有那个本事。

    把程颢约到书院来,这也是甘奇的考量之一。

    文坛学说流派辩论,这是常有的事情,程朱理学之所以在历史上能成为主流,也是经历过一次一次的交流碰撞,慢慢从各种学说流派里脱颖而出的。

    一个洛阳学派的士子魁首,一个汴梁当地的士子魁首,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程颐带着一种洛阳士子坐在右边,甘奇带着自己一众学生与一些同窗坐在左边。

    双方还互相作揖致敬。

    甘奇作为东道主,得主动起身上前与众多洛阳士子见一番礼,然后还得笑脸盈盈说道:“有劳诸位移步到此,礼节不周,还望见谅海涵。”

    程颐也起身回礼:“冒昧打扰,也请甘贤弟海涵。”

    甘奇变成贤弟了,倒也没什么。程颐也当过胡瑗的弟子,胡瑗见得自己的弟子如此友好的氛围,也很是欣慰,连连点头。

    先礼后兵,程颐又转头拜了一下胡瑗,接着开口:“素闻汴梁甘道坚,才华出众,冠绝汴梁,今日有幸能到此一会,当讨教一二,以见闻而博学。”

    “天下英才辈出,不敢妄自尊大,虚名徒有,难副其实,今日诸位洛阳士子来此一叙,当勤勉而学,还望诸位不吝赐教。”风度,甘奇心中提醒着自己,一定要注意风度,话在说,手也在面前这些“天下英才”前比划,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抱诚守真,那叫一个风度翩翩。

    胡瑗看着甘奇这一番做派,脸上的微笑发自内心,还左右与人说道:“此子不凡呐,古之君子,莫过于此。”

    左右之人都抱着礼貌性的微笑回应着胡瑗。如今胡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甘奇干啥,他都爽。别人暂时而言,还是难以与胡瑗共鸣的。

    礼节差不多了,该发难了,程颐就是为了向甘奇发难而来,年轻气盛,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开口就问:“敢问甘贤弟对圣贤二字,可有见解?”

    道坚书院之战,正式开打,满场禁声,一双双眼睛巴望着,甚至有人不断在踮着脚尖。

    蔡确,甚至拿出了纸笔,还吩咐一人在旁帮忙磨墨。这大概就是甘奇走向大儒的第一步了,第一步就是有个弟子帮他记录言行。孔子如此,胡子也是如此。

    什么是“圣贤”,这个问题说起来也简单,但是答简单了又没有逼格,辩论辩论,要有点技巧,甘奇回问一语:“敢问程兄心中,圣贤为何?”

    程颐这种发问方式,不过就是要一种效果,那就是让甘奇答完,程颐自己再出见解,比甘奇更好的见解,压倒甘奇。

    不过回过头来,程颐自己先答,答出一个高度,甘奇答不出这个高度,也一样把甘奇压倒了。

    所以程颐倒也不推辞,直接答道:“在下心中,圣贤者,先驱之智士也,以为先知,教化众人,授业解惑,弘道致远,天之道而下,人之道而上,以为万民有礼,万物有教,乃至天地人和,国泰民安,生生不息。”

    程颐答完,环看众人,微微昂头。所有人也都看着他,投出各种崇敬的眼神。程颐微微享受了一下此刻的感觉,然后开口:“甘贤弟以为如何?”

    甘奇想了一想,只答一语:“在下以为,圣贤者,圣贤也!”

    程颐面色微微一变,这算什么答案?程颐自己把圣贤好好解释了一遍,又是先知,又是天地人和,生生不息。用词用语,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究。

    怎么甘奇答了这么一句?

    再看众人,目光都投向了甘奇。

    甘奇答得更好吗?不知道,但是好像逼格比较高,云山雾罩,才是大道。

    却听胡瑗哈哈笑道:“圣者,至高之智也。贤者,至高之慧也。词语而论先圣先贤,莫过圣贤二字,圣贤二字,便是极致。”

    胡瑗什么意思?就是说要用词语来形容或者皆是圣贤,不论什么词语,都不如“圣贤”二字贴切,没有什么词语比“圣贤”二字更高端了。否则也不会用“圣贤”这两个字来形容孔孟等人。

    再说直白一点,就是别看程颐挖空心思去解释什么是圣贤,再好的词语,还是不如“圣贤”二字。

    便是胡瑗一语而出,满场都是一张张圆圆的嘴巴,发出了“哦”的声音,甘奇,有逼格不说,还如此有大智慧。

    甘奇眯着眼微微笑着回应众人的目光。

    程颐脸色一黑,这尼玛输得不服气,甘奇是讨巧而已,这一局,只算开局,就此揭过,立马就出第二题:“甘贤弟大智慧,敢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贤弟何解?”

    第二题,就是君子毕生之追求,看起来也简单,但是从古至今,见解无数,已然难出新意。这题若是在考卷之上,那就按照前人的见解一通答就是,必然不会失分。

    但是此题出在这里,那就难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个人见解了,前人已经见解完了,后人只有学的份了。你要是把前人的见解拿来再答一遍,今日这场切磋,立马就落了下风。

    程颐何等人物?那是要著书立说、创立学派的人物,要的就是比前人更加有智慧的见解。

    甘奇若是达不到程颐的高度,必然在此题落败当场。

    甘奇已然皱眉,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尼玛怎么答?难道程颐有什么了不得的新见解?

    甘奇想再用反问的套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总是反问,失了逼格。此时此刻,甘奇深知一点,那就是格调很重要,要保持一种超越所有人的格调,特别是要超越程颐的格调。

    名士大儒,逼格第一,学识有时候可以排在第二。就像是世外高人,或者得道高僧,亦或者方外仙道,逼格不到位,谁能信你?

    这个道理,许多人不懂,年轻人更不懂。

    甘奇一抬手,手在眼前慢慢挥过,口中只有一语:“方圆尔!”

    什么玩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跟“方圆”有什么关系?

    看来在甘奇心中,卖关子就是逼格,惜字如金,那就深谙逼格之道了。

    程颐相当配合,连忙问道:“何解?”

    甘奇还有个神秘一笑,环视众人,方才道来:“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依旧惜字如金,解释都只有一句话。

    甘奇之所以敢如此辩论,大概是知道在场有一个人,最擅长脑补自己说话了。

    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那就是胡瑗。

    胡瑗也不失所望,竟然拍案而起,弹冠说道:“道坚当真一语中的,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乃格物致知之道,更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在场之人,一个个懵逼当场,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逼格?云山雾罩,听都听不懂。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当真就这么大吗?难道我寒窗十数载,都读都狗肚子里去了吗?

    程颐也在云里雾里,见得胡瑗已经开口,那只能躬身一礼了:“还请先生解惑。”

    胡瑗也来了个神秘一笑,捋这胡须,说道:“格物,乃世间万事万物运转之规矩也,通晓其中,方可致知,致知便是顺应万事万物之道,修身者,知道德而克己自律,规矩也。齐家者,以治理之始,三纲五常,规矩也。治国者,规矩也。天下何以平之?何以国泰民安?君臣循规,万民蹈矩,国泰而民安!”

    甘奇这个答案,通过胡瑗一说,其实并不那么难以理解。

    但是,甘奇答得很有逼格,像一个得道高僧,像一个世外高人,像一个方外仙道。

    满场皆是那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胡瑗左右之人,都连连点头,表达心中的满意。

    胡瑗答完,还左右说道:“此子,身怀大智慧。”

    这回,终于有人跟着胡瑗点头了,微笑也是由衷,不再是之前那种礼貌。

    唯有程颐,面色再黑了几分,局势出乎了他这个年轻人的预料,程颐在来之前,对这些问题都做过预演,也与一众洛阳士子们仔细商量过的。

    但是再如何商量预演,甘奇这套路,两题,每一题答了两个字,实在出乎了预料。更出乎预料的是,还有一个捧哏的胡瑗,捧得是滴水不漏。

    还有一点是程颐能感受到的,却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甘奇故意展示出来的“逼格”。

    本来按照预演,甘奇答完之后,程颐就该出一个高论来压倒甘奇,但是此时,程颐已然心虚,心虚自己那长篇大论的,比起甘奇“方圆”二字,好像不止哪里就差了一筹。

    程颐回头看了看一众洛阳士子,众人正在对程颐挤眉弄眼,示意程颐继续出题,总要把甘奇考倒为止。

    程颐一转头,却听甘奇已然先开口:“程兄大才,两题而出,在下应对起来,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在下也有一题,还请程兄解惑。”

    来而不往非礼也,只是甘奇说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满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甘奇的话语。总共答了四个字,这就使尽浑身解数了?难道这种情况不是叫做“游刃有余”?

    甘奇发难了,程颐自然得接着,唯有答道:“贤弟请!”

    甘奇来之前倒是没有做过什么预演,出题也是临时想出来了,开口说道:“《韩非子》有言,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敢问程兄对此有何见地?”

    甘奇要带着法家的一些路数走,那自然就得发表对于法家一些言论的见解。《韩非子》就是法家集大成者。

    甘奇也还有猜想,这也可能是程颐的小小短板之一,因为程颐乃是最正统的儒家弟子,虽然现在的儒家也吸收了许多法家的思想,但是真要论起法家的东西,儒家弟子很有可能没有那么深厚的基础。

    北宋时期,文风极为开放,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说,拿来辨,甚至还可以拿来抨击,出这一题,也是甘奇的聪明之处。

    程颐听得这一题,不自觉往后看了看,并未那般自信抬头往前,便是从这个动作,甘奇就看出了程颐的一点点心虚之感。

    甘奇微笑的看着程颐,一手在前作请,一手在后背负。风姿卓越,春风和煦,这是什么?这就是风度翩翩,应该可以教人心驰神往!

    此题出来,甘奇在等着程颐回答,更在准备自己那要一鸣惊人的言论。要吓得全场之人战战兢兢,要吓得整个汴梁城都从此对甘奇印象深刻。

第三百二十三章 罢官与坐牢,哗众取宠

    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这句话,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程颐的担忧,并非对这两句话语理解不了,而是他心中认为甘奇必然在出题之前也有过预演,肯定对这两句话有了什么高见,所以程颐想在回答之前,尽量多思考一下,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甘奇也不出言去催促,依旧保持着自己那个风度翩翩的模样。

    程颐终于开口回答了:“在下以为,行过不避大夫,此乃商鞅在秦所行之事,意在上下一心,公平公正。赏善不遗匹夫,也是如此,匹夫有功,私以为,比大夫立功更为难得,更要重赏,如此方能凝聚天下人心,平时可激励人心,乱时可共渡难关。是为治国之根本。若是大夫犯法而不罚,若是匹夫有功而不赏,国必大乱。”

    程颐答完,立马看向甘奇,等着甘奇的反应。

    甘奇的反应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甘奇竟然连连点头,还开口称赞:“程兄大才,程兄此言,深合我心,也正是我对此言之理解。”

    程颐闻言面露微笑,他还以为甘奇会出什么大论来压制自己,听得甘奇说他与自己的理解是一样的,也就代表了甘奇并没有什么高言大论,那么此题就算过去了。

    没有想到甘奇接下来又问:“敢问程兄觉得当今朝廷可做到了此言所说的道理?”

    辩论争锋,停留在理论阶段,不是甘奇想要的,甘奇要把理论与现实结合起来,如此才能真正表达自己的观点。

    程颐含笑答道:“当今朝廷,那自然是做得极好,当今圣上,更是大仁大义之君,对百姓仁爱有加,对士大夫,严苛非常,有过错从不姑息。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何以见得?”甘奇又道,意思就是让程颐举例说明。

    这种例子在仁宗赵祯这一朝,那就太多了,程颐信手拈来:“所谓刑过不避大夫,当今圣上在此道,事例太多,不说那些小官,哪怕是朝中有数的相公之尊,那也是说罚就罚,但有过错,罢官致仕者,不可甚数,且不说远了,就说最近三司使张方平之事,说罢就罢。再说赏善不遗匹夫,那就更不用多论,陛下之仁,不仅在赏善这一点,陛下更多行善,你看历朝历代,有哪个天子会让贩夫走卒在皇城门口讨营生的?唯有当今圣上,念百姓之疾苦,连皇城门口,都不驱赶贩夫走卒之辈。当今陛下,那是千古难得之圣君,明辨是非,仁义在心,兼听以明,更有言论广开,从不以言获罪,你我生在今朝,何其有幸。”

    程颐这一番话,可不是阿谀奉承,乃是真正由衷而出,他心中真就是这么想的。

    不仅程颐,哪怕是当场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

    仁宗朝,大概是历史上对读书人最友好的时代,不仅超越其他朝代,还超越了宋朝本身的任何一个皇帝。读书人生活在仁宗朝,那真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是包拯来回答这一个问题,答案必然也跟程颐差不多。包拯喷仁宗,那也是就事论事,从来说的都是事情,真要说起仁宗的道德品质,哪怕是包拯欧阳修之辈,也说不出一句坏话来。

    甘奇闻言却在摇头。

    程颐简单甘奇竟然在摇头,有些不快,反问一语:“难道甘贤弟不认同我的评价?难道甘贤弟觉得当今圣上仁义有亏?”

    甘奇点头:“在下不敢苟同。”

    甘奇一语而出,满场一片哗然,程颐更是震惊不已,连忙开口问道:“甘道坚,你是对我那一句话不认同?是说朝廷刑过避了士大夫,还是说朝廷怠慢了匹夫?亦或是你觉得我夸赞当今圣上之言,你不认同?”

    甘奇又道:“皆不敢苟同。”

    这回,满场哗然大作,连蔡确李定都一脸震惊之色,胡瑗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满脸惊讶看着甘奇。

    甘奇今日,是不是有大逆不道之嫌且不说,但是甘奇今日是真的挑战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哪怕是胡瑗,对于仁宗赵祯这个当了三十七年的皇帝,那也是说不出一句坏话来的。仁宗赵祯,兴许是最符合儒家价值观的皇帝了。大儒胡瑗,岂会不认同赵祯?

    但是甘奇竟然会不认同当今皇帝?

    甘奇今日,似乎是在挑战整个儒家的价值观。

    胡瑗忍不住提醒了甘奇一语:“道坚,休要胡言乱语啊。”

    胡瑗出言提醒甘奇,那是真怕这个得意门生、衣钵传人说出什么让他自己名声扫地的言论。

    胡瑗身边之人,更是连连摇头。在当今,喷朝堂没有问题,喷皇帝也没有问题,但是得看你喷什么,喷朝廷具体那件事情,喷得好,别人会觉得你见解高明。

    但是你若是不认同当今皇帝的道德品质,那你一定是疯了,这不是歌功颂德,这是人心所向,这是天下共识,不仅是当今的天下共识,更是之后历朝历代的共识。明清之时,但凡教育皇帝,一定会把宋仁宗当做一个学习的榜样。

    仁宗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帝了,早已一次一次、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道德品质,天下皆信服。

    谁要敢说仁宗皇帝不是一个好人,整个世界都会与你过不去。

    “诸位静一静,且让在下把话说完。”甘奇高声一语。

    程颐立马说道:“甘道坚,你说,看你能说个什么所以然来,当今圣上,到底有哪一点让你敢出如此狂妄之言。”

    此时的程颐,面色早已不是震惊,震惊已经过去了,他反倒有些激动起来,刚才正愁辩论之上如何找到甘奇的漏洞打败甘奇,此时甘奇竟然自己把漏洞送上门来了,甚至甘奇这不是送漏洞,而是自杀一样的,已然成了哗众取宠一般。

    甘奇岂能不说?立马高声开口:“刑过不避大夫,敢问张方平之事,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仗势欺人,可有受刑罚惩戒?”

    程颐立马答道:“张方平不是已经罢官了吗?三司使如此高位,说罢就罢了,几十年辛苦经营,说没就没了,如此还不是惩戒?”

    甘奇立马反驳:“罢官算是刑罚惩戒?仗势欺人,强取豪夺,与山林盗匪拦路抢劫有何区别?山林盗匪若是伏法,是何惩戒?重则处斩,轻也刺配充军。为何他张方平犯此重罪,罢官就可了事?罢官,不过是他德行之亏,能力不及。我朝表面之上,看起来是刑过不避大夫,但是实质上,向来是刑不上大夫,为何有此言?一个官员有过,必然会累及无数百姓切身利益,此便是犯罪,就当受刑罚惩戒,但是我朝官员有过,从来都是贬官罢官,从未真正有过惩戒。这是何道理?”

    甘奇一番言论,其实很简单。比如后世,一个官员被发现贪污了,罢官是最基本的,追缴赃款也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你还得蹲大牢,甚至枪毙。

    但是在仁宗朝,一个官员若是发现有贪污之事,更有可能的处理办法是贬官或者罢官,如此而已。就像张方平这件事情,且不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去买地,是不是有贪污受贿之事,就说他强买强卖这一点,就是犯罪,犯罪了,罢官就行了?

    这种理念,对满场之人,有很大的冲击。

    程颐难以认同,指着甘奇说道:“巧言善辩,一个读书人,寒窗无数载,入得官场,一步一步努力升迁。让其几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岂能不算是刑罚,这岂能不算是惩戒?”

    甘奇立马答道:“张方平之辈,强取豪夺,可有触犯律法?我大宋律法之中,一条一条,可有哪一条规定了罢官是一种刑罚?既然触犯律法,那就该依照大宋律例审理定夺,是打板子,是坐牢狱,还是刺配充军,亦或者斩首,那皆由律法定夺。罢官,从来都不是律法之中的刑罚。张方平罢官了事,岂不是就是法外逍遥?若是有一日,我大宋律例之中,把罢官当做刑罚之一写了进去,我甘奇万万不会说出今日这一番话。但是如今,他张方平,乃至张方平之辈,罢官贬官便可避开律法,这就是逍遥法外!”

    甘奇一语,满场禁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甘奇,这种道理,甘奇也说得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甘奇说服了。而是所有人都觉得甘奇这看事情的角度也太奇特了,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而且还如此有理有据,完全找不到任何漏洞。

    甘奇并不能说服别人,也不能光凭几句话就扭转所有人的认知。但是不可否认,甘奇是说得真有道理。

    蔡确目瞪口呆看着甘奇,李定出手捅了捅蔡确,口中说道:“快快快,快记下来,先生如此高论,一定要记录成书。”

    “哦。”蔡确回过神来,连忙抬笔去写。

    甘奇走到大堂中间,环看四周,不仅看向程颐,也转头去看胡瑗。满场没有一人接他的话语。

    甘奇又道:“诸位,在下所言,可有道理?”

    道理是有,但是不会有一个人承认甘奇说得有道理。为何?因为在场都是读书人,都是士族阶级,他们与官员在内心之中是一个阵营的,他们之中许多人,将来也是要当官的。若是将来自己当官,犯错了,罢官还不够,还要坐牢?

    人是自私的,自私的人,在这一刻,岂能承认甘奇说得有道理?

    无人应答,也不知答什么去反驳甘奇那一番话语。

    唯有程颐开口:“此言先不论,便再问问你,当今圣上之品行,你有何不认同的?圣上在道德之上,何处有亏了?”

    这大概就是辩论的技巧了,刚才那个话题,说死了。那就立马换个话题,要盯着对方的软肋去。

    甘奇竟然敢说皇帝道德有亏,这就是甘奇一击必败的软肋。三十多年老皇帝,大仁大义,天下人人敬仰,他甘奇竟然敢如此哗众取宠?

第三百二十四章 道坚,道坚啊,慎言!

    仁宗赵祯这个皇帝,在这个时代受到的认可,几乎是无以复加的。

    仁宗死的时候,汴梁城万人空巷,不论是乞丐,还是孩童,皆到皇宫之外给仁宗烧纸,满场痛哭。洛阳城内,民众自发给仁宗烧纸,烧到什么地步?烧纸钱燃起的烟尘,遮蔽了整个洛阳城,连阳光都看不见了。

    这还不止,连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听说仁宗死了,也是痛哭流涕,甚至在辽国给仁宗建了一个衣冠冢,历代辽国皇帝皆祭拜之。燕云十六州的辽国百姓,也是悲痛不已,人人哭泣。

    仁宗赵祯在个皇帝,从这个方面而言,当得太成功了。

    其实在甘奇心中,仁宗赵祯也从来不是一个坏人,甚至甘奇对仁宗赵祯,那也是很敬重的,这世间,菩萨心肠的人,不论是皇帝还是贩夫走卒,都是值得敬重的。

    但是今日甘奇不会去夸奖仁宗的菩萨心肠,在场许多人都等着甘奇说那狂妄之言,甚至也有人等着甘奇今日名声扫地。

    甘奇也不负这些人的期望,等也不等,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便道:“当今圣上,仁义在心,却在许多地方,以小仁负了大义,便是道德有亏。”

    程颐抬手指着甘奇,大喝一声:“狂妄!”

    这回可不是程颐一个人激动了。程颐身后立马还有人站起来指责甘奇:“无知之徒!”

    “放肆!”

    “逆徒!”

    胡瑗手都在抖,口中说道:“道坚啊,道坚,慎言呐……不可胡言啊!”

    蔡确与李定二人连连对视,一脸担忧。冯子鱼孔子祥等人,皆是面面相觑。

    甘奇不为所动,并不急着继续说下去,只看着许多人开骂,等着他们骂累了,再来质问自己的时候,甘奇再开口来说也不晚。先让这些人发泄一下也不错。

    “无耻之尤,如此哗众取宠,当真无耻之尤!”

    “甘道坚,竖子匹夫,你以为你出此狂言,就能沽名钓誉了?休想,也不问问天下之人,可有何人会认同你如此之言!”

    “大逆不道之徒,不得好死之辈,当今官家在位三十几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竟然还有如此昧着良心之辈,受得皇恩浩荡,竟然不知感恩,反而相击。甘道坚,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皇恩浩荡这句话,其实也不假,甘奇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在仁宗朝,那是受到了最大的优待的,说皇恩浩荡也不为过。

    “定要报官把他抓起来!”

    胡瑗此时已然从座椅上走了出来,走到大堂中央,左右挥手,口中喊道:“诸位,禁声,快快禁声,让甘道坚再说一说,说一说他心中所想。”

    胡瑗这可不是想着给甘奇寻找表达观点的机会,而是在给甘奇找后路,找台阶下。希望甘奇好好把话圆回来,哪怕转头说一句玩笑,哪怕是认个怂,说自己失言了,说错了。

    胡瑗这个老头,对甘奇,那真是没话说的。

    场面慢慢安静了一些,甘奇依旧不急着开口,而是转头与胡瑗说道:“先生不必担忧,先回座椅,学生知道如何应对。”

    胡瑗以为甘奇是真知道,连连点头:“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一定要慎言啊。”

    甘奇点着头,把胡瑗送出几步。

    程颐已然开口质问:“甘道坚,你把话说清楚,当今圣上,如何以小仁负了大义?”

    “说个清楚!”

    “说,你说啊!”

    甘奇手抬了抬,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场面,左右还来回了几步,慢慢开口:“嘉佑三年,十二月壬午,大赦三京之罪囚,释放无数。嘉佑三年,二月癸丑,大赦天下。嘉佑二年,八月庚辰,天下系囚,皆降罪一等,徒释无数。二月庚戌,赦天下囚,徒释无数。嘉佑元年,八月乙亥,赦京城之囚,徒释几百之多。诸位可都还记得近几年的这些事情?”

    “甘道坚,你把此事拿了出来说,何意?陛下仁慈,对所有百姓都是一视同仁,不忍百姓受那牢狱之苦,更不忍枉杀人命,赦囚之事,可见陛下仁心。”程颐有些搞不懂甘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甘奇又道:“三年时间,赦囚五次,大赦之时,天下皆赦,小赦之时,三京或者汴京。当今圣上自从登基以来,每年都有大小赦囚之时,多则一年两三次,少则一年至少有一次。每年获得降罪赦免之人,成千上万之多。敢问诸位,仁义与否?”

    程颐已然答道:“如此圣上,千古难得,自是大仁大义,菩萨心肠。”

    甘奇立马又问:“何人为囚?”

    程颐不答,而是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甘奇只有自问自答了:“何人为囚?作奸犯科者为囚,杀人放火者为囚。朝廷制定律法到底是何目的?是为了惩戒犯罪呢?还是为了防止犯罪?”

    “那自然是以防止犯罪为首要,惩戒只是其次,若是天下人人都不犯罪,那自是最好。”程颐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先进观点。

    “既然律法是为了预防犯罪,为何又如此年年赦免这些已经犯罪之人?”甘奇又问。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不愿看到子民受苦。以恩德感化之,愿天下所有人守法守纪,安居乐业。”儒家,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带着一颗圣母之心。

    “笑话,那缘何到得如今,作奸犯科者反而越来越多?山林盗匪层出不穷,揭竿而起之逆贼,更是年年不缺。这般又是为何?”甘奇又问。

    “那是人心不古,缺乏教化。”程颐答道。

    甘奇自然不可能如程颐那么想,开口说道:“非也,原因只在那些作奸犯科者,心中再无敬畏。便是杀人放火,也丝毫没有畏惧,那些杀人放火之徒,便是知道自己即便是被官府拿住了,几月之内,死罪便可成为刺配,一年之内,刺配便会成为囚刑,再过几月,囚刑便可释放。何人还怕官府?何人还畏惧惩戒?那些大恶之徒,何以感化之?出狱之后,不是祸乱乡里,就是啸聚山林,更甚者,揭竿而起成为逆贼。受苦之人,终究还是黎民百姓,一方出恶,便是邻里受难,一地啸聚,便是一路成劫,大贼一起,更是涂炭生灵。陛下如此小仁小义,以为爱民如子,殊不知,放过无数恶徒,却祸害了更多良民百姓。何以能称道?”

    “你……陛下乃是仁心,乃君子之大气,有容人之量,不以一时过错论长短,陛下赦免囚徒,乃是原谅他们所犯下的罪恶,虽然出得许多不知悔改之徒,但是也有许多人感恩戴德,重新做人。缘何你却不说这一点?”程颐反驳一语。

    甘奇立马又道:“原谅一个人的罪恶,旁人皆无资格,唯有受害者才有这个资格。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乃受害人之德。陛下又岂能代替那些受害者去原谅加害者?好比我与程兄有杀父之仇,旁人又岂能代替程兄原谅与我?哪怕是陛下,陛下又岂能代替程兄原谅与我?”

    “你……你,巧言善辩。”甘奇说得太有道理,程颐被驳得无以应对,唯有指着甘奇这么回答。

    终于,终于甘奇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这个道理,依旧是那么有道理。

    蔡确已然大喜,连忙提笔去记,先生曰: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乃受害人之德。

    一时间,满场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今日之辨,乃深思熟虑而言,皆是有理之语。陛下在此事之上,便是以小仁而负大义,不足称道,后世之人,更不可效仿之。”甘奇话语说得掷地有声。

    满场议论戛然而止,皆抬头去看甘奇。

    连胡瑗都定在了当场,口中呢喃一语:“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此语,醒世之言也。”

    说完话语,胡瑗还左右转头看身边之人,身边之人也看着他,只是没有人立马出言附和。

    程颐忽然高呼:“甘道坚,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天下归心之君父,你也敢如此肆意毁谤!”

    甘奇双手负立,头一扬,依旧保持着姿态,直接说道:“我今日之言,是否大逆不道,是否肆意毁谤君父,你程颐程正叔说了不算,当今圣上说了才算。”

    程颐指着甘奇,立马说道:“好,好,圣上说了才算是吧,那我就上书陛下,叫陛下定夺你今日言行举止,看看你获罪几何,看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跋扈。”

    甘奇笑答一语:“若是把我抓到牢狱之中,我倒也是不怕的,死罪也不怕,大不了在牢狱之中待上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之后,我不就出来了吗?”

    “你你你……”程颐气得是七窍生烟,大袖一挥,转头喊道:“走,如此无耻之徒,与之为伍,自降身价。都走,此去,我洛阳学子当去上书请命,无君无父之徒,定要叫他罪有应得。”

    说完话语,程颐转头就走,一帮洛阳学子,立马随行而去。

    甘奇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头落座,接过了李定送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今日甘奇这一番言论,必然闹得整个汴梁城鸡飞狗跳,起轩然大波,争议不断。

    甚至还会有无数清流名士起来指责甘奇。

    但是,要问今日是甘奇的封神之战?还是甘奇名声扫地、一败涂地之战?已然不在当场,更不在任何人的争议。

    此事只在一点,那就是老皇帝赵祯。

    甘奇今日几番话语,没有一句是不在道理之上的,仁宗赵祯,是一个内心之中有大仁大义的皇帝,更是一个内心中公平公正的皇帝。

    即便赵祯做了许多错事,也不能掩盖赵祯这个人的人格魅力。不论什么人,也不可避免做错事。

    皇帝,或者任何一个人,都是需要有人点拨的,需要有人讲事实摆道理的。

    甘奇今日把事实摆出来了,把道理也说出来了。

    那是非对错,就由赵祯去定夺了。

    甘奇对于赵祯,有信心。为何?一来,赵祯是一个真正以君子为准绳的人,二来,赵祯不再年轻,三十多年的皇帝,五十多年的人生,已然看透世间百态,已经有了足够的人生经验,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只要赵祯把今日甘奇所有的话语一字不漏听到了,只要赵祯能明辨是非,那今日甘奇,就不会败。

    甘奇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今日所言,一字不差,甚至还要多加补充,都发表在报纸之上,让赵祯有个真正的了解。

    虽然甘奇还有一点点担心,但是甘奇已然觉得,封神之日,已然不远。大儒甘奇,就在眼前。

第三百二十五章 洛阳程颐,可能也要崛起?

    洛阳程颐,说出来的话语,自然会去做。

    东华门外,请命的程颐带着一大帮洛阳士子,写好了奏帖,往门内送去。

    守门的军汉去通知内官的太监,内官的太监去给皇帝禀报。

    皇帝又派太监出来取奏帖,也把领头之人程颐召了进去。

    读书人当真就是特权阶级,闹起来连皇帝都不会怠慢,至少仁宗皇帝是不会怠慢他们的。学生闹事,那是宋朝的传统,以北宋末年的太学生领袖陈东最为有名,北宋末年“诛杀六贼”这个口号,就是陈东喊出来的,蔡京童贯王黼等人,最后都伏法伏诛,虽然不能说是陈东造成的,但是陈东出力甚大,起了导火索一样的作用。

    程颐带着年轻人的热血冲动,满怀气愤,哐当一声,便是长跪不起,口中疾呼:“陛下,请拿文贼甘奇甘道坚问罪!”

    噗通,头已经就磕下去了。

    老皇帝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连忙把帖子打开来看,帖子由程颐手书,记录了甘奇在道坚书院大逆不道的言论。

    老皇帝看得眉头大皱,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就把甘奇得罪了,让甘奇这么喷自己。

    也是因为程颐写的帖子里,带着程颐自己的角度,并未对甘奇的言语作详尽的记录,只记录甘奇一些大逆不道之言,比如甘奇说皇帝以小仁而负大义。

    也是把老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甘奇他也见过好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毕恭毕敬的,还帮老皇帝赚外快来着,也不像那么大逆不道之人啊。

    “起来说话吧,具体是何事啊?细细道来。”赵祯开口说道。

    程颐爬了起来,义愤填膺:“陛下,甘奇之辈,文贼尔,此贼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竟敢说陛下是那不仁不义之君,此贼不除,必生大乱。”

    赵祯叹了一口气,又道:“把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赵祯都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了,也被人骂了无数次,岂能不知什么叫作一面之词?

    要说事情经过,程颐想了一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回禀陛下,学生头前与甘奇有约,在那道坚书院坐而论道,学生带着一众同窗好友欣然赴约,本以为此乃汴梁士子与洛阳士子之盛世,未想,甘奇那厮,既然在当场大放厥词,放肆无度……”

    “说具体事情。”赵祯这个皇帝,也是真难当,若是什么事情都这么去说,他每天一个时辰掰成五个时辰,那也不够处理国事之用的。

    程颐也是没有见过真正的世面,以为这种事情就跟打小报告一样,到皇帝这里说甘奇骂你不仁不义,皇帝就会火冒三丈,把甘奇好好惩治一番,什么夺了功名,永不录用之类的。

    事情兴许也可以是这样,但是得分皇帝,仁宗这个皇帝,这一套是行不通的。仁宗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做过事。

    呃……也有可能是仁宗赵祯这辈子被人骂习惯了。其中也有赵祯对甘奇印象太好的原因。

    “陛下,此贼目无君父,行事放荡,出言不逊,定要惩戒啊。”程颐有些激动,声音又加大了不少,好似有理只在声高。

    “他到底为何说朕不仁不义啊?”赵祯又问,耐心倒是不缺。

    “陛下自登基以来,历年都有赦囚之事,甘奇便是说陛下赦囚之事,是不仁不义之举。”程颐又道。

    赵祯点着头,又问:“他可有说个一二三的理由出来?”

    程颐激动又道:“陛下,甘奇自是有其歪理邪说,那都是荒谬之言,学生也记不得多少。”

    赵祯又是叹气,摆摆手:“回去吧,把你那些同窗好友也都带回去,此事朕知晓了。”

    小孩子到长辈这里来告状,又不能真正说出个所以然,不能真正有理有据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这叫长辈怎么处理?自然得先就这样了,再去问问,查一查再说。

    程颐却还不走,又道:“陛下,盗匪之贼,只为祸一事。文坛之贼,遗祸无穷,还请陛下一定要严惩此贼。”

    君子嘛,就得死谏,如此才是风骨所在,不能因为君王不喜,便放弃自己的原则。欧阳修常常如此,包拯次次如此,胡瑗时不时也来一下。哪怕韩琦,也是如此,管你皇帝内心之中时不时伤痕累累,韩琦戳着皇帝的心窝子,也要不断谏言立储之事,以为社稷安稳。

    赵祯有些头大,又摆摆手:“会考在即,早早回去读书备考,此事朕会有定夺的。”

    程颐此时方才罢休,一躬身,慢慢出门,然后昂头阔步,今日以举子身份得见天颜,还行君子直谏之事,何其荣光?

    出得东华门,一众洛阳士子已然围了上来。

    “程兄,可有见到陛下?”

    “见到了,当面而谏,直言不讳。”程颐此时的双手负立,颇有点为国效死又何妨的气度

    “程兄可有把那甘道坚狂妄之言一五一十与陛下说清楚了?”

    “那是自然,如此忤逆之贼,其言其行,岂能不报陛下知晓?”

    “程兄果真君子也!”

    “程兄乃吾辈楷模!”

    “这回看他甘道坚还敢不敢如此狂妄!”

    程颐摆摆手:“算不得什么,走吧,各自回去备考,此番定要高中。”

    左右之人皆是心情大好,也有人奉承一语:“以程兄之才,高中自是不难,我等就不一定了,看运气了。”

    “不可妄自菲薄,你我皆是苦读经年,高中之事,且看临场发挥,更看考官喜好,愿诸位与我,同中皇榜。”程颐拱手,左右致意。

    “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程兄这进士,那是稳妥了,想来陛下此番也对程兄印象深刻,好事将近矣,我等先行为程兄道贺了。”

    “恭喜程兄!”

    程颐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又连忙收了回去,在此左右回礼:“不敢不敢,此事算不得什么,皆仰赖诸位,在下谢过!”

    文人博出位的办法,还真不少,甘奇大概也是在东华门外请命而真正入得皇帝眼中的,程颐这般,不知道是不是学了甘奇。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扎心了,皇帝扎心了

    这桩事情,对于甘奇来说是大事,对于程颐来说也是大事。

    但是真到了老皇帝赵祯这里,就不一定是大事了。

    一个长辈,被小辈骂了一句,还有人跑来告状,赵祯也没有那么生气,甚至也说不上生气这回事,昔日蜀地,还有当官无门的书生到处游说蜀地官员拥兵自重,割地称王。这样的事情赵祯都没有放在心里,甚至还给这个书生赏赐了一个小官去当。

    今日这件事,对于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来说,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赵祯还是心中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情,若是旁人骂他,过去就过去了。但是甘奇为何要骂他?

    甘奇骂他,这件事情赵祯就不得不想来想去了,就是想搞清楚甘奇为何要骂他?是什么理由让甘奇要骂他?

    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到得晚上赵祯又想起了这件事情,第二天大早,解惑的报纸就来了。

    赵祯看着报纸里的文章,大喷子甘奇,从官员犯罪,论到赦囚之事,长篇大论,洋洋洒洒七八千字,说得是事无巨细,还找出各种各样的例子来举例证明。

    看到赵祯是眉头直皱,这甘道坚还真把自己拿来喷了?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一点,还真说出了自己这个皇帝“以小仁而负大义”。

    赵祯心中很是不爽,这辈子被人喷了无数次,没有一次这么难受的。别人都喷事情,唯有甘奇把赵祯最在意的东西拿出来喷了一顿。赵祯最在意什么?那自然就是自己的道德修养,这也是赵祯人生中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情,最为人称道的一件事情。

    赵祯有些心痛,扎心了。

    久久恢复不过来。

    越是扎心,赵祯越是要再看一遍,看看甘奇到底凭什么扎自己的心。

    又看一遍,赵祯这个心啊,难受得如蚂蚁在咬,气得那是七窍生烟,大手一挥,把报纸扔在了地上,口中说道:“岂有此理!”

    一旁的小太监李宪,那是极为见机之人,连忙笑脸问道:“陛下可是为甘道坚生气?”

    赵祯抬手指着地上的报纸,气道:“这小贼,简直无法无天了!”

    皇帝生气了,李宪自然要给皇帝宽心,又道:“陛下,那甘道坚可是包中丞的弟子,那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陛下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骂得好,这小贼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不仅他是,连包拯也是,都是一丘之貉,臭气熏天,臭不可闻。”赵祯这辈子,难得这么骂骂咧咧,骂小贼甘奇很爽。

    但……主要还是骂喷壶包拯更爽,这大概是仁宗第一次真正骂包拯,受了这么多年的鸟气,发泄一下,浑身舒坦。

    “陛下所言极是,他们那些文人,哪里知道陛下的辛苦,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臭不可闻之辈。”李宪也跟着骂。

    把老皇帝都骂笑了,抬手一指:“你这个小奴婢不错,深得朕心。”

    “只要是惹陛下生气之人,那都是奴婢的仇人。”李宪一脸的笑。

    没想到赵祯笑意一收,又换了一个沉重的脸色,抬手指了一下地上,叹道:“唉……去把那报纸捡过来,朕再看看。”

    李宪又连忙俯身去捡报纸,皇帝的心思,是真猜不透。

    赵祯再一次把报纸摊开,看得片刻,忽然开口问李宪:“你说说,这牢狱囚徒之辈,果真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吗?难道赦免之,当真就是为祸百姓吗?”

    李宪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题该怎么答得皇帝舒心,连忙说道:“陛下赦免囚徒,那是陛下宅心仁厚,不忍多造杀孽,更不忍百姓妻离子散,此乃仁义之举也。”

    赵祯点了点头,又问:“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乃受害者之德。这一句话,有没有道理?”

    “啊?这个……陛下,奴婢……”小太监李宪,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

    赵祯直接说道:“朕是说,你若被人欺辱了,朕却把那欺辱你的人赦免了,你心中会不会记恨于朕?”

    李宪连连摇头:“奴婢岂敢记恨陛下,奴婢万万不敢记恨陛下,陛下所做之事,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都是利国利民之大事,奴婢只会感陛下之恩德,岂还会记恨陛下?”

    “唉……”赵祯又是摇头,再问:“牢狱囚徒,放出去之后,作恶者众,还是为善者众?”

    李宪见得赵祯摇头叹气,便也知道皇帝对自己的答案有些不满意,这回再答,就不敢随意而说了,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之后,李宪有些为难。

    为难片刻,李宪想了一个折中的答案:“陛下,为恶为善,那只在个人,有人作恶多端,有人痛改前非,这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不过陛下乃大仁大义之心,愿意给这些人痛改前非的机会,千古难有之圣明。”

    赵祯在问一语:“如此年年有赦免,是否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当真就不怕律法了?所以导致恶人越来越多了?”

    小太监李宪低着头,苦着脸,这一题,超纲了。他一个小太监,又不是当朝相公,这种题,不是他一个太监该答的题目啊。

    这真是为难人,李宪心中不断在想,想来想去,答了一语:“陛下,当这些作奸犯科之徒在牢狱之中受得皇恩浩荡,想来大多都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赵祯依旧叹气,摆手说道:“罢了,你去吧,朕也不为难你了。”

    李宪是如蒙大赦,急忙出门而去,站在门外等候召见。

    却听书房里面的赵祯,又是气得大骂:“着实不当人子,这小贼实在可恶至极。出了一个包拯还不够,缘何又出得这么一个又臭又硬之辈?朕是被这个毕恭毕敬的小贼给蒙蔽了,早知他是这等人,岂能与之有好脸色?”

    赵祯是后悔不已,出了一个包拯就已经受够了,他妈又来一个。还来一个“人面兽心”之辈,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比包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祯一边骂着,一边一遍一遍看着报纸之中的内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第三百二十七章 高级喷子与低级喷子的区别(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自从甘奇在书院里说出了那一番言论之后,书院里是人心惶惶,甚至有一些胡瑗请来的老学究都在课堂上把甘奇明里暗里拿来抨击了几番。

    最奇怪的事情是以往门庭若市的甘家,这几日也冷落了不少。这汴梁城里的人,消息当真是灵通,也怪甘奇自己,非要把那一番言论登在报纸之上,这回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他甘奇把皇帝的道德品质给喷了一顿。

    皇帝一怒,什么结果?

    所以许多人心中所想,还是观望一下比较好,至少在事情明朗之前,一点要观望一下。

    至于甘奇所言,到底有没有道理呢?

    大多数人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就说甘奇那一句抨击皇帝的“以小仁而负大义”,这就足以分辨是非了,特别是那些读书读得半吊子的,自己没有真正的思考能力的人,甘奇已经就成了他们反对的目标。

    仁宗皇帝道德有失,这是全天下的人不能认同的事情。

    而赵祯自己,却也一直并未表态,一件做了几十年的事情,一直都是被人称赞的事情,也是赵祯自己引以为傲的事情,忽然被甘奇喷得个狗血淋头。

    赵祯内心之中,并不是不明事理,就是不能接受。一旦接受了,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若是简单的一件事情,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几十年,一旦认错,认错之后的麻烦事情更多。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汴梁城内,竟然也起了一些支持甘奇的声音,是除了甘奇的学生与一些同窗之外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各处楼宇,或者茶楼瓦肆之内,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与甘奇素不相识。

    为何这些人会在外面与人据理力争去支持甘奇?

    因为这些人都是一些犯罪案件的受害者,有些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欺负他的人逍遥法外。有些人家的孩子在外与人冲突,被打断了腿脚,凶手进了衙门,不得多久又出来了,还上门来威胁。

    有些人家中遭了盗贼,被偷了许多东西,损失惨重,盗贼被抓住了,过几天又出来了,连赃物都还没有完全追查出来,人却被衙门放出来了。

    甚至还有凶杀案,杀人凶人几年之后,竟然盯着一张刺字的脸,重新出现在了汴梁城内,还每天吆五喝六在街上耀武扬威。

    以往,人人都称颂皇帝赦囚之举乃是仁义之举,没有这些受害者说话的余地,今日难得有人出头说起这件事。

    汴梁城里被犯罪侵害过的人,自然有人会出来说自己心中的不忿。

    这些人的声音,在此时出现,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了这些人的声音,那些真正有智慧之人,才会真正去反思一下,反思皇帝每年赦囚之事,是不是真的如甘道坚所言有些不妥?

    皇帝没有发话,这件事情就这么拖着。

    反倒是之前豁出去了的甘奇,此时冷静下来之后,也有一些反思,这次是不是把皇帝的脸打得太重了一些?扎心扎得太厉害了?

    是不是也该送一个台阶给皇帝下?

    但是这个台阶怎么送给皇帝呢?

    这也是个问题,甘奇又不是朝堂高官,这件事情也不是朝堂争夺,想要给皇帝送台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想来想去,甘奇还真想到了一个给皇帝送台阶的方法。

    想到办法的甘奇,连忙入城去见了王安石。

    王安石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从口中说出:“道坚,你此番不该如此诟病陛下的,万事都有一个圆滑之法,没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陛下以小仁而负大义。”

    王安石看出了症结所在,不是甘奇的话没有道理,而是甘奇是真的把赵祯最看重的那一张脸给打了,但凡打的不是这张脸,是另外一张,事情也好办得多。

    甘奇也点着头,一个人一辈子最看重的东西,兴许真不该这么直接去说,还好是仁宗这样的人,若是换得另外一个人,就算甘奇说得再对,也会是个恼羞成怒的后果。

    但是甘奇只是略微有些反思,但并不后悔,为什么?

    想要奠定神格,想要一战封神,那就必须这样刚一把,刚成功了,才能名满天下,才能让自己的言论变成权威。

    若是圆滑去说,那名声就差得远了。

    这是甘奇在大儒之路上找到的一个捷径,既然决定要走这个捷径,不想像胡瑗那样用几十年时间去积累名声,那就得冒点险。

    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只想要“得”,不想要“舍”,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这么喷皇帝,大儒之路,怎么崛起?真熬个几十年,甘奇是不能接受的,人生短暂,几十年,一辈子就过去了。

    历史上这么干的人,也不在少数。以明朝最多,那些求廷杖的清流,那些求着皇帝打自己的文官,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甘奇回答王安石的话语是:“介甫兄,此事是一时意气之争,想来也你知晓,也怪我年轻。不过事情既然到得这种地步,自然要有解决之法。”

    王安石摇摇头说道:“为兄也帮你想不到解决之法,陛下没有立马拿你出气,想来陛下也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此事行了几十年,陛下又怎么可能一点脸面都不顾,直接点头认错呢?若是陛下不表态,争论必然不能休止,你甘道坚也到处都是敌人,门都出不去。”

    “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介甫兄帮我做一件事,兴许这件事情,可以解决此事。”甘奇说道。

    “何事?”王安石有些疑惑,疑惑甘奇到底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能破此局。

    “变法。”甘奇答道。

    “变法?变何法?”

    “变大宋律例。”甘奇说道。

    “如何变?”

    甘奇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把赦囚之事,写入律例之中,以介甫兄的名义上书陛下。变法之内容,我以想好,赦囚并非不可,但是赦囚不能一概而赦,得分出一个可赦之人与不可赦之人。”

    王安石感觉眼前忽然霍亮起来,连忙又问:“那到底何人可以赦免,何人不可赦免呢?”

    “可赦之人,第一,便是受害者对其原谅了,这般囚徒,可以酌情赦免。第二,便是在牢狱或者刺配之中,有重大立功者,可以酌情赦免。第三,老幼可以酌情赦免,年岁不及十四者,或者年岁已过花甲者,可以酌情赦免。第四,重病缠身,经过府衙评定确实者,可酌情赦免。”甘奇娓娓道来,这就是后世轻判或者减刑的一些规定。

    王安石听到这里,点头说道:“此法合理,那什么人不能赦免呢?”

    “第一,屡犯之人,不可赦免。”

    “这一条极为合理,屡犯者,不知感恩也,不思悔改,定不能赦。”王安石直接答道,这一条深合心意。

    甘奇又道:“第二,罪大恶极者不可赦,如恶意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人,定不可赦,赦之难平众怒。第三,死罪不可赦免,既已判罚死罪,那必是罪大恶极,若是死罪都可赦免,那律法还谈何威严?”

    王安石依旧在点头:“道坚此变法之言,合理非常。如此既可让陛下仁心不减,又可避免许多动乱之事。一举两得啊。”

    甘奇笑着摇摇头,说道:“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还有哪一得?”王安石疑惑问道。

    “介甫兄,以你之智,岂能想不到还有哪一得?”甘奇笑道。

    王安石稍一思虑,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道坚高明啊,道坚你实在是高明。如此即可保住陛下脸面,让陛下仁心不失,又可让你头前辩论之言大获全胜,倒是我刚才没有想到这里,道坚实在教人佩服。”

    甘奇叹了一口气,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是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那便也该出一个解决之道。以介甫兄之名,把此法写成奏折送上去,陛下也不必对我之前言论再去表什么态度了,也就不必为难了。陛下只需要应下介甫兄所奏之法,便是皆大欢喜,陛下仁心可保,里子面子都保住了,万事大吉。”

    喷子也要分境界,有些喷子,只知道喷,喷完就发泄了,这是低级喷子。

    高级喷子,不仅喷,还要喷出个所以然,喷完之后,还能提出更好更正确的解决之法。

    甘奇,是一个高级喷子。喷完,还给解决了,还能顾及各方的面子。

    王安石已然不等,连忙往桌案而去,口中说道:“道坚,我这就帮你写,但是不署我之名,署道坚你之名。”

    甘奇连连摆手:“不不不,署我之名,我怕陛下到时候还会犹豫不爽,还是署你之名,如此陛下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还会把介甫兄夸赞一番,如此介甫兄解了陛下为难之事,更是大功一件。”

    甘奇是真的这么想的,此时皇帝应该是在生气的,这个气头之上,甘奇又把解决之法提出来的,这好像还是变相在打皇帝的脸,就好像甘奇在与皇帝说,你看,我之前骂你没骂错吧?我这办法是不是比你之前的好?

    这个解决之法由王安石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皇帝只需要把王安石一通夸,然后点头应答,万事大吉了。

    当然,甘奇还有另外的考虑。变法之事,这是王安石的老本行,今日就算是牛刀小试,让王安石也弄点经验,让皇帝也看看王安石的水平与能力,以后再说变法,王安石就会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不论是新皇帝还是老皇帝。

    王安石想了一想,倒是觉得甘奇说得有些道理,也不矫情,答道:“那好,我便署名其上,今日算是承你的情分,我记在心下了。”

    “介甫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不谈这些。”甘奇帮王安石,那是真心实意的,只愿王安石好。

    王安石自然是心中感动不已,一边写字,还一边抬头来看甘奇,口中还道:“道坚今夜别走,就在我家中吃个便饭,小饮几盅。每每与你论事,总是能收获良多,能在汴梁遇到你,当真是上天眷顾。”

    甘奇点头应答,今夜是回不去了。甘奇也在想,也感谢王安石那一次上门而来,不是那一次,甘奇也不能交到王安石这个朋友,甘奇想做许多事,王安石是这个时代最有能力的人,这也是幸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甘霸最落魄的人生低谷

    从王安石家夜半而回,自然出不了城,而是去的城内宅子,最近甘奇一直住在老宅之中,已经有很久没有在城内过夜了。

    家中除了几个下人与小厮,就是吴巧儿。吴巧儿也很少回村里。

    一直说甘奇是个没有心的人,知道此时,依旧如此。自从结婚之后,吴巧儿的变化,甘奇似乎一直都没有察觉。

    本来王安石说两人小饮几盅的,喝着聊着,两个人不自觉就多喝了一些。甘奇酒酣而回,吴巧儿莫名有些欣喜,甚至有些激动,前前后后给甘奇操持着,又是倒茶,又是送水,连洗漱的布巾都亲自送到甘奇手上,一旁的小丫鬟反倒插不上手。

    甘奇自顾自调笑:“巧儿姐,你说这个王安石,年纪不小了,喝酒还挺厉害的,差点还喝不过他。”

    吴巧儿笑答:“那些官老爷平常里应酬多,自然是能喝酒的。”

    “明年,明年我也是官老爷。”甘奇说这话,是希望巧儿姐能更高兴一些,在别人面前,甘奇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官人往后自然不会差,而今到哪里都有人夸赞你呢,便是在店里,上门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对你赞不绝口。”吴巧儿是高兴的,只是说道这里,莫名又有些落寞。

    女人们之间的闲言碎语,有时候不一定是那么入耳的,虽然不至于讽刺吴巧儿,但是明里暗里的话,也少不了打听吴巧儿与甘奇的事情。

    吴巧儿与甘奇是表姐弟,甘奇结婚了,吴巧儿很尴尬,既没有过门的程序,又没有嫁人,年纪还大了,也不见甘奇与吴巧儿出双入对的,近来更不见甘奇住在成衣店对面。

    八卦的事情,自然少不了。有人以为吴巧儿是甘奇养的外室,与家中主母不合,或者是不为家中主母所容,所以养在外宅里。有人甚至以为吴巧儿与甘奇就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用一些极为难听的词来形容。

    人们越是乱猜,便越是会到吴巧儿这里来问,各种打听,吴巧儿也不知道如何确切回答,便只能躲躲闪闪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甘奇接过吴巧儿递上来的布巾,擦上一把脸,笑道:“别人家夸我,巧儿姐心中高兴吗?”

    吴巧儿点着头:“自是高兴的,官人如此有出息了,不仅我高兴,想来姨父在天上更是高兴的,若是官人考上了进士,祖宗脸上也会有光。”

    吴巧儿说着说着,俯身而下,去给甘奇洗脚。

    甘奇也未躲,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看着吴巧儿那一头青丝,感受着水中吴巧儿那细腻的双手,忽然问道:“巧儿姐,你怎么现在不教我乖官了呢?”

    吴巧儿微微一抬头,一双大眼睛仰视着甘奇,莞尔一笑:“官人都及冠了,长大成人了,是一家的主人,怎么还能用小时候的称呼呢?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笑话你的。”

    甘奇摇摇头,答道:“我还是觉得乖官好听。”

    “那也不行,男人最重要的是脸面,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吴巧儿又抬起头。

    丝丝水发,不那么高的额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上面能看到睫毛抖动,鼻子微挺,鼻头上有些许汗珠,脸颊微红,这半夜里端茶倒水一通伺候,想来也有些累了。

    不知为何,甘奇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掌鬼使神差一般就抚摸在了吴巧儿的脸颊之上。

    吴巧儿下意识一躲,躲出了几寸远,然后定在了当场。

    甘奇的手又跟上去了那几寸,依旧抚摸在吴巧儿的脸颊之上。

    一旁的小丫鬟见得这一幕,连忙转过身去,犹豫了片刻,又出门而去,反手还把门带上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吴巧儿再未去躲,却动也不动了,头微微低了下去。

    甘奇感受着手掌之上传来的一种细腻光滑,轻轻摩挲。

    时间就这么过了片刻,甘奇忽然开口问道:“巧儿姐近来可好?”

    也不知甘奇是终于长点心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嗯,都挺好。”回答的声音细若蚊蝇。

    “巧儿姐,快洗,水都泡冷了。”甘奇看来还是没有长多少心。

    吴巧儿连忙给甘奇搓洗几下,把放在腿上的布巾取出来,抬起甘奇的脚,擦干。

    甘奇也配合着动作,却听吴巧儿忽然说了一句:“乖官,痒。”

    一只手总是在脸上摩挲着,怎么会不痒呢?

    “哦。”甘奇把手收了回来。

    两只脚擦完,吴巧儿把水就端了起来,大概是准备逃走了。

    只是这水才抬起一半,甘奇却伸手把水接了过去,转头就放在了床脚边。

    “乖官,你这是作甚呢?”吴巧儿疑问道。

    甘奇站起,那只作恶的手,竟然又伸了出来,直接放在了吴巧儿的脸颊之上,开口一语:“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那我去倒水,倒了水就歇息了。”吴巧儿说完话语,牙齿咬在了嘴唇上。二十岁的姑娘了,岂能不懂那些,只是此时的她,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心中的念头是想逃走。

    “还倒什么水啊?明早再倒吧。”甘奇一语,另外一只手也伸出,直接把吴巧儿抱了个满怀。

    “乖官,你快放开我……我,我明日还有事呢,大早就有事,几百贯的生意呢。”吴巧儿在挣扎,挣扎的力气不大,却看起来很激烈。就好似她内心的慌乱,想逃走,似乎又不想逃走。害怕着,却又憧憬着。

    “巧儿姐,你是我的人了,跑也跑不了,上一次你可是占了我的便宜,这一次该你还回来了。”甘奇第一下抱得很大力,然后越抱越轻,越抱越温柔。

    “乖官,不要,你放过我吧。”吴巧儿依旧在挣扎,依旧很激烈,就是挣扎不脱。

    “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甘奇觉得自己有些勉强,便也一强到底,转过身,就把吴巧儿压在了床上。

    “这回你可跑不了了……”甘奇,是个大恶人。恶得不能再恶了。

    吴巧儿这回,是真的跑不了了,拼命守着自己的阵地,每一颗衣服的盘扣,每一件衣服腰带,甚至发髻的发簪,也是她守卫的阵地。

    大恶人,做了大恶人该做的事情,有些辛苦,有些累。累在每一颗盘扣上,累在衣服的腰带上。

    甚至还有痛苦,为了反抗大恶人,无奈之下的吴巧儿,竟然一口就咬在了大恶人的肩膀之上,痛得甘奇……十分的兴奋。

    夜空,明月渐落,夜是好夜。只是老天无眼,竟然让大恶人欺负良善人。

    后院的那些丫鬟,大早起来,一个个顶着熊猫眼,今夜似乎都没有睡好,只是谁也不敢乱说乱问。

    前院干活的小厮,见得一个个熊猫眼,不明所以去问,以为是关心,没想到还平白被骂了几句,倒是也有人解释了一下,说昨天半夜抓老鼠来的。

    小厮们早早就去把对面成衣店的门打开了,只是迟迟等不到女主人。

    几百贯的生意也来了,女主人不在,倒是有人接待着,只是不免也会问起女主人怎么还没有来。

    又那机灵的小丫鬟,连忙解释着,说今日家中官人来了。小丫鬟为何会这么解释?自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女主人争脸面,以往这些夫人小姐们问吴巧儿的时候,小丫鬟都在身边,看着吴巧儿一脸窘迫含糊而过,心中也急也气。

    今日难得,自然要在这些夫人小姐们扬眉吐气一番,所以官人来了,岂能不说与她们去听?

    “你们家的官人还有点良心,终于知道来了。”夫人回答的话语,似乎打抱不平,似乎也只是调笑。

    “嗯,我们家官人最是疼爱小姐了,只是近来马上就要进考了,多在老宅与书院里备考呢。”丫鬟是真争脸面。

    夫人小姐们听着咯咯直笑。

    衣服看完买完,出门而去,便正见得甘奇坐在大门口的门墩之上,手中捧着半个西瓜在吃,一旁还有个肥胖的汉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口中说道:“大哥,给我吃一点。”

    甘奇摇摇头:“不给,这是巧儿姐留给我的。”

    “大哥,大冬天的,巧儿姐这里怎么还有西瓜吃?”肥胖的甘霸,十分不解。

    甘奇答道:“巧儿姐请人在后院挖了一个地窖,买冰镇着的,从夏天一直留到的冬天。”

    甘霸一脸的羡慕:“巧儿姐对你真是好,秋天还去买冰,那得多贵啊?也就皇城里的官家有这个待遇。大哥……给我一点。”

    还真不得不说吴巧儿,知道甘奇喜欢吃西瓜,真的就买冰存了几个月的西瓜。

    只是甘奇说道:“就是味道有点不对劲,不如当季的好吃。”

    “不好吃?大哥,你给我尝一尝,看看到底差在哪里了。”甘霸是真在流口水了。

    甘奇只是逗他玩,笑道:“自己去厨房,还有半个。”

    甘霸闻言大喜,飞奔而走。

    从成衣店里出来的夫人小姐们,一边走一边回头往甘奇去看,也在调笑。

    “你们说这位甘先生,也不注意一些形象,哪里有主人家坐在门墩上吃东西的,他好歹也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越是大才子,行事越是怪诞,你看那大唐李太白,要多怪有多怪。”

    “听说这位甘先生最是奇怪了,头几日还把陛下给骂了呢,说陛下不仁不义。”

    “啊?那他还怎么坐在这里?陛下不生气?朝堂那些相公们不生气?不把抓到御史台的牢狱里去好好惩治一下?”

    “这就不知了,许是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没有当回事。”

    “这位甘先生,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巧姑娘这辈子跟他,也不知是福是祸。”

    女人们说着女人们的话,甘奇啃着味道有些不太对的西瓜。不得多久,甘霸也抱着半个西瓜来了。

    然后吴巧儿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开口喊道:“官人,羹汤好了,西瓜少吃一点。”

    “好勒。”甘奇把吃剩下的西瓜往甘霸一塞,说道:“呆霸,给你,你都吃完。”

    甘霸抱着两瓣西瓜,也站了起来:“大哥,我也先喝羹汤。”

    吴巧儿在桌边忙碌着,摆着碗筷,分着羹汤。

    甘奇与甘霸落座。

    羹汤分好,甘霸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看了看甘奇碗里的,瘪嘴说道:“巧儿姐,我也要多一点肉。”

    吴巧儿没个好气:“你都这么多肉了,还吃什么肉?”

    甘霸有些委屈,又道:“我不要太多,我就跟大哥一样多就可以了。”

    “官人当多吃一点,你少吃一点。”吴巧儿还抬手来打甘霸的头。

    “为何我就要少吃一点?巧儿姐,你以往可不是这样的。”甘霸受了冷落,有些扎心。

    “官人读书辛苦,自然要补一补。你一天到晚只知玩乐,吃吃喝喝的,还吃那么多作甚?”吴巧儿抬手又打。

    “巧儿姐,别打我了,我……我甘霸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恶人,谁见了我都怕,你出门去问问,这汴梁城哪个不怕我甘霸?你每天打我,我这脸都没有地方放了。”甘霸长大了,要脸面了。

    “大恶人?大恶人是吧?”吴巧儿抬手再打:“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恶人,多大的脸面,哪个怕了你?”

    甘霸委屈得就要哭出来了,起身躲到一边,口中急忙喊道:“巧儿姐,你怎么能凭白小瞧人呢?我可了不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去问问,你去打听打听,你看看这街边的泼皮们,哪个敢到成衣店来闹事,他们都是怕了我,你可知道?远近江湖上,哪个不知汴梁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名叫甘霸?”

    这话还真说得不假,自从北邙山一事之后,甘霸的名声是真响彻江湖,什么山寨绿林的,还真都知道汴梁有个杀神,破家灭门、踏平山寨的杀神。

    只是吴巧儿,哪里信这些,自小吃自己做的饭的甘霸,一个憨人,还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怕是讨打了。

    “出去,出去吃,还了不得了,还大恶人了,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到门口去吃。”吴巧儿一边说,一边赶。

    甘霸端着自己那碗汤,被赶得连连后退,口中又去解释:“巧儿姐,我可没有耀武扬威,我可不是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我……大哥,你帮帮忙,帮我与巧儿姐说说……我就是要几块肉而已……”

    甘奇自顾自吃自己的,想着自己满身的牙印,口中默念:“惹不起惹不起……”

    “大哥,大哥……”甘霸已经站在了门口,可怜,无助,弱小。大哥不疼,大姐不爱,人生最落魄之时,莫过今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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