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甘奇洞房花烛夜的事情,老祝也看不见,就不一一赘述了,只能凭借想象,自己脑补一下,这样子。
第二天大早,日上三竿,甘奇起床吃早饭,饭桌之上,吴巧儿坐在甘奇左边,张淑媛坐在甘奇右边,还有春喜站在一旁,如今这个家,算是热闹起来了,人丁也会慢慢兴旺起来,具体人丁会兴旺到什么地步,这就得看甘奇的努力程度了。
赵小妹并未出来吃饭,是由吴巧儿亲自送到主厢房之中。甘奇家中并无长辈,否则赵小妹即便身体有恙,也得早起去拜见长辈。
过几日,甘奇还要带赵小妹回门,回到王府去做客,到时候大概又是一顿老酒,实在是王府里的男人太多了,赵允让这一辈子竟然能生出二十多个儿子,算得上是男人中的极品。
活成赵允让这样子,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地位不凡,所有人的尊敬他,还有权柄,又有豪富,而且……年轻时候花丛中过,身体还这么好。又没有什么繁重的公事劳累,一生潇洒。
真要这么论起来,当皇帝的赵祯,这一辈子远远不如当王爷的赵允让活得值得。
今日甘奇家还真没有什么客人,连甘霸都没有过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却来了客人,这个客人还是甘奇没有想到之人,甘三爷。
甘三爷在厅前落座,吴巧儿可没有好脸色,端茶倒水都有些不乐意。
不过甘奇倒是脸色不错,对三爷并不怠慢。
“不知三爷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情?”甘奇问道。
三爷难得露出了一个笑意,开口说道:“倒也无甚要紧事情,只是听闻你中了解元,所以也该来庆贺一下,你也别怪三爷来得晚,实在是这个消息一直没有收到,头前才刚刚听人说起,说开封府头前贴了新告示。你也算为我们甘家争了光,三爷如何也要来为你庆贺一番。”
“三爷客气了,一个解元算不得什么,来日若是能考中进士,才值得庆贺。”甘奇倒也谦虚。
甘三爷长叹一声,说道:“以往啊,只为你可惜,小时候你聪慧得紧,读书也不差,后来半大了,有些不懂事了,学业荒废不少,而今长大了,却也知道迷途知返,也让三爷甚是欣慰,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该是瞑目的。”
甘奇觉得今日三爷有些不对劲,怎么忽然与自己说起了这些话语?不过想一想,甘三爷这一辈子,虽然是个迂腐之人,但是真要说起来,对甘家大族来说,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甚至也给不少村中的富户孩童当过启蒙先生,虽然以往有些冲突,但是甘奇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甘三爷这算是主动来示好了,甘奇如今也是及冠的成人了,倒也没有必要与个老头过不去。
所以甘奇笑道:“三爷,还记得小时候,你老也多有劝诫,只怨我小时候不懂事,还要多谢三爷啊。”
甘三爷见得甘奇如此回复,多了几分笑容,答道:“都是同族之人,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也希望以后你与正儿能多多亲近,咱们这一支,许多年没有出过进士了,难得到你们这一辈,出得两个有才之人,如今三爷我在远近几十里地,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昔日邻近那些村子里的老人们见了我,那也是敬重有加,如今咱们甘家这一支,从此就算是出人头地了。”
与甘正多亲近,甘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保持着笑脸,答道:“只愿咱们这一支越来越好,人人安居乐业,孩童们读书进学都能争气。”
“嗯,昨日你成亲大喜,也见得御史中丞包相公亲自来为你庆贺,还有那一位听说是三司衙门的判官,还有太学里的胡先生,道坚你现在是交际广泛。只可惜我家正儿,以往读书的时候只知埋头苦读,如今中了进士,进了官场,没有那些门路,在枢密院里做一个编修,也不知哪一日能熬得出头。还望你们兄弟真正亲近起来,互相扶持着,官场不比其他,唯有同心协力,往后才能共同进步。三爷我也希望能看到你们兄弟俩来日出将入相,光宗耀祖。”三爷终于把今日来的目的说出来了。虽然说得隐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意思。
当父母的,就是这样,为了子女,什么事情都能做。真要说甘三爷如何看重甘奇,那肯定也不至于,甘三爷是看重了昨日甘奇婚礼上出现的那些人物,以往甘三爷只是听说甘奇攀附上了权贵的门槛,如今是眼见为实了,不仅眼见为实,而且更看得出来包拯胡瑗等人对甘奇很是看重,还有那三司衙门的判官王安石,更是与甘奇关系甚好,不是那种攀附的上下关系。
昨日早早就回家的甘三爷,心中是多少纠结,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这是外人不知道的。今日真要上门来与甘奇说这么一番话,甘三爷也实在不容易。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儿子,求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三爷今日也没有说出什么求人的话语。
人老了,把面子看得很重,其实也往往把面子这种东西看得很透。
甘奇听着甘三爷的话语,其实是感动的,为了儿子,三爷这算是在低头了。
甘奇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更不会在此时说什么话语去讽刺这么一个老人家,开口说道:“三爷话语有理,家族团结,才有希望。若是来日我也能东华门外唱了名,有了个一官半职,外人那是终究比不过自家人的。”
三爷闻言很是高兴,他其实做好了被甘奇讽刺的心理准备,年轻人不比老年人,多是血气方刚的,三爷也知道自己对甘奇是有愧疚的,他以往对甘奇家的产业真的起过心思,也是因为当时的甘奇,那真就是街边的混混,族中对甘奇家产起心思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许多人都是一拍即合的,只是三爷做了那个出头鸟。
为了儿子,三爷来做个和事佬,来求人,被甘奇讽刺一番,三爷做好了准备来忍受几句。但是甘奇并没有讽刺他,这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三爷大喜说道:“道坚如今是真的长大了,长大成人了,三爷许多事情,心中有愧,道坚也不要见气。三爷此来,是想道坚能帮正儿多多引荐一些人物,如此也能让正儿在官场上有个倚仗,正儿若是走得顺了,以后对道坚你,那也是一大助力。若是有什么花费的,三爷就算是倾家荡产,卖房卖地,也是舍得的。道坚可明白三爷的苦心?三爷也活得几年光景了,这甘家,往后是你们的甘家,三爷只愿甘家好。”
甘三爷说得是语重心长,老了老了,什么东西都是生不来死不带去,只愿甘家好这句话,虽然有私心,但其实说得也不假的。
甘奇看着三爷,却也为难了起来。有些事情,他在这里,又不好说破。不是他甘奇不愿意为这个两千号人口的甘家好,而是甘奇怕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那位甘编修若是能有甘三爷这份心思,还用等到现在?
甘奇必然早就带着甘正到处跑了,哪一顿酒宴也不会少了甘正。甘奇能带着村中所有人致富,岂会独独去排斥一个甘正?何况甘正还真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进士当了官。
若不是有以往那些冲突,甘奇甚至愿意把甘正当做自己最大的助力,最亲密的心腹。古代的家族,同族子弟,本就是这般,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是同族之人最值得信任。比如甘霸,不是因为同族一家,甘霸又岂能对甘奇如此死心塌地?
甘奇叹了叹气,说道:“三爷,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但凡我能帮上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辞。”
三爷慢慢起身,竟然对着甘奇作揖一礼。
甘奇连忙去扶,口中说道:“三爷,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哪里受得住你老这般大礼,这是要折寿的。”
三爷起身说道:“头前正儿等那吏部官缺,就等了好几个月,我那时候就想到你这里来坐坐,却是没有来,当时也怕你不待见我这个老头子,此番来了,才知道道坚是个君子人物,以往我只想着自家儿子如何好,道坚啊,只愿你不记着三爷以往做的那些事,三爷这一礼就值得了。”
“三爷不要说这般话语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三爷快坐快坐。”甘奇虽然不知道甘三爷心中具体如何想,但是这个老头能说这些话,能鞠这个躬,那还有什么话能说呢?不论三爷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儿子想方设法,甘奇此时,是真的原谅了这个老头,至少原谅了一大半。
“待得这几日,正儿回来了,我就带他上门来见你,咱们好久没有同桌同饮了,我今日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到时候再来讨道坚一杯好酒吃。”三爷兴许自己也有些感动,这份感动来自甘奇。
甘奇送着三爷出门而去,笑着往厢房而回,去看赵小妹。
第三百零一章 甘正的人生巅峰
在甘三爷为了儿子的事情去跟甘奇说好话和解的时候,枢密院衙门里,也发生了一件让甘正欣喜万分的事情。
因为枢密院使田况,竟然单独把甘正叫到了班房之内。
一个枢密院第一把手,副宰相,单独见枢密院衙门里的一个文员,这是极其少见的事情。
甘正在去田况班房的路上,紧张得腿脚都在发抖,他到这枢密院来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他还没有亲眼见过田况到底长个什么样子,今日田况忽然要亲自召见他,万分惊喜之外,就是万分紧张了。
禀报之后走进班房的甘正,躬身站得僵硬,说话的语气都在颤抖:“下官甘正,拜见相公。”
田况看着甘正,微笑问道:“你可是字端念?”
“下官小字端念。”
“嗯,这个字不错,名正,字端念,想来也是家学渊博门户。”田况很是和善。
“多谢相公夸赞。”被田况这么一夸奖,甘正似乎紧张去了不少,一直在抖的手也不抖了。
田况开口又问:“你到枢密院来当差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甘正听得田况竟然知道自己到枢密院来有一个多月了,心中大喜。要说这枢密院里,大小官员可不少,如甘正这种小官,更是多如牛毛,哪怕是编修这个官职,也有二三十人之多。
衙门里大官也是无数,什么枢密院副使,同知枢密院事,签知枢密院事,枢密直学士,枢密都承旨,承旨,副承旨,还有各监司,比如军器监之类,数不胜数,每个官员手下也有一大帮子人,这个枢密院衙门,是军事最高衙门,里面办公的人数不胜数。
一个刚进来一个多月的编修,按理说枢密使田况,是压根都不会注意的,记都记不住。
但是今天田况不仅知道他甘正,还知道甘正的字,还记得甘正入职的时间长短。
甘正自然欣喜万分,领导如此看重,岂能不欣喜?
“下官刚来一个多月,不到之处,还请相公多多海涵。”甘正再拜下去,手又抖了起来,这回不是紧张得发抖,是激动得发抖。
却听田况又道:“听闻你与那甘奇甘道坚还是同族兄弟?”
甘正闻言一愣,田相公怎么忽然提起了甘奇?是因为甘奇与田况相熟?还是因为甘奇得罪了田况?
甘正没有立马作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田况,见得田况面容中的笑意没有了,心中有了有些猜想,谨小慎微答道:“回相公话语,下官与甘奇乃是同族,只是下官与之交际甚少,并不十分相熟。”
“如此啊?”田况做了一番深沉模样。
甘正心中紧张不已。
“那倒也好。”田况又道。
听到这一句,甘正就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想没错,大概是甘奇把田况给得罪了,如甘奇那般之人,做事不知收敛,到处出风头,连甘奇一个学生,也敢目中无人,到处与人结怨,早晚有一天要出事,这不,连枢密使田况都不待见他甘奇了。
甘正也在庆幸自己刚才回答得好,说自己与甘奇并不十分相熟。
再听田况说道:“既然你与之并不相熟,那有些话语本使也就不避讳了,此子行为放肆,行事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本使欲惩戒他一番,想来你与之同族,当知晓他一些过往劣迹,所以今日方才把你叫来问上一问。”
听到这里,甘正已然大喜,当真是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攀附权贵,耀武扬威,终于老天有眼,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要收了这个不知所谓之人。
甘正连忙说道:“回禀相公,下官虽然与之不熟,但是对其过往劣迹,那还是时有耳闻的。就从他一个圣人子弟,不思好好读书进学,去开什么赌坊赚钱之时,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田况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在此细说,且回去好好写成文章,事无巨细一一说清。”
“下官这就去写,这就去写,相公稍待,下午便送来。”甘正兴许比田况还要着急。田况这里,不过是韩琦交代了一语,也不急于一时,对于田况与韩琦这般人物而言,公事忙碌非常,对于这种事情,只是顺带手办一办,并不是主要的事情。
甘正已然大礼一拜,告辞回头,回去自然是奋笔疾书,饭都可以不吃,这篇文章一定要写好。写甘奇的斑斑劣迹是其一,还要把文章写得好,写得文笔斐然,一定要在田况面前好好露个脸。
午饭都不吃的甘正,写好文章之后,还好好誊抄了一遍,字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还未到下午半晌,甘正几把文章送到了田况班房之中。
田况看着文章,微笑如和煦春风,还夸了一语:“不错不错,文笔上佳,这笔字也写得极好,往后在衙门里好好办差,前途无量。”
这几句夸,好似黑暗中的明灯,更是大海中的灯塔,照耀得甘正万里官途,只等扶摇直上。那一句前途无量,让甘正激动得大气粗喘,连连深呼吸去压制那喘气之声。
“多……多多谢相公!”甘正有些失态了。
田况的笑容,让甘正如沐春风,还有话语:“今日就到这里,去办差吧。”
“拜谢相公!”甘正大礼已经不知施了几回了,身形也不起,一直躬身而退。
出门之后,仿佛世界都变得美好了,万事万物都美好非常,连虫鸣鸟叫,都格外悦耳。
这一刻,若不是甘正还有一点理智,只怕就要蹦起来了。
回到自己的班房,一个班房之中,七八个枢密院编修,一个个低头奋笔,他们正在为全国各地的公文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人,有些四五十岁了,依旧还在做编修的差事,有些干了七八年了,连与枢密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甘正进门的这一刻,昂着头,左右环视了好几圈。头前,他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担忧自己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在这个编修房间里一干七八年十几年。
这一刻,阳光明媚,前途似锦,好似人生巅峰。
第三百零二章 果真这么严重吗?
许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天不遂人愿。
就如甘三爷与回家来的甘正苦口婆心说了一通之后,甘正却是如此反应:“爹,你怎么能去求他甘奇呢?”
“儿啊,爹可没有去求甘奇啊,爹只是去缓和了一下关系,何谈求他一说?也是甘奇并非那不通情理之人,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在朝堂上还真有不少关系,你若与他交好,往后互相扶持着,好处也是不少的。”三爷是预料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反应的,年轻气盛,有些生气转不过弯了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还得花费一番口舌,在此苦口婆心去说。说私心也罢,公心也罢,家族团结,总是利大于弊的。
甘正依旧愤怒非常:“爹,你是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尽了,他甘奇此时还不知道如何自以为了不得呢?爹啊,咱们是什么人家?你儿我,又是什么人?我这一辈子,可曾靠过任何人呢?读书进学,十几年寒窗,皆是我努力进取而来。就算要缓和关系,也该是他甘奇来求咱们,怎么能是你上门去求他?我甘端念,还要靠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不成?我甘端念这一辈子,也不会靠他升官。”
“我儿啊,这不是什么靠不靠的问题,这是互相团结的问题,如今甘奇是开封府的解元公,来日东华门外唱名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想他甘奇,还是有一些真才实学的,你最近也鲜少回村,所以不知道,爹我是亲眼看他最近读书的劲头的,常常夜半三更了,还见他家中有灯火,白天就更不用说了,村里人都知道他甘奇最近读书极其用功。以往他年少,是荒废了时光,如今看这劲头,再来努力也不算晚。再说他建的那个书院,村里的孩童就招收了几十个,也算是一个大公无私之人,如今村里人对他的评价,那是相当的高,还有许多人的营生都靠着他。往后你们若是同入官场,有个照应总比单打独斗要好。爹是如此想的,爹也并没有去求谁,你怎么就不明白爹的苦心呢?”此时的三爷,是真的希望儿子能听自己的,这个儿子,打小就听话,三爷也深信这一点。若甘正不是听话的孩子,也不可能用功读书,能有今日。
“爹,你莫不是临老了,也开始糊涂了?他甘奇不过是在村中收买人心而已,如今读书,更是临时抱佛脚,是被逼无奈。年少不读书,如今及冠了,反而读起书来了,这不是可笑之事吗?如今他是解元了,凭着一篇文章,凭着朝中有人替他说话,争了个解元到手。转过年来,就是会考,天下才子云集,他甘道坚凭着几个月苦读,就想胜过天下才子?我打小如此用功,也不过堪堪四十多名,他甘奇莫不是神仙?几个月就读成了进士?”甘正这算是据理力争了,若是几日之前,甘三爷与他说这些事情,他兴许还能稍稍正常思虑一下,如今,那是不可能的了。
三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丝毫的气馁,又道:“我儿啊,爹知道你这么多年受的苦,但是人活一世,终究还有来日方长,如今你也知晓,并非中了进士就万事大吉了,还得往后看,往长远看,明日里你随我到甘奇家中坐一坐,熟络一下,不论你心中是否待见他,人生总是有许多不如意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一做的,如此也只有好处。若是通过甘奇,结识了包拯这般的人物,总是收获,总比你在枢密院衙门里慢慢熬着要强许多。”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你自己去也不要说我的事情。”甘正把头一偏,实在气不过,心中总觉得自己这老爹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爹还能害你不成?”三爷这是亲情攻势了。
“爹,你这就是害我,你害了我还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甘奇,把枢密院使田相公都给得罪了,田相公如今正准备拿他开刀,你还叫我去巴结他?巴结他还能有好处?莫不是你想让我把官也丢了不成?”甘正直到这个时候才说出这件事,显然是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太见得人的事情。
同族子弟,不团结也就罢了,还帮着被人来害自己人,这种事情放在外面还可以说一说,真要拿回家里来,拿到这甘家村里来,那就真见不得人了,若是村里人知道这件事情,全村老少两千多人,人人都要戳他甘正的脊梁骨。
“正儿,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可是属实?一个堂堂的枢密院使,竟然会去与一个举子为难?”甘三爷有些不相信,理由就在话语之中。
“爹,我与你岂还能说假?他甘正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谁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语?得罪人也是他活该。哼哼……看他还有几天好日子过。”甘正冷笑之中,带着一种幸灾乐祸。
真要说甘奇与甘正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其实并没有,两人真正的冲突,也就是在开封府里对过一次公堂,甘奇还是被告。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其实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了。
归根结底,甘奇,压根就不是甘正看得起的人,小时候不是,长大了更不是。而今,甘正也不愿看得起他甘奇。甘正心中还有一种不平衡,甚至觉得村中本该是他被所有人敬重,为什么所有的风头,都被甘奇掩盖了?
甘正中进士,本是这甘家几十年的头等大事。却是真正中进士的那个时候,却没有受到这个待遇,所有人提起甘奇,那都是竖起大拇指,提起中了进士的甘正,却只是一句不错。
这让甘正如何能平衡得了?
甘正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却是甘三爷听到这件事,着急说道:“真有此事,那得早早去与甘奇提醒一番,得罪了谁人,就好好上门去赔礼道歉,人活一世,该低头是还是要低头。”
“赔礼道歉?田相公何等人物?还用得着他甘奇上门去赔礼道歉?田相公若要对付他甘奇,一只手指头就能把甘奇捏死,赔礼道歉有用?田相公就没有闲工夫去见他。爹,你当初不是想着他们家的产业吗?这回好了,不用去争了,过不得几天,田相公真一动手,他甘奇的那些产业,都要低价抛售,你只管去买,没有钱,我去借,如今我好歹也是个官,总有几分脸面,你看中他甘奇哪门子产业,你上门去买就是,他甘奇还要对你千恩万谢的。”甘正此时已然笑出来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不是看中了谁的东西,我当初只是不愿看到他把家给败了。”三爷维护了一下自己的脸面,又道:“田相公当真要对付甘奇?”
甘正认真点着头:“千真万确,连罪证都找好了,兴许就是这一两日,想来应该是告到开封府去。兴许也会直接拿到朝堂上去说,可能此时还不是简单事情,而是朝堂纷争,甘奇不是包拯的弟子吗?若是把此时拿到朝堂上去说,刚好那时候包拯坐镇开封府,对……应该就是如此,定是田相公要向包拯发难了,甘奇不过是无妄之灾,这回是证据确凿了,由不得他甘奇抵赖得过去。”
甘正是一边说,还一边自己分析,分析得头头是道,已然联系到了朝堂之上的争夺。
不过甘正,还真让他分析对了一些东西。
甘奇在开封府治下开赌场,包拯恰好当时在开封府当官,这岂能不联系在一起?
甘三爷有点愣住了,本来是说家族中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说道了朝堂纷争上了?这个话题有点大了,是甘三爷这一辈子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甘三爷有点吓住了,问了一语:“正儿,果真这么严重吗?”
“爹,你可别在往这里面钻了,更不要再去找甘奇了,免得惹火烧身,这几日你就看着,朝堂纷争,那是破家之祸,不是在家中,我都不敢随意去说,你可别惹麻烦。”甘正叮嘱一语。
甘三爷这回是真的不敢再说了,抬头往甘奇家的方向看了几眼,吞了吞口水,轻轻说了一语:“我……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咱们家,咱们甘氏这一族,往后都得靠着我,你还想靠别人?真是老糊涂了。”甘正说得是口干舌燥,拿起一个茶壶,咚咚咚在喝。
“唉……还是我儿靠得住啊,爹是瞎操心,添麻烦了。往后爹就好好养老,争取多活几年,我儿现在是长大了,万事都比爹要想得周到,不靠别人了,就靠咱们自己。”甘三爷还是见少了一点世面。
甘正头一扬:“那是自然,如今田相公对我,那是青睐有加,看重非常,今日还专门把我叫到班房里亲自嘱咐,让我好好办差,还说我前途不可限量。”
“好好好,我儿在哪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甘三爷从内而外,都是欣慰。
第三百零三章 倒霉事与不能忍
事情还真如甘正猜的那般,甘奇的事情,最终的战场真就在朝堂之上。
只因为最近包拯逮着三司使张方平不放手,甚至亲自下去调查,张方平私下里也认过怂,甚至也好言与包拯求过情。
只奈何包拯一张大黑脸,并不放手。
那能怎么办呢?
张方平也不是泥捏的,包拯要干他,他认怂求情都不行,那就也得想方设法干包拯了。
还有一些隔岸观火的,给张方平送来了开战的兵刃。这兵刃自然就是甘奇开赌场的这件事情。
这件事韩琦做的高明非常,一举几得,一箭双雕,自己还能依旧隔岸观火,不惹是非。
大朝会,文武百官列班。
包拯准备了许久,就等今日,抱着笏板,笏板上的字迹密密麻麻,笏板的作用其实就是临时记事本,给皇帝汇报的时候,一些关键事情,都会记录在上,避免忘记。
包拯已然出来了,看了一眼笏板,开始上奏:“陛下,臣有奏。”
“且说。”
“臣今日弹劾三司使张方平,强买强卖,倚仗权势收购开封朱家田地一万三千七百余亩,其总价超过十万余贯。此时臣已调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还请陛下严惩贪官污吏,还朝堂清明。”包拯话音铿锵有力。
老皇帝赵祯一听,便是头大,抬眼往张方平看去,开口问道:“张卿,包中丞所言,可是当真?”
张方平双眼喷火一般看着包拯,上前禀道:“陛下,臣家族确实在北城外购入了大量的土地,但并非臣所为,此乃家族中的事情,实际田亩数量,也并没有包中丞说的这么多,包中丞这是血口喷人。”
包拯也不等皇帝问话,直接回怼:“张方平,陛下当面,你竟然敢欺君?你若是老老实实认罪,辞官退赃,倒也罢了。今日却还敢欺君罔上,定然教你吃罪。陛下,臣所调查之田亩数,一亩不假,皆有证言证词证物在手,至于到底是不是张方平所购买,购买价格几何,是否强买强卖,想来陛下圣明,定有明断。”
张方平此时也豁出去了,指着包拯开口说道:“包拯,包希仁,你本就是那自私自利之辈,还一直以直臣谏臣之假象来蒙蔽陛下,今日我受你构陷,定要在陛下面前揭穿你的小人面目。”
包拯闻言,脑袋一偏,帽翅连连抖动,口中说道:“我包拯这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自私自利之心,从未有之。”
“哼哼,包拯,以往你是藏得深,却也总有露馅之日。你那弟子甘奇甘道坚,在你开封府任上私开赌坊,攫取暴力,为祸一方之事,你可知晓?”张方平终于开始反击了,反击之时,还去看了一眼田况,似乎在表达谢意。
包拯是个硬气之人,事情真假他不知,开口答道:“他若开了赌坊,我不知晓,乃失察之罪,他若没开赌坊,你张方平又是一条大罪,构陷忠良!”
仁宗赵祯,就这么看着朝堂上对喷的局势,这种场面,他实在见得多了,他作为裁判,早已知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听他们继续干。
这个时候,还不到赵祯开口的时候。
张方平冷冷一笑,说道:“包拯,你倒是会推得一干二净,你当开封知府,你的弟子开赌坊,你却不知道,莫不是收了好处,假装不知道?”
包拯气得笏板一扔,往前几步,甚至还撸了几下袖子,开口大喝:“来人呐,去把甘奇甘道坚叫来,当面与之对质!当真岂有此理,我包拯一世清名,岂能毁在你这个贪赃枉法之辈手中?”
“贪赃枉法,倒也不知到底是谁贪赃枉法,既然你要那甘奇来对质,那就等他来。”张方平丝毫不虚。
该赵祯说话了,赵祯摆摆手:“去把甘道坚召来。”
这大殿之内的人,终究还是得听皇帝的命令,有了皇帝的命令,才有人飞奔而去。
包拯却还加了一句:“一并去御史台,把那几百份卷宗一并教人抬到大殿之上。”
张方平听得包拯这一语,心虚不已,却也不露声色,而是说道:“包拯,你今日罪责难逃,你若还算个读书人,到时候水落石出了,可别又在陛下面前求什么情分。”
这是在激包拯了。
“哼,我包拯一世清名,但有任何污迹,上不对起陛下,下对不起黎民,更对不起朝堂诸位,还有何脸面在此?我包拯不是你这般无耻之徒,已然证据确凿,却还要狡辩。”包拯打自内心里看不起张方平。看不起张方平当初在他面前认怂,又在他面前求情,今日还要在这朝堂上死不认罪。
包拯此语,正中张方平下怀。文武百官,看戏的人无数。
韩琦还跑出来打个圆场:“二位二位,都是一心为公,不必着急,一件事一件事来,既然都等甘道坚当堂对质,那就等上一等,终究还是有一个是非公断的。”
最近一直在为大儒而苦读的甘奇,又刚刚新婚燕尔,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么一桩倒霉事从天而降?
被人从家中叫出来,上车飞奔的甘奇,还在不断与几个宦官打听着什么事情。
几个宦官倒也不藏着掖着,因为甘奇出手实在阔绰,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给甘奇讲了个大概。
甘奇皱着眉头,心中不断在分析这件事情,是谁要与自己过不去?是谁在调查自己?
甘奇最近鲜少出门,几乎在汴梁城内消失了两三个月,怎么忽然又祸从天降了?
就单单因为包拯要弹劾张方平,所以自己受了鱼池之殃?
应对之策,甘奇其实已然想好。
但是甘奇心中却如何也不痛快,最近老是被人针对,虽然最后都化险为夷了,但是这种一直被人针对的感觉,实在不好。
总被别人找麻烦,那怎么也得反击一下,也找一找别人的麻烦。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能一直被人压着打,实在不能忍。
甘奇其实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此时一路飞奔,心中已然不是再想如何应对包拯的麻烦,而是在想怎么给自己的仇人也找找麻烦。
这般心中才能舒爽得了!
关于甘正谈两句
写了快五百万字的小说了,第一次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一个故事为什么精彩,这个问题,读者与作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甘正其人,到底合不合理?是该与主角杠到底?还是该转头来舔主角?
首先,世间总有一种人,他们习惯享受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甘正此时就在享受这种感觉,当所有人都认为主角牛逼的时候,唯有甘正,他觉得自己明白所有人不明白的真相,还以此自得。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少见吗?合理吗?
第二,所谓一意孤行这个词,其中是否带着一种骑虎难下?当甘正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以一种看不上的言语去说甘奇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之后,有人与他表达了不同意见,他会更加去说一些看不上甘奇的话语,再之后,这就像是甘正把自己架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他再如何转头与刘几去表达自己以往看错了甘奇?是自己眼瞎了?这种一意孤行骑虎难下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少见吗?甘正从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去害甘奇,或者要同族攻讦,他只是看不上甘奇,表达了一下看不上甘奇的观点。他一个圣贤子弟,凭什么要看得上家族里一个街头混混?
第三,是背景上的问题,甘奇小时候读了一些书,当真正需要发愤图强的时候,甘奇成了街头混混,甘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那个时候的甘奇,至少在甘家村中,成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甘正,是那个积极向上的贫寒子弟。这里面有一种心理上微妙的东西。甘正憋着劲出人头地,到头来,却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出人头地了,落差感与不敢置信,就是甘正最开始与甘奇过不去的原因所在。最初的鄙视,到后来的骑虎难下,这也是起因。这种类似的事情,现实生活中,也不少。不论是亲戚之间,还是同学之间,甚至职场之中。
第四,宋朝读书人,以一种所谓的不畏权贵为荣,从苏轼,到陈东,皆是如此,乃至明朝,也多有如此之人,管你多牛逼,我就敢指着你的鼻子骂,甚至包拯,其实也是这种性格,还能被世人称道。甘正,他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一个君子,寒窗多年,他甚至看不上自己父亲去与甘奇讲和,还会为此大怒。其中原因也有几方面,一方面,甘正此时若是去舔甘奇了,他在刘几等其他人面前,颜面尽失,名声扫地,成了前倨后恭的典型,他把自己已经架到这个地方了,作为一个读书人,他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牢笼,好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另一方面,就是所谓自以为是的文人风骨,这种人,历朝历代,现实生活,也不少,一种不对劲的自尊心作祟。可以这么评价,甘正,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君子,自以为是君子,不应该畏权贵。
一个读书人,最早看不上甘奇,然后甘奇起来了,他回头又去舔,他中进士了,他也是当官的,他要不要做人?
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真的要开始害甘奇的原因,心理变化,局势的发展,乃至羡慕嫉妒恨也好,他好像到了死胡同,没有办法了,因为他最早的时候坚信“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他甘正看出了甘奇的滥竽充数。他甚至觉得自己必须去证明这一点,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对的。
还有一点,就是老祝自己对于这个人物的安排。说甘正是个恶心人的苍蝇吧,也是对的,这个人物的塑造,在一些书友的强烈不爽中,他其实是成功的,因为书友对他很不爽了,那么这个人物就是成功塑造了。那么,他的结局该怎么安排呢?
是最后不了了之了?那这个剧情,就不合理了,这么恶心人的角色,怎么能没有应有的下场呢?
若是下场悲惨,甚至死了。那也不合理,因为此时的甘正,只是恶心人而已,就因为他说了一些主角的坏话,所以因为主角而死,仇恨不到,文德彰那种,他是想让主角死,所以文德彰该死。甘正只是说了说主角的坏话,没有到该死的地步。他在之后陷害主角的时候,出工出力,这才能成为他悲惨的真正理由。
认真想一想,如甘正这种真正意义上又臭又硬的人,现实社会中少不少?甚至老祝,在现实生活中,许多时候也是这种又臭又硬的人,自以为读了几本书,牛逼哄哄,自以为写了几本小说,也会习惯性潜意识里看不起一些人。
甚至有时候还会以文化人自居,身边有熟人朋友之类的,买了几百万的车,老祝自己也会用一种不以为意的态度去面对,甚至还会酸里酸气。看着别人上前去捧,自己想去,却就是不去,好似上去捧一下,拉近一下关系,就降了自己的逼格。但若是真去捧了,对于现实生活而言,难道真没有好处吗?看着他带着其他朋友一年赚上百万,难道老祝真的就不羡慕吗?当然,老祝与甘正还是不同,不至于去鄙视人家,也知道人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混出来的。
甘正与老祝的不同,就是甘正没有看到甘奇努力的那个过程。某些方面来说,穿越文,很多时候是有一种不劳而获的意思在里面,这里说的就是绝大多数网络小说的主角,金手指,不论什么程度的金手指,其实就代表了不劳而获。当然,这也是一种爽,网文中,这也是很正常的。看网文,也是在体会平常生活中难以发生的一些意外之喜。
最后,老祝认认真真说了这么多,就是在说甘正,不论是在小说里,还是在现实中,他都是合理的。
你们可以说老祝是否在虐主,但若是没有一点虐,哪里有真正的爽?没有韩琦对主角的这些打压,来日韩琦被主角打败了,也就没有什么爽快的了。
兴许是老祝写小说的能力差了一点,非要安排这么一个角色来恶心某些书友。不能写一本尽爽尽快的小说。
写得好与不好,老祝都在尽力,是仙草是粮草,或者是毒草,老祝实在控制不了所有读者的感官,只能尽着自己的能力去写,老祝也从来没有真正大火过,能不能火起来,尽人事听天命,能力也有高低,真正的大佬永远都是少数人。
大火了,意外之喜。不能大火,本也是预料之中,老祝也只能用“反正我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作者”来自我安慰一下。
不论是大火,还是小火,或者只要还有几个读者,老祝都会发自内心的感谢所有支持老祝的书友们。感谢大家!
心情有些不佳,码字状态也差,本来不想写这个的,但还是写出来的了,写出来心情也能好很多。
继续码字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还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大殿之上,甘奇从门口走了进来,上前大礼。
事情甘奇已经大概知晓了,左右看了看局面,颇有些剑拨弩张,包拯的大黑脸,尤为显眼。
皇帝还未开口,包拯这个暴脾气,就直接走到甘奇面前,开口问道:“道坚,陛下当面,你如实道来,你可有在城外开设赌坊之事?”
包拯此时的模样,有些凶恶,凶恶里更多的是愤怒。
甘奇与包拯微微一礼,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赵祯,然后开口说道:“回禀陛下,学生在南城之外,是真开了一个游戏娱乐的彩坊,这彩坊现在还在经营,只是搬到了甘家村外。”
张方平闻言大喜,开口说道:“彩坊,什么彩坊?赌坊就是赌坊,我大宋律例,那是明确禁赌的,一个圣贤子弟,岂能以这般手段敛财无度?”
甘奇连忙说道:“彩坊就是彩坊,赌坊就是赌坊。我那彩坊之内,没有一粒骰子,没有一张牌九,更不曾有过一钱的高利印子钱。其中玩乐之游戏,乃是学生近来自己发明的,也是学生近来研究明算科的一些心得,还请陛下明鉴。”
张方平听得甘奇如此说,立马说道:“甘道坚,陛下当面,岂容得你如此巧言善辩。你开个赌坊,还美其名曰研究明算科?滑稽至极。”
明算,是科举考试里面的一个小科,其实就是数学,或者称之为算术更贴切。考的就是计算的能力,有《九章》、《五经算》等书籍,当官之人,不可能连基础的算术都不通,特别是王安石这种财政部工作的人,更是要精通此道。
显然张方平在某些方面其实也做过一些调查,比如甘奇的彩坊里是真没有骰子与牌九,赌博这种东西,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张方平大概也没有找到甘奇放高利贷的证据,高利贷这种东西,哪朝哪代都是不合法的。想来,这也算是甘奇有许多先见之明。
倒是赵祯终于开口了,问道:“把你那游戏之法说来听听。”
甘奇是真在巧言善辩了:“回禀陛下,学生那游戏之法,乃出自概率学说,学生正在研究此学。”
“概率学?什么意思?”赵祯问道。
大忽悠甘奇又要开始发功了:“陛下,所谓概率,就是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简而言之,比如开封府解试,报考学子一共二千三百六十五人,取举子一百二十三个,那理论而言,中举的可能性就是千分之五十二,每一千个考生中,就有五十二人中举。此乃简单之概率算法。学生设计的游戏,用一个随机转盘来选取零到九,一共随机选三次以为开奖之数字,任意组合。客人也可以任意选取一组三个数字投注,若是中奖,便能获得五百倍的奖金。这便是学生彩坊之中的游戏之法。”
赵祯闻言,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若是朕在一个数字上买了一贯钱,若是买中了,就能得到五百贯的奖金?”
甘奇点点头:“便是此理。比如陛下若是选中了六七八三个数字,转盘随即旋转,若是最终出现了六七八,三个数字,那陛下就可获得五百贯的奖金。”
“一赔五百?是不是太高了?这般当真能赚钱?”赵祯有些疑惑。
“陛下,此就是概率之道,因为种零零零到九九九,一共是一千个组合,那么按理说来,每个组合数字中奖的可能性都是千分之一,学生就是想试一试,是否这个理论之概率,在现实中当真如此。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学生每个数字赔付五百倍,那就能赚钱。若不是如此,那学生就会亏钱。”甘奇答道。
赵祯似乎还真觉得很有意思,又问道:“那你是赚钱了呢,还是亏钱了?”
甘奇很是得意答道:“陛下,学生赚钱了。所以学生觉得这个概率之说,现实与理论是很符合的。这与赌博之事不同,还请陛下明鉴。”
赵祯又问:“可有人中了五百倍的奖金?”
“陛下,中奖之人无数,每日都有,甚至经常不止一人中奖。学生每日也是有亏有赢,但是总体而言,学生还是赚到钱了。这就是概率之道的乐趣之处。”甘奇又道。
赵祯点了点头,还略微有一些笑意,问道:“诸位卿家?你们觉得甘道坚此法,是否是赌博啊?”
张方平已然开口:“陛下,不论是不是赌博,此法也是不劳而获的敛财之道,身为圣贤子弟,岂能如此想方设法不顾手段去敛财?”
甘奇立马回怼:“要说赌博,在座各位,哪个敢说自己没有赌过?诸位可曾投过壶?可曾用投壶与人赌斗过彩头?就算诸位如今身居高位,没有时间玩乐,年少之时,难道就没有做过这般事情?学生不过是钻研明算之中,发现了其中一些奥秘,再付诸实际验证,此乃治学知道,知行合一也,何错之有?”
“巧立名目,想方设法,骗取百姓钱财,你还说得这般有理了?钻研明算,难道是为了让你去敛财的吗?”张方平说得有点道理。
甘奇说得更有道理:“学生做之前,何人敢打包票学生一定能用此法赚到钱?学生最初,也不过是想试一试如此理论是否可行而已。如今赚到钱了,那是学生所思所想得到了验证。若是没有赚到钱,不知这位张相公会不会又觉得学生是在乐善好施?”
这句话说完,大黑脸包拯都笑了起来。
“甘道坚,你如何跟本使说话呢?读书人,敛财就是不对,与百姓争利,更不是君子所为,陛下当面,你还不知悔改,非要把敛财说成是钻研学问,这世间岂还有这般道理?”张方平,读书人,不能怪他。因为他这一辈子,虽然考中了进士,但是也没有读过初中高中,不知道甘奇一早就知道自己会稳赚不赔。
甘奇身为喷王弟子,在这朝堂之上,岂能给喷王包拯丢脸,已然起身,指着张方平说道:“要说敛财,学生自愧不如,张相公才是真正擅长此道,听闻张相公家中豪富,购置产业,出手就是十多万贯。要说学生敛财,实在有些惭愧,见得城外灾民数万,出手也不过两万贯。学生在城外建了一个免费的书院,花费甚巨,却还拖欠了不少材料款项。敛财之道,学生与张相公比起来,实在惭愧不已啊。”
“你……竖子,岂敢污蔑与本使?”张方平已然要怒。
张方平这句话一说出来,头前的韩琦脸一黑,已然在摇头,心中大失所望,张方平,好歹也是当朝三司使,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给驳倒了。韩琦很是失望,甚至在想,不知道张方平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去的。
包拯听得甘奇讥讽之语,难得爽朗一笑:“哈哈……要说甘道坚敛财,你也不去问问城外那些灾民信服不信服,你也不去问问那些免费入学的学子信服不信服,今日太学胡先生不在此处,若是胡先生在,他今日必然与你没完没了。身居高位,敛财无度,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不为人臣,不为人子,张方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包希仁,你不要血口喷人。”张方平,历史上该他有此一劫,包拯上任御史中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三司使张方平给喷倒了。
“张方平,你若是自己不顾脸面,也就怪不得我,待得御史台所有的卷宗到了,难道你还要我当着朝会所有人的面,一份一份的宣读不成?”包拯其实是逼着张方平自己辞官,这是大宋朝廷给士大夫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很多时候是约定俗成的。
台上的赵祯,慢慢皱起眉头。
此时的张方平,当真慌乱了,急忙抬头去看头前的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期望在韩琦那里得到一个回应。
但是韩琦却只是低着头,好似没有看到。
一时间,朝会上,沉默了片刻。
赵祯摇了摇头,起身大袖一挥:“退朝!”
赵祯的态度,就在这个举动之中了。
众人大拜,目送赵祯已然消失在大殿之后。
韩琦转身,一边摇头,一边往大殿之外而出,所有人都要等着韩琦走在前面,如此鱼贯而出。
韩琦走过张方平身边,听得张方平轻轻说了一语:“韩相公……”
这句话里,带着一点点哀求之意。
韩琦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直接就这么走过去了。
一直走到外面,田况凑到韩琦身边,轻声说道:“如此之人,该帮他的也帮了,倒也不知他怎么升到三司使这个位置的。”
田况也很是失望。
韩琦回头说道:“罢了,空出一个位置,也好。”
田况问道:“韩相可是有人选?”
韩琦想了一会,问道:“宋祁如何?”
宋祁何人?那个因为儿子要去混江湖而罢相的莒国公宋庠的亲弟弟,就是宋存仁的二叔。
田况闻言大喜:“好,这个人选好。”
为何这个人选好?因为宋祁其实也收到了宋庠罢相的一些牵连,所以处境颇有些艰难,但是宋祁又颇有名声。越是这种处境艰难的人,那就越好拉拢,举荐宋祁,就是给宋祁施加恩惠,把宋祁变成自己人。
对于韩琦来说,一石二鸟刚刚失败了,转头另外一边又要得好处。反正所有的好处,都是他韩大相公的,吃亏?那是不可能吃亏的。
最多韩琦走着走着,忽然心血来潮说了一句:“呵呵……还是小看了这个甘道坚,年纪轻轻的,还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句夸奖,后面对着包拯往外走的甘奇,并没有听到,听到了也高兴不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都是穷闹的
“道坚,你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包拯这个时候,其实也欣喜非常,甘奇是真没有辜负包拯对他的看重。
今日朝堂上的包拯,把自己的名声与官职都堵在了甘奇身上。是脾气秉性使然,更是他相信甘奇的人品。
“还是给先生惹麻烦了。”甘奇对于包拯,是有些愧疚的,按照甘奇的认知,赌场还真是他开的,这赌场如今还在开,以后更会继续开下去。
“此事哪里是什么麻烦,好教朝堂所有人都知晓,我这个老匹夫,这一辈子都行得端,站得直。好教他们也知晓,即便是我这个老匹夫的学生,那也是顶天立地的人物。”包拯有一种畅快感,他这一辈子,大概所有的快感都来自把一个一个的大佬怼出朝堂。谁都不要犯事,犯了事别怪老喷子无情。
甘奇点着头,回头看了一眼落魄得如行尸走肉的张方平,说道:“这回学生是彻底把韩大相公得罪得死死的了。”
“嗯?此话怎讲?”包拯有些意外,怎么这里面还有韩琦的事情?
“先生,以学生所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按理说张方平早就知道先生要与之发难,缘何不去想方设法掩盖其贪赃枉法之事?反而会在朝堂上拿我一个举子来做文章?学生开这彩坊之事,本就不在汴梁城内,顾客也多是城外码头上的那些贩夫走卒,知道此事之人也多是那些贩夫走卒之人,缘何这么一点小事,还被拿到官家面前来说了?这些身居高位的相公们,连汴梁城的街道都不去逛的人,又是如何知晓这件事情的?朝堂之上,最后时刻,张方平频频去看韩大相公,显然是想韩相公帮他出言说情,其中岂能没有一点猫腻?”甘奇是真注意到了许多细节。
包拯听得甘奇之言,想了一想,问道:“韩相公当真与此事有关?”
“十有**脱不了干系。”甘奇极其笃定。
包拯点着头,脚步停了片刻,往前眺望一下韩琦,往后看了看张方平,不言不语。
甘奇也皱眉沉思,想的是怎么对付韩琦的办法,总是这么被动应对,当真不是个事。必须要有反击。
此时忽然有一个太监走到了面前,开口说道:“甘解元请留步,陛下有请。”
甘奇看了看包拯,包拯笑着挥挥手,示意甘奇放心大胆去。
甘奇多谢一番,跟着太监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仁宗赵祯见得甘奇进来行礼,竟然是个笑脸。
甘奇见得这个笑脸,心思大定,行完礼,只等仁宗发问。
“甘道坚啊,你那概率之法,当真能赚到钱吗?”赵祯开口问道。
甘奇有些意外赵祯单独召见自己,竟然是问的这个问题。甘奇点点头:“不计一天之盈亏,总体而言,是能赚到钱的,长久之下,细水长流,收入颇巨。”
换句话而言,有时候还是会亏的,保不住有人运气爆棚,下个重注,发个大财。但是概率这种东西,就是次数越多,越平衡。也就是说开奖的次数越多,就赚得越多。
赵祯听得甘奇如此话语,开口又问:“此法,可还能加大倍数?”
赵祯这么一问,甘奇就猜出了很多,会心一笑:“回禀陛下,数字位数越多,自然倍数越多,一赔百万倍也不在话下。”
“一赔百万倍?”赵祯有些不敢置信。
甘奇笃定一语:“一贯钱,赔百万贯,也是可行。”
赵祯连连摆手:“那倒是不需要这么高,万倍即可,万倍即可。此法若是真能赚钱,朕想在内库之中拨出一笔钱财与你,你在汴梁城内操办此事,如何?”
这都是穷闹的,赵祯已经穷得裤裆都要当掉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贵。国库穷,穷得叮当响,入不敷出,国库穷的时候,内库更穷,穷得连嫔妃公主们的丝绸供应都越来越少了。昔日张贵妃为什么能因为文彦博送的几匹上好的蜀锦高兴不已?
那都是因为穷闹的。真正宋朝的皇帝,只有一个人没有因为穷而为难过,那就是徽宗赵佶,靠着老爹神宗带着王安石变法,赚了不少家底,然后花石纲一通造,都给造出去了,崽卖爷田心不疼。
之所以后来高太后要废除王安石变法,也是因为有了家底,手中有粮了,心中不慌了,朝廷没有紧迫的赚钱需求了,感觉没有必要再因为变法惹得朝堂纷争了,恢复祖宗旧法,免得被人喷,一举几得。这也是废除新法的原因之一。
“陛下,汴梁城内,豪富无数。两贯钱换万贯家财之事,想来从者如云,此法可行。”仁宗要赚钱,甘奇岂能不乐意?不就是把三弟彩票变成五弟彩票吗?这有何难?没变成七星彩就不错了,要是还来个双色球,那就实在搞大了,一贯钱赔几百上千万贯,甘奇也赔不起。
关键还有一点,三弟五弟的,中奖几率高一些。真要弄个七星彩双色球的,以汴梁城的人口基数。甘奇十有**要把彩票弄成诈骗,因为很有可能没人能中奖。
赵祯很是开心,又问:“那朕需要投入多少呢?”
赵祯这个皇帝是当得真辛苦,还要搞点副业贴补家用。大宋朝,皇帝想要用国库的钱养家?那也是不太可能的,因为那些喷子中的战斗机立马就会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包拯肯定就是第一个,欧阳修也不会落于人后。
把国家公款拿去给皇帝养家糊口,也不是一定不行。你得借,签字画押来借,以后还要还出来。不能真看着皇帝一家老小没衣服穿不是?你看这些臣子们多么大气?
赵祯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问得甘奇有些为难,想来想去,开口说道:“陛下就投个一千贯如何?占五成。学生投个一万贯,占个三成,再让慈善基金会投个八千贯,占个两成。陛下以为如何?”
“这……怕是不太好吧?”赵祯是真觉得有些不太好。
甘奇连忙说道:“陛下,这有什么不好的?学生若是能为陛下分忧,乃是学生的本份,更是学生的荣幸。”
赵祯点点头:“朕乃天子,却要占你一个举子的便宜,实在有些说过去……唉,倒也不知一年能赚得多少钱?”
说不过去又能怎么样?赵祯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
甘奇胸脯一拍,说道:“陛下放心,学生不敢多说,一年为陛下赚上百多万贯,那是不在话下的。”
“百多万贯?”赵祯吓到了。
“只会多,不会少。”甘奇这是打包票,汴梁城之富庶,不用多说。两贯钱,换家财万贯,这份诱惑力,实在太大。
“好好好,若是真赚了这么多,朕一定把股金补齐给你,朕定然不占了你的便宜。”要发财了,赵祯有些激动。
“那学生就去操持此事了?”甘奇说道,甘奇也激动,在汴梁城内卖彩票,甘奇是想过的,只是谨慎了一些,不想真弄得一个怀璧其罪的地步,如今,那就不怕了,给皇帝卖彩票,还有什么话好说?
但是甘奇回头一想,好像自己的钱还是赚得太多了一些,还得死命往外花才好。
“嗯,你且去操持,早点办妥。不过,读书进学之事,你也当好好努力,明年会考,定不能教朕失望了。”赵祯临了还不忘嘱咐甘奇好好努力读书,这般的好臣子,定要重用。
“谢陛下教诲。”
第三百零六章 大宋之赌神篇
彩票这种东西,许多人以为是现代产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彩票的历史可不短,甚至先秦时代就有了,宋元明清,那更是极为风靡的。
但是历史上的彩票,都是抽奖的形式,或者有一个更贴切的词汇“抓阄”。比如和尚庙,就多举办这种活动。
只是这种抽奖抓阄,举办者能获暴利,而参与者,就算中奖了,一般也只是得一些小便宜。其实,就是诈骗。
概率游戏的数字彩票,历史就真的不那么长了。因为这真的需要一定的计算能力,虽然简单的概率计算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也是一层难以捅开的窗户纸,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之后,还要联想到彩票游戏,那也需要一定的脑洞。
汴梁城的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樊楼门楼的一个小台子,小台子上摆着一个五层格子的大转盘,转盘分成是个区域,这就是甘奇新打造出来的“五弟”幸运大转盘了。
小台子上还有一个告示栏,游戏规则写得很清楚。尤其是那一赔五千的字样最醒目。
台子上也有不少人在忙碌,有人吆喝着招呼顾客,有人负责填写票据与票根,有人负责账房,也有人负责不断去读那告示栏上的游戏规则。还有几个大汉手持兵刃,负责看管钱财。
台下聚集的人自然越来越多,只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一脸的怀疑。
谁他妈能信一贯钱能变成五千贯?
汴梁城里还能有这样的傻子?
那自然是没有的。
就如几个台下指指点点的泼皮无赖口中的话语:“这他娘骗谁呢?”
“如今这骗子的脑袋也越来越蠢了,这般岂能骗到钱财?”
台上之人苦口婆心在解释:“我们不是骗子,当真能中奖的,一钱就能中五贯,十钱就能中五十贯,一百钱中五百贯,若是买个两贯钱,家财万贯不是梦!”
“心有多大,梦想就有多大,梦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喊出这句话的人,脸上有些羞涩,因为这句话是在有点那个啥,也听不出什么意思,想来是甘奇发明的。
“什么玩意?什么世界多大的?你们可骗不到我!”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就接地气了。
“是不是还要骗死脑袋傻的?”
台上在喊,台下在接,哄堂大笑。
这般来去几番,台上的人,都有些泄气了。
终于有人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钱,大声喊道:“三五七九八,买十个钱!”
这个人不是汴梁城里的人,而是从汴梁城外来的。
“嘿,还真有脑袋被驴踢了的。”
这个汴梁城外来的人,是真正的众人皆醉我独醒,昂起头,直面嘲笑:“你们城里人是没见过世面,老子可是中过三弟彩票的,十个钱中了五贯钱,三个月的工钱呢,如今有了这五弟彩票,不买就亏了。”
中过奖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
“小子,请你当托多少钱啊?”这也有一个看透事情本质的,人人都不受骗,来一个甘愿受骗的,这不是托是什么?
“乡巴佬!你们不买,老子买。”这话有点傲娇。
忽然从不远又跑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喊道:“什么时候把转盘搬到了城里来了?也不说一声,若不是有人知会了我,我还不知道呢?来来来,一百钱,五九八。这个号,老子守了一个多月了,此番一定要中。”
“五九八买不了。”
“五九八怎么买不了?”
“这是五弟彩票,一赔五千,得买五个数字。”
“什么?一赔五千?五九**八,快快快,填票填票。”
“这他妈又是哪里来的一个傻子?如今帮人演戏都这么认真的吗?”这人还是把本质看得透透。
那人交了一百钱,签字画押填了票,飞奔而去,口中还在大喊:“你们晚点开奖啊,我回码头去喊人,一赔五千,也不早说。”
几个泼皮,倒是无事,看着乐趣,有人笑道:“看戏看戏了啊,都好好看戏,热闹了,这他娘的新鲜事,老子倒是要看看怎么一赔五千。”
还真是满场看戏的,而且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凡,就是不见有几个人掏钱出来受骗的,只见得时不时有几个演戏的托在尽情表演。
过得半个多时辰,忽然见得道路远处乌泱泱来了无数的人,几百上千之多,其实多是城外码头上营生之人,有摆摊的,有撑船的,有苦力汉,也有小店的东家或者掌柜,也少不了那些伺候人的伙计。
大宋朝赌博之风,已然深入社会所有阶层,从贩夫走卒,到达官显贵。甚至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她就是个赌神,为何这么说?
因为在李清照的《打马图经序》中有一段原文: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巳。
意思就是:我李清照天性喜欢赌博,只要是赌博的游戏,我都会沉迷其中,废寝忘食,我李清照赌了一辈子,不论彩头多少,我就没有输过,为什么我是赌神?因为我精通罢了。
而且李清照诗词传下来的不少,但是李清照的文章却传下来很少,只有三篇,三篇都是关于“打马”的内容,打马就是赌博,李清照写这三篇文章,就是在详细总结自己这一辈子赌神生涯的体会与感悟。
赌神李清照,服不服?人设崩塌了没有?大宋之高进,出场自带背景音乐的那种!
待得那些从码头上赶来的人到得台前,便是一片拥挤吵杂。
“一赔五千?”
“当真一赔五千?”
“怎么搬到城里来了?”
“童叟无欺,一赔五千!”
“十钱!三八二七四。”
“两钱!一六三五九。”
“老子买五百钱,买双数,二四六八……零”
“一个一个的来,不要挤,慢慢来,签字的签字,画押的画押……”
看戏的这些城里人,开始目瞪口呆了。
看着所有人都挤上小台子去买彩票,这一赔五千的事情,似乎是真的?难道真的不是诈骗?
一个泼皮犹豫了很久,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七八个铜板,开口喊道:“我他娘就是不信,不信还有这等事情,所以我他娘亲自去试试!”
第三百零七章 这事,做得又不亏。
汴梁城内,第一次五弟彩票开奖,下注者一千四百余人,若是简单认定每个人买的号码都不一样的话,如此计算,开出头奖的几率大概是百分之一十四。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一十四的可能,这一次开奖,能有头奖产生。
这百分之一十四的概率,其实不低,有人中得头奖也不在意料之外。
当开奖的那一刻,立马就看到一个人高举手中的彩票跃起,开口大喊:“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五百贯,五百贯!!!!我要兑奖,快快给钱,我要冲上去,给我让路,我发财了!!!我……我……我要回家买田地,我要娶妻!生儿子!我要辞职……我要……呜呜呜……快给我让路啊!”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慢慢过来,上台来,都不要挤!”
“那不是对面茶楼的跑堂吴老三吗?”
“吴老三他娘的也敢一次买一百钱?”
“吴老三,你赶紧回家去看看吧,看看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吴老三也能发财?”
吴老三上台了,手中的彩票正在对应签字画押与票根。
不得片刻,一个大箱子打开了,五百贯钱,一个一个的数啊!
台上的小厮还好心问了一句:“要不要帮你抬一下?”
吴老三傻傻的站着,看着箱子里的钱不断往外搬,都忘记了回答别人的话语。
台前,有人开始大喊:“今日第二场,开始卖了,一赔五千,童叟无欺。”
“我我……”
“这里……”
“老子买两百钱!”
“诸位不要挤,一个一个的来,人人都能买得到,选好数字,人人都买得到。”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快报官,快去报官!”
“快去报东家,让东家多派些人手来。”
五弟彩票,在汴梁城火了!
因为已经有那种出手就是用贯来算钱的人,也开始下注了。
要发财了,皇帝赵祯要发财了。
当甘奇迫不及待第一次去给赵祯分红的时候,不过就是几日之后,皇帝赵祯,看着眼前的十几个大箱子,目瞪口呆问甘奇:“这……这是多少钱?”
“回禀陛下,这是四万贯。”甘奇之所以这么着急给赵祯送钱,那是因为甘奇知道赵祯是真的穷得叮当响了,再不给赵祯送钱来,他就真得去找度支衙门的王安石借了。就在几天钱,赵祯出个一千贯,都出得咬牙切齿。
董事长当成赵祯这样,实在悲剧。究其原因,主要是公司的股东没有选好。
“四万贯?这才几日啊?当真就能赚到这么多钱?”赵祯不敢相信,甚至怀疑是不是甘奇为了讨好他,故意自掏腰包。也不怪赵祯如此想,到了他这个年纪了,岂能想不到这些门门道道?
甘奇早有防备,直接打开一个箱子,拿出厚厚一叠账簿,呈在赵祯的桌案之上。说道:“陛下请看,这几日,一日开几场,每场卖出多少彩票,共多少钱,中奖几日,姓名籍贯,皆有记录。学生岂敢欺瞒陛下!”
赵祯当真翻起来,翻得很是认真。翻着翻着,口中还有话语:“这……这般赚钱,也太骇人了,这哪里是赚钱啊,这是抢钱呐!”
这就是三弟与五弟的区别,这更是码头上贩夫走卒与汴梁城内居民的差距。
甘奇略显尴尬,答道:“陛下……这可不是抢钱。之所以这几日就赚了这么多,也是因为汴梁城里许多人图个新鲜,待得过了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去了,生意趋于平稳了,盈利就不会这么大了。到时候还请陛下多多见谅。”
赵祯慢慢合上账簿,口中说道:“区区一个概率之法,一年就能在汴梁城里赚得几百万贯的钱财,道坚你居功至伟啊,没有你最初冒着风险去试此法,哪里有朕今日获利如此。道坚,你说说,你想让朕如何赏赐与你?你只管说就是。”
皇帝赵祯,一年从甘奇这里赚百万贯的钱财,这钱可不是国家公款,这可是赵祯私人的钱,赵祯当了几十年勤俭节约的皇帝,当了几十年的穷丝,一跃成为了高富帅。
暴发户的气质,此时在勤俭节约的赵祯身上显露无疑。
“学生不敢居功,学生只愿为陛下分忧,学生在其中也赚得了不少钱,赚得这些钱之后,学生那免费的书院,当可以付清材料款项,还能招收更多的学生入学,如此已然心满意足。拜谢陛下。”甘奇这人设,又进一步巩固了一下。
“那怎么行,有过要罚,有功要赏,你帮了朕如此一个大忙,岂能不赏赐?”赵祯的话,发自内心。若是甘奇不趁着赵祯这股暴发户的劲还在,过来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因为赵祯,真的就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很是抠门。当了三十七年的皇帝,实在给穷怕了。
甘奇还是推辞:“陛下,学生些许小功劳,不敢受赏。”
“嗯……那这四万贯,朕就留个三万贯,剩下的一万贯,算是补充之前投入的差额,如此朕也不占你的便宜。”果然,赵祯暴发户的劲头,已经退去了不少。
“陛下,学生当真不要陛下的钱,学生万万不敢受。”甘奇要把这人设贯彻到底。
“如此……那……怎么能行呢?”赵祯犹豫了一番,又道:“那便算是你把钱存在朕这里的,若是来日你要用,朕在补你一万贯。”
穷怕了的赵祯,暴发户的气质,大概只维持了两分钟。
“谢陛下!”
赵祯摆摆手:“不必谢朕,如今你娶了宗兰,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礼。”
成了一家人了?甘奇抬头看了看赵祯,这话,没毛病,真是一家人了。
不过赵祯能说出这种话,也是意料之外的,赵祯其实是一个不怎么苟言笑的人,身为皇帝,更不会喜欢有人跟他攀什么亲戚。这回倒好,主动跟甘奇攀亲戚了。
甘奇心中有一语:这事,做得又不亏。
“学生再谢陛下。”甘奇又道。
“诶,你还是与朕这么生份,朕作为长辈,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抓紧所有的时间,好好读书备考,来年一定要榜上有名。”赵祯又叮嘱一语,其实也是赵祯心中有些愧疚,他明明知道甘奇马上就要会考了,还让甘奇忙前忙后为他去赚钱。所以叮嘱甘奇这一句,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一点,也希望甘奇能抓紧所有的时间去考试。
当然,赚钱的事情也还是要做的。暴发户的感觉如此美妙,暴发一时爽,一直暴发一直爽。
甘奇看了看赵祯,说道:“那,那学生现在就回去看书了。”
“嗯,快去快去,回家好好看书,一定要考上。”赵祯作为长辈,似乎对于甘奇备考的事情很是着急。
甘奇拱手而退,回家头悬梁锥刺股。
第三百零八章 韩大相公与钱
回家,出了宫门的甘奇,忽然使劲伸了个懒腰,上了车。
甘奇靠在车内斜躺着,闭目养神。
甘奇有些累了,人总是会累的。
书院还没有走向正轨,需要甘奇操持许多事情。甘奇还要应付别人的为难,又要赚钱,还要帮皇帝赚钱,还要读书备考,还要当大儒。
能不累吗?
甘霸是不会累的人,赶着车,嘴巴也在喋喋不休:“大哥,我娘终于给我说好了一门亲事,隔壁郭家村一个穷书生的女儿。”
“挺好,到时候成亲了,大哥给你包一份大礼。”甘奇有气无力答着。
又过了一会,甘霸又说道:“大哥,你还记得樊楼的韩四娘吗?”
“记得。”甘奇自然记得,韩四娘是甘霸在樊楼的相好,是甘霸处男之身。
“大哥,你说四娘……”
“怎么?还没成亲呢,就想着给人家赎身了?”
“大哥,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四娘一直都念着我等着我呢,我也与他许诺过的。”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大哥不正,小弟歪。
“没出息的玩意。”甘奇骂是骂,不过又道:“明日,明日去把她赎了吧,赎身之后不要急着带回家,让她在樊楼继续住一段时间,待得你成亲了,再领回去。”
“哦。但是,大哥,我没那么多钱。”兴许这是重点,不是甘霸真没钱,是他的钱都在他老娘那里。
“我也没有。”甘奇答道。
“大哥,你有。”甘霸聪明得紧。
“我真没有。”甘奇兴许是在皮。
“大哥,你真有。”甘霸不皮。
“行吧行吧,我有我有。不过说好,成亲之后,此事你还是得与你家娘子好好说一说,说好了之后,还要多多安慰,待得她气消了,你才能把人带回去。”甘奇这是真在教甘霸,家宅不宁是一定要避免的。
“嗯,都听大哥的,若是娘子不同意,我就拖一拖,待得娘子同意了,再把四娘带回家去。”甘霸是真的很听话,听话得有些可爱。
回到家里,甘奇走进书房,是真要头悬梁锥刺股,累是累,书还是得看。
院子之中,一众女眷,正在打马。战况激烈,却是声音极小,大概是怕吵到了读书的甘奇。
这种风气,是赵小妹带来的。兴许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张淑媛与春喜,出身樊楼,对这种游戏太擅长不过,如今赵小妹来了,算是有了组织者。
如今这家中的女眷是越来越多了,张淑媛与春喜且不说,赵宗兰陪嫁的丫头就有四五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还有李一袖与萧九奴两个梨园大明星。还有之前吴巧儿买的两个小丫头,当真是莺莺燕燕一大群。
倒是吴巧儿忙着自己的事业,没有打马的时间。吴巧儿真是个女强人了,一天到晚,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成衣店里。
兴许,这也是吴巧儿在逃避某些事情,逃避一种尴尬的处境。只是甘奇是个无心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只以为吴巧儿是从小忙碌惯了,闲不下来。
陪着甘奇读书的,是小针针这个倒霉孩子。院子里在打马,倒霉孩子哪里还有心思读书,脖子伸得老长,眼巴巴去望着院子里打马的人群。打马是类似于麻将的一种牌类游戏,但是玩法上与麻将大相径庭。
甘先生何等威严,开口一声怒喝:“看什么呢?”
“先生,我能不能出去打一会马,再回来读书?”小针针摆着可怜的模样。
“什么?打马?行!”甘奇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戒尺,走到小针针面前,喝道:“把手伸出来,让先生我先打一打你,如此你也好去打马。”
小针针连忙把手藏到了背后,连连摇头:“先生,我不打马了,我看书。”
“手伸出来。”甘奇又是一声呵斥。
一只小手慢慢伸了出来。
甘奇是个恶人,啪!就打了下去,小针针眼眶含泪,低头翻书,再也不说打马了。
如今甘大先生,甘大帝师,威严了得,倒霉孩子小针针,早已服服帖帖,真正倒霉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甘奇一边头悬梁锥刺股,一边教导着未来的神宗陛下,还得抽空安排着书院的运作,又要复核各处送来的账本,还得每过几天就给皇帝赵祯送点分红去,受一些攀亲戚的夸奖,受一些好好读书的叮嘱。
时不时还有抽空在书院里开讲,王安石也会时不时上门来取经,有了甘奇的帮助,王安石这个财政部大佬,工作越来越出色了。
晚上,甘奇还有传宗接代的大事业要忙。
甘奇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甘正最近回家的次数也很是频繁,每次回家,都会路过甘奇家门口,甘正就会往里面打量几番。心中也在纳闷,纳闷这个甘奇怎么还没有被官府抓去?
所以过几天,甘正又会回来,又会再次失望,失望甘奇怎么还在家里过得好好的。
甘正纳闷是纳闷,但是他一个枢密院文员,也不敢直接去找枢密院使田况问个清楚明白。
那就只能自己纳闷着了,这种郁闷,别人也帮他解除不了。
还有一件事让甘正很郁闷,那就是自从上次田况说他前途无量之后,甘正等着重用,也等了许久了,这重用迟迟不来,连田况的面都没有再见过了。
难道领导说话都是放屁?说要重用的呢?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没有?田况身边也有许多差事职位,品级低的也有,比如副承旨什么的,甚至编修也有在田况身边当差的,其实就是类似秘书的职位,怎么也不见田况把他甘正调动一下?
甘正在各种郁闷的氛围里,日子也一天一天的过着,或者说一天一天的熬着。本来在枢密院当个文员,暂时而言甘正并不觉得难熬。奈何忽然看到了希望,每天憧憬着那份希望,日子就难熬了。
政事堂的班房里,韩琦也在焦头烂额,原因无他,又没钱了。
什么叫作入不敷出?那就是跟欠了债一样,钱才来,债一还,还没缓过劲来,讨债的又来了。
一个国家政府,入不敷出,这件事情看起来很不正常。其实也是很多见的,不说这大宋朝,哪怕是后世,政府破产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执政者能力的高低,有时候真不能互相比。有些政府蒸蒸日上,有钱有粮,有些政府负债破产,卖港口度日。
“原武河决之事还未罢,夔州又大旱,一个个来讨钱,本相就算是制钱,也制不得这么快!”韩琦也在发火,怎么这个宰相这么难当呢?没当宰相的时候,见得文彦博当宰相,也没有这么难啊?怎么他韩琦当了宰相之后,就难成了这个样子?
韩琦身旁,是参知政事曾公亮,参知政事大概就是副宰相之意。曾公亮听得韩琦之语,答道:“韩相,此事当在大朝会之时商议一番,如今国库无钱,但是这大旱之灾也不能不管,当集思广益,一起来想解决之道。”
韩琦点点头,说道:“也唯有如此了,劳烦曾相公派人四处通传一下,明早加一朝会。”
宰相,是真没有那么好当的,特别是新上任的宰相,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不是无可奈何,谁又愿意在皇帝面前显出自己无能呢?
这也穷给闹的。谁叫这个朝廷这么穷!韩琦真的想回家找个神像,一日三炷香,每天祈求国泰民安,不要出事,不要花钱,不要花钱!
第三百零九章 韩大相公召见
夔州大旱,夔州在哪里?在重庆,夔州大旱可不仅仅是一个州府,而是说的夔州路,一路之地,州府十几个,全部大旱。就是一个省都有旱灾,受灾人口几百万之多。
这是仁宗晚年最大的旱灾。
所以韩琦才无可奈何要在朝会上来说这件事了,实在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了,这要花的钱真不是一星半点。
董事长赵祯,听得韩琦一通禀报,脸上的担忧就出来了,菩萨心肠的赵祯,连忙说道:“诸位卿家速速议论一下,想想办法,几百万人受灾,定要赶紧赈济,一定不能闹出事来。”
总经理韩琦也连忙说道:“诸位同僚,若是能有好的应对之策,请快快说出来。”
好的应对之策,这不是想办法的事情,这就是要钱要粮。要钱才能解决的事情,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谁能变出钱来,这才是办法。
但是满朝文武,谁能凭空把钱变出来?
变不出来钱,那就不要开口了。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
总经理韩琦着急不已,又道:“各个衙门里,是否还有没有用出去的钱?而今赈灾事大,其他事小,能拖一拖的事情,那就拖一拖,先把灾先赈济了再说。”
韩琦显然是知道各个衙门里应该都有钱,因为前不久刚拨下去的,甚至许多是“还债”用的,所以各个衙门或多或少应该是有一些现钱的,如今韩琦是想再把这些钱收上来,拿去先赈灾再说。
但是韩琦话语说出,却没有人接话。
进了口袋的钱,再拿出来?哪里有这么容易,哪个大佬麾下没有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哪个衙门不是一大堆人等着吃饭?拿出来了,下个月吃什么?
这是为难总经理韩琦?韩琦回头看着所有人,所有人都低着头。
韩琦又抬头去看董事长赵祯,大概是等着董事长发话了。
董事长赵祯想了一想,开口说道:“韩卿,朕的内库之中,有十一万贯,且先拿出十万贯给你,速速在各地购买粮食,送到夔州去,以解燃眉之急。”
董事长就是倒霉,公司的钱不分红给他不说,还得拿自己的钱去贴公司。其他股东分红了,也不会拿出来一分钱来帮助公司发展,更别说无偿救灾了。甚至连公司部门的公款,也不肯拿出来。
大宋董事长,真不是人当的。
赵祯忽然出手就是十万贯,把韩琦都搞懵了,韩琦看着赵祯,竟然下意识问出一语:“陛下当真有这么多钱吗?”
总经理竟然敢怀疑董事长,董事长有些不高兴,面色微微一沉,说道:“朕既然说出来了,那自然就有。这是甘道坚帮朕赚的钱,到时候朕再让甘道坚的那个慈善基金会也出一笔钱。其他的钱,韩卿当想个办法出来。”
“陛下宅心仁厚,古今罕有。臣代夔州路百姓,拜谢陛下恩德。”韩琦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此时连忙拍起来马屁,弥补一下。
却听赵祯开口说道:“赈济之事,本该三司度支经手操办,而今三司使空缺,在这紧急之时,当速速把人选定下来,着其立马上任,操办赈济之事。诸位可有人选?”
韩琦刚才还想要赵祯开口让各衙门凑钱出来,却是赵祯并未开口。本还有些着急,此时听得忽然话题到了三司使人选上面,韩琦连忙回头示意一下田况。
田况接了授意,也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陛下,臣有一个人选,益州知府宋祁堪当此任。”
“宋祁?”赵祯默念一语,这个人他还是很熟悉的,宋祁在京城当二三十年的官,办事还是比较靠得住的。但是赵祯却又道:“宋祁在益州,路途遥远,待得他回京,哪里还来得及?”
韩琦连忙上前说道:“陛下,宋祁人在益州,离夔州很近,若是他为三司使操持赈灾之事,与其让他回京来,倒不如直接让他到夔州坐镇,大灾如此,当有钦使坐镇,方可教人放心。”
这话真说得有点道理,宋祁在益州当知府,益州就是成都,夔州在重庆,让宋祁直接去灾区坐镇,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赵祯自然也觉得这个安排再妥当不过了,立马说道:“擢升宋祁为三司使,立刻赶赴灾区。”
韩琦大喜:“臣这就派人去制诰身与文书,快马加鞭发去益州。”
不仅要送去诰身与文书,韩琦还要送去一封亲笔信,好让宋祁知道,是他韩大相公在朝堂举荐,方才让宋祁能升任这三司使的副宰相之位。
赵祯也说道:“也派人到宫内交接一下,把朕内库中的十万贯钱运出去。还要派人去寻一下甘道坚,让他的慈善基金会也出一笔钱,大灾之前,定要众志成城,能想的办法都要想,能调动的钱粮都要调动。一定不可生出乱事。”
“遵旨。”韩琦拱手拜下。
这朝会也就要散了,办事要紧,赈灾这种事情,就是十万火急,一旦有一些拖延,那就一定会有大贼而起,这是没有一点侥幸的事情。大贼起来了,还要去剿贼,那真是雪上加霜。
倒是出得皇城的韩琦,有些为难起来。要找甘奇要钱,这件事情,在赵祯心中只觉得沟通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韩琦却明白,甘奇那小子,应该是不会好好配合的。
回到政事堂,思虑了一下的韩琦开口说道:“来人啊,去把开封府的解元甘奇召来见本相。”
韩大相公猜到甘奇不会好好配合自己,却也并不是很在意,堂堂宰相,还能治不住一个小年轻?何况这还是皇帝圣旨,让甘奇拿钱出来。
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的甘奇,忽然听得韩大相公派人来召,也是意外非常。
见还是要去见的,好事肯定没有,坏事呢?
兴许与韩琦正面交锋的时候终于到了,甘奇如此想着,牙关一咬,加了一件外套,出门而去,还叫甘霸带着几个人,手持兵刃跟随。
被韩琦暗中弄了这么多次,甘奇早已憋着一股劲,也得弄一弄韩琦了。
之前甘奇压根就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找韩琦的麻烦,因为甘奇连解除朝堂之事的资格都没有,更不了解韩琦每天都干些什么。如何下手?
所以这回去见韩琦,在甘奇看来就是机会,看看韩琦想做什么。只要甘奇能了解韩琦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总能找到机会。
第一百一十章 韩大相公成功发威
(章节数目写错了,是第三百一十章)
韩琦坐在案几之后,上下打量着甘奇,两人是见过面的,但韩琦是第一次如此认真打量着甘奇。
这也是韩琦第一次把眼前这个年轻人放在了眼里。
甘奇也迎着韩琦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韩琦,鼻子较大,两眼微微内勾,八字胡分在两侧,下巴还有一小撇胡须,脸有些长,身材微微发福。
韩琦面无表情,端着脸色,显出身为当朝首相的威严,眼神微微一斜,并不去看甘奇,口中的话语也显得随意:“今日寻你来,是因为夔州大旱,急需赈济,你那慈善基金会中还有多少余钱?”
要钱?倒是开门见山,就是态度有点不对。
既然如此,甘奇也就不好说话了:“慈善基金会,还有一千二百贯余钱。”
韩琦闻言面色一变,问道:“怎么只有一千二百贯钱了?头前不是募了好几万贯的善款吗?短短时间,怎么就只有一千二百贯了?”
“救灾花销颇大,也不能让基金会坐吃山空,自然要做一些买卖,投入也甚大,所以只有这么多余钱了。”甘奇不卑不亢答道,基金会是真在投资,投资温泉酒店。不过基金会也在赚钱,来自彩票,数额不小。
但是还不到公示结算季公示账目的时候,那基金会里有多少钱,自然是甘奇说了算。甘奇想让基金会一毛钱都没有也行。
韩琦知道甘奇在跟他玩花花肠子,要说那彩票的事情,韩琦是知晓的,但是他之前没有想过彩票能这么赚钱,短短时间就给皇帝赚了十一万贯,这是韩琦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不过此时的韩琦,从皇帝那十一万贯,也就能猜到那个什么基金会也赚得不少。怎么可能就没钱了?
该敲打一下甘奇了:“甘道坚,基金会本是募款而来,那是公款,你莫不是把基金会的钱都放入自己口袋了?若是如此,但凡有人到衙门里告你一状,那你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多谢韩相公提醒,基金会的钱,一分一毫都有明确的来龙去脉,相公若是有疑惑,待得过段时间公示账目的时候,便可一清二楚了。”甘奇与韩琦两人之间,但凡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甘奇也不会这么跟韩琦说话。毕竟韩琦是当朝首相。
而今,甘奇对韩琦的态度实在算不得好,只因为两人之间没有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韩琦要打压甘奇,要让甘奇永远都走不进官场。
甘奇也就更没有必要对韩琦笑脸相迎了,就算笑脸相迎,韩琦也不会忽然把甘奇当自己人看待。
何况甘奇与韩琦,算是有了仇怨,也不想韩琦把他当自己人。
“哦?这么说来,这基金会是真的拿不出赈灾款了?哼哼……看来官家对你看得太高了一些,还教本相来找你要钱,倒也是可笑。”韩琦微微眯着眼,好似在看甘奇,又好似没有看甘奇。
把皇帝搬出来了,若是一般小年轻,听到皇帝两个字,早已心慌意乱。但是甘奇却觉得有些可笑,堂堂总经理,搞不定一个普通小员工,现在还得搬出董事长来吓唬。有这必要吗?
不过,不过甘奇竟然装出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口中还念叨一语:“官家?陛下?”
“哼哼……”韩琦浅笑两声。小年轻,就是小年轻,哪里见过什么大场面?
戏精甘奇,又要发功了,先装愣头青,再示敌以弱,接着心慌意乱,然后说道:“既然是官家亲自开口,容得学生一两天,学生倒是可以凑个三四万贯钱出来。”
韩琦闻言,面色一正:“五万贯,一钱不能少,明日下午交割。”
甘奇一脸为难,急得那是满头大汗。
“怎么?拿不出来吗?陛下可是等着呢。”韩琦又道。
“容学生先去凑,学生一定尽全力凑钱。”甘奇一脸为难答道。
“速速去办,明日下午记得过来交割款项。”韩琦挥着手,示意小年轻赶紧去办事。拿捏一个及冠之人,当真是手到擒来,还没有如何发威呢,这小年轻就战战兢兢了。
第一次交锋的场面,韩琦大胜甘奇,两人甚至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甘奇转头而去,慢慢走出政事堂,出门便是一声冷笑,也不着急,五万贯钱,慈善基金会是拿得出来的。
但是这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甘奇的钱,更不是那么好拿的。
甘奇之所以这么给出去了,一方面是因为慈善基金会,本就是为了做慈善的,有了大灾,同胞受难,救灾是理所当然的。另外一方面,这钱是给韩琦的,“给韩琦”这一点,很重要。
第二天下午,甘奇带着五万贯钱来了,一个个大箱子从车上卸了下来,就卸在政事堂衙门之外。
甘奇又再次见到的韩琦,今日的韩琦,面色好看多了。
甘奇恭恭敬敬走到韩琦面前,拿出一张纸,开口说道:“韩相公,还请在此签字画押。”
韩琦低头看了一眼,问道:“何物?”
“一个字据,五万贯实在不是小数目,到时候有人来问钱财去向,也当有个证明,好与那些捐款的善人去解释,所以还请韩相公在此签字画押,为学生证明一下。”甘奇说道。
韩琦把纸张接过来看了看,还真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证明,证明慈善基金会给了五万贯救灾现款到政事堂,韩琦亲自接手。
甘奇是怕惹事,怕解释不清楚,韩琦笑了笑道:“你倒是谨慎,就算没有这字据,有人问你钱财去向,本相还能不认了不成?”
甘奇倒是没有怕这一点,不过韩琦还提醒了甘奇,万一到时候韩琦真的不认账了呢?韩琦说不定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情。或者是承认拿了钱,但是不承认拿了五万,只认拿了三万或者四万,如此坑一下甘奇,也不过是韩琦一句话的事情。
“相公多虑了,五万贯之数甚巨,学生万万不敢疏忽。”甘奇解释着。
韩琦大概是认为自己知道甘奇心中的一点小九九,倒也不在意,回头取了笔,签名其上,还加盖红印。
如此,轻轻松松,五万贯到手。
甘奇带着字据出门,留下五万贯,上车回家,心情也极好,好好把字据叠好,收入怀中,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生命在于泡澡
第二天,慈善基金会近期的账目就在报纸上告示了,还有一个大大的题目:慈善基金会向夔州旱区捐款五万贯。
这笔款项是由甘奇亲自送到当朝首相韩琦手上的,还有韩琦亲自签字盖印的字据为证明。
这也是例行公事,对众多捐款之人负责。
韩琦拿着钱,会先换成粮食,然后由枢密院派人护送,由转运使衙门沿路交接,送往夔州。
做完这件事之后,甘奇又继续自己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
救灾钱粮,终究不是十几万贯能解决的事情,韩琦还要到处去凑钱,韩琦能想到的办法,还是一个衙门一个衙门去跑,多少也有点到处求人的意思,就算韩琦是首相,就算韩琦权势很大,但是在仁宗朝,首相也远远还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宋朝的文人,许多还真是很有骨气的,会尽量避免一种“阿谀奉承”的名声,不论官职大小,都在追求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这是清名,这也导致在宋朝当大官不是那么舒服的。
文彦博官职高不高?三司使官职大不大?也就是在宋朝,这么高的官,说倒台就倒台,甚至都不需要通过什么真正激烈的政治斗争,光是喷就能把这么高的官员给碰倒。仁宗朝,大概是历朝历代高官倒台最容易的时期了。
有时候习惯性吐槽宋朝的文人,其实吐槽太过也有失公平,宋朝文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宋朝是真的出一些很有能力的官员,也出很有骨气的文人,比如文天祥。
文天祥这样的人,还真不是少数,当宋朝灭亡的时候,崖山之处,殉国之人,十万之多。其中军民为主要,也不乏文人,那时候的文人也是满脸泪水,悲戚难耐,成百上千往海里跳。海面飘着的尸体,一层一层,用文天祥的诗来说,叫作“人死乱如麻”。
兴许也是亲眼看到了这么一幕,才更加坚定了文天祥以死明志的决心。
国家与民族的脊梁,这一刻显露无疑。
这大宋朝,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大宋朝的悲哀,主要原因还是其顶层设计出了问题。
韩琦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弄点钱实在不容易,这件事情搞不定,他这宰相之位怕又是当不得几天了。
兴许这也是仁宗赵祯的可取之处,几十年皇帝当下来,一百多个正福宰相,走马观花一样,谁不行,说换就换。谁也别想只手遮天,谁也别想混日子。
如今连富弼也开始退休了,如今已然是昭文馆大学士,职责是修史,退休生活,在修史的工作上依旧发挥余热。
天气渐冷,冬天要来了。
甘奇的温泉酒店,工期越来越紧,甘霸不断在码头上招收匠人赶工。
酒店还未完全竣工,但是许多地方已经完工了。
温泉大池子阶梯式往下,一个一个。还有小渠引流到各处雅居小池之中。
甘奇大概是第一个享受温泉酒店的人。
陪着甘奇泡温泉的,还有赵宗兰与张淑媛,其他家中莺莺燕燕一大群,在另外一个雅居小池里。
甘奇最会享受,跑得一会,身体发热了,就会趴在岸边的小榻上,然后让张淑媛拿着布巾慢慢帮他搓着背。
泥垢与角质,被搓得滚来滚去,还有张淑媛吐槽之声:“甘郎怎么这么脏呢?”
“脏?我脏吗?”甘奇对于卫生是有追求的,却被一个古人说脏,这是甘奇不能忍受的。
其实中国的古代人,还真不脏,会勤洗头,勤刷牙,勤洁面,更会泡澡,甚至朝廷还要规定你什么时候泡澡,专门放假放你回家泡澡,家中有专门的厕所。当然,这说的是有产家庭,真正底层劳苦大众,这一方面就会差很多。
医疗与卫生水平最直接的体现,就在于人口上,欧洲的人口,在许多时期,连中国同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直到开始大航海了,开始文艺复兴,乃至开始工业革命,欧洲的人口才真正爆发起来,却也比不得同期中国的人口水平。
而且欧洲还经常爆发大规模的瘟疫,甚至有的瘟疫,能直接带走整个欧洲大陆三分之一的人口。
相比而言,中国也经常爆发瘟疫,但是中国从来没有大范围爆发过瘟疫,瘟疫永远都是小范围的,会比及时控制住。
可见欧洲古代卫生水平的低下程度,即便是到了拿破仑时代,欧洲的卫生水平依旧不堪入目,贵族城堡里都没有厕所,拿破仑去王宫开会,都只能把尿撒在城堡的楼梯间里。可以想象欧洲的王宫城堡里,会飘荡着一种什么样的气味。
还有所谓古文明印度,那就更不谈了,到后世还没有普及家庭厕所这个概念。
历史上真正在卫生水平能与中国相提并论的,其实是***世界。
真要说到历史文化的高度,在古代时期,***世界也是吊打上帝信徒的。这也是后来欧洲所有人都开始吹古希腊的原因,把古希腊奉为整个欧洲的文化祖先。其实大都数欧洲民族与国家,与古希腊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自己非要吹成一百块钱的关系,一个个把自己吹成古希腊的亲传弟子,以此来解释他们不是野蛮人崛起。
享受搓背服务的甘奇,那叫一个舒爽,温泉,当真是上天的恩赐,只要是泡过温泉的人,一定会对泡温泉这件事情念念不忘。
温泉酒店能赚钱,这一点甘奇是毫不怀疑的。
享受着搓背服务的甘奇,忽然脑中一闪,是不是该专门开辟一个官员专区?官员就是那专门放假泡澡的群体,在这个时代,放假叫作休沐,休沐是干嘛?就是专门让你回家泡澡的。
休沐制度从西汉时期有了正式的规定,在西汉,官员就得五天休沐一次,回家泡澡。大宋朝更爽,休沐加上法定节假日,一年可以休息一百多天。当然,这不是休沐增加了多少,反而减少到了十天一休沐,而是宋朝的法定节假日越来越多了,连夏至立春这种节气都会放假。
看来官员专区,是很有必要的。生命在于泡澡!
甘奇泡着温泉,想着生意,然后还得为某些人生大事业努力奋斗一下。一泊二日,那是不能浪费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立储之应对
日子就这么过着,人生在世,大多数时候生活是比较平淡的,这段时间,可能也是甘奇这一辈子最平淡的日子了,也是最享受的时光。
期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那就是汝南郡王赵允让,终于还是离开人世了。
丧事处理上,倒是不需要甘奇操持,赵允让二十多个儿子,也轮不到甘奇操持。甘奇只用去参加就可以了。
赵允让一走,诺大的王府,就真的树倒猢狲散了,所有人都要分一些家业出去,明里暗里,汹涌澎湃。
这些事情倒是与甘奇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赵宗兰,哭得死去活来,回到家中也是茶不思饭不想,这倒是一件麻烦事情。
甘奇也唯有在这个时候把读书的时间拿出来,多陪陪她。
只是这件事情不久之后的一天大早,赵宗汉就急匆匆跑到甘奇家中,有把甘奇请到了王府之中。
再次进王府,让甘奇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为何如此?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建筑花草都还一样,只是王府内部有些不一样了,会客厅墙壁上的字画都不知道被谁给取走了。
这家看来也是分得很彻底。
赵宗实来了,进门之前面色深沉,但是一进这个会客厅之后,赵宗实脸上就起了笑意。
赵宗汉连忙去关门,待得赵宗汉把门关好,赵宗实有些激动说道:“道坚,昨日下午官家把我叫进宫里去了,你道如何?”
甘奇有些猜想,但是也不说,只是说道:“如何?”
“官家问了我许多问题,都是关于治国理政之事,还听官家教导了许久的仁义之心。官家是要立储了。”难怪赵宗实如此激动。
立储之事,本应该还有两年,等到赵宗实接受了知宗正寺的时候,赵宗实才会被立为皇子。
如今赵宗实早早就接受了宗正寺一职,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提早了。
甘奇装作老神在在,说道:“不出所料。”
赵宗实立马又道:“还是道坚你高明,当我接下了这宗正寺一职的时候,就感觉官家对我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没想到昨日忽然把我叫去说了那么一通话,立储之心已然显露,当真要感谢道坚相助,没有道坚,哪里有我今日。”
赵宗实连连拱手。
甘奇装作高人模样,说道:“兄长这几日当谨小慎微一些,,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见人就不见人,更不要与人发生冲突,特别是家中兄弟之间,一定要和和睦睦。”
分家的事情,在哪个家庭之中都是麻烦事,何况有二十多个继承人的王府之中?
钱乃身外之物,谁要谁拿走。但是一定不能发生冲突,这对于赵宗实来说,太重要了。
赵宗实闻言面色一变,说道:“道坚一语惊喜梦中人,我正准备派人到各处去讨债,父王生前借出去的东西,如今没有一个人上门来还的,看来此事万万做不得。”
“讨债之事兄长就不要做了,一旦起了冲突闹起来,官家那里,免不得以为兄长是一个斤斤计较之人,得不偿失。”甘奇是真的在出谋划策,几根玉带,几幅字画的,没有那个必要。
赵允让都去世了,借这些东西的人,本也多是皇家子弟,一旦别人铁了心不还,到时候还说是赵允让送给他们的。赵宗实还真成了一个斤斤计较之人,没有了风度。关键是仁宗赵祯,在意这个方面。
赵宗实连连点头:“道坚所言在理,若非今日把道坚请来,我当真要做些错事了。”
赵宗汉却一脸气愤说道:“就是心里不舒服,平白教人占了便宜去,如今我父王走了,一个个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甘奇又道:“有些东西不必去讨,待得大事定下来了,那些东西自然都会乖乖送回来。此时去讨,不过是徒增冲突,得不偿失。”
赵宗汉闻言双眼一亮,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大事不成,就算去讨,别人赖账又能如何?昔日赵允让大仁大义的,借点东西给别人,连字据都不留,也相信没有人敢赖他的账,而今赵允让走了,别人想怎么赖就怎么赖。
但若是大事成了,那些人必然争先恐后来还。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赵宗汉气愤的脸变成了笑容,伸出一个大拇指,说道:“还是道坚高明。”
赵宗实也微笑说道:“能遇道坚,当真是人生幸事。”
赵宗汉反倒不客气,把甘奇的肩膀一拉,说道:“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对,还真是一家人了。
甘奇也道:“兄长不必如此客气了。”
“嗯嗯,守丧期间,不便吃酒作乐,否则今日必要与道坚不醉不休。”赵宗实说道。
赵宗汉又道:“道坚明年一定要在东华门外唱个名,以道坚之才,一旦入得官场,必是前途无量。”
“是啊,以道坚胸中之沟壑,定然是朝廷栋梁之才,出将入相不在话下。”赵宗实也如此说一语,似乎心中暗暗也有憧憬,憧憬着有一天自己登基在上,甘奇如左膀右臂辅佐在旁,还有个天下大治,名留青史。
甘奇微微有些感动,却也有压力,会考之事,又是那解试一样,名声累人。如今不仅是名声累人了,不说赵宗实赵宗汉兄弟,连皇帝赵祯也在等着甘奇走入官场。
栋梁之才,这个词听起来倒是挺好的。
“道坚,仲针近来可好?”赵宗实问起了亲儿子。
甘奇点点头:“挺好的,学业进步不小,也不那么跳脱了,接下来我准备教授他一些书本之外的东西。”
书本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甘奇的私货了,圣贤之外的私货,改造皇帝计划,要正式开始了。
“书本之外的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道坚能把你这胸中之沟壑一并都传给仲针,仲针这一辈当受益无穷,多谢道坚!”赵宗实又是拱手,兴许赵宗实习惯性待人如此客气,习惯性有礼有节。
从这些待人接物方面,其实可以看出赵宗实心中对于那个皇位所付出的代价。为了好名声,赵宗实永远都习惯性带着这种谦虚客气,这其实就是代价。
怎么说呢?
其实可以说赵宗实有些不真实,兴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间久了,习惯了。倒也并非说礼貌不好,但是太过礼貌了,并非就是好。
甘奇笑道:“兄长当真不必如此客气。”
赵宗实嘿嘿一笑,点着头。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全天下,哪里都能去(感谢我有一条小青龙万赏)
.“先生,怎么可能呢?天下怎么可能会是个球?”小针针一脸惊骇看着甘奇,甘奇的私货来了,天下是个球,话糙理不糙,世界是圆的。
甘奇拿出一张大宣纸,然后开始画,画出世界大致的模样,然后又道:“天下不仅是个球,还是个会转的球,一转起来,有些地方是晚上,有些地方就是是白天,昼夜更替,不是太阳在动,而是这个球本身自己就在转动。”
“那……那月亮呢?”小针针问道。
“月亮起落,那是因为月亮在转动,月亮绕着咱们的球转动,咱们又绕着太阳在转动。”甘奇一边说,一边画。
小针针盯着甘奇画的东西,思维跳脱着,只是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甘奇也不怕小针针反应慢,拿着笔继续画着,画着整个世界,甚至也画着太阳系。跟别人去说这些东西,可能会被人嗤之以鼻,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东西,小孩子就当故事听了,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后果。
世界地图大概勾勒得差不多了,甘奇把地图看了看,点着头,是这么回事了。然后甘奇把地图拿起来,首尾一连接,说道:“你看,这天下就是这么一个球,咱们大宋在这里,辽国在这里,西夏在这里,往西去,还有塞尔柱突厥的国家,这边是美洲,那里的人还是茹毛饮血,这里是真正昆仑奴来的地方,这里的人一个个黑不溜秋……”
甘奇一通说,小针针压根都不用如何去记甘奇说的话语,这些新奇的东西,只要听到了,就会一直记在他那孩童好奇的心中。
小针针是个跳脱的人,看着首尾相连的宣纸,忽然开口问道:“那先生,这个球上面和下面都是空的吗?”
把一张平面世界地图合起来,自然成了个圆柱形,圆柱形的上下,还真就是两个洞。
甘奇抬手拍在小针针的脑袋上,没好气说道:“你这倒霉孩子,到底是个什么脑子?等着!”
说完甘奇把世界地图一扔,找来一些小竹子,开始要做个真正的球形,然后再蒙上白纸,再来画,把世界真正的模样画出来。
过程大概有点像做灯笼。
给小孩子上课,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原武县来的灾民,正在慢慢返回家园,大水退去了,耕种还要继续。
夔州的大旱,在朝廷及时的应对之下,并未发生大乱,山林盗匪是多了不少,但是并没有真正有什么大贼肆虐。
这个国家太大了,就算是北宋的疆域,不过三四百万平方公里,相比而言,依旧是个巨大的国家。国家太大,那么救灾就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没有一年是可以侥幸的,唯一能侥幸的就是灾难的大小,像夔州这种大范围的旱灾,对于朝廷而言,就是比较倒霉的。
黄河会泛滥,长江也会泛滥,而且年年都会泛滥。黄河泛滥有天灾,更有**。长江泛滥,完全就是因为南方雨季降水的问题,没有了一座一座巨大的水坝调节,水灾是永远的命题。
古代中国的当政者,其实很难,执政能力之上,也并非真的那么无能。维持这么一个巨大的国家几百年安居乐业,这样的执政集团,能力实在不能小觑。
人们读史,从来都只会把王朝末路的历史拿来反复研读述说。但是末路永远只是其中的一小段,真正历史的篇幅最大的,是那些安居乐业的时候。
就像有人提出过“长城无用论”,说你看啊,长城有毛用,还不是经常被人打破了?却鲜少有人想过这么一个道理,长城伫立在那里有多久了?抵御过多少次敌人的入侵?守护了中原王朝多少年?
几百年有一次,长城被打破了,国家灭亡了。所以长城就没有用了?就拿满清入关来说,打了多少次战役?满人有多少次在关口之外望城兴叹?巴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不是李自成,不是吴三桂,满人又如何进得了那城关?
也如许多人看历史,说中国的历史,就是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历史。那些敌人,挥着狼牙棒,中国人一次一次拿着天灵盖与接。说中国的历史,都是悲哀。
感官上,这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真的是这样吗?
把中国周边的敌人拿来数一遍,历史上闹得欢的,剩下的还有几个?
把中国周边还留存下来的国家也拿来数一遍,什么韩国,什么越南,甚至印度。哪个不是对中国恨之入骨?韩国恨自己千年都是中国的属国,为了这些,不惜放弃一直用的汉字,重新发明文字,重新来编造历史,自欺欺人。
越南,也是如此,越南人的心中,中国就是那个反复蹂躏他们千年的历史敌人。放弃了汉字,用上了新编的文字,也开始编造历史来应对耻辱。
中国人自己写的历史,很少有人看出其中汉人的血腥,只看到汉人的悲哀。这也是儒家写史的原因。
历史之中,中国人对别的人进行了极其血腥的镇压以及屠杀,但是史书之中,往往只记载了两个不起眼的字,“夷之”。不仔细看,这两个字就错过了,甚至连起因,过程,都没有记载。就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一次极其血腥的屠杀,夷这个字,在这里的意思就是灭掉了,完全灭掉了,一个不剩,从历史中磨灭里许多人的一切痕迹。
但是在史书里,汉人自己经历悲惨的时候,那就是长篇大论,仔细讲述其中惨状,什么尸首互枕,绵延十几里之类。难道中国人杀别人的时候,那一个夷之,就不是这种惨状了吗?
史书里的一个个夷之,才是中国人在历史上屹立不倒的真正写照。
中国人,几千年而下,终究是历史的成功者,并非失败者。
就如小针针看着那个灯笼地球仪,听着甘奇的话语,最后问了一句:“先生,我们能到这里去吗?”
甘奇低头看着小针针手指的地方,点了点头:“全天下,咱们哪里都能去!”
“嗯,先生,我想都去看看。”小针针带着童真,目光里是憧憬,看着甘奇。
甘奇笑了,很是欣慰:“对,都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