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洛阳程颐(第四更)
看了一大叠词作,甘奇回到座位之上,举杯与赵宗汉喝了一口,其实也有些累了。
甘奇没有注意到四周各处的眼神,赵小妹却是注意到了,开口与甘奇说道:“甘先生适才看了那么多词作,为何不挑出几篇佳作?”
甘奇随意答道:“都写得太差了,实在看不过眼,但凡有一篇看得过眼的,我也就挑出来了。可惜子瞻不在这里,若是子瞻在这里,随便填一曲,也胜过满场众人。子瞻的词,那才叫词。”
赵宗汉听得甘奇说起苏轼,便接道:“也不知子瞻子由什么时候能回汴梁来,思念得紧。”
“明年吧,当是明年。”甘奇也想起了苏轼苏辙兄弟,匆匆而别,兄弟俩一走,在这京城里,甘奇似乎都少了许多乐趣。
赵小妹却是又道:“甘先生,你看看四周。”
甘奇左右环顾一番,看着那些眼神,便也明白了,摇了摇头,说道:“下一次再做这般评判高低之事,我当不这般了,今日算是见识了。”
今日真是见识了,以往甘奇只知道诗词的上限,好的诗词是什么样的,今日算是学习了,也真明白了,好与不好的标准,该往下降一降。不能拿那些千古名作当做标准来评判普通人。
只是甘奇知道了有些晚了,现在才回过神来,刚才若是就回神了,也就不会得罪这么多人了。
头前的胡瑗,千挑万选,却只挑出了五六首,也是甘奇刚才影响了胡瑗的标准。若是以往,总要挑出个十几二十首出来。
五六首背景音乐哪里够唱?几杯酒的时间,音乐就得停了。
曲子在唱,胡瑗也会在每首词唱完之后,评价一二,哪里哪里写得好,如何好,然后把词作者也夸上几番。
被胡瑗夸了,那是何等的荣耀?
本该有一二十人会被夸,而今只有五六个人被夸。
所有人的目光不免又看向了甘奇,那么一大叠词作,都被甘奇否决了,谁知道自己写得那么好的词作,是否就是被甘奇给否决了的呢?
绝大多数文人都会觉得自己写得好,至少应该足够在胡瑗面前出个彩。
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诸位,此题既然是甘道坚所出,是否也当让甘道坚填上一曲啊?”
说话之人,洛阳程颐,他有个哥哥叫作程颢,程颢是新科进士。兄弟俩是洛阳人,也一道进考了,兄弟二人还都在太学读过书,只是现在并不去了。一个高中了,一个落第了。程颢已然去县上任主簿,唯有程颐还在汴梁等着下一次考试。
胡瑗自然是认得这个在太学读过书的程颐,便笑道:“正叔,近来你不在太学,可不知道坚的厉害,你可不要小瞧了道坚啊。”
程家兄弟也算是胡瑗的得意门生,不仅是得意门生,程家兄弟也是理学的创始人,其学说的源头,就来自胡瑗,后来兄弟二人加上自己见解,慢慢完善了整个学说。理学,究其根本,从对社会的影响而言,就是对封建道德原则与封建等级制度的进一步保守化。
理学在学说上问题不大,但是推广开来之后,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就太大。古代中国,从秦汉以下,到唐,社会风气都是比较开放的,哪怕到了北宋,社会风气其实与现代开放性社会还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是到得南宋往后,到明清,越发封建保守,乃至也间接影响了许多国策,比如闭关锁国。这一点上,理学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闭关锁国这个词,在宋以前,那是不存在的,如汉唐,本身势力就能达西域万里之外,与外国人交流甚多,互相影响。哪怕是宋,不宵禁,与外国交流非常多,连海上丝绸之路也是在宋朝达到顶峰,乃至于后世还能在海上挖出许多宋朝沉没的货船。
程家兄弟,与司马光等人,也是这个时代最为坚定的保守派,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急先锋,也是这一批人。程家兄弟,本该是继胡瑗之后的北宋大儒,死后几个朝代,都会为兄弟二人立祠祭拜,与孔子一起受后人香火。
胡瑗之语,显然是知道程颐似乎心有不快,所以出言在调和,不愿看到程颐与甘奇起什么明里暗里的冲突。甚至胡瑗心中,还觉得甘奇与程颐是一路人,皆是对儒学有见解之人,两人若是坐在一起交流一下,肯定会成为好友。
但是年轻的程颐,似乎没有听懂胡瑗的意思,开口答道:“胡先生,学生只是觉得中秋佳节,甘道坚组织了这场诗会,岂能不填上一曲?”
却还有人出言支持程颐:“胡先生,正叔兄说得对,甘道坚办的诗会,岂能没有甘道坚的大作?”
“对啊,请甘道坚为中秋填一曲。”
胡瑗看得众人开口再说,面色沉了下去,他活了几十岁,岂能不懂这些事情?回头一想,胡瑗也知道大概是自己把甘奇推到了风口浪尖,转头看向甘奇,也有些自责之意。
龚博士在一旁,开口说道:“先生不必担忧,甘道坚可不是露怯之人。”
“都怪老夫想得不周到,唉……”胡瑗轻声叹息一声。
该来的还是要来,甘奇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躲也躲不过去,起身与众人拱手一番,开口说道:“承蒙诸位不弃,赏脸来会,在下填上一曲就是,诸位稍安。”
众人都看着甘奇,就等甘奇大作而出。
坐在最后边靠窗的甘正,此时脸上却泛起了微微笑意,口中还喃喃说道:“滥竽总有吹破的那一日。”
甘正身边,坐的是昔日的太学首席刘几,听得甘正之言,问道:“端念,你当真就这么确信他是滥竽充数?”
甘正坚定点头:“伯寿兄就是不愿信我之言。”
“我不是不信,而是甘道坚在太学里的表现,实在不像端念所言那般,每每都有大论而出,虽然我也不喜此人,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一些才华在腹的。否则胡先生也不会这么看重他。”刘几答道。
甘正还是摇着头:“伯寿兄你就等着看,甘奇之父,本也就是个寻常举子,从来不曾扬过什么大名,再如何才思泉涌,也留不了多少大作。而且诗词文章,题目题材各异,哪里能有那么多应景堪用的?你看他扬名也有年余了,真正出手的大作,传来传去也就是那几篇而已,今日他把许多人得罪了,被逼无奈又要填词,且看着吧。”
有些时候,人一旦陷入了一个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里面,那就真的难以爬出来了。谁说都没有用,刘几都说了甘奇在太学里经常有大论而出,甘正依旧不想去相信,兴许就算甘正亲眼在太学里看到甘奇有大论而出,他还有可能不愿意去相信。这种事情,兴许可以用“自欺欺人”来形容。
甘奇是什么人?是甘正看着长大的人,甚至小的时候两人还当过同学,甘奇读书?那就是一个笑话,是甘正看了十几年的笑话,这叫看着甘奇长大的甘正,如何相信得了甘奇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才?
刘几摇了摇头,看了看已经是进士的甘正,又抬头看了看正在去拿笔的甘奇。他倒是有些纳闷起来了。
倒也要说一说刘几现在对甘正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以往两人相交,甘正多是谦逊在下的态度对待刘几,而今甘正倒是进士了,刘几反而落第了。刘几如今对甘正,反而有了一些谦逊在下的姿态。世事如此。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记否轻纨小柳,又一番凉热.。
满场所有人都在等着甘奇填词。
有些人在等着甘奇出露怯,如程颐等人。
有些人直接就是在等甘奇出丑,甘正就是这种心态。
也有一些人对甘奇信心百倍,等着甘奇技惊四座,比如甘奇的那些学生们,粉丝就是这样,他们对自己的老师,那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也比如甘奇的大部分太学的同窗,甘奇什么水平,在他们心中也有一个评判。
还有人在为甘奇担心,赵小妹脸上就是担忧。并非赵小妹对甘奇没有信心,她是知道今夜在场之人,有才者无数,就怕引起一些争端。
如赵小妹这种心态之人,还有胡瑗,他也有一些自责,因为他明白文才、文采与才华是有区别的。
胡瑗认为的才华,是对于学问的研究与见解,对于万事万物的研究与见解,这是胡瑗研究了一辈子的东西。而文才,反而是小道,诗词歌赋的,那是一时的感念,有感而发能出佳作,无感的时候,自然就会普通。才华这种东西,那是来自积累与思考,文才这种东西,那是一时的感念。甘奇有的是才华,但是文才这种东西,是看发挥的,就怕甘奇临时发挥不佳,使得不能服众。
此时的甘奇真成了焦点,成了风口浪尖。
赵宗汉是对甘奇信心百倍之人,但也唯有赵宗汉大大咧咧,此时还开口说道:“道坚,来一曲,且让所有人都看看,也教他们服气咯,服服帖帖的。”
甘奇回应了赵宗汉一个笑容。
写什么呢?那一曲水调歌头,实在是好,明月几时有这一句,出手就有了。但是甘奇总是难以抄出手来,总觉得连这一曲都抄了,是对千古苏轼的亵渎,甘奇有些抄不下手。
甘奇颇有一些犹豫,回头看了看赵小妹,却是会心一笑。
会心一笑之后,甘奇认真提笔,在写,有些事情,兴许也该有个结果了,不能还装作不知。
一个大男人,不能太显得矫情了。
写罢之后,早已等候在旁的赵宗汉连忙拿起甘奇的词作,往前头送去,送到胡瑗手中,还开口说道:“胡先生,道坚大作在此,您老快看看。”
胡瑗带着笑意接过词作,慢慢一读,笑道:“哈哈……也不知哪家女儿这般的幸运,道坚战阵走一番,没想到还有佳人挂念在心,好事近矣。云大家,请唱来与诸位听。”
胡瑗没头没脑一语,众人也听不太懂,但是大致知道甘奇这一曲,应当是写给哪个女子的。不过看胡瑗的面色,这一曲,应当不差。
立马有人开口:“云大家,快唱快唱,且看我家甘先生今夜夺魁。”
赵宗汉更是手快,也不等胡瑗起身,更不等小厮来取,亲自拿着词作往云锦儿那边送去。
云锦儿接过词作,先看了看,颇有些感动,也有些羡慕,这是她一个女人对这首词的感想。
稍微调了音,云锦儿开口唱道:“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开头出,一般般,碧海青天,问明月为谁圆?这一句出来,程颐笑而不语,冰轮虽然算得上好辞藻,但这是老套路,这般老套路,就落了俗套了。难怪程颐会笑而不语。
甘正更是直白,开口与刘几说道:“伯寿兄,如何?”
刘几点点头:“嗯,差了点感觉。”
云锦儿咿咿呀呀接着唱:“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
这一句再出,程颐的表情明显就笑不出来了,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这是什么操作?什么暗香袭来,什么月光如雪,这是正常操作。吹到了一片秋香,就好似这香味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找到的,头前是老套路,颇有点强说愁的意味,这一句,就真的奠定了氛围。手法已然比一般人高明。
刘几依旧点头,开口说道:“端念,这一句,极佳。”
甘正甘端念,面色一沉:“且听下句。”
下句来了:“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程颐的面色又好看了一些。
却听刘几说道:“愁中看算得不错,但是整句不出彩,只算一般。”
甘正却答:“愁中看,也不是很出彩。”
这回是刘几说道:“且听下句。”
“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琴音越发哀怨,唱腔也带忧愁,这位云锦儿,还真不错。上阙已完结。
刘几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原道是说情事,难怪胡先生刚才说哪家女人幸运呢。只影而今,甘道坚二十啷当了吧?这是思春了?”
“哼,小家情事,哪里及得上适才我那家国情怀?”甘正答着。
刘几唯有苦笑摇头。上阙出来,几句一起,已然见得高低,不说绝顶之作,已然也是上佳。有些人出手就有,这是没办法的。
音乐间奏,云锦儿抚得动情,她兴许是在为张淑媛感到值得,大概也以为甘奇这一曲,是写给张淑媛的。
下阙再来:“花径里、戏折青枝,曾惹下萧萧井梧叶。”
程颐已然面无表情,为何?用这般言语,青枝梧叶,带出的其实是一段往事,惹下一词,画龙点睛之笔,井边萧萧梧叶,就是那牵肠挂肚。程颐是有这个审美的,到得下阙这开头,是真见分晓了,甘奇,有才。
程颐是君子,至少他是以君子来要求自己,到得这里,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甘奇这一曲,不说千古,已然冠绝今日一时。
刘几听到这一句,看了一眼甘正,甘正不说话。如此而已。
“记否轻纨小柳,又一番凉热.。”
刘几笑道:“也不知谁家女儿还能陪她路边折柳,莫不是原先那位张大家?”
甘正带着不屑:“哼,那张大家就在甘家村。”
“什么?张大家就在你村中?不是听闻张大家是被汝南郡王府出巨资赎买了去吗?”刘几带着惊讶问道。
甘正又是不言,他此时的心态,既是鄙夷甘奇不知收敛,老婆都没有娶,就敢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怕到头来只能娶个乡野村妇。却也兴许还有一点羡慕,羡慕这张大家,真就住在甘奇的老宅里,成了甘奇一人的张大家。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气氛正好,该交钱了
戏折青枝,轻纨小柳。这两句一出,有个姑娘的目光,再也离不开甘奇了。
“弦戈声,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
这一句,再看那小姑娘,眼含热泪,抬袖去拭。口中喃喃一语:“原道他是念着我的,金戈铁马,弓起如雨,他那时候,竟然念的是我……”
“小妹,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还哭了?”赵宗汉转头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的。”
“道坚填得好不好?”赵宗汉大大咧咧问道。
“嗯,填得好,填得极好。”
“嘿嘿,我就说嘛,道坚一出手,还有得旁人什么事情?”赵宗汉对甘奇,就是这么自信。
不远的刘几,此时开口问的甘正一语:“端念,这算不算家国情怀?那甘道坚,可是实打实在战阵上经历过一番生死的。”
甘正却还在摇头:“当真经历过生死?我却是不信,听闻当时所有人都躲在城楼之内观战,偏偏他甘道坚就真的披甲上阵了?”
自欺欺人,大概就是说的此时的甘正。
刘几却道:“当是不假的,太学里去了二三十人,人人都如此说,岂能人人都说假话。”
甘正不语。
云锦儿继续在唱:“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最后一句了。
有姑娘潸然泪下,再也不去看甘奇,只低头,无声。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妾有意,郎有情。
那战阵之上,是别离,男儿为国去,思念是旧人,这大宋朝,早已没有了这般的边关鏖战词了。
大唐一曲曲,到得这大宋,什么家国情怀,又有哪个读书人出过塞,又有哪个读书人上过阵?又有哪个读书人在边关明月里,念过有情人?
想那边关的紫竹,吹出来的声音,定然比不得汴梁是笛箫好听,夜不寒冷心自寒,
姑娘这一刻,是感动的,是欣喜的,她知道,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忽然姑娘感觉到了有人在拍她的肩背,抬头一看,正是甘奇,连忙又低头,羞红一片。
这大概就是甘奇要的恋爱了,恋爱谈了,甘奇也不矫情了,应该是极好的。
“一任紫玉无情,当真是好啊。”刘几夸着,还有话语:“甘道坚,其人虽不为我所喜,却是这文才上,无话可说。”
“许是他人所作,你问问那些太学同窗,看看是否如此。”甘正依旧在自欺欺人。
刘几只得再次苦笑:“端念,同去战阵之人,今日大多都在,缘何你非要如此去想?”
“捉刀代笔,还不许人说了?”
刘几摇摇头:“罢了罢了。”
此时已然有人大呼一声:“好,甘先生填得好,我等那《南国鏖战集》,当用先生此词作为扉页。”
“对对对,家国再如何写,不及甘先生满篇情思里的那一句,原道还能这般写,儿女情长在战阵,才是真正的家国。甘先生填得好。”
胡瑗已然在笑:“倒也不知是哪家女儿让道坚这般牵肠挂肚啊,在战阵之上,却还念念不忘。”
甘奇只是报以微笑,并不去答。
胡瑗是何等人物,往甘奇这边看得几番,隐隐间一个小公子,生得俊美非常,还梨花带雨,躲在赵宗汉身后若隐若现。
胡瑗已然又道:“汝南郡王府,不错。道坚若是用得上老夫,定要来说一声,老夫愿为你走几趟。”
胡瑗是看明白了,会躲在赵宗汉身后的姑娘,那不就是赵家人?若是宫里那个赵家,胡瑗定然不会说不错,只会为甘奇担忧,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但是汝南郡王府那个赵家,那还是可以的,县主什么的,那可掩盖不住甘奇这般人物的风采。
胡瑗所言之意,是知道甘奇家中没有长辈,谈婚论嫁的,自然需要长辈出面,胡瑗愿意为甘奇走几趟,意思就是胡瑗愿意当甘奇的长辈,为甘奇去完成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胡瑗看明白了,反倒甘奇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也答道:“多谢先生。”
胡瑗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谢,抬头看向程颐,开口问道:“正叔,如何?”
程颐起身,挤出一点笑意,答道:“先生,此词极佳。”
“哈哈……道坚此词,不似花间,多有婉约,婉约中带有大情怀。昔日柳三变多是此般,但是道坚此词,家国其中,比那柳三变高明不少。正叔啊,往后定要与道坚多多走动,道坚治学,见解颇深,大有裨益啊。”胡瑗是真不愿意见到自己座下的弟子不和睦。
程颐不论心中如何作想,却也只能拱手说道:“多谢先生。”
“好了,继续继续,老夫再出一题,就写边关明月,想那大唐盛世,文人出塞,留下多少千古名作。而今我大宋文才辈出,诗词歌赋什么都不缺,就缺了这边关明月。诸位当好好思索一番。”胡瑗开口说道。
这一题,看起来是胡瑗出的,其实是甘奇出的。
绝大多数人叫苦不已,再怎么押题,也没有人押得中这一题啊。
好在,在场还有那么一撮人,二三百号,是真去过了边关。边关明月,倒也能来。
甘奇就懒得再填了,而是看向赵小公子,小公子如何也不抬头。
赵宗汉这个坑妹的,好死不死,还开口问道:“道坚这一曲,可是填与小妹的?”
见得甘奇一点头,赵宗汉一蹦三尺高:“好,当真是好,今夜回家,我当与父王说,与大姐说,与十三哥去说。此事看来是成了,成了成了。道坚,你我,这就算是亲上加亲了,我有些激动,激动不已。”
甘奇拉了拉赵宗汉,说道:“你激动个啥啊,我又不是喜欢你。”
“道坚,我若是女儿身,嫁给你又何妨?”赵宗汉答道。
“你若是女儿身,就你这个模样,给我家烧火做饭,我都不要。”甘奇笑道。
赵宗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啊?我模样这么丑吗?王府里那些丫鬟小厮的,都说我面容俊美,难道他们在偏我?”
“你撒泡尿自己照照。”甘奇是在与赵宗汉斗嘴。
赵宗汉抬手就来打。
一曲一曲在唱,却是此时那云锦儿云大家,再也不如刚才唱得动情了,她似乎有些不快,心情不好。究其原因,就是甘奇的问题,刚才她还以为甘奇那一曲是填给张淑媛的,此时却知道是填给汝南郡王府的女儿的,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什么曲,什么调,哪里还有一点心情。
却见头前胡瑗又对甘奇招手了:“道坚,该你了,说正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曲不断,气氛正好,该交钱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戏精甘奇,再次上线
甘奇走到头前,许多人都听到了胡瑗的话语,一双双眼睛看向甘奇,不知甘奇要说什么正事。
“感谢诸位今夜赏光,能来参加这个中秋诗会。”甘奇左右致意。
“甘先生说的哪里话,甘先生亲笔帖子,乃是我等的荣幸,岂能不来?”
“甘先生客气了。”
“道坚兄不必如此啊,都是同窗,岂能不来捧个场?”
甘奇笑眯眯拱着手,然后面色慢慢沉下来,说道:“我等中秋佳节在此欢聚,本是开心之事,但是我却偏偏总是想起城外,今日进城之时,城门楼拥挤着无数从原武来的灾民,一个个惨不忍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同是中秋团圆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今夜,宴是好宴,菜也是好菜,酒更是好酒,却是不免中想起杜甫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平常倒也不觉得,却是今日想起这句诗,不免让人面红耳赤,心中难安,有人在城外凄惨如斯,我等却在这樊楼里酒肉欢笑。有心何安,唉……”
甘奇一番话语,刚才还是满场的欢笑,气氛立马就变成了唉声叹气,有人是听得甘奇之言有感,似乎也有惭愧,有人是装也要装作一副忧国忧民。读书人忧国忧民,这是政治正确,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来的姿态。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甘先生一语,说得学生无地自容啊。”
“惭愧惭愧啊……”
满场议论嗡嗡而起。
甘奇也并不急着说话,反倒是胡瑗极为配合,开口说道:“道坚心怀天下黎民苍生,不愧圣人教诲啊,来日为官,当是一个好官,朝廷栋梁之才。”
胡瑗话语一出,甘奇接道:“胡先生,学生忧国忧民又能如何?却也不能让城外那些灾民有一口饱腹之食,更不能让他们有一件裹体之衣。空谈而言,空谈而已,今日这酒,学生也吃了,这肉,学生也吃了。欢声笑语,学生也乐在其中,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戏精甘奇,再次上线。
胡瑗又道:“道坚不必如此自责,大丈夫,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待得来日道坚入得官场,都为黎民苍生谋福,便是不枉此生。”
甘奇好像受到了提醒一般,立马答道:“对,先生说的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不穷,学生家中颇有余财,学生今日,心中惭愧不已,却是不能不求个心安理得。学生愿把家中所有积蓄的现钱都拿出来救助灾民,此言既出,诸位在场做个见证,只要能让城外灾民果腹蔽体,学生今夜才能安心入睡。”
胡瑗闻言“大惊”,开口问道:“道坚此言,可是当真?”
甘奇大义凛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学生愿出两万贯,家中所有积蓄现钱,两万贯,一钱不差,明日大早运到樊楼门口,在诸位见证之下,买粮出城。”
两万贯是多少钱?有一个词叫作家财万贯,这个词代表这个人豪富非常,一万贯就豪富非常了,朝廷去年的岁入,也不过六千多万贯。狄青八千大军出征南方,两个多月的粮食供应,也不过八千贯即可。
甘奇的报纸,一个月也不过亏去一两百贯钱。
现钱两万贯,对于任何个人或者家庭而言,当真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朝廷一年收入的三千分之一,就比如全国有三千个人拿出两万贯,就够这个大宋朝运转一年了。
胡瑗“惊讶”得立马站了起来,人也出得桌案,走到甘奇身边:“道坚,道坚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如你这般,便是圣贤在世,也当得一身君子之称。老夫虽然不富,余财不多,却见道坚如此仁义无私,老夫身为长辈,又岂敢稳坐在场,老夫愿出六百八十贯,这也是老夫家中所以钱财了。”
胡瑗刚才还是假惊讶,此时已然是真正惊讶了。他知道甘奇今日要拿钱出来以身作则,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甘奇竟然拿出了这么多钱出来,这个数目,让胡瑗这般的清流大儒真的惊到了。
甘奇的两万贯,显然并不是手头上所有的余财,还有更大一笔在相扑场的账房里,梨园春里也还有大笔现钱,包括巧儿成衣店里现钱也不少。但是胡瑗这六百八十贯,就真的是他所有的现钱了。
此时的胡瑗,是真被甘奇感动感染到了。
甘奇连忙拱手作礼:“先生真乃当世圣人也!”
甘奇这句话,不久之后,会有许多人这么去夸奖胡瑗。因为不久之后,胡瑗就要驾鹤西去了,倒时候到处都是人把胡瑗称作圣贤。连王安石都这么夸奖胡瑗。
胡瑗连连摆手:“道坚切不可如此话语,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更比不得圣人,只愿少几个人挨饿受冻。”
甘奇躬身拜下:“先生乃当世之楷模也!”
胡瑗依旧摇头摆手,说道:“明日,明日我便亲自把现钱装箱,送到樊楼门口来与道坚汇合,一通去市上买粮出城。”
甘奇再一次作礼,然后上前扶住胡瑗,把胡瑗扶回座位之上。
再看甘奇,转头看了看不远的赵宗汉,眼神闪动了几下。
赵宗汉还一时之间没有会意过来,却是感觉身后赵小妹推了他一把,赵宗汉立马站起身来说道:“道坚大义,我赵宗汉身为皇家赵氏子孙,岂能不在此时出一份力?我赵宗汉,愿意拿出……一百……一千贯现钱,明日大早,也送到樊楼门口。”
接话茬捧场的到位了,甘奇很是欣慰在点头,拱手:“多谢献甫兄大义。”
满场众人,看着这一番场景,互相对视几眼。
有人吞着口水,知道可能大事不好。
有人受到感染,激动非常,把袖子一撸,就站了起来:“我孔子祥,家中豪富,在河间府有良田无数,我孔子祥愿追随道坚兄,明日大早,带六千八百贯到樊楼门口来会。说到做到。”
“子祥大义,子祥当真大义啊,不愧圣人门下,书香门第,不愧君子风骨,我代城外几万灾民拜谢子祥大恩大德。”甘奇躬身大拜。
孔子祥连忙上前来扶:“要说大义,是道坚兄真正大义,若不是道坚兄今夜义举,我孔子祥也不会想起要做这般好事。只愿随道坚兄做一个无愧天地的真正君子。”
胡瑗又开口了:“子祥不错,如此品性,乐善好施,无私大义,来日定能在官场做下一番了不得的成就。”
胡瑗这话一出口,许多人眼睛都绿了。胡瑗胡大儒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了?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代表孔子祥明日进考,十之**榜上有名?
只要胡瑗在礼部开了口,那些礼部的徒子徒孙们……
这种事情由不得多想,由不得脑补,一旦脑补了,问题就大了,荷包就要瘪下去。
还真是大事不好啊。
越发多的人左右看来看去,无数人在吞着口水,是真大事不好了,这顿酒可没有那么好吃的。
有些人,囊中有些羞涩,只能期望旁人不要跟风,免得自己脸上无光。
有些人家中有点资产,想起身大义凛然一番,却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大义凛然多少,又要顾着面子,又不能把脸打肿成个胖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咱们家聘礼都没收,这就嫁过去了?
“我蔡确家贫,到得东京,落第之身,无脸回乡,食不果腹之时,幸得甘先生不弃,收入门下,还让我在京华时报看文,一月还发得不少钱财。这段时间,我蔡确一共积蓄下了二十多贯,愿全部捐献出来,虽然不多,但也能养活几十张嘴。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弟子蔡确已上线。
“哪里话语?便是只出一钱,只能买一张面饼,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也不愧圣人教诲,不愧君子风范。”甘奇这句话,兴许能安在场许多人的心。不是人人都能如他一般,出手就是万贯的,今夜是来募捐的,不是逼迫。
真要说救灾,甘奇凭借自己的身家,几万灾民,就算十来万灾民,养一口饭食的花费,甘奇一个人都出得起。
但是这件事情,甘奇却万万不能一个人做,一个人做了,那就是强出头,得罪某些人也都是他一个人得罪了,甚至甘奇还有收买人心之嫌,朝廷正在积极救灾,反倒不如甘奇一个人了?这是故意打朝廷的脸?打天下正主老赵家的脸?
但若是在场无数年轻士子,人人有份,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教化有功,圣人有功,这是天下大幸,社稷之福。
甘奇这一语说完,冯子鱼立马起身:“道坚兄,小弟愿出八贯。”
甘奇拱手:“多谢子鱼大义。”
“甘先生,学生刘方,愿出十二贯。”
甘奇再次拱手。
身后胡瑗已然开口大喊:“来人啊,上笔墨,老夫今日感动不已,当亲自执笔,记下今夜君子所为,来日刻碑立在黄河岸边,以昭告天下,昭告先祖,昭告圣人,更要教诲后人,扬我圣贤君子风骨。”
胡瑗话音刚落,已然又有人起身大呼:“学生婺州王庄,愿出一百六十贯,明日大早送到樊楼门口,一钱不差。”
“学生苏州李联,愿出三百八十贯。只愿苍天有眼,不愿再看到百姓受苦。”
胡瑗那亲手记录,立碑之事,似乎意义重大。所谓流芳百世,莫过于此。
此时的场面,已然不同,踊跃之人无数。
樊楼其他几楼,消息稍稍慢了半步,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振臂高呼:“汴梁陈翰,愿出三千贯!三千贯现钱,不为与众人比较,只为倾尽全力,不使百姓受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苦。”
这个出得多,甘奇立马看向陈翰,亲自上前去迎,还抬手作请:“陈兄快快头前请,与胡先生说清籍贯姓名,以免胡先生记录得有所差错。”
“甘先生大义,甘先生先请。”陈翰激动非常,与甘奇回礼,一起往前走去。
到得胡瑗面前,胡瑗开口问道:“汴梁陈翰?你父可是陈礼?在京畿雍丘当知县?”
“正是正是。”陈翰似乎已经受宠若惊了。
“好,不错不错,你父原来也在太学读过书,你当也好好读书,来日考到太学来进学,如此不枉你汴梁几代陈家的门第。”胡瑗勉励几句。
要说这陈家,本也是汴梁望族,只是从开国至今,官是一代比一代当得小了,到得陈翰这里,陈翰就已经不谈什么文才了,好在官身还在,家道不至于中落。但是只要陈翰这一代官身一失,家道中落就要不得多久了。
陈翰似乎真受到鼓舞了一般,连忙大拜而下:“学生谨记先生教诲,一定好好进学,不给祖上丢脸。”
甘奇与胡瑗的几番话语,兴许也是一种暗示,捐款捐得多,待遇就不一样?
捐款依旧不断在进行,忙碌的甘奇,也不断给人回礼作谢。钱的数目似乎已然超过了此次救灾所需。大宋的富庶,在于民间,而不在朝廷,这也是王安石等人为何一心变法的原因,民富而国不强,还有强敌环伺,这是不可行的。所以需要国富,国家要富,那就等找这些富人要钱。
王安石变法之所以失败,其中有一个原因特别关键,那就是要钱的对象找错了。但是这个问题其实也难以解决,真正有钱的人,都是官宦人家,或者与官宦有关系的人家。
在这个时代,若是家中不出文人,几乎就不可能真正发家致富,最多也只是小富而已。所以真正有钱的人,还是读书人。读书人又是统治阶级,又是国家的主人,找国家的主人要钱,找整个士族阶级要钱,可以想象到阻力有多大。
王安石,就栽在这个问题之中。他一个人,明里暗里,几乎把大宋朝整个士族阶级都要得罪了。
国家该找谁要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无解,这就是改革问题的关键之处。
甘奇此时已经又起了一个想法。
多余的钱怎么办?慈善基金会?
似乎可行,基金会这种东西,容易惹火烧身,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资产监管上,一个弄不好,不仅声名狼藉,兴许还要锒铛入狱。
但是甘奇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甘奇有报纸,报纸就是甘奇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不仅可以登载所有捐款人的捐款数目,还等登载账目,用处,结余。
这些事情登载报纸,更是宣传,甘奇就是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君子,也是那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慈善基金,好处太多,名声口碑,政治资本,政治护身符,甚至甘奇以后的升官之路,乃至于朝廷对于灾难的应对,也可多一条渠道,已经快要穷成狗的赵官家,怕是都能高兴得笑出来。
甘奇已然下决心要干了。
捐款之事还在继续,胡瑗手都写酸了,一旁的龚博士想要代笔,却还被胡瑗拒绝了。这个老大儒,还真叫人敬佩。
赵宗汉看着这般的场面,也是惊讶不已,开口与赵小妹说道:“小妹啊,你看道坚,当真人杰也!若是朝廷那些官员,能有道坚这般行事的手段,还有何愁?”
赵小妹并不答话,而是看着那个一直在忙碌的甘奇,两眼放着光。
“小妹,小妹,你魔怔不成?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哦……兄长,我只是觉得甘先生如此不断与人作礼,实在辛苦,怕是今夜回去定会腰酸背痛。”赵小妹脸上真有心疼。
“嘿……咱们家聘礼都没收呢,这就嫁过去了?”赵宗汉打趣道。
“啊!小妹饶命,饶命饶命。”赵宗汉再次一蹦三尺高,腰间剧痛无比。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夫去钻营一番,好让道坚你坐享其成。
今夜这顿酒,喝得许多人大出血,但好似所有人心情也还不错,出了血,似乎也很有收获。
夜饮三更,尽兴而归。
待得大早,甘奇早早就到了樊楼门口,还带了几车的钱,两万贯,一钱不差。
胡瑗也来得极早,要说胡瑗这个老头,还真有一些心眼,把昨夜那个记录也带来了,这就好似在提醒一些人,不要说话不算数,老头可是拿着小本本记得清清楚楚的。
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人数可能要破十万,但是即便有十万灾民在汴梁城外,其实也并不能给这座巨大的城池带来多大的压力。
本就有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城内的存粮暂时多养十万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问题只是谁来出这个钱而已。
樊楼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来往的行人,皆是侧目来看。
看得这些青杉儒生们提着大包小包,看着那些随从小厮们睡眼惺忪抬着箱子到此聚集,许多路人都一脸疑问从门口走过。
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金灿灿的铜钱进入路人的视线,看得所有路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还有人开口大喊:“胡先生,学生这一百六十贯,一钱都不差,还请先生派人点一点。”
甘奇倒是备好了人,巧儿成衣的账房先生,临时被拉来了,点得片刻,便道:“不差不差,一百六十贯,正好。”
胡瑗嘿嘿在笑,甘奇又是上前见礼。
一包一包,一箱一箱,打开都是钱。
樊楼本就是汴梁城最繁荣的商业区域,清晨的汴梁城,炸开了锅。
樊楼门口的街道,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倒也不需要围观之人发问,已然有人对他们说:“今日是我汴梁士子捐善款的日子,你们都看看,看看我等圣贤子弟是如何关心黎民百姓的,城外几万灾民,我等同心协力,当力保他们有饭吃饱,有衣穿暖。”
“好!”
“好!”
围观之人,喝彩连连,掌声热烈。
一个一个的士子,昂着头,这一刻荣耀无比。
账房带着几个徒弟,忙得大汗淋漓,也是甘奇事先嘱咐的,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账目也要做得一丝不苟。
胡瑗走到甘奇身边,开口说道:“道坚,这么多钱,救灾绰绰有余了,怕还有多,这余钱当如何是好啊?”
胡瑗是担心,昨夜之时,他还担心募捐的善款不够灾民开销。此时担心的钱太多了,拿在甘奇手中,会是个大麻烦。
甘奇自然早已想好,把那慈善基金会的事情与胡瑗说得一番。
这么天才的想法,这么天才的操作,胡瑗哪里见过这样的商业运作?不仅在报纸上公开账目明细,还要不断募捐,扩大基金,甚至还听甘奇说后期要用基金进行投资,扩大盈利,让慈善基金一直运作下去,专门用来救灾。
慈善基金会,把胡瑗听得是目瞪口呆,看着甘奇,愣愣问道:“道坚,这都是你昨夜想到的?”
甘奇点点头:“嗯,都是学生昨夜谋划的,若是这基金运作得当,可保一直延续下去,天下哪里有灾,便可救哪里,可为朝廷节约许多公帑,让朝廷度支减小许多压力。”
“好啊,好啊,道坚,如此利国利民之举,竟然只是你昨夜临时之思。以往老夫只觉得你有才,乃是栋梁之才。而今老夫是真见识到了你的能力,你当是百年一遇,千年一遇之大才,真希望老夫能多活写年月,能亲眼看到你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胡瑗说着话语,脸上依然不是欣慰,而是憧憬,是期盼。
甘奇笑答:“先生过誉了,不过都是些许小道,学生如今之想,就是想着如何把基金运作好,一定要赚得更多的钱,定不能有亏损,否则难以向众人交代。”
“老夫今日忙完,回家便去把道坚昨夜之举,今日所为,还有这个基金会之事,一并写成奏折,禀到御前,好叫陛下也知晓,知晓这世间出得了一个甘道坚,一个治世之良臣,一个古往今来难出的大才。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胡瑗说得有些激动。这个基金会的组建与运作,实在出乎了他几十年的认知范围,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救灾之法,开万世之先例,福泽子孙后代。
甘奇已然在大喊:“李掌柜,呆霸,且先带人去买粮,买锅,买柴火,出城直接去煮。蔡确,你去开封府,请何捕头与郑捕头派人协助管理秩序。子祥兄,你走一趟皇城司,去寻押官李明,开封府人手定然不够,请他也调派人手到城外协助管理。”
几人上前拱手,带着人与钱飞奔而去。
不得多久,铁锅已然支在了城门之外,粥香弥漫几里。无数的灾民蜂拥而来,在许多衙差与军汉的呵斥声中,慢慢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头,还有无数人正在四方城门往这边赶来。
放粥的小厮一边放粥,还一边与每个领粥的人说道:“明日,明日这粥就不白放了,得拿柴火来换啊,记得啊,吃饱了就去捡拾柴火。”
“多谢善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没齿难忘!明日一定多多捡拾柴火送到此处来。”破碗在手,这人也顾不得粥还滚烫,话语说完,就低头去喝。
又听旁边一个儒生说道:“不是什么善人,我等是慈善基金会的,是慈善基金会再此放粥。”
“慈善基金会?这是个甚么物什?”排队的人开口问道。
儒生蔡确,开口解释:“慈善基金会,就是汴梁城里上千士子出资组建的一个……会。专门救治灾民的,此会乃是我先生甘奇甘道坚主持成立的,有了这个会,保证你们这些灾民今年饿不到一顿饭,来年也还能领到一些粮食回乡耕种。”
“感谢慈善……会,感谢慈善会大恩大德……”
“是慈善基金会。”
“感谢慈善金会大恩大德,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待得度过此灾,来日一定来感谢金会一饭之恩。”
“慈善基金会,明白吗?不是什么金会,是慈善基金会。”蔡确不厌其烦在说。
拿柴火换粥,这是节约开支的办法,因为买柴火也要钱。这必然也是甘奇交代的。
宣传慈善基金会的事情,显然也是甘奇交代的。
无数人领了粥,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吃完又再一次走进队列里开始排,却并没有来赶他们走。
唯有旁边不远,又支起了一个简易炉灶,铁锅架上,立马旁边围去了无数人。
沿着河道,一个一个的锅被支起来,粮食倒入锅中,直接在汴河取水,燃起柴火。
场面浩大非常,震撼无比。
甘奇站在叠拱桥之上,笑意盈盈,胡瑗也在身边,亲眼看着这般场面,更多目光却在甘奇身上。
胡瑗对甘奇,是真的满意,满意到不能在满意了,却还听得胡瑗玩笑一语:“唉……只后悔老夫当初没有在官场钻营几番,若是老夫如今为相公,定要让道坚你扶摇直上,年年升三级,几年当宰相。”
甘奇笑着答道:“先生如今去钻营一番也不晚啊,学生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胡瑗闻言,竟然当真转头就走。
甘奇连忙问道:“先生去哪里?”
“嘿嘿……老夫觉得你此言在理,时不我待,马上就去钻营一番,好让道坚你坐享其成。”胡瑗已然笑着下得叠拱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胡大儒的钻营之法
在汴河沿岸忙碌了一天的甘奇,夜晚回家,直接坐到了书房之内,开始撰稿,新一期的京华时报,几个版面,不仅要大书特书汴梁士子踊跃捐款救灾的事情,也还要把慈善基金会的事情事无巨细写个说明。
夜里掌柜的来报了账,一共募到的善款数目,连甘奇这个见过各种世面的人都没有预料到,竟然多达七万多贯,此次救灾之用,最多三四万贯就够了,剩下的钱,就是基金会的原始资产了。
甘奇甚至列出了许多规章制度,有管理委员会,有监察委员会,有运营负责。胡瑗大佬,一个人身兼数职,管理委员会会长,监察委员会会长,名义上的运营负责人。
甘奇甚至都开始挖空心思给这个慈善基金会找投资项目了,不过路还是得一步一步走,得慢慢来。
赚钱,甘奇是专业的,只要甘奇想赚钱,办法多的是。钱这种东西,在中国,历朝历代,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权势才是最重要的。豪富不一定有权势,也不一定守得住。有权势,那就什么都有了,真要要权势了,甚至也就不需要钱了,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手到擒来的东西,甚至都懒得去手到擒来的东西、没必要去手到擒来的东西。(非常时期,不要乱章评)
书房里一番忙碌,一番思索之后,甘奇半夜才休息。
却是胡老头比甘奇还敬业,也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写了改,改了又写,一夜未眠。大清早胡老头就带着自己写了一夜的东西出门而去,到得皇城左掖门,把东西递进的皇城,方才回家休息。
左掖门,便是皇城平常时候与外界沟通的宫门,胡老头比任何人都敬业,门还没开就到得这里,这门都是他叫开的。
待得胡瑗回家呼呼大睡之后,几个相公才姗姗来迟。韩琦领头,从左掖门进皇城而去,去给仁宗赵祯汇报工作。
此时的韩琦,倒也算敬业,几乎每日大清早就来汇报工作。倒也不知为何后来到得神宗初年的韩琦,连皇帝朝会该他值班,他都懒得去了。
仁宗倒也起得早,年纪大了,睡眠就会越来越少,甚至天不亮,就已经睡不着了。
此时的赵祯,坐在书房之内,一边喝着羹汤,一边翻阅着今天的奏折。其实大多数官员的奏折,是并不送到皇帝这里的,而是直接送到中书门下去的,先让那些相公们过目。
相公们看完之后,会做批注,也多会提出意见,不重要的,一般就会按照相公们的意见办理。相公们不好轻易定夺的,就会送到皇帝那里去,让皇帝定夺一番。若是皇帝也觉得不太好定夺的,就会到朝堂上大范围商议讨论,最后皇帝听从各方意见,再来权衡定夺。
但是大儒胡子,脸就要大一些了,他奏的大多也不是什么政务之事,一般而言,胡瑗所奏,更多是劝勉之类的东西,劝勉的对象就是皇帝。比如皇帝近来多玩乐,胡瑗就要上书皇帝,不要玩乐。皇帝多喝酒,胡瑗就要上书皇帝喝酒误事,不要多喝。有时候皇帝做了好事,胡瑗也会上书夸奖一番皇帝。
有时候胡瑗对圣贤有了什么新见解,也会上书皇帝做个说明,其实就是给皇帝上课,让皇帝多多学习,学习使人快乐……呃……进步。皇帝也要进步,皇帝有时候也会主动召见胡瑗,让胡瑗给他讲讲圣贤经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个好皇帝,将来死了,几十年皇帝生涯的最后评述,也离不开这些清流大儒的口碑,胡瑗就是这些清流大儒的领头人,青史留名也是皇帝追求的。
所以赵祯死后,选来选去,谥号曰“仁”。这些清流大儒们,还是对得起他的。历史上的反面典型很多,周厉王,隋炀帝,你看看,多难听,遗臭万年。宋仁宗,多好听,这个名头一听,就好得不能再好了,千古流芳!
这就是胡瑗这类人在朝堂上干的活。他的奏折也就不必去那中书门下了,往往直接就送到皇帝面前。
胡瑗又双大清早送折子来了,宋仁宗赵祯,是个爱学习的好皇帝,“迫不及待”翻开了大儒胡子的早读课,一万银耳汤都只喝了一半。
爱学习的好皇帝认真读完了早课,面带惊讶,拍案叫绝,口中连连在说:“此子有才,此子大才!这般的好办法都能想得出来,好一个慈善诗会,好一个基金会,当真大开眼界,国之栋梁也!”
话语夸完,赵祯又把胡子的早课读了一遍,连韩琦等人进来拜见,赵祯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等待片刻。
待得赵祯再仔细看了一番细节之后,方才喜笑颜开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问道:“韩卿,那救灾之事,处置得如何了?”
韩琦本来今日不准备禀报救灾之事,只因为事情还没有真正办好,得真正办好了再来禀报,如此脸上才有光彩,却没有想到皇帝开口就问,韩琦唯有硬着头皮答道:“陛下,臣已几番安排调度,就在这一两日即可妥当,定会保证原武县的灾民,不会饿死一人。”
赵祯开口笑道:“韩卿,你身为宰相,这办差效率着实差了些啊。”
韩琦愣了愣,不解其中之意,怎么效率就差了?这不才刚发生的事情吗?灾民到京城还没有两日,皇帝怎么就觉得他韩大相公办事不力了?
还好,还好皇帝陛下是笑着说的,不是板着脸说的,韩琦躬身开口:“不知陛下此言是指何事?”
赵祯笑得很是开心,说道:“昨日大早,城外就有人放粥了,七八万灾民,没有饿到一人。你说此人办事是不是神速?”
韩琦还真不知道昨日就有人在城外放粥了,只因为韩琦昨日焦头烂额,到处找钱粮,一个衙门一个衙门跑了一天,累得半死不活的,有人放粥,倒也正常,因为总有心善之人会做些好似。但是要说有人把七八万人都养活了?这韩琦哪里敢相信?这汴梁城大户不少,但是谁会倾家荡产去做善事呢?
韩琦疑惑不已,唯有又问:“陛下,不知是何人有这般能力,能放得七八万人的粥粮?不会是误传吧?”
“哈哈……韩卿却还不信,你且看此折,好好看看,当真教人叹为观止。”心情大好的赵祯,把胡瑗大清早送来的奏折递给了韩琦。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宋的屁股
韩琦看着奏折,心中阴晴不定,脸上的表情却变化不大。
也不知这一刻韩琦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韩琦的脸被甘奇打了一巴掌。
甘奇一夜就解决的近十万流民的吃饭问题,当朝首相韩琦,却还在四处奔波。
皇帝赵祯就在眼前,正在喜笑眉开,但是这份欣喜,并非来自皇帝最倚仗的宰相韩琦,而是来自那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士子甘奇。
最重要的是皇帝刚才竟然还说他韩琦办事效率不行。
韩琦挤出了一点笑脸,抬头看向赵祯,开口说道:“如此办法,当真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这位甘道坚,着实不凡。”
却听赵祯说道:“募捐之法,虽然惊艳,但是比起那基金会之谋划,那就算不得什么了,若是这个慈善基金会能如胡瑗所言一直运作下去,那当真是福泽子孙后代之事,此法才是真正教人叹为观止,朝堂无数臣工,却无一人能想出此等旷古之法,偏偏让他一个年轻人想出来了,此子不凡啊!”
心情大好的皇帝把甘奇拿来一个劲的夸,夸得韩琦越发难受,开口说道:“陛下,此法民间去做,倒是极好,但是朝廷却不能做这般事情,若是朝廷参与经商,那便是与民争利,实非良策。”
韩琦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目的就是想把甘奇这个谋划的功劳给拉下来一点,也把赵祯此时心中的一些激动也降下来一点。
但是朝廷到底能不能参与商业活动呢?这个问题是值得商榷的,若是甘奇在这里,定然会对韩琦之语嗤之以鼻,“国家资本主义”这个词,想来这些朝堂大佬是没有听说过的。
果然,赵祯闻言笑意少了一些,叹息道:“韩卿说得也在理,此事民间去做倒是无妨的,朝廷却做不得这些事情。民富而国穷啊,历朝历代而下,曾几何时,哪里有过这般的朝廷,倒也不知这朝廷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赵祯身为皇帝,身为天下之主,他的思维模式自然是这样的,朝廷穷得苦哈哈的,入不敷出,但是民间却能富裕成这样,甘奇一夜就能在那些年轻的士子里募到这么多钱,这一点才是赵祯内心之中真正惊讶的地方,甘奇募捐的对象还只是那些年轻的士子,若是真要核算那些豪门望族的财产,那还得了?
富可敌国?
赵祯提出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但是韩琦又不得不答,所有笑着开口说道:“陛下,民富,则国强,民之所以能富,只因为陛下治国有方,有良政,有善治,才有百姓之富,百姓若是能衣食无忧,必然心向王化,江山社稷,才能千秋万代。若是如暴秦那般,只是压榨百姓,二世而亡国,此乃前车之鉴,万万不可效仿之。”
韩琦说得有道理吗?有点道理!但是这个道理不适合说这个大宋朝。
大宋朝的问题,不是民富国穷,而是真正的民也不富,国也穷,士大夫阶层却富可敌国?
为何会这样?只因为这大宋赵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国家股东是皇帝与士大夫,股东之一的皇帝没钱,是因为皇帝要负担整个国家的运作。另外一个股东士大夫们,他们有钱,是因为他们不用负担国家的运作成本。
这就等于有一个公司,大股东赵家分红之后,还要负担公司的运营成本。士大夫们也分红,他们分红,就拿回家了。
公司出事了,人人都看着大股东赵家,等着赵家来解决,等着公司来解决。其他股东们一个个富得流油,却不拿出一分。
国家资本主义,其实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国家没有其他股东了,谁也别想分红,谁分红就拉去坐牢。国家成为一个整体,收税也好,投资也好,做生意也好,赚的钱,都是国家的,国家可以用这些钱来改善教育,改善基础设施,发展军事,改善民生,真正去解决百姓贫困问题,带动大部分人消除贫困,甚至消除所有的贫困问题。
大部分的资本能力在国家,资本带来的分红受益者也主要在国家,这才是良性循环。
朝廷该与谁共治天下这个问题,才是宋朝最根本的问题所在。朝廷就该与最基础的广大人民共治天下,而不是哪个利益集团来共治天下。
士大夫,就是一个少数利益集团。士大夫本该是服务阶层,倒成了既得利益阶层,还是不用负责任的既得利益阶层。这就是大宋亡国的原因所在。
这个问题,若是甘奇思考,他是想得明白的。
但是让皇帝赵祯来思考,他是想不透彻的,为何?因为赵家的政权,在先天畸形的情况下,需要全国上下的人来支持,需要拉拢士大夫阶层,需要士大夫阶层的拥戴,更需要士大夫阶层的人来帮助他们治理国家。
是皇帝需要士大夫阶层来入股这个国家!
韩琦一番话语,说得在理,理论水平很高。听得赵祯点着头答道:“是啊,暴秦之法不可取,民富则国强,希望如此!”
韩琦,河北相州豪门望族,土豪之家,屁股下就坐着他对世界的认知,相州韩家的昼锦堂里,就代表了他的阶层。
司马光,也是如此,豪门望族出身。程颢程颐兄弟,也是豪门望族出身。乃至苏轼,他也是一地望族出身,第一批跳出来反对变法的,苏轼也是其中之一。
那些主张变法者,比如王安石,小官吏家族出身,哪怕是王安石的父亲当了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也不过刚刚从富农阶级中脱颖而出。又比如支持变法的蔡确,如今也还是富农阶级,在汴梁城里几乎穷得没有钱吃饭。
只奈何朝堂之上,如王安石蔡确这般出身的人,其实是少数中的极少数。
这样分析变法,许多事情就比较清楚明白了。这里甚至可以延伸一下,比如后世太祖,只是一个小山沟里的小富农阶级出身,而常凯申,就出身浙江盐商之家,包括常凯申的老婆宋家,乃至常凯申身边倚仗的四大家族里,除去常家与宋家,还有孔家、陈家,这些都是当是顶级的豪门望族。常凯申于政治势力而言,其实也是先天畸形的,与这大宋朝有异曲同工之妙。
改革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与每个人的屁股坐在哪里是息息相关的。
这就是改革!(诸位章评慎言!)
韩琦此时把胡瑗的奏折送到了赵祯的御案之上,赵祯又翻看了一下奏折,开口说道:“救灾之事,朝廷暂时就可以不管了,由甘道坚去做吧,当把原武明年耕种之事好好安排一下。”
韩琦躬身而下,面色并不好看,点头答道:“遵旨。”
赵祯忽然开口又道:“来人啊,去把甘道坚召进宫里来见一见。”
小太监领命飞奔而去。
正在起身的韩琦,面色却越发不善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简在帝心
甘奇此时正在安排新一期报纸的事情,便有宦官带着几个皇城司的军汉上门来召。
甘奇拿起刚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样版,便飞奔进宫去见。
皇帝书房之内,此时已然无人,唯有赵祯勤勤恳恳慢慢翻阅着送来的奏折。
甘奇进来,大礼拜见。
赵祯抬头,已然满脸笑意,先示意甘奇不必多礼,然后开口:“甘道坚,你着实有才啊。”
赵祯开口就夸,甘奇自然开口就是谦虚:“学生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皇帝赵祯手一挥,把官袍的袖子拢起来,再开口:“你也不必如此谦虚,为灾民募捐之事本就做得极为出彩,还有那慈善基金会,这般的词汇都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你却把此事谋划得如此高明,朕都佩服你啊。”
“灵光一闪的思虑,算不得高明,只是许多人没有想到而已。”甘奇这是官方标准回答了。
赵祯却又问道:“对于这基金会的钱财,你可有真有经营之法?”
甘奇闻言,第一个念头就是赵祯难道对这笔钱有想法?应该不至于吧?几万贯年轻士子捐出来的善款,仁宗皇帝不至于要干这种事情吧?
“回禀陛下,学生颇为擅长经营之道,所以才想出了这般办法。至于具体经营办法,学生还在谋划当中,待得谋划妥当了,学生当再禀陛下知晓。”甘奇唯有如此回答。
“哈哈……经营之法,你倒是擅长的,朕也听闻过一二,那相扑场当真是日进斗金,只是这考学之道,当多努力努力。”赵祯这话不是敲打,而是希望甘奇能到得朝堂效力。之前赵祯也并无这种希望,甘奇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个有文才有胆识的士子,哪怕包拯说甘奇有舍生取义之勇,赵祯也只是稍稍高看了一些,哪怕甘奇随着狄青去了一趟战阵,也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赵祯这一辈子见过太多这种人,要说舍生取义之勇,包拯这个不怕死的,难道不是吗?范仲淹那个鞠躬尽瘁的难道不是吗?狄青不是吗?甚至韩琦在他心中,多少也是这般人物。
当皇帝的赵祯,其实并不在乎谁有什么正直的品性,可以说是赵祯觉得满朝文武都是这般人物,不是这般人物,赵祯又岂会让这些人升官进爵?
兴许还可以说,赵祯是年纪大了,活通透了。对人对事,看通透之后,就越发不在意什么了不得的品性了。哪个臣子在他面前,不是那为国尽忠之辈?一个比一个忠心,一个比一个更忠心。在年纪大的人心中,这些东西,他岂能真的一点都看不通透?
但是如今的甘奇,就不一样了,是真有那治国之能力,直白一点说,此时的甘奇,在赵祯心中,变成了一个有能力的人。
这就很重要了,对于公司的董事长而言,管理层的品德是其一,能力有时候还在品德之上。
此时的甘奇,在赵祯心中,已然有资格当这个公司的管理层了。
“多谢陛下教诲。”此时的甘奇,心中也是欣喜的,这个时代,要说靠山后台什么的,面前这位董事长,才是最大的靠山,简在帝心的好处,不用多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个脸而挖空心思去想方设法,比如那文彦博。更不知多少人即便挖空心思了,一辈子还是没有把这个脸露出来。
甘奇,二十不满,功名没有,却能的皇帝亲自召见奏对,还能让皇帝亲自开口关心他考学之事,这个起步,已然比任何人都要高了。
赵祯忽然转头想了一些什么,然后开口说道:“此番赈灾之事,你居功甚伟,为朝廷立下如此功劳,朕有意赐你一个同进士出身,把你直接调到三司去办差,如何?”
什么叫赐一个同进士出身?意思就是考都不用考,皇帝直接发个进士,这种事情极少,但也不是没有,比如北宋末期的蔡京之子蔡攸。这种事情在开国之初多有,在北宋末年也多有,但是在北宋中期,几乎是没有的。
赵祯为何说出这一语,是真要如此赏赐甘奇的救灾功劳?非也。
而是赵祯还是把年纪轻轻的甘奇看轻了,赵祯还在试探这个年轻人的秉性。老人家,把年轻人看轻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见甘奇拱手:“陛下,学生万万受不得如此封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学生若是受得陛下如此封赏,必是学生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赵祯闻言自然大喜,桌案一拍:“好,好一个君子以自强不息,读书人就该如此,来日朝堂之上,也该如此。你去吧,礼部马上就要召贡举,朕当在大殿之上等着你。”
“再拜陛下!学生定然不负陛下所望。”甘奇拜下,躬身后退,一直走到门口方才转身。这也是礼节,屁股是不能对着皇帝的,在皇帝面前,可不能转身而走,只能正面对着皇帝,后退而出。
出得皇城,甘奇脸上也起了笑意,甘奇经营的政治资本,这就算初见成效了。比那文彦博给张贵妃送蜀锦的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如今的甘奇,才算得上真正的简在帝心,董事长要提拔他,这谁还挡得住?甘奇一路直接出城而去,这个时候,就当稍稍庆祝一下了,去樊楼是不太合适的,回老宅里,正好。
几日不见甘奇的张淑媛,见得甘奇回来了,当真喜出望外,酒菜准备都亲自上阵,切菜烧油,忙得不亦乐乎。
真香小姑娘春喜,见了礼就跑到的井边,拉起一个冰镇好的大西瓜,还与甘奇说道:“先生,姐姐每日在这井中镇着西瓜,还每日都要镇一个新鲜的,就等先生来,今日总算是等来了。”
“速速去切来,与你姐姐送一半去。”甘奇落座宅院中间,倒是惬意非常。
忽然甘霸奔了进来,开口喊道:“大哥,大哥,你快随我往后山去看看吧,后山一个泉眼,以往都出凉水,今日不知为何出起了热水,书院工地都停工了。”
甘奇闻言,站起身来,问道:“什么玩意?泉眼出热水了?开封这地界,还有天然温泉的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五星级温泉酒店
张淑媛忙前忙后在做饭,春喜去切西瓜了,转眼回来,甘奇却不见了。
后山,说是山,其实就是土丘,沿着土丘而上,皆是工地,一幢一幢的房屋在建设,这里其实就是甘奇要建的书院。
此时甘霸带着甘奇到得一处建到一半的工地旁边,一眼泉水,正在汩汩往外冒。
还听甘霸说道:“大哥,原先这眼泉水只是细流,如今还冒起来了,水量不小,滚烫得紧。”
甘奇听着甘霸的话语,拿手去试探了一下水温,温度还真不低,虽然还不至于到得滚烫的地步,但是远远高出体温不少。
甘奇看着这眼泉,也在纳闷,开封这种中原地带,真的出天然温泉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然很明显,就在眼前,开封是真的有天然温泉的。只是甘奇一直以为温泉都是出在有山的地方,不该出现在平原地带,这是一个误解。
有些不解的甘奇,一招手,说道:“呆霸,多找些人来挖,往里挖,看看这水量到底如何?”
甘霸立马就去找人,工地上人不少,片刻就来了十几个锄头,对着泉眼就是一通挖,越挖水量越多。
看着弥漫起来的热气,甘奇席地而坐,口中喃喃说道:“水量还真不错。”
热水横流,甘霸走到甘奇面前,开口问道:“大哥,还挖吗?”
“不挖了,不仅不挖了,书院也不建了。”甘奇回答道。
“大哥,书院不建了?这都建到一半了,说不建就不建了?”甘霸永远都是一个好配角,永远都不能理解甘奇的脑回路。
甘奇摇着头:“书院不建在这边,往西边去建,重新选址。”
好配角甘霸看着眼前的工地,一脸心疼的说道:“大哥,那这已经建起来的东西呢?可花费了不少钱呢。”
“另有用处,这回得好好规划一下,待我画一下图纸。”甘奇起身,四周环看,皱眉思索着。
“大哥,不见书院,这还能有什么用处啊?”
“五星级温泉酒店,你听过没有?”甘奇笑问一语。
“啊?酒店?酒店我是知晓的,樊楼就是酒店。大哥要在这里建一个樊楼?”新词汇,甘霸倒也还不懵,把甘奇所想说出了个大概。
甘奇点着头:“对,就是樊楼,在此处建一个樊楼,你看啊,这边建园林,这边建私人会所,这边是大汤池,阶梯式的温泉池,那边是雅苑,后面可以建温泉小居,嗯,不错不错,要是再来一点能吃脚皮的小鱼,就完美了,可惜开封没有这种鱼。”
“啊?什么?大哥你说啥?”新词汇太多,甘霸有点接受不过来。
甘奇也不理会他,又说了一个新词:“一泊二日,更完美!”
一泊二日,这个词倒也不新,“泊”本就是汉语古词,停留的意思,比如停泊,泊车。意思就是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的旅游入住方式,也有一泊二食这种说法,就是说住一夜,包含头天晚餐与第二天的早餐。
呃……这种词汇,在后世岛国某些影视作品中时有出现。
“大哥,你这都是说的啥啊?”状况外的甘霸,有些着急。
“没啥,就是又要发财了。”甘奇嘿嘿在笑,缺啥来啥,正想着慈善基金会的钱不知运作什么项目,这项目就来了。
温泉酒店,是个好项目,特别是在达官显贵云集的汴梁城。樊楼遇仙楼什么的,与温泉酒店比起来,算得了什么?甘奇的谋划,遇仙楼樊楼有什么服务,我都要有,但是我有温泉,你们都没有。
甘奇已然自顾自到处去走,好为自己对于酒店的地形规划做准备。
“大哥,嘿嘿……发财好,发财什么的,我最是喜欢了……”甘霸跟在甘奇身后,嘿嘿在笑,他如今对于甘奇能发财这种事情,那是一百个相信的,深信不疑。
甘奇站在一个小水沟旁边,抬手一比划,说道:“这里就叫作曲水流觞园。”
“大哥,什么叫作曲水流觞啊?”甘霸问道。
“曲水流觞,乃是魏晋读书人的一种娱乐方式,有一条小小的流水,读书人们都坐在流水边上,然后把木酒器装满酒,放在流水上面顺流而下,漂到谁身边,谁就要把酒饮尽,作首诗词之类。”甘奇答着,读书人不是喜欢文雅吗?这种游戏,雅不雅?那自然是最雅的,只是如今挤满人的汴梁城早已不适合玩这种魏晋君子的山野游戏了。甘奇贴心服务。
“大哥,要说会玩,还属读书人会玩,像我这种不读书的,就只能玩泥巴。”甘霸由衷佩服这些读书人玩乐的手段。
“呆霸,这些树木花草之类的,都吩咐下去,可不能再毁坏了,都要保留下来,到时候有用。”宋朝人,对于园林,是有最极致的追求的,花草树木不仅要保持着,还得多建设小桥流水、奇石怪木,曲径通幽之类的景观,这也是文雅。
什么投壶啊,蹴鞠啊,嗯……羽毛球啊,要应有尽有。
“这里挖个深池,跳水台来一个。”甘奇走着,自顾自在说,其实是在跟自己说,免得忘记了。跳水项目有了,再来个蹦极就好了……可惜了。
甘霸连连点头,问道:“大哥,挖多深?”
“挖三丈吧。”
“那我明天就找人来挖。”
“你明天把狄咏与献甫都找来见我。”找这两个人来,自然又是生意上的事情,温泉酒店,基金会占两成,甘奇自己占个五成,狄咏与赵宗汉若是愿意,一人也来一成,再给赵大姐留一成。
有了慈善基金会加成,这个温泉酒店,似乎天生就能把那些文人士子们拉拢过来,甚至连宣传都省力不少。
基金会,大家都是主人,把钱给别人赚了,还不如把钱给基金会赚去,往后还能做慈善,利国利民。说起来好像连出门消遣娱乐喝花酒,都成了为国为民做贡献。
这多么高大上?
甘奇边想边笑,很是完美!
天才!
“回家画图纸。”甘奇迫不及待往家而回。
第二百八十章 奋斗与学习,使人快乐
回到家中,兴奋的甘奇,是饭也不吃了,一头扎进书房里,拿笔就开始画。
只苦了张淑媛,把饭菜都端到书房里来,不仅要帮甘奇磨墨,甚至还亲手去喂甘奇吃饭。
还听张淑媛说道:“甘郎,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吃完饭之后再做呢?”
甘奇也不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一语:“淑媛,你在这里住着,可觉得无趣吗?”
张淑媛摇了摇头,说道:“甘郎,倒也不觉得无趣,毕竟还有一袖妹妹与九奴妹妹陪着,平常里春喜也能配奴家说说话。只是觉得有些闲得慌,一天到晚无事忙碌,多少有些闲。所以这两天想着给甘郎做几身厚一点的衣裳,天气慢慢转冷了,到时候甘郎也能有新衣服穿。”
张淑媛要做衣服?这是要跟吴巧儿抢活干啊?
却听甘奇开口说道:“淑媛,衣裳的事情就不用忙了,我准备在村后山建一个酒店,近来劳烦你一下,让甘霸陪着你去各处的牙行多买些人手回来,小厮小姑娘的都要,也可以直接到各处楼宇里去买,看得上的小厮与姑娘,都多买一些,去各处楼宇买更好,不用调教直接就可以待客了,樊楼里你有相熟之人,一并都买来,不必在意花钱。哪怕是一些经验老道的老妈妈,你愿意买,也都买上一些。”
“啊?甘郎,在城外开酒店吗?”张淑媛犯起了愁,酒店大多是夜店,城门一关,城内的人,自然在城内消遣,城外开酒店,张淑媛不免有些担心,这生意怕是要亏。
“嗯,在城外开酒店,到时候酒店一应大小事,都由你负责。如此,你就有事做了,不闲了。”甘奇用嘴接了一口菜,低头继续写写画画,不仅画图纸,还要记下各方各面的计划。
“甘郎,让奴家管酒店,奴家倒是擅长的,只是这城外开酒店,怕不是一门好生意,开客栈兴许更合适。”
甘奇也难以多解释,来不及多说,只道:“我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把买人的事情做好,余下的以后你就知晓了。”
张淑媛点着头,又给甘奇的口中塞进去了一块肉。
甘奇忙着写写画画,张淑媛忙着喂甘奇吃饭。
饭吃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春喜也掌起了灯,甘奇还没有忙完。张淑媛收拾着碗筷,说了一语:“甘郎,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让春喜打水来洗漱一下,也好早早休息?”
甘奇摇着头,专心致志想方设法去构建五星级温泉酒店,口中答道:“你们先睡。”
张淑媛略带幽怨出门而去,又去给甘奇泡茶。
男人嘛,年纪轻轻,事业为重,奋斗使人快乐!可以理解。
第二日大早,甘奇带着脸上的黑眼圈,开始与狄咏、赵宗汉二人介绍着新项目,手中一叠一叠的纸,大概就是人工ppt。
曾几何时,甘奇也开过大酒店,服务相当到位的大酒店,只是没有温泉,那时候的甘奇,奋斗使他很快乐。
此时的甘奇,好似重新找回了那种快乐。
不得多久,度支判官王安石又来了,救灾的事情不归朝廷管了,财政部王安石也落得一个轻松,第一时间想的事情,就是来跟甘奇求教数学与会计。
已然被甘奇的ppt镇住的狄咏与赵宗汉,开开心心回家去拿钱入股。
王安石开始上课,一夜未眠的甘奇,倒也精神抖擞,年轻就是扛得住,年纪大了熬一夜几天都补不回来。
熬了一夜的甘奇,不仅能给王安石上课,中午还能陪王安石喝酒,下午还有精神再讲课。
周侗被甘奇派出去打听事情了,午后半晌,周侗回来与甘奇禀报:“大哥,我都打听清楚了,开封府后天就要登录名册了,只是需要有府学里的人举荐,才能登录报名,一个多月之后开考。”
书房里的王安石闻言,问道:“道坚此番是准备去考举子了?”
“是的,如今也该进考了。”甘奇答道。
“那实在惭愧啊,如此重要的时刻,还来府上叨扰,罪过罪过。我先告辞,待得道坚考完之后,再来请教。”打扰甘奇考前突击,王安石心有愧疚。
甘奇却笑道:“介甫兄,今夜不若就留宿在此如何?我这离考试不远了,介甫兄是过来人,还请指教一二。”
甘奇大概早就打上了王安石的主意,王安石何许人也?正统的进士及第,当年二十一岁的王安石可是庆历二年的第四名,而且王安石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这样的老师不用,难道还去用吴承渥?
王安石手把手教你考进士!这是什么待遇?
考前突击,甘奇是认真的。
甘奇一脸认真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也看着甘奇,然后点着头说道:“道坚,若是能帮衬到一二,我自不敢推辞。”
“好,介甫兄请。”甘奇已然把数学会计一抛,拿出白纸,舔好笔,坐等王安石开课。
王安石愣了愣,把桌案上甘奇前几天看的几本书翻了翻,然后说道:“考试之道,我倒是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要不就先说说写文章吧,解题之道,我倒是颇有一些心得,也多知晓考官想要看到什么样的文章。”
甘奇开口问了一语:“明年礼部会考,可还是欧阳学士主持出题吗?”
王安石摇头笑道:“明年当不是欧阳学士知贡举了,欧阳学士过不得几天,当往开封府上任了。”
“什么?欧阳学士上任开封府了?”这是甘奇没有想到的,怎么历史上的这些事,弄来弄去都是这么几个人?接任包拯权知开封府的,竟然是欧阳修?
王安石点点头:“昨日朝中刚定下的。”
不过对于甘奇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明年若是欧阳修出题,对于甘奇而言并不好,因为欧阳修喜欢出虚题,论的都是一些哲学或者逻辑上的问题。甘奇更喜欢务实题,对具体事务提出具体见解。是军是政?是水利还是赋税?不论什么题,只要务实的方向,甘奇都可以答得头头是道,也自信会比别人更有见解。宋朝的科举策论题,其实多是这般务实的题目。
“介甫兄,请!”甘奇很认真,学习使人快乐。
王安石也很认真,不知道教书育人会不会使他快乐。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为何就这么不乖呢?
甘奇去开封府报了名,推荐甘奇的是开封府官学的吕颂吕学究。
大宋的科举,虽然没有官方考秀才这一道程序,但其实也还是有这么一个过场的,这个过场一般而言由各地的衙门或者官学组织进行,其实就是一个参加举子考试的资格,获得这个资格,就是获得推荐的机会。
另外宋朝还有一个神童试,这是另外一个科举选拔的办法,这也是一个推荐系统,仁宗朝三十多年,一共举办了十二次,就是各地选拔一些神童,或者称之为天才儿童,然后进行考试,最后皇帝会亲自见一见,殿试一下。从这种渠道当官的人,也不少,比如大名鼎鼎的晏殊,就是通过神童试进入官场的,十四岁就当官了。
要说科举制度,从隋朝开始到如今,其实也还在发展阶段,还有昔日举荐制度的许多影子存在,甚至说宋朝科举,举荐制度是必不可少的。到得明清,科举制度就慢慢摆脱了举荐这一道,官方的考试也变多了起来。
乃至于宋朝进士之前的功名所带来的好处,也远远不及明朝,明朝的举人是终身制功名,一辈子连赋税都不用交,这是实打实的好处。这倒也不是说宋朝这种一次性的举子身份就没有用了,文人圈内地位的提升是必然的,还有同窗之类的交集圈子也会不同,隐形的好处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为何甘奇他老爹能只靠着一个身份,就能发家致富的原因所在。考得中举子,连给别人家当老师的待遇都要好上不少,若是有几个相熟的同窗当了官,其中的影响也就更多了。不说如何大富大贵,追求一个小富还是不在话下的。
报名了,一个多月之后,开封府就会组织考试,这叫作发解试,考上举人了,明年就可以参加礼部省试。
学习中的甘奇,考前冲刺,那是头悬梁锥刺股,除了时不时到工地上去转一转,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讲课都停了。
财政部王安石,也每天按时来接受数学与会计课程的培训,还得给甘奇答疑解惑,甘奇在死记硬背之余,也开始了刷题模式,刷完题之后,自然就需要王安石来讲一讲题。
这个刷题,不仅仅是刷策论的题,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经义题,类似于名词解释。把圣人的一段话语拿出来进行阐述,宋朝的风气很开放,这种题目基本上属于用圣人之言来说自己的道理,只要不反动不胡说,你愿意把圣人之言怎么解释都行,解释得好,自然就能出类拔萃。
这种开放性的题目,对于甘奇而言,也是优势。对于甘奇而言,帖经墨义,越多这样的题目越好,越少那种死记硬背的默写填空,甘奇就越有优势。
也就是说,宋朝的科举与明清的科举比起来,是更适合甘奇来考的。科举到了明清,就真正慢慢进入了僵化地步,所谓八股文,就是起与明朝,到清朝越发严苛,连答题的格式都有明确的规定,而在宋朝答题,文章的格式是没有规定的,长句短句随你用,更不需要什么押韵,就是写论述散文。
宋朝的科举考试,其实可以与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进行类比。考帖经墨义,就是考政治思想,只是宋朝考儒家思想,后世考社会主义核心思想。考策论,就是考申论,本质上是一模一样的。
宋朝科举唯一缺的就是“行测”,就是行政能力测试,行政能力测试,其实可以说成就是一个人的逻辑能力测试,考的就是考生对于一件事情的认知能力,能不能看透许多事情的本质问题,能看透事情的本质,才有能力去解决问题。
最后自然就是面试了,宋朝的面试官,就是皇帝,皇帝亲自面试你。
认真说一语,能考过公务员考试的人,其实都是人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公务员队伍的各方面素质越来越高,也与公务员考试制度的越来越规范化有很大关系。
真正以应试这一道而言,王安石这个老师,其实比胡瑗还要称职,只因为胡瑗是学术派,王安石就属于务实派了,应试而言,务实派是优于学术派的。
不过胡瑗倒是帮了甘奇一个忙,推荐了一些蔡确这个外地学子,意思就是把蔡确的组织关系挂在了太学之下,这样蔡确就不必担忧学籍问题了,中过举的蔡确就可以直接参与明年的考试。
甘奇在老宅之中一心备考,读书读得昏天暗地,刷题刷得死去活来,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的。
就像关心甘奇备考的吴巧儿,带着许多补品出城而来,开开心心回到家中,看着甘霸在门口啃着西瓜,还笑着与甘霸说道:“呆霸,最近你还不错啊,好好守着门,不能让人打扰了乖官读书。”
甘霸僵在了当场,手中的西瓜也跟着甘霸一起僵住了,还有一双眼睛愣愣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吴巧儿。
吴巧儿见得甘霸这般奇怪的模样,一边迈腿进院子,还一边说道:“呆霸,你这厮莫不是真的呆了?”
甘霸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拔腿就往院内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哥,不好了,大哥,你快跑啊,巧儿姐来了……”
这是个坑爹货。
甘奇听得喊声,走出门来,正见到甘霸一头扎到面前,西瓜一扔,开口说道:“大哥,快,快逃,现在还来得及……”
这个坑爹玩意,这老宅就这么大,甘奇抬头就已经看到了走进来的吴巧儿,这他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吴巧儿面色已然难看,她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她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随着甘奇从书房出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姑娘生得极美,步态得体,身材高挑,唇红齿白,面色白皙,衣衫也很讲究,胸脯……也很鼓。
“大哥,你还不走吗?可不得了……”坑爹货甘霸比甘奇还要着急。
甘奇眉头一皱,看着甘霸,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口中答了一语:“迟早有一日,把你这厮挖个坑埋了。”
甘霸一脸委屈看着甘奇,解释道:“大哥,这不能怪我,我第一时间就给你示警了,没跑了可怪不得我呀!”
甘霸一脸委屈巴巴的。
吴巧儿却开口说道:“呆霸,过来,到姐这里来,姐护着你。”
甘霸看了看甘奇,面色不善,又看了看吴巧儿,脚步慢慢抬了抬,往吴巧儿方向挪了几下。
然后听得甘霸快速说道:“巧儿姐,那个是樊楼的张大家,可不关我的事。”
有巧儿姐护着,甘霸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这一刻,他是叛变了。一个要埋了他的大哥,一个能护住他的巧儿姐,这般局势之下,甘霸虽然没有什么复杂的分析,但是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取舍。
巧儿姐可不是一般人,甘霸可是吃着巧儿姐的饭长大的,这是叛变吗?这不是,这叫作知恩图报。
甘霸用一句话语,就给吴巧儿纳了投名状,吴巧儿欣慰的表示:“嗯,呆霸你不错,还知晓对错的道理,你到我身后来,姐护着你。”
甘霸带着委屈巴巴的脸,低着头慢慢站到了吴巧儿身后,然后像小媳妇一样搓着两只手,脚步还在动,动得极慢,慢慢往门口处挪去。
甘奇看着甘霸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吴巧儿越发不善的表情,那是一个头两个大。更让他头大的是,吴巧儿适才还是愤怒的模样,转眼就看她双眼开始红了起来,这是要哭的节奏?
不哭还能怎么样?难道把甘奇怒斥一顿?如今甘奇又不是小孩了,已然是一家之主,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去骂去打了。那还能怎么样?那就只能哭了。
吴巧儿这是怒其不争啊,不争气的乖官,妻子都还没有娶,就买了个花魁,亏得吴巧儿最近只要有达官显贵家的夫人上门,就拜托别人去帮忙物色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亏得她吴巧儿每日为这件事情忙忙碌碌。
甘奇呢?甘奇自己不操心也就罢了,还把青楼里的花魁带回家了,若是那些夫人们知道了这事,谁还愿意帮甘奇去物色好人家的姑娘?
儿大不由娘啊,儿大不由姐。吴巧儿就这么站着,盯着甘奇看着。
甘奇是尽量在避免出现这种场面,奈何还是出现了,他懂得吴巧儿心中所想,一边又怕吴巧儿担心伤心,又怕身后的张淑艳受到伤害,没想到局面还是到得了这般场面。
甘奇前后看了看两个姑娘,迈步往前,口中说道:“巧儿姐,你听我说。”
甘奇一开口,吴巧儿那早已在眼眶打转了许久的泪水,喷涌而下,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带着哭腔就是一语:“乖官,从小到大,你为何就这么不乖呢?”
这话听得甘奇一脸大尴尬,“不乖”这种词,用来形容一个大老爷们,还真有点不合适。
却听甘奇答道:“我没有不乖啊!”
说完这一语,甘奇脸上更是尴尬,连忙又道:“这不是乖不乖的问题,巧儿姐,你听我说,我们是自由恋……不对不对,我这……张姑娘人挺好的,不就是娶妻子的事情吗?这都不是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姑娘,姐姐,女人,妻子
“乖官,你怎么就不知道其中利害呢?”吴巧儿的担忧,自然是有其道理的,而且道理也很对。
甘奇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三妻四妾这种事情,哪里又是那么简单的?即便是男权社会之下,男女之间的事情,依旧有其最基本的礼法,有最基本的道德风俗。
宋朝是一个开放的社会,女性的权利也不是那么低下,人人都有基本的互相尊重。离婚这一说,并非后世才有,现代意义上的离婚,在晋朝开始就出现了,就是男女双方都有离婚的权利。
李清照的第二次婚姻,就是女方主动的离婚,虽然因为离婚李清照差点面临牢狱之灾,但是李清照还是在这个时代自己成功离了婚。
当然,女性的权利,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这就与户籍有关系了,良家才有权利,贱籍的女子,就不存在这些事情了,某种层面而言,能用来买卖赠送的人口,其实就是财产,这一点是有区别的。
所以宋朝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们所拥有的权利,虽然比后世女性所拥有的权利差了许多,但是也并不少,真要论夫妻之间的小日子,那也是差不多的。
男女平权这一点上,唐宋几乎就是古代的巅峰了,而唐朝更甚,女人出轨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而且还没什么很大的后果,古代男权社会里,这种现象是极其少见的,唐朝怕老婆的男人,也多如牛毛,连吃醋一词都源自于唐朝。到得明清又差了许多,其实是退步了。
唐宋各方面的整体社会氛围,是极其开放的。所以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女方的权重就很大了。还要说一点,中国自古一来就是一夫一妻制度,三妻四妾只是俗称,中国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妻子。刚才所说的女性权利问题,只说妻子这一种身份。
至于所谓“平妻”这种身份,其实到清朝中后期才出现的词汇,这个词也并非指的妻子,而是一个人长久离家,在外地找的一个女子,用宋朝话语来说,就是养的外室,用后世话语来说,就是养的情人或者小三,既没有法律承认,也没有道德承认,还是妾的意义。清朝的平妻,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更像是男人发明出来讨好小三情人的话语。
一夫一妻制度的中国,男人想与正妻老婆离婚,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非正妻真的有什么违反纲常伦理与法律的大问题,否则离婚也是不可能的。文人或者官员更是如此,抛弃没有问题的糟糠之妻,一经发现,这就是道德有失,官都给你撸了。
一夫一妻制度中,除了老婆,其他女人,那都是财产,比老婆差得十万八千里,压根就不能相提并论。连皇帝都是如此,什么宫斗剧,那都是扯淡,后宫里面,皇后是绝对权威,其他人互相斗可以,跟皇后斗,让你今天死,就活不到明天早上。在宫斗剧里当裁判的往往都是皇帝,其实现实当中,后宫争斗的裁判压根就不是皇帝,而是皇后,皇后才是那个裁判,其他人宫斗,那不是斗给皇帝看的,皇帝压根看不到,只能斗给皇后看。
宫斗,不是皇后的事情,甚至也不是女人的事情。宫斗,其实是男人的事情,斗的是那个皇位。那些皇子们,也不是在宫中斗的,而是在宫外斗的。因为成年的皇子,压根就难以进后宫,进宫去看亲娘,那都要经过批准,不是想进就进的,天黑之前,绝对要出来,留宿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怕死倒是可以试试。
一个嫔妃,对皇后翻白眼、甩脸子、明嘲暗讽?一巴掌甩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什么?你还敢还手?打皇后?怕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礼法,不知道违反礼法的后果,这就跟儿子打了爹是一个性质。不说儿子打爹了,骂爹,给爹翻白眼甩脸子,对爹明嘲暗讽,那都是扯淡。一个嫔妃还什么跟皇后明争暗斗的,皇后什么都不用干,每天扇你十个巴掌,都能把你扇死。
在唐宋以前,宫斗剧中的事情还比较有可能发生,唐宋以后,到明清,想都不用想。宋以前的宫斗,那后果也是很吓人的,“人彘”这种东西,就是惹到皇后的后果。从唐宋开始到明清时期,皇后的地位就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中国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一夫一妻。
妻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说一千道一万,此时吴巧儿的生气与担忧,就在这一点上,就是甘奇对娶妻这件事情没有足够的重视。
甘奇其实之前也没有立马去想把张淑媛赎身买回家,但是这件事却有人帮他做了。
甘奇唯有上前拉了拉吴巧儿,说道:“巧儿姐,我知你担忧何事,娶妻之事,当真不用担忧,我自有计较。”
吴巧儿随着甘奇进入书房之内,一旁的张淑媛,却也主动给吴巧儿倒茶,谨小慎微站在一旁,这种事情,她是有预料的,出身如此,这种情况之下,唯有逆来顺受,甚至没有说话的资格,只愿她的甘郎能心疼一点。
吴巧儿并不喝那杯茶,而是说道:“乖官,如今这般情况,怕早已是人尽皆知了,还能有什么计较?哪家哪户,又会愿意把家中宝贝女儿嫁给你啊!哪家的女儿,又愿意嫁给你?”
吴巧儿颇有点心如死灰的感觉,这种大事,她却没有把好关,连死的脸面都没有了,死了如何去见甘奇那语重心长的老爹?
甘奇看着吴巧儿死如死灰的模样,开口一语:“巧儿姐,自有人愿意嫁给我的。”
“怎么会有人愿意呢?乖官这般身份,难道去娶个目不识丁,不识家教的女子吗?”吴巧儿嘤嘤在哭,连连抹泪。
唉,三妻四妾的时代,男权至上的时代,怎么就这么难?甘奇如此在想,口中也答:“巧儿姐放心,汝南郡王府家的女儿,就愿意嫁给我,就等我请人去提亲了。”
这一语说出,吴巧儿哪里会信,抬头就问:“乖官此言当真?可不是编来哄骗与我的?那王府什么门第?若是头前,那还可信,如今……如今怎么可能啊!那老王爷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到咱们家来?”
吴巧儿连连发问,问得甘奇心中不免多想几分,头前还没注意,再一想,忽然觉得问题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赵小妹把张大家买来,送给了甘奇,这件事情莫不是赵小妹一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让甘奇娶不到老婆?
赵小妹聪明非常,还真有这个可能。
甘奇想到这里,哑然失笑,自己怕真是被一个小姑娘家家给算计了!
这种事情被算计了,甘奇倒也不气恼,只是自顾自笑了出来,还开口说道:“用心良苦啊,果真是个奇女子!莫名其妙就着了道。”
甘奇不气恼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甘奇对那赵小妹印象极好,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怕甘奇此时气得都要拍桌子了。
男人追女人千方百计的,甘奇见多了。如此聪明的追男人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聪明的女人,甘奇喜欢,所以甘奇才笑得出来。没有什么能比娶到一个聪明非常的老婆更让甘奇高兴的事情了。一个聪明好老婆,对于男人来说,就是最大的财富,不论是事业与家庭,那都是巨大的助力。各种事例之中,不知多少能力出众的男人毁在一个蠢老婆的身上。
这大概就是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还笑,你还能笑得出来?”吴巧儿鼓着脸,气呼呼,几欲求死。
甘奇笑意盈盈,起身一抬手:“走,巧儿姐,咱们进城买礼品,请人说亲去,就去说王府家的姑娘。”
“乖官,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你……你不要拉我,我……不走,我死了算了……我要去见姨父……”
“我爹此时可不想见你,我爹临终之时可嘱咐你看着我一辈子,这一辈子还长着,咱们去娶王府家的女儿,定然给娶回来。”甘奇抓着吴巧儿的手,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
“乖官,你可不能真的失心疯了啊,我……我刚才只是气不过才说那些难听话语的,你可不能真傻了……”泼妇吴巧儿,一边被甘奇拉着往外走,一边还真担忧起来,担忧甘奇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非要去王府说亲。
早已躲在门口侧耳偷听的甘霸,见得甘奇出来了,连忙后退几步:“大大大哥,我我……我娘叫我回家吃饭去,我先走了。”
“别走,去套辆车来。”甘奇倒是心情不错。
“大哥,套车?大哥,你不会真要埋了我吧?”委屈的甘霸,委屈巴巴。
“埋什么埋,随我进城。”
“哦,进城啊,那没事,城里埋不了人,我去套车。”甘霸飞奔而去。
车架又飞奔而来,哭哭唧唧的吴巧儿,被甘奇拉上了车。
门口还有张淑媛,微微松了一口气,目送车架远走。
小春喜站在一旁,面色依旧还有惊慌,还听得张淑媛安慰之语:“春喜啊,咱们是那悲苦的人,也是幸运的人,只要甘郎待我好,那就是幸运。”
春喜点头答道:“嗯,先生自是最好的。那位巧儿姐……”
“那位姐姐,也是好人。以后你就明白了,她做的一切,都只为了甘先生好。”张淑媛说道。
春喜看着张淑媛,似懂非懂,说道:“姐姐你最好。”
张淑媛露出一些微笑,慢慢回头,关门,进入书房,为甘奇整理起杂乱的书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衣钵传人
甘奇带着吴巧儿进了城,在城内市集到处逛了一圈,买得大包小包的礼物之后,便直奔胡瑗的住处而去,胡瑗的住处也就在国子监附近。
此时的吴巧儿,才知道甘奇不是在开玩笑。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乖官,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了你把那位樊楼的头牌花魁带回家了,所以我今天才会回老宅来找你。本来是准备回来大哭大闹一番的,说什么也要把那个女子赶出家门去。”
甘奇倒也并不意外,笑道:“但是巧儿姐你还是没有大闹,也没有把那女子赶出去,所以说,巧儿姐心地最是善良,世间少有的良善好女子。”
甘奇小嘴抹了蜜,吴巧儿却摇着头,说道:“唉……近来好似有人故意到处传扬此事一般,你把那女子都带回家好些日子了,原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不知为何,就在昨日,忽然好想所有人的知道了这件事情一般,每个上门来买衣服的夫人小姐们,都与我说这件事情,甚至还有人不买衣服也特地上门来与我说一声,还有人阴阳怪气的,怪我不该托付他们去给你说亲,还说给你说亲,就是害人。乖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吴巧儿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甘奇却只是哈哈大笑,答道:“巧儿姐你也别瞎猜,不过,我还真是被人算计了,如今看啊,我倒是也被人算计得心甘情愿,这不,我还主动往圈套里面钻。”
“什么圈套?”吴巧儿似乎有些惊讶。
甘奇笑着说道:“按理说,婚姻之事,当是男人主动的,如今倒好,变成女方主动了。那就只有顺水推舟了,哈哈……”
吴巧儿更是迷糊起来,还自己皱眉在想。
车架已停,胡瑗的家也就到了,敲开门大包小包就往里搬。
礼物就搬了许久,胡瑗大概在客厅里等不及了,出门来看,见得院内无数的礼品,有些不快,开口说道:“道坚,你这是作甚呢?贿赂老夫不成?”
甘奇咧着嘴:“求您老来了,求您老给我说个妻子,这是媒人礼。走,这就上车,学生送您去。”
胡瑗面色已然转喜,走到甘奇面前:“哈哈……原道是这事啊,汝南郡王家的?也不必这么着急吧?是家中排行老几的姑娘啊?叫个什么名字?你的生辰八字带了没有?”
“生辰八字?”甘奇皱眉一问。
“你这小子,这么心急?生辰八字都没带,让老夫上门去作甚?”胡瑗也是诧异,还有这样糊里糊涂的人?
一旁清点礼品的吴巧儿连忙说道:“老先生,我这就回家去取生辰八字,片刻就回来。”
说完吴巧儿出门就上车,还喊着甘霸去赶车。
“生辰八字都现娶,这般急切?你这小子怕不是想明天就拜堂入洞房了?”胡瑗打趣说道。
“明天若是能拜堂,那就最好了。”甘奇也随之玩笑一语,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明天就能成亲。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胡瑗认真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啊,老王爷怕是时日无多了,老王爷平常了甚是宠爱这个家中最小的女儿,为了这个女儿,十几万贯的钱财也舍得,老脸都可以豁出去。抓紧一些,终归也能看到喜事,若是拖沓了,怕是看不到了。”甘奇如此答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也在替赵小妹着想,想来赵小妹也希望让父亲能看到自己出嫁,那就得一切都快一点。
既然是夫妻,替对方着想就是应该的,两夫妻若是能如此一直替对方着想,那才是一辈子的夫妻之道。这就是甘奇急切的原因。
胡瑗听得这些话语,颇有些吃惊,想得一想,答道:“你这是孝顺啊,那我今天就帮你跑这一趟吧,想老夫今天也六十有五了,比汝南郡王还要大两岁,能活到这般年纪,已然不易。临终之前,能见到家中喜事,再好不过了,能有你这么一个女婿,想来汝南郡王他也是知足的。最好是你中完举之后,立马完婚,这就是最完美的了。”
甘奇此时还在想那个生辰八字的事情,他对于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却也听说了这个东西很重要,开口问道:“先生,那万一要是八字不合怎么办?”
胡瑗被甘奇问得一愣,大手一挥:“什么八字不合?老夫亲自给你说亲,到时候请人来算,便看看哪个敢说八字不合,大不了老夫自己算,老夫也通易经,没有人能比老夫更通周易了,老夫亲自给你们算,一算一个准,一定合。”
甘奇眼巴巴看着胡瑗:“先生,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怎么?你还不信?”说完胡瑗转身回头,往书房快步而去,过得一会就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本书,递给甘奇,然后又道:“这本书,倪天隐还在老夫身边求学的时候,录下的老夫口义,当年范文正公都说次数极佳,为周易经传之大成,如今哪个会算生辰八字的,手中不拿一本?老夫给你算,那还能有错?”
甘奇接过书一看,《周易口义》,再翻开,果然都出自胡瑗讲学的内容,甘奇一脸崇拜看着胡瑗,差点脱口而出“大佬牛逼”。
《周易口义》,那可是传千年的周易巨著,就是胡瑗这个老头讲课的记载,难道说这老头是算命先生的祖师级人物?其实也还是有差别的,易经本身就是四书五经中的经典,四书五经经过各种发散,还有九经,十三经等书籍,乃是儒家必修的内容。胡瑗是学术研究,与算命还是有不同的。
胡瑗已然一脸傲娇往前走了过去:“如何?”
“先生厉害。”甘奇夸了一句,却总觉得这一句没有夸到位,不如大佬牛逼这种词贴切。
胡瑗很是满意点点头,捋着胡须往外走,口中还有话语:“你小子还年轻,还差得远了,得好好努力,将来也当好好钻研一下经史典籍,如此学问方能大成。”
“是是是,先生说得是。”
胡瑗忽然脚步一停,转头,面色很是严正,开口说道:“嗯,不错,老夫还有学生们记述的许多口义书籍,过段时间一并送给你,还有一些手记之类的,也留给你好好保存,老夫家中还有藏书两万多册,到时候老夫若是走了,都传与你。”
胡瑗这是什么意思?要传衣钵的意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 赶着懒驴去上磨
两万多册书,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
明朝皇家编修的《永乐大典》,一共不过收录了一万多册书籍。清朝的四库全书,也不过三万多册书籍。
甘奇的老爹也吹嘘自己家中藏书破万卷,堆得到处都是,但真要认真计算起来,哪里真能有一万本书?这个万卷书籍,更像是一个用来表示书籍很多的虚词。
而胡瑗,那是实打实有两万多册藏书在家。而且甘奇老爹的藏书质量,与胡瑗也不能比,胡瑗甚至有许多上古书籍,珍贵的孤本书籍,甚至还有许多历代名家大儒亲笔注释过的书籍,有些书,甚至一本都能卖上天价。
更是因为如此,老大儒胡瑗的衣钵传人,才如此重要,六十五岁了,遇人无数,胡瑗都没有说过要把家中藏书传与谁人的话语。
可见胡瑗对甘奇是如何看重。
这个事情有些大了,甘奇何曾想过自己不过是胡扯了几句知行合一、儒家本质,胡瑗就要把衣钵都传给他?
胡瑗,何等人物?那是胡子,死后要与孔子孟子放在一起受世人香火的人物,后人都会在他的牌位之后恭恭敬敬称一声“先儒胡子”。这种人到底什么地位?天下之师也,子孙万代之师也。包括皇帝。
甘奇若是成了胡子的衣钵传人,那就等于光环直接就笼罩全身,大儒之名立马附体,出门而去,人人躬身行礼,口称先生。甚至以后在说什么学问的问题,有人争辩,有人辩论,甘奇就是那个一锤定音的裁判,甘奇之言,几乎就与圣人之言差不得多少了。
好处太多太多。
但是问题也太多太多,因为那两万多册书,胡瑗是读透了,甘奇他压根就没看过几本。
这种事情,忽悠得了一时,如何能忽悠一世?想要变成“子”,想要让自己的话语成为权威,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靠忽悠?那就是异想天开。只会落得个名声扫地,成为笑柄。
胡子衣钵,接受得好,那就是时代的精神领袖。接受得不好,那就是万人唾弃,还谈什么做官?
甘奇知道事情轻重,连忙说道:“先生万万不可如此啊,学生何德何能,这两万多册书籍,还有先生的口义与著作手记,学生万万不敢受之。”
“你不是不敢受,你是懒,懒惰而已。懒惰者,岂能有出息?继往圣之绝学,这话也是你说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老夫这一辈子,都只是想继往圣之绝学,却也没有继承到万一,你身为后辈学子,既然立下大志,那就更应该终身勤求索,一刻都不得懈怠。”胡瑗语气有些严肃,表情也不太好看。
事情是真闹大了。
“学生当真受之有愧,学生胸中只有点墨,书也读得不多,哪里敢受得先生如此重托厚望?学生惭愧。”甘奇知道,这事情,他玩不转,来不了,干不下去。若真强行去干,后果就摆在那里。
这不是在剧院里给学生讲管理学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是要给全天下的人去说《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
而且是权威发布,任何学问上的问题,任何儒家的理论,都要集中到这个身份上来。真正的大儒,不是那么好当的。
胡瑗陡然大怒,指着甘奇:“你你你……书读得不多,所以老夫才把一辈子的书都传给你,让你多读,让你多思。你……”
“先生息怒,学生年少,承担不下如此重任。”甘奇只能一个劲的推辞。
但是胡瑗又岂能放过甘奇:“年少则勤学,心虚则深思,人生漫漫,老夫如你这般年纪,还在栖真观求学,十年不出,籍籍无名,老夫四十岁,也不过还在苏州当个讲学教师,你年不满二十,日子还长,只要努力,何愁不能通达大道?”
这是逼着懒驴上磨啊!
两万多册历代经典,不是要看,而是要通晓,要研究透,还得与人解惑。
甘奇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头一根筋铁了心了,怎么办?以往甘奇到处追求政治资本,沽名钓誉,舍生取义之勇,满腹经纶之名,才华绝顶之姿,都沽到手了,弄到手的这一切,也直接导致了甘奇此时的困境。胡瑗为何如此看好甘奇?沽了名钓了誉,还能跑得了?难道找个庙宇道观出家?
有多大能力的人,就要负多大责任,有多大的权利,就要承担多大的义务。这是社会规律中的必然!
怎么办?甘奇在思考。
胡瑗铁着脸,站在门口,不说话。他心中也气愤非常,甘奇在他心中不是那不可教的孺子,甘奇却偏偏要当那个不可雕的朽木。胡瑗岂能不气?
拖一拖吧,拖字诀,在任何不能解决的事情上面,这一招总是最省力的。甘奇开口:“先生身体康泰,此时怎么说起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先生一生治学,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在话下,待得那时候,学生也三四十岁了,想来学问也有长进,再来继承先生衣钵,当是不差的。”
甘奇是真这么想,胡大佬,您一定多活一活,活个**十岁最好。
甘奇这一语,胡瑗听了之后,面色好看许多,开口说道:“活个十几二十年,老夫不敢妄想,但是你我说好,有那一日的时候,老夫衣钵,你当继承下去,发扬开来,不枉圣人教诲。”
“学生一定不敢教先生失望。”甘奇恭敬答道。
奈何甘奇却不知,胡瑗的寿命,其实也快走到尽头了。
“一言为定。”胡瑗认真一语。
甘奇心虚,不敢答那一句“一言为定”,只是点了点头。
胡瑗大喜,大手一挥:“走,给你说亲去。就说你是老夫亲传弟子,衣钵传人。”
甘奇挤了一个笑脸,后悔不已,后悔不该来找胡瑗当这么个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