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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恨不早生三十年

    韩琦要去见狄青,说是去见,其实是派人去召。他韩大相公何许人也?还用得着亲自去见狄青?

    宋朝武人地位低下到什么程度,实难用词语来形容,只能用事例来说明。韩琦有一个陪酒的妓女,名叫白牡丹。这个妓女可以不用理解为卖皮肉的妓女,大概可以理解为歌舞伎,侍女之类。

    在西北的时候,韩琦与狄青一起饮酒,这个白牡丹作陪。白牡丹可能多喝了几杯,竟然敢直接称狄青为“斑儿”。什么意思?就是说狄青脸上有斑,也就是说狄青脸上有刺字。

    这种称呼类似于叫一个秃头的人为“小秃子”,又类似于叫一个脸上有麻子的人为“小麻子”。那个时候的狄青,已然是一路兵马总管,等于省军区司令,麾下百战将士几万。但是韩琦身边的一个妓女就敢直呼狄青为“斑儿”。

    除了宋朝,放在古今中外哪朝哪代,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北宋朝重文轻武到什么程度?后世之人说的不算,此时刚刚接任韩琦枢密使职位的大臣田况,他有一番亲口话语:“状元及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出强寇,凯歌劳旋,献捷太庙,其荣无以加。”

    这段话语的意思就是:哪怕你领兵几十万,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赶走了契丹人,欢天喜地凯旋,到太庙里去给各位先皇报喜献礼,功勋著作了吧?战功赫赫了吧?青史留名了吧?但是,但是就算你有这般功勋著作的荣光,也比不得你在东华门外夺得头名状元及第的那一刻荣耀。

    这种观念,已经畸形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韩琦派了一个小厮去召狄青来见,这小厮倒也觉得这是一趟好差事,为何?因为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韩琦在枢密院之时,但凡要召见哪个军将,对于家中那些小厮来说,都是肥差。只要到得军将家中,免不得受一番打点,好处不少。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当真不假,哪怕给宰相家守门,地位也不比七品官来得低。

    这小厮到得甘家村外,前后问了几遍,终于找到了一处不大的宅子,便上前喊门:“狄青在吗?”

    门口倒也有个小厮,见得来人直呼狄青的名字,面色有些不善,问道:“你是何人?寻我家主人何事?”

    韩家小厮把头一扬:“去跟狄青说,就说韩相公派人来叫他去见。”

    韩相公?守门的小厮闻言连忙拱手作礼,陪着笑脸:“快快里边请,且先吃茶,小人这就去知会我家主人。”

    韩家小厮进门而去,龙行虎步,左右观瞧几番,口中还有话语:“狄青好歹也当过枢密副使,怎么一个宅子如此寒酸?”

    带路的小厮闻言,只得陪着尴尬的笑脸。安排来人在大厅落座,奉上了茶水,然后连忙到后院去请狄青。

    “主人,主人,快快,前厅韩相公派人来请了。”小厮有些激动,激动也是正常,韩琦派人来请了,这代表什么?代表自家主人会不会又要得到朝廷器重了?

    此时甘奇却也在狄青府中,闻言倒是并不如何激动,而是与一旁的甘奇笑了笑,说道:“道坚呐,还是你有本事,此事怕是成了。”

    甘奇点着在笑,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人来得也比他想象的要快上不少。

    此时的甘奇也未多想,跟着狄青就往前厅去。

    一进前厅,便看一个小厮正在座上吃茶,这小厮见得狄青来了,也不起身,而是慢慢放下茶杯,然后开口:“狄青,我家相公叫你去一趟。”

    被一个小厮直呼姓名,狄青面色微沉,心中自是不爽,但是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得微微忍了一忍,大概也是忍多了,也多少忍习惯了一些。开口答了一语:“有劳了。”

    韩家小厮也还是不起身,说完话语,左顾右盼几番,大概也等着狄青孝敬一下他这个七品官。

    狄青倒也懂得,回头示意了一下自家小厮。

    却见甘奇忽然上前两步,竟然直接伸手捏住那小厮的脖颈,往上一提,开口喝骂:“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

    随着骂声,甘奇已然将那小厮扔在了地上,再看甘奇,满脸的气愤,还有满脸的不能理解。

    狄青受多了这些相公们的怠慢,也反抗过,比如狄青后来鞭打过那个妓女白牡丹,反抗的结果却是心腹大将焦用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杀了。狄青也不是没有胆识气魄,他本就是个悲剧,被整个时代造就的悲剧,本该连自己都惶恐病死。他在这一刻能忍上一忍。

    但是甘奇却哪里能忍?一个什么玩意就敢在面前装大尾巴狼?

    忽然发生了这么一幕,完全出乎了狄青的预料,他愣了愣,转头看着甘奇。

    那个跌落在地的韩家小厮,也坐在地上有些发愣,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得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打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指着甘奇,怒道:“直娘贼,你竟敢动手打爷爷,你可知道爷爷是谁?狄青,你还敢让人打我,我看你这差事是不想要了。”

    这一刻,甘奇是真的有些不能理解,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朝堂上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一个宰相家的奴仆也敢在狄青面前如此做派。甘奇一个泼皮无赖出身的人,也理解不了这些。

    便看甘奇满脸大怒,一跃而起,挥拳抬腿,口中怒骂:“狗一般的东西,你是谁的爷爷?”

    刚才甘奇还只是把他提起来扔在地上,这一次,甘奇是气得无以复加,拳脚不断,甘奇这般拳脚,哪里是普通人受得住的,片刻之后,便看那韩家小厮口鼻鲜血淋漓。

    却还听韩家小厮口中有骂:“直娘贼,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还敢打我。”

    这人越是说话,甘奇越是气愤,抬脚一跺,便听得骨头卡啦作响,一条手臂已然被甘奇跺变了形。

    这回那韩家小厮终于不骂人了,疼得呼天喊地,满地打滚。

    狄青连忙上前拉了拉甘奇,口中说道:“道坚,快快罢手。”

    甘奇回头答了一语:“狄大爷,我看这差事,不要也罢,平白让人如此羞辱。那就让他韩大相公自己带兵去打。”

    此时的狄青,感动是感动,却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年满五十的狄青,已经到得知天命的年纪了,昔日里当小官的还好,也见不到什么大文官,自从狄青的官慢慢当大了之后,见得各种相公,也就有了各种屈辱。

    其实狄青自己,在这些相公面前,也是有自卑的,狄青是真正的草根出身,又因为犯罪才当的兵,他自己在面对这些相公们的时候,也自觉矮人一等。这是时代使然,没有办法的事情。

    倒也不是说大宋的文人都对狄青不好,至少有一人对狄青是不错的,那就是范仲淹,范仲淹甚至把狄青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读书,狄青能步步高升,一是战功赫赫,其次也有范仲淹的提携。

    甘奇其实理解不了狄青这种几乎是委曲求全的心态,他心中的狄青,就是一个战功显赫的北宋战神,他与狄青算是忘年交,以甘奇这种性格,又岂能当面看得狄青受辱?

    “唉……道坚,世事艰难,老夫若能如你一般满腹经纶,又何至于斯?若是你能早生三十年,又何至于斯?如是文正公能晚死几年,又何至于斯?”狄青其实也不在意地上那个满地哀嚎的小厮,他更在意此时此刻的甘奇。

    甘奇听得更是气愤,又上前几步,抬腿飞踢而去,口中怒道:“滚,回去与韩琦说,狄将军年老体弱,上不得马匹。”

    边说着,甘奇还在不断殴打,发泄着堵得难受的心绪。

    “好汉罢手,好汉快快停手……好汉饶命!!”打到了这般地步,哪里还有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威势,命还是重要的。

    此时正见狄咏从相扑场而回,进门正见到这一幕,正准备上前来问。

    却听甘奇说道:“你来的正好,把这狗东西扔出去,扔得远远的。”

    狄咏不明所以,上前拎起地上那个满身是血的小厮,就往外面去扔。

    甘奇再回头,正见狄青微微摇头,慢慢落座,长吁短叹:“也罢,也罢,临老了,还得你来帮我捡起尊严,不去便不去吧,当初你劝我辞官,其实我心中多是不舍。却是这赋闲年余,好似也习惯了。从今往后,便也管不得哪个相公了,打仗打仗,出生入死几十年,也不过一个小小斑儿,只愿来日下了黄泉,没有人来怪我。”

    若是真有黄泉,狄青下去了,可能真有人要怪他,比如焦用,怪狄青在那一刻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这一刻的狄青,精气神去了大半,坐了椅子上,好似也有些有气无力,却是又好像通透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甘奇看得心中不是个滋味,只说了一语:“恨不早生三十年。”

    只见狄青竟然泛起了一丝微笑,说道:“也不晚,道坚啊,你一定要好好进学,一定要在东华门外唱了名,一定要往上爬,一定要当个相公!我就算死,也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上去,你若不为相公,我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这一刻,甘奇咬着牙,鼻子里喘出的气息都在作响。

    这一刻,也正见狄咏惊有些惊慌失措跑了回来,跑到甘奇面前,连忙发问:“大哥,你把韩相公派来的人给打了?”

    “打了,怎么?打不得吗?”甘奇问道。

    狄咏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看了看甘奇,看了看狄青,方才说道:“大哥,我只是说……大哥将来……毕竟是要入朝为官的,这个……”

    “打都打了,他韩琦还能把我怎么样?把我抓起来?还是不让我考试?”甘奇如今倒也真不怕这些,考试是礼部的事情,是胡瑗那些弟子的事情,甘奇也没有想过要走什么后门,公平公正即可,要说做官,甘奇更不会去靠韩琦。这大宋朝,换皇帝也只是不远的将来了,甘奇这一刻,完全没有一点的心虚。

    甘奇看了看狄咏,又道:“你往后若是入了军伍,也不必委曲求全,挺起个男儿模样,如此惊慌,像个什么样子?”

    这是甘奇第一次如此语气与狄咏说话,狄咏听得愣了愣,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却见狄青依旧还有微笑,说道:“天生你甘道坚,当真不晚。”

    再看狄青看向狄咏的表情,多了几分欣慰与放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老货当真如此放肆了?

    鼻青脸肿浑身疼痛还抱着断臂的韩家小厮,以最快的速度奔了回去,还未进门就开始哭天喊地。

    几个小厮把他抬到了韩琦面前,还未等韩琦发问,这小厮已然哭喊得死去活来:“相公,相公啊,那狄青完全没有把相公放在眼里啊,他不仅不听相公召唤,还让人把小人打成了这般模样……相公您看,您看看……”

    韩琦看着面前这个小厮的惨状,听着话语,颇有些目瞪口呆,随后便是一语:“胡说八道,狄青岂敢如此?”

    韩琦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又不是现在才认识狄青,狄青在他面前,何曾敢有过半分的逾越?哪一次不是毕恭毕敬?哪一次不是谨小慎微?

    狄青如此对待他韩大相公一二十年了,这叫他如何相信得了?

    “相公,那狄青定然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小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以往他哪里敢如此,今日也不知是为何,定是他老糊涂了,疯了,疯了一般。还有那个动手打小人的,定也是个疯癫汉。相公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哭哭唧唧,可怜兮兮。

    韩琦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那动手打你的是何人?”

    “相公,小人也不认识,但是……定不是狄青的几个儿子,还是个穿儒衫的读书人,对,是个读书人,但是……但是他打起人来,可不斯文,下手毒辣非常,小人还想与之反抗一二,却是全无反抗之力,几乎要了小人的命……相公要为小人做主啊!”

    韩琦抬手轻轻挠了挠额头,站起身来,又问:“当真是狄青指使人打你?”

    “相公,小人到得狄青府上,才在前厅落座片刻,一杯茶水都还没有吃完,狄青出来才说一句话语,那人上来就动手殴打,小人句句属实,千真万确,相公……”

    “啧啧……这狄青莫不是真老糊涂了?”韩琦纳闷一语,在他心中,也唯有如此解释了。

    听得韩琦这般话语,那小厮怕韩琦真以为狄青是老糊涂了,那还怎么做主?又连忙说道:“相公,相公,小人见那狄青老是老了许多,但是应该不曾糊涂……”

    “你这厮,刚才说他糊涂的是你,现在说他没有糊涂的也是你。叫人打了一顿,莫不是把你这厮也打傻了?”韩琦怒道。

    “相公,小人的意思是说那狄青不怕相公您放在眼里了,他如今猖狂起来了……”又是哭哭唧唧。

    韩琦踱步几番,想了一想,自言自语一句:“这老货当真如此放肆了?”

    “相公,他可真是放肆,还有他那儿子,竟然把小人直接扔在街边,不知让多少人看着小人的笑话,小人这脸面不要紧,但是……”这算是煽风点火了,被人如此打了一顿,岂能不把面子找回来?想找回面子,自然得可怜兮兮的煽风点火。

    韩琦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厮,满脸的血,鼻青脸肿,手臂也断了,这个小厮跟了他二十多年,身边使唤得很是顺手,多少也有些感情。终究是心腹之人在狄青家中被打了,领兵出征之事也没了下文,便看韩琦一摆手,说道:“走,带本相去寻狄青。”

    小厮闻言大喜,强忍着伤痛,装着满脸的可怜模样,一边哭,一边还用另外一只手给韩琦作请。

    大相公出门,车架备好,前有开路,后有跟随,左右还有挎刀大汉护卫,威势不凡。

    出内城,出外城,过河道,直往甘家村而去。

    此时甘奇与狄青,正在商议着一些问题,事情到得这一步,终究要想一些问题,想一些对策。

    韩琦来了,从车架而下,一身大红官袍,站在车下端正了一下官帽,面色有些不善。

    早已有小厮上前叫门,把狄家看门的小厮都给吓坏了,战战兢兢把韩琦往家中迎接,也更有人飞奔往内院去禀报。

    “主人,韩……韩…………韩……”奔到狄青面前的小厮,气还来不及喘,话也是结结巴巴。

    甘奇抬手一挥:“韩什么韩,是不是韩琦来了?”

    小厮一脸紧张点着头。

    甘奇又看向狄青,口中说道:“果真是亲自来了。”

    狄青点着头:“躲也躲不过,我自去见了,道坚你在这里等候一下。”

    狄青起身,甘奇也起身,开口叮嘱一句:“一定按照我说的应对。”

    狄青笑了笑:“临老了,还要你来教我如何处事,哈哈……”

    甘奇微微在笑,两人点头一番,狄青往前院而去。

    韩琦落座前厅正中,小厮上来的茶,他也并不拿起来喝,只坐着,连眼神都不四处打量。

    狄青来了,上前一礼:“见过韩相公。”

    韩琦轻轻点了一下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狄青,依旧不言不语。上位者的怒,大概就是这种表达方式,把你晾着,晾得你心中乱想,晾得你大惊失色,晾得你两股战战,再来开口。

    这大概也是一种御下的手段,一来就开口询问指责,反倒落了下乘,也不符合上位者的身份。这般御下的手段,自然是百试百灵。

    韩琦一边晾着狄青,一边还时不时拿不太高兴的眼神打量狄青一眼,打量之后,又有一种懒得去看的模样。

    若是以往,狄青此时必然诚惶诚恐,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必然再次躬身拜下,连连请罪。

    但是今日的狄青,却不是如此反应,而是也站着不动,一言不发,好似在等韩大相公吩咐一般。

    空气好似忽然凝固了一样,韩琦拿捏着姿态,不言不语,狄青却老神在在,只等候着。

    等着等着,不知等了多久,韩琦面色一变,抬头直视狄青,忽然开口问道:“狄青,怎么?本相如今都差遣不动你了?派个人来寻你去见,你不见也罢,本相亲自来见见你就是了,你却还要将人打了一顿。看来你对本相,意见颇深呐,本相亲自来了,你便说说,把你不待见本相的原因都说说,说个痛快。”

    此时见得韩琦先开了口,狄青心中却在佩服起甘奇,便是甘奇连这一点都料到了,便听狄青开口说道:“相公容禀,打人之事,皆因那恶奴无礼,老汉如今虽无官身,倒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孙儿都能上学堂了,岂容得他一个小厮开口闭口直呼姓名?”

    这就是狄青先开口与韩琦先开口的区别,狄青若是先开口请罪之类,那就由不得什么道理了,挨骂挨罚,听之受之。韩琦先开口问罪,狄青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就是心态上的区别。

    狄青与甘奇两人刚才的那些商量,看来还是准备让狄青带兵出战的,这也是狄青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是甘奇要给那些文人士子上的课。这是一举几得的事情,去还是要去,但是要看怎么去。

    “哦?这么说来,你指使人动手殴打他人,倒是还有道理了?”韩琦问了一语,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狄青,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打人自是无理,但是那恶奴不遵长辈,无礼在先,挨这一顿打,也是应该。”狄青不卑不亢。

    韩琦是真有些不习惯起来,站起了身,又把狄青拿来打量了几番,怒道:“狄青,你如今是了不得了?当真是了不得了?官也不当了,脾气也见长了,哼哼……活通透了?上下之别,于你也无用了?一家老小准备回汾州种地隐居了?”

    狄青今日是真不一样了,在他韩大相公面前,还玩起了不卑不亢,昔日他韩大相公能拿捏住你狄青,今日也一样,莫不是真准备一家老小回老家种田了?几个儿子还在宫里当差呢?一家老小的富贵都不要了?

    狄青点着头:“相公,老汉已是行将就木的年纪了,土都埋到脖颈了,这汴梁不是老汉这般浑人待的地方,只待老汉死了,着一众子孙回老家去,相公也曾言过,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老汉这辈子算不得好男儿了,四个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只盼孙儿们将来能好好读书进学,来日能在东华门外唱个名,如此便是死也瞑目了。”

    狄青这算是什么?算是心如死灰?我也不行,我儿子也不行,都回老家种地算了,只希望我孙子以后能争口气。

    等到狄青的孙子争气的时候,那是什么年月了?

    这般一番话语,把韩琦说得是一愣一愣的,韩琦又把狄青拿来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自己拿这个老货还真有点没有办法了,便听韩琦开口:“哼哼……你不是一向自诩忠心耿耿,为国效死不在话下吗?连官家都夸你是忠心之臣,如今朝廷要用你一用,你却百般推辞,原道你以往的那些忠心都是假的?原道官家也被你蒙蔽了?可笑,可笑至极……”

    韩大相公真是好手段,狄青是那真正的军人,为国效死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是他心中真正的信仰,此时信仰被韩琦拿来质疑了。

    狄青果然面色一变,连手都抖动了几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仁宗的几十上百个宰相

    韩琦是真的击中了狄青的软肋。

    好在,好在甘奇头前有过嘱咐,此时的狄青咬了咬牙,开口:“相公,老汉这一辈子,生死场里走了无数遭,能活到今日,是上天眷顾。忠心与否,自有世人去评说。到得如今这把年纪了,兴许今日晚上死,兴许明日早上死。老汉这一辈子,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官家的事情。”

    狄青一番话语,直说得韩琦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惊讶,这还是狄青吗?这还是那个狄青?这老货如今是真了不得了?看破红尘了?参透生死了?

    难道是这老货在大相国寺受了大和尚的指点?准备出家当和尚了?

    “好,极好,那本相就如实向官家禀报了,就说你狄青如今是不一样了,朝廷要出兵南下,官家招你领兵,你狄青却不愿意去了。也罢也罢,你既然如此看破红尘,本相便成全了你,让你带着一家老小回家种田就是。”韩琦气是在气,倒也气笑了,他韩大相公何等人物?还能在这里求他狄青不成?他狄青算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倒也好说,不是要一家老小种地吗?必须成全,就看看他那几个儿子愿不愿意回老家去种地。

    “多谢韩相公。”狄青拱手一礼。

    韩琦大袖一拂,袖口都几乎拂到了狄青的脸上,起步已然出得前厅大门,却听狄青还转身说道:“韩相公慢走。”

    韩琦气呼呼出门,门口还有一个等着做主的小厮,见得韩琦出来,脸上迎了上去。

    韩琦正在气头之上,便是怒斥一语:“你还在这里作甚?有伤治伤去。”

    小厮苦着脸:“相公,小人就等着狄青赔汤药费呢。”

    韩琦抬手往后一指:“你自己找那老货要去?”

    “这……相公……”

    韩琦已然起身往车架而上,开口一语:“入宫去。”

    “相公请坐好。”车架慢慢而走,为大人物赶车也是技术活,起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起步快了,把大人物拉得一个趔趄,吃不了兜着走。起步慢了,大人物若是着急,还以为赶车的动作不利索,也吃不了兜着走。

    车架往皇城行去,韩琦却坐在车架之内,左右在想,却是车架临到宫门口了,韩琦忽然又开口说道:“调头,回府!”

    车外赶车的老汉,也不敢多问,慢慢拉马调头,也搞不懂自家这位大相公是怎么了,宫门都到了,却又不入宫了。

    送走韩琦,狄青站在前厅处,长长出了一口气,此时甘奇慢慢从后而来,开口说道:“狄大爷,不必过多担忧。”

    “唉……只怕害了我那几个孩儿。”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狄大爷,就那东南西北阁门使的官,有什么好做的?每日看门抬轿赶车的,岂是大丈夫所为?只要此番事成了,这般小官,又算得了什么?”甘奇心中大概也真是如此想的,狄青几个儿子当的哪里是官?

    狄青闻言笑道:“读书人的口气就是不一样,当初老夫好求歹求,方才给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弄到的官职,你却看都看入眼。好歹也是一份差事,也有俸禄,这一辈子养活家小不在话下。”

    甘奇却道:“狄咏不是没去当这官吗?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可饿不着,娶个十房八房的妻妾,生他三五十个儿女也饿不着。”

    狄青点着头,看着甘奇,忽然面色又正了正,说道:“韩大相公此番应该是入宫去了,也不知他到官家面前,会如何编排与我。”

    不想甘奇却摇摇头:“狄大爷,那韩琦必然不会入宫?”

    “不入宫?他在我这里受了气,岂还能见得我舒坦?”狄青问道。

    甘奇嘿嘿一笑:“他就是没有想到您老如今这么硬气,他想捞功劳,必然就会在官家面前信誓旦旦打着包票,只以为拿捏您老不过手到擒来。包票他打了,上午信誓旦旦,下午就往官家求援?他韩大相公刚升的官,刚刚开始主持朝堂之事,第一件事就办成这样?他岂能如此不要脸面?”

    狄青闻言想了一想,答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却是此恨在他心中,来日必然会想方设法报之,就算我带兵出战得胜而回,怕也要受他百般刁难,以往他只是打压与我,经得今日这么一朝,他必然要置我于死地方能甘休。”

    狄青对韩琦极其了解,韩琦实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极为沉得住气,做事从来都在台面之下。当初狄青因为妓女白牡丹侮辱一事,第二天忍不住把白牡丹鞭打了一顿。当时韩琦却也不声不响,过得一段时间,狄青麾下大将焦用,就被韩琦寻个由头斩杀了。

    好水川那般一场大败,韩琦却还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种人,实在不能小看,口蜜腹剑,沉稳老辣,今日狄青看起来是出了一口气,其实是埋下了很大的祸患。

    甘奇一脸深沉,答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人人都说您有在军中威望甚高,怀疑您有拥兵自立之心,而今官也主动辞了,身边连一个心腹军将都没有,在这城外隐居了年余,已经让一部分人打消了对您的戒心。此番若是真能出战,那当是他韩琦百般来请的,你还不愿去。这般事情,我当好好宣扬一番。待得此番再得胜而归,看谁还敢说狄大将军有谋逆之心。”

    甘奇当真是有前后打算的,如今甘奇手中,有一个利器,那就是舆论。只要把狄青的人设做好,许多事情就简单了。

    什么人设?不贪恋权势,年老体弱,然后韩大相公三顾茅庐,狄青为国尽忠,拖着病体再次领兵……然后还得弄点故事,比如在哪里指挥作战,年老体弱的狄青跌落马下,差点一命呜呼,回程之时,又是疾病缠身,差点半道病死……

    诸如此类的手段,甘奇满肚子都是。

    这要这种人设立起来,韩琦想动狄青,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以往的狄青,为何最后郁郁而终?就是没有话语权,没有发言权,被一帮文人群起而攻之,狄青是百口莫辩。

    如今甘奇,有的就是话语权与发言权。当初狄青主动辞官,更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妙招。

    狄青听着甘奇在说,心中也在思虑着,然后慢慢说道:“你若在报纸中写了这些东西,怕是也把韩相公得罪大了。”

    甘奇满不在乎:“于公于私,他韩琦,比起您狄大爷,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一心为国,有何惧之?”

    甘奇是真会说话,狄青听得哈哈大笑。

    回到家中的韩琦,脸沉如水,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府中那些伺候的小厮丫鬟,更是没有一人敢上前去触霉头。

    此时韩琦心中所想,自然是如何整治狄青这个老货。罢狄青几个儿子的官,那是小事,手到擒来的小厮,也是狄青那几个儿子,压根就算不得是什么官。

    但是真让狄青如此好过了?带着几个儿子回家种地过日子?怎么可能?

    如何整治狄青呢?

    如何既要保住自己的脸面,还要把狄青好好整治一番?甚至置于死地,这是个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也怪这大宋朝,武人当真没有几个靠得住的,要说打仗,文人也靠不住,韩琦自己也不傻,更知道打仗这种事情,连他自己都靠不住,好水川是一辈子的痛。但是这话在朝堂上都说出去了,这仗也不得不打。若是忽然不打了,这不是又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事情都是他在朝堂上揽下来的,满朝堂没有谁比他揽的快,察言观色去想皇帝的意思,千方百计把事情往身上揽,刚刚当上这个中书门下平章事,就等着这件事情在皇帝面前立功,坐稳位置。

    如今这般局面,实在有些尴尬。当宰相可不那么简单,些许小事就往皇帝那里去诉苦,宰相有这么好当?

    韩琦之所以如此尴尬,也是仁宗一朝还有个奇怪的事情,仁宗一朝,换宰相跟走马灯一样,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宗在位期间,换了二十几个,若是包括参知政事、枢密使等一些副宰相,那怕是有几十上百个。

    这是什么节奏?就是仁宗一共当了四十二年皇帝,平均一年多换一个宰相。参知政事与枢密使这些人,那还不算。

    可能这也是仁宗自己独有的御下之道,朝堂大佬,走马灯一样的换,谁也别想只手遮天,看谁不爽就撸了谁。当然这也是有坏处的,坏处还相当多,朝令夕改,大概就是说的这个意思。纵观整个华夏几千年,仁宗如此的用人之法,也是独一号了。

    这种节奏下,韩琦当了宰相,岂能不谨小慎微?甚至是如履薄冰,就怕今日刚当上这个宰相,过不得三五个月,又给撸下来了。

    今日上午还在朝堂上大包大揽的韩琦,下午就如此尴尬,若是这事处理不好,让仁宗不爽了,怕真就只是过了一下宰相瘾了。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既要有里子,又要有面子,既要把大包大揽的差事办得妥妥当当,又要把狄青给整治了。

    这么为难的事情,却也难不住文武双全的韩大相公。

    韩大相公在书房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一拍脑门站起来,脸就笑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哪里藏了刀?哪里藏了剑?

    新一期的报纸发了出去,内容是朝廷准备再次起用狄青领兵出征,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只奈何狄青而今年老体弱多病,怕是不堪重担。韩琦韩相公亲自上门去请,狄青却还是婉言谢绝了。

    狄青为何多病?文章里,甘奇好一通发挥,哪年哪月,狄青在哪个地方参加了什么战役,受了什么伤,当时草草治疗,落下了什么病根,天气只要稍稍阴凉,狄青是头也痛,脖子也痛,胸口也痛,背也痛,胳膊痛,腿也痛……反正全身没有一处不病痛。

    狄青浑身有伤,病根无数,生不如死,南方之地,天气湿热,瘴气弥漫,去了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通篇没有一点给狄青歌功颂德的词句,却又是何其感人肺腑?处处透漏着狄青为国效死的忠诚。

    写这种文章,是真需要一点技术的。

    连仁宗赵祯看到这般文章,都是掩面叹息,几欲落泪。

    这般的忠臣良将,世间还能有多少?

    读报听报之人,见得这篇文章,皆是扼腕叹息,将军不易啊!还有甘奇文章中最后那一语,更是感人肺腑。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将军见白头。

    狄将军,老了!

    真的老了!老到马都上不去了。

    韩琦也看到了报纸,若不是头两日皇帝赵祯在朝堂上说起报纸,韩琦可不会把报纸当回事,而今韩琦自然不同了,公房之内,这报纸是必须要有的,这不是他把报纸当回事了,而是他把皇帝当回事。

    看着报纸的韩琦,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自然是看不得甘奇文章中明里暗里给狄青歌功颂德的,但是当他看到文章中竟然写他亲自上门去请狄青这件事情,似乎又觉得这里写得还不错。

    不论怎么样,至少把韩琦勤于公事的模样写出来了,也把韩琦礼贤下士的态度写得极好。就这一点,让皇帝赵祯看到了,那倒是不错的。

    但是通篇下来,韩琦读得还是有些不爽,不爽甘奇把狄青拿来这么一通夸,还夸得这么有技术含量。

    看完报纸,韩琦起身,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拖了两日,还是得再去一趟,狄青啊狄青,本也未想过要把你如何了,如今你也怪不得本相了。”

    韩琦自言自语之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挤出了一些笑意,然后出门而去。

    再次去狄青府中,韩琦竟然真就带上了笑脸,还真有点刘备三顾茅庐的意思。

    只是狄青见得韩琦的笑脸,心中不是惊讶,全是防备,韩琦何曾这般给过他笑脸?还是亲自上门来给的笑脸?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都不用猜。要猜的是韩琦到底哪里藏了剑?哪里又藏了?

    这回韩琦客气了,狄青自然也客气了许多。

    两人竟然还寒暄几句,互相作请落座。

    便听韩琦开口:“上一次那小厮之事,是我不明其中具体,回去我就把那厮好好教训了一顿,你狄青狄汉臣,为国效死几十年,其实他一个家奴可以怠慢的?”

    狄青拱手:“谢过韩相公,一个小厮,倒也不必与之过多计较。”

    韩琦捋了捋胡须,展颜笑开,又道:“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了,相识近二十载了,也都知根知底,此番火峒蛮再起,我在官家面前保举你领兵平贼,这是为国为民之想,若是派了旁人领兵,一怕这人阵前不勇,二怕这人谋略不足,三也怕这人对邕州事宜不熟悉。派你狄汉臣去,便是万无一失。此番我亲自来,便是想你能再披甲胄,平定南蛮,救邕州百姓于水火,还朝廷南疆之平静。不知你如何作想?”

    韩琦真是客气了,认识狄青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对狄青这么客气。

    狄青也点头答道:“朝中忠良将帅无数,堪当重任者也有,老汉之所以辞官,便也是知道自己这身体当不得多大的重任,身死是小,若是半途而亡,误事是大。”

    韩琦听到这里,面色已然在沉,他韩大相公如此客客气气,如此礼贤下士,如此不要脸面了。你狄青还端着架子?韩大相公岂能不怒?

    好在,好在狄青立马话锋一转,说道:“但若是朝廷非要老汉再披甲出征,觉得老汉领兵出征最是稳妥,那老汉也当不负朝廷器重,便是死在路上,也不敢不去,反正一身老骨头,死在哪里都是死,死在出征的路上,也算全了忠义。”

    狄青此时这番应对的话语,大概也有戏精甘奇的一番指点。

    这才对嘛!还算识点抬举,还算知道个好歹,韩琦面色一喜,连忙又道:“此番出征,官家之意,便是一切从简,尽量少兴师动众,所以军队调动上,也不会太多,以免徒耗粮草用度。但是我心中深知战阵苦,打仗毕竟是打仗,容不得儿戏,所以思来想去,这京城里能调度的兵马中,也唯有更戍入京的三千多西军最是骁勇,西军里本也有你许多相熟的军将,你用起来也是顺手,便着枢密院一并交付与你带去,再补一些东京的禁军,也随你抽调,人数不可过八千,你看如何?”

    狄青闻言觉得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要说八千人马去剿火峒蛮,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但是韩琦怎么就这么好心了?安排得这么好?西军三千多,这些人大多本就是狄青昔日的老部下,用起来自然是顺手,打起仗来也勇猛,有这三千多人,狄青此去,胜券就握了一半了。还让狄青在东京禁军里随意抽调人马?

    这么好的安排,是为什么?是为了让狄青打赢这场仗,然后凯旋回京,你好我好大家好?

    以狄青对韩琦的了解,韩琦可不是这么为他着想的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剑与刀到底藏在哪里了?

    狄青是真想不明白了。这一刻,狄青多么希望甘奇就在身边,能帮他分析分析。

    “怎么?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一并说出来就是,我自与你解决妥当,只愿你能凯旋。”韩琦又道。

    一切太好了,狄青是真的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唯有点这头说道:“再谢韩相公。”

    韩琦听得狄青这一语,也不多言,站起身来,便道:“三日后,你到枢密院去寻枢密使田况,到时候一切都会安排妥当,兵符印鉴等物都会备好,战机贻误不得,定要尽快出征,我便先走了,去为你安排出征事宜。”

    狄青起身去送,看着韩琦上了车架而走,狄青连忙转头与一旁的小厮说道:“快,速速去请道坚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这事情怎么都不对劲,带着笑而来的韩琦,好似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一般,此时却笑容满面,把一切安排得有这么好,不把甘奇叫来商议一番,叫狄青心中如何也安不下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样的国家,还能好得了?(感谢盟主地球修补匠巨赏!)

    (祝贺书友地球修补匠成为本书第二个盟主,感谢!)

    甘奇来了,听得狄青把刚才韩琦来的情况一番说,然后问道:“道坚,此事定然不是这么简单,他韩琦岂能这般好心?你速速帮我想想,看看此事到底哪里有问题?”

    甘奇是真在想,这么安排,其实真挺好的,真要说问题,甘奇也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想来想去,甘奇还喃喃一语:“怎么会安排得这么好呢?”

    狄青闻言也道:“是啊,怎么如此顺畅?上一次讨伐火峒蛮,还给我安排了两个不中用的副将,一个孙沔,一个余靖,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敌人未见,就吓得仓皇失措。此番却让我用老部下出征,莫不是他韩琦也怕了?怕此战有失?”

    狄青如此想,是有些道理的,但是这个道理还是不能让他自己安心,自然也不能让甘奇安心。

    甘奇起身踱步几番,皱眉苦想,想来想去,忽然一惊,开口说道:“莫不是问题就在老部下身上?”

    狄青闻言连连摇头:“道坚相差了,西军汉子,向来骁勇,如今更戍入京的虽然只有三千多人,却也多是老卒老将,定然不会拖后腿。”

    甘奇摆摆手说道:“狄大爷,这不是拖后腿的问题,就怕太过熟稔,就怕太过骁勇,就怕太过好用。”

    “什么?”狄青惊疑起来。

    甘奇忽然好似相通了一些,连忙又道:“对对对,就是如此,韩琦是后手,所思所谋,不在战事,在战后之事。”

    狄青连忙站起,心中似有所感,连忙又问:“道坚快快说清道明。”

    “以往朝中那些人是如何攻讦狄大爷的?说狄大爷乃是后周之太祖,说狄大爷与军将士卒关系过于紧密,说狄大爷您家中藏有黄袍。”甘奇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又道:“如今派您出战,是不是如当初陈桥太祖带兵一般心腹在旁?麾下士卒多是您的老部下,以往关系想来很是亲密。此事……”

    这是什么意思?把狄青的心腹给狄青带去,兵符大印在手。昔日宋太宗赵匡胤如何当皇帝的?就是带着心腹兵马出征而去,才走到陈桥驿,黄袍加身,转头就入汴梁,逼着后周恭帝退位让贤。

    文彦博当初屡次在仁宗面前,直言把狄青比作后周的赵匡胤,把狄青吓得惶恐不安。

    此番韩琦这么安排,是不是就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狄青已然大惊失色,双手连连在抖:“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韩琦老狗,不得好死。这三千多西军,是万万带不得,万万带不得,一旦带去,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幸亏有你,幸亏有你,否则我必然被这老狗玩弄于股掌之间。”

    甘奇也是气愤不已,却是又强制冷静几番,又道:“狄大爷,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韩琦何等老辣,若只是给了您一点心腹人马,想要构陷于您,却还不够,他必须逼着您犯错,如此才能发难而起,把您置于死地。”

    “那这三千多人,就更是带不得了。”狄青此时只觉得这三千多西军,已然就是烫手的山芋,一定不能接。

    “不带西军,这京城还有哪一部堪用?满汴梁十几万人马,有哪个上过战阵?这些人做些泥瓦木工倒是堪用,守门站岗也还不错,真上战阵,怕是没几个悍勇之辈。若是不带这三千人,此战怕是胜少败多。”甘奇分析着,战争还真不是靠一个狄青就能打赢的,更得靠狄青麾下那些百战的士卒,就算狄青一个人再如何勇武,麾下一群绵羊,又岂能胜利?

    狄青也为难起来,想了想,又道:“那就只能倚仗当地附近州府的各地士卒了,那里的士卒,大多平常里与蛮人多有火并,还是有不少堪用之辈,拢一拢,总能拢个几千勉强堪用的人马。”

    狄青是想尽办法,唯有如此了,自己心腹之人用不得,那就只能用当地的了,好在当地士卒,比起东京几十年不闻战事的禁军来说,还是可堪一用的。虽然不合狄青心意,但至少还有一个替代方案。

    却是甘奇立马又把狄青的替代方案给否决了:“狄大爷,你能想到这里,那韩琦岂能想不到?他又岂能让你调得动各处州府的人马?”

    甘奇一语中的,上一次狄青出征,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附近几百里的州府,都临时受他管辖,想怎么调就怎么调,这一次的狄青,只是邕州安抚使,没有了圣旨下诺大的官职名头,凭什么调别人的兵?没有圣旨,没有枢密院的令,哪个知府知州的衙门会听狄斑儿的调令?

    就算有人想要支援狄青,没有枢密院的令,又岂敢私自调兵出州府境?

    狄青已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口中怒道:“他韩琦,难道不是朝廷宰相吗?当真要看着我兵败山倒?当真要让邕州百姓于战火中受苦受难?难道我兵败了,对他韩琦有何好处不成?他韩琦才刚刚当上相公,就不要脸面了吗?此贼祸国殃民之辈!”

    “所以啊,所以他韩大相公不是给了您老百战精兵了吗?他可不想战事失败,他也要这个相公的脸面。狄大爷您可不是那等卖国之辈,更不愿晚节不保,只要狄大爷您答应出战,这三千西军,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这才是他韩大相公的高明之处。”甘奇说道。

    实在高明,太过高明,杀人诛心。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狄青军汉性子一起,说道:“老子就把这三千心腹军将带去了,他韩琦又能耐我何?我又没有反心,更不会带兵去做战事之外的事情,行得正走得直,他韩琦如何构陷于我?”

    狄青是真的无法了,说出了这置气之语。

    甘奇慢慢说道:“狄大爷,韩大相公之谋划,岂能如此简单?必然有逼你就范的后手,这后手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狄青刚才的话语,当真只是一时的气愤之语,他如何能不知道韩琦还有逼着自己就范的后手?

    此时的狄青,忽然想说一语:大不了老子不去了,谁爱去谁去,这仗老子不打了。

    头前狄青也在韩琦面前说过这种话语,但那都是甘奇教的,是讨价还价的托词,并非狄青真不愿带兵为国效死。

    但是此时,这句话语,狄青就是没有说出口,说得出口,他就不是那个忠君爱国的战神狄青了。

    却见狄青慢慢落座,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先想战事,把火峒蛮平定了,之后的事情,再说吧,再说吧……这世间总有个是非对错,总有个青红皂白,我就不信了,不信陛下如此圣明,就会信了这些狗贼的构陷之语。”

    最后,狄青依旧还是把最后一点东西寄托在了赵祯这个仁德的皇帝身上。兴许也只是自我安慰,因为狄青兴许心中也是明白的,否则此时的狄青,又岂会无奈辞官?

    一旁的甘奇,也叹息一声,他却说出了那句话语:“狄大爷,要不咱们就不去了如何?火峒蛮,老弱妇孺加在一起也不过几万,算不得什么,今日不平,总有一日会平的。”

    却见狄青摆了摆手,答道:“六年前,邕州城破,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城中那些女眷,更是惨得不堪入目。此番,火峒蛮再起,我若不去,惨状再演,于心何安?”

    狄青早已打定主意要去了,甘奇劝了一句,却劝不出口第二句。劝这么一个真正的忠诚的军人放弃信仰,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

    甘奇点了点头,说道:“我再回去思虑一番,定要把韩琦后手防备妥当,定不能让这厮得逞。”

    这是甘奇能支持狄青的唯一方式,那就是帮狄青思前想后,一定要帮狄青防住韩琦构陷的手段。

    此时的甘奇,也有些泄气,是真有些泄气,对这个朝廷失望了,很是失望。

    这样的国家,还能好得了吗?

第二百三十章 这鸡太美,杀之可惜

    真要出征了,狄青去枢密院领兵符印鉴,然后去城外大营点校着人马。

    点校西军人马倒是不难,都是熟悉之人,狄青一去,还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一众军将个个恭敬非常,脸上带着喜悦,能重回狄青麾下效命,一起出征打仗,这是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情,大多也在等着随狄青大胜而回,天子脚下,若是天子亲自封赏,那好处自不用说。

    众人激动惊喜,唯有狄青一人面色沉闷,看着这些昔日跟随在旁的西北悍勇老卒,五味杂陈。

    点校完西军的三千多人马,狄青又往一旁的军营而去,寻一个叫庞敢的游击将军。

    狄青对东京禁军是一点都不熟悉,还有四千多抽调的名额来自东京禁军,甘奇也就给狄青介绍了几人,甘奇能认识的,也就是庞敢庞勇兄弟,以及朱干与刘兆。这四个人与甘奇算得上熟悉,甘奇也一个不落让狄青带上。

    狄青到处点校人马,也频频往枢密院去跑,粮草军械之类,都要枢密院下令各处府库,才能调动得出。

    最后也免不得入宫一趟,见一见那位皇帝陛下赵祯,听赵祯嘱托几语,狄青也得给赵祯几句忠心话语。

    赵祯又频频叮嘱狄青注意身体之类,如此也算得君圣臣贤。

    皇帝赵祯还亲自设宴招待狄青,上一次出征火峒蛮,赵祯也亲自设宴为狄青壮行,这一次也是如此。

    狄青忙着他的事情。

    甘奇也忙着自己的事情,报纸又出一期,上面有出征的具体时间,便是等着愿意一起去的学生们到时候来汇合。

    甘奇也要带上几十号人手在身边,甘霸周侗狄咏等人自不用说,还有刘廷龙、冷甲鱼等人,甚至把草上飞也带上了,草上飞这般的人物,天生就是做斥候的好材料。

    上一次在那北邙山杀人,他们也都不曾缺席。这一回再出去,便是熟门熟路了,甘奇甚至还一人给了一些安家费,这一次是去打仗,不比头前。

    赵宗汉得到了这个消息,便是飞奔回家,准备与汝南郡王赵允让说一说,也道个别。主要也是要征得赵允让的同意,赵允让若是不同意,赵宗汉想走也是个麻烦事。

    却是刚刚到得赵允让的房中,赵宗汉就看到了赵小妹也在这里,而赵允让脸上似乎有些不快。

    赵宗汉进去拜见。

    赵允让抬头看着他,语气颇为不善:“有何事啊?”

    赵宗汉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妹,见得小妹脸上似有泪花一般,心中打着鼓,却还是说道:“父王,孩儿此番准备随狄将军南下,特来此行。”

    赵允让闻言先是愕然片刻,随后又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胳膊腿,拿得起一柄刀吗?狄青去打仗,你跟着去作甚?去送死?”

    赵宗汉连忙解释道:“父王,孩儿只是去长长见识,并不上阵,到得邕州,也只会在城中不出去,父王放心就是。”

    赵允让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兄妹俩,又问:“可是甘奇?是甘奇叫你去邕州的?”

    赵宗汉先生点点头,却又连忙摇着头:“父王,是孩儿自愿随他去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一辈子留在这东京城内?孩儿如今长大了,总该四处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此方为好男儿。”

    赵允让叹着气,抬手指着兄妹俩,口中说道:“你们啊,你们啊,没有一个省心的。一个要为父卖着老脸花上一二十万贯去买个青楼花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要上阵去打仗。你们是怕为父活得太久了,死不了。”

    赵宗汉闻言惊讶起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他已然明白了赵小妹为何在这里,却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妹,竟然要做这种事情。

    赵宗汉连忙说道:“父王,小妹是不懂事,尽做一些傻事,道坚不过在青楼里与那女子对饮了几杯,小妹就要去把人家买回来,世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父王自不必管她。孩儿此番去邕州,那是去见世面的,为国尽忠,乃是大丈夫所为。”

    赵宗汉这是把妹妹卖了,踩着妹妹往上爬。

    赵小妹闻言大急,连忙又道:“父王可千万别听兄长瞎说,我只是觉得那张大家诗词文章,吹拉弹唱无一不通,一见如故,想她在青楼里实在可怜,所以想让她到咱们府上来陪着女儿,女儿在府上实在孤苦,如此也能有个伴,父王若是苦闷了,我们两个人一起为父王弹琴唱曲的,也能解父王一些苦闷。”

    赵允让闻言,双眼睁得大大,左右来回看这兄妹俩。无言以对,最后只问出一句话:“甘奇就这么的好?啊?好成这样了?一个要跟着去打仗,一个为了他不惜一二十万贯的钱财,连老父的脸也不当回事了?甘奇就这么好?”

    赵宗汉连忙说道:“父王,父王,孩儿可不是去打仗,孩儿只是顺道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小妹她是猪油蒙了心,要多多管教一下。”

    赵允让这个气啊,指着赵宗汉就骂:“我看你也是猪油蒙了心,死了才好,死在那蛮人的刀下,你就知足了。”

    中国的父亲,区别不大,多是这一类。

    “父王,死不了,当真死不了,没有什么危险,您还不了解我吗?有危险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去,躲都来不及呢,我就是跟着去看看,一旦有危险,谁能有我跑得快?见了这番世面,往后才能有出息,父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赵宗汉一脸的讨好,头也不断往前去凑。

    却听那赵小妹已经哭出来了,口中说道:“兄长瞎说,父王,不是这么回事,兄长冤枉人家,父王也冤枉人家,嘤嘤嘤……”

    “唉……”老王爷赵允让头都大了。

    “父王,孩儿此番,特来辞别,不知家中有没有上好的甲胄?给孩儿来一套,孩儿拜谢父王。”赵宗汉大礼拜下。

    “滚,滚远点。”赵允让骂道,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赵宗汉哪里是能上阵杀敌的人?还要去邕州?莫不是真要去送死?赵允让岂能答应。

    赵宗汉却就是不滚,站在一旁,想着怎么说服自己的父王。

    却是赵小妹一边嘤嘤嘤,一边说道:“父王,父王,您就帮女儿这一回吧。”

    赵允让又是一口长叹,站起身来,摸了摸赵小妹的头,说道:“宗兰,你在家中最小,谁都疼着你、护着你,为父也最疼你,你真是为难为父了,若是年轻时候也就罢了,但是为父如今六十有三,还端着脸面到处去求人,只为买一个青楼花魁,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后笑话……”

    “对对对,小妹当真不懂事,如此为难父王,父王六十有三了,岂能还端着脸面去做这般的事情?小妹,你也该懂事了,你看我,我就知道要上进,要为国效力,为父分忧,也为官家分忧。”赵宗汉义正言辞。

    “滚,一边站着去,闭嘴。”赵允让呵骂一声。

    赵宗汉连忙往一边站了站。

    却见赵允让又摸了摸赵小妹的头,说道:“罢了,罢了,为父如今,时日无多了,那甘奇,还真是个良人。一二十万贯的钱,死了也带不到棺材里去,为父去买,去给你买就是。你去吧,别哭了,好好一个姑娘,哭花了脸像什么样子?回去等着就是了。”

    赵小妹闻言大喜,果真不哭了,抱着赵允让的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口中说道:“谢过父王,谢过父王,女儿这就不哭了,这就回去等着。谢过父王。”

    小姑娘屁颠屁颠就跑了出去。

    一旁的赵允让目瞪口呆,急忙一语:“父王,爹,亲爹,我不会是你捡来的吧?”

    “滚,滚蛋,还打仗,你出门杀只鸡给我看看,你若能把鸡杀死,我便让你去了。”赵宗汉抬手在赶。

    赵宗汉迈步就走,出门便是大喊:“鸡呢,把府上的鸡都给我找来,我今日不屠他千八百只鸡,还就被人看扁了,好教你们也知道,我也是铁骨铮铮一条好男儿。”

    一边喊着,赵宗汉一边往厨房里冲,提着一柄切菜刀就跑了出来,口中依旧大喊:“鸡呢?鸡在哪里?”

    “世子,鸡给您找来了。”一个小厮笑意盈盈而来,算是心思活络,讨好自家主人。

    赵宗汉看着面前的大公鸡,提着刀,转头往赵允让房间的方向大喊:“父王,孩儿可就要杀鸡了!!”

    “世子,请!”小厮一手抓着两个鸡翅膀,一手捏着鸡头,把鸡脖子都撸出来了,只等赵宗汉一刀下去,命断当场。

    也还听得大公鸡咯咯在叫,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父王,我可就要动手了啊!”赵宗汉又是大喊。

    “世子,砍这里,一刀下去,定然毙命!”

    赵宗汉把手一抬,就要杀人……杀鸡。

    只见他左边瞄了瞄,右边瞄了瞄,又问:“砍这里吗?”

    “对对对,就这里,脖颈之上,一刀就死。”

    赵宗汉左边走了走,右边走了走,舔着嘴唇,吞着口水,手势做了好几趟,却就是没有砍下去,口中轻声一语:“这鸡太美,杀了可惜,去换一只丑点的来。”

    “啊?哦……好……好的,世子稍后。”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逃跑的甘奇

    家中的甘奇,也正在头疼,因为吴巧儿正在哭。

    小乖官好好的非要跑到战场上去,吴巧儿岂能不哭?

    抱着甘奇的大腿不松开,哭得死去活来。

    怎么劝也劝不住,怎么也不松开手,只是一个劲的哭,鼻涕眼泪蹭得甘奇衣服上到处都是。

    要说吴巧儿与甘奇之间的感情,实在太过深厚。小时候,甘奇算是富家少爷,而寄养到甘奇家的表姐吴巧儿,其实算是一个丫鬟一般。伺候着甘奇的衣食住行,也带着甘奇玩耍,还看着甘奇读书。

    后来慢慢大了一些,十一二岁的年纪,吴巧儿早早成熟起来,甘奇的老爹也是信任,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让吴巧儿操持起来,吴巧儿反倒成了大管家一般,连去收田租都让小姑娘带人去,那个时候的吴巧儿也就慢慢学着泼辣了起来,而半大小子甘奇却开始不听话了,吴巧儿不仅是姐姐,也成了老妈,追着赶着管教。

    但是半大小子要说叛逆起来了,又岂是吴巧儿管教得住的?那时候的甘奇,烦了的时候甚至会对吴巧儿恶语相向。吴巧儿永远都是任劳任怨,两人就这么慢慢长大,如今的甘奇也终于算是浪子回头了,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是甘奇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拿着剑去打仗。

    吴巧儿能有什么办法?那就只有哭了,抱着甘奇的大腿不松,哭他个昏天暗地。

    此时的甘奇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苦口婆心安慰,但是再怎么劝,吴巧儿还是哭着不依,还能有什么办法?那就只能任由她哭。

    这仗还是要去打的,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就在于男人在这种时刻能狠得下心。

    最后甘奇实在没有办法了,唯有开口说道:“巧儿姐,我不去打仗了。”

    吴巧儿哭声止了止,抬头问道:“乖官可是当真?”

    “当真,当真呢,我不去打仗了。”甘奇一本正经说道。

    吴巧儿慢慢坐起,用甘奇的裤子擦了擦脸,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我就知道乖官最是听话了…………”

    才说得这么一句,却见吴巧儿立马面色一变,跳脚大骂:“乖官呐,杀千刀的乖官……你竟然骗我,你这个没良心的……”

    只见那甘奇,在吴巧儿松开手的那一刻,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就奔出去了,吴巧儿在后面跟着骂,跟到了门口,左右一看,人毛都没有了。

    从家里逃出来的甘奇,松了一口大气,站在大街上,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里去。

    想了一想,甘奇往开封府衙走了一趟,此去邕州,至少三四个月,自然得跟包拯辞个行。

    包拯一番语重心长的嘱咐之后,甘奇拜别而去。

    随后甘奇又去一趟樊楼吧,也该与张大家辞个行了。

    只是到得樊楼,并没有见到张淑媛,只听人说张淑媛又被汝南郡王府的赵小妹请去了。

    赵小妹自然是高兴了,有了好消息第一时间就把张淑媛又请了去,只是不知道张淑媛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心中到底如何作想?是否也是一番五味杂陈。

    从樊楼出来,甘奇又在街上晃荡了一番,苏家兄弟回四川去了,去寻赵宗汉?但是这汝南郡王府,此时去好像有点不合适。

    想来想去,甘奇又往太学而去,跟胡瑗辞个别也是应该是的,也还得求胡瑗一些事情,否则这些太学生想随甘奇去邕州也不可能。

    甘奇一到太学,立马鸡飞狗跳起来。

    孔子祥看着甘奇进得胡瑗的公房,回到学堂上就哭爹喊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道坚兄来了,道坚兄来了……”

    一个个惊愕的脸,一个个苦涩的面容。

    冯子鱼开口一语:“我就不信了,都考了这么多回了,总该有个尽头不是?我看这一次不会考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道坚兄与胡先生一番谈论,岂能不考试?”孔子祥像是有了信仰一样坚信这一点。

    冯子鱼摆着手:“总有个尽头,哪里有这么多东西拿来考的?”

    众人听得冯子鱼的话语,好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明,立马有人开口说道:“对对对,子鱼兄此言有理,总有个尽头不是?”

    “对对对,总有个尽头。”

    然后胡瑗就走了进来,面色带笑。

    众人见得胡瑗来得这么快,皆是喜出望外,为何?因为这就证明了甘奇并没有与胡瑗谈论什么。没有坐而论道,那就没得考了。

    胡瑗慢慢开口:“我大宋开国至今,细细算来,已有九十八年光景,却是第一次有书生要上站阵的事情。起初听来,老夫也觉得此事不妥,但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此事并无什么不妥,想圣人在世的那个年代,读书报国,经天纬地,如何也离不开兵事。如今我大宋外敌环伺,读书人去看看战阵,也是好的。君子六艺,有御有射,古之君子能同御射,便是勇武。今人效仿之,也是应该。老夫便不说那些灭尔等志气的话语了,愿去者,尽管去吧。落下的课业,回来再补就是了。”

    君子六艺,乃是周礼所言,礼、乐、射、御、书、数,也就是两周时期对君子的要求,春秋战国的读书君子,六艺是基本要求。御就是驾车的技术,在那个时代,驾车可是战争技能,车乃是战争利器,与现在骑术是一回事。

    六艺中的每一项,还有具体要求,比如射,还有详细要求,射为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白矢是要求力道,参连是要能瞬间连发,剡注是要求瞄准的时间极短,井仪是要求四箭连发皆要正中目标。

    可见那个时代的读书君子,要求何其高。

    胡瑗这一番话,其实算是勉强同意了太学中的学子随甘奇去邕州的事情,胡瑗若是不同意,这些人想走也走不了。

    甘奇拱手在谢:“多谢先生。”

    胡瑗只是摆摆手:“不用与老夫客气了,此去几月,今日便考一题吧,以‘君子六艺’为题,作文一篇。”

    说完胡瑗转头而去。

    此时,所有人看向甘奇的目光,带着一种仇恨之感。

    甘奇感受到了一股一股的仇恨,连忙拱手一礼:“诸位同窗,我还有事,告辞告辞!”

    说完话语,甘奇又从太学逃了出来,又在街上游荡起来,游着游着,走到了家门口,却又转头而去,趁着时间还稍早,赶紧出城去,还是回村里住比较安稳。

    村中的宅子里,报纸在不断印刷,新的一期报纸,大肆宣扬着出征之事,也是想要突出那些出征军汉为国效死的品格,更是为了从侧面提高这些军汉在社会上的地位。

    若是到时候能有一个人山人海相送的场面,想来那些军汉们内心之中也能感受到一种荣誉感。只是不知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在大宋的汴梁城里。

    军民鱼水情,后世之人听起来好像觉得本就该如此,却是在这大宋朝,又是何其难的一件事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妹妹要送什么给我?

    城外军营校场之上,旌旗招展,八千士卒排排站好,有些站得笔直挺拔,比如三千多西军的汉子,有些却站得歪歪扭扭,显然这些来自东京禁军。

    这也是甘奇第一次亲眼见到北宋的军队,也让甘奇略有一些失望,他本以为该是那刀枪利、寒光闪、铁甲一丛丛、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但是面前这个景象,显然离这些形容相去甚远,铁甲一丛丛,没有。真正的铁甲,即便是西军里,也不足三分之一的人配备,东京禁军就更少了,更多的是皮甲,或者皮甲与铁甲混合在一起的皮铁甲。

    许多东京士卒的兵刃,都有锈迹,大概是不知道多久没有使用了,保养也就懈怠了,临时磨一下,也还是有锈迹其上。

    八千士卒之中,有六七百号骑兵,座下马匹也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些人的坐骑看起来就高大许多,有些人的坐骑就像是街边拉车的骡子,又瘦又小。

    甘奇自己还骑了一匹马,也算不得好马,算是劣马,却在那骑兵群里,这匹马还算不得是最差的。

    狄青站在将台之上,念了一篇什么讣告文,然后还有焚香祭天的小典礼,方才下令开拔。

    大军开拔了,一列一列往营门而出,大军之后便是辎重车辆。

    最后才是甘奇带着人出门,甘奇身边,五六十个铁甲汉子,气势也是不凡,也还备了一些车架。最后竟然还有二三百号读书人,这些读书人竟然都有车坐,尽管车的档次不一,但是这二三百人倒是不用自己走路了。

    这支部队行军的形象,也让甘奇微微有些失望,部队后面的车架不少,驴子拉的,骡子拉的,瘦马拉的,各式各样,怎么都感觉缺了一点雄壮之感。

    头前的狄青与众多士卒并不显得如何兴奋,甚至许多东京的士卒还哭丧个脸,显然是不愿意去打仗的,但是又没有办法,军令来了,不想去也得去。

    反倒是最后面的二三百读书人,一个个激动非常,才刚走出去不远,就已经有人开始引吭高歌了。

    各种诗词,频频作出,不是凯旋,就是马踏敌蛮,好像仗还没有打,就已经高唱凯歌胜利了一样。

    甘奇并不显得如何兴奋,反而一直在冥思苦想,想着许多事情。

    甘奇也时不时转头到处去看,路边还真有不少来送行的人,有东京军将士卒的家眷,哭哭啼啼一路相送,有那些文人士子的家眷或者同窗朋友,也是送得泪沾两襟。

    甘奇大概是想在人群中找一个人,并不是找吴巧儿,因为他又骗了吴巧儿,吴巧儿此时大概还不知道甘奇已然出发了,待她知道的时候,甘奇只怕已经走了很远。

    甘奇是在找赵宗汉,赵宗汉与他说好了要一起去的,却还不见人来。

    寻着寻着,甘奇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赵宗汉应该是不会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甘奇听得有人一声兴奋的大喊:“道坚,道坚,我来了……”

    甘奇回头一看,人群中一个铁甲汉子,蹒跚而来,模样着实可笑,看得甘奇立马笑了出来,开口说道:“哈哈……献甫,你这是干嘛呢?”

    赵宗汉走到头前,还左右呼喊:“快,快帮我一把,把我弄到车上去。”

    车架就在甘奇身边,一身铁甲的赵宗汉却上不去。

    甘奇亲自下马,从屁股上帮了赵宗汉一把,赵宗汉才算上到车架之上,然后气喘吁吁几番,才与甘奇说话:“道坚,可累死我了,我这祖传的甲胄,实在太重了些,路都走不动了。”

    “脱了吧,几十斤挂在身上,实在受罪。”甘奇翻身上马,却也被赵宗汉逗得前仰后合,刚才赵宗汉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企鹅,不过这大宋朝见过企鹅的人,应该只有甘奇一人了。

    车架里的其他人也是哈哈大笑,左右帮忙,帮着赵宗汉解开连接甲胄的牛皮绳。

    赵宗汉开口说道:“道坚啊,你可是不知道,我差点就来不了。我家父王非要我杀鸡,说我能把鸡杀死,才让我与你一起去邕州。”

    “哦?看来你是把鸡杀了?”甘奇笑问。

    赵宗汉头一抬,只得非常:“那可不,我是一咬牙,一跺脚,眼一闭,刀一挥,你道如何?”

    “如何?”

    “那只鸡的脖颈,应声而断,热血喷涌而出,场面血腥非常,好不骇人,把我家那小厮都吓得两腿瑟瑟发抖,直夸我勇武非常,差点拜服在地。”赵宗汉说得有些激动,不过也没有说假,那小厮是真的吓得瑟瑟发抖,赵宗汉闭着眼睛砍,鸡的脖子能有多长?脖子两边就是那小厮的手,这还能不吓得瑟瑟发抖?也是赵宗汉刀法好,但凡刀法差了一点,断的就不是鸡脖子了,而是那小厮的手了。

    甘奇听得大笑不止,开口说道:“不错不错,今日敢杀鸡,明日就敢杀人,端端是条好汉。”

    “杀人?”赵宗汉下意识摇着头,然后镇定几番,又点了点头:“对,今日敢杀鸡,明日我就敢杀人,上阵杀敌什么的……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甘奇在笑,心中却在想,是不是真让赵宗汉亲手杀个人看看?

    还来不及多想,甘奇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目光,目光直盯着甘奇在看,甘奇却连忙转头说道:“献甫,送你的人来了。”

    赵宗汉转头一看,摇头说道:“小妹可不是来送我的,他是来送你的。”

    甘奇其实有预感,只见穿着一身儒衫的赵小妹走到路边,就站在甘奇马旁,两眼水汪汪看着甘奇。

    甘奇打着马想就这么走过去,却还是把马勒住了。

    赵小妹已然开口:“甘先生,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嗯,定会平安归来。”甘奇答着话语。

    又听赵小妹说:“甘先生定要凯旋而归,我有一样先生喜欢的东西,到时候送给先生作为庆贺。”

    “啊?”甘奇看了看赵小妹,又回头看了看赵宗汉,赵宗汉做了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

    “多谢赵小公子。”甘奇答着谢。

    “嗯,甘先生一定保重。”赵小妹眼神之中皆是不舍与担忧。

    甘奇点着头,微微夹了一下马腹,座下劣马正在啃着路边的野草,不情不愿往前走着。

    甘奇就这么走过去了,赵小妹依旧还站在那里。

    “小妹,回去吧,哥哥此去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定当凯旋而回。”赵宗汉的车架也路过了。

    赵小妹却还站在路边远远看着。

    许久之后,甘奇转头问道:“献甫,你妹妹要送什么东西给我?”

    赵宗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当着不知道?”甘奇又问。

    “我……当真是不知道……吧。反正我是不知道,我答应了小妹,不能说。”赵宗汉答道。

    甘奇笑了笑,也不多问。

    朝阳正起,掩映而来的雾气一直远方,林木郁郁葱葱,遮盖出官道的阴凉,汗水却还是慢慢浸湿的衣衫。

    若是来一阵风起,就有了片刻的舒爽。

    长路漫漫……

    引吭高歌变成了埋怨,出征凯旋的诗词,成了一声声焦躁的烦闷。

    甘奇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转头笑意盈盈,似乎在这一刻有那么一点点的成就感。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此时有何不敢?

    荆湖南北路,大概位置就是湖北湖南地区,汴梁而下,也就是河南往南就入湖北,湖北往下往南,郴州一线就是广东了,此时的郴州还只是郴县,此时的广东广西,大致是广南东西路。

    邕州也就是南宁,更在最南方,离交趾已然不远,交趾大概就是越南。

    邕州是南方边境的中心城市,从汉朝伏波将军马援开始,这里就纳入了大汉版图,马援更是在邕州城北五十里处建起了大名鼎鼎的昆仑关。到得如今大宋朝,邕州治下,羁縻州有四十四个,大多都在邕州西南方,山高林密之处。而火峒蛮就属于广源州下面的一支。

    从邕州往正西,可以进入云南境内,那里还有一个国家,称之为大理,独占一地,大理倒是老实,这个方向一直以来倒是不存在边患问题。甘奇对大理的了解不多,仅限于知道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很厉害。

    这个关口在上一次狄青讨伐侬智高的时候,就是关键之处,侬智高打破了邕州城,占据了昆仑关天险,然后就自立一国,登基了。狄青带领大军急行军一日一夜,突袭昆仑关,一战而破,就敲响了侬智高的丧钟。

    南方天热,沿路水系密布,纵横交错,大军行路时不时就要过大江小河,速度比甘奇预想的要慢了许多,三个月时间,才走到邕州境内。

    好在侬宗旦比不得之前侬智高势大,到得而今,邕州城依旧稳固,邕州没有被打破,昆仑关自然就不需要在攻打了,依旧还在朝廷手中。

    到得邕州城,狄青自去见知州肖注。

    八千士卒,皆是疲惫不堪,那些读书人,就更不谈了,一个个面黄肌瘦,哪里还有昔日在汴梁城里的潇洒风流气度。

    连甘奇都是一脸疲惫,走三个月的路到广西南宁,这是甘奇几辈子都难以想象的事情。以往甘奇只是理论,今日甘奇才真正知道要维持一个这么大的帝国,是何等的不易。

    好在邕州总算的到了,有酒有肉了,还有人能弹琴唱曲,虽然乐器与用乐器的人远远比不得汴梁城的那些花魁人物,但也算是安慰。

    赵宗汉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赵宗汉了,什么丝绸华服,什么发髻打理,什么修面理胡,早已都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的赵宗汉,一脸的胡茬子,发髻凌乱,穿着农家人才穿的短打衣袖,拿着一个大蒲扇,撩起肚皮,就是一通的扇。

    甘奇却在看地图,军中的地图,还是狄青上一次到邕州的时候用的。

    火峒蛮的地盘在邕州西南方向,是最边境的地区,几乎就是交趾了,距离邕州至少有四百里路。沿途还有顺安、茗盈、思同等几个羁縻州,此时这些羁縻州,早已被火峒蛮肆虐了几番,火峒蛮人早已出现在了邕州城外。

    甘奇是第一次随军上阵,真要说打仗,他可以侃得头头是道,但是归根结底,可能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人,此时的甘奇,也想把理论与现实结合一下,所以看地图看得格外认真。

    要说邕州,实在是个好地方,这里的稻田,一年至少能熟两季,甚至少数地方一年能种三季稻。一块田,一年能收获主食两到三次,这是此时的北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邕州这个地方也有局限性,那就是山林有多,平原不足,所以水田也就不多,乃至于山里的人们,千百年慢慢开垦,把一座一座的山硬生生开垦成了稻田,这就是梯田了。

    在这种地方打仗,连条大路的都没有,其实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纵然是有几十万大军纵横,到得这种地方,往山林里一钻,也是白瞎。

    甘奇在军营大帐里慢慢思考着,狄青也从知州衙门回来了。

    两人对坐,狄青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蛮人,当真见机得紧,听得我来了,竟然就往山林里退走了。”

    甘奇闻言笑道:“狄大爷,这还不是您老威名大吗?上一次把侬智高剿灭了,这些火峒蛮便是怕了你了。”

    狄青却不听甘奇的夸奖,而是皱眉又道:“唉……这就是麻烦事了,上一次那侬智高占了邕州城,占了昆仑关,立了国,登了基,叛军也就在这里,只等我来攻打,此番却是麻烦了,大军若是入山林去追剿,必然不会奏效。若是如此僵持久拖下去,八千人马在此人吃马嚼,耗费甚巨,久而久之,士卒思归,那就军心大乱了。”

    甘奇听到这里,自然也明白了,说道:“那就引蛇出洞,把他们引出来就是。”

    战争对于狄青来说,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听得甘奇之言,狄青颇为欣慰点了点头:“道坚一语中的,引蛇出洞是必然之策,但是如何引蛇出洞,却是要好好谋划一下。”

    甘奇闻言沉默片刻,皱眉沉思,狄青也在沉思。

    不得片刻,甘奇笑道:“狄大爷,我有一计。”

    狄青闻言也道:“我倒是也有一计,道坚你先说说,看看你与我想的是否一样。”

    甘奇点头答道:“退兵而走之计,火峒人知道您来了,所以往山林躲去了,您若是走了,他们不就出来了吗?”

    狄青哈哈大笑起来:“道坚,今日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此计与我不谋而合,但是其中细节,你可有多想?计策只是基础,细节才是成败。”

    狄青似乎是在有意教甘奇战争谋略之道,有些道理,是纸上谈兵之人不能体会到的,比如狄青所言“计策只是基础,细节才是成败”,孙子兵法早已出了一千多年,连契丹人党项人都读得到,甚至连火峒侬氏族里,也不缺能读汉字的。

    但是计策百般,真正在战场上成功的施行的计策,又能有多少?细节才是成败,就是这个道理。

    甘奇知道狄青是真在倾囊相授的意思,连忙认真想了几番,甚至起身左右踱步,仔细思虑一番,方才答道:“火峒之兵,只在三五千人,早已不是六年前那般势大,却又多是敢战能战之辈。但是火峒人与我军比起来,有一个巨大的差距,那就是军械简陋。我军中铁甲之卒有一千多人,敢战能战皆是西军。所以上阵之人必然只能是西军三千多人。另外四千多人马,可当引蛇出洞之用,派他们调头往回退兵。如此火峒人以为狄大爷您走了,十有**就会再次出现在邕州城外。”

    狄青点着头,又问:“那我是走呢?还是不走呢?”

    “啊?”甘奇有些愕然,想了想,又道:“狄大爷自然不能走,您若走了,这战事还有谁能指挥?”

    狄青笑了笑,说道:“道坚,你还是小看了火峒人,邕州虽然多是汉人,但是蛮人更多,邕州城内眼线众多,即便不说这邕州城,便是退军的路上,也多是山路,山林之间必然到处都是火峒人之眼线,若是大军退走之时不见我在,火峒人岂能轻易而出?”

    “这里还能有那么多人认识您老?”甘奇问道。

    狄青点点头:“六年前,俘虏的叛军就有五百多人,还有被判决胁迫的各族之人,有七千多人,这些人有许多都见过我,却是这些人大多都被放了回去。你说有多少人认识我这张脸?”

    这就麻烦了,这是个大麻烦。引蛇出洞的诱饵,本来该是大军,如今却成了狄青。若是狄青都走了,这邕州的战役还怎么打?

    甘奇陷入了沉思。

    狄青想得片刻,忽然直盯着甘奇看去,开口问得一语:“道坚,你敢不敢代我指挥,打一场大胜仗?旁人我还信不过,你敢不敢?”

    “什么?我?狄大爷,我如何会指挥打仗,我真不会,我哪里打过仗?”甘奇连连摆手,打仗可不是开玩笑,不是吹牛逼就行的,可不是霸气外露,一拍脑门就能干的。甘奇上辈子连红警星际魔兽都算不上个青铜玩家,忽然要他指挥打仗,这叫甘奇哪里能有信心?这跟街边砍人可不是一回事。

    狄青站起身来,却道:“我十六岁入军伍,如你这般年纪,已经参与大小二十五战,身上中箭都中了八次,攻陷金汤城,夺取宥州,屠杀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部族,尽灭之,焚烧西夏粮食数万石,俘虏党项士卒五千七百人。筑桥子谷城,筑招安、丰林、新砦、大郎等城堡无数。安远一战,更是身受重伤,那时西夏大军又来,我挺身飞速赶往,麾下士卒因此也争先恐后,奋力拼搏,披头散发、带铜面具,飞马出入敌军中,来去纵横,西夏军均望风披靡,无人敢挡。从普通一骑兵,四年官居一州兵马指挥使。你此时又有何不敢?”

    狄青这一刻,话语坚定,语气带着一种气势,一战一战,狄青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狄青,甘奇还是第一次见,仿佛觉得此事狄青好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光芒一般。

    甘奇抬头看着狄青,好似有一种热血沸腾而起,这就是大宋战神的感染力与魅力。这个老汉,当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狄青手把手教你带兵打仗

    以往的甘奇,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是有一种优越感的,因为他懂得多,见识广。但是在这一刻,甘奇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甘奇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沙场纵横的准备,这个国家真要崛起,战争是永远不可能避开的事情。

    但是真要指挥一场战役吗?甘奇是心虚的,这种事情不是玩笑,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一旦有失。害死军将士卒不说,狄青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还要害得这邕州城无数的百姓。

    人可是自信,但是不能盲目自信,盲目自信就成了自大。

    甘奇想了许久,才答:“狄大爷,若问胆气,我自是敢的。但是我心中担忧太多。”

    狄青闻言大笑着拍了拍甘奇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敢,这世间起还有你甘道坚不敢的事情?至于担忧其他,并不妨事,开战还早,且让我来手把手教你。”

    狄青手把手教你带兵打仗?

    甘奇嘿嘿在笑,口中连连答道:“好,这般好,多谢狄大爷。”

    开战当真还早,为何还早?因为那引蛇出洞的计策,不是现在就可以施行的,总要有上一段时间,让狄青有个不耐烦而退兵的过程,如果现在大军刚到,却又退兵,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狄青已然开口:“所谓细节,便是要把所有的戏码都做足了,明日,明日就派大军出城去搜查火峒人,漫山遍野去搜,搜不到之后,失望而归,明日再去搜,后日再去搜。这就是细节的第一步。”

    甘奇点着头,这还真是门道。

    门道还不止于此,狄青带着甘奇出大帐而去,从大营的布置开始说起:“道坚,你看啊,大营栅栏一定要用长木,越长越好,埋入土中也要深,如此方才坚实。栅栏之内,二三十步内最好不扎营帐,如此可防备敌军攻营时,扔进来的引火之物。但是如何防备火箭引火呢?那就要在营中备下储水之所,掘地也可,有水缸更好。一可灭火,二可引用。

    各类兵种,在扎营之时也当有安排,弓弩兵扎在最外,可以第一时间反击敌人,长枪步卒其次,骑兵一定是最里面的,包括马匹也要在最里面,如此在最危急之时,骑兵还有反击之力。辎重不可在外,以防火烧连营。营内排水,更要有清晰的沟渠走向,南方常常大雨滂沱,这一点极其重要……”

    狄青说着,甘奇点头记着,甚至回头入营帐内拿笔来记。打仗真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到处都是门道。

    狄青带着甘奇在营中到处走,一边走一边说,一边教导甘奇,也在一边检查营中的各项差事。

    大营转完一圈,狄青说得口干舌燥,却还在说:“道坚,你说我为何要把大军驻扎在城外?而不是入城内去?”

    甘奇想了想答道:“如此驻扎,便可让敌人一眼就看到大军在不在。”

    “对,说得很对,你实在聪慧非常。”狄青很是满意,脸上带着笑容又问甘奇:“那退兵之时,又如何把留下来的人马藏起来不让敌人发现呢?”

    这个问题,真有点难,大军到此,其实就是客军作战,山林里的火峒人才是主场。在敌人有主场优势的时候,如何把兵马藏起来,这是个大问题。

    山林里不妥,因为敌人比你更熟悉这里的山林,露馅的可能性极大。藏在城内也不那么妥当,因为城内必然有敌人的眼线耳目。

    那该怎么藏?

    甘奇沉默了许久,狄青见得甘奇在沉思,也笑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甘奇忽然笑了笑,说道:“狄大爷,我想到了。”

    “什么?你想到了?快快说来听听。”狄青极为惊喜。

    “其实不用藏人,只需要藏甲胄兵刃军械即可。”

    “哦?细细说来。”

    “火峒人不是怕朝廷兵马,而是怕您。您老带着大军撤退了,再从北边宾州调三千本地士卒来支援一下邕州,有何不可?火峒人又岂会怕宾州来的人?”甘奇笑道。

    “好,道坚,你当真出乎了我的预料,当真是妙计,妙不可言。我大宋是要出一个真正文武双全之大才了!”狄青满意非常,甚至是惊喜。甘奇虽然没有把具体的计策都说清楚,但是狄青已然懂得。

    所谓藏甲胄兵刃军械,意思就是八千人全部撤走,再回来三千人,回来的人得像是宾州本地军队,那就得穿得像,那就不能甲胄鲜明,刀枪在手,弓弩齐全了,甚至都不能走得太严整。最好是稀稀拉拉的队伍,破衣烂衫的穿着,长短不一的兵刃,弓弩更不能让人看到。

    进城之后,直接上城头,把邕州士卒全部赶下城墙,不与外人接触。邕州城内,哪里都不能隔绝军汉与百姓的接触,唯有城墙之上,百姓是上不去的,即便看到了城墙上有人,也只当是宾州来的援军。

    甘奇见得狄青如此满意,嘿嘿在笑,莫名起了一些自信,对指挥一场战役的事情少了几分担忧。

    狄青带着甘奇直接走出了大营,来到邕州城外,邕州城比起那些大城池而言,算不得大,但是邕州城也不是小城池,里面住着十来万人。

    两人到得城内,慢慢上得城墙,这座城多战事,城墙也不低矮,城垛也很是完备。两人从城墙之上俯瞰城外,狄青开口:“咱们接下来论一论临战到底如何指挥之事。”

    甘奇拿出纸笔,只等狄青开口去说。

    甘奇自己也时不时问一问,更是不断发表自己的意见。临战指挥,也有许多门道,两人互相交流着,慢慢就把临战的问题都计划了下来。

    傍晚时分,两人才下了城墙走在回营的路上。

    狄青还有依旧在夸甘奇:“道坚,你当真是个战阵的天才,想当年我初上战阵,什么也不懂,哪里能如你这般举一反三,还有这么多不凡的见地。此番幸好是带了你来,否则这引蛇出洞的计策,还当真不知如何施行妥当。”

    “都是您老教得好。”甘奇此语出自真心,不是谁第一次上阵都有这么好的待遇的,能有狄青这样的人手把手教着如何打仗。

    夜晚,狄青早早入睡,而甘奇却在自己的帐内,一遍一遍复习着自己与狄青在城墙之上说的那些话语。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竖子与匹夫,不得好死

    城内的那些勾栏里,以往何曾接待过这么多真正的读书人?而今却都被读书人占满了,二百多号读书人,宴席喝酒,身边坐满了本地的姑娘,大地方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出手非常阔绰。

    也主要是邕州这里的消费水平实在是低,二三百钱,就能寻到一个十分不错姑娘陪酒弹琴。

    这些士子们许多人本并不相熟,如今一个个团结非常,兴许是因为共患难的原因,还有人倡议众人一同写一个诗词集子,集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叫作《南国鏖战集》,从这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意思,集子里的这些诗词作者们,都是为国舍过命的。

    诗词内容上,一改各种凯旋的辞藻,而是成了各种苦各种累,但是我不怕,为国捐躯不在话下。

    很是正能量。

    而甘奇,却在邕州城外到处走,甚至时不时还随大军入山林里走一走。

    火峒蛮,是搜不到的,即便远远看到几个,翻山越岭去追,追着追着也就看不见了。

    然后大军失望而归,一天又一天,皆是如此。

    邕州知州肖注,早已急得夜不能寐,只要出去搜索火峒人的队伍回来了,肖注就会第一个赶到军营里,希望能有一个好消息。便是也知道朝廷大军不会在此久留,这回解决不来火峒人的问题,后患无穷。

    狄青也是一脸担忧在大帐之内,气愤不已:“这些蛮人,当真是老鼠变的。”

    肖注急切来问:“狄将军,这当如何是好啊?这当如何是好?”

    庞敢这几天来也是憋闷不已,每日上山去找火峒人,翻山越岭的,连个人毛都没有找到,火气正大,上前便道:“狄将军,末将请战远征,既然火峒人不出来,大不了咱们带兵直扑他们的老巢,不就是四百里山路?末将愿为先锋。”

    狄青摇头答道:“山高路远林密,地形不熟,敌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还能从容应对,远征必中埋伏,实不可取。”

    狄青之语岂能没有道理?这里可不比北地边疆,北方的树林,都与南方不同。北方的树林虽然也不缺茂密,但是与南方比起来,那就不能比了。南方热带雨林的树木,又高又大,枝叶又多,从高到低,一层一层,甚至都容不得人有路来走。相比南方热带雨林,北方的山林,那就稀松许多了,甚至到得冬天,还能看到光秃秃一片的场景。

    肖注着急又道:“狄将军,定要想办法,定要想个办法啊。”

    肖注在这里面对火峒人,实在是疲于应付了,打也打不过,剿也剿不灭,在城池之内,几乎是坐看火峒人到处肆虐。

    狄青摇摇头说道:“明日继续搜山,加大搜索的地域。”

    肖注低头叹气,好似也就只有这种办法了。

    肖注垂头丧气往城内回去。

    庞敢却还有话语:“狄将军,难道咱们就到这里白来一趟吗?”

    狄青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甘奇,开口说道:“庞将军不必着急,道坚早已有妙计,你只管听令去做,明日继续搜山,也不必与旁人去说任何事情。”

    庞敢是此时狄青麾下职位最高的军将了,几乎就是狄青的副将。

    庞敢看了看一旁甘奇老神在在的模样,立马不那么着急了,只是嘿嘿一笑:“末将省得,末将省得了。有甘先生出谋划策,定是妥当的,定是妥当的。”

    也不知庞敢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奉承之语,兴许两者都有,谁叫甘奇如今名声这么大,来日十有**官职不小。

    甘奇也对庞敢微笑致意,庞敢拱手出得大帐。

    甘奇才开口笑道:“也是对不住肖知州了,此时还得瞒着他,且让他着急上火,让所有人都见到他着急上火才好。”

    狄青也是苦笑道:“对他不住,对他不住啊,他倒是个称职的知州。”

    肖注自然是着急上火的,一路往衙门而回,烦躁不安,对谁都是一副没好气的态度。

    又过几日,再如何搜山也搜不到火峒人。

    狄青唯有带着甘奇到得衙门之内,见得肖注,狄青开口:“肖知州,此来是辞行,这火峒人隐于山林不出,大军在此徒耗钱粮,军将士卒也思乡心切,实在无法,唯有先班师回朝了。”

    肖注闻言大急,连忙上前拉住狄青的手臂,开口说道:“狄将军,你岂可如此行事?大军到此还不过十多日,岂能就退兵而回?朝廷让你来是为了剿灭火峒贼人的,你一战未打,一矢未发,岂能退兵而走?”

    “肖知州,你也知道,朝廷如今军费紧张,大军到此,辎重补充已然捉襟见肘,上一次剿侬智高,那是何等快速?而今这火峒人藏在山林里面,叫老夫有何办法?”狄青答道。

    甘奇也上前一语:“肖知州放心,狄将军早已上书请令,派人快马加鞭去了东京,待得大军走了,宾州那边会派些人马过来帮忙驻防,可保邕州无忧。”

    肖注更是把狄青的衣服拉得紧紧:“宾州人马有什么用?宾州又能有几个人马?火峒不除,邕州治下四十四个羁縻州,哪里还有安宁之日?此时贼势还小,若是任其肆虐,这侬宗旦必然又是一个侬智高。大军不能走,坚决不能走,一定要剿灭了火峒人才能走。”

    狄青忽然大袖一挥,把肖注的手甩到一边,脚步已然往外:“肖知州,你不要这般胡搅蛮缠,难道你衙门里养得活八千军汉吗?把你府库都打开,看看能吃几天?”

    狄青一边说着,一边往衙门外而去。

    甘奇忍着笑,还不断示意狄青赶快走。

    当走到衙门外的时候,狄青方才停住了脚步,或者说是被知州肖注给追了上来。

    肖注已然破口大骂:“狄青,人人都说你是那百战良将,而今你却枉顾我邕州百姓安危,竟然要退兵而走,你回了东京,如何向官家交代?”

    狄青更是大怒:“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在城内征粮,各家各户,都打开米缸任我去取?”

    甘奇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肖知州,你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即便大军在这里停留三年五年,又有何用?火峒蛮不出,我等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已然是衙门口外,来往行人都往这么聚来。

    狄青却更加气愤起来,说道:“肖注,你身为邕州知州,治下出了贼人,本该是你之过错,而今我劳师远征,是来帮你的。贼人躲起来了,你还怪起了我。是何道理?”

    肖注气得是七窍生烟,指着狄青破口大骂:“狄青,你……你你……你枉为臣子,你敢退兵,我定要上书朝廷,弹劾与你,你不顾百姓安危,只管自己舒坦,不想迎难而上,反而避祸而走,你……你不得好死!”

    狄青看了一眼甘奇,见得甘奇点了点头,便是大骂一语:“竖子无度,身居知州高位,几个小贼灭之不得,却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罢了,你只管弹劾。”

    狄青说完一语,转头而走。

    “匹夫,匹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渎职之辈,匹夫!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肖注跳脚大骂。

    人群早已聚得众多,狄青负气而走,甘奇在前为狄青开路,低着头左右扒拉着人群。

    肖注依旧在骂,甚至连街边的百姓也跟着肖注在骂。

    狄青带着甘奇飞快出城,到得打仗,狄青满脸大笑问甘奇:“道坚,如何?老夫演技如何?”

    甘奇竖起大拇指:“狄大爷您老的演技,比我那戏班子里的人强多了。”

    一老一少,相视大笑。

    随后狄青下令收拾营寨,准备退军。

    便看无数军将匆匆奔来,一个个不明所以,却又着急非常,怎么说退兵就退兵了呢?这仗还没有打,功劳还没有捞到,就这么白白跑了一趟?

第二百三十六章 饭桶的用处?

    刚才在知州衙门口,狄青与肖注一通对骂。进得军营了,狄青的态度倒是和缓了许多,任凭这些军将如何问如何说,狄青都是老神在在,反正就是要退兵而走。

    军令之下,众人也是无可奈何。

    庞敢庞勇兄弟两人甚至私下里来找甘奇,想要甘奇去劝一劝狄青,三个月的路途,受尽哭,白跑一趟,谁能甘心?

    甘奇也是个老神在在,只道:“狄将军退兵,也是无奈之举,火峒人躲在山林之内,即便大军在此一年两年,也是不得寸功的。”

    庞敢叹着气说道:“甘先生,那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把火峒人引出来?”

    “庞将军能想得到办法吗?”甘奇问了一语。

    庞敢答道:“在下也并非没有想过,带兵搜山的时候,就想来想去,办法许多,却是细想下来,都觉得不妥。”

    甘奇笑道:“庞将军听令就是,安排好麾下人马拔营之事即可。”

    庞敢看着甘奇的表情,忽然心中有一个猜想,难道真如狄青头前所言?甘奇心中早有完备的计策?

    庞敢又抬头看了看甘奇,却见甘奇上前拍了一下庞敢的肩膀,说道:“庞将军,只管去忙碌就是。”

    庞敢好似陡然明白了过来,也不多问,只是与甘奇拱手一礼:“一切都拜托甘先生了。”

    甘奇不置可否。

    庞敢带着弟弟而走,果真一心一意去安排士卒拔营退兵之事。

    只是营内士卒,已然开始怨声载道。

    不久,又来一批人找上了甘奇,自然就是那些随行而来的士子们。

    这《南国鏖战集》才写了几首?打仗都还没有看到,这就要走了?真成了旅游不成?旅游也不来邕州啊。

    甘奇是好一番应对,只说无奈,如何如何无奈。

    士子学生们许多都是垂头丧气,去收拾着东西。还真别说,能随甘奇走三个月的路到邕州来的,还真有不少志向远大之辈,此时就退兵,在这些人心中,当真失望非常,这《南国鏖战集》,还不是说假,还真有人想看看什么是尸山血海,感受一下鏖战之苦。

    每个时代,不论什么样的社会,总会有这么一批人,这些人就是时代与民族的脊梁。

    待得众人走了,赵宗汉藏不住内心里的一些欣喜,与甘奇说道:“好,这般好,回家挺好,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

    赵宗汉也有失望,但是明显欣喜比失望要多。

    甘奇看着此时露出一点点高兴与欣喜的赵宗汉,腹中黑了起来,似乎要想办法治一治赵宗汉,想来想去,办法是有了,口中一语:“献甫,最近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一刻不离。”

    “好,好,这有何难?我跟着你就是了。”赵宗汉不疑有他。

    甘奇倒也不是看不起赵宗汉,人多是如此,即便战阵上的士卒,初次上阵的时候,吓得尿裤子的是大多数,但也不妨碍这些尿裤子的士卒来日成为一个百战精兵。甘奇心中说是要治一治赵宗汉,其实是想影响一下赵宗汉。甘奇是更想看到一个顶天立定的赵宗汉。

    第二日大早,大军往北撤退,一个个垂头丧气。狄青故意穿着一身铁甲,却并不戴头盔,打马走在最前头,还不断转头在附近的山林里到处打量,大概是想让山林里藏着的人好好看清楚他这张带兵撤退的脸。

    邕州知州肖注,站在北城城头之上,看着越走越远的大军,跳脚大骂不止,城外围观的百姓,一边回头看城头上跳脚大骂的肖注,一边也跟着骂骂咧咧。

    连狄青祖宗十八代就骂了个遍。好在狄青不是邕州人,否则此刻只怕连祖坟都要被掘了。

    山林里自然还有不少穿着蓝黑色麻布衣服的汉子们正在喜出望外,挎着竹筒,竹筒里插着弯刀,正在山林里奔跑起来,如履平地。

    狄青退兵了,这么好的消息,岂能不快点传回去?

    狄青是真退兵了,一日就过了昆仑关,当真是狄青,百分之百是狄青,高头大马上坐着,老是老了点,但是千真万确是狄青。

    士卒也一个不少,八千多人,甚至有人蹲在林子里慢慢数着,八千人并不十分多,一百两百,三百五百,一千两千,八千人,全走了。

    过了昆仑关,第二天继续往南走,一直往宾州去了,到宾州还不停步,依旧往北在走。

    狄青是真的走了。

    肖注在城头是破口大骂,整个邕州城,没有一个不在骂狄青的。昔日里救过邕州城大多数人性命的狄青,此时已然成了一个臭狗屎,连臭狗屎都不如。

    山林里的火峒人,又开始慢慢出现了。

    最早不过三五个,远远往邕州城眺望。

    然后时不时出现十几个,二三十个。

    肖注听得下人来禀报,边往城头上,边骂着狄青十八辈祖宗,又是一脸紧张地安排城防之事,各处城门大门紧闭,城中的军汉,衙差,都往城头而上。

    忽然有人跑到肖注面前禀报:“肖知州,快快往北去看看,北边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看起来应该是宾州来的援军。”

    肖注皱着眉往北城而去,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方那一队人马,稀稀拉拉,长短不一,穿着本地的蓝黑色麻布衣服,一个个死气沉沉模样。

    肖注看着这般的场景,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一旁的军汉还开解一语:“知州,有援军总比没有援军好,看起来也有三千来人,实在不少。”

    肖注没好气说道:“连狄青都不愿在此久留,你还指望这些宾州人两三百里而来,帮我等守这邕州?若是真到危急时刻,这些宾州人必然跑得比谁都快。六年前侬智高破邕州的时候,都监张立带着宾州援军跑得比谁都快。这些宾州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一旁的军汉也是叹着气,说道:“知州,待得他们入城了,总有点用处不是。”

    “饭桶的用处?”肖注气道。

    军汉悻悻,眺望几番,又道:“知州且看,他们还带了不少车架呢,想来是自己带了粮草。”

    肖注闻言看了看,表情好了一点:“这还差不多,我邕州可没有那么多余粮养着他们。”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心惶惶

    宾州来的援军越来越近,已然就到城下了。

    今日的邕州城,与狄青在的时候很不一样,四门紧闭,城头上皆是军汉,狄青带着大军一走,邕州城就成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肖注站在城头之上,面色并不好,只因为六年前侬智高攻打邕州城的时候,宾州的援军表现得实在太差。

    所以宾州援军再来,也并不能让肖注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是一脸的不待见。

    只是当宾州援军慢慢走近之后,肖注才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因为城头之下,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的。

    只有一个人高高举起一封书信对着城头在不断摇晃。

    肖注一招手,开口吩咐:“把吊篮放下去,把那书信拉上来。”

    左右的士卒把一个竹篮子用绳索慢慢放下城墙,一封书信从城墙下拉了上来。

    肖知州亲启。

    肖注打开书信,读得片刻,陡然间惊讶不已,眼神不断往城下去看,果然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面庞,连忙又看了看书信,再往城下去看。

    反复几番之后,肖注的手都抖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又连忙强制忍了回去,然后把书信一叠,往怀中塞去,大喊一声:“开门,让这些宾州来的人全部上城头来。”

    听得吩咐,自然有人去开城门。却是一旁的军将问道:“肖知州,让这些宾州人上城头来吗?城头可是重地,让他们都上来,怕是……有些不妥。”

    肖注眉宇一挑,说道:“他们不是援军吗?既然是援军,那就该来守城,咱们都下去,让他们守城。”

    “啊?咱们都下去?把城池给他们守?”

    “嗯,让他们守,就让他们住在城头之上,城内可找不到多少地方给他们住。若是不愿守城呐,就让他们打道回府。”肖注一脸的不爽。

    这军将好似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是自家知州的逐客之法,便也点了点头,去照办就是。

    城门打开了,一队一队的宾州兵往城内而入,随即往城头而上。

    城头上的邕州兵都往城头而下,起初倒还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不得片刻,也都知道了自家知州是要赶这些宾州人走,所以才如此安排。真要说住人,城墙上还真不是住人的地方,这便是有意为难了。

    待得这些宾州兵都上了城头,众人还在城下谈论起来。

    “这些宾州人连个好坏都不知,还真在城头上搭起了营帐,哈哈……”

    “谁说不是呢?靠他们打仗,还不如靠咱们自己呢。”

    “咱们肖知州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万事还得靠自己啊,连狄青都靠不住了,这朝廷也就靠不住了,这些宾州人更是靠不住。”

    “他娘的,说得也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城头下的邕州兵们聊着。

    城头上的城门楼子里,宾州人甘奇走了进去,一个一个的箱子也往楼里抬。

    不得片刻,知州肖注也一脸怒气走进了城楼,却是进得城楼之后,肖注立马就成了一个激动不已的表情,上前就道:“狄将军瞒得我好苦,瞒得我好苦啊!!”

    甘奇笑着答道:“狄将军拖在下带了话,让肖知州一定原谅则个。”

    肖注笑着摆手说道:“我岂能那般不明事理?狄将军当真乃良将,如此计策,当真是天衣无缝,天衣无缝啊,此战若胜,我一定上书朝廷为他请功,请头功。”

    “那在下就代狄将军多谢肖知州了。”甘奇拱着手,心中只觉得肖注这个知州还真是很不错,很称职,有点父母官的意思。

    “诶,你叫……你叫……甘道坚?对对对,甘奇甘道坚,狄将军可以说过这场战事该如何打啊?可有安排妥当?”肖注似乎对甘奇印象不是那么深,脸是见过几次,狄青也介绍过,但是这名字却记得并不牢。

    “狄将军早已把一切安排妥当,知州放心就是。”甘奇说道。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既然狄将军说临战一切都听你安排,想来是极为信任的,那我也就不多言了。还问有何需要帮忙的没有,我还吩咐人一并去办了。”头前的肖注对狄青失望至极,此时的肖注却又对狄青信任有加,不为其他,就为狄青安排的这一场退兵计策,当真是天衣无缝了,连肖注自己都给骗到了。

    连自己人都骗得到,何况敌人?

    这等战阵谋略的本事,不负盛名,狄青还是那个狄青,百战不殆的狄青。这一场仗,在此时的肖注看来,好似胜利在望了一般。

    “还真有许多事情需要知州帮衬,一是城墙的管控,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还请知州多多派人守卫,不让百姓靠近城墙。二是粮草问题,还请知州多多照顾。三是引诱敌人的事情,久拖不妥,倒也要一点小计策。”甘奇说道。

    “前两件事倒是简单,不知这诱敌之事该如何去办,还请明示。”肖注往甘奇身边走了走,还把耳朵往前伸了伸,准备听甘奇话语。

    甘奇附耳去说:“为了尽快开战,必然要示敌以弱,如此才能让火峒人的军队早日出现在城池之外。”

    “嗯,有理。那该如何示敌以弱呢?”肖注轻声问道。

    “逃官,逃兵。”甘奇直白一语。

    肖注醍醐灌顶一般,开口说道:“好计,好计!如此这般,那侬宗旦必然以为邕州城内人心惶惶,只待他来攻打了。这般当真是诱敌的好办法。”

    甘奇笑着,肖注一边说话,一边连连击掌。这般计策,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肖注转身而走,回到府衙之内,见得几个府衙官员之后,密谋一番。

    甘奇带着赵宗汉在城头上走着,也听着赵宗汉吐槽的话语:“道坚,唉……你为何非要我跟你一起来,我都走到宾州了,你就不能放过我?”

    甘奇笑道:“你看那些士子学生们,不都跟来了吗?你一个人不来,也说不过去啊。”

    要开战了,这些二三百号士子一个不少,都被甘奇又从宾州带回到了邕州的城头。一场大战就要在城下开打,甘奇要给他们上的一场生动教育课,就在眼前。

    只是甘奇心中,这堂课,也许对赵宗汉来说,要更加生动一点。

    傍晚,邕州城内忽然躁动起来,到处都是衙差士卒飞奔来去,还有人开口大喊:“推官高祥临阵脱逃了,知州有令,速速擒拿推官高祥家眷!”

    “马步都头黄得功也跑了,速速去拿他家眷下狱!”

    这邕州城,是真要人心惶惶了。

    满城鸡飞狗跳,唯有城头之上一片寂静。

    甘奇在城头上听得是笑意盈盈。口中还喃喃说道:“这肖知州办事利落得紧。”

第二百三十八章 道坚,你可小心呐,小心!

    朝阳初起,蒸起热带雨林里面的雾气,一群一群五彩斑斓的鸟从林间飞起,带着各种各样的叫声,显出了一些惊慌失措。

    雾气在光线之中,还会泛起几缕色彩,那应该是彩虹。

    只是此时并没有人去注意那彩虹有多美,从一群一群飞起来的鸟就能得知,林子里定然有许多人在穿行,是那些穿行的人惊起了这些热带的鸟。

    邕州知州肖注早已立在城头,站在甘奇身边,指着南方喊道:“来了,来了,道坚,定是火峒人来了。”

    肖注有些激动,他憧憬着,一直在憧憬着这一幕。他早已对狄青安排得如此细致的计策深信不疑,邕州城内早已人心惶惶,是真正的人心惶惶了,这种人心惶惶是有意为之,却也骗过了满城的人。

    好在肖注很有手腕,暂时稳住了局面。

    他也知道火峒人该来了,该来了!

    火峒人真来了,四五百匹南方矮马,青黑或者蓝黑的衣裳,一柄柄挎在竹筒中间的直头黑铁刀。还有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弓。

    林子边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没有什么紧密的阵型。

    一千,两千,三千,四千。

    还有……五千……

    甘奇大致估摸着在数,越数越是紧张,第一次指挥一场战争,甘奇本以为自己不至于如此紧张,但甘奇失算了,因为甘奇都能感觉到自己手掌心的汗水都在顺着手指往下滴。

    肖注转头来问:“道坚,开城门迎战吗?”

    甘奇摇着头:“不必应战,且让他们往前来。”

    肖注只以为这一切都早已是狄青安排好的,也不多言。

    五千火峒人,稍稍比之前预估的要多出了不少,火峒人几乎全族壮丁尽出,看来是势在必得。

    侬宗旦,甘奇并不认识,但是当火峒人越来越近之后,也由不得甘奇不认识了。

    一匹稍高一些马,马头上还有各种装饰,马上的人头上也带着羽毛装饰。

    所有人以这个人为中心簇拥着,显然他就是侬宗旦,一个壮硕非常,皮肤黝黑,只穿了一件皮坎肩的汉子,汉子脸上有些许并不十分明显的刺青图案,手臂上也有刺青花纹,目光凶狠,直往城头上看来。

    南城外两百多步,火峒人止住了步伐。

    肖注又问:“道坚,开城出战吗?”

    甘奇摇摇头。

    所有的宾州士卒,此时皆躲在城垛之内,并不露头,倒也不必再说这些人是宾州援军了,这些人就是从东京来的西军汉子。这些西军汉子们,早已穿戴整齐,披坚执锐。

    唯有庞敢庞勇兄弟二人,以及狄咏周侗等七八个人一身铁甲站在甘奇身边,脸上有止不住的喜悦。

    此时的邕州城头,看起来好似没有任何防备一般。唯有南面城墙,甘奇身边,零星有几个军汉。

    沉默了片刻,侬宗旦带着一队手持木盾的火峒人亲自打马而出,慢慢悠悠,一直走到城头之下几十步外,方才停步。

    甘奇回头问了一语:“狄咏,可有把握射杀那厮?”

    狄咏往外看了看,摇头说道:“他有防备,身边木盾几十,怕是不成。”

    甘奇点着头,依旧等着。

    侬宗旦一口汉话,很是流畅,开口大喊:“肖注,何必再作无畏的抵抗?开城吧,我封你做宰相。”

    肖注立马回击一语:“侬宗旦,你若投降了,本官保你一个节度使的差事。”

    节度使这个名称,在唐朝,那是了不得的封疆大吏,军政一手抓。但是到得宋朝,这就成了一个虚职了。

    侬宗旦轻轻拉着马缰,哈哈大笑,笑得身形往后仰去,口中说道:“肖注,你们宋人惯于如此虚张声势,六年前,也是在这里,我也在此,邕州城说破就破了。今日你麾下,文官也跑了,武官也跑了,满城人心惶惶,你还拿什么挡住我的兵锋?若我战鼓一起,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你好自为之!”

    肖注看了看甘奇,眼神带着询问。

    甘奇轻声一语:“不出战,让他攻城。”

    肖注点了点头,扬声喊道:“我肖注身为朝廷命官,便是死,也死在这城头之上。即便你能破得一个邕州城,我大宋八千里河山,上万城池,万万百姓,岂是你一个蛮人能抵挡的?昔日侬智高,就是你的下场!来日必教你火峒人一个不留。”

    侬宗旦已然怒气,在马镫上站起身形,怒吼一语:“肖注,此番必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侬宗旦话音一落,勒马转向,马蹄飞奔而起。

    不得多久,火峒阵前,一架一架的长梯开始出现。

    甘奇却忽然与肖注说道:“肖知州,速速让邕州兵上城防守!”

    “啊?”肖注愕然。

    甘奇又道:“守城之事,由邕州兵负责。”

    肖注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说道:“道坚,可是狄大将军如此安排的?此时邕州兵马,早已人心惶惶,就怕守城有失啊。”

    城内人心惶惶的诱敌之计,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真让邕州城军民人心惶惶起来。

    甘奇连忙又道:“赶紧让马步都头黄得功与推官高祥也上城头来就是,如此可以安抚军心。只待敌军攻城正酣,全军压上,我便率军从东西两门而出,击敌两翼,便可一战功成。”

    肖注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想,赞叹一语:“狄将军果真乃不世之将帅大才,如此谋划,当真高明。”

    甘奇已然往城下而去,左右庞敢庞勇也听命而去,肖注更是飞奔下城,口中大喊:“快,所有人听令,上城头,上城头,备战,备战。”

    这一刻显得有些仓促忙乱,但是这场大戏,演到这一刻,才总算是演完了。此时的仓促与忙乱,就是这出戏的结尾。

    下城之后的甘奇,也开始穿铁甲。城内不多的马,甘奇回头时拉车的马,甚至一些高大的骡子,早已聚在了一起,二三百匹之多。

    甘奇翻身上马,已然与庞敢庞勇两人说道:“马匹从东城跑到西城,半刻之内,我带一千五百人往东城去,你们兄弟二人带余下人马往西边去,待我令兵打马到西城之时,你便立马出城!”

    这个时代,没有通讯工具,军令只能如此传达,为了能把出城合击的时间统一,还得亲自派人试验打马从东城到西城的时间,如此方才能让东西两边,同时出战,配合方才能默契。

    “末将得令!”庞敢与庞勇拱手得令,翻身上马。倒也不知道甘奇什么时候变成了上官。

    三千多西军两边而去,二三百个骑兵也分开两边。

    这一刻的甘奇,再也不紧张了,却是手还抖了起来,手抖不是紧张,而是肾上腺素开始飙升,要砍人了!!

    二三百个东京来的士子学生,此时都在南城城楼之内,只有这里是既能看到战场,又算是稍微安全的地方。

    城楼里门窗紧闭,却是窗户格子里,满是一双双紧张的眼神。

    赵宗汉一身铁甲穿戴整齐,手拿一柄不知从哪来找来的锈铁刀,只听得城外呼喊大作,赵宗汉立马两股战战,眼睛不断透过窗户格子往外去看,全身抖动不止,汗如雨下。

    却还能听得赵宗汉开口大喊:“道坚,你可小心呐,小心!!!”

    却也不知东城门下的甘奇,能不能听到赵宗汉如此关切的大喊之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家先生来了!

    大战一触即发,仓促上城的邕州兵们,此时大多一脸错愕,便是谁也不知为何城内忽然出现了这么多铁。

    邕州城虽然一直都是四十四个羁縻州的中心,属于大宋最南方的门户城池,但是这城内何曾见过这么多铁甲?

    这些铁甲是怎么出现在邕州城内的?谁有这么多铁甲?

    诶?马步都头黄得功不是跑了吗?连他的家眷都拿下了大狱,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还有那个推官老爷高祥,不是也跑了吗?怎么此时就站在知州肖注身边?

    由不得众人对这些问题多想,城外的火峒蛮,喊杀大作,已然离城头不远。

    马步都头黄得功已然开口大喊:“放箭,速速放箭,射!!”

    “檑木滚石准备!”

    一场守城大战,就在这种仓促忙乱的氛围之中开始了。

    羽箭射在**之上,溅起瞬间的血花。

    火峒人依旧勇猛,扛着长梯冲到城下,架起长梯就往上开始攀爬。

    长梯倒落,骨骼断裂的响声,哀嚎声,还有长梯再次架起的呼喊声。

    城下羽箭攒射而上,把一个刚刚举起一块大石头的邕州兵射倒在地,鲜血从脖颈之间迸溅而出。

    中箭的汉子,双腿不断乱蹬,双手捂着脖子上不断飙血的伤口,想要开口呼喊,却是瞬间就全身无力,只余肌肉记忆里的抽搐,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慢慢在涣散。

    城楼之内,一双双读书人的眼眸,看得面前发生的一切。

    惊骇?恐惧?愕然?急切?担忧?亦或者一片空白?

    没人管得这些读书人此刻是什么反应,唯有知州肖注左右奔走的呼喊:“往前去,不要怕,把所有重物全部砸下去,全部往下砸!”

    这个知州,当真不错。只是官当得太小,也当得太远,朝堂那些大佬,包括仁宗皇帝,想来也没有几个人记得住邕州知州叫作肖注,全国州府无数,那些大佬们岂能记得住几千里外一个地级市的市长是谁?

    城楼之内,唯有蔡确开口夸得一语:“肖知州,临危不乱,当真不凡!”

    说完这一语,一支流矢从窗户而入,钉在高高的廊柱之上,满场二百多人,立马一个个趴伏在地,甘奇的弟子门生蔡确也第一时间趴伏下来,过得许久,这些人才再次起身往外去看。

    东城门下的甘奇,此时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城外的鼓声,等着狄青说的那第二通急鼓。这也是狄青教的门道,待得第二通急鼓响起,便是攻城之战的最**,那个时候,就是甘奇打马出城的时机。

    要说甘奇的骑术,实在算不得好,甚至以往压根就没有骑过马,真正第一次骑马,还是去北邙山的时候,骑了几天,算是能骑了。此番南下,甘奇又骑了三个月的马,一路上倒也有意练习了一下打马疾驰的骑术,也是身边有狄咏这个弓马娴熟的人一直教导着。但是即便如此,甘奇也算不得一个纯熟的骑士,只能算是能骑而已。

    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能不能骑,也要上阵杀敌了。

    第二通急鼓大作,鼓点如雨,城外喊杀之声更甚,气势如虹。

    甘奇连忙大声喊道:“快,快去西城传令,出击!”

    一个令兵打马飞奔而走,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唯有这匹马飞速驰过,铁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咯咯作响。

    甘奇估摸着时间,每一刻都有一种煎熬,好似度日如年。着急的甘奇回头问得狄咏:“狄咏,半刻到了没有?”

    狄咏是老战阵,此时面容轻松,眼神却带着一股狠厉与决绝,口中一语:“未到。”

    甘奇其实以为时间到了,所以才问狄咏确定一下,初次上阵的人,与老战阵,区别就在这里了。

    过得不久,甘奇又问:“狄咏,时间到了没有?”

    “未到。”狄咏笃定非常,没有钟表的年代,如此估摸时间?全靠经验,有些人从容估摸着,就能估摸得**不离十。有些人一分一秒计算着,却还是相去甚远。

    终于,狄咏开口一语:“大哥,时间差不多了。”

    甘奇把手中一杆长枪扬起,开口大喊:“开城门,走!”

    城门嘎吱作响,才刚刚打开了一条门缝,急不可待的甘奇已然打马先出,狄咏飞快跟随,口中大喊:“大哥,慢一些,慢一些。”

    甘奇连忙轻轻勒了一下缰绳,回头看得一眼,待得城门全开,一百多号骑士飞奔而起,甘奇方才再夹马腹,口中呼喊:“嗬……驾!”

    五六百铁甲步卒,从城门涌出,接着七八百皮铁甲在身的汉子们,步伐稳健,毫不慌乱,队列齐整再出。

    一直与西夏党项死磕的西军汉子,是整个大宋朝最后一根独苗了,大宋朝最后的勇武,都在他们身上。什么天武捧日龙神卫,什么河朔强军,早已名不符实。唯有西军,一代一代,还在传承着这个国家与民族不朽的悍勇!

    马蹄算得快,却也如飞一般,甘奇早已咬紧了牙关,城池算不得大,过得城墙转角,五千火峒蛮,正在前赴后继冲击着城墙。

    城头上的肖注这一刻激动不已,似乎忘我一般大喊:“杀,杀贼,杀呀!!!甘道坚,杀!”

    城楼之内,蔡确第一个开口大喊:“我家先生来了,我家先生带兵杀出去了!”

    所有人全部拥挤到窗户格子里,蔡确甚至把门都打开了,往外去看。

    满身重甲的赵宗汉,用刀杵着地,撑着被重甲压得疲惫不堪的身体,迈步到得门口,扯起嗓门大喊:“道坚,小心呐,道坚,你一定要小心啊!!小心啊……”

    赵宗汉一遍一遍的呼喊,一刻不停,却是连城下飞奔的铁甲骑士中哪个是甘奇都不知道,也实在认不出。

    只见那马蹄从侧翼入阵,一柄长枪飞快刺入敌人身体,在胸腹之间炸开一股热血。

    重刺,快松,急抽。甘奇脑中一直重复着昔日周侗交给自己的战阵枪法要领,重刺是为了杀人,快松是为了护着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力反震,以免落马。急抽是要为快速面对下一个敌人做准备。

    若是重重刺杀而去,不松不抽,马蹄飞过,要么自己会受反震之力落马,要么转头手中的长枪就脱手没有了,还插在刚才那个敌人的胸腹骨骼之中。

    这就是真正的战阵杀人法,这也是甘奇第一次试验这种战阵杀人法。

    很是奏效,抽回的长枪,竟然还挑出了一截敌人的大肠,肠子扬在空中断成两截,空气中弥漫着腥臭之气。

    却是甘奇好似闻不到这股腥臭之气一般,手中的长枪再刺杀而去。

    大阵如何,战局如何,入了战阵的甘奇早已看不到这些,眼前唯有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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