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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可否能当个明白鬼?(感谢自酌自饮自逍遥万赏)

    琴音在抚,张大家此时唱了起来,唱的是一曲《皂罗袍》,唱得如痴如醉,不知为何,张大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会有这么姿态。

    曲调唱完,张大家开口一语:“你可知道奴家最喜欢这一曲里面的哪一句吗?”

    赵小妹想也不想,答道:“定是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张大家点头又问:“那你最喜欢哪一句?”

    “我最喜欢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赵小妹答道。锦屏人,意思就是被阻隔在深闺里的人,屏就是屏风,锦绣屏风后面的人。韶光,就是美好时光。忒这个字,后世一直在用,就是“太”的意思。

    张大家闻言想了想,说道:“看来你这不是来捉人的,而是来追人的。”

    赵小妹被说中了心事,面色微红,似有一些娇羞。

    “你真让人羡慕。”张大家又说一语。

    “姐姐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这般的出身,才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情,你不是锦屏人,你是锦屏之外的人,不知羡煞多少锦屏之内的人。”这般时代,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出追人的事情?

    赵小妹若有所思:“姐姐有姐姐的苦,我自也有我的苦。”

    张大家微微一笑:“你的苦,莫不就是那人儿追不上?”

    “嗯。”

    “放心,如你这般的可人儿,哪有男人能不喜?”张大家的脸上满是羡慕。

    两个女子,似已交心。

    “姐姐能帮我吗?”赵小妹看过去的,是那纯净而憧憬的眼眸。

    张大家似乎拒绝不了一般,点着头说道:“嗯。”

    聪明的小姑娘,这一趟樊楼,似乎又达到了目的。

    那边甘奇正在起身:“介甫兄,今夜到此,来日再会。”

    王安石起身,一边拱手,一边说道:“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呐……韶光易逝,来日再会。”

    赵宗汉也起身,却是回头喊了一句:“回家了。”

    几人从小厅而出,往樊楼之外走去。

    此时樊楼,已然慢慢熄灯,该入幕留宿的,大概准备要行风流事了,该回家的,此时也该出门而回了。

    一个一个的羽扇纶巾,左右回廊往外。

    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羽扇纶巾之中,竟然有不少人腰间配了一柄剑。

    甘奇哑然失笑。

    王安石倒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转头看了看甘奇腰间的那柄剑,说道:“这汴京,当真与以往不一样了。”

    赵宗汉笑答一语:“王知州可能不知,近来士子佩剑的风气,便是从道坚这里开始的。”

    赵宗汉给王安石解释,王安石似乎也猜得到,只是点头说道:“古来士子皆如此,这是雅事。”

    此时似乎也有许多人在昏暗的灯火中认出了甘奇,脚步一止,让开道路。

    甘奇与左右之人点头示意,慢慢走过。

    还有一声一声:“见过甘先生。”

    “甘先生先请。”

    甘奇也一一回复:“多谢,有礼。”

    樊楼之外的车架,本已停得百十辆,此时一辆一辆离去。

    王安石也上车离去。

    赵宗汉也上车准备离去,却是赵小妹掀起了车窗的帘子,对着外面的甘奇说道:“甘先生,府中明日请了张大家上门来唱曲,先生有暇来听听吗?”

    甘奇摇头答道:“我就不去了。”

    赵小妹略显失望,埋头而下。却是赵宗汉的脸又从车窗伸了出来,说道:“道坚,来一趟吧,我明天把那位王知州也请到府中来坐坐,还有大姐夫,只谈风月,不谈其他。”

    甘奇看着赵宗汉,其实懂得,却也拒绝不出口了,点头说道:“那好。”

    车里传来一个轻轻的咯咯笑声,一声而罢,开口:“赶车。”

    车架摇摇晃晃而去。

    一直在樊楼前厅吃酒听曲等候甘奇的甘霸,此时正在一旁打着哈欠说道:“大哥,回家睡觉吧?”

    甘奇抬手往前指了指:“回家。”

    “好勒。”甘霸背着今天没有用完的铜钱,头前六亲不认的步伐在走。许是多饮了几杯,口中还哼着刚才听来的小曲调。

    走着走着,甘霸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大哥,今天在前厅唱曲的一个小娘子,长得挺美,唱得也好。”

    “哦?叫什么名字?”甘奇倒是很有点兴趣,呆霸不呆了,这是开窍了。

    “啊?名字?我给忘记了。”甘霸的窍好像开得还不多。

    “下次再来,你把她名字记下来。”甘奇说道。

    “那我下次上前去问一下,记好了来与大哥说。”甘霸还是有些浑浑噩噩。

    “好,记下名字来与我说。”甘奇大概是要给甘霸安排一段开窍之旅。

    说着说着,两人穿过几条大街,半夜的汴梁,还有差人巡逻,但是并不宵禁,巡逻的差人也是哈欠连天,也不拦着路人盘查。

    再穿过一条小巷,也就到了甘奇宅子所在的街道。

    两人走进小巷。

    忽然甘奇浑身汗毛炸起,大喊一声:“呆霸。”

    甘霸打着哈欠回头问道:“大哥,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吗?”

    甘霸话音刚落,眼神忽然也是一张,身形一紧,前后看得两眼,牙关立马咬在一起,开口喝道:“哪路好汉?何愁何怨?”

    巷子两边,许多黑影慢慢走了进来,把甘奇与甘霸两人堵在中间。

    也有人阴森森答了一语:“甘奇,没有想到吧?”

    甘奇皱着说道:“倒是真没有想到,巡夜的差人就在巷外,你们倒也不避讳。”

    一声浅笑从甘奇前方传来:“嘎嘎……差人是你死之后的事情了。”

    “可否能当个明白鬼?”甘奇又问了一语,眼神却在示意着甘霸。

    “明白鬼?下了黄泉先等着,总有明白之日。”声音越来越近,脚步也越来越近,影影绰绰的人。

    还有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刀。

    甘奇一声大喊:“走!”

    甘霸飞身而起,背上背着的铜钱往前撒去,十几串铜钱带着破空之声,砸向头前的黑影。

    有人一声痛嚎,往后栽倒,还有兵刃落地的声音。

    “杀了甘奇,速战速决!”呼喊大作。

    甘奇剑已出鞘。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上,杀了他们

    “大哥,快来,我与你打前锋。”用钱砸倒一人的甘霸,此时已然寻着地面反射过来的寒光而去,一矮身,捡起一柄长刀。

    却是甘霸还未来得及起身,一柄刀已然往甘霸后背脖颈劈砍而去。

    此时的甘霸,正一抬头,准备站起,这柄刀已然就在他眼前,避无可避。

    “叮当”一声金铁交击刺耳,黑暗的巷子里,迸溅出点点火星。

    甘奇的剑,救了甘霸一命,甘霸已然起身,举刀就劈,喉咙里嚎叫连连。

    血腥升腾,洒在甘霸脸颊之上,还有点点热气。可见甘霸这几个月学那战阵杀人之术,获益匪浅。

    忽然甘奇直觉得后背风声呼呼而来,连忙转身而去,挥剑就挡。

    又是火花大作,给这黑暗的巷子带来一瞬间的光亮。

    剑实在是好剑,百炼成钢的好剑,还能听得半截长刀落地的声音。

    甘奇借势往前刺杀而去,骨骼与铁剑摩擦刺耳。

    哀嚎大作。

    更有急促的呼喊:“杀了他,快杀了他!”

    “大哥跟紧!”甘霸的嚎叫响彻黑夜,手中的刀也正格挡住一柄劈砍而来的兵刃,却是转头一看,甘奇已然越过甘霸,长剑横扫而去,精准非常。

    劈砍甘霸的那柄兵刃,直接在空中无力掉落,一个黑影捂着双眼,痛苦大喊:“我的眼睛。”

    话音刚落,甘霸的刀又去,喊声一止,唯有栽倒的闷响。

    几瞬之间,甘霸与甘奇,已然连杀三人。真正最专业的杀人之术,甘奇也学了有三个月。

    围杀甘奇之人,显然也没有料到甘奇与甘霸两人竟然如此悍勇!

    兴许他们只以为甘奇不过就是一个书生而已,以为今日这一遭,不过手到擒来。

    直到此时,甘奇也才看清,围杀他的人,还有七个,巷子头前还有三个,巷子后面还有四个,加上成了尸体的三个,一共十个。

    “上,上,杀了他们!”

    “大哥,到我身后去。”甘霸也在呼喊,便是怕甘奇有个三长两短。

    甘奇却好似未闻,人已再往前跃去。长剑画着浑圆,大力斜劈。

    依旧是火花四溅,甘奇身前有两柄刀,一柄正在格挡甘奇的剑,一柄正向甘奇劈来。

    甘奇连忙一个矮身,在地上往前一滚,再起身,剑已往后倒刺而出。

    甘霸奋力往前去追甘奇,便也有刀劈来,他也不管不顾,只挥刀砍回去,即便比人动作稍慢,甘霸也奋力去劈。

    这一刻的甘霸,已然在搏命,就算自己挨上一刀,也要把敌人劈落刀下。

    却是那与甘霸对劈之人,反倒立马收刀去挡。

    兴许这就是战阵厮杀的真谛,只有不要命的人,才能保住命。

    又是一人被甘奇倒刺的剑带出喷溅的鲜血,这一刻的甘奇,却又看见甘霸背后有几道寒光正来。

    甘奇立马转身往后,双手持剑一横,叮叮当当如戏台敲锣一般。

    “爷爷与你们拼了!”这是甘霸头脑充血的呼喊。

    也见得甘霸又是那般不管不顾,手持长刀就往后横切而去,力道之大,收都收不住,刀虽然没有砍到人,却砍在了一旁的巷边的围墙之上,又是火星四溅。

    甘霸这大力一刀,没有砍到人,却让身后方向的四人脚步一止,还退得一两步避让。

    甘奇再回头向前,眼前已然只有两人,立马起步飞奔。

    头前两人,见得甘奇持剑飞奔而来,竟然脚步往后在退。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方人多势众,精心挑选地方,伏杀一个读书人,只以为手到擒来,还能事了拂衣去。

    一方两人遇伏,悍勇无比,还有人生死置之度外,搏命去杀。

    却是人多势众的一方,连倒四个,惨烈非常。

    只有两人的一方,反倒越战越勇。

    有人大急,开口呼喊:“不要退,堵住他们。”

    甘奇头前,两个后退之人听得呼喊,脚步一止,当真不再后退。

    甘奇长剑已来,却见两人并不配合来攻,反而提刀在挡。

    剑实在太好,东京城里最好的铁匠用最好的钢打造而出,三十贯一柄,几亩好田换来的剑,本该是皇帝御前的守卫兵刃。此时却在甘奇手中,正在杀人。

    一柄刀被长剑斩成两段,剑尖余力,依旧划开了一张脸,满脸鲜血之人,仓惶往后跌坐,双手捂脸,双脚在地上猛瞪,口中还有惨叫:“啊!!!”

    巷子后方,四个黑影,越发着急,脚步往前疾驰,却见一个肥胖的大汉如疯魔一般挥着刀,就看谁人上前与他换一条命。

    甘奇眼前,已然只有一人站立,哪里还有丝毫犹豫,挥剑就去,金铁交击瞬间,便是抬腿飞踢。

    黑影受了巨力,砸在一旁的墙边,踉跄站直。

    月光映着寒光如闪电而来,一个头颅离开了身体。

    甘奇面前,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甘奇身后的甘霸,此时哈哈大笑:“哈哈……我大哥杀出去了!我大哥杀出去了!大哥快走,且看看谁来与我搏命?”

    甘奇却并未走,而是冷冷一语:“呆霸,退过来,大哥带你再杀四人。”

    甘霸闻言往后看得一眼,飞身后退,到得甘奇身边。

    两人刀剑并排站立。

    巷子后方的四人,却是并未去追。

    这一刻,双方在这并不宽敞的小巷里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甘霸喉咙里传来一阵声音,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咬牙说道:“大哥,今夜定要把他们都杀光。”

    巷子两边,忽然起了灯火,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半夜的厮杀哀嚎,已然惊醒了附近的住户,有人开窗查看,灯火在巷内众人的头顶上闪烁几番,传来几声惊呼之后,窗户立马又紧闭起来。

    几点片刻的灯火,甘奇才看清头前之人,黑衣在身,黑衣蒙面,

    “甘奇,今日算你走运,下一次,必取你的狗命。”

    四个人,面对两个人,退了!

    “不要跑,有种别跑,你爷爷甘霸今日便把命给了你们这些腌直娘贼。”甘霸起身去追,还有愤怒的呼喊。

    甘奇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是血的汉子,依旧坐在地上不断蹬着腿往后,却是还没有蹬出巷子。

    甘奇往那人走去,还有一声大喊:“呆霸,回来,把这个东西绑了。”

    甘霸已然快要从后头追出小巷,听得甘奇呼喊,脚步一止,扬着刀跳脚大骂:“干你娘,有种留下个名号,爷爷杀你全家老小。”

    气呼呼的甘霸转头而回,抬头对着二楼的那些窗户喊道:“都别躲着了,出门去报官啊!”

    此时二楼的窗户上又出现了点点的火光,不得片刻,巷外正门,也有开门之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河阳北邙山

    一个活人,脸上有一条纵贯整个脸的伤口,伤口外翻,似乎还能看到白骨,伤口还划过了一只眼睛。

    甘霸用这人的裤腰带绑好了他,站在一旁大气粗喘,骂骂咧咧:“别嚎丧了,死不了。”

    一旁的甘奇却在皱眉苦想,分析着到底是谁要杀自己。

    黑虎帮王胜?应该不是,昔日王胜在黑虎帮的心腹之人,基本都在甘奇的掌控之下,若这些人是为王胜来报仇的,那应该知晓甘奇与甘霸两人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必然不会如此托大,伏击之时,应该是极为小心谨慎。

    若是这十个人小心谨慎,配合得当,甚至不多话,直接先动手,那结局难料。就算甘奇与甘霸再悍勇,至少也不会让甘霸与甘奇两人连一点损失都没有。

    而且王胜死都死了,死前都没有几个真正卖命的,岂能死后还有这么多人来卖命?

    曹家?曹家有这个实力。但是曹家若是出手伏杀甘奇,也不该是这般场面,曹家人,乃至汴梁城里混江湖的人,几乎都知道杀甘奇的难度。真要是曹家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雷霆之势,甘奇今日也不可能如此善了。

    那还有谁?

    文家?文家也有可能,文彦博久居相位,找几个杀手倒是不难,文彦博或者说文德彰,对甘奇打打杀杀的事情少了一些了解,派出的人托大了。这似乎是解释得通的。

    唯一有些解释不通的,那就是文彦博这般的士大夫,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来解决甘奇。

    但是,文德彰似乎会如此行事。

    文德彰,难道是文德彰?

    甘奇好像分析出了最大的嫌疑人。

    被绑在地上的黑衣人,还在哀嚎,不断翻滚。甘霸听得烦躁,拳脚在打。

    甘奇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形,说了一语:“呆霸,拿刀来,把这厮结果了,免得他受苦痛。”

    甘霸自然去提刀。

    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的黑衣人,忽然停止了嚎叫,努力想睁开另外一只被鲜血糊住的眼睛,想看一看此时的情况。视线之中,朦朦胧胧,真看得一个肥胖的大汉真提刀而来。

    黑衣人连忙开口:“饶命饶命,好汉饶命呐……”

    甘奇冷漠一语:“你既要杀我,杀不了算你没本事,我要杀你,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呆霸,动手。”

    “不要,不要杀我,你可知道你惹了谁吗?你今日若是放了我,我当帮你说说好话,你若不放我,必然是不死不休,还会有人再来杀你,杀你全家。”黑衣人颤抖的声音不断在说,求饶不行,便想恐吓。

    “放了你,我就安全了?你有这么重要吗?”甘奇问道。

    “我家寨主与我关系甚好,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回去与寨主多说好话,保你一命。”

    寨主?这个称呼有点出乎了甘奇的预料,寨主这种东西,在这大宋朝真不少,仁宗一朝三十多年,寨主还越来越多,但是寨主这种东西,又哪里会出现在东京汴梁城中?

    寨主这个称呼一出,几乎就推翻了甘奇刚才的分析与猜测。文彦博这种人家,即便有个文德彰这样的儿子,但是这种人家,哪里会跟寨主扯上关系?

    大宋朝的士大夫家族,是肯定不会与江湖匪类有瓜葛的,因为入不了眼,更看不上。

    想到这里,甘奇心中猛然再一想。

    也不对,大宋朝还真有士大夫家族与江湖匪类混在一起的,那就是前宰相、莒国公宋庠的儿子宋存仁,大宋朝鼎鼎有名的奇葩人物。

    宋庠现在在哪里?河阳,对,在河阳当知县。

    甘奇忽然开口问道:“待你回了河阳,当真会在你们寨主面前与我说好话?”

    惊恐的黑衣人立马答道:“只要你放我走,待我回了河阳,一定在寨主面前与你说好话,一定保你一命。”

    真是河阳?河阳是哪里?就是后世河南省孟州,离汴梁城不远,大概三百多里的路程,也就是一百多公里。

    河阳有什么山?不远有秦岭余脉北邙山。

    甘奇又问:“你们北邙山的寨主当真这么好说话?”

    “你放心,别人与我家寨主自然难说话,我与他定然好说话,因为他是我妹夫,我妹妹刚刚嫁给他,正是新婚。”

    刚刚把妹妹嫁给了寨主,却被派出来杀人,看来这妹妹十有**也是个小妾。

    甘奇慢慢站起,事情清楚了,看来真是宋存仁派的人,宋存仁为何要冒险派人进汴梁城来暗杀自己?因为头前的一场拼斗?有可能,但是宋存仁当时似乎连甘奇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匆匆而逃了。

    看来文德彰也脱不了干系。

    忽然地上的黑衣人愣愣开口:“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北邙山的?”

    甘奇答了一语:“因为我拢共也没有几个敌人。”

    说完这一语,甘奇抬手示意了一下甘霸。

    甘霸舔了一下嘴唇,把刀慢慢举起,奋力劈砍而下,一个头颅滚出七八步远。

    甘霸杀完人,把刀扔在脚下,问道:“大哥,为何不留着这厮到开封府去作个证人?如此可以让朝廷派人去剿灭了这些什么北邙山的盗匪才是。”

    甘奇摆摆手,说道:“剿匪,终究是地方衙门的事情。”

    甘奇的意思就是,就算朝廷下令让河阳剿匪,这个命令也是白下的,留着这个寨主内兄,没有什么意义。

    甘霸兴许没有听懂甘奇话语之中的含义,却是又问:“大哥是想自己报仇?这个什么劳子的北邙山到底在哪里啊?我随你去报仇。”

    甘奇点了点头,答道:“不急。”

    “岂能不急?我说要杀他们全家,那就一定要杀他们全家。”甘霸咬牙切齿说道。

    甘奇抬头看了看街道远方,一队火把匆匆而来,巡夜的差人终于赶到了。

    却是这些巡夜的差人一到县城,便又好几个蹲在一边呕吐起来,唯有两个年级稍大一些的,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走到甘奇面前。

    如此杀人的惨案现场,汴梁城内,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甘奇向来小气

    待得又过片刻,开封府巡检捕头何海与郑中和也匆匆赶来,到得现场,两人皆是大惊失色,汴梁城发生如此大案,这两人岂能不惊骇?

    但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甘奇竟然满身是血站在当场。

    两人急忙上前来见,又左右问得几番,何海便与甘奇说道:“甘大官人,实在没有想到,汴梁城内竟然还有如此恶贼,骇人听闻。好在,好在大官人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郑中和却是连忙问道:“大官人可知道是何人与你有这般深仇大恨?非要如此伏杀大官人。”

    甘奇摇摇头,说道:“我倒是也不知。汴梁城内,如此阵仗,也不知与谁人如此深仇大恨,颇有些想不明白。”

    甘奇如此说,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动手报仇了。既然甘奇要自己动手,那便不愿节外生枝,也不想把北邙山推到官府面前,一切都在暗地里做。免得到时候报仇之时,杀戮太惨烈,官府还要上门来查问甘奇,那也是麻烦事。

    具体怎么自己报仇,甘奇心中也在酝酿思考。

    何海与郑中和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互相摇着头,这回麻烦大了,两人若是破不了案,到时候包拯面前,吃罪不小,说不定连这个捕头都会被撸掉。

    两人正在亚历山大。

    甘奇却安慰一语:“二位放心,此事我自会与先生说上一番,案子破不了,先生也不会怪罪你们。”

    有人要杀甘奇,这种事情,包拯只需要稍微一想,也能明白牵涉到一些什么事情,案子破不了,包拯应该也不至于真正怪罪两个小小的捕头。

    何海与郑中和连忙大礼拜谢:“那就多谢大官人了,多谢多谢。大官人也放心,我二人一定会用心查探,尽量查出这些人的来路。”

    甘奇点头拱手:“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需要再查问的,只管来寻就是。”

    郑中和连忙说道:“我送一送大官人,免得贼人还有后手。”

    甘奇点点头,起身往家而回。

    走得片刻,甘奇又回头与郑中和说道:“郑捕头,三日之后,战球揭幕之战,安排开封府与皇城司来比,如何?”

    郑中和连忙答道:“无妨无妨,自是无妨。我们开封府与他们皇城司,本就不对付,平常里也多有嫌隙,此番便与他们在球场上比试一个高下。”

    开封府的衙差与皇城司的军汉不对付,这是由来已久的,因为两者在职权上有重合。大宋朝廷之下的这些衙门,乃至各地衙门,大多有这种情况。因为大宋朝的各种衙门,经常会出现权力冲突,这也是制度设计上有些问题。

    比如边境打仗的地方,时不时有经略府,经略府经略军政之事。但是地方又有知府衙门,知府衙门就与经略府衙门职权有冲突。但又有军州,军州常常有武将掌权,武将常常又得听文官的,甚至听比自己品级低的文官的,错综复杂。

    即便不是边境,其他地方,也有各种职权冲突,比如一个地方,有知府衙门,知府本该大权在握,但是又有转运使这种官职,在财政这一项上,又分了知府的权。还要来一个提刑官,总揽一地刑狱,又需要与知府互相监督或者争夺。一般地方的转运、提刑、知府之类,品级上差别还不太大,还都是文官。关系好则罢了,关系一旦不好,各种明争暗斗。

    甘奇是明白这一点的,才会安排开封府与皇城司来打揭幕战,那场面,肯定火爆,而且开封府与皇城司两个衙门打起来了,这种噱头,必然万众期待,天生就是用来做宣传的。

    甘奇又道:“那你们自己备下一些简易的铁甲,皇城司那边甲胄必然齐整,若是你们的铁甲不如他们,到时候可是要吃亏的。”

    “大官人放心,我们岂能不知他们皇城司的铁甲都是官家仪仗用的,防护极好,我们开封府哪里能吃亏,也叫人去备了。”郑中和答道。

    甘奇忽然没来由又问一语:“为了球赛,弄一些铁甲,应该不犯法吧?”

    这一句,才是甘奇目的所在,民间私藏甲胄,这真是犯法的事情,但是橄榄球这种运动,若是没有甲胄,真要打起来,那就有些血腥了。

    郑中和嘿嘿一笑,说道:“大官人说笑了,这能犯什么法不法的,而今开封府与皇城司都参与其中了,就算把道理说到官家那里,也不能犯法不是?”

    这就是人治的特点,许多法律,在执法者这里,都能例外。开封府捕头郑中和,就是第一线的执法者。

    郑中和都说不犯法了,那自然就是不犯法了。

    以往甘奇对于甲胄这件事情并不很在意,今日,甘奇却极为在意起来。因为甲胄之事,已然不仅仅是球赛要用了。甘奇要自己报仇,这甲胄还有大用处。

    真要厮杀之时,一副上好的几十斤重的步人甲,那是真正保命的东西。如甘霸这般悍勇搏命之人,若是能着一套真正的铁甲,已然不是如虎添翼,而是机甲变身。

    甘奇笑了笑,又道:“如今开封府与皇城司都参与了球赛,若是城外天武与捧日两军也能派人参加就齐了。”

    郑中和闻言,答道:“大官人,这事在下倒是帮不上忙,不过皇城司也属禁军,他们与天武捧日两军应该比较熟悉,其中军官,也常常互相调动,大官人若是在皇城司里有熟人,让他们帮帮忙,兴许可行。”

    甘奇点着头,心中想起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押官李明,心情好上不少。本来甘奇并不是很在意天武与捧日两军是否参与球赛,能来最好,不能来也无妨。

    但是此时甘奇却要想方设法把这两军拉进球赛里来,将来甘奇还准备组织射箭比赛,能射箭的人才,大宋朝也只有在禁军里找了,而且就算禁军里,能真正善射的也不多。西北边军除外。

    这一切,大概都是甘奇在为自己亲自动手报仇做准备。

    甘奇向来小气,有人要杀他,他又岂能不杀回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球赛有点跑偏了

    第二天晚上,甘奇如约到得汝南郡王府。

    赵小妹自然高兴非常,也第一次在家中前后张罗着招待客人的事情,酒菜之类。

    那位张大家,看着高兴不已的赵小妹,却莫名有些心酸起来,也不知是为何。

    只是今日这一场宴请,又让赵小妹失望了,乃至张大家也有些失望。她们本以为今日应该是把酒言欢的场面,让后填词作诗,甚至赵宗汉也会挥毫泼墨画上几笔,就如以往文人聚会那般的场面。

    毁就毁在赵宗汉为了甘奇能来,把王安石也请来了。

    王安石来了,与甘奇当面,这两人岂还能有其他话题?什么填词唱曲的,王安石早已过了那般年纪,如今正是要升官之时,也是要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时候,更不谈什么风花雪月的词曲。

    碰上甘奇,王安石口中之语,唯有政务之事,与甘奇又开始喋喋不休在谈。

    场面与昨日樊楼,别无二致。

    赵宗汉与吴承渥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语。甘奇与王安石两人相见几面了,依旧相见恨晚。

    留得那两个女子,依旧说着女儿家的话语。

    这一回,聪慧的赵小妹,目的大概是没有达到了,好不容易聚成了今夜这个场面,却与昨夜樊楼偶遇成了一回事。

    直到天色晚了,甘奇与王安石告辞而走,赵小妹才鼓着腮帮子,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这一回甘奇走夜路,身边二十多个持刀大汉跟随,目光如狼一般到处扫视,吓得路人们避之不及。

    直到第二天,赵小妹看到了报纸,不仅昨夜的气消了,而且还满心的担忧着急。

    为何?因为报纸头版头条《仇怨何深?甘道坚夜遇袭杀》

    担忧着急的赵小妹,看完报纸之后,又一次找到赵宗汉,想要赵宗汉带她出门去寻甘奇。

    但是这一次赵宗汉没有答应她,而是匆匆而走,因为赵宗汉也看到了报纸。

    报纸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汴梁城似乎都轰动了起来,无数年轻的士子涌向开封府,敦促开封府要彻查凶手来路,惩奸除恶,找出幕后黑手。

    甚至还有学生冲向文彦博的府邸,往文彦博的宅子内扔石头,扔粪便。

    似乎这些学生已然猜到了幕后黑手一般,文彦博的裤裆里,没有屎也沾了屎。

    事情发酵起来,仁宗也把文彦博召到皇城之内,开口问得几句。

    文彦博大概是真不知道其中内情,一问三不知,不似作伪。赵祯这才罢了。

    反倒是当事人甘奇,最为淡定,发了报纸之后,也懒得管他惊涛骇浪,自顾自忙着球赛开幕之事。开幕的事情,也在报纸里做了大篇幅的广告。

    开封府巡检捕头何海亲口说道:皇城司军汉不值一提,定要让皇城司颜面扫地。

    勾当皇城司公事押官李明说道:此战关乎禁军颜面,定将开封府衙差大卸八块。

    气氛剑拔弩张。

    第二日大早,汴梁城内的居民就开始往南城外涌去,去看两个衙门死磕。这倒真是难得一见的盛况,昔日里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开封府衙差与皇城司军汉要打起来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有意思的?

    运动场外也开出盘口,胜负平。橄榄球若是不加时的情况下,比赛是很容易打平的。

    甘奇早早到得运动场,两方人马也早早到来,正在场面穿着甲胄。

    宋朝的步人甲,何其骇人,小铁片一块一块连接起来,盖满全身,是真正的盖满全身,连脖子上都围得紧紧实实,甚至只露出双眼。

    这也是甘奇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步人甲穿戴,难怪辽夏两国的军队里,多装备狼牙棒、大锤子这种兵器,完全是因为大宋的步人甲,一般刀枪,实在难以下手。唯有拿狼牙棒与大锤子这种钝器来砸。

    李明来了,何海也来了,两人站在甘奇左右。目光带火,互相对视。

    李明开口怒斥:“你这厮,岂敢大言不惭,竟敢说我皇城司军汉不值一提!”

    何海愣了愣,也不示弱,说道:“老子何曾说过皇城司军汉不值一提?倒是你这厮,赛个球,还想将我等大卸八块,岂有此理!”

    李明闻言也愣了愣,说道:“老子何曾说过要将你们大卸八块?”

    此时却见甘奇一脸大窘,左右拉了拉:“二位,二位,别激动别激动。”

    李明与何海两人忽然明白了什么,都把目光看向甘奇。

    甘奇嘿嘿一笑,说道:“二位,要不要再放一放狠话?”

    李明与何海两个人倒是尴尬了起来。

    甘奇连忙示意不远的甘霸敲击一旁准备好的大铜锣。

    铜锣本是用来提示得分的,却是甘霸猛力一敲,满场就禁声了。

    甘奇抬手一请:“二位,赛前当放几句狠话,以鼓舞士气。”

    何海看着满场投过来的眼神,硬着头皮往李明一指,说道:“皇城司,不值一提。”

    李明立马回击:“定要将你们这些衙差大卸八块。”

    立马满场喝彩大作。

    还有人一边喝彩一边问道:“开封府的捕头说啥了?”

    “说皇城司不值一提。”

    “皇城司的押官说什么了?”

    “说要把那些衙差大卸八块。”

    “好,好,打,往死里打。打……”

    甘奇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还一脸笑嘻嘻与何海李明说道:“有劳有劳,有劳二位了,二位请各自归队。”

    “哼!”李明对着何海哼了一声,转头而走。

    “呸!”何海回击得更直接。

    甘奇举起手示意狄咏。

    狄咏站在场中,两方甲胄大汉慢慢靠拢,一方各十五人,狄咏拿来一枚铜钱,双方一猜。

    皇城司选先开球。

    狄咏拿出了一个约一斤重的椭圆形的牛皮球,里面填充的都是巧儿成衣店的碎布头,塞得紧紧实实,弹性一般,踢起来肯定不好用,扔起来却很顺手。

    比赛开始了。

    训练了好久,规则打法之类,双方都懂。

    但是比赛场面出乎了甘奇的预料,只见双方铁甲,一边涂白,一边涂蓝。乒乒乓乓就撞作一团,人仰马翻不止,球却还没有传出几步远。甚至有人挥拳打了起来。

    甘奇正准备开口去喊:这球不是这么打的。

    却见满场喝彩大作。

    “好,打,打,往死里打。”

    “撞他,撞倒他们。”

    “用头撞,往前撞。”

    甘奇收了准备喊的话语,口中嘟囔一语:“这球赛有点跑偏了。”

    场上裁判狄咏还上前去提醒众人不要犯规,却也没有一点成效,只得往甘奇这般奔来,开口问道:“大哥,怎么办?”

    甘奇淡定非常,答道;“改规则,可以用拳头打人,但是不能用脚,更不能扒人家甲胄。”

    规则里允许打架的运动,甘奇也是见过的,比如冰球,就是允许运动员单挑打架的。

    怎么火爆怎么来!只要观众喜欢,那就打起来,厚重铁甲在身,也算不得什么。

    “规则现改啊?”狄咏目瞪口呆问道。

    “改,现改,只要他们愿意打,那就让他们打。反正不已打架论输赢,只以得分论输赢。”甘奇嘿嘿在笑,忽然也觉得这铁甲打架的运动,有那么点意思。

    “还是大哥高明。”狄咏这么一夸,然后转身而走。满场大喊:“不能用脚啊,不能扒人甲胄,不要扒甲胄!!!”

第两百章 竟然还有如甘先生这般的读书人

    打架终究不是运动的全部,当有一个队开始得分了,打架的场面也就止住了,得分才是球赛的重点,而且两边的人都是甲胄在身,用拳头打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只能给人一点心里安慰。

    球赛终于走上了正轨,全身钢铁的人互相撞击,场面之火爆,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这一趟,来得不亏,造势这么久的球赛,当真没有让人失望,甚至连上场的运动员都不失望,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比分胶着,交替上升,甘霸也开始盯着快要燃尽的香在看,一炷香为一节,一共打四节。

    一节结束,巨大的鼓声提醒狄咏暂时结束比赛,休息片刻就会继续,何海与李明两个场外指导激动非常,说得吐沫横飞。

    甘奇看着这一切,这当真有球赛的感觉了,就是这样的。

    胜负之类,甘奇已经不太关心了,这个联赛终于算是组织起来了,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最后,皇城司先胜一局,正在欢呼雀跃。

    开封府众人一个个臊眉耷眼。

    场外指导何海正在跳脚大骂:“废物,你们都是一帮废物,你们是跑不动还是没脑子?球往前过不去,你们不知道往后传吗?”

    场外指导何海,还真看出了一点门道来。

    甘奇倒也不去恭喜获胜的李明,而是往输了的何海走去,拍着何海的肩膀开口说道:“何捕头不必过于气愤,还有一场呢,下一场好好打就是。”

    何海见得甘奇来了,停了骂声,先与甘奇见礼,随后又是怒道:“下一场,下一场若还输给皇城司,有你们好看。若是再输,往后老子还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

    甘奇又劝了几番何海,待得何海气消了一些,甘奇便往李明那边而去。

    李明心情正好,对甘奇说道:“甘先生,如何,我手下这些儿郎,一个个勇猛非常,甘先生且看着,一举夺魁不在话下。”

    甘奇闻言也在笑:“禁军汉子,当真勇猛。”

    李明拍着胸脯说道:“那是自然,要说勇猛,自然是我禁军的汉子最勇猛,甘先生这战球之法,天生就是为我们禁军汉子发明的,多谢甘先生给我们禁军汉子一个扬眉吐气的场合。”

    军汉,是个卑微的称呼,军汉能在这文人遍地的汴梁城里出风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甘奇接着话茬说道:“此番你们皇城司出得这般风头,可喜可贺啊,我适才也在想,城外还有捧日与天武两军的兄弟,其中悍勇的汉子想来也不少,此番他们却未来参与球赛,我想把捧日与天武两军的勇猛汉子也请来参赛,不知李押官可以办法?”

    李明一听甘奇话语,立马说道:“好好好,甘先生这般想法极好,我本就是天武军出身,只是后来调到皇城司来当差了,但是昔日军中兄弟袍泽不少,此时包在我身上,我定为甘先生办得妥妥当当。”

    甘奇目的达到,拱手:“那就多谢李押官了。”

    “诶,甘先生,你我这般关系,哪里能这般客气?”李明也连连拱手。

    “那就有劳李押官了,过得一些时日,我还准备在这里组织射术比赛,到时候也请禁军的弟兄们多多踊跃。”甘奇是深深的知道当兵不易,特别是在这京城里当兵,更不是人做的事情。汴梁城有一二十万的军汉,这一二十万人,几乎就是汴梁城里社会地位最底层的人了。

    李明一听此言,果真一脸感激的模样,连忙说道:“再谢甘先生,甘先生当真为我们禁军兄弟费心了,若是真有射箭比赛,不需先生开口,到时候我李明一定带着禁军里射术最好的弟兄们赶来参赛,一定不会让甘先生失望,定会为甘先生争脸。”

    “也谢过李押官,军伍保家卫国,乃国家之栋梁,乃社稷这根本,我虽然是读书人,但是我自小就仰慕军伍汉子,威武雄壮,好男儿个个不凡。我常常也在想,若无军汉为国效死,哪里能有书案安静祥和?天下之大,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案,全仰赖将士们为国守土之功也!战球也好,射术比赛也罢,只愿将士们能夺魁出彩,受人敬仰。”情真意切的甘奇,大概是……又在……忽悠,不过也是真心之语。对待军人的崇敬,是甘奇与生俱来的情感。

    再看李明,已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几欲落泪,什么时候,读书人竟然认为军汉这么高尚了?高尚到连读个书都要感谢军汉们守土为国?满朝诸公,除了已经辞官隐退的狄青,哪个说过军汉是好男儿?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军汉有什么资格称好男儿?还威武雄壮个个不凡?

    这是什么样的觉悟?李明一礼拜下:“先生真乃圣贤君子,圣人一般,圣人一般呐。”

    连李明身后的二三十个铁甲军汉听得此言,都一个个感动得一脸真挚看着甘奇,皆是抬手作揖。

    甘奇左右拱手,又道:“今日诸位辛苦,愿此番球赛,皇城司能夺得头魁。”

    “谢过甘先生!”

    “多谢甘先生!”

    甘先生忽悠完了,依旧还有一脸的真挚与激情,拱手告辞。

    “甘先生慢走,甘先生慢走。”

    已经走出去好远的甘奇,还频频回头致意。

    待得甘奇真正走远。

    李明身边一个军汉开口说道:“押官,竟然还有如甘先生这般的读书人,实没想到。”

    李明点着头答道:“我初见甘先生的时候,就知道此人不凡,所以才主动上门去拜见,也带着你们来参加球赛。如今看来,果真没有做错。”

    “押官,若是甘先生来日能居相位,那就好了,到时候咱们这些军汉的日子就好过了。”

    李明忽然也在内心之中稍稍憧憬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可能,且待着看,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定甘先生真能拜相,那时候我也是老将了,你们也是老卒了,说不定还能过几日比现在舒坦的日子。”

    军汉心中想要的舒坦,首要的不是要加多少粮饷,也不是要怎么升官进爵,而是想要能获得社会普遍的尊重。

    这就是大宋朝的悲哀之处。

第二百零一章 甘先生你是大恶人转世

    昨日战球开赛,盛况空前,京华报纸连篇报道,皇城司此番大大出彩。

    今日轮到樊楼与遇仙楼对战了,却比昨日还要盛大。

    为何?

    因为两楼之中的大花魁小伶人,尽皆到场,甘奇还特地为他们辟出了一个区域,莺莺燕燕,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随着这些大小花魁而来的,还有他们的“男朋友”,名气越大的,“男朋友”自然越多。名气最大的,反而没有男朋友,只有追随者。

    这些男朋友、追随者们,身边也会带着下人,有些人带着一两个书童之类,有些人还要带着几个小厮。

    甘奇自然又得为这些人再辟出一个区域,这叫球迷保留票,这是有组织的球迷。

    然后就听得姑娘们举着团扇,挥着手绢,开口大喊:“樊楼姑娘美,天下第一美!”

    那边遇仙楼也喊:“遇仙楼,神仙留。”

    甘奇听得这口号,摇摇头说道:“这球迷也忒不专业了。”

    反倒是两队上场的运动员,个个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些人本都是楼里打杂干活的,连迎来送往的小厮都算不上,做个小厮还要求能说会道,这些人平常里,是真正在楼里干苦活脏活累活的人。

    那些花魁大家们,连正眼都不会看这些满身汗臭的苦力人。

    没有想到今日从头牌到普通的姑娘,人人都场来给这些人鼓励加油,这些人岂能不受宠若惊?

    张大家自然也来了,引得无数人侧目。

    这汴梁城里,听过张大家大名的人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见过张大家面的人,那就不多了,一般人哪里有资格见到樊楼的头牌大家?就算是读书人,想见她一面,要么花尽心思,诗词文章脱颖而出,要么就是豪富身家,一掷千金。

    当人们听得樊楼张大家亲自到场了,皆是转头在观众席上到处去寻。

    有人远远认出了张大家,便会手指远方,与左右之人开口大喊:“你们看,那里,那个淡青衣装的就是樊楼的张大家。”

    认得出张大家,似乎也是有头有脸的事情。

    众人便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看不十分真切,但还是有人脱口而出:“哇……当真是个美人儿!”

    “美,当真是美得紧。”

    “诶,不是都说这位张大家向来洁身自好,从不与男人亲近的吗?她身边坐着的那个男的是谁?”

    立马有人一脸鄙夷答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可是甘先生。”

    “甘先生?哪个甘先生?哦,你说的是这相扑场的东家甘大官人呐?甘大官人当真好大的脸面,有钱就是好,羡煞个人了,来日我若是发达了,也要樊楼的张大家陪我坐坐。”社会阶层之间的隔阂,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明显,有人认识的是甘大官人,有人认识的是甘先生,这是两个阶级阶层的事情。

    当然,也还是有人既认识甘大官人,又认识甘先生的。

    一个鄙夷的眼神看向那个发达了要张大家陪坐的人身上,随后还有一语:“夏虫不可语于冰,白丁之辈,倒也敢妄想,可笑至极。”

    被人笑话了,自然要怒,只是这要怒之人,转头看见那一身儒衫,也就偃旗息鼓了,汴梁城里的读书人不好惹,不爽也要忍忍。

    贵宾席上的甘奇,看着无数投向自己的目光,颇有些不习惯,开口与身边的张大家说道:“张大家,要不你换个位置坐坐怎么样?”

    张大家莞尔一笑:“甘先生竟然也会怕人注目?”

    甘奇慢慢站起:“张大家自是万众瞩目,我却受不住,要不我换个地方坐?”

    张大家忽然问道:“甘先生难道不喜欢被人羡慕吗?”

    张淑媛张大家,今日就是来给甘奇长脸面的,甘奇似乎有些不买账。

    “岂不闻红颜祸水?”甘奇笑着,身形已然在往旁边的座位移动。

    甘奇是开玩笑,但是这玩笑听到张大家耳中,却不再是玩笑了,张大家似乎内心中多少有些当了真,面色微微有些低沉,看着已经坐远了几步的甘奇,问道:“甘先生,自古红颜祸水,到底是男人的错?还是女人的错?”

    这一问,还真有点水平。

    甘奇回头看了看张大家,然后沉默了片刻,开口答道:“你说什么?”

    却见张大家脸上幽怨已生:“哼,甘先生明明听见了,却还装作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甘奇又问。

    “奴家说,甘先生你是大恶人转世,最会欺负人了。”张淑媛话音加大了一些,幽怨丛生。

    “啊?这你也知道?”甘奇有些慌,还真给这姑娘猜中了,甘奇还真是大恶人转世,如假包换。

    “甘先生……”

    “看球,看球看球,比赛开始了。”甘奇指着球场。

    比赛是真开始了,满场姑娘们的喊声,已然盖过了汉子们的喊声。

    有种……有种演唱会现场的既视感。

    张大家的心思也往赛场上去了,竞技运动,天生就有不一样的吸引力,一旦人在竞技运动里有了立场,那便是热血沸腾,喜怒哀乐都在其中。

    张大家已然站起身来,不由自主攥着拳头,甚至开口去喊。

    然后……然后一回头,甘奇没了!

    “唉……”摇头叹息。

    甘奇从贵宾看台出得相扑场,然后在账房里走了一遭,查看了一下卖票的情况与投注的情况,然后往村中而回。

    刚走到大道,甘奇就停在了路边,因为南方忽然来了一大队人。

    头前有十几个半大小子开路,这些半大小子手上还扛着旗杆,旗子杏黄色,上面歪歪扭扭不知写些什么。

    队伍中间,有十几个壮硕的汉子,汉子们扛着一顶轿子,轿子上端坐一个手拿拂尘的……道士。

    这回甘奇明白了杏黄旗上歪歪扭扭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道家符文。

    队伍最头前,还有人敲锣开路,呼喊话语:“真仙过境,妖鬼避让,凡人等候。”

    甘奇看得这场面,目瞪口呆。这派头,开眼界长见识了。这大宋朝,一个道士,这么大的阵仗,入京城?

    甘奇还很是好奇,一直看着最队人从消失在拱桥之上,方才起步接着走,一边走还一边问甘霸:“呆霸,你看那人像不像真仙?”

    甘霸愣着点点头:“看着像。”

    “哎呀,大哥,怎么又打我啊?”甘霸再一次揉搓着自己的头。

    “封建迷信,要不得。”甘奇认真教育着。

第二百零二章 吴承渥,你就当个人吧

    有宋一朝,对于宗教而言,真是个好时代。对于那些打着宗教的名声招摇撞骗的人来说,更是个好时代。宋朝的道士,是真正可以祸国殃民的,后来的徽宗赵佶还自封道君教主皇帝,金兵围城,赵佶竟然相信道士作法可以打退金兵,还真让道士上城门作法,作法的时候还把城门打开了,然后……然后金兵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宋朝时期,不仅道教盛行,佛教一样盛行,连苏轼中后期,都是一个很虔诚的佛教徒,不仅礼佛拜佛,自己还打坐参禅。

    有钱有闲的时代,有钱有闲的阶层,在宗教里寻求安全感、存在感、安慰感,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科学不昌明的时代,人们对于宗教的崇敬,倒也不难理解,满地真仙到处走也正常!

    只是甘奇没有想到自己在路边看到的那位真仙,竟然进城之后一路就进了皇宫之内,见的竟然还是曹皇后。

    延福宫的一个偏殿之内,曹皇后与那位真仙并坐,便听曹皇后开口:“劳烦陆真仙远道而来。”

    这位陆真仙还端坐不语,微微闭眼,一副神仙真人做派,许久之后才金口微开:“皇后娘娘把人带来吧,近来贫道刚刚晋陆地真仙之境,于天庭受神霄五雷督师之职,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曹皇后闻言大惊,连忙说道:“恭喜陆真仙荣升天职。”

    陆真仙微微摆手,不言不语。

    曹皇后便示意身旁之人去把人带来,带来的人是一个女子,挺着一个大肚子慢慢进来,神色有些不安。

    曹皇后开口:“过来,让真仙看一看你的肚子。”

    怀孕的女子轻轻点头,慢慢走到陆真仙身边。

    “请陆真仙开天眼一看,看看她肚子里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曹皇后一脸的期待。

    陆真仙已然在手中不断结着手印,然后把双手放在双眼处左右揉搓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一通,然后大喊一语:“天眼开!”

    一双眼睛立马炯炯有神,转头一看,只看一眼,陆真仙便闭眼长吐一口大气,还有话语:“天眼收。”

    一通法术,当真有模有样,然后陆真仙面色微微带笑。

    曹皇后连忙发问:“真仙可看出来了?”

    陆真仙微笑着答道:“皇后娘娘不必着急,贫道有一个徒儿名叫林灵素,也初学了一些法术,且让贫道这个徒儿来看一看,也算是考教一下他。”

    曹皇后心急不已,却也只得点头。

    只见陆真仙身后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童,学着师父陆真仙一通耍之后,定睛一看,看得一动不动,如中了定身术一般,许久之后,才见这小孩童收了眼神,说道:“师父久等了,徒儿惭愧,不能如师父那般一眼通神。”

    “不错不错,且说说你看到了什么?”陆真仙问道。

    曹皇后满脸期待。

    小道士林灵素开口答道:“师父,徒儿道行甚浅,隐隐约约之间,看到一个男婴,却也没有看得十分真切。”

    曹皇后又立马把期待的脸转向陆真仙。

    却听陆真仙哈哈大笑起来:“徒儿当真不错,一年就入了道行,虽然你没有看真切,但也没有看错,便是个男婴。”

    曹皇后立马站起,问道:“果真是个男婴?”

    “贫道行走凡间一百六十七年,这点小事岂能看错了?”陆真仙闭眼端坐,拂尘微微一扫。

    “好好好,官家终于有子嗣了,祖宗庇佑,江山之福,社稷之福。感谢真仙,感谢真仙,临盘不远,还请真仙在东京多留些时日,待得官家得龙子,必有封赏。”曹皇后激动非常,仁宗皇帝能得一个儿子,皇位不落旁支,这是何等令人激动的事情。曹皇后对赵宗实,是真不喜欢,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不起来。这大概就像许多继母讨厌继子一样的感受。

    只要皇宫之内有人产子,这就等于曹皇后自己有了儿子一般,曹皇后亲自来抚养孩子长大,再也不用让别人家的孩子来继承家业了。

    皇帝这回算是有儿子了,倒也不知倒霉的会是谁。

    甘奇下午正往太学去上课,给太学的学生上课,讲《管理学要义》,连胡瑗都坐在堂前听讲,龚博士与吴承渥也在一旁坐听。

    一堂课下来,甘奇口干舌燥,慢慢站起,给胡瑗与龚博士行礼。

    胡瑗站起身来,对这甘奇笑了笑,然后看向众人。

    孔子祥似乎已经有了什么预感,叹息出声。

    果不其然,胡瑗开口:“诸位,今天道坚说的乃是成事之道,诸位当以此为题……”

    甘奇趁着胡瑗话语没有说话,连忙一伸手:“诶,胡先生。”

    “怎么了?道坚可还有话要说?”

    “先生,学生以为,成事之道,何其高深,学生一堂课,说得还太过浅显,不如待得来日深入了之后,再来一并考教。先以为如何?”甘奇,终于做了一回人。

    满场皆是感激的眼神看向甘奇。

    胡瑗想了一想,点点头:“嗯,那就到时候一并来考教。”

    此时的甘奇,大手一挥:“下课下课。”

    胡瑗带着龚博士出门而去。

    孔子祥第一个冲到甘奇面前,还故意双手合十,笑道:“圣人显灵了,灾星变救星了。”

    甘奇脸上尬笑了一下:“来日还是得考的。”

    吴承渥听得甘奇之言,也说道:“读书之道,就在于考。昔日备考之时,我曾在先生家中日日刷题,甘先生还有言,三年会考,十年模拟,一年冲刺。此语深含中考之道,要想东华门外唱名,定要如此。”

    甘奇闻言,愣愣看着吴承渥,今日甘奇准备当个人了,吴承渥这是……不准备当人了?这么心狠手辣的?

    “还请吴直讲解惑,何谓三年会考,十年模拟,一年冲刺?”

    吴承渥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个字,做题!不断做题,拼命做题,永远做题!”

    不知为何,甘奇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怖之感,开口说道:“承渥承渥,不必……”

    吴承渥一脸严正:“先生放心,学生定要将先生教导之法传扬天下,让更多学子从中获益。”

    孔子祥看着甘奇,正欲哭无泪,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希望甘奇能垂怜一二,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不好吧。”甘奇满心愧疚。

    “先生向来自谦,从不居功,但是学生一定要为先生计,让学子们感念先生之恩德。”吴承渥,真……孝顺。

    “我看呐,还是得因材施教……”甘奇劝了一句。

    吴承渥又道:“先生说得对,如学生这般愚钝之人,先生此法都能奏效,何况太学这些聪慧之人?此法定要广传天下,造福全天下的莘莘学子。”

    “你……行吧,随你便,我走了。”甘奇摇头而去,心中却还有话语:吴承渥,你就当个人吧,你不当人,我还要当人。

    吴承渥看着甘奇的背影,自言自语:“唉,先生虽然不喜,作为学生,也不得不为,为师扬名,乃学生之本分,希望先生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吴承渥一转身,坚定内心,开口:“从今日起,每日写三题,写不完三题,不准下课。此时还是模拟阶段,待得冲刺之时,再行安排。”

    “我……”孔子祥开口。

    “你什么?”吴承渥严厉问道。

    “我……没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伟大的各种家

    甘奇走出内舍学堂,准备回家而去,却被胡瑗叫住了。

    到得胡瑗房中落座,就看胡瑗神神秘秘从案几之上的书堆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甘奇之后,胡瑗一脸欣慰的笑容看着甘奇。

    甘奇一头雾水翻开了书,《知行论》,汴梁甘奇、甘道坚著。

    什么玩意?当代大儒胡瑗给甘奇代笔写书?

    甘奇看着胡瑗,愣愣说道:“先生,您这是?”

    胡瑗捋着胡子说道:“道坚你先看,看完再说。”

    甘奇慢慢翻开看,看着看着……有些尴尬起来,这种哲学的东西,甘奇,他有点看不懂。

    这种感觉,就像胡瑗之前看《管理学要义》一样,也看得满头是汗。

    甘奇强忍着慢慢往下读,把每一个字都认了一遍,这位当代大儒的思维发散能力、哲学思考能力,甘奇是真的跟不上节奏。

    然后甘奇慢慢抬头,一个笑脸:“先生当真大才也,论述清晰,深入浅出,当真教人佩服!”

    胡瑗哈哈一笑,又问:“此文可否合乎你对知行合一之思的论想?”

    甘奇一拱手:“先生之言,一词一句,皆入我心。”

    “好,好,极好,不枉费老夫这段时间冥思苦想。”胡瑗极为欣慰。

    甘奇又把书翻到扉页,看着自己的大名,开口说道:“此书乃先生之心血,把学生的名字写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适了。”

    胡瑗一抬手:“合适,有何不合适?这本就是你之见解,老夫不过捉刀执笔录之,合适得紧。就这两日,老夫就去寻人誊抄,传扬天下,开封汴梁,出了你一个甘道坚,定要让天下皆知。”

    所谓著书立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甘奇看着眉飞色舞的胡瑗,总觉得有些心虚,开口又道:“先生,要不,把您的大名也写上去,如此学生心中才过意得去,如此也不枉费先生这段时间的冥思苦想,如此学生也不至于惭愧难当。”

    “如此……?”胡瑗抬头在想,随后又道:“不妥不妥,为师者,岂能夺学生之功?不妥。”

    “先生,这有何不妥,学生对于知行之论,头前不过也是一些浅见,甚至有许多地方也没有想明白,先生此书,也为学生解了许多困惑之处,就算是学生提出了知行合一之论,但也是因为先生才能把这番大论完善下来。先生岂能无功?”甘奇一通劝,显然心中是真的过意不去。

    胡瑗又想了片刻,方才答道:“不若这样,扉页加上一段话语,老夫只算是执笔录下,言论皆出汝口,如此足矣。”

    甘奇苦笑着点头:“也可,也可。”

    甘奇哪里想到,自己当时为了搪塞这个老大儒,随便说了一语。此时会成了这般局面,甘奇也没有闹明白,难道自己随便一混,就混成了北宋王阳明?

    胡瑗却又说道:“我圣贤儒家思想统一之本质,此等大论,若想成书,老夫思来想去,倒也觉得有些力有不逮。”

    “先生不必如此劳烦。”甘奇连忙说道。

    不想胡瑗又道:“但是,老夫便是穷尽心力,也当再把此书写就,以传世人,此书若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乃家国民族之大义也!”

    “先生年迈,当真不必在如此穷尽心力,身体为重。”甘奇是真有些心虚,胡瑗这般的大儒,受人敬重,每天冥思苦想,写一本书,甘奇著,又写一本书,又是甘奇著。作为一个年轻人,这样合适吗?真有点不合适。

    未想胡瑗闻言,大义凛然挥着手:“残生无大用,但求为道死!”

    这位大爷,真……刚!

    甘奇挠着头,看着胡瑗,只觉得这一刻的胡瑗,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无限的光辉。

    “先生一定多多保重身体,著书不在一时,劳逸结合为好。”甘奇也只能说出这种话语了。

    胡瑗一听,反倒来劲了,转身落座书案,拿笔添墨,说道:“道坚你先回,老夫现在就动笔开始写。不知残生有几日,定要传大道于世,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这老头,说风就是雨,还真有点可爱。

    甘奇苦笑着行礼离去。

    伟大的哲学家,伟大的文学家,伟大的教育家,伟大的改革家,伟大的儒学家,伟大的……伟大的……甘奇,字道坚,生于公元1038年……

    这样真的好吗?

    “不太好,真不太好,不合适不合适……”甘奇边走边嘟囔着,心虚着,惭愧着。

    “道坚,什么不太好不合适的?”赵宗汉忽然在甘奇身后开口说道。

    甘奇回头一看:“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出现在我后面了?吓我一跳。”

    赵宗汉有些无辜说道:“我本就是来寻你的,在太学门口可等了好一会,见你出来,还开口叫了你,你自己如聋了一般,自顾自一边笑一边走,都不带理会我的,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是吗?”甘奇表达了一个疑问,然后也不等赵宗汉回答,又问:“献甫何事寻我?”

    “我家哥哥寻你?今夜请你吃酒。”赵宗汉说道。

    “忠实兄弟寻我吃酒?”甘奇有些意外,按理说甘奇与赵宗实,其实只能算是面熟,认识,并无多少深交。赵宗实要请甘奇喝酒,因为什么事情?

    “对,请你去樊楼,位置都订好了,张大家作陪。”

    “莫不是又要说婚事吧?”甘奇问道,也是觉得赵宗实请自己喝酒,也只有这件事情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何事,但是一定不是这件事,道坚放心就是。”赵宗汉打着包票,生怕甘奇不去。

    未来的皇帝请甘奇吃饭,甘奇哪里会拒绝?既然不是说婚事,甘奇已然笑着答道:“行吧,走一趟吧。”

    赵宗汉点着头,又问一语:“刚才道坚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情不太好不合适的?”

    甘奇摇摇头答道:“你不懂的事情。”

    “道坚如何就知道我不懂,你说出来,看我懂不懂。”赵宗汉感觉自己被人小瞧了。

    “说你不懂,你就不懂,问也不懂。走走走,吃酒去。”

第二百零四章 知宗正寺

    赵宗实请甘奇喝酒,依旧是樊楼,还是上百贯一席的张大家最头前的席面。

    十万块人民币,请最当红的女明星在一旁唱歌弹琴,这种事情用后世的眼光来看,似乎还真不贵。

    赵宗实的身份很不一样,自小就被仁宗皇帝召到皇宫里面去当备胎,一当好多年。虽然依旧还是个备胎,兴许还不是那个百分之百会转正的备胎,如今成年了也并不在皇宫里住,但是赵宗实的身份,比赵宗汉高了许多。

    赵宗实就算备胎转正不了,但也隐隐就是汝南郡王府的继承人了,来日的皇族大总管也不在话下。

    樊楼落座,今夜这里,却只有一席,显然是张大家并未招待其他客人,就招待了这一席。

    今日再见甘奇到来,张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轮不到她上前如何说话攀谈,但是她也一直盯着甘奇在看。

    三个男人酒桌上客气几句之后,赵宗汉这个穿针引线的人便与甘奇说道:“道坚,今日兄长请你来,便是因为我近来心有不安,便与兄长说了一些小妹去见你的事情,兄长便想请你来坐坐。”

    甘奇一听到这里,心想大事不好,难道赵宗实要亲自开口来说婚事?逼着甘奇就范?

    未想赵宗实却摆了摆手,笑道:“道坚勿要误会,并非献甫话语所说那般,小妹之事,本也轮不到我来管,这般人生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心中虽然也愿意与道坚这般大才结下亲事,但是今日请你来,却并非此事。”

    赵宗实,其实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为何说他讲道理?从他死之前对儿子的嘱托中就可见一二,赵宗实对整个皇家的女儿,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临死之前给下一任皇帝的嘱托,就是让小针针要好好管教皇家的女儿,不准这些皇家的女儿在婆家飞扬跋扈不讲道理,要孝顺长辈,尊重老公等等。

    赵宗实登基之后,对待皇家的女儿,甚至可以用苛刻这个词来形容。也是宋朝的那些公主郡主,大多数是在太不像话,就算是赵大姐,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觉得还好,甚至有人会觉得还挺不错。

    但是以古代封建时期儒家礼教的眼光来看,赵大姐就不是一个好妻子,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好人。如果赵大姐不是有皇家的身份,以她这种当妻子的做派,不说吴承渥答能不能忍受,就是吴承渥的父母亲戚也不答应,就算吴承渥爱得深、舍不得休妻,吴承渥的父母都要逼着吴承渥把赵大姐休了。

    甘奇心思也安定了一些,他其实还真有些担心赵宗实今日是来说婚事的,见得赵宗实不是说这件事情的,便开口问道:“不知兄长今日寻我有何事?真若有事,兄长吩咐就是。”

    赵宗实听得甘奇称呼自己为“兄长”,似乎也有些开心,脸上一笑,说道:“有一事特来问问道坚的意见,希望道坚能帮我出一些谋策。”

    赵宗实这话,其实有些突兀,以赵宗实的身份而言,哪里需要一个外人出谋划策?能帮他想办法的人,多的是,不说他身边那些人,就说赵宗实身后还有一个赵允让,以赵允让的身份与见识,还有多少事情是他想不到办法的?

    所以赵宗实特地要来问甘奇什么策略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赵宗实故意要来问的,就是想看看甘奇愿不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说白了,赵宗实大概是想看看有没有招揽甘奇的可能,有没有把甘奇变成自己人的可能。就如赵允让所言,甘奇有大才,还有大影响力,而起还不是朝廷官员,甘奇这种身份,也不会有多少避嫌的顾虑,正适合当赵宗实的助力。

    甘奇想得明白这些,却还是点头说道:“若是能帮兄长尽一些绵薄之力,在所不辞。”

    “好,极好极好,宗汉这一辈子能与道坚为友,实在是宗汉的幸事。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就是最近宫里传来消息,想让我接任父亲宗正寺之职,道坚帮我想一想,这职位,接得还是接不得?”赵宗实似乎真有疑惑。

    甘奇闻言低头在想,宗正寺,大概就是明清时候的宗人府,就如以往看什么《还珠格格》之类的戏剧,动不动就要把皇家的人带去宗人府发落。宗正寺,就是专门管理发落皇家人的地方。

    如今赵允让是知宗正寺,忽然要让赵宗实来当这个知宗正寺,这是什么意思?

    甘奇慢慢答道:“兄长,此事,还是托辞拒之为妙?”

    “拒之?怕是不妥吧?”赵宗实答了一语,看着甘奇,接下来甘奇要回答的话语,就是赵宗实今日请甘奇吃饭的关键。

    其实这个关键很简单,就是要不要争夺这个皇位的问题。如果甘奇是站在赵宗实的角度去想,这个皇家大总管的职位一旦当了,十有**就与皇位无缘了。就像普通家族里面,有没有又当家族管事的宿老,又当家族继承人的?

    还有一个比喻,一个人,要么当管理家事的妈妈,要么当管理外事的爸爸,反过来也可以。但是一个人总不能又当妈妈又当爸爸。

    道理大概是这么一个道理,就看甘奇怎么去说拒绝的理由,如果甘奇说的是这么一个道理,那么甘奇就是站在赵宗实争夺皇位的角度在想问题,那这么这样的甘奇,就能成为自己人。

    如果甘奇不是用这个角度去答的,那甘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甘奇的态度,赵宗实便也了解了。

    却见甘奇稍稍一想,答道:“兄长这宗正寺,是管不得的。一旦管了宗正寺,来日大概也就只能搬进汝南郡王府了。”

    甘奇把话语说得晦涩,但是聪明人之间,已然就说得很明白了。就问赵宗实是想搬进皇宫里去?还是想搬进汝南郡王府里去?

    赵宗实闻言大喜,抬起酒杯,话也不说就先一口喝尽,甘奇也陪了一杯,然后赵宗实才道:“能遇道坚,实乃大幸。还想请道坚为我再解解惑,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让我去管这个宗正寺呢?是不是官家对我有……”

第二百零五章 还请道坚一定要答应下来

    此时的赵宗实,眼神再也不紧盯甘奇了,显得轻松随意起来,甘奇的态度已经给出来了,赵宗实也满意了。

    甚至在等甘奇答话的时候,赵宗实还亲自动手给甘奇倒酒。

    便听甘奇答道:“兄长此时不必多想这些,圣心难测,如今之事,不过就是宫中有人怀孕之事,当以不变应万变,等一切慢慢见分晓。”

    赵宗实点了点头,此时的赵宗实,在甘奇面前,明显直白了许多,低声道:“宫中有人传言,说皇后请了真仙入宫开了天眼,看到了那身孕所怀,乃是男儿。”

    甘奇愣了一愣,真仙?难怪这真仙敲锣打鼓的排场入汴梁,古代有些事情,还真有意思。

    “哈哈……不若我也当一回真仙如何?几里之外,我也开个天眼看一看。”甘奇是真觉得可笑,他岂能相信什么真仙?

    道教佛教这种东西,在山里苦修,甘奇是敬佩的,哪怕是曹佾这般,苦修而去,求长生飞仙,甘奇心中也有不少尊敬。但是有些人一旦出了山,还没有飞升就开始装神弄鬼,那就是狗屎。

    赵宗实见得哈哈大笑的甘奇,眉头一皱,又道:“道坚,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些仙家人物。”

    赵宗实这一语,道出了这个时代人的思想,没有办法的事情。

    甘奇收了笑容,认真问道:“兄长可是担忧?”

    赵宗实听得甘奇这么一问,愣了一愣,低眉沉思起来。

    “兴许有些人就是想让兄长担忧,关心则乱。兄长一向不在意这些,此时又何必在意?”赵宗实一向都表现得谨小慎微,表现得无所谓。其中自然是有做戏的成分,也是自保的缘故。

    既然做戏,既然自保,那就做个全套。何必在这最后的关头破了功?

    赵宗实微微叹一口气,点点头,慢慢拿起酒杯,说道:“道坚请,今夜只谈风月。”

    皇家之事,一切哪里有那么简单,今日甘奇是见识了。赵宗实,岂能真是那个简单的赵宗实?

    又是几番觥筹交错。

    赵宗实忽然开口说道:“小妹之事,虽然我心中乐见其成,但是道坚你心中如何作想,都是应该。却有另外一件事情,还请道坚一定要答应下来。”

    “兄长直说就是。”只要不是逼着甘奇娶老婆,啥事都好说。只要不逼着甘奇委曲求全,这老赵家,还是好人家。

    “我有一子,名叫仲针,今年九岁,蒙学已过,正是真正开始读书的年纪了,想寻一个大才之师教导成才,满汴梁城,无人能比道坚更合适了,还请道坚一定不要推辞。”赵宗实说得极为真诚,给儿子找老师这件事情,在这个年代,何其重要?赵宗实说出此语,就已经是出自真心实意。

    甘奇闻言笑道:“小针针?哈哈……我倒是见过他,聪明伶俐的还家伙,是个读书的材料,兄长自去把他寻来,随着我身边,总能长一些见识。”

    赵宗针,未来的神宗皇帝,甘奇是真看得上的,一个九岁的孩童,跟在甘奇身边潜移默化,对于甘奇未来要做的事情而言,正是求之不得。没有什么比改变一个皇帝的思想更有趣的事情了。

    “多谢道坚,多谢多谢。”赵宗实口中谢着,心中却是有一块石头彻底落地了。在中国这个地方,几千年人情社会里面。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不真正弄点关系出来,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

    甘奇若是真的打死也不愿娶赵宗实的妹妹,那就得弄点其他的关系了,比如让甘奇当赵宗实嫡长子的老师,这就有了真正的关系了,赵宗实也就真的彻底心安了。

    赵宗汉却在一旁嘿嘿发笑:“大姐夫平白还低了一辈,也不知大姐会不会生气。”

    赵宗实笑道:“我自去与姐姐说项,各论各的就是了。”

    赵宗汉却还在笑:“道坚身上,尽是这种奇怪事,学生当老师,老师当学生,姑父与侄儿同拜一师。哈哈……”

    甘奇也笑道:“你献甫不也与我平辈论交吗?难道你姐夫还得称你师叔不成?”

    赵宗汉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要让姐姐知道了,我这小命岂能还有?”

    几人调笑着,只是苦了背景音乐张大家,她念甘奇的词,已经念了好久了,甘奇也频频到这樊楼来,却就是念不到手。

    张大家的失望在心中,幽怨在脸上,目光自然在甘奇身上。

    甘奇似乎也感受到了目光,时不时转头看上一眼,双目对视几番。

    赵宗实好似也察觉到了这些,差不多时候,便起身说道:“献甫,你我先回吧。”

    赵宗汉自然起身:“好好好,酒也吃多了,先回先回。”

    却是不想甘奇也起身说道:“我也吃得差不多了,那便一道而回。”

    赵宗实看着甘奇模样,不似作伪,愣了愣,又坐下来了:“那……我看时候还早,那就再吃几杯吧。”

    “啊?兄长,不走了吗?”赵宗汉傻傻问道。

    赵宗实却笑嘻嘻答道:“吃醉,吃醉了再走。”

    张大家的目光立马看向赵宗汉,满脸的感激,目光中仿佛在说赵宗实就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赵宗汉也傻呵呵坐了下来,说道:“好,今夜不醉不归。”

    又来了一个做好事的活菩萨。

    赵宗实还道:“若是醉了,那就不归了吧!”

    好人,好人呐,这世界还是好人多!连琴声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今日这一顿酒,似乎真的意义重大。

    最初的时候,甘奇就知道赵宗实会登基,但是甘奇虽然与赵大姐和赵宗汉交好,但是甘奇从未主动去与赵宗实交好,甚至话语都不曾主动与赵宗实说过几句。今日,赵宗实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也是甘奇明白一个很重要的道理,攀附,终归只是攀附,笑脸相迎也好,阿谀奉承也好,别人的眼神看你,依旧还是俯视。只有自己有能力、有实力、有影响力了,让别人主动找上门来,别人才会真正尊敬你,敬重你,把你当回事。

    谁人不想从龙有功?谁人又不想来日大权在握?今日之事,自然正中甘奇下怀,来到这大宋朝,就避免不了这些事情,甘奇也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真正有王八之气到处外露,谁见了都俯首拜倒。

    未来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一步一步,一手一脚去谋划,去铸就。

    要铸就一番大事的甘奇,又喝了几杯之后,往桌子上一趴,不省人事了。

    赵宗实与赵宗汉两人对视一眼,赵宗实又看了看头前的张大家,赵宗汉却也明白过来了,嘿嘿在笑:“道坚如今这酒量,越来越差了。”

    赵宗实大手一挥,借着酒意,开怀喊道:“走,回家。”

    赵宗汉还转头与张大家说道:“劳烦张大家安排一下道坚。”

    说完兄弟俩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笑。

    张淑媛本是一脸欣喜的,却是这两人一走,厅内只有她与甘奇了,这回她倒是没有多少欣喜了,反而成了手足无措。

    待得许久,张淑媛才蹑手蹑脚走到甘奇身边,站了许久,从左边看了看甘奇,又从右边看了看甘奇,一个大男人在面前不省人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零六章 你不懂,你还小

    拿这个男人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问题,张淑媛虽然的青楼女子,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她也懂得,甚至理论知识上,还能算是很懂。

    但是,张淑媛毕竟不是那卖身的妓女,反而她还是靠着洁身自好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说白了,她可以算是一个理论高手,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实战。

    再说,有些事情,终究是男人主动的事情,张淑媛也压根没有想过要与甘奇直接来一次鱼水之欢,洁身自好才是她的人设。

    所以,张淑媛是真不知道拿面前这个男人怎么办?难道现在叫人来把甘奇抬出去,然后找个地方洗洗睡了?

    难得独处一次,就这么安排了?

    张淑媛犹犹豫豫起来。

    忽然,忽然不省人事的甘奇,竟然抬起了头,对着张淑媛嘿嘿一笑,问道:“他们走了?”

    甘奇突然的动作,把张淑媛吓得一跳:“啊?走了……走了。”

    甘奇慢慢站起,还伸了个懒腰,说道:“张大家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张淑媛缓过神来,问道:“甘先生要不要吃杯茶水再走?”

    甘奇闻言,正准备拒绝,看得张淑媛那带着希冀的眼神,开口说道:“那,那就吃杯茶再走。”

    张淑媛连忙转头喊道:“春喜,快来给甘先生泡茶。”

    春喜,甘奇倒是认识,就是张大家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颇为傲娇不懂事的小丫鬟,也是那个喝了甘奇泡的茶之后,说了一句“真香”的丫鬟。

    小丫鬟十三四岁,端着茶具进来给甘奇泡茶。这种小丫鬟,说是丫鬟,其实也是跟在张淑媛身边学艺的,学那些吹拉弹唱、诗词歌赋的手艺,来日兴许又会是这樊楼里的花魁大家。

    小丫鬟长得挺漂亮,对着甘奇微微一笑,两个小梨涡微微一凹,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撩额头前的发丝,再也不傲娇了,甜甜一笑,说道:“甘先生,奴家给您泡茶,您尝尝,看看奴家这泡茶的手艺是不是有长进。”

    甘奇坐正身形,左右整理了一下衣衫的大袖,说道:“好,我尝尝。”

    一旁的张淑媛连忙落座,问道:“甘先生可有想听的曲子?”

    “霓裳羽衣曲,张大家可会?”甘奇问道。也是想起来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那么一句“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但是甘奇似乎还从未听过真正的《霓裳羽衣曲》。

    还不等张淑媛回答,不傲娇了的小姑娘就已经答道:“甘先生你也太小看我家姐姐了,霓裳羽衣曲,虽然如今早已不全,但是现传的曲调,连奴家都在姐姐那里学会了。”

    张淑媛便说道:“甘先生,此曲本该配有舞蹈,独独听曲反而少了许多乐趣,不若就让春喜来奏曲,奴家为先生起一舞蹈如何?”

    甘奇嘿嘿傻笑着:“好好,这般极好。”

    “先生稍等,容奴家到厢房里换一身衣裳。”张淑媛说完话语,一福之后就往外而去。

    乡巴佬甘奇还疑问道:“这么讲究的吗?”

    小丫鬟答道:“甘先生,此曲本是唐玄宗以仙人而作,上元点环招萼绿,王母挥诀别飞琼。若是寻常衣裳衣带,如何飘飞得起来?”

    真讲究!古人比后人讲究。

    甘奇期待着,小丫鬟也把茶泡好了,甘奇端起慢慢在喝。

    待得张淑媛再进小厅,似盛唐宫装,衣袂飘飘,长带左右,上前微微一福,还有柔糯的话语:“还请先生观赏。”

    甘奇还是嘿嘿傻笑:“好好好,请。”

    小丫鬟坐到头前,乐音一起,柔美空灵。

    身段柔美,还有那一颦一笑,当衣袂当真飘起,还真有一点神仙下凡的味道。

    或是轻柔,或是迈步欲飞。

    有时眉黛微蹙,似有伤感。

    有时含笑而张,似有喜悦。

    腰肢后弯,腾出两条长带,带子打在甘奇面上,带着阵阵香气。

    待得甘奇下意识伸手去抓那股香味,香味却又随着带着飘走,唯有甘奇一手空空,酒酣之中泛着些许笑意。

    难怪,难怪有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么一说。

    今夜的甘奇,才真正第一次体会到身为一个古代男人的快乐。

    尽管甘奇以往有许多想象,但是这种快乐,以前好似还真有些想象不到。

    曲好。

    舞更好。

    一舞而罢,张淑媛剧烈运动之后带着轻微的娇喘,脸还含笑,慢慢向甘奇走来。

    小丫鬟兴奋得走到甘奇身边,急着夸奖:“姐姐今日这一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舞得好呢,定是因为甘先生当面,所以才舞得这么好。”

    “是吗?”甘奇笑问。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是呢,是呢。姐姐近来总是念着甘先生,说甘先生的词最能动女儿家的心思,也说不知何日,甘先生才能再为姐姐填词。”

    张淑媛似乎被人说中的心事,连忙作了怒意,说道:“小丫头最喜欢搬弄是非,甘先生别听她胡说。”

    甘奇慢慢站起,问道:“听闻昔日杨贵妃就是因为此曲才见到唐玄宗的?也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

    张淑媛答道:“确有其事,当时还有大臣张祜在侧,他还因为这件事情,作了一首诗,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甘奇点了点头:“茶也喝了,曲也听了,舞也观赏了,那就给张大家留一曲吧。”

    小丫鬟听得甘奇要为张淑媛填词,高兴不已,似乎比张淑媛还要高兴,立马转身去拿早已备好的笔墨,准备记下来。

    便听甘奇慢慢读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小丫鬟春喜闻言,疑问道:“甘先生,不是说好了填一曲的吗?怎么变成了首七言诗了?姐姐最想要先生的词呢,如此姐姐也好唱出去,唱出去了,别人就会羡慕姐姐又有好词,到时候汴梁城里的那些花魁们,都会学着我家姐姐来唱呢。便是那些文人士子们,也能知道我们家姐姐的名声。”

    甘奇微微一笑,不答。

    却听张淑媛答道:“你这小丫头,叫你多读书,你却是不听。甘先生所作,就是词。当真是好,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尽了多少恩爱事。甘先生之大才,这汴梁城无出右者了,堪称第一。”

    小丫鬟还不乐意,嘟着嘴,轻声自言自语:“明明就是律诗,每一句都七个字……”

    “今夜到此,我走了,下次再来。”甘奇起身欲走。

    张淑媛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口中说道:“甘先生要不……”

    “要不什么?”甘奇倒是答得也快。

    “要不……要不明日还来?奴家等着先生。”张淑媛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终究是收回去了。

    也不知道甘奇是否失望,却听甘奇说道:“明日就不来了,过几日再来。”

    “那……甘先生慢走。”张淑媛似乎又自己失落了起来。

    甘奇点点头,往外而去,刚出门槛,就听得身后张淑媛又道:“先生稍慢,奴家送您几步。”

    甘奇脚步微微一停,张淑媛跟了上来,一直把甘奇送到外楼的门口。

    外楼之处,二十多个持刀大汉等候多时,簇拥在甘奇身后,夜深而回。

    张淑媛站在门口目送许久,也引得来去之人侧目去看。

    再回闺房,伺候的小丫鬟似乎看出了自家姑娘的心事,心直口快说道:“姐姐为何只把话语说到一半呢?若是我是姐姐,那我就说出来,把甘先生留下来就是。”

    “你不懂。”张淑媛轻声答道。

    “姐姐别看我小,我都懂,在这樊楼里,我还有什么不懂的?”

    “你还小。”张淑媛又道。

第二百零七章 甘奇要杀人,要杀许多人!

    第二日,相扑场上午拳赛,下午梨园春队与盛兴牙行队的球赛,梨园春队也就是草上飞所在的队伍,甘奇一个人手上就有两支队,还有一支是巧儿成衣队。

    还有一支甘家村队,甘奇还在筹建之中,等着去与族中那些宿老们商量一番。

    上午的甘奇,在梨园春的戏院里讲课,在梨园春里讲了一堂预决算的课之后,甘奇便又往城内太学去讲了一堂管理学。

    中午在城内的宅子里吃了一顿饭之后,便出城来看球赛。

    草上飞自然不会让甘奇失望,拿着球满场飞奔,闪转腾挪,鲜少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得分得到手软。

    大胜之后,草上飞来到甘奇面前,拱手复命,没有让甘奇失望,也没有对不起他草上飞的名头。

    甘奇的目光却在草上飞那一身铁甲之上,这身铁甲是甘奇花钱打造的,式样上就是步人甲的模样。

    这一回甘奇一共在码头的好几个铁匠铺里打造了几十套铁甲,一套就要上百贯的价格,金属制品,即便是铁,在这个时代也是贵重物品,几十斤的铁加上人工费用,上百贯还真不贵。这大宋朝一年花几千万贯的军费,还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完球赛,甘奇也并未离开,而是等在相扑场外。

    因为今天甘奇要见几个人。

    待得下午半晌,甘奇要见的人就来了。皇城司的押官李明带着禁军的几个军将从城外来见。

    李明与甘奇一一介绍起来:“甘先生,这位是捧日军下游击将军庞敢,这位是捧日军下昭武校尉朱干,这位是天武军振威校尉庞勇,这位是天武军游骑将军刘兆。庞敢与庞勇可是兄弟俩。这几位都是我的把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

    甘奇拱手一一致意,满脸是笑说道:“有劳诸位将军跑一趟了,在下甘奇甘道坚,见过诸位将军。”

    游击将军,游骑将军,听起来都是将军,其实也不过从五品,五品的军将,放在地方,那就是一个州府的主将了,甚至狄青因屡立战功升为一路兵马都总管的时候,也不过是五品。像游击将军庞敢,此时也能是从五品,大概也是因为在京城里,升迁比较容易许多。

    至于昭武校尉,这就是六品武官,与皇城司押官李明,差不多的品级。但是李明显然比这四人混得好上不少,就算庞敢是从五品,品级上比李明要高。但是李明任了那个勾当皇城司公事,就远远不是庞敢能比的。振威校尉品级就更低了,从六品。

    但是别小看这几人品级都不高,但都是实打实的京城禁军里面的实权人物。真正的武官阶层,其实五品就升到头了,再上去,就算有武官官职的,也不是纯粹的武官阶层了,大多都是读书阶层了,到最顶上枢密院这种机构,那就几乎没有一个武官了。

    狄青是个例外,只因为狄青在这大宋朝功勋实在太高。然后极为憋屈的当了四年枢密院副使,若是没有甘奇,狄青现在早已死了几个月了。

    也就是说,一个武将在大宋朝,五品官就当到头了。但是一般五品的武将,看到一个七品的文官,都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就像一个道路兵马都总管,看到一个知县,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语,都得恭恭敬敬,有商有量。

    说到这里,便把大宋朝的地方行政划分略微说一下,从中央朝廷而下,各地先分出“路”,“路”大概就是后世的省,比如有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等等,此时大宋,一共分了十八路,也就是十八个省。

    路下面,就是州,州是统称,有些也称府,比如河南府,有些称军,就是军州,以往大多是军队驻扎的地方,多是军事要冲地带。当然也还有州,州是最普遍的,秦州渭州杭州类。

    这一级可以类比为后世的地级市。监一般比较小,下面管理的地方也不大,但是又比县要大,可以不严谨的类比为较大的县级市。

    州府下面,自然就是县了,这就不用多谈了,只说说县与县还有区别,按照户数多寡,还分为望县、紧县、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

    下县自然是户籍数最少的县,往往在五百户之下,什么概念?就是一个县的人口数,比甘奇所在的甘家村的人口多了不多少,一个县的人口只有五千人以下。但是这么少的人口,为何又要设县呢?因为地盘大,比如戈壁地带,比如山林地带,地广人稀。

    所以知县,也并非就一定是七品。其实七品知县,只有开封府地界才有。其他地方的知县,一律只是八品官,甚至从八品。真要算起来,绝大多数知县是从八品。

    常言道七品芝麻官,七品其实在宋朝,还真不是芝麻官。

    甘奇今日让李明把这几个将军找来,自然是有事,具体事情,李明倒是也与他的几个兄弟说过了。

    甘奇客气一番,是个军将自然也客气几番。

    客气之后,李明开口说道:“甘先生请放心,天武捧日两军,此时已然在遴选汉子,不得多久就有队伍前来参与球赛。”

    “多谢四位将军了。”第一次见面,自然少不了客气。

    “不敢不敢,我等都是粗鲁汉,能与甘先生这般的人物结交,乃是我等的荣幸,也是听得李明说甘先生对我等军汉甚是看重,我等自然也该鼎力支持甘先生之事,此番球赛,也是我等军汉为自己争名头的时候,以往我等军汉,在这汴梁城里哪里能有出彩的机会?说起来还要感谢甘先生。”庞敢大概是这几个人的头面,话语大多由他来说。

    “将军客气了,我还想举办一个射术比赛,到时候请诸位一定多多支持。”甘奇最近紧锣密鼓要准备射术比赛,其实还有其他目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以往我等都被这汴梁城的人小瞧得紧,此番借甘先生宝地,一定要让整个汴梁的人都好好看看我等军汉的威风。”庞敢稍显激动。

    甘奇却笑道:“将军可不要小瞧了民间高人,我麾下就有一个射术绝佳的好汉,到时候定要与禁军汉子一较长短。”

    “哦?甘先生麾下还有这等高人?不知是哪里的好汉?”庞敢问道。

    “陕西潼关人士,名唤周侗。”甘奇答道,西北那个地方,在大宋算是一个小小的例外,因为那里连年征战不休,那里的军汉在社会地位上,比其他地方稍稍要高上一点。

    强弓硬弩这种东西,在其他地方是万万不敢私藏的,但是在西北却是可以。甚至种家军如今的领头人种愕还规定,犯罪之人,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可以通过射箭免罪,犯罪之后,若是上校场射箭,射中靶心者,可以免罪。所以西北之人,习射者众多,射术好的自然也不少。周侗就是其中一个,周侗晚年的徒弟岳飞,也有一手好射术,能开三石硬弓。

    另外说一句,种家不是军汉世家,种家是读书人家。种家往上数两代,乃是宋朝初期的大儒种放,大儒之家。这也是狄青狄家为何一代就没落了,而种家却世世代代镇守西北的原因所在。

    庞敢听得是陕西人士,立马答道:“西北汉子,射术不凡倒也正常,不过甘先生可勿要小瞧了我东京禁军,我军中好汉多的是,百步穿杨者可也是有的。”

    庞敢是半开玩笑的话语,但是也自信非常,宋朝到底缺不缺少勇武?这个问题其实还真要两说,一说,就是宋朝也有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与英雄事迹,勇武为国者,不在少数。

    二说,自然要说宋朝的统治阶层,这个阶层,普遍缺乏勇武精神。

    甘奇却是说出了自己要举办射术比赛的目的:“倒是有一事需要将军们帮帮忙,我麾下空有射术高人,奈何少了军中的强弓硬弩,到时候还请将军想想办法。”

    庞敢闻言,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我禁军皆是好汉,岂能胜之不武?明日,明日我就从军中借些弓弩与先生,让先生麾下高人比赛之前好好练习一番,如此才公平公正。”

    “好,那就多谢庞将军了。”甘奇目的已然达到,强弓硬弩这种东西,可不简单,民间哪里能有?民间最多是一些打猎的软弓,射鹿射兔勉强堪用。但是真要说杀敌用的好弓弩,唯有军中有,不仅是因为这种东西属于管制品,更因为能打造这种东西的匠人,大多都在军中管制。

    大宋的弓,比之西夏或者辽国,质量也好上几个档次,这也是大宋在极度缺少战马的情况下,能与这些虎狼之国抗衡的重要原意之一。从弓弩到甲胄,还有兵刃,乃至其他各种各样的军械,大宋制造的都比西夏与辽国的质量好许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科技生产力优势。

    甘奇如今,先是千方百计弄到的甲胄,又千方百计弄到了弓弩。他要做什么?

    这些东西,自然是杀人用的。

    甘奇要杀人!要杀许多人!

第二百零八章 人傻钱多

    河北之地,自古就是中原腹地,这里沃野千里,站在田野之中,天地广大,甚至眼前看不到任何遮蔽视线的物体,一眼望不到尽头,尽显天地苍茫。

    许多地方的人,若是没有真正出过门,都不能想象什么叫作真正的平原。当然也有许多人不能想象什么叫作崇山峻岭。

    从汴梁往西北,距离不到四百里,就是从平原到崇山峻岭的距离。

    一队人,冒着渐渐炎热起来的阳光,走在从汴梁城往西北方向去的路上。

    队伍里都是壮硕的大汉,人数四五十个,还有七八辆劣马与骡子拉的车架,车架里并不坐人,而是堆满了货物。

    若是有同路之人相问,唯一一个骑着劣马的年轻商人便会傻呵呵笑答:“车里都是江南的织绣。”

    发问之人便会一脸震惊问道:“这么多江南的绸缎,得值多少钱啊?”

    年轻的商人好似是第一次出门做生意一般,颇有点人傻钱多的味道,开口答道:“十来万贯而已,算不得什么,我家有的就是钱。你若是要买啊,我吩咐人拿几匹你看看,看看成色,价格好说,不教我亏本就行。”

    发问之人摇了摇头,又道:“公子,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你这种汴梁出来,不往大名府河间府这种富庶地方去,反而往西北方向去,这些值钱货,怕是到了地方,卖不完的。”

    年轻商人自信非常:“我大宋何其富庶,岂能卖不完?这一趟,若是沿路卖不完,我就过河去太原,太原那里当也不穷。”

    发问之人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问。

    那位第一次出门做生意的富家公子哥,骑在劣马之上,手中折扇不断在摇,口中也骂骂咧咧:“他娘的,做生意,当真不是人干的活,老子走完这一趟,再也不出门了。”

    马下有一个肥胖的汉子嘿嘿答道:“大哥,还是读书好吧?在家读书,风也吹不着,雨也打不着,何必吃这份苦头。”

    年轻商人低头看了看肥胖汉子,忽然俯身而下,轻声说道:“呆霸,你倒是越来越长进了,做戏都不用人教。”

    肥胖汉子嘿嘿笑道:“看戏看多了,自然也学会了。”

    一旁还有一个年轻汉子,闻言笑道:“这呆霸,每次看戏,都得我盯着他,用大哥的话说,就是入戏太深。”

    走着走着,有人去东,有人去西,同行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每次路上遇到人,年轻公子哥总会与人吹嘘一下自己家中何其有钱,这一趟货多么值钱,十来万贯不在话下,若是有人真想看看货,年轻的公子哥也会立马吩咐人打开几个箱子,果真是上好的江南绸缎,看得人啧啧称奇,却也没有人真会买。

    这东西,还是那富贵人家消费的东西,寻常人家看一看也就足够了。

    人步行的速度,半个时辰大概能走十里左右,中午吃个饭,时不时喝水歇息一下,一天下来,走个七八十里,那就是顶天的了,这还要感谢春末夏初的白日时间越来越长。若是在冬天,白昼时间短的时候,那也走不了这么长的道路。

    也得感谢河北地界平原道路好走,若是崇山峻岭之间,那赶路的速度就更慢了。

    太阳起落四回,往西偏北而行的一队人,终于快要走到黄河岸边了。

    时候还早,那位商队的东家,也就是那位唯一一个骑着劣马的富贵公子哥,骂骂咧咧不愿意走了,在路边一个客栈歇了脚。

    这个年轻的商人公子哥,显然就是甘奇,一边往客栈里面进,一边还抱怨道:“他娘的,老子这屁股都不是屁股了。”

    在古代赶路,是真有点苦。

    小厮上前来招待,甘奇开口就问:“河阳还有多久?”

    小厮笑着答道:“公子,往前十几里就过河了,过了河就是河阳地界。”

    甘奇又问:“那北邙山在哪边?”

    小厮抬手往西边一指,笑道:“公子您看,那里就是北邙山了,打此往西,百十里都是北邙山。”

    甘奇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串钱,又问:“北邙山景色如何呀?”

    小厮盯着甘奇手中的钱,双眼放着光,连忙答道:“景色自是好得很,要说这北邙山,从此处往西数过去,一共三十三座高峰,白马山在首,神尾山最西,此时正是花开,龙柏、连翘、牡丹、杜鹃,那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嘿,你个小厮不简单呐,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这种词,老子平常都用不出来,有赏,大大的有赏。”甘奇边说着,边把手中的那串铜钱往空中一抛。

    小厮连忙跳起,稳稳接住那一串铜钱,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人一看公子就非寻常人,来日定是那出将入相的人物。”

    “会说话,再赏,老子家里有的是钱,你看看外面那八车货,都是江南运来的上等绸缎,随便卖了,也值十几万贯。”甘奇扬头在吹,又是一串铜钱往天上一抛。

    小厮自然再一次稳稳接住了一串铜钱,连忙放到怀里,生怕面前这位公子哥会后悔,口中也道:“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小人,小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方圆几百里地界,就没有小人不知道的事情。”

    此时客栈里来往之人不少,几乎坐满,都把头偏向了正在吹牛逼的甘奇。

    甘大官人往客栈里走了进去,在一张没人的桌子上落座,又问:“老子要去北邙山看看景色,这路好不好走啊?”

    “好走好走,此处本就是要道,往永兴军进陕西,也可往这里,去河东路,也可以往这里,这里的路岂能不好走?公子若是要去河东,往这里去最好不过。”

    “有赏!”甘大官人再一次豪气冲天,这回一出手,两串。又问:“你们这里哪里可以寻到花魁人物结伴赏景?”

    “这……公子,咱们这是官道,想要找花魁人物,实在是难为了。公子若是有暇,可以往南去,百十里路就到,洛阳城里的姑娘,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百十里?这么远?罢了罢了。”甘奇看似不快,却往一旁的甘霸招了招手,甘霸提着一个大钱袋子往桌上一放,一声闷响,甘奇豪气开口:“上酒菜,安排一下客房,把畜生也喂一喂,多余的都赏给你了。”

    小厮喜出望外,一把上前扑在大钱袋子上,伸手一提。

    嘿,还没有提起来,小厮尴尬着左右笑了笑,再提,使出吃奶的劲接着提,憋红了一张脸之后,放在颤颤巍巍把钱袋子提了起来,千恩万谢往后而去。

    满场之人,目光都随着提着大钱袋子的小厮一路过去,目不转睛,那一袋子钱,没有两百贯,怕也有一百几十贯。

    待得小厮走进了一个小门之后,所有的眼神再一次往甘奇看来。

    便也起了嗡嗡的议论之声。

    “这位公子莫不是个傻子?”

    “我看像!”

    “你们是没有见过世面,你听那口音,开封府地界来的,开封府汴梁城里,这种人物,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像你他妈去过汴梁一样,汴梁城里的人不是人了?上百贯的钱不是钱了?”

    “这你就不懂了,汴梁是哪里?天下所有的钱都往那里去的,这等手笔,在咱们这算个人物,到得汴梁,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人逻辑倒是没错,说起来,似乎又有一些道理。

    众人目光再往甘奇看了看,心中大概在想:这位汴梁出来行商的公子哥,人傻钱多。

第二百零九章 你打劫,我赏景,两不耽误。

    人傻钱多的甘大官人,哪里管得这些人的议论,酒肉吃食,一点也不吝啬,四五十号人,一个个大碗吃酒,大口吃肉。

    甘公子还起身开口喊道:“吃饱喝好,回去了可别说老子路上虐待了你们,老子可是以后要当家做主的人,你们只管跟着老子,吃香喝辣。”

    这样当家做主,只怕多大的家业也能给败了客栈里不知多少人在这么想。

    “明日,明日咱们就不过河了,往北邙山走一走,带你们去看看什么叫作山,看看什么叫作景色。”甘奇又拍着胸脯在说,不过话说回来,平原里住着的人,一辈子出不得一趟远门,大多数还真不知道什么叫作山,只能靠想象。

    哪怕是后世,大山里出来的人,看到平原里的人把一个小土丘说成山,大多会回一句,这她们也叫山?开封,就是没有山的地方,一座山都没有,只有小土丘。

    当然,山里的人,也不知什么叫平原,以为家乡河边的田畈,看起来一马平川,就是平原了。

    北邙山,还真是一座不小的山脉,又在黄河岸边,景色实在不差。

    绿意盎然,木高林密。沿着山脚往西而去,树荫之下,反而没有那么热了。倒也不知后世的北邙山,还有没有这么绿意盎然。

    甘奇依旧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富贵东家,但凡路上碰到人,还主动问一问同行之人打哪里来,往哪里去。

    然后,然后装逼一番,我家有的是钱,我这车里,是价值十几万贯的江南上等绸缎。

    这几句台词,甘奇一路上都说腻了,腻到最后,想来想去,又加了一句新词:“若非家中老爹总是说我不争气,老子岂能受这一趟苦差。做买卖哪里是老子这等身份的人该干的事?”

    旁人听得这话,都是连连摇头,然后快步走远,再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甘奇,可怜这么个好好的人,就是脑子有问题。

    甘奇却还撒起了泼:“你这乡下人,可是看不起老子?等等,不要走,老子用钱砸死你。”

    然后,然后路上碰到的七八个人,都停住了脚步,不走了,呆呆看着甘奇。

    “嘿,你们还相信老子不成?”甘奇这个气呀,回头一声大喊:“呆霸,周侗,狄咏,搬钱过来,老子今天非要用钱把他们都砸死。”

    狄咏提着一袋钱,走到甘奇身边,皱眉问道:“大哥,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什么过了?当然是戏演过了。

    甘奇哪里管得这些,接过钱,抓出一把,就往人群砸去:“都不要跑,老子今日就用钱砸死你们。”

    场面有些热闹。

    很快一袋钱砸完了,甘奇又把周侗手中的那一袋拿过来,接着砸。

    倒是没有砸死人,反而砸得众人喜笑颜开。

    甘奇也砸累了,口中说道:“累死老子了,看你们这些乡下人以后还敢不敢小瞧老子。”

    甘霸凑上来,愣愣说道:“大哥,我这还有一袋呢?”

    甘奇这个气啊,抬手就给了甘霸一个脑蹦子,骂道:“你想把老子累死啊,要不你来砸?”

    甘霸看着甘奇,一双无辜的大眼闪了闪,说道:“我……我舍不得。”

    甘奇心中有一句话:你舍不得?你当我舍得啊?我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是口中却说:“滚后面去。”

    甘霸提着钱往后面去,把钱放进车架,心中却在纳闷:怎么周侗狄咏拿去的钱,大哥就扔了,怎么我这一袋,就不扔了?

    头前甘奇还在怒喊:“赶走,把这些人都给老子赶走,乡巴佬,有眼不识泰山。”

    一路尽是这傻逼事,甘奇也算是把这一辈子的傻逼事都做完了。

    傻逼事做了这么多,一行人却越走越慢,北邙山脚下的路,第二天下午,才走了五六十里,才算刚刚走进北邙山的腹地。

    林中瑟瑟风吹,阳光慢慢斜落。

    甘奇到这里,是来杀人的。只是甘奇却不知自己的要杀的人到底在哪里,也没有心思慢慢派人去调查,这一趟出来,来回大概十天左右,也懒得多等,家中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甘奇处理,也由不得甘奇慢慢吞吞在外不归。

    那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当看到林子里呼呼啦啦冲出来上百人,把道路前后都堵得死死的时候。

    甘奇笑了。

    笑了的甘奇,自言自语有一句:“终于不用做傻逼了。”

    然后就听得道路前方出来一个大汉,手持一柄朴刀,插着腰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甘奇闻言,竖起一个大拇指:“好台词!好文采,就这首诗,名传千年,人尽皆知。”

    大汉闻言一愣,也不知甘奇说的是什么玩意,抬手一指,说道:“你,汴梁来的傻子,把值钱的都交出来。免得大爷我动手,大爷我在这北邙山,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人送外号血手无敌,若是让爷动了手,那可是要杀人的,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甘奇点点头:“好汉稍等,我这就让人把车上的值钱东西都搬下来,咱们好商好量,我家有的是钱,这十几万贯的,不在话下。你打劫,我赏景,咱们各做各事,两不耽误。”

    大喊闻言哈哈大笑:“哈哈……爽快,汴梁城的人,就是不一样,大气。”

    “多谢夸奖!”甘奇还郑重其事拱了拱手。

    然后就看四五十个押车的汉子们,从车上搬下一箱一箱的货物。

    皆大欢喜,两不耽误。

    劫道的百十个小喽,一个个也喜上眉梢,何曾有过这么好劫的道?何曾又碰上过这么好劫的人?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何曾劫过这么大的肥羊,一次就劫了十几万贯。

    还有人在那血手无敌耳边轻声说道:“三哥,要不……要不咱们把人也劫了吧?他家有的是钱,咱们把他绑上山,让他家里人拿钱来赎,就真发大财了。”

    血手无敌闻言,双目一张,夸奖道:“小猴子,长进了啊,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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