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性命双修
“翻过巴山主峰,另一侧就是夔州地界了,那一侧的山腰处有一个修真门派,叫北都罗酆帮。”
“说是门派,其实不过是个成立时间只有几十年的帮派,由一群臭味相投的邪恶散修聚众而成。”
“以前的北都罗酆帮虽然也烧杀掳掠、为非作歹,因他们的几个首领只有温养境的修为,夔州内有不少宗门能够对其构成威胁,所以行为还算收敛。”
“但是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白池道人,修为高绝,先是收服了此帮,后又灭了周边几个大的宗门,他们就开始肆意妄为起来。”
“近些年来,更是变本加厉,尤其是四处搜罗童男童女,据说是要供白池道人修炼一门邪功。”
“这简直是人神共愤,奈何没有修士能够对抗白池道人,搞得夔州有小孩的人家终日惶惶,很多人不得不逃离家园。”
“本来他们很少越过山脉到这边作恶,想必是由于夔州里合适的小孩儿越来越少了,最近他们把魔爪伸到了本地。”
“你们听到的哭声,就是一户人家刚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女被掳走了,这对夫妇中年得子,你们说惨不惨。”
风清隽听得义愤填膺:“就没有人抱打不平吗?”
“唉,技不如人啊,连老道我都出外求肯过高手大能出面,奈何白池道人一身邪功诡异莫测,无人是其对手。”
“这些天,中央天井里回归之人路过这里歇脚的很多,我也央求过,但是人家不是急于回山不肯相助,就是俱于白池道人瑶池境的修为,不愿冒险出头。”
“都是刚经过一场大战的人,贫道也能理解。这次见你们这些人多是青年,我也就没再开口多事了。”
华澜庭温言安慰了老道长,此事他要在明天和师兄弟们商量后再定,然后就和风清隽回屋了。
天色不早,风清隽应该回去了,但两人心里都想着锄奸卫道,那就需要不断提升实力才更有把握,于是决定在屋里继续修炼。
风清隽在医道和丹道上花费的精力较多,目前的修为一直徘徊在温养境入室期,她自己最近刚精炼了一枚三味扶元丹,华澜庭打算在今晚助她提升境界。
两人,要双修。
列位看官不要误会,此双修非彼双修,此双修为道门的性命双修,不是房中导引之阴阳双修。
虽然包括自在万象门在内的道家宗派都有不少彼双修之法,目前两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两人练的是性命双修。
“百姓”之姓,“性命”之性,在古文字中皆作“生”,不从女,不从心,所有性字皆后人改写,原本皆作“生”字。
关于“性命”二字,儒释道三家有不同见地。儒教以尽性立命为宗,释家以养性听命为宗,道家以炼性寿命为宗。
很多的宗教思想,大都是苦难者的呻吟,不少教义认为人生充满了痛苦,大千世界无可留恋,把幸福的希望寄托于未来,寄希望于死后灵魂得救。
但道家思想有所不同。
道家乐生、重生、贵术,认为人生难得——“今生不将此身度,待将何日度此身”。
道家认为人生在世是件快乐之事,死亡才是痛苦的,要把握人生,争取竟其天年,最高理想是长生不死。
仙道贵生,因而道家人物均以自身为载体,寻求探索能够使人长生久视的方法,这些方法就是道功和道术。
泛泛而言,性指人内在的道,心性、思想、秉性、性格、精神等,命指人外在的道,身体、生命、能量、命运、物质等。
性命双修也就是指“神形兼修”,是心与身的全面修炼。
吕祖曰:性命双修玄又玄,海底洪波驾法船。生擒活捉蛟龙首,始知匠手不虚传。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
人之生命,实际上是两个生命,即精神生命和生理生命的双重融合,人们通常说要身心健康,亏其一即残缺不全。
所以性命二字高度概括了人生的两大要素。
道教吸收了儒佛两家的心性学说,又发扬了自家传统的性功学说,形成性命双修的修炼理论。
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性即是吾人之灵觉,命即是吾人之生机。
由此,可以将性命双修分为性功与命功两种。
性功是道教与儒、佛相通的地方,而命功则是道教独有的传统和特色,不讲命功,不是道教。
性命相依,其中命为重。
性和命的关系就如同马和车,性可喻为马,命可喻为车,车坏马即奔,屋坏人即走。
如灯油是命,灯光泽是性。有灯无油,灯必不能发光;徒有灯油而不能发光,则不能显现油灯照明之用。
修道之意在教人积足油量,并教以点灯之法。
道经有云:“性靠自悟,命靠师传”。
大部分修行只能靠自己体悟,为师者只能原则上掌握和指导,所以说“性靠自悟”。
“悟”之一字,大有讲究,师传者不可将玄况说深说透,以免形成定格,修者难以突破和全面发展,只可释疑解惑,具体事上督促检查破解,或者以讲数事谈神话的方式举例,旁敲侧击地点化。
至于炼形炼命涉及到方法,步骤,火候时机等因素,“差毫发不结丹”,所以称为“命靠师传”。
因此,道家追求即世成道,所以更重视性命双修。佛家追求超脱、转世轮回,所以独重修性。
在自在万象门中,长老陈履安是佛道双修,营造四子中的诸葛昀,则是先学佛后入道。
有人会问了:那可以说道门比佛家或儒学等更高明吗?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佛理中有一句话——八万四千法门,皆可成佛。
如果把目标定在山顶,那任何修行之道都好比爬山,所有正牌正派的法门就像是四面八方各个方向上地貌不同的路径,任何一条皆可登顶,有难易快慢之别,并无高下之分。
选择修行路径,切忌有极重的分别心,认为只此一途,别法都不行,甚至为此互相倾轧打压。
另外切忌昏沉。
有些人分别心倒是不重,但又不是智慧很高后消除了,而是迷糊和昏沉,认为修习哪个门道都成,或者妄想尽量兼容并包。
关键在于根据自身的根器选择适合的法门。
以佛家为例,上根之人适合禅宗。
禅宗讲求教外别传、不立文字、当下顿悟、明心见性,对根器的要求极高,想当年六祖惠能大字不识一个,只听一遍《金刚经》即可开悟。
对俗世众人,如果在红尘炼心的世俗中连人情世故都搞不掂、混不出模样的话,学禅不是开悟,而是自误。
天性淳朴之人,可以选择净土宗。
净土宗简单易行,只需念佛就行,但其“三根普被,利钝全收”只是提倡众生念佛的方便法门,如果真有普世之道,佛祖何必辛辛苦苦**四十九年,留下无数法门呢?
通过念佛号收摄杂念,感应佛陀愿力,得进净土世界的,需要是生性敦厚之人,学识广博聪慧但“知见障”很深的就难以找到那种状态。
密宗的修行极为复杂,喜欢神秘文化又对繁复事物有兴趣且不差钱的师兄比较适合修密。
人的个性差别极大,改变几不可能,需要找对合适自己的缘法。
而且,即便是普度众生的佛门,即便佛祖神通广大慈悲为怀,世上受苦之人仍多,仍有四件事是佛菩萨们“做不到”的。
第一,因果不可改。自因自果,别人不能代替。
第二,智慧不可赐。任何人要开智慧,离不开自身的磨练。
第三,真法不可说。语言最终是苍白的,只能靠实证。
第四,无缘不能度。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儒家也是这个道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如果你很有能量、很有文化,向下是可以演的,可以兼容的,有时借由某些缘法,可以表现的不是那么有文化,反正大家都知道你在装哔哔。
但是不懂装懂,就很容易露馅了。
也就是说,大爷有时候可以装孙子,但孙子不容易装大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在明明德的儒学是个由很多子系统构成的大系统。
“叮!启动规避模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该逃跑就脚底抹油。
“叮!转换为道义模式——道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该坚持就当仁不让。
“叮!吃好喝好——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叮!安贫乐道——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做什么样的角色,就做什么样的功课。
胸有沟壑时,这种自觉切换的状态,其实是一种在明明德的状态。
道门各家所修之性命,往往又各有所指所长。
自在万象门的性功为守印堂之法,为上丹田,命功为守脐轮之下的下丹田。
两人的元素剥离**需要修为相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如今风清隽和华澜庭的差距已经不小,华澜庭今晚要以自己体内的博山雷丹炉运转的命功助力风清隽的性功运行,帮她提升功力。
直到子时已过,两人才收功。
两人各自休息,只待第二天和众位同门商量后,决定如何对付北都罗酆帮。
第400章 稳如老狗
转天清早,华澜庭先是去向带队长老汇报请示。
带队长老这次的态度很明确——不过问、不干涉、不帮忙。
临行时,周翕已经让人带话儿给这位长老,意思是六十代弟子已经初步成长起来,其中的华澜庭等人已经是门中七星北斗境的核心弟子了,是时候通过适当放养来锻炼他们的独立能力了,所以允许他们在返程路上可以自行处理遇到的问题。
而且是充分放权,但是风险和后果自担——带队长老不到万不得已,顶多是出面震慑,而不会出手相助。
得了这话,华澜庭回来考虑了一下,随后他和风清隽挨屋通知了林弦惊、易流年、诸葛昀以及宋霏霏、文茵、章晗蕴六人,约好半个时辰后碰头,他们八个要先商议一番。
早饭过后,八人聚在了一个房间里。
易流年率先发言:“还商量什么?马上抄家伙动手干啊。这事咱们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碰到了,必须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林弦惊道:“不妥、不好……”
易流年打断了他的话头:“弦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说是一般的门派争斗互殴,咱未必要管那个闲事,但这可是强抢童男童女啊,我可忍不了,戕害仙洲的花骨朵儿,罪不容诛!”
林弦惊:“我的意思是……”
易流年再次抢话道:“我知道你向来谨小慎微,我们又是大战之后的疲惫之师,但对方不过是乌合之众,就算有几个温养境的高手,还有一个瑶池大能,又能怎样?”
“瑶池大能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兄弟并不是鲁莽,以现在咱们这二三十号弟子,一拥而上的话,我看赢面居多。”
林弦惊摇头:“流年,你先莫急。澜庭和我说过之后,我掐算卜了一卦,卦象非常凶险。再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句话你应该是理解错了。”
“它的意思其实提倡的不是冲动行事,而是遇到危险要保持适当的理性。遇到不平事,先吼一嗓子,吓吓敌人,顺带给自己壮壮胆,然后看看情况,根据情况再做决定。”
“该出手时就出手,等于——不该出手时就不出手。这件事,我是这么考虑的……”
易流年第三次插道:“哥哥鄙视你。我知道你一向自诩智者,一直以来都是看似稳如老狗,没想到你实则更加稳如老狗。你一算到有危险就避让,要当缩头乌龟我不管,我和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去好了。”
林弦惊想说的话几次三番被他打断,又被易流年老狗啊乌龟啊的说了一通,心头也是火起,愠道:”易流年,我看你是飘了!”
“自从晋级七星北斗境后,你骄傲了,最近走路都是昂着头的,从来不肯低头,连文茵送你的储物香囊掉地上了都不带捡的,都是一路踢着回去的。”
“你这是要干嘛?用你的大脸盘子吸收太阳光充能吗?”
“你以为你晒黑了,就不是白痴了吗?”
“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盘着腿坐着都不忘仰着头和大家说话——怎么着,今天用脸充能,还玩儿的是座充?”
易流年也被抢白急了:“小林子,你说话也太损了吧。如果我的话不好听,招惹到你了,让你生气了,那在这里我真诚地和你说一声——哥哥我不在乎。”
华澜庭在一旁偷笑,其他人听不下去了,文茵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俩都别吵了。流年,你先听弦惊把话说完。”
林弦惊压了压火:“首先,我要纠正一个观念。”
“天机命理测算,是为了趋吉避凶。避凶是尽可能地有效规避凶险,规为人为谋划,而不是事事回回逃避躲避。规避是在更好地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争取把风险危害降到最低。”
“庄子说过,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
“意思是,鸟儿通过振翅高飞来躲避捕猎者的箭矢伤害,鼹鼠会在神圣的宗庙祭坛下面挖深洞,来躲避人们的挖掘和烟熏火燎祸患。”
“古时造箭不易,弋指带绳子的箭,人们怕射下鸟后找不到掉落的地方,也怕箭射飞后找不回来,因此在箭尾上系一根细小的绳子。鸟只要飞到比绳子更长的高度,就可以避开弋之害。”
“小动物都知道本能地避开危险,何况人乎?恐惧并不丢人。”
“孔子也曰过,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那种空手搏虎、赤足过河、盲目冒险,连死都不怕的人我是不屑与之交往的。遇见事情知道害怕是必然的,做事只有先谋划,然后才能成功。”
“是人都会害怕,有惧才能敬畏,敬畏才会想办法,或者绕开,或者克服。”
“你刚才不让我把话说完。我林弦惊是算出了危险,但不意味着害怕而逃避。恰恰相反,我说的不妥,是我建议不要带上其他的师兄弟了,就由我们八人结队,挑了北都罗酆帮。怎么样?比你还悍勇吧?”
易流年啊了一声:“你上下嘴唇一碰,说得容易,轻描淡写,要对兄弟们的安危负责啊。”
华澜庭笑道:“流年,看来你还是不真的了解弦惊。”
“你只看到他的轻描淡写,其实背后全是艰辛努力和不为人知的付出。”
“要知道,一切看上去的轻松潇洒和无所谓的状态,大都是以外人看不见的艰苦工作作为支撑的。”
“你只有在很努力之后,才能慢慢地变成看上去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成事的样子。”
“我在俗世界的时候有个村里的同窗,岁数是比我大了些,他在私塾上课之外的时间总是在玩儿,很少看他做功课,但成绩却比我好。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把四书五经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全部记诵下来了。”
“我们都知道诸葛亮料事如神、决胜千里。卧龙先生是头脑灵光,书读得多,上知天文,下肢瘫痪,出入都要坐轮椅。什么呀,错了错了,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却不知,人家在隆中的时候,就经常外出游历,广交朋友,了解周边地区地理风貌、风土民情和各方势力的情况,以及重要人物的脾气秉性等等,这才能做出天下三分的判断。”
“出山以后,在魏国、吴国都有很多亲朋故交作为他的耳目内应,加上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共同为他提供情报信息,如此方可算无遗策、运筹帷幄。”
“你像弦惊,我知会了他此事后,你们是慢悠悠用早膳去了,他可是滴米未进,在这半个时辰里,先是走访了那户失去孩子的人家和其他受害者,又拉着老道长聊了半天,这才提出了我们八人出击的建议。”
“行了,这个先不说,我讲一讲我了解到的情况。”林弦惊打住了华澜庭。
“老道长的修为太低,说的不清不楚,但根据我听他的描述做出的分析,北都罗酆帮的帮众数量不多,修为不足为惧,但原先的三名首领酆都三鬼现在应该有脱胎境的层次了,白池道人的功力当和孟星散、晏七炫不相上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清隽、霏霏、文茵和晗蕴四女对付帮众,我和流年、诸葛挡住酆都三鬼,澜庭加上龙蜥、阵灵与龟甲特暴龙对抗白池道人。”
“对方既然四处搜罗童男童女,所修功法必然阴毒,澜庭的雷丹之力正好是其克星。”
“叫上其他师兄弟当然是好,但是一则我打算采取偷袭的方式,人数多了反而不便。”
“第二,其他人基本处在相当于还丹境、温养境的修为,混战起来起到的作用有限。”
“最后,既然卦象凶险,大家都是刚经历过战事后要凯旋回山,如果出现损伤得不偿失,还是我们八个去冒险比较妥当。”
“我先说不妥后说不好,不是不同意流年,而是凶险未知,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动手不必急在一时,我们八人虽说配合默契,为了应对未知的风险,还是花个三天的时间磨合大招,制定出几个应急方案为好。”
众人听了都没有什么意见。
易流年讪讪道:“弦惊,是哥哥心急了,误会了你,那在这里我真诚地和你说一声抱歉。”
林弦惊歪着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两个字就打发我了?这么简单吗?悔过反省要深刻。”
“是是是”,易流年一脸谄笑,“这有何难,不就是谀词如潮吗,哥哥张口就来。”
停了须臾,易流年大声吟道:
“啊,林三,在下十在是太喜欢你了,已经暗恋你很九了,请八你交给我吧,我绝不会七负你的,会永远六在你的身边,五发四,今生今世,都不会三心二意,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林弦惊掩面唾弃:
“我呸,肉麻兮兮的,我可没断袖之癖。不过看在你难得才思泉涌,居然能把一到十十个字用得恰到好处的份上,今天这篇儿算揭过了。另外,我再和你一段回赠。”
“小易,你的表白真是说的独一无二,能听到真是三生有幸,我回味了四到五遍,小心肝还有点儿六神无主,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想来你是预谋已九,我也是十分得佩服。”
计议已定,华澜庭回报了带队长老,长老带着其他人先行,华澜庭八人留在道观里修整。
这三日里天雨不绝,正可谓巴山夜雨涨秋池。
第三天下午,四男四女离开了小山村,向着北都罗酆帮进发。
第401章 动静之机
八人来到道观的前庭,正要找到老道长道个别,从大门外杀气腾腾冲进来一个道姑。
道姑的身材娇小,看发髻颜色和眼色神态,估计约莫和老道长差不多,大概有七十多岁了。
其实这个年纪,以仙洲里修士的平均寿数来说,还算正当盛年。
但道姑的脸上皮肤保养得当,连鱼尾纹和法令纹都没有,反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她的身后斜插着一杆丈八蛇矛,矛头高高挑出肩头,不是一脸寒霜的话,倒是英姿飒爽。
道姑斜睨了天井里的八人一眼,没作理会,风风火火往里闯,一边喊道:“冲寅,你在哪儿,快给老娘出来!”
侧间偏殿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道长刚露出头,那道姑径直就撞了过去,直把他顶进了屋里。
好生猛!
大家来了兴趣,都停下脚步,在天井里驻足。
屋里两人也没避讳,说话的声音虽时大时小,以众人的修为,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啊,冲银?师妹你啥事这么捉急,到底因何惊慌?你温柔些嘛,师兄我如今可禁不住你如此猛烈的撞击。”
“少废话!你是不是前些日子回山了?”
“是啊。这里出了妖邪之辈,为祸乡里,我想上山求师叔祖出手伏魔,银师妹你当时外出,咱俩没碰见。”
“师叔祖他老人家闭关不出,你吃了闭门羹走了就是,为什么要招惹其他同门?”
“什么叫招惹?我当年也是一柱擎天门的大师兄,和他们见面聊聊有何不可?不对!银师妹你提他们作甚?难道出事了?”
“哼。我回山后,发现冲洞师弟和冲动师妹这一对儿不见了,等候多日未归,后来在两人的住处发现了字条,他二人听你说了缘由,是去找北都罗酆派去了。”
“啊!哎呀!不好。”老道冲寅大惊,顿足。
“这两人,我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过大家,北都罗酆帮的妖孽修为高强,非师叔祖不能降服,千万不要逞强。他们,他们这是自寻死路啊。”
“师兄,自师父仙逝,师叔祖闭关,平日里就这些门人在一起相依为命了,冲洞两人此去必然凶多吉少。此事皆因你一言而起,真恨不得一枪捅了你!”
冲寅落泪,捶胸,哽咽道:“你一枪捅了我吧。师兄沦落至此,不能为师门扬威,不能替同门报仇,还连累了大家,确是了无生趣。”
冲银道姑跺脚,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师兄,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偏激倔强吗?真是气煞小妹。”
“想当初,你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是我们的掌门大师兄,是本门天之骄子,修为在同辈之中无人可比。”
“师父有意撮合你我,要正式授你我二人双修功法。可你倒好,守着入门前在家里被灌输的世俗礼教理法,死活不肯。”
“我一柱擎天门本就以道家双修功法驰名,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门中历代有大成就的祖师莫不是由此从中受益,就你个糟老头子迂腐不堪,坚辞不就。”
冲寅低声道:“夫妻之事,自是无妨。但以此作为修炼之道,实在是淫邪,大大有违师兄自幼所学,是以抵触,万难从之。”
“门中有此特色不假,但并非没有其他道术可修。我辈男儿,有志者,当自己闯出一条路径……”
冲银道姑轻哂:“师兄倒是有志气的很,好勇任侠,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结果最后闹得被人伤及道基。”
“师父在世时虽为你报了仇,你却因此修为跌落谷底,无法再修习上乘功法,不得不寄身在此安度余生。”
“师父赐你不老回春丹,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长命百岁,但你甘心就此沉沦终老吗?你我仍在壮年,即时双修,仍可恢复功力。它、它就不香吗?”
冲寅摇头苦笑:“师妹莫说了。时至今日,师兄并不后悔,所憾的是,苦了师妹你了,等吾多年…….你,还是,另寻道侣,争取成就升仙大道吧。”
冲银气得峨眉倒竖,喝道:“师兄你昏聩!小妹只求有朝一日同你双宿双飞,成神仙眷侣,至于能否真正成仙,又算得了什么!你竟把我往外推!”
顿了顿,冲银道姑突又柔声道:“师兄,我再劝你一次,算我求你好了,不要再拘泥固执了。”
“你看看,不修门中双修绝学,你我都没有胆量和能力找上北都罗酆派为师弟师妹报仇,何苦来哉?”
“你我对门中的武技道术皆精,但徒具招法形式,不双修就不能体会和用出其中真意,苦练一生,也不能跻身强者大能之境地。”
“你就说这一柱擎天枪法之神枪九式,空会龙翻、虎步、猿搏、蝉附、龟腾、凤翔、兔吸毫、鱼接鳞、鹤交颈这仿生交合九法,而不以散火倒阳、调神抟精、阴阳导引之术辅之,我们的枪术就没有超凡的杀伤力。”
“再说本门枪法之妙,几乎全在枪头的运用上,至少有三十三打之说。”
“一场激烈的贴身肉搏战中,枪身配合枪头的动作繁多,计有:
插、戳、射、吞、吸、靠、裹、揉、含、逗、压、坐、推、进、出、顶、撸、摇、晃、挑、抖、脱、扯、撕、挤、打、颤、骑、上、下、抽、挺、舔……
还有更多的动作,简直不下几十种操弄枪尖之法。”
“没有亲身体会,如何能对其中的细微变化了如指掌?”
“咳咳,那个银师妹……你你你……”冲寅老道面色发红,“看你也不瘦,怎么越说越露骨了……你不要以为师兄不知道,你这都是和合之术,怎么能张口说来就来。”
“嗨,我的寅师兄啊。师妹怎么会和其他觊觎你的小妮子们一样?”
“她们对你好,那都是想和你上床?”
“师妹我不一样啊!”
“床算老几?我是炕上也行,后厨亦可……”
“师妹,打住打住,不像话了,这外面还有人呢。”冲寅老道边说边吓得退后。
冲银道姑逼近一步,腻声道:
“师兄,我反正已经想开了。你,可想通了么?”
“咳咳,师妹,求你了,不要公然张开和疏通那啥的,贫道这张老脸还要呢。”
“呸,师兄你就装吧,你一个看不破却听得懂话里意思的人。你说,你能纯到哪去?”
冲寅道长狼狈不堪,只好转移视线,冲外喊道:“那谁?谁家那小谁来着,你们这是要走吗?”
华澜庭八人在外面也是越偷听墙根越尴尬,一个个面红耳赤,正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听到老道发问,连忙发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后鱼贯而入。
华澜庭一拱手:“见过两位冲,那个,前辈。我等计议已定,决定赶赴巴山山后北都罗酆帮,争取为民除害。”
冲寅惊道:“你们可想好了?诸位虽是仙洲青年英豪,那白池道人可非等闲大能,小心去得回不得。”
华澜庭不欲多说,搪塞道:“道长放心,我们已有定计。再者说了,本门会有强者长辈会暗中相随,料也无妨。”
冲寅点点头,略一沉吟后,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华澜庭道:“这位小哥,此乃我一柱擎天门秘宝,叫做凹凸和合珠,妙处和用法在锦盒里有,现在借给你们,兴许派的上用场。”
“不可!”
冲银道姑制止道:“师兄,这是师父遗物,老人家过世前专门留给你护身的,怎可给人?”
冲寅黯然:“师妹,其一,这东西我现在也发挥不出威力。”
“另外,近期在道观歇脚住宿的不下十几拨宗门修士,肯出手相帮的就他们这一批人,实让贫道想起来自己少时的血勇之气,这些孩子值得相帮。”
“而且,我这是借。如你们能全身而退,还请找过来还给我。”
“我和师妹修为有限,陪你们去多半是送死,我们会回山继续央求师叔祖开关下山。”
华澜庭谢过老道,取过来锦盒收好,众人就要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有感于冲寅老道的仗义,华澜庭转身道:“前辈,晚辈尚有一言相劝,可肯听否?”
“何事?请讲。”
“玄门正宗的男女之阴阳双修结丹之术,非指身外,实乃体内阴阳也。然男女双修可达事半功倍之效,无关淫邪之事。”
“其一,动中求静。”
“双修比个人孤修之静内求静,更易入于真静之机,概因有动静对比和生发之机。前提是双修口诀正确,并且道侣两人都对结丹之法有透彻的了解,否则适得其反,陷入欲情苦海,则流弊无穷。”
“其二,静而生动。”
“彼此静极而动之时,通过激发和调和,阴阳二炁易于显现,相互采补可神气合一,则阳丹外药自成。”
“此处采补的不是对方的气血,而是后天所修身内丹鼎中之先天之炁,故人元双修内炼法同于天元丹法内炼之道。只要配合得宜,严苛的双方自身条件和外部条件适合,人元双修法实乃我道门独得之秘也。”
“其三,有为无为。”
“道门之无为,不是无所事事爱谁谁,而是有前置条件的,是在天道法则、内部规矩、对外规制等皆有一定之规后,所现显出来的万物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和自然而然、自我运行、自我调整、自我循环。”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看起来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实际上那是天道对所有事物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的意思。”
“双修炼性之道,在于在色则忘色,于动而忘动。所谓忘中觅,觅中忘,忘中现,现中忘。”
“一个忘字,天上地下之分,否则炉翻鼎踏,反害性命。做到了,对炼炁化神,直至炼神返虚有大助。那时就不再需要人元双修了,那种虚无大定的境界自身完足,故无男女形色概念,亦无阴阳动静之分。”
冲银道姑听得眉开眼笑,用手肘捅了捅冲寅:“咋样?听听,好好学习体会,人家未经人事的小伙子都比你懂得多的多。”
冲寅不知是何反应,反正未经人事的华澜庭等八人已经趁机走得远了。
第402章 大过之象
经过一个下午的跋涉,八人在天色擦黑时,来到了北都罗酆派所在的巴山另一侧的山腰。
从翻过顶峰下行开始,众人就觉得后脊梁骨凉飕飕的,越靠近山腰阴气越重,等接近到山腰附近时,树林里静谧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连夜晚虫鸣之声都听不到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林弦惊停下脚步,止住了大家前行之势,观察感受后,他带着七人横向移动,绕着潜行了一会儿,在一个小山坡后又再停下,言道:
“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北都罗酆派设下了阵法,很强,好阴森,且污浊,阴煞之气极重,直接闯入会触发阵法报警。”
不用他说,大家此时都已经聚起了真气,抵御阵法散发出来的阴寒之力。
有些棘手啊。
他们此来是要偷袭的,而不是强攻。
第一个原因是八人的力量有限,强攻一个门派力有不逮;第二个原因是他们还想着能争取救出被对方掳走不久的那对童男童女,贸然攻打不利于救人。
华澜庭寻思了一下,放出了八极阵灵小雾和变色龙蜥,命这两只潜入地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进去的办法。
过不多时,小雾钻出来回报,它告诉华澜庭此路不通,因为地下的阵势比地上只强不弱,并且阴气极盛,即便是阵灵和龙蜥联手施展迷阵都也只能伪装一时,时间一长还是难免暴露。
易流年听得呲牙:“这么强的阵法?八极阵灵都束手无策,龙蜥的幻术也骗不过?”
龙蜥摇摇尾巴说:“极阴之地,我自己在阵法的外围区域还能隐匿,中心区是进不去的,带着你们就更不行了。”
“怪不得白池道人要找童男童女来,他这是要借助童子的阳气镇压阵法,不然这里的阴气冲出外溢,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们八人修习的是道门正宗玄功,并且人人多多少少都炼过雷霆之力,直接进入阵法的话,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完全锁住气息不外泄,在阵势里就犹如暗夜里的明灯,马上就会显露行踪。”
难道只能明火执仗硬闯了吗?
大家检视一番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还真就没有能悄无声息进入这种阵法的法宝或手段。
“我们自己没有的话……”林弦惊把目光投向华澜庭。
华澜庭一拍身旁易流年的脑门:“明白了,你不说我还忘了,让我来看看。”
易流年:“大哥,你想起来什么,也不用对我拍花子吧。”
华澜庭取出了冲寅老道给他的锦盒,元识探入其内的玉简观阅起来。
俄顷,他大喜道:“果然是好宝贝,我看行。”
“凹凸和合珠,采集天下多种烈阳和阴煞之气炼制,分置于两个半球之内,分开合使皆可,凹珠可形成阴气护罩,攻守兼备。我们可凭此物穿行深入阵法。”
华澜庭依照玉简所述发动了凹半球,先自己一个人尝试踏入阵法边缘,待试验效果良好之后,他以护罩裹住众人,潜入了阵法之内。
阵法内部还是阴森无比,但地势趋于平坦,树木丛生,草木丰茂。
好在里面的阴气组成十分驳杂,护罩散发的能量被阵法视为相似的属性,是以没有发出警讯。
大家在护罩内谨小慎微地走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同样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守卫暗哨,等他们加快速度走上了山路,仍没有人迹,直到穿过北都罗酆派的正式山门依然如此。
沿途有一些错落的屋舍,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大家虽然心里奇怪,也只能继续前进。
过了第三道山门就进入中心区域了,可他们还是没有遇到阻碍。
中心区的面积不大,外面被高大的围墙环绕,因为山势的原因,围墙又呈现圆形,他们在黯淡的星光下可以看见高处的墙体。
没敢轻举妄动,他们顺着围墙又走了一段,看到了一座大门,两扇大门洞开,望进去是鳞次栉比的山房殿宇,依旧静寂无声。
大门上方有一个石雕的龙首,从龙口里正源源不断喷吐出阴气,散发到外面。
再走一段,发现了第二道大门,是一样的情况,看来正是环状围墙的这些入口大门上的龙头在为阵法提供能量。
易流年小声道:“什么情况,北都罗酆帮的人都死绝了吗?空城一座。”
没人回答的上来,大家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去。
过了大门,身上的气息压力一轻,里面居然没有阴气弥漫,是正常的。
小心地散去护罩,果然没有任何问题。
有些殿舍内有烛光透出,大家在暗夜微光下蹑足潜踪穿行,经过有烛光的地方时,在侦察过后发现里面还是空无一人。
情形很诡异啊。
尽管没有了阴气,大家反而觉得更加紧张了。
一直摸索到了核心位置,这里有一座三层高的巨大方形高台,像是个祭坛的模样。
从台阶上到最高处,以众人的目力自可黑夜视物,这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里真是个祭坛。
平整的高台顶部,密密麻麻堆满了人的骸骨!
几无下脚之地。
是的,全部是骸骨,不是有血肉的死尸。
沿着边角走了一圈,易流年眼尖,隔空摄取过来几片残破的衣衫碎片,上面都绣着一个标志。
这个标志他们在冲银道姑的衣服上见过,是一柱擎天门的徽标。
所料不差的话,冲动和冲洞这对道侣必是死在了此地。
叹息一声,尸骨是辨别不清了,华澜庭尽量将附近颜色质地相近的衣衫碎片抓取过来收好,以便日后归还凹凸和合珠时一并交给冲寅老道。
易流年啐了一口:“这什么鬼地方,倒是挺吓人的,其他我瞧着也是寻常,不过是个没活人的鬼城。”
华澜庭道:“也许你还真说对了,道家典籍《无上玄元三天玉堂**》中说:北都罗酆,恶域也。”
林弦惊一直在观察四周情况,在高台上正好可以把周边环境尽收眼底,他摇摇头道:“流年,你不要小瞧这里。”
“你们别看这里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暗含九宫八卦之道,外墙有九座龙口城门,内里是八八六十四卦的形制。”
“此阵不管是白池道人承袭下来的,还是他自己布置出来的,都非同小可。恶人是恶人,这阵法本身确是精妙不俗。”
“以我的估计,北都罗酆帮里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不然不会如此。”
“而且,此阵的重心当在地下。阵灵不是说了嘛,地下的阴气更盛,以它之力都不敢深入,那就说明大阵的层次能级在八级之上。”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活动或重大仪式在地下进行。”
易流年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破得了吗?”
“这种层次的阵法咱们破不了,不过既然来了,总要进去看看。”林弦惊取出一面罗盘,转着圈开始测算。
少顷,林弦惊领着大家下到高台二层的一座小门前:“此处是祭坛的太极点,该是地宫入口了。”
华澜庭问:“怎么进去?能估摸出大致的风险吗?”
林弦惊摇头:“具体不知。但下去必有各种禁制,自己人熟知进入路径和机关陷阱,或是有信物在手,自然无碍,我们就要摸索了。”
“大家都同意进去的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此阵极强,除了我所学的破阵技法,更多的要靠临场发挥的临机运道了。”
华澜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家没人出声,显见是无人退缩。
易流年急道:“那还等什么?弦惊,这第一道门要怎么开?”
林弦惊耸耸肩:“我刚说过了,阵法的凶厉超出我们的实力,所以更多的是临机的自然第一反应。”
易流年不解,旋即作势一脚踹了出去:“哥哥一般都是这样开门的。”
他也知道这样不靠谱,并没有真个踹在门上。
华澜庭上前,轻扣门环三下,扬声道:“请问里面有人吗?没人我就推门而入啦。”
随即一推,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易流年瞪了林弦惊一眼。
林弦惊轻笑道:“这门就没有机关,逗你的,缓解下紧张情绪。”
众人鱼贯而入,沿通道下行。
不多时,大概在下到和地面平行的位置时,遇到了第一道关口。
众人面前没有路了,是一道硕大的光幕,流光溢彩,上面有各种卦象不时闪过。
华澜庭道:“弦惊,这个你来吧,不知道有几次机会。”
林弦惊之前故作不紧张,实际上压力很大,起码在安全深入地宫之前,他们一行人的大部分安危都系在他的身上。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手指点动掐算,良久,却没有得到结果,此阵的确不在他此时实力的掌控范围之内。
华澜庭相信林弦惊不是能力不足,而是修为不到对抗阵法光幕的能量级数。
他信手挥出,轻拍在林弦惊的头顶百会之上,随后一面“数据光瀑”凭空出现。
一方面,他以自身功力住林弦惊推演。另一方面,博山丹炉形成后,他已经能够把“数据光瀑”这种幻化出的工具临时“借”给林弦惊使用。
有了华澜庭的助力,再加上风火伦发明的可以自行高速进行复杂运算与分析的数据光瀑,林弦惊终于张开双眼,一指点出。
光幕骤停,一道卦象放大,停在大家面前。
林弦惊一看,说道:“就是它了。”
易流年半信半疑:“兄弟,这卦象我怎么看着像一口棺材啊,不大吉利,对头不?”
林弦惊道:“这是伏羲六十四卦中的大过卦。上下各一道断开的阴爻,中间四个阳爻。”
“你说的对,大过卦像是副棺材板儿,中间四条连续实线的阳爻好像死人,直挺挺没有弹性地躺着,两头的阴爻如同四根钉子钉下去一样。”
“所谓盖棺定论,说的就是大过卦的棺材象了。”
第403章 连过三关
“大过听上去似乎不吉,其实易经之卦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都是要根据情况演化解释的。”
“卦象就是象,象就是现象,现象分为真相和假象,真假在乎一念之间,在乎不经意时内心透露的情状。”
“会看相的人不会看人表面的。一个人要求你给看相,其实已经不必看了,其人全身上下都做好被看的准备,那就差不多都是假象了,真相是在独处没人的时候,或者自然流露的时候才真。”
“大过卦,正好符合我们现在的情境。”
“大过卦,既可以想象成棺材,还可以想象成桥梁——四条阳爻是桥上的木板,两边的阴爻是钉子,连接楔住木板。棺材装死尸,桥梁,却可以渡我们过去,是通往成功的道路。”
“阳为大,阴为小。大过卦,阳多阴少,意味着剧烈的变动,以及由于变动产生的高度风险。”
“大过卦,要么是棺材,要么是桥梁。桥梁就是成功,棺材就是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这就是大过。”
“我们现在就在冒险,不生,则可能死。”
“普通人,一生中通常是只会犯小过,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犯大过,基本上是小过不断、大过不犯。不犯大过。”
“但是历代的伟人,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他们在当时都是在犯大过的——所作所为和当时的时代主流有着非常激烈的矛盾冲突。”
“古之仁人志士也是如此。比如比干、魏征等这些冒死进谏的,例如商鞅、王安石那些改革变法的,都是有着成仁的心里准备的。”
“要想犯大过,人就要有种,有担当,有责任,有气节,有成功后名垂千古,或者成功也没自己的份儿,但失败后必死无疑、死而成仁的观念和决心,他就不会摇尾乞怜求放过,他会自认为死得其所,时不利兮,那就死得心安理得好了。”
“因为,其实,所有的道路,都是人自己选择的。”
易流年颔首:“明白了,了解。大过卦,要么生,要么就死翘翘、硬邦邦地挂掉。”
林弦惊:“一阴一阳谓之道。同样一个卦象,可以有不同的解释。大过卦也许是一口棺材,意味着死路一条,也许是一座桥梁,能够渡人度己。”
易流年问道:“一件事能有不同角度的解释,这我能理解,可要老是相反的话,这谁受得了。”
林弦惊呵呵:
“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懂或者不懂,道就在那里,不生不灭。”
易流年:“说人话。”
林弦惊:“正反同时存在,正就是反,反就是正。”
“你比如,今天是阴天吧,其实呢,太阳还在那里,它只是被云层遮住了,我们看不到而已。”
“等到乌云散开,太阳马上就露出笑脸,晒黑你的小脸,就算刚才还瓢泼大雨,转瞬也可能艳阳当空。”
“不是太阳跑得有多么快,而是它本来就在那里,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是你的感觉不同罢了。”
易流年哼哼:“说你胖,你就喘。真当哥哥不懂么?”
“无极生太极。”
“无极是无,看似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其实是什么都有,只是人们看不出来。”
“太极呢,太极分阴阳,是内部在动,人们从外面看不出它在动。”
“任何东西,骨子里一定有两种力量在动,在博弈。”
“就像当我们的心里生出一个念头的时候,不管你是否意识到,必定是有正反两方面的力量同时存在。”
“假设,现在地上有一块熠熠发光的极品灵石,一般的第一个念头是立刻捡起来收为己有,然后马上又会想,还是算了,不捡是不是比较好,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
“念头一动,正反两个方向都有了,后果也会不同。这就叫天人交战,这就叫太极生两仪。”
“再然后呢,可能会左右看看,如果没人,可能还是会捡起来。捡起来之后呢,是自己藏起来好,还是交公更妥当?要不还是拉几把倒吧,让别人去捡好了,至于别人怎么处理就与己无关了,这样没有道德和心理上的压力……”
“于是乎,两仪成四象。短短转念间,这就已经有了四个念头了,还可能更多,四象成八卦,八八六十四……”
“好了好了,易大老师,赶紧过桥吧。”林弦惊道。
这时,竖立着的大过卦象倒了下来,形成了一座链接起来的光板桥梁,众人踩着越过,向里面走去。
第一关,通关。
踏过卦象形成的桥梁,走上实地,大家继续顺着通道下行,七折八拐后,他们到了第二个关口处。
此处是座精美的紧闭石门,一侧的中间有一个四方的光盘,上有零到九,共十个数字依次在跳动闪耀,这是个密码锁。
易流年道:“小弦子,这个还得靠你。”
林弦惊再次以天机术演算,第一次施法无果。
他变换方法,施展自在万象门瑶光峰独有的大衍天机诀测算。
片刻后,林弦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迟疑未语,并摆手制止了华澜庭发动数据光瀑的举动:
“这次不行,不完全是修为不足和运算水平的问题。此锁设计比前面的更加精巧,我的大衍天机诀还没有学到最新最后的阶段,算法不够精深。”
华澜庭也皱眉道:“这就不好办了。有的时候有些情形下,咱们还能猜一猜、蒙一蒙,十个数字就无法可施了,组合起来的可能,海了去了。”
林弦惊用手舒展了下眉心:“要是霍徽晓在就好了,以她的八彩重瞳术,定可以看出来哪些数字是被人触碰过的,还能试一试,我们都没这个本事。”
“不过,话说,我也不是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大衍天机诀算出了密码的位数不多,由三个数字组成,问题是怎么十选三就没有眉目了。”
范围虽然极大地缩小了,但众人各自苦思,仍没有什么头绪,可能性还是太多,个性化的依据很难猜对,而且不大可能允许无限次尝试的。
最后还是华澜庭拍板说道:“这样吧,我按照弦惊说的,随缘临机赌一把,大家做好应对机关攻击的准备,实在不行就退出去。”
“大家知道,易之卦象蕴含数理变化。数字么,就是从零到十,或者所从一到十,这十个而已。”
“我们的双手有十个指头,一掌五个。”
“我在俗世界学习紫微斗数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一到五为生数,生数是基础,所以一掌之力叫尽在掌握,因为一切数字都可以从这五个数字生发出来。五解决不了了,才会有六,五以后都是凑出来的,因此叫成数。”
“比如,一队人马叫队伍,而不会叫队陆、队柒,一只手掌就能够掌握的住,控制不了的就不叫队伍了。”
“所以,再细看从一到五,只要有一、二、五这三个数,就足以形成三、四、六、七、八、九、十,三个数,解决所有数字。”
“言之有理。”林弦惊鼓掌。
大家做好应变准备,华澜庭上前点击了一、二和五这三个数字的光区。
片刻之后,华澜庭蒙对了,石门缓缓打开,大家继续前进。
越往下,阴气还是不明显,湿寒之气越来越重,他们碰到了第三处关卡。
此地距离地面已经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这一关是个长方形的光门形状。
大家都识得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乾卦的形状,为六个实心的横杠,左首还标有卦符爻辞的代号,从下到上分别是: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
光门两侧,左边是一道石梯斜向上方,右边是一道斜向下方的石阶。
这是道选择题,非上即下。
众人盯视研究,包括华澜庭在内,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这次林弦惊不孚众望做出了判断——走右首向下的石阶。
他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伏羲六十四卦由阳爻和阴爻组成,其中阴爻都叫六,阳爻都称九。
阳到顶点为九,九就是数里的阳极,为最大。
易经有个概念叫物极必反,抛物线一般,凡事或人走到极限必然反向。
所以古时人们虚岁五十九是说要过六十大寿的,图的就是把九这个盛极而衰的数字避掉。
每一卦皆有六爻,卦辞代号又有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从一到九,独独少了七和八两个数字。
林弦惊观察过,左侧向上的石梯共有七阶,右侧向下的石阶有八级,合了七八之数。
这叫做七上八下。
古语,都是有讲究和出处的。
在易学中,九代表老阳,六代表老阴,而七和八是不变的,因为阳极成阴,阴极成阳,七是少阳,八是少阴,少阳和少阴不会变,只有老阳和老阴才会变。
七是少阳,相对于最大的为九的老阳是少阳好理解,那为什么八比六大,八是少阴,六反而是老阴呢?
很简单。阳是向外扩张的,是膨胀的,所以九大于七;而阴是向内收缩的,内敛的,所以六比八大。
换言之,奇数为阳,阳是正数。偶数为阴,阴是负数。七是奇数为阳,八是偶数为阴,所以七在上,八在下。
这就是七为什么上、多一个的八反而下的原因,是成语七上八下的来源和道理所在。
接下来就更简单粗暴了,华澜庭他们有八个人,不用多想,必须要走右侧向下的八阶石阶。
下了石阶,就到了平地,没有了往下的通道,该是进入了地宫了。
华澜庭他们不知道的是,危险,正从此刻,开始降临。
第404章 折戟沉沙
地宫低矮的空间内有酥油灯发出微光,平地是平地了,但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道纵横错落的石墙,其间虽有宽敞的通道,却宛如迷宫一般,众人穿行一阵儿,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林弦惊取出罗盘,摆弄一番后说道:“还好,地宫里的空间方位和地上无异,石墙群只是座没有启动的八卦阵,作用是保护中心区域的,只有在发现外敌侵入时才会产生变化。”
“我们目前处在东北艮位的生门,我应该可以带大家走出去。”
华澜庭道:“我看石墙之间时不时会有房屋,刚才路过的就是几处库房,你既然不会迷路,不急着出去,先到处看一看,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救人,希望那对童男童女还没有遇害。”
林弦惊点头,以天机术驱动罗盘,带领众人在八卦阵中游走。
还真让华澜庭说着了,他们来到生门对面坤位的死门地带的时候,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一对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女幼童。
或许是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潜入,屋子里并没有任何的禁制存在,众人轻而易举就救出了两个孩子。
文茵和章晗蕴两人上前分别抱起男童女童,大家出来后,易流年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是出地宫回去,还是继续深入?”
华澜庭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后脖颈子有些发凉,感知了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他答道:“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好像有人在窥伺我们,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看还是撤吧,把两个孩子送回去再说。”
大家随林弦惊原路返回。
不想没走出多远,四面八方突地响起声音,不是很多人很多道声音,就是一个人在说话,声音却能在密闭的空间里到处回响,让人辨不出来源。
“瓜娃子们,既然来都来了,不看看正主儿就想走吗?忒也的没礼貌了吧。”
众人的心弦一下子绷紧,迅速对外散成一圈戒备,把抱着孩子的文茵和章晗蕴围在当中。
被发现了!
华澜庭沉声道:“正主儿?敢情阁下是白池道人?”
“呵呵,不错,正是你家白池道尊。”
“既然被你发现了,还请尊驾现身一见。”华澜庭试探道。
白池道人的实力绝对强大,此地又是他的主场,最好是逼他现身正面一战,或许还有机会,任由对方在地宫阵法内没有行迹地操控,对他们很不利。
白池道人却不接话,自顾自道:“那人果然没有欺骗于我,让我开门揖盗迎你们进来,好助本尊炼化大阵。”
“如今瓮中捉鳖,你们就别想走了。不过本尊向来通情达理,会让你们做个明白鬼的。”
易流年明白华澜庭的意思,他打断了白池道人,喝到:
“你以为在这暗无天日黑灯瞎火的地下待久了,你变黑了就不是白痴了吗!白痴老鬼,过来受死!”
白池道人没受易流年的激将,没有动怒生气,仍继续他自己的话头:“唉,这人老了,不容易受激发火喽,但是也确实是时日无多,不得不急于求成。”
“这座大阵需要活人活物祭炼,酆都三鬼和北都罗酆帮众用在了三处地方,抓来的童男童女祭了一处,其他上门找麻烦的零散修士炼成了一处,算下来,还有四处没有着落。”
“本来嘛,本尊是想拼着自己修为有损,舍出一部分填在剩下的四个地方,反正只要阵法炼成,就能形成那件法宝。有了法宝,本尊进阶无极境只是时间的问题,还是划算的。”
“没想到有人正好把你们八个送进来,以你等的修为和体质,四男四女分作四对,简直不能更完美了。待大阵有成,本尊突破十阶,指日可待。”
大家可不是进来听白池道人说书的,林弦惊发一声喊,就要带大家奔向生门的方向逃走。
白池道人的声音陡然提高:“困兽犹斗。想走?门儿都没有。好,既然不想听本尊啰嗦,急着赴死赶去投胎,本尊就成全你们。小的们来啊,幽鬼,凕鬼,动手!”
大家急忙凝神,警惕即将出现的幽鬼和凕鬼的进攻,却没料到对方的攻击不是来自外部。
而是,发自他们的防御圈子里面。
确切地说,动手的是他们救出来的那对童男童女。
两个孩童猛地睁眼,眼神空洞无神,动作却极快,在文茵与章晗蕴的怀里骤然下手,小手伸出掐住了二女的脖颈,二女猝不及防,修为也弱于对方,头一歪就昏迷了过去。
这还不算,抢在华澜庭等人察觉后要回身抢救之前,两童身上冒出黑烟,拖带着两女从地下陷落形成的孔洞中消失不见,洞口随即闭合。
六人惊呼出声。
易流年和诸葛昀施法发力击打地面,虽有效果,但无法找到二女。
易流年急吼:“白痴妖道,交出人来,不然小爷把你这里拆了!”
白池道人的声音响起:“你们的修为本尊知道,再来看看你们的实际战力如何。下鬼,带着你的人出来吧。”
说是人,其实出来的是鬼。
酆都三鬼之一率手下群鬼现身,足有百十号之多,鬼影重重,杀将过来。
林弦惊猛然叫道:“白池,幽鬼、凕鬼、下鬼,难道,你这是——含笑九泉大阵?!”
“嗯?不愧是名门弟子,居然知道含笑九泉。那又如何,本尊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名门弟子。”
“本尊以一介散修之身苦修百年,其间不得不巧取豪夺、坑蒙拐骗,你们以为是我的本意吗?”
“一开始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好的传承,没有人指点和提供资源,为了生存和修炼,本尊只得如此!”
“上天眷顾,最后让本尊得了这含笑九泉阵图和残阵,为了突破,本尊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林弦惊脑海里快速闪过关于“含笑九泉”大阵的信息。
“含笑九泉”大阵最早并不阴毒,在被前辈高人取阴曹地府九幽之地九狱之意创造出来时,甚至是用来镇压邪魔鬼祟的。
传说中,九泉各有其意。
一曰酆泉,为号令之狱,主摄天魔。魔由心生,主要是指干尽坏事、穷凶极恶之辈。
二曰重泉,又作衙泉,为斩馘之狱,主摄不职典祠。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贪官污吏掌管典祠却不负责任,这类人死后尽入重泉。
三曰黄泉,为追鬼之狱,原来主摄山魈精魅。古时认为草木、野兽会成为精怪,黄泉则是这类鬼怪的牢狱。后来,黄泉成为了普通人的归宿。
在道家典籍中,黄泉隶属于九泉之一,也有人认为九泉指的就是黄泉,九只代表地下极深之地。
古人认为天地玄黄,天有天界,人有人间,鬼有阴间冥司,人死后便会前往黄泉,进行投胎转世。
四曰寒泉,为毒害之狱,主摄江湖水怪。山泽湖海中会孕育出水怪,寒泉便是这类怪兽死后的归宿。
五曰阴泉,为寒夜之狱,主摄血食邪神。邪,最为不祥,可指不走正道之人。世间残害人们心灵的邪恶之人,死后便会进入阴泉。
六曰幽泉,为杀伐之狱,主摄山林毒恶。深山老林中暗藏鬼蜮迷惑人心,落草为寇者也多居于山林,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这类人死后入幽泉。
七曰下泉,为长夜之狱,主摄古伏尸。伏尸在古中医学上是指隐藏于五脏间的隐患,后指代背后下手的小人,这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反复无常、见风使舵之人,死后会去下泉。
八曰苦泉,为屠戮之狱,主摄师巫逆鬼。师巫以骗术骗人钱财,后指骗子。这类人死后入苦泉,终日受屠戮之苦,不得解脱。
九曰凕泉,为考焚之狱,主摄刑亡横死。做尽坏事受刑之人,或是杀人犯,这类人死后入凕泉,受焚烧之苦。
此阵威力极大,而且阵法炼至大成阶段后,九泉合一可凝聚出来一件至宝“奈何桥”,据说妙用无穷。
阵法的立意虽好,但提取聚集的却是天地间阴阳二气中一切偏阴属性的能量,而且极难炼制。
为了降低难度,后来有存心不正的能人异士对阵法进行了改造,通过活物活人和各种阴邪之力的祭炼来促进阵法形成。
因其炼制过程有伤天和,遭到修真界的唾弃和打压,年代一久,逐渐失传,少现于世。
林弦惊正想着,就听白池道人冷笑道:“既识得此阵,就更加别想走了。你们,都要作为肥料被炼化,助本尊成功。”
“幽鬼、凕鬼、下鬼,发动你们各自泉眼之力,给本尊耗死并拿下这六人。”
林弦惊和华澜庭低声快速交谈几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鬼带领的群鬼的攻击缠住了。
酆都三鬼本是人身,在被白池道人以阵法炼化为鬼后,修为在泉水之力的加持下不减反增,加上北都罗酆帮帮众所化之鬼兵助阵,华澜庭六人打得很是艰苦。
六人使出的道门真气和雷霆之力确对鬼魂有很大的克制作用,但问题是群鬼在阵法和九泉的佑护之内,使得他们它们成为“不死之身”,只要白池道人不心疼消耗掉的泉水之力,众鬼被打散后就能“复生”再战。
此消彼长,华澜庭他们再神勇,道每高一尺,魔就高一丈二,这就要了亲命了。
剧斗之下,六人力竭不敌,全部遭擒,被投入了还没有完成祭炼的最后四个泉眼之中。
所来八人,折戟沉沙,全军尽墨。
第405章 五方正色
地宫内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中央部位传来轻微潺潺的声音。
地宫正中,一道阴影盘坐,似在空中,四周方圆九丈之内,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按说,深入地下的地宫,又是“含笑九泉”这样的仿极阴鬼地的一座冥阵,应该尽是阴森恐怖。
中央之处却并非全然如此,反而,有堂皇中正之象。
除开阴影盘坐的地方以外,向四周外部延伸出去的空间,确实幽深阴沉,鬼气森森、寒气彻骨,肉眼难以看清。
唯一可以听见的潺潺声就从里面发出。
时而像是泉水淙淙流动悦耳,时而又像是阴气鬼气雾化后卷动摩擦发出的声音,如虫走蚁行般沙沙,密密麻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正中间,那道阴影实际上身着白衣,该是那白池道人无疑,但他周身被阴寒鬼气环绕,模模糊糊显现出阴暗虚影之状。
堂皇中正之象来自他的身下。
身下物体的形状此时难以辨别,仔细看去,隐隐约约呈现出一座桥的模样,而且桥的中间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隆起。
与周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桥的颜色。
桥身九色,其中有五种颜色相对凝实,另外四种还淡薄。
九种颜色随时在变换,多是九色斑杂、九彩混合,偶尔又是依次出现。
变换之际,更加凝实的五色最为显眼。
而且,每种颜色还时而在深浅变化。
有道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中央黄龙土。
青、白、赤、黑、黄,为五方正色。
其中,黑色,总是底色。
北方为玄武,玄武为黑,黑在此处,是水的颜色。
含笑九泉,泉是水,所以黑水之色为底色。
黑,其实是五彩斑斓的。
古人以毛笔舔墨作画,概因墨生五色,遇水化焦,分为浓、重、淡、清、焦,辅以留白,能展现世间万物。
白色,是事物最初的颜色。
表征着.asxs.,一切都从空白中孕育而生。
黑白如太极,黑是阴极,白是阳极,循环往复,静动相宜。
白是无色,浓缩世间精华,静而不凡。
从白月光的月色到反光白的雪色之间,白,是那样令人惊艳且清冷而又不失温柔的一抹绝色。
青色,则是最东方的颜色。
青,东方色也,寓意草木初生、万物生长。
叶青竹绿叠翠间,万古长青。
青出于蓝。
蓝深如海,久历沧桑;雨过天晴,水洗天青。
赤色,最为吉祥之色。
朱雀主火,火红炽烈。
青为逝去之色,而鲜红为盛,大红为极盛之色,艳而不作。
朱门红墙,朱红丹朱,乃是天子居色,至高无上。
黄色,是最为尊贵的颜色。
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之至也。
明黄,只有帝王宫阙才配使用。
明黄中和,瓦黄古老,嫩黄娇俏,瓷黄沉实。
“含笑九泉”大阵原非阴邪之阵,在被改造后,仍保留了中正之意。
白池道人正好今晚要牺牲北都罗酆帮和童男童女炼化大阵,其中五泉已经完成,剩余四泉他本打算投入自身修为炼制,后得人相助,被告知有华澜庭等人会送上门来,遂守株待兔。
九泉在炼化的过程中会输送阴气给位于阵眼的白池,白池道人还打算一鼓作气,聚九泉之力炼制异宝“奈何桥”。
待九泉完全生成,九种泉水的阴气齐聚,秘法转化成的九种色彩变成为一色,即为“奈何桥”成形之时。
五泉的五方五色本已凝实,但对付华澜庭八人又耗费掉一些,其他四泉还需要炼化,所以白池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大功告成。
这时他正在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催动秘法炼阵。
核心区外沿,华澜庭等人全体被擒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寂静中,墙角一地,一道隐晦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
气息之下,是华澜庭。
遮盖他气息的,是隐身之力变得更强了的道门法器——太极巾。
漏网之鱼,只他一人。
在和群鬼战斗之前,林弦惊曾和他低语了几句,被打断后,两人在战斗中继续传音进行沟通。
他们共同认为此战不可力敌,之前的判断有误。
白池道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竟想的是突破十方无极境,那修为当比孟星散和晏七炫还要高。
而且他不但有“含笑九泉”大阵相助,另有杀不死好耗不尽的群鬼帮忙,六人实非对手。
再有,文茵和章晗蕴落入敌手,即便不打上这一战,对方以此相要挟,他们都尽落下风,无计可施。
在这种情况下,不全力相博,而是示弱,留出一线反击的机会才是正途,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否则真就全军尽墨了。
这个机会,只能着落在他们之中最强的华澜庭的身上。
机会渺茫,但不是没有。
林弦惊通过观察分析,并结合他对“含笑九泉”阵法的粗浅了解,判断白池道人之所以不亲自出手,一方面可能是托大,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行动不自由。
在炼化阵法的关键时刻,白池不得不亲自坐镇阵眼,行动受限,并且大部分精力被牵扯住了,实力必然会打了折扣,这是他们以弱胜强、求生脱困的契机。
林弦惊判断对了。
施法过程中,白池道人要全神贯注对付庞大的阴气注入以及加以炼化,不止是不能出手,连起身和离开阵眼都不可以,否则前功尽弃,还有遭到反噬的危险,能开声说话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当然,他对于地宫内自己设下的防御阵法之力和群鬼之能是有信心的,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在阵眼处提前做好了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布下了不止一道的防御。
华澜庭和林弦惊商量好并通知其他人后,大家经过苦战告负,被白池道人把六人连同文茵与章晗蕴分别投入四个泉眼之内。
但是,其中的华澜庭是由变色龙蜥与八极阵灵合作幻化出来的假的华澜庭,真的华澜庭则利用太极巾的隐身功能藏在了外面。
白池道人的大部分心神放在阵法炼化上,所以对此没有细察,也没有余暇和必要在事后去搜索,因此华澜庭得以保全。
刚才的打斗也有不小的消耗,华澜庭不得不花费时间恢复到最强的状态。
其实他心里是心急如焚。
此时必须和时间赛跑,兄弟姐妹们在泉眼里被祭炼,必定会受到伤害,拖得久了,严重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华澜庭在调整后,加着小心潜行挪动,终于来到了中心区域,看到了之前五色九彩斑斓奈何桥的那一幕景象。
此刻他已经能够断定白池道人受到限制,为了尽早解救大家,必须立刻展开攻击,不论前方有什么危险存在。
华澜庭疾冲。
他小幅移动还不打紧,虽然披着太极巾,速度一快,立时被白池道人察觉。
心里骂了一声“小强”,白池没有太过担心,这小子凭着法宝逃过一时,那也蹦跶不了多久。
他在此地做的布置针对的是玄珠和瑶池境的强者,一个脱胎境,岁数三十而已,万难突破威胁到他。
说时迟那时快,华澜庭到了白池的第一道机关之前,攻击被触发。
白池在九丈圈外设下的是他拿手的一道攻击型术法。
此术名为五行化血飞剑,一旦被激发,暗金、翠绿、土黄、青白、银灰五色剑气瞬间发出,每道剑气都有四五丈之长,威力相当于白池全力一击。
华澜庭早有防备,葵花四兽镜法宝配合“庭前明月镜”防御术挡在身前。
攻击力道凌厉无匹,术法和法宝合一仍然抵挡不住,更别说将攻击反弹回去了。
宝物实镜和术法虚镜接连破碎,葵花四兽境彻底损毁,铼矿石粉末乱飞。
剑光接着穿过,分别打在华澜庭的四肢和胸口处。
华澜庭仰天大叫一声,后仰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池道人鼻间轻哼,五行化血飞剑对付小辈实在是杀鸡用牛刀,手到擒来再正常不过。
他不再理会,继续炼化阵法。
华澜庭昏死过去,五处剑伤冒出鲜血。
葵花镜法宝和明月镜术法替他挡下了五行化血飞剑的大部分攻击力,剩下的他以肉身之力硬生生承受。
他的肉身被多次雷亟淬炼过,强度已经达到了玄珠境高阶的水准,奈何剑气凶悍,不但伤了他的**,强烈的震动还让腹内博山雷丹炉的转动暂时停滞了。
肉身之伤倒在其次,雷丹停转让他一下子陷入晕厥,进入假死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被突然的巨力震荡造成停摆的博山炉终于又开始缓慢运转了,华澜庭悠悠醒转过来。
刺痛、麻木、无力,晕眩……
直到华澜庭记起身在何处,全身的知觉才全部回来。
没有睁开眼睛,换作以前,雷丹的苏醒勃发必定会被白池发现,但现在有了博山炉的守护,华澜庭给人的感觉仍像一具还温热的死尸一般。
放松心神躺着,雷丹开始了疯狂运转,华澜庭在快速复原。
恢复到七八成时,他不愿再拖,暗中聚力凝气,最强杀招“道光一击”悄然成形。
“道光一击”,结合道法与佛光之力,并蕴含罕见的仙意在内,取“大道光明、大道光辉”之意,从他自行悟出之后,如今已初具火候,有神魔辟易之能。
华澜庭深信,只有不是面对白池本尊,碰上其他防护,他都能一击洞穿破开。
蓄势已毕,华澜庭猛然跃起,高高扑出,凌空下击。
抢入攻进了白池道人的九丈防护圈,之内。
第406章 勇退强敌
白池道人有点儿烦。
这比蝼蚁要厉害一些的臭小子不但是只小强,还像只在耳边不停嗡嗡嗡的苍蝇蚊子,居然没死透,又来打扰他的炼阵。
不过,马上,白池的眼睛猛然睁大,嘴巴微张,正式收起了对华澜庭的轻视之心。
只因为,这记“道光一击”太让他吃惊了。
这哪里是个脱胎境能发的出来的,与他同级的修士都少有能领悟那淡淡却犀利无比的一丝仙意。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第二道屏障挡不住这一击。
果不其然,白池的第二道屏障是一堵气墙,坚硬厚重,华澜庭毕竟限于修为,无法大面积击碎,但“道光一击”只求攻破一点,造成空隙,能让他穿过去就够了。
华澜庭钻过,继续靠近白池,到了第三道防护之前。
白池虽吃惊,却不慌。
他的眼力看得出华澜庭发动这一击的消耗很大,后继乏力,不可能再破得了他设下的最后一关。
白池最后的防护手段攻防兼备,是他的一件一人多高的球状法宝,硬度一般,但黏度极大,攻击者如果陷入其中,非但难以脱身,而且还会受到全方位的挤压,最后只能任他揉捏。
此物在白池身边游移,此刻已经拦在华澜庭前进的路上。
华澜庭知道厉害,但看不出虚实,他也不想看,因为他就没打算自己硬闯。
他放出了龟甲特暴龙。
龟甲特暴龙体型巨大,一爪子按在圆球之上,随后小半个身子陷了进去,被法宝黏住并受到了强力攻击,特暴龙的肉身强悍不惧挤压,可也被阻住,止步于此。
华澜庭滑步,使出寸步千里,眨眼间杀到了白池的近前。
白池这下是真的受惊了。
以他的修为层次,以华澜庭现在的消耗状况,就算坐在这里任由华澜庭攻击,他自忖也不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现在的问题是,华澜庭近身前的三次表现远超出了他的预判,谁知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其他骇人的手段。
这是一节,其他的顾虑还包括:
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当挨打的靶子,即便对方奈何不了他,可这样也太被动太窝囊了,简直是耻辱。
再有,炼化大阵的过程中受不得长时间的干扰,华澜庭是伤不了他,但能力足以影响扰乱他的心神,这阵还怎么炼下去?
第三,如果华澜庭认清了形势,不去攻击他,转而出去破坏泉眼,有任一个受损,他的炼阵升级大计就泡汤了。
最后,之前是为了对付华澜庭等人,他留着酆都三鬼和帮众的鬼身,后来八人遭擒后,他已经炼化了所有手下和童男童女,五个泉眼已经炼成,没人帮得了他了。
想到这里,白池决定冒一下险,付出些代价也必须剪除华澜庭。
他的肉身不能动,但他可以,元神出窍。
只以元神之力,也足以灭掉这个讨厌的小子了,然后就从容了,时间拖得长些也无所谓。
不再迟疑,白池道人施法,遁出了自己的元神。
元神离体,他对“含笑九泉”阵法的控制立即下降,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阴气还对他形成了反噬,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否则阵法失控,他只有放弃和逃走一途。
白池没有施展自己的术法攻击华澜庭,而是利用了现成的法宝,就是那半成品的“奈何桥”。
尽管只是半成品,已经显现出九彩之色的奈何桥充满了阴煞之力,绝非华澜庭扛得下来的。
华澜庭窜过来的时候,脑海中就在快速思考和权衡可动用的几种手段的强弱利弊,等发觉白池道人是元神出窍,用奈何桥对付自己的时候,他有了决断。
自己修为不及,还是靠着博山雷丹炉的护持才能在九丈阴气范围内活动,同样不能持久,对方既然用了法宝,自己也要用法宝去抗衡。
法宝就是那件好人有好报得来的——凹凸和合珠。
进来的时候依仗凹珠,此时要用出的是凸珠。
凹凸和合珠在威能层次上比不了奈何桥,但这件一柱擎天门的镇山法宝之一,对抗半成品的奈何桥还是可以的,尤其凸珠内是满满的各种阳属性的能量,对阴属性的奈何桥别具克制之功。
华澜庭以至刚至阳的雷属性的内丹催动,更添威力。
这还不算,更妙的是,他从林弦惊对大过卦的讲述中得到启发,以紫微星斗观天决将凸珠幻化出了新的形制——一口翘头元宝形的大棺材。
一往无前,以死之椁对生之桥,不成功,便成仁。
不生,则死!
拼法宝,看看是谁的压制得了谁的。
大棺材迎空扣在了奈何桥上。
比斗之下,棺材板占了些许的上风。
面对强敌,华澜庭并没有指望一击奏效。
他心里也没底,毕竟斗的是法宝之力,但还要拼发动者的耐力,这方面他不如白池道人。
他这里咬牙苦苦支撑,白池同时也在暗暗叫苦。
论修为,华澜庭的奇遇再多、真气再精纯,也不是白池的对手,实打实的话,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但就此刻而言,华澜庭的消耗不小,白池长久运转阵法的消耗同样极大。
白池以元神对战,少了肉身,能级再被削弱。
并且,作为阵法操控者,离体的白池元神时时承受阵法阴气的反噬,在不断变得虚弱。
再者,奈何桥从能量到气机,都被棺材板压制,微弱的劣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扩大。
更何况,博山雷丹炉加持的凸珠所产生的雷力与阳气克制了奈何桥的阴属性。
几种因素叠加之下,尽管白池拼到后来未露败象,仍可支撑,但他的气势弱了,心有些乱了,气息不再圆满。
反观华澜庭,打出了大过卦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他为救兄弟姐妹,不得不豁出去,是以对奈何桥的镇压之力愈发旺盛,这无关修为,是精神上的作用。
两人又坚持了半盏茶的工夫,华澜庭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之时,全凭心中一口气在扛着,而白池道人必胜的信念崩溃了。
元神离体太久,也会对他形成伤害,他怕了。
这是意志力上的不足。
白池的杂念太多,这与他修炼的历程息息相关。
白池没有强大的宗门传承,修炼到如今的地步,一靠他本人的聪明才智,二靠他为获取更高阶的功法术法而不断改换门庭的做法,三靠巧取豪夺资源和宝物,所以投机取巧和生存下来的念头很重。
一旦碰到不可测的情况,他不肯勇往直前,不愿蒙受太大的损失。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池弃了奈何桥,元神回窍。
元神归位,但变得虚弱的白池已经控制不住阵法内的九泉之力了,他必须放弃炼阵,逃出此地。
临走之前,白池想一巴掌拍死华澜庭,以解他炼阵失败之恨。
华澜庭业已接近脱力,肯定禁不起元神回到肉身的白池道人的一掌。
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法宝纠缠的龟甲特暴龙赶过来,护在了华澜庭的身边。
掂量了一下,白池道人不愿耗时耗力去拼命,阵法已失了控制,自己还是早些脱身为好,反正华澜庭等人难逃被紊乱的阵法绞杀的命运,没必要冒险。
决心一下,白池飞身而起,三转两绕出了地宫。
临走之际还不忘撂下句场面话:“小崽子,老子记住你了,本尊在外面等着给你收尸。”
华澜庭巴不得白池赶紧离开,回了句:“少废话,爷爷可没你这样的白痴孙子,不劳牵挂,好走不送!”
回了一句后,华澜庭没心思和白池口舌,这老家伙自己退走最好,今天是各种机缘巧合,与其说是他打败了白池,不如说是白池自己惊走了自己,白池道人并没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过不多久就能在外面恢复如初。
待会儿出去怎么面对白池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救出林弦惊等人。
华澜庭也知道阵法面临坍塌的危险,必须先解决掉这个问题。
冷静分析了下当前的局面,时间不等人,只能立即行动,走一步看一步。
第一步,华澜庭教给了龟甲特暴龙操控凹珠的方法。
凹珠属阴,在进山使用时用掉了其中大量的能量,先让特暴龙催动凹珠吸取阵中阴气,延缓阵法紊乱自毁的时间。
第二步,华澜庭找到了容纳林弦惊等人的泉眼,利用体内残余的雷丹之力和凸珠的阳气摧毁了其中一个,救出了林弦惊和宋霏霏。
林弦惊看上去还好,只是虚弱,宋霏霏却昏迷不醒。
华澜庭本已届油尽灯枯之境,却在摧毁泉眼时,无意中发现不但凹珠能吸取阴气,属阳的雷丹和凸珠对这里的阴气更加如饥似渴,这让他大喜过望。
他的真气得以快速恢复了一些,并藉此救出了另外几人。
易流年和诸葛昀与龙蜥、阵灵都还清醒,只四女全部在昏迷状态。
这时特暴龙也坚持不住了,阵法之内的泉眼与阴气狂暴起来,随时可能坍塌。
八人中最懂阵法的林弦惊在几乎成为废品的奈何桥内找到了“含笑九泉”的阵图和炼制说明,看后对华澜庭说:“你把此桥先收了,以后有用。”
“但是此阵已经混乱,从来时的路径出不去了,有阵图也没办法操控,怎么办?”
华澜庭将奈何桥收入空天青烟玉中,凡事习惯留一手的他回道:“我有办法,最后一招,既然常法不行,那就暴力破之。我们此来带了不少高能空爆弹,你找到阵法薄弱之处,破开后让八极阵灵以土遁之法带我们离开。”
依法炮制,他们炸开了阵法一角,在大阵自毁之前,阵灵小雾包裹住大家逃出了生天,也避开了白池。
逃离很远后,大家觅地休息,四女渐次醒来。
精通医道的风清隽给大家和自己检查了身体,却告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
众人之中,八极阵灵的情况最好,其次是变色龙蜥,接下来是修为较高的林弦惊、易流年和诸葛昀三人,修为较弱风清隽四女的伤势最重。
但这只是表面情况。
林弦惊三人和四名女弟子在泉眼中受到的实际暗伤,比看上去,要严重的,多得多!
第407章 人生六段
华澜庭的营救行动坚定果决,大家受困于阵法泉眼中的时间不长,所以并没有被彻底炼化的危险。
但是,“含笑九泉”任一泉眼中的阴气对修士的侵蚀是极其厉害的,肉身的伤害倒在其次,对人体阳气的磨损和对修行真气的腐蚀才是最要命的。
时间尚短,命是要不了,甚至表面上看去的修为都没有太明显的降低,然而,已经发生了修士最为惧怕的——道基受损。
对人体和修士而言,气血的作用如同饭锅之底的火,因“气血”的存在,五脏六腑才得以运转。
气血中的有形物质,有固摄的作用,比如血液循行于血管中,汗液固守在肌表下,精元固摄在男女肾脏之中,气,使之各司其位。
如果人经常稍一走动就大汗淋漓,那就是气虚不能固摄汗液的一种表现。
气血中的无形物质,则发挥推动、温煦、防御、升华等作用,是修为得以强大的根本。
道基受损,正常的身体生发和新陈代谢将紊乱,抵抗病邪侵袭的能力减弱,血液精元等容易流失,以致气血两虚,即便行功也事倍功半,难以形成聚集,修为再无寸进之力,只会逐步倒退为凡夫,那还谈什么飞升成仙。
而且,据风清隽的观察,“含笑九泉”泉眼中的阴气尤其阴毒,对脏腑的损害是全方位的。
要知道,心脏有气,心才可以保持神思不乱;肺脏有气,肺才可以呼吸运动;脾脏有气,脾才可以主持肠胃消化吸收;肝脏有气,肝才可以排除毒素梳理气机;肾脏有气,肾才可以维护水液的正常代谢。
如今,一损俱损,任由其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是连凡人的寿数都达不到,就会油尽灯枯地死去。
听了风清隽的分析,众人虽然背靠宗门这棵大树不太着慌,可是这种道基之殇还是让他们心情沉重。
通常情况下,即便医好了,修炼的前途仍会蒙上一层阴影,修行的潜力和最终能走多远,多多少少会受到限制和影响。
不敢耽搁,华澜庭留下龟甲特暴龙守卫,自己只身出去寻到了离得最近的商家商号,借用了人员和代步工具转移大家,并经过数次传送阵,在最短的时间里回了自在万象门。
翌日,云轶奇把华澜庭叫到了房间。
华澜庭连忙询问门里对林弦惊和风清隽等人的处置情况。
云轶奇道:“门中请开阳峰大能仔细检查过了,的确十分严重,为此已经特地准许大家进入‘万象新天泉’里休养。”
“万象新天泉有洗髓伐骨、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问题他们不是重伤濒死的状态,而是道基的问题。”
“所以说,万象新天泉能够确保情况不再恶化,并且有助于温养修复,只是这时间就要很久了,总是会耽误他们的修炼进程。”
华澜庭急道:“门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和手段修复道基的吧?”
云轶奇示意华澜庭不要急躁,答说:“你且莫急。这几人都是六十代弟子中佼佼者,不定就是我门未来的栋梁之才,我们岂会坐视不管。”
“修复道基自然是极难,但法子当然还是有的。”
“但一则上次救助在魔原里道基有损的王根基和虞蹊之时,最为对症的丹药用尽,再行收集药材予以炼制需要时间。”
“二来,近来仙洲内外的形势变换莫测,各方势力暗中的动作频频,门里不想让几位医家大能为此事过度耗费修为。”
华澜庭一下子急了,站了起来:“师父,弦惊几人可也是为了宗门出生入死才受伤的,你们不能厚此薄彼啊!”
云轶奇轻喝一声:“澜庭,你糊涂!”
“都是门下弟子,我们怎么会见死不救!宗门可以为你们托底,但若是你可以自己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呢?听为师慢慢道来。”
“在和中央厚土大陆的一场战事后,各方的消耗颇多,仙洲之内对资源的争夺愈发激烈,近日商家会派人参与一桩大生意的抢夺,据闻其中就有弦惊他们需要的现成丹药。”
“门里的意思是你跟随商家,择机获取疗伤丹药。”
“既然你们师兄弟姐妹情深,由你出头,不是更为合适?”
“这是其一。其二,你凭一己之力出马,如若得手,对你在六十代弟子和门中的威望与影响力亦有益处,这是门中栽培之意。”
“其三,遇到大事小情就仰仗宗门之力,不是有担当之人所为。你进步虽快,仍处在青年之期,需要多多磨练才能在将来担起更大更重的担子。”
“其实,成败都没关系,关键在于你敢于迎难而上,去做过、经历过、拼搏过。”
看华澜庭依然一副有些心有不甘、脸带忿忿的样子,云轶奇转念劝道:
“你这是关心则乱。想你也是饱读诗书、谙习周易之人,怎么就不明白你目前处在需要闯、需要拼、需要搏的时期呢?还不到为师如今顺天知命、乐而忘忧的阶段。”
“我来问你,易经的第一卦乾卦,也是唯一的一个纯阳卦,和唯一的一个纯阴卦坤卦都有哪些卦辞?”
华澜庭老实答道:“易之卦皆为六爻。”
“乾卦的爻辞是: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坤卦的爻辞为:初六,履霜坚冰至;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六四,括囊,无咎无誉;六五,黄裳元吉;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用六,利永贞。”
“很好”,云轶奇道,“易经的卦爻要从底下往上看。”
“乾卦六爻都是龙,依次是潜龙、现龙、惕龙、跃龙、飞龙、亢龙。最后加上一个用九之群龙——见群龙无首,吉。”
“乾为首,乾卦是六条龙,但在不同的阶段,面对不同的环境,也也要有不同的表现,不可以只有一种状态,要做阶段性的调整,要做,变色龙!”
“简单讲,这六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关键字是潜——潜藏、潜伏起来,暂时不要急于表现。”
“第二个阶段的关键字是现——藏一藏、伏一伏后,等到合适的机会,待到时机成熟了,就不得不、必须要表现出来。”
“第三个阶段的关键字是惕——你伏处于一方兮以待天时,大家关注不到你,不会把你当目标,偶尔松懈下还无所谓。一旦表现了,你就可能妨碍到别人,别人就有可能看你不顺眼,这时你再不警惕,各种打击可能就会针对你的弱点从四面八方而来了。”
“第四个阶段的关键字是跃——开始表现出来了,再有打击,也要找机会争取一跃升天。人的一生一世等的就是这次机会,越过去了,如鲤鱼跃龙门,接下里就是下一阶段的飞龙在天;越不过去,大概其也就这样了。”
“第五阶段的关键字是飞——上一阶段跃起来了,那就很不得了,叫做飞龙在天!但这同时也是一个转折点,飞到最高点后就面临着下落,挑战更加严峻,需要开始谨小慎微了。”
“第六个阶段的关键字叫亢——警惕的意味极重,飞龙在天的荣光后需要适可而止,再过分就是高亢了,物极必反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不要盲目继续追求更强更大。”
“易经六十四卦里,只有纯阳乾卦和纯阴坤卦另外有用九和用六,其他卦都没有。”
“乾卦用九里的‘群龙无首’在后世被引申误用了,成了没有首领首脑会变得乱七八糟的意思。”
“实际上,群龙无首是在不同的阶段要有不同的调整的意思,或者是数雄并起,没有一家独大,才能鼎盛平稳的意思。”
“否则,就算你是条了不起的飞龙,也要从潜到现到跃再到飞,不然的话,一根筋,一个模样强到底,一定会死的很惨、很难看的。”
“以上是简单地讲,卦辞的每一个字都大有深意,你定有自己的理解,我们可以以后再具体讨论。”
“再讲下坤卦。”
“乾为阳,是发散向外创造的,是要变化以适应环境的,关键字为一个字。”
“坤为阴,是收敛向内配合的,是要求不变的,这叫一阴一阳谓之道,否则两个都不变是固定僵化,两个都变叫做乱套无所适从,坤卦的关键字为两字。”
“坤卦的要义是配合和成全,和我今天要和你讲的主旨无关,就不展开了。”
“简单说一下,坤卦的地一个密码是履霜——当你踩到霜的时候,就要一叶知秋,提前马上做好相应的应变准备了。”
“坤卦的第二个密码是不习——不要学一些不好的习气,要保持初心时纯正态度。”
“坤卦的第三个密码是含章——越有学问、才华和成就,越要小心谦逊,内在美永远是超过外在的。”
“坤卦的第四个密码是括囊——处在关键位置,嘴巴要紧,不该讲的不讲,该讲的要会讲。”
“坤卦的第五个密码是黄裳——适可而止,守的意思,再不止的话,就是龙战。”
“坤的第六个密码是龙战——坤卦里唯一的有龙的字眼,天龙为玄,地龙为黄,天龙地龙交战,其血玄黄,战况和结局是超惨烈的。”
“坤若能很好地适应、配合、辅佐乾,则为用六——利永贞。”
“今天为师想说的是,和易学道家的人生六段之分类似,孔圣人也有人生六段论,暗合易之六爻。”
“第一爻——十有五而至于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第二爻——三十而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第三爻——四十而不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第四爻——五十而知天命——发愤忘食。”
“第五爻——六十而耳顺——乐以忘忧。”
“第六爻——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不知老之将至。”
“来来来,澜庭,接下来咱爷俩儿一条条瞅瞅这人生六段的异同,看看你在儒家人生六阶段的哪个阶段里,以及门中为什么要你费事巴拉地独自出去找药。”
第408章 六六大顺
“吾十有五而至于学,这是孔子眼中人生的第一个阶段。”
“十五岁,至于学,就是要大致明白自己要朝哪个方向努力,去学习些什么,不能浪费光阴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十五岁之前就不用学习的意思,而是不到十五,不必定立自己的志向,因为还太早,在这之前的做那个做这个不过是说着玩儿的戏言而已,当不得真的。”
“人在小的时候,是可以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对自己负责,或者对社会有益的人,但是没有必要把梦想设定的太具体、太清晰明确,这样的发愿太早了、太明确了,会限制人的想象力的。”
“这个世界会变化得越来越快,少年之时,你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还都不知道呢。”
“很多时候,你的目标,没准只是父母眼前苟且而没达到的诗和远方目标的延续罢了。”
“人生没有梦想是个悲剧,比这个悲剧更大的是梦想树立的过早,过于具体,那样就会常新常变。例如,邻家女孩儿时曾经的梦想可能是长大嫁给一个做糖葫芦的,可以天天吃到甜食,后来又变成嫁给裁缝,可以日日穿新的好看的衣裳……”
“有了初步的基本的志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学而时习之的实践。”
“习,真不是反复温习、复习、重复的意思。习,是习惯,习是实践,是去做、去体会。”
“学了知识并不算数,知识记住了,只是能够应付学塾的考试、师长的考察,父母的要求,需要在生活中体验实践了,并且养成习惯了,切实感受到学习带来的好处了,自己有了真实的收获了,这才叫不亦说乎,才会发自内心地愉悦欢喜。”
“孔氏人生的第二阶段,叫做三十而立。”
“有了志向,然后向着目标方向摸索前进十五年,能成家立业自然是好,更重要的是要能确立自己这一生该遵循的一些原则了,这是立,立志后的立规矩。”
“择善而固执,是这个阶段需要不断尝试并开始有所坚持的。”
“涉及原则、底线、大方向的事,太早的时候不必执拗,但是如果到了三十岁,心里还没有个谱,那无疑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是三十而立的一个重要成果。”
“接触了人,接触了社会,有了自己基本的做人行事准则,能够顾人顾己,才会有朋友乐意和你交往,人家才会一有时间就能不计远近地来看你,那就会有了良好的人脉和圈子,有了立足社会的好的基础。”
“其后,是四十不惑。”
“当你根据十五岁时确立的志向,三十岁时定下的历世原则,再经过十年的尝试和实践后,你就可以说,嗯嗯,差不多了,我这辈子大概就会这么走下去了。”
“不惑,不是没有疑问疑惑了,孔圣主张活到老学到老,人怎么会没有问题呢?”
“不惑,是对个人原则的不惑。人生四十,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方向和原则,应该做到不惑了。至于在具体的事情上,当然还是会有迷惑和要有变动的。”
“这时要做到的是人不知而不愠。愠,是小小的生气。”
“你都已经不惑了,就要有定力了,应该成熟了。事情暂时的不如意,别人对你的不理解,别人对你怎么想怎么看,那踏马是别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为之生气动怒,自己该干嘛干嘛。”
“而且,三十到四十之前的阶段,是人的一生中精力、意识、创造力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期,是取得所谓人生成就的高峰期,需要专注在自己之前选定的路径与目标的努力和坚持上。”
“五十知天命。”
“五为五指,是一掌之数。五十岁时回头看,一路走过来,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安排着自己的人生。其实,都是自己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路。”
“这个时候,不要怨天尤人了,自己的命自己造,自己作。成功与否,心安理得就好,每个人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你的努力就是在证明自己有什么样的命。”
“这时要发愤忘食。”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定下来,可能做这个,过一段时间又可能去做那个,好像做什么都不大对,都有人比你做得好,发愤忘食得不偿失。”
“等都既定难改的时候,才可以全身心发愤忘食地去做,此时不必计较,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在颐养天年之前做就是了。”
“一切都不能重来,所以,只能六十而耳顺。”
“别人对你的指指戳戳,你听了就要和没听一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对我的议论无关紧要。”
“此阶段要乐以忘忧。”
“人生有忧虑、有惧怕、有顾虑、有阻碍,那就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畏辛苦去做,继续发奋做事全力以赴,不要在乎外界打击、旁人议论和别人的挑战,并把这些当作乐趣来看,对外物抱着‘无所谓、本来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命’的态度。”
别人的忧可能是你的乐,别人觉得你苦,那是他的事儿,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可能还是有所约束,但是,是时候自由自在了。”
“一个人活到了七八十岁,遇到的、做到的种种的规规矩矩,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人的习惯了,应该不会有大的差错了,尽可以放开身心去执行就好了。”
“虽然修道之士的目标是长生和解脱,力图打破客观规律和天道的束缚,但人在身体精力上要认老、服老,在精神和心理上要保持年轻,这叫不知老之将至,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有年龄的概念,既然看开自在了,何老之有?”
“人生大的阶段,以四十岁之前、五十岁之后的四五十岁为分水岭,是人生最为关键的阶段。”
“四五十岁了,还搞不清自己要干嘛该干嘛,这辈子也就基本上拉倒了。”
“孔老夫子归结了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在这之前,排除万难,不服就干,认定该做的就去做。在这之后,听天命吧,成功自然就成功了,如果没有,我们可以继续努力,但不必强求了。”
“在为师看来,四十多岁这个阶段内,仍有一个变动的机会。”
“因为在这个时期,人会开始体会到一种新的不安,通常此时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很大,同时也开始有反思和分享的念头,也相对成熟了,会对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回望审视和调整纠偏,会认识到取悦自己而非他人更为重要。”
“而且在四十、五十多岁的阶段,有些人或许能够迎来人生的第二次机会。他们的身体是在走下坡路了,但在精神和灵性上却迎来高峰,他们更加关注内在,更懂得各种关系的协调。”
“对这些人来说,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命运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等待一场厚积薄发。”
“以上这六段,就是孔子自己的人生自画像,对大多数人都有启示,人们有必要据此对自己的人生,进行阶段性的调整。”
“这六个阶段,以常人的寿命计,平均一个阶段十几年,也有人按照每段七年的精华周期来计算。”
“当然,具体到每个人,每个阶段的长短是不一样的,快的阶段二三年、三五年渡过,慢的阶段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很多人,只能走过三四个、四五个阶段,中间就挂掉了。在俗世界,走过全周期的已然算是高寿之人。”
“对于我们修士,因为寿命为常人的二倍以上,算起来就更加困难。不过,从心智成长上,也不都按倍数计算的。”
“你所处的阶段,尤其难算些。依照年龄,已经是三十而立,有自己的方向原则了;按照修为,在你这个岁数已经是极强了,起码开始进入跃龙阶段,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飞龙在天了。”
“门中对你寄予厚望,不管你在哪个阶段,你都是天才之选,是非凡之人,不能以常理算度,我们希望通过不断的磨砺保证你的成长,彰显出你自身的独特性。”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知道了人生六段分,是很宝贵的礼物,你早已有了长生久视飞升的目标,应该更加努力去争取。”
“易有六爻,人为六段,意蕴六六大顺之愿望,为师祝你早日实现并超脱出去,走出自己的人生。”
云轶奇掰开了揉碎了讲到这个份上,华澜庭无话可说,接受了独自外出寻药,救治同门的安排。
华澜庭这个天才弟子宝贝疙瘩要独自出行,自在万象门也不会不给予护持,他升级后还迟迟没有到自在万象炉的高层空间里选取法宝,这次正好借机办了。
在宝物空间里,华澜庭没有多作犹豫,选了一个宝葫芦。
葫芦是常用的道家法宝和风水器具,嘴小肚大,能够容纳和化解各种气场,以及盛装灵丹妙药,同时谐音为“福禄”,符合华澜庭对受伤同门早日康复的期许,并且在奇门遁甲中是乙木的地表,有极强的容忍力和变通力,可趋吉避凶。
一切准备停当,又去了一趟风火伦处,华澜庭出发,去和商家会合。
第409章 邂逅故人
从门里选了一匹上好的灵马,华澜庭翻身上马出了山门。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仙洲东南之地。
东方殊玄仙洲和中央厚土大陆大战一场,虽未伤及元气,参战门派也是耗损颇多,平静了一小段时间以后,各方明里暗里开始了对资源的抢夺,以图弥补损失和借机壮大自身。
一时之间,仙洲各地烽烟四起、乌烟瘴气,大大小小的纷争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局面走向混乱不堪,有了失控的危险。
四擘盟作为联盟性质的组织,并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进行管束,只能尽力调停,到了后来,为了减少冲突,四擘盟会同四大商业家族连续在各地组织了数次交易大会,旨在尽量避免大家通过门派战事的形式争夺资源,而是以交易的方式进行。
在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里,交易也难以做到公平,时而有血腥暴力的事件出现,但总比**裸的当面厮杀要好上一些。
最近的一次交易大会,地点选在了仙洲东南,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大会的规模更大,等级更高,参加的门派数量非常多。
自在万象门已经为华澜庭和商家约好了途中会面的地点,尽管时间很充裕,华澜庭心忧同门,下山后打马如飞一路前行。
两天后,华澜庭路过一个镇子,恰逢镇上一旬一次的集市。
在热闹的集市上吃饱喝足饮了马后,华澜庭在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流中牵着马缓慢而行,一方面是人潮拥挤不宜纵马,另一方面,他没来由地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前方会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心绪难以安定下来。
在这种挥之不去的莫名预感中走了一段,一直没有什么状况出现,他索性沉浸在目不暇接的人群来往和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东瞧西望,不时驻足观看。
看了一处皮影戏表演,转过身瞧着旁边的小贩捏糖人时,以他过人的元识感知,华澜庭查觉有人在身后不远处盯视着他。
猛回头,视线所至,一道娇俏的身影伫立,是个圆脸女子,个头不高,一身杏黄衣衫,明眸发亮如水,嘴角梨涡隐现,正在对着他浅笑嫣然。
华澜庭只觉心神一阵恍惚,张了张口,此女明明似是见过,乍一下却认不出想不起曾在哪里谋面,这情形对过目不忘的华澜庭来说可不多见。
女子看出了华澜庭的茫然和尴尬,促狭一笑,道:“怎么?澜庭华兄,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妹了?”
她这一开口,华澜庭的记忆瞬间回潮,脱口而出:“是你!你是,薛稼依。”
“竟然是你,太好了,怎么会这么巧?”
此女正是他在蒋家堡之行中曾经共同历过生死的盲眼少女薛稼依。
多年之后,薛稼依长成大姑娘了,而且眼睛也好了,是以华澜庭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想当初,他无意中救了被蒋家掳来的薛稼依,薛稼依当时当即就以敏锐的灵觉救了他一命,后来又在逃亡中数次帮了他和师兄曹家澍,就算他打昏了她准备独自面对蒋功子的时候,薛稼依还不忘把金丝铁线塞给他护身,此物后来成了他的得意拿手兵器。
两人虽然只有那次的匆匆一晤,华澜庭怎能不感怀而难以忘怀。
他后来也多方寻访查找,但再无薛稼依的踪迹和讯息,好像她存在的痕迹都被抹除了一般,为此偶尔也会感到怅然。
此次邂逅,让他如何不惊喜有加。
薛稼依笑盈盈地点点头:“算你有良心,还没忘记本姑娘,不枉我…..咳咳,那个,是挺巧的哈……”
两人移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叙话,说了一会儿,华澜庭取出金丝铁线,意欲还给薛稼依。
薛稼依推开:“此物虽是家传,但送出去的东西就是你的了,我后来拜了师父,有了自己的趁手武器,你不必介意。”
华澜庭没再坚持,心里暗想这份礼、这个情一定要找机会还掉。
正在说着,冷不丁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稼依妹子,原来你在这里,让为兄好找,你总是这样,喜欢不告而别。”
说话之人是名青年,从街心跃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票牵着马的随从。
此人看上去比华澜庭年长一些,身量不高,矮华澜庭半头,模样长得不错,颇为器宇轩昂,眉清雅,目清秀。
要说不足,就是做派中带出少许阴柔女气的劲头。
薛稼依看见这人也笑了:“罗兄,真有你的,几次三番都没能躲过你的跟踪。”
“哈哈,我拂晨堡的追踪术和炼器术双绝,愚兄也是知道妹子在逗我玩儿,不然本公子可不是不知趣死缠烂打之人。”
他自然注意到了华澜庭,眼光一闪,问道:“妹子,这位是…….瞧不出妹妹年纪轻轻,交游满天下啊,这打个盹儿的工夫就你就撞上了熟人。”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薛稼依一指来人:“华兄,这位是仙洲西北赫赫有名的拂晨堡堡主的独子罗洗砚,是我这次出来在道上新结识的朋友。人嘛,要说是挺好的,除了嘴碎和黏糊了点儿。”
“这位是自在万象门的华澜庭,估计不用我多说了吧”。
“哦,原来是华澜庭华老弟。”
罗洗砚自动过滤了薛稼依对他的评价,眼眸一放后一缩:“确实不用多做介绍,华老弟在两洲之战中大出风头,这阵子可是名声远扬,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
拂晨堡的名头华澜庭知道,是归属于四擘盟四大巨头之下的仙洲宗门第二梯队中的老牌势力,长期虎踞仙洲西北,家大业大,底蕴深厚,不可小觑,当下一抱拳:“拂晨堡和少堡主的名声在下亦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三人交谈几句后,薛稼依问华澜庭:“你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同行啊。”
华澜庭有事在身,推脱道:“我前往梧州办事,再去交易大会,行程匆忙,还是你留下地址,容我日后专程拜访吧。”
“那多麻烦呀,相约不如偶遇,反正我这次是趁师父闭关的机会偷跑出来游玩儿的,没有什么计划,你孤身一人,一起又何妨。”薛稼依坚持道。
罗洗砚接过话头:“这么巧吗?我也是家父安排先到梧州,汇合上商家商队,然后再随同前往东南参加交易大会。我同意稼依妹子的意见,一路上凑个热闹呗。”
华澜庭没想到罗洗砚和他是相同的路线,心说还真是巧了。
罗洗砚说的是实话,拂晨堡和商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这次让罗洗砚远赴东南历练,他父亲就把他托给了商家照拂。
罗洗砚在路上遇见薛稼依之后惊为天人,就此一见钟情,于是缠上了薛稼依。
拂晨堡堡主罗浮盏妻妾成群,育有七个子女,但膝下只有罗洗砚一个儿子,罗洗砚自幼在女人堆儿里长大,不免沾染了些阴柔之气。
不过,罗洗砚天资不凡,加之家学渊源、不缺资源,罗浮盏又在修炼与学问上的家教颇严,此人实非纨绔草包,确有真才实学,而且沿袭了老爹会讨女人喜欢的长处,所以一路上能哄得薛稼依开心。
罗洗砚已知薛稼依不讨厌自己,他自认初获佳人芳心,所需的是后续靠时间和坚持来继续打磨感情。
这次见到华澜庭,虽然华薛两人的行止并没有什么特别熟稔和亲密的地方,陷入爱恋追求心仪女子状态的罗洗砚此时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他就是在心里自觉不自觉地把华澜庭当作了潜在情敌看待。
尤其是在交谈之后,薛稼依透露出两人曾经在一起有过出生入死的经历,交情匪浅。
罗洗砚非常人,自有大宗门少堡主的傲气和资本,不屑以隔离的方式争夺,宁愿直面正对竞争,所以一力配合薛稼依,邀请华澜庭同行。
左不过还要和罗洗砚在商家商队里见面,华澜庭对此无可无不可,也就答应下来。
罗洗砚命人牵过来两匹神俊的灵马,三人出了集镇,在手下的尾随下沿山路而行。
罗洗砚健谈嘴碎,华澜庭见闻广博,薛稼依聪明伶俐,三人在路上海阔天空地高谈阔论,确实好过一个人赶路的乏味。
罗洗砚初时尚自收敛,等到三人说的眉飞色舞之时,他在言谈之间话里话外渐渐带出了隐隐的不服和针对的意味,不但薛稼依听出来了,连华澜庭也察觉到不对头。
他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已经有了风清隽,心里早已装不下别人,对薛稼依最多是以妹妹看待,只有感激感谢,哪有男女之情的念头。
薛稼依却不这样想,她一是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二是女孩家的心性和好玩儿之意,遂开始不着痕迹地煽风点火。
后见华澜庭不为所动,根本就不接招,她索性把话挑明了:“两位都是仙洲青年才俊,去了商家和到了交易大会上,不论是各为其主还是寻求合作,都需要知己知彼,此刻闲暇,我看不如切磋交流一番,互相增进了解可好?”
罗洗砚跃跃欲试:“薛妹妹的这个提议不赖,正合吾意。”
华澜庭看了他一眼。
行走江湖的人经常会收敛修为,但以华澜庭的眼力,能够看出罗洗砚虽然在同辈人中算得出类拔萃,境界仍在他之下,当下耸耸肩,表示愿意奉陪。
罗洗砚正要下马找个地方,薛稼依却道:“慢着,打来打去是要的,但是我记得罗公子总说自己学问精深,文采风流,本姑娘想着先来一场文比,未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都没有意见,点头示意听凭薛姑娘吩咐。
薛稼依来了精神:“那成,由我来出题好了。”
“常听傻哔之人说,我辈修士修炼功法术法,识不识字关系不大,言传身教就好,不必在学识上多做纠缠,浪费时间。”
“本姑娘对此大不以为然,说这话的人没有文化根底,必不能修到至高境界。”
“因此,这文比嘛,有请两位根据题目,先向小妹展示文字之壮丽秀美。”
第410章 文争武斗
薛稼依发问:“二位,你们认为我们的文字美在哪里?”
罗洗砚率先发骚:“汉字之美,一笔一划,一词一句皆有意义与典故。你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静水流深、春树暮云……简直如歌如诉,美轮美奂。”
华澜庭接上:“汉字,从字体结构到书写艺术,从音韵格律到吟诵朗读,从单字含义到成语俚语,从散文语录到诗词歌赋,可谓意蕴无穷,美不胜收。”
“譬如暗香疏影、西窗剪烛,淡烟疏雨、朝花夕拾,明眸皓齿、顾盼生辉,雪泥鸿爪、谷雨清明……”
“本姑娘想听词汇之美。”
华澜庭:“缱绻、潋滟、蹁跹、惘然,落英缤纷、时光荏苒……那是浩如烟海啊。”
罗洗砚:“锦瑟、皎洁、婉约、霓裳,岁月静好、诗酒韶华……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人名之美呢?”
华澜庭一笑而答:“罗洗砚。还有柳如是、叶孤城、南怀瑾、林徽因、木婉清、楚留香、赵飞燕、花满楼、林风眠、高渐离、朱自清、贺知章、戴望舒、孙思邈、辛弃疾、纳兰容若、完颜盈歌……”
罗洗砚投桃报李:“华澜庭。以及王羲之、陶渊明、白居易、沈从文、杜如晦、温庭筠、孟浩然、卞之琳、元好问、张大千、李清照、梁思成、徐悲鸿、蔺相如、李商隐、仓央嘉措、上官婉儿……”
“地名之美?”
“长乐坊、灵隐道、白鹿巷、琉璃厂、莫愁路、琴台街,云梦泽,胡同叫百花深处、古街名为勒马听风……”
“天水、敦煌、蓬莱、西凉、酒泉、长安、栖霞、湄洲、扶风,有亭曲水流觞、有城风花雪月苍山洱海……”
“词牌之美。”
“满江红、钗头凤、浪淘沙、如梦令、鹊桥仙、点绛唇、小重山、醉花阴、浣溪沙……光读一读就如饮醇酒。”
“沁园春、虞美人、蝶恋花、定风波、临江仙、青玉案、一剪梅、苏幕遮、雨霖铃……只品一品就恰若香茗。”
“颜色之美。”
“桃红、黛青、釉蓝、明黄、绯红、朱砂、胭脂……”
“竹青、靛蓝、杏黄、墨绿、绛紫、月白、霜色……”
“药名之美。”
“沉香、半夏、白芷、青蒿、合欢、紫苏、杜仲、丁香、长卿、玳瑁、王不留行、七叶一枝花……”
“天南星、六月雪、半边莲、叶上秋、女贞子、淡竹叶、川贝母、马蹄金、菟丝子、君迁子……”
薛稼依歪头想想:“是时候增加难度了。那个,用汉字的偏旁部首吟诗作对给我看。”
罗洗砚抢先道:“好嘞,我这个都是走之旁——远近通达道。请斧正。”
华澜庭一哂:“好说,谢赐教——进退返逍遥。”
罗洗砚:“我还能加——远近通达道,晴晖时晦明。”
华澜庭哼哼两声:“我也能添——泾渭清浊浑,进退返逍遥。”
罗洗砚:“全是三点水吗?看我的——湛江港,清波滚滚。”
华澜庭:“嗯嗯——渤海湾,浊浪滔滔。”
薛稼依又道:“眼前山色佳美,我想听风雅的。”
罗洗砚略一沉吟:“好。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华澜庭:“有禅意,我回一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薛稼依:“太有意境了。现在妹妹我想听俗的了,要语义双关的。”
罗洗砚:“额,这个,大圣问土地——我的金箍棒在哪儿?土地答——大圣,你的金箍,棒就棒在配你的发型。”
华澜庭:“刘备的的卢马脱缰跑向悬崖,张飞急得大喊——哥哥,你快勒马!刘备气得骂道——我快乐你马勒戈壁。”
薛稼依莞尔:“够俗。话说我在路上认识了两个人,一个叫周鹏,大鹏的鵬,一个叫周朋,朋友的朋,一直想不出如何区分,你们的建议呢?”
华澜庭和罗洗砚异口同声答道:“一个叫他有鸟的,一个叫他没鸟的。”
薛稼依眨眨眼:“为毛?啥是鸟儿?”
罗洗砚和华澜庭一起咳咳。
薛稼依:“本评判看出来了,两位公子旗鼓相当,文字造诣俱皆精深。那么,接下来,有请两位壮士动手一试高低。事先说好了啊,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哪个伤了本姑娘都不舍得。”
罗洗砚暗中嘀咕一句:“有舍才有得。”
他和华澜庭两人找了处草地,拉开些距离面对面站立,薛稼依一声令下,武斗开始。
华澜庭欺罗洗砚功力不及自己,丹田一提气,真气灌注全身,以力压人,抢先出手,一招小自在拳中的“投石问路”,当胸打向对方。
这一击不但拳未到,劲风已如锤及身,鼓荡的真气还从正面罩住了罗洗砚的上下左右,令他不好闪避。
罗洗砚在第一招上不肯示弱,同样一掌推出,要和华澜庭硬碰硬。
拳掌相交,发出砰然巨响。
罗洗砚吃不住劲,脚下踉跄,不得不后退几步卸力。
华澜庭得势不饶人,中宫直进后脚步晃动,手上变招如行云流水,以指作剑,一式大自在剑的“挑灯看剑”信手发出,斜刺里挑向罗洗砚的左胸,剑气逼人。
罗洗砚受到震荡,反应跟得上,动作却反应不过来,只好继续后退。
这一退的去势更急。
他已经试出来自己的修为层次和武技变化都弱于华澜庭,索性一退七八丈,和华澜庭拉开了距离。
华澜庭想起来拂晨堡以炼器闻名,看来罗洗砚这是要在中远距离以术法和法宝与自己对战。
他猜的不错,罗洗砚掐诀施法,口中喝到:“华老弟小心,接我四五剑阵。”
随着声音,五把样式形制各不同的飞剑呼啸而出,有先有后攻向华澜庭。
华澜庭移形换位躲避。
以他的修为,就算没有使出“寸步千里”挪移,移动的速度也比瞬移慢不了多少,却接连几次闪避都没能摆脱剑阵。
这五把飞剑甚有灵性,不但速度有快有慢,一把可吞吐剑气远攻骚扰,一把专门负责贴身追袭,另有两把则绕开堵截,封锁华澜庭的闪躲空间,还有一把在空中开阖跳动,抽冷子极尽削砍劈斩之事。
华澜庭熟知道教掌故,看出来罗洗砚的飞剑乃是仿制四位传说中的厉害人物的兵器。
以浩大剑气远袭的是吕洞宾的纯阳剑,近身凌厉追袭的是真武大帝的断魔雄剑,游鱼般闪动的是张道陵天师的雌雄斩邪剑,神出鬼没的是许逊天师的斩蛟灵剑。
那又如何?仿品罢了。
华澜庭腹内丹炉鼓动,真气再次攀升,左手甩出了金丝铁线,两头延伸出去,分别缠住了空中的两把雌雄斩邪剑,并右手向后探出,强行抓取了断魔雄剑,发力压制住其挣扎之势,并挥动抵挡纯阳剑的剑气。
与此同时,他的护体真气外放,任斩蛟灵剑在周身砍歽,形成道道气息涟漪,肉身毫发无损。
罗洗砚也加大了灵力输出,五把受阻的飞剑激烈抖动,却始终脱不出华澜庭的影响。
罗洗砚见状,左肩一晃,一只铁鞭闪出,迎风即长,飞临过来,当头砸下,接着右肩一耸,一只渔鼓幻化出来,走直线撞向华澜庭的胸腹。
这是赵公明元帅的铁鞭和八仙之一张果老的渔鼓。
华澜庭周身骤然一松,发动了寸步千里,从七件兵器围攻的空隙中穿出,残影都不见,人就到了罗洗砚的近前。
对方既然善远攻,不必和他较劲,靠近攻其弱点好了。
刚一接近,一杆二郎真君的三尖两刃刀凭空出现,刺向华澜庭。
华澜庭左手发出一记五雷鸣光掌,震开了刀身,继续欺近。
罗洗砚振奋精神,双手一抡,明晃晃光闪闪冷森森的关圣帝君青龙偃月大刀在手,气势如虹,一刀劈下。
这件灵宝不俗,不靠罗洗砚自身灵力的加持,都让华澜庭感到了沉重刀势和锋锐刀气的威胁。
罗洗砚虽不高壮,显是在此刀上下过苦功,施展劈、砍、磨、撩、削、裁、展、挑、拍、挂、拘、割十二法,充分发挥了又名“冷艳锯”的青龙偃月刀之能,把华澜庭拒之身外。
华澜庭要分神观察和防御其他灵宝的追击,不想久战,只见他吐气开声,以手中断魔雄剑磕开了尺多长的刀头,猛然提速,再度挤进到了罗洗砚的跟前。
罗洗砚叫了声“来得好!”
拂晨堡罗家精于炼器,自知近战的弱点,平时罗洗砚的修炼和法器的配合使用中,到有一半的时间花费在近身搏战练习上,他此前故意示敌以弱,现在正中下怀。
华澜庭风风火火接近,迎接他的先是一把拂尘,仿太白金星的拂尘制作,千丝万缕绕上了他的腰间,同时一把仿制八仙钟离权的芭蕉扇护在了罗洗砚身前。
华澜庭晃身,竟没能一下子挣开拂尘的缠绕,他发出一记接近大成的五雷鸣光掌,印在了芭蕉扇上。
芭蕉扇页碎开四散,只剩下扇骨,罗洗砚闷哼一声,靠法宝之力抗住了这一击。
华澜庭缓一口气,想再攻击之时,不防缠腰一圈的拂尘尖部陡然硬直,就近朝着他的胸肋之间的横膈膜扎了下来。
这招十分隐秘阴沉,叫人防不胜防。
尘丝接触皮肤,感受到沛然的力道后,华澜庭心念一动,只好也动用了法宝。
一收腹,一面椭圆之物竖在尘丝之前。
他的葵花四兽境已毁,风火伦还没来得及为他炼制替代的物品,这件名为镜花水月鉴的防身至宝是师父云轶奇所用之物,临行前送了给他护身。
尘丝被弹开,华澜庭借势冲出了拂尘的纠缠。
罗洗砚业已召回了青龙偃月刀,并指挥其他法宝悬浮不动,凝神看向华澜庭,胸口微微气喘。
华澜庭哈哈一笑,递过去了断魔雄剑道:“罗兄一身法宝层出不穷,我看快把道教出名的十八般武器聚齐了,就算修为稍逊,也足以让小弟有无从下手之感,再打下去没什么意义。”
罗洗砚吃了点儿小亏,闻言也收了势子:“好说好说,华老弟盛名之下名实相符,愚兄出动多路法器也奈何不了你分毫,等以后有机会,再行领教。”
两人此番只是初次见面的切磋试探,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会倾尽全力,各自的绝活儿大招都没打算用出来,前面的文争和后面的武斗均以平和的方式收场。
薛稼依只是玩闹,对结果不为己甚,也乐见两人的平局。
三人和罗洗砚的随从,一行人继续向东南而去。
第411章 林暗惊风
一路上,罗洗砚继续对薛稼依大献殷勤,嘘寒问暖跑前跑后,照顾得无微不至。
薛稼依只当做不知,有事没事倒是更多地跑到华澜庭身边闲扯,华澜庭身正不怕影子斜,既不主动也不避嫌,罗洗砚颇有城府,心里面在嘀咕,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距离梧州越近,道上去参加交易大会的修士越多,路上渐渐人稠热闹起来。
这一日晌午,三人进了一间途中镇子上的酒楼用饭。
酒菜上齐,吃喝了一阵儿,华澜庭扯起闲篇,问罗洗砚:“听说西北苦寒之地的民风彪悍,没想到罗兄你胸有锦绣,文道娴熟,可是家学渊源?”
罗洗砚答道:“华老弟说对了,罗家祖上从文采风流的东南迁来,到了西北,虽入乡随俗变得好勇尚武,文事一道一直是族中子弟必修的功课。”
薛稼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一两天喜欢和罗洗砚抬杠,凡他赞同的必反对,这时说道:
“一个修炼的大老爷们儿,整天介吟诗作对的,耽误时间。岂不闻佛门六祖惠能大字不识一个,自二十四岁闻《金刚经》开悟后,神秀等一众同门辩经就没有能辨过他的,认字多有什么用,有种,就让苍天知道你不认书……”
罗洗砚睁大无辜的眼睛:“妹子,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好像你前几天还说没文化根底不能修至极致……”
薛稼依咬了口鸡腿:“是吗?我说过吗?没印象了。你这么大人了,不知道女人健忘善变吗?此一时彼一时,说话都是有特定语境的。”
罗洗砚张口结舌。
华澜庭笑道:“我替罗兄说句公道话,六祖他老人家古往今来就这么一位,那是前世带来的慧根,我等凡夫俗子无可比拟。”
“其实呢,熟读佛门经典的神秀大师开创了北宗禅一脉,在宣教传播佛学上不输南宗,只不过被六祖一人的光芒掩盖了而已,两人都是值得仰视的佛门大能,都是天才一般的人物。”
罗洗砚感念华澜庭解围,送上一顶高帽:“说到天才,华老弟的声名近来可是如日中天啊,咱们这一路上走来,哪怕就在这小小酒楼里,多有年轻一辈的修士在谈论华老弟在中央天井里的壮举,都说想和你一较高下呢。”
华澜庭一缩头:“别介,兄弟只是运气好,适逢其会,哪里说得上是天才。”
罗洗砚哈哈一笑,环视四周,小声道:“要不要哥哥现在当场指认你?只要我振臂一呼,大叫一声自在万象门华澜庭在此!马上就会有无数人赶过来和你抻量,保管让你走不到梧州,就被人海战术挑战趴下。”
“人的名,树的影,击败绝世天才华澜庭的荣耀,现在谁个不想得之。”
华澜庭嘘了一声:“老哥慎言,你可表害我。”
罗洗砚:“兄弟莫怕,真金不怕火炼,我辈修士寄望得道成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怕他个**。这个世道,你只有越强,才越会被巴结,越弱的反而越会被踩挤,要想出头,就不能怕被挑战。”
华澜庭叹道:“《道德经》有云:高者仰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的逻辑,是削弱强者、赋能弱者,而人道则是逆天而行。”
“天道的作用是劫富济贫,出头的椽子先烂啊,还是低调行事比较不招惹是非。”
顿了顿,华澜庭又道:“有一种说法叫命运平衡法则,你在某一方面得到的多,必定会在其他方面失去的多,反之亦然,人总是执着于失去的,而忽略了拥有的,于是就有了烦恼。”
罗洗砚不以为然:“老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平衡法则有些道理,像我罗家在拥有的功法和子弟的资质上也就一般,所以只好拼命发展炼器,这才在仙洲里有了立足之地。”
薛稼依嗤之以鼻:“那又怎样?靠法宝这些外物就能成仙吗?我看前次一战里,澜庭是让着你,不然你的法宝剩不下几样。”
罗洗砚不服:“外物怎么了?依靠法宝渡劫成功成仙也不是没有先例,人的肉身,说到底,也是外物,都是修道的工具罢了。前次,那是友好切磋,大家都没尽力,否则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薛稼依转转眼珠:“好呀,那我就在这里宣扬你罗洗砚击败了华澜庭,让四里八方的都来挑战你好了,我和澜庭在旁边吃瓜瞧热闹,为你加油助威,看你满身是铁能坚持多久。”
罗洗砚的面皮紧了紧,他不肯在心上人面前露怯:“我看行,谁怕谁啊,哥哥这次出来就是想扬名立万儿的。但是,最好,还是等我真的打赢华老弟再说吧。”
薛稼依切了一声:“借口。不过话说回来,澜庭,你还真得夹着小心,现在你是青年修士的众矢之的,此去东南,估计很多人都会找上门来的。”
罗洗砚道:“薛家妹子说得对,正面挑战咱不怕,输赢凭本事,怕就怕暗地里捅刀子的,就我所知,羡慕嫉妒恨自在万象门出了你这么个天才的门派应该不少。不过你放心,既然认识一场,我和稼依不会袖手旁观的。”
薛稼依白了他一眼:“你是你,我是我,我可以帮澜庭,对你只会袖手旁观,看你是如何为他作了嫁衣裳的。”
罗洗砚:“随你。能选择的话,我反正更愿为你做嫁衣。”
“重色轻友,鄙视你。”薛稼依哼唧道。
华澜庭冲罗洗砚抱拳:“多谢罗兄,我会小心的。”
“一个门派的兴盛,靠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批弟子的崛起。我一人的成败不打紧,如果说万象门有了兴旺的迹象,那是几代弟子的积累。”
“刚才说到天才,天才总是会有的,但那些勤修苦练坚持不懈的弟子们才是宗门的中流砥柱,能埋头持之以恒修炼的人,他们也是天才,是勤奋和坚守上的天才。”
罗洗砚一拍桌子:“说得好,这是领军人物当有的胸襟。来,为你这句话,当浮一大白,不枉愚兄适才夸下海口为你挡枪。”
“再说了,谁中枪还不一定呢。罗爷我不惹事,但是敢主动招惹我的,老子是一概管杀不管埋。”
华澜庭:“看情况吧,前一段两洲大战中死的人不少,友好交流的打发了就是,没必要下狠手。”
罗洗砚摇头:“老弟宅心仁厚,在仙洲里可是大忌,万万要不得,你不杀人立威、杀鸡儆猴、震慑群小,不自量力的人就络绎不绝。”
薛稼依又出来为华澜庭说话:“面对敌人,有能力伤害对方,却不敢去伤害,那叫懦弱;有能力伤害对方,而不愿意伤害,谓之善良。澜庭这是善良。”
罗洗砚:“妹子,你什么意思?善良能当饭吃?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是前人从血泪中得出的教训,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话说,哥哥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两天总是针对我,和我唱反调?”
薛稼依不理他,抹嘴起身出去了。
华澜庭也起身,掏出灵石准备去付饭钱,一边拍拍罗洗砚笑着说:
“老兄,人生在世,让你讨厌的人,可能是来助你成长的;让你怨恨的人,可能是你生命中的贵人。如同让你苦恼的人,可能是来渡你的;让你痛苦的人,可能是来帮你的。”
“相反,你喜欢的人,常常是给你制造痛苦,带来烦恼的人,这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怎么选择,在你自己。”
罗洗砚品了品华澜庭的话,自言自语道:“风雨彩虹,带刺玫瑰,可能是从小家里周边的女人太多太听话了吧,我就喜欢这种不服帖的……”
华澜庭边走边说:“果然,长大后的执着多源于儿时的缺失或是阴影,这不是受虐狂么……罗兄加油,我看好你呦。”
三人继续南行。
不几日,一行人接近到了梧州城外。
天将擦黑儿,路上行人稀落,正在行进时,薛稼依忽然一带缰绳,停住了马头。
罗洗砚问她:“咋不走了?现在天快黑了,最好赶在夜色降临前抵达城中。”
薛稼依回道:“我有种感觉,前面有埋伏,而且是针对我们的,很危险。”
罗洗砚:“嗯?我还不知道妹妹能掐会算,这是天机预测之术吗?怕什么,我们三个加上我家的护卫,只要不是九阶大佬,都能与之一战。再者说,我们三个是不期而遇,且行速不定,行程也没别人知道,谁能事先埋伏截杀。”
华澜庭和薛稼依并肩作战过,对她未卜先知的对危险的嗅觉深有体会,对此深信不疑,遂道:“既然知道了,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不必硬磕,我们可以走小道绕路,奔另外的城门。”
见薛稼依和华澜庭拨转马头,罗洗砚也只好跟了上去,一边问道:“妹妹这是什么能力?你有这个本事,岂不是无往不利?”
薛稼依说:“天生的,对危险有提前的感知力,师父说是源于这方世界里很鲜见的一种古老血脉之力。”
“师父还说,可能是血脉稀薄或者是受到封印的缘故,这种能力并没有随着我修为的提升而增强,只对临近的强烈敌意和特别严重的风险才有感应,而且不是百试百灵。小心无大错,咱们先进城和商家会合为好。”
一行人沿小路前行,天色已暗,显得两旁的树木愈发密了,并有风声开始在林间低号回荡。
正走着,这次是修为最高的华澜庭止住了马头,蓦地回首,一望之下,轻声惊呼:“有问题,你们看!”
第412章 开胃小菜
薛稼依和罗洗砚回头望去,两人也是变色。
罗洗砚的那些个随从不见了!
这些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现在却踪影皆无。
他们是拂晨堡精选出来的护卫,修为俱都不弱,就算遇到难以抵敌的修真大能,距离又不远,怎么都可以出声示警的,不可能无声无息就被干掉。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三人不由惊疑不定。
华澜庭问薛稼依:“你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薛稼依摇头:“完全没有。”
她想了想:“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的修为实在太高,超出我们太多,且善于隐匿气机,二是对方没有针对我们,我察觉不到敌意和危险。”
罗洗砚失了手下,有些急了:“那就怪了,只针对护卫而目标不是我们,这不符合逻辑。”
华澜庭闭目一瞬,这是空天青烟玉里的变色龙蜥和八极阵灵在联系他。
睁开眼,他神色凝重:“不妙,我们遇伏入阵了。”
“你的手下应该是没事,由于被隔离在阵外,所以看不到他们了,麻烦的是咱们仨。”
不光三人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阵法之内,连精通幻阵的变色龙蜥和作为八极大阵阵灵的小雾都毫无察觉。
在刚才短暂的沟通中,小雾说:“那丫头说得对,算计你们的人修为相当高,布阵水平超强,此阵级别还在我之上,不是你觉得不对劲了,我都没觉得有问题。”
龙蜥道:“不仅如此,这家伙的精神力强大,对意念控制得极好,没有泄露出丝毫恶意,所以那位薛小姐没有感应。”
华澜庭问:“这么厉害?要怎么应对?”
“现在没有办法,我们对此阵缺乏了解,见招拆招吧,你要有准备,这将是一场恶战。另外,这里的空间束缚感很强,对我和龙蜥的影响还挺大的。”
“目前的环境还都是实景,但我估计另有玄机变化,会很棘手,主人务必小心。”龙蜥也补充提醒道。
华澜庭和薛稼依、罗洗砚说了下情况。
变色龙蜥和阵灵小雾前所未有地郑重警告华澜庭要小心,可两只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破阵方法,三人也没有头绪,只得聚在一起戒备。
许久没有动静,三人也没感到任何不适,华澜庭道:“我们已在阵内,不是以静制动,就是主动出击引动阵法,你们怎么说?”
罗洗砚等得不耐:“我们继续往前走,不信走到梧州他还不发动。”
三人启动,快速向前奔行,两侧的密林黑影风驰电掣般向后倒退,风声呼呼。
渐渐地,放出向四周蔓延的意识感到了异常,风噪声变小了。
不是风声减弱,而是右侧躁动嘈杂,使得风声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三人的修为都超过了脱胎境,只要集中精神就能辨识出常人看不到的灵物,比如鬼魂。
他们先是一喜,继而一惊。
喜的是右侧出现的是鬼魂。
道教是一种讲鬼、治鬼和役鬼较多的宗教,驱鬼的手段和术法繁多,三人谙习道术,并不怕遭遇鬼魂。
惊的是,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俗话说,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扯地连天。
林中群鬼数之不清,各式各样密密麻麻,望之不尽,相互挤压踩踏,虽只是能量体,相互之间还有啃食吞噬的。
有的鬼魂默不作声,不少却在嘶号,其实并无声音传出,但庞大的群体形成一股阴森的气势,让元识敏锐的三人莫名觉得压过了风声。
在这种压力下,三人也是惴惴。
薛稼依道:“妈妈咪呀,今天是中元节么,鬼门大开?”
华澜庭:“陷进去就是苦战,还是先避其锋芒吧。”
罗洗砚也没有逞能:“好,我们走,去左边,怕是不怕,费力不讨好啊。”
三人窜入左侧密林,群鬼随之蜂拥而上。
钻进树林深处后,三人的速度都不慢,飘忽的群鬼跟之不上。
不想小半支香的时间过后,才知道上当了。
树木开始稀疏,这片林子的后面是犬牙呲互的悬崖峭壁,岩石忽高忽低起伏陡峭,不妨碍万鬼夜行,对三人的速度却很有影响,而且前方有鬼魂包抄上来。
这是利用地形逼迫三人不得不战。
接触之下,好在这些只是普通的山精林魈,数量虽多,在各种驱鬼符箓和镇鬼术法的打击下几无抵抗之力,成片成片地灰飞烟灭。
华澜庭三人料想阵法不会这么简单,所以暂时没有动用大威力大范围的术法,只是边打边走,顺山崖试图突围而出,然鬼魂杀之不尽,持续消耗着三人的真气。
翻过一片怪石坡后,鬼魂的战法果然一变,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群起而攻之,而是分类聚集,轮番上阵。
鬼魂无实体,能量之身性质各异,有些可消融修士的肉身气血,有些会迷惑人的精神、伤及意识,或是麻痹感知、腐蚀灵力。
单一个体对华澜庭这样高阶修士的影响约等于无,根本近不了身,任其扑上来所造成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但同一种类鬼魂前赴后继的攻击还是多少能起到效果,让三人必须加强防守和攻击的力度。
最先扑过来的是数百只一尺来高的山精之鬼,统称濯肉,然后是木精之鬼名群夭,接下来是名为恩肉子的石精之鬼。
打散这一波之后,换上来的是兽鬼,其中包括虎精之鬼名健庄子,蛇精之鬼名侠硅,猴精之鬼名马痢子、狐精之鬼名达午,百虫之鬼遐远。
第三轮冲上的是大山之鬼名弓强、小山之鬼和邴、大树之鬼方城、小木之鬼客更。
这一次的猛攻非但接踵而至,每一鬼魂种群形成的合力使得杀伤力大增,为了避免受伤,三人真气流逝的速度开始加快。
这还不算完,灭杀掉数以千计的小鬼后,更加厉害的山丘水泽野鬼出场,为水有罔象、丘有岭、山有脊、野有彷徨、泽有委蛇五大鬼类。
此五鬼非送死的小鬼可比,不但个个体形高大,例如委蛇之状,其大如柱,其长如辕,紫而朱冠,且每一种皆形貌可怖,阴气更盛,加上数量同样不少,三人被迫打起精神正视,华澜庭用出了掌心雷,最后才将之歼灭。
鬼魂最怕雷法,三人各自的雷属性术法一出,鬼魂都有惧意,向四下里散开,三人借机逃出了一段距离。
然而没消停一会儿,树林中似有人指挥一般,群鬼再度蠢蠢而动,跟了上来。
这次上来的没了山水草木、虎豹犬豕等纯自然界之鬼,换作了其他的鬼类,例如屋室之鬼名摇子,食器之鬼名后服,围厕之鬼名项天,井鬼名夏,灶鬼名干远,床鬼名赫子一扶,伞盖鬼名晏,刀鬼名剑夫子,甲铠之鬼名子贤,铁精之鬼名医愿,金精之鬼名夷衡,铜器之鬼名扬熊。
这些鬼类奇形怪状,神态不一,或走或奔或飞,并对寻常雷法有一定的抵御之力,需要耗费更多真气方能击碎其形神。
三人迫不得已用出了更高阶的术法,但鬼众源源不绝,让人不胜其烦。
两男一女左冲右突,所到之处群鬼辟易,可四周余众漫山遍野,阴魂不散,胶皮糖一样围追堵截。
华澜庭一时杀得兴起,又知自己在三人中修为最高,必须多出些力气,他按捺不住,抬手一记五雷鸣光掌劈出,五道粗大的雷光裹夹着电火向前方轰鸣扫去,余音不绝,正面的上千鬼魂被一清而空,连岩石都被震散,露出一大片平整又焦黑的空场。
借着一掌之威,三人再次摆脱了纠缠,想着离开地形不利的悬崖乱石区,重新杀回到山路上去。
刚刚变向插进,迎面又闪出黑压压的大群鬼魂。
三人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起来,因为发现这回不是普通的鬼魂了,来的都是有年头的大鬼,鬼形在虚幻中多了些凝实之意,幽幽飘浮时也显得灵动有节奏,说是鬼修也不为过。
细辩形貌类别,计有空流之鬼名活尸、江河之鬼名逆鳞子、昌利之鬼名堪分、山都之鬼名天王、羡山之鬼名枉佳乩,还有五色之鬼名后象,太玄之鬼名居集,五采之鬼名提敬,五味之鬼名元臻。
这些鬼魂都有相当程度的修为,依靠数量上的优势,足以给三人制造不小的麻烦。
华澜庭暗中命令变色龙蜥和八极阵灵不得妄动,麻烦也只是麻烦,还不值得暴露这两只,后面还不知有什么变动。
三人杀入鬼魂之中。
面对这一群,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华澜庭催动腹内雷丹之炉,雷质真气灌注,挥出金丝铁线。
丝线飞出,横扫如刀,遇到就一刀两断,并且是一扫一大片,直刺如枪,那是枪扎一条线,一穿一大串,当者披靡,鬼魂无不魂飞魄散,气息消散。
罗洗砚祭出一把仿制萨守坚天师的五明降魔扇,此扇在他操控之下于空中扇动,发出的劲风波及之地,鬼魂一概如轻烟浮云一样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薛稼依也取出了一件法宝,是个小巧的金色铃铛,悬在她的头上,她指向哪里,那里的鬼魂就被无风自动轻响的铃音化作飞灰。
三人看似轻松,这一路过来毫发无伤,现在也直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似的,实则清除这一大群鬼魂所消耗的气力着实不少。
清场以后,大家没有停歇,继续向密林闯入,在边缘又再遭遇堵截。
凝神细看,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次,前方影影绰绰,还是一大票鬼魂阻路。
不妙就不妙在这影影绰绰上。
要知道,世间包含鬼魂在内的特种能量体多种多样,甚至云岚雾气、风雪霜雹等都可生成,就算鬼魂能歌能咏、能讲能吟都不奇怪,但除非修炼到相当的程度,通常的鬼魂是是有形无影的。
鬼魂有影,那就是鬼修了,即便受阵法主人的役使,那也是可以自主修炼了。
这一群中,有鬼魂有鬼修,数一数,鬼修不下百位之多,修为参差不齐,从最初的筑基到结丹再到温养境的都有,有自然鬼魂之修,也有修士死后的魂魄之修。
接下来的,才是硬仗。
三人在这里估摸形势,对面为首的鬼修已经嘶声叫嚣道:“来者止步,先前的,不过是开胃小菜,硬菜在这里。”
薛稼依噗嗤一笑:“多硬?还不是盘菜,风卷残云吃了便是。”
华澜庭没言声,这鬼修说得话是丧气了些,但如果他们是硬菜,那是不是后面还有主食?
大阵的主人还没现身。
未及多想,众鬼修领着鬼魂已经杀将过来。
不管怎样,先过了这个关口再说。
第413章 元神离体
三人很快发现,这一关,着实是不好过。
对方人多势众也便罢了。
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年纪轻轻就进入了脱胎境界,放到哪里都是骄子般的人物,华澜庭甚至已经初窥玄珠境的门径,功底扎实,秘法和手段众多,战力与经验俱足。
其他两人虽逊于他,罗洗砚有一身攻守平衡、兼顾远近、功效多样的强悍法宝,薛稼依的来历神秘,灵觉敏锐,在先前的战斗中展露出了术法多变、身法灵活、出手干净利落的特点,两人都不是善茬。
三人初时各自为战,也确实在一开始斩杀了不少低阶鬼修,但鬼修应该是受人控制,对同伴的死亡并不在乎,仍旧毫无惧意地奋勇向前。
这群鬼修的修为远胜之前的炮灰鬼魂也还好说。
当后来三人转为掎角之势时,不必再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而且道门术法天然克制鬼修,按说稳住局面,通过持续击杀鬼修来逐步削弱对方是做得到的。
但阵法逐渐露出了狰狞面目,对他们的制约作用增强了。
一是鬼修们得到了阵法的加持,显现出了比实际修为要高的水准,这在低阶鬼修身上体现的还不明显,但对相当于还丹和温养境鬼修的增幅不可无视,意味着需要耗费比平常更多的真气元力才能达到同样的打击效果。
二是对三人的限制更加显著了。
华澜庭在刚才和鬼魂车轮战时就体会到了这一点。
比如他们的飞行能力受到影响,可以升空但高度受限,只能在低空盘旋滞留,且消耗加大,还要应付鬼魂中跳跃能力出众和飞行类鬼魂的袭扰,无法靠此脱身。
比如华澜庭独自启动空间传送的能力失常,无力也无暇带着罗薛两人直接遁走。
更糟糕的是,三人的修为在这一仗里遭受了阵法更强的压制,真气运转出现滞涩,以致华澜庭现在想放出空天青烟玉里的龙蜥和阵灵都做不到了。
如此一来,令三人的战力大打折扣。
虽说从单打独斗变为合作抗敌后消灭了一多半的鬼修,但三人的元力也业已耗损过半,各有轻伤在身,并且鬼修十分狡猾,剩下的多是其中修为较高的,联手逼得三人迫不得已向山崖地带退却。
这盘硬菜的确不软,很是硌牙。
为首鬼修颇有大将之风,在后坐镇指挥围攻。
他们惧怕华澜庭的五雷鸣光掌,对华澜庭多是围而不打,只在他想支援同伴时派强手上来缠战,一旦华澜庭有发掌的意思就后退散开,或者让鬼魂前来送死,对他进行消耗。
对罗洗砚则是多番引诱,试图引他出击,从而进行切割,破坏三人的联合之势。
主要攻击力放在了薛稼依这边,不计代价对她狂攻猛打,为的是尽快突破一点,旨在打开三人三角阵形的缺口。
华澜庭三人不是刚出道的雏儿,对对方的意图心知肚明,并没有上当,一方面隐藏各自的后手大招不出,留着对付一直不露面的布阵之人,另一方面通过移动不断收缩和调整,保持阵型不乱。
罗洗砚以远程攻击法宝帮助薛稼依分担压力,华澜庭长可及远的金丝铁线也时不时偷袭追打薛稼依的鬼修,有时依仗速度硬冲过去迫开对方围攻的主力。
三人尽管对耗死磨光鬼修有信心,但为了延缓己方元力储备的下降势头,在一轮对战过后,他们开始主动向悬崖一侧移动,沿着蜿蜒的山势边打边退。
这样做的好处是右侧悬崖一边没有了敌人,能够减轻四面受敌的压力,呼应起来更加轻松。
最后,三人寻找到一处高坡,索性不再后退,停下来据险而守。
这座小山峰的坡度较陡,坡上有两个相隔一定距离错落分布的隆起山包,山包后面是一面高高翘起的山崖,如鹰嘴般探向深渊。
山坡陡峭,此地易守难攻,华澜庭和罗洗砚各据一个山包后,向下的攻击可以覆盖左中右三面,而薛稼依则在最上方的山崖上坐守。
山包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火力强大的华澜庭和罗洗砚更容易消灭上攻的鬼修,而且两人只需着重顾及正面和一侧的敌人,山包之间的通道亦可勉强交叉覆盖,即便有不少漏过去的鬼修,薛稼依一人也足以应付。
这种形势下,就算万一防守不住,由华澜庭以五雷鸣光掌开路,三人也能从容继续后撤。
占了地利后果然不一样,在缺少遮挡的坡地上仰攻的鬼修的伤亡加大,鬼修们暂时停止了进攻,华澜庭三人没有出击,抓紧时间打坐回气。
过了半晌,鬼修重新集结蠢蠢欲动,缓慢上行。
就在三人准备迎战时,异变陡生!
情况并非发生在坡下,而是在华澜庭和罗洗砚的身后。
毫无征兆地,薛稼依所在的向外凸出的巨大山崖猝然间整块碎裂坍塌,她惊呼一声,也随之跌落。
换作平时,飞起来就是,不会有危险,但现在被阵法之力压制,薛稼依只在空中停顿了几息,一口真气提不上来,眼看要直落下去。
下面的沟谷深有百丈,脱胎境强者笔直掉下也难免受伤。
这几息给了华澜庭和罗洗砚反应的时间。
罗洗砚飞扑过去,而华澜庭迅速甩出金丝铁线,柔软的丝线延展,像长了眼睛一样找到了薛稼依的腰身缠了几缠,止住了下坠之势。
寻常鬼魂修为低弱,只能靠着数量多来消耗三人,但凡鬼皆有所长,群鬼之中,有地青土公鬼名元、地赤土公鬼名赤赫元、地黄土公鬼名克元、地白土公鬼名述本、地黑土公鬼名士民。
这五类鬼魂善钻土挖地。
这群鬼修之首是一名千年白骨鬼,名为远世,经验老到,他在歇战期间命令千名这五类地鬼土魂潜入山崖进行破坏,暗中松动岩石,最终形成了这般效果。
罗洗砚扑到断崖边,伸手去拉被金丝铁线拽上来的薛稼依。
白骨鬼远世早有计划,千名鬼魂马上破土而出,不顾前面被罗洗砚护体真气震散的残魂,接二连三贴上,把罗洗砚包裹的粽子一般,在他的身上撕扯啃咬。
罗洗砚法宝繁多,他左手取出一道强力驱鬼符,此符上书天皇正形,符于黄罗之上,长五寸,阔五寸,以朱砂书就,随后指尖现一簇灵火,将符纸烧作飞灰,仰头吞下。
符灰入腹,他的精气神为之一变,众鬼魂如同凡人见了鬼一样,离得近的扭曲消融,其他的不再敢附身,纷纷惊恐地转身逃离。
他正要提起薛稼依,鬼修的第二波攻击到了。
白骨鬼远世亲率人手围住华澜庭,他的两名副手五百年白骨鬼音世和忠骛带着剩余的鬼修杀到了罗洗砚近前。
此二鬼有温养境中期的修为,其余十几名鬼修也不弱。
罗洗砚虽修为受到阵法压制,元力损耗颇大,本来倒也不惧,不料脚下岩土再次塌陷,他踏空落下。
华澜庭在激斗中瞥见,瞬即发动了寸步千里,强行从围攻鬼修的缝隙中间闪出,连续几记五雷鸣光掌轰了出来,十几名鬼修被击中消散,音世和忠骛逃得快,也被雷光扫中,身影变得黯淡虚幻。
华澜庭一收金丝铁线,却拉了个空。
空中,罗洗砚揽着薛稼依冉冉升起,脚下是被华澜庭在比武中打飞了扇面只余扇骨的芭蕉扇,原来这还是一件飞行法器。
华澜庭刚松一口气,罗洗砚也悬空微笑扮酷,不想乐极生悲,阵法压制之力突然之间又再增强,芭蕉扇失控,罗洗砚一栽歪,这次大头朝下就要坠落,慌得华澜庭连忙用金丝铁线卷住两人放到了崖边。
立足未稳之时,远世领众鬼追了过来。
三人接连遇险,心里有气,又见阵法在变强,顾不得保存实力,各出重手,将鬼修尽数歼灭。
群鬼被屠戮殆尽,但三人在连番苦斗激战之后已经疲惫不堪,体内元力不及全盛时的三成。
没等三人觅地调息,四下里忽然传出声音:
“倒是叫老夫吃惊,居然耗光了本座千辛万苦收集豢养的鬼差,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开胃小菜和硌牙硬菜之后,迎接最后的饕餮盛宴吧,只是,享用者不是你们!”
随着话音,华澜庭三人只觉四周压力铺天盖地而来,不断向内收缩挤压。
除了肉身上的压迫感之外,更多是精神上的痛感,特别是丹田与脑域两处犹如万针攒刺,让人眼冒金星、痛不欲生。
三人不由坐倒,拼尽余力运功抗衡这股威压。
华澜庭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边召唤龙蜥与阵灵,一面强自以胸口空天青烟玉内的储存力保雷丹缓慢运转和脑域不失清明。
下一刻,他模糊的意识感觉身边的薛稼依和罗洗砚先后一头栽倒,俯卧在地,心头失神微微一沉的时候,那股极强的挤压之力猛然间倒转,换作骤然向外的拉扯之力。
猝不及防,一压一吸之际,华澜庭头疼欲裂,下一瞬痛感全部消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回过神儿来,四周似乎天旋地转,自己不知所终,冥冥中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似近实远的地方垂首倒伏。
拼命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凭着残存的灵觉,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这是,元神离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