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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觉醒的素玄     逆天玄墨txt下载     逆天玄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六 四大总管

    云从龙虽然在四大总管中排名第二,却是四大总管中最得宠的一个。

    云从龙所管理的只是杜府这么一丁点地方,看起来有些位高而能低。但是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云从龙好像有种特殊的能力:他总是能读懂杜先生的心。杜先生想干什么,想要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总是能把一切事宜安排到恰当好处,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除了负责府内的一切事宜外,到了外面云从龙还负责保护杜先生的安全。或许有人会怀疑:杜先生既已经是六界第一的暗杀系能力者,为什么还要别人来保护他的安全?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杜先生已经好久没有与人交过手了,最起码在外界看来是这样的。所有不听话的人也好,仇家也好,挑战者也好,这一切杜先生都会叫云从龙来处理。云从龙也会将这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相传云从龙已经得到了杜先生的真传,实力略次于杜先生,可也有限。但两人实力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也只有二人自己知道。

    不仅要管理杜府上上下下和维护杜先生的安全,杜先生要求云从龙做的最多的事情还是吃水果,吃那些他削好皮的水果。

    云从龙的胃口很好,他总是能很快地吃光杜先生削好的任何水果,这也是杜先生为什么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

    四大主管排名第一的风大总管管理的是什么,甭说寻常人不知,便是四大总管中的另外三人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他管理的是什么,连他的长相也没人知道。这里面只有云从龙曾跟随杜先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会见过他两次,听他说过几句话。至于旁人连这位风大总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清楚。风大总管就跟他的姓氏一般,飘忽不定、捉摸不透,来无影、去无踪。

    云从龙在吃到第三个苹果的时候,张员外带着庄氏母女终于上了三楼。云从龙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瞧着杜先生,他一定要捕捉到杜先生任何细微的表情,这样才能保证他在今后为杜先生效力的时候不做错事。

    云从龙即便不抬头,也可以肯定庄氏一定美极了,因为他看见杜先生在见到庄氏上楼的一刹那,手中的刀竟然停了那么一下。虽然只有一下,但对于像杜先生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来说,这一下尤为珍贵。在高手对战中,这一下已足够决定双方的生死。

    张员外左指右点简单地为庄氏介绍了翠仙楼的栋梁构造,他刚介绍完,便叫庄氏站在原地随便瞧瞧,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屏风后。

    张员外深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担心,他知道杜先生一向最守时,可他也没办法,他不能让庄氏有丝毫的怀疑,相比于稍稍迟到些,他更知道弄砸杜先生交代下来的事是什么后果。张员外走到屏风后时见长几上已摆了好几个苹果核,心中更是害怕,这说明杜先生已经等了有些时间。张员外听人说,杜先生不仅在等待的时候会削水果,生气也会削水果,在想要杀人之前更

    是会削水果。杜先生已经削了这么多苹果,他是不是已经生气了?还是他要结束谁的生命?

    张员外的腿已有些抖,牙齿也跟着打颤,紧接着他全身都跟着抖起来。

    杜先生似乎知道张员外来了,也似乎不知道张员外来了,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瞧过张员外一眼,他甚至连手中的苹果都未瞧上一眼,但削下来的苹果皮还是那样又细又薄。杜先生始终目视前方,他的眼睛就像他的刀法一样毒,任何假的、不和谐的、令人厌恶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看着庄氏时却好似总是带着赞许的目光。

    张员外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可他只要一张口,就能感觉到牙齿在嘴里上下乱动,咯咯作响,几次三番都欲言又止。但这种惊惧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发现杜先生竟然把刚削好的苹果递到了他的面前。张员外感恩戴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杜先生削的苹果的。他记得上一次吃到杜先生亲手削的水果时还是在六年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杜先生、第一次跟杜先生谈合作,从此一晃六年,他也再没有机会吃到杜先生亲手削的水果。

    吃水果总比吃刀子强,有水果吃证明杜先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迟到而生气。对于一个像张员外这样的大胖子来说,拳头大的苹果不过是三口两口就能解决的。但张员外吃起这苹果,就好像是闺阁中的黄花闺女在吃她最爱的糕点一般,每一口都咬的小小的,每一口都要品尝出它的滋味,然后流露出最幸福的表情。

    杜先生不待张员外把那苹果吃完,便指着庄氏轻声问他道:“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杜先生说这话时语气不露喜怒,但即便如此,还是把张员外吓得不行,他连忙跪下道:“杜……杜……杜……先生明鉴……这些伤是……她从家中带来的,非……非是在下所为。”张员外受惊不小,吓得牙齿又开始打颤。然而他说话打颤归打颤,声音倒也不小。庄氏听到屏风后有人说话,不自禁地望过来,但身处是非之地,庄氏自重身份,并没有走过来查看。

    杜先生也是磊落之人,见张员外泄露了自己的行踪,索性从屏风后出来,走到庄氏母女面前,深施一礼,口中说道:“夫人勿怕,在下姓杜,大伙儿给面子都叫在下杜先生。”杜先生多大的名气,他本以为自己报上了名号,庄氏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哪知道庄氏是大家闺秀,从来不沾这些江湖气,更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人是谁,但人家既然向自己行礼,自己总也得还礼,于是庄氏轻施一礼说道:“杜先生好。”庄氏说完抬起头来,见眼前的这人瘦削的面颊上宽宽的眉毛,大大的眼,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脸颊外一对招风大耳尤为突出。庄氏见这人面上虽略露凶相,却一袭长衫,举止、言谈更是显得彬彬有礼,心中对他也并没有那么反感。

    杜先生见庄氏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面上并无惊惧之色,反而向自己行礼,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下楼

    去了。

    云从龙见杜先生下楼,忙从屏风后出来,也跟着下楼去了。

    张员外见杜先生匆匆而去,一句话都没交代下来,心中更怕都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泄露了他的行踪而起,这怎能让张员外不感到害怕?

    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内杜先生瞧好了没,更不知道他对庄氏是否满意,既不确定杜先生对庄氏是否满意,便无法安排庄氏的行止。

    张员外看着手中吃剩的这半个苹果愣愣的出神:杜先生如果对庄氏不满意一定不会把削好的苹果给他吃,可这一切在他泄露了杜先生的行踪后会不会还有变数呢?

    杜先生如果对庄氏满意,是要向之前所说将她留在翠仙楼中做头牌呢,还是有意纳庄氏做个偏房呢?

    一切都是未知的,张员外没有云从龙那样的本事,无法仅从杜先生的面上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也变无法猜透杜先生的心思。

    但显然将庄氏母女再带回张府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了,给她母女二人另赁住处也多少有些偏颇,若是将她母女二人送往杜府,却显得那么莽撞与突兀。

    张员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将庄氏留在翠仙楼中最为妥当,这样自己没有了嫌疑,以后无论杜先生是要将她纳为偏房也好,还是捧成翠仙楼的头牌也罢,自己都好从中取势,不至于落得个尴尬的地步。

    张员外想明白这些,便也没那么害怕了,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庄氏道:“夫人瞧这里可好?”

    庄氏白了张员外一眼,说道:“有什么好?”

    张员外摸了摸楼梯扶手,指了指壁上的刻画说道:“你瞧这里雕梁画栋,色彩斑斓,每一处都别具匠心,怎能说是不好?”

    庄氏哼了一声,满脸的鄙视道:“秦楼楚馆越是富丽堂皇,便越是叫人瞧着恶心。”庄氏说完便要拉着小梦瑶下楼。

    张员外见状,忙阻拦道:“夫人请留步,张某人这翠仙楼上也不完全像夫人想的那般肮脏龌龊。多少才子佳人在这里吟诗答对、谈论风雅,夫人想必未曾见过。”

    庄氏不仅未留步,甚至连头也未回,却愤怒地道:“才子佳人?说的好听!不过是些买笑卖笑的泼皮娼妓,这些人能吟出什么好诗?还不是些淫词滥调,却学着人家附庸风雅罢了。”这些话搁在平时庄氏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但此时她听张员外大放厥词,说得还振振有理,不禁反唇相讥道。

    张员外如何看不出庄氏外表虽温和,性子却极贞烈,对她本就有些敬重,自从有了杜先生这一层关系后,心中对她不仅敬重更且有些畏惧。他听庄氏这么说也不与她辩驳,只又恭敬地问道:“在下是想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婆子佣人也多,夫人若能在这将养些时日,于夫人的伤势想必也大有益处。”

    庄氏听说,猛地一回头,怒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拙夫将妾身输给阁下不假,但阁下竟想逼良为娼不成?”

七十七 杜先生的抉择?

    张员外听说连连摆手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张某人可万万不敢。张某人那府中,看似奴仆佣人很多,可这帮下人粗手粗脚,既不懂如何服侍夫人、又不懂如何照顾……”张员外焦急之下忘了小梦瑶叫什么,他摸了摸小梦瑶的头又说道:“……小孩子。可这翠仙楼就不同了,他们长期服侍人,懂得眉高眼低。夫人若有不如意时,也不用说什么,只要稍稍皱皱眉,他们便会懂得夫人的意,由他们照料夫人岂不是好?其实张某人也不愿把夫人留在这里,但张某人念在夫人有伤在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庄氏见张员外说完,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满口胡言……”

    张员外见庄氏又要说什么,知道依庄氏的性格,二人再争十年、二十年也还是这样。他赶紧打断庄氏,对楼下的老鸨道:“王妈,给夫人安排个清净的房间,好好照看,不要慢待了夫人。”张员外说完,还没等王妈上来,自己便先下了楼。

    王妈既能做了老鸨,脑筋自然转地快,她听张员外说完,赶紧带着几名龟奴上楼,也不容庄氏反抗与纷说,把她母女二人架起来就往后院走。

    翠仙楼的后院共分两进,前一进假山盆栽、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东西两厢有几间屋子供翠仙楼中的龟奴、仆役居住。后一进中桃花遍地、碎石铺路,三座小楼成“品”字形矗立在这桃花丛中,远远望去,格外显眼。

    三座小楼,每座都自成一体,是专供那些长期占着同一个妓(女)的客人所住的。如今翠仙楼上生意虽不错,可鲜有容貌出色者,便也没有肯长期占着同一个妓(女)的客人来此居住。

    老鸨王妈见长期没人住,自住了一座,剩余两座尤在闲置中。

    当下王妈叫龟奴把庄氏母女安置在了一座小楼中,又叫过两名丫鬟去伺候,一切都安置毕,这才又跑到前院,见张员外没走,问他道:“我的员外爷,您带来这么一位姑奶奶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员外不知道杜先生是什么意思,支支吾吾地有些答不上来,只得说道:“你先照顾好她再说。”

    “看您说的,员外爷带来的人哪有照顾不好一说。老身只是想问问员外爷您:您带来的这位夫人是放在翠仙楼中养几天再过到您的府上啊?还是打算让她在这里做姑娘接客啊?”

    “别接、别接、千万别接,接了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张员外说着想了想又道:“接客肯定是不能接客的,不过……”

    “不过什么?”王妈见张员外说了个“不过”便好像卡住了一般,赶紧问道。

    “不过杜先生好像有意要把她奉为翠仙楼上的头牌。”

    “杜先生既有此意,那咱们还是尽早准备的好。”王妈又说道。

    “可杜先生又好似对她很满意,你说杜先生若有意收她做个偏房或者纳她为妾,咱二人却让她做了姑娘,这还不落了个杀身之罪。”

    “员外爷也说的是。那杜

    先生到底什么意思啊?”王妈又问道。

    “我要是知道杜先生是什么意思,就不用在这发愁了。”张员外说着又对王妈道:“反正不管怎样,千万不可亏待了她。她要吃便给吃、要穿便给穿,要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把她放跑了,放跑了她,咱可没法向杜先生交代。更不能强迫她,若是让她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咱们整个翠仙楼都要为她一人抵命。”

    “那她若是自寻短见,老身能有什么办法啊?”王妈听张员外说完,急道。

    “所以说这十二个时辰里你要不断地派人看着她,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张员外叮嘱道。

    “好,老身知道,老身多派人手也就是了。但是员外爷,您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听出杜先生的想法啊?”

    “这谁知道,我也难得见杜先生一次。说不得还得备些礼物,请刘总管多多帮忙。”张员外说着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唉,我带来的那对白玉狮子是不是还在楼上呢?”

    王妈听说,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是吧,刚才杜先生与云总管走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手里拿着东西啊。”

    张员外听说,一拍手,笑道:“天助我也!我正愁没机会去杜府呢。如今我可以以献宝为由,去杜府好好打听一下。”张员外说着喜上心头,也不等王妈说什么,便又道:“庄氏夫人就交给你照看了,缺什么、少什么派人到府上支吾一声。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去杜府那儿一趟。”张员外说完,便上楼取了那对白玉狮子,带着人向杜府的方向赶去。

    不一时众人赶到杜先生府上,张员外早早地下了轿,恭恭敬敬地站到门前。他手下人叫了门,声音刚落,张员外便见到房门大开,两名门房走出来迎客。张员外见到二人忙恭谨地道:“麻烦您二位给通禀一声,便说翠仙楼张某求见杜先生。”张员外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子分别递给二人。

    二人谢着收了,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杜先生外出未归,张员外还是晚些再来吧。”二人说完便要关门。

    可还未等二人把门关上,只听门里有人说话道:“先别关门,我出去一趟。”那两名门房听说,果然立在一边,等待那人出来。

    张员外见说话的这人正是刘总管,急忙向他打招呼道:“刘管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有什么张某可以效力的?”

    刘总管一瞧是张员外,不禁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张某有一事想求见杜先生。”

    “杜先生一直没回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张员外本归刘总管所管,有什么事向他汇报再正常不过。

    张员外见问,不得不答,有些扭捏地道:“还请刘管借一步说话。”

    张员外说着带刘总管远离了些人群,将在翠仙楼中发生的经过简易地向他讲了一遍,又问道:“张某便是猜测不透杜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因此想以献宝为由,请杜先生好好为张某解释一番。”

    刘总管听说,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杜先生言出如山,既说要奉那庄氏为翠仙楼的头牌,哪有食言之理?”刘总管说着指了指杜府的大门又说道:“想要献宝,给门房就好,我有事,先走了。”说完,真就不再理张员外,步行着远去。

    张员外听刘总管只两句话就给他剖析明白,一想不错,杜先生是何等身份,他心中便是再喜欢庄氏,又怎会当着属下的面食言而肥。当下喜滋滋地把那对白玉狮子送给门房,留了姓名,又带着众人折返回翠仙楼。

    翠仙楼中王妈见张员外去而复返,忙迎出来询问端的,张员外把刘总管的一番话对王妈说了,直说的王妈也连连点头。

    王妈听完又问张员外道:“照这么说,她今后就是翠仙楼上的头牌了?员外爷,你说咱给她起个什么花名好。”

    张员外想都不想便说道:“什么花名不花名的。你也见到了这位夫人的性子有多贞烈,让她住在翠仙楼中咱就费了这么大的劲,更别说给她起花名,做姑娘了。”

    王妈听说一笑道:“嗨,老身还以为什么难事,原来就是这啊。您瞧瞧咱翠仙楼这么多姑娘,哪个来时不是贞洁烈女,可经过老身这么一调教。您再瞧瞧,现在还不是个个都千依百顺的。要老身说啊,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贞烈一说……”

    “可庄氏夫人不同……”

    王妈打断张员外道:“她有什么不同,是多条胳膊还是多个脑袋?”王妈说完又宽慰张员外道:“员外爷,您就放心吧,只要给老身几天时间,老身保管把她调教得好好的。”

    “可……”张员外还要辩解,但王妈根本不给他机会。

    “可什么可啊,您是跟杜先生过不去还是跟银子过不去?”王妈说着又续道:“员外爷,这位夫人容貌非常不假。老身也能瞧出来你瞧她的眼神与瞧别人的眼神略有不同,可又能怎么样?她终究只是个女人,是能与这白花花的银子比啊?还是能和你自己的性命比?”

    张员外如何不懂王妈说的道理,可她实在太喜欢庄氏,想了半天,叹口气才勉强道:“好吧,那就麻烦王妈妈了。不过……”张员外说着摇摇头:“……王妈妈尽量不要对她用强,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打坏了就可惜了。”

    “不劳员外嘱咐,老身自有分寸。”

    张员外听说,点点头:“给夫人安排什么样的住处了?张某人再去瞧瞧。”

    “员外爷,您去瞧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好,让她瞧见您,还以为是您的主意,那时她心中恨您,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事已至此,她要恨啊,就让她恨老身一人吧。”

    张员外关心则乱,但他生怕庄氏对他有什么偏见,听王妈这么一说,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也只好道:“那张某人就回去了?”

    “跟员外爷这么多年,您还信不过老身?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府上静候佳音吧。”王妈妈说道。

七十八 苍白的辩驳

    王妈把张员外等人送走,便带着两个老妈子去后院找庄氏。

    庄氏在后院的小楼中呆了能有一个多时辰,这一个时辰中,不住地有人给她送来瓜果梨桃、各色糕点以供她母女二人品尝。可庄氏身处这小楼中自伤自身,此时便是将天底下最美味的山珍海味都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愿多吃一口。倒是小梦瑶,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水果、糕点,吃了一样又一样,只吃得小肚子鼓鼓的,还在往嘴里填,尤恐落下一样。

    庄氏见小梦瑶吃的直打嗝,劝了几回,可又哪能劝得住,自付平时没给小梦瑶买过这么多好吃的,也觉得有些亏欠她,便也不再约束她了。那楼中有服侍二人的小丫鬟,见小梦瑶吃得这么香,也不禁抿嘴而笑。

    两个小丫鬟正笑着,王妈推门而入,庄氏瞧她毫无礼貌可言,心中先自不喜。小梦瑶见来了外人,也有些害怕,顺手拿起两块杏仁糕便躲到庄氏身后。

    王妈进屋后,满脸堆欢道:“姑娘别怕,你的事妈妈都听说了。男人都那样,他们自己在外面喝酒、赌博……快活完了,吃亏受罪的永远是咱们女人。”王妈说完后见庄氏脸上不喜不悲,又继续说道:“可是话说回来,凭什么受苦、受累的便非得是咱们女人?人生苦短,咱们也得快活快活,姑娘你说是不?”

    庄氏见王妈的这状态便知她没安着什么好心,听她相问,冷冷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妈妈的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你说你头些年苦熬苦挨,落得了什么好?到头来还不是被个臭男人把你赌输出去了?”王妈的眼睛很毒,说了半天话,看出来庄氏脸上有些伤痕,忙走过去些,伸衣袖便要向庄氏的脸上擦去,道:“姑娘这脸上是怎么弄的?擦了药没有?还疼不疼了?”

    王妈说这一番话时对庄氏关怀备至,便好像真的是长辈对小辈极其关爱一般。庄氏听来本有些感动: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庄氏非得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可。可是自王妈的口中说出,庄氏对她心存芥蒂,听来便也没那么感动。

    但是庄氏还是很有礼貌地摇摇头道:“不疼了。”

    “不疼就好。”王妈说着转头对两个老妈子道:“你们瞧咱姑娘长的多俊,我在翠仙楼中呆了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像姑娘这么俊的人物。”王妈夸了庄氏半天又继续说道:“姑娘,你说你长的这么俊,是不得多对自己好些?”

    庄氏知道王妈必有下文,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给她来个不理不睬。

    王妈见庄氏半天不吱声,果然又说道:“怎么对自己好?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可如今姑娘你已被输给了张员外,一应吃喝穿戴肯定少不了你的,你是不是也应该给张员外添点进项。”

    氏听王妈终于说到点上,脸先拉下来,斜眼地瞪着王妈,看她到底要怎么说。

    王妈虽然见到庄氏瞪着自己,但她丝毫不以为意,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她拉过庄氏的手又说道:“姑娘,咱们女人不比男人。所谓人老珠黄,说的一点都不假。咱就应该趁着年轻多风流几年,一来既对得起自己这大好青春,二来也能还了张员外的恩情,三来你攒些积蓄也不至于到老了老无所依。”

    “风流?怎么风流?像翠仙楼的这帮姑娘们一样买笑卖笑吗?”庄氏怒问道。

    “这又有什么不好?有得卖总比没的卖好。你瞧咱们翠仙楼上的姑娘,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出门有轿接,回来有马送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活得那么清苦,就应该怎么快活怎么活,怎么潇洒怎么活。再说了,咱这就是趁着青春的买卖,等你年岁再涨些,想要再过这样潇洒的日子都过不成了。”

    庄氏让王妈说完,冷冷地道:“这是你们张员外的意思?”

    王妈连连摆手道:“哪能呢?这是妈妈我自己的意思。妈妈也是替你着想啊,你说你占着这小楼,瞧着张员外的面上,一应吃穿妈妈是不得管你,可妈妈也没有多少积蓄,咱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我们母女二人一向过得清贫,用不着顿顿山珍海味,也用不着丫鬟、仆人。你若实在缺银子使用,我也可以出去给人缝活赚钱……”

    “哎呦呦,妈妈的傻姑娘。你出去给人缝活才能赚几个钱?只要姑娘应允,妈妈保准你一晚上赚的比你给人缝活一辈子赚的都多。”王妈打断庄氏,信心满满地道。

    “给人缝活赚钱,最起码我心安理得。”庄氏白了王妈一眼道。

    “妈妈说你傻,你还真是傻。都什么年代了,还心安理得?你给人缝活赚的那点银子能养活你们母女二人不?姑娘记住了:在这世上生存,可以没有心安,也可以没有理得,甚至可以没有廉耻,就是不能没有钱。你瞧瞧你这一身穿的、戴的,这屋子中吃的、用的,哪样不用钱?你再瞧瞧这翠仙楼上的姑娘,她们虽然没有你美貌,可吃的、穿的哪个不比你强百倍。没有钱,在这世上你寸步难行。”王妈说着,一字一顿地道:“姑娘,笑贫不笑娼这道理,我想你应该懂。”

    王妈本是拉着庄氏的手,等她把话说完,庄氏一下把她的手重重地甩开说道:“娼就是娼,无论她们表面有多风光、日子过的有多舒坦,都改变不了她们是娼妓的事实。”

    王妈听说轻蔑一笑,说道:“那又能怎样?姑娘,娼也好、妓也罢,不过是个职业罢了,我们既不偷、也不抢,既不危害他人利益,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大家你情我愿,公平交易又有什么不好呢?”

    庄氏口才本就没有王妈便给,她自重身份又

    有些不大愿意搭理王妈,被王妈这一通歪理邪说说下来就有些不知如何反驳。庄氏气冲冲地护着小梦瑶走向床边,面向里,打算给王妈来个不理不睬。

    王妈见状,不依不饶地又上前道:“姑娘,妈妈年轻时也是像你这般,不光性子烈还执拗,可又落下了什么好呢?还不是因为不听话,弄的个伤痕累累。不瞒你说,当年我被卖到妓院时只有十四岁,也是跟你一般自视甚高,老鸨子天天用鞭子抽我,打的我死去活来,最后也只得应允。姑娘,我这还没用鞭子抽你呢,这么说起来,妈妈对你,可比当年对我的那老鸨子好多了。”

    庄氏听说,赌气道:“呸,谁要你假惺惺,你便是拿鞭子抽死我,我也不会答允的。”

    王妈又自言自语地道:“姑娘这样标致的美人,妈妈怎么舍得呢?后来我挨不住打,终于答允老鸨子,可心中却暗下决心,如今我虽如坠火坑之中,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倘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寻一如意郎君,跳出火窟,从良改嫁,到时我离那妓院远远的,只死心塌地地和我那如意郎君过安稳的日子,岂不是好?姑娘,听妈妈劝,你现在的处境,跟妈妈年轻时的经历大同小异。不过咱们这翠仙楼与别处不同,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富贾豪绅,你在这儿快活两年,挑个容貌俊的、人品好的,让他花钱把你赎出去,从此你二人远走高飞,离咱这定远城远远的,没人知道你之前干过什么,你二人过些快活的日子不也挺好吗?”

    “我知道。”庄氏回过头来,郑重地看着王妈又说道:“就算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之前干过什么,我自己的心里还是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王妈见庄氏面色如此庄重,不屑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你们这帮早已不知廉耻、不要贞洁的人来说当然没有关系。可对于我来说却有很大的关系。之前说什么你情我愿、公平交易。我不愿意搭理你,谁想到你竟这么不知廉耻,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来问,那好,我就好好跟你说说:这种事看起来你情我愿,不涉及第三方的利益,可谁考虑过这种事对社会风气的影响?考虑过这种事对下一代的影响?凭心而论,咱们都是做女人的都有自己的儿女,你愿意你的子女成长在这么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吗?”庄氏问一句,向前走一步,说完又补充道:“记住娼永远是娼,她们出卖的不光是她们的**,在那一次次交易中,她们出卖的更是她们的廉耻、她们的灵魂。看起来他们是用银子在与人进行交易,实际上他们是用灵魂在与恶魔进行交易。当她们把自己的灵魂全都交付给恶魔之后,她们本身也变成了恶魔。”

    这一番言论,王妈听都没听过,她当下拉下脸来,说道:“废话少说,翠仙楼中就是老娘说的算。老娘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七十九 老鸨子的毒计

    “我偏不!我要见你家张员外,我要告诉他你们瞒着他逼良为娼。”庄氏冲着王妈怒道。

    “还想见我们员外爷?我们员外爷那么忙,是你这说见就能见的吗?老娘告诉你,一进这小楼可就由不得你肯不肯了,你想明白再来找我吧。”王妈说完,便不再理庄氏,带着两个老妈子,和原先在屋中伺候庄氏的那两个小丫鬟出了屋。

    庄氏见王妈终于离去,舒了一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喘完,便听见门外“咯噔”一声,好像是被人拿锁从外面锁住了。庄氏忙跑过去推了两推,见那门纹丝不动,才确定真是王妈在门外将门给拴住了。她倒也并不慌张,王妈看在张员外的面上想来不会如何难为她,她在这屋中虽然出不去,可外人也进不来,倒少了应付许多麻烦。

    小梦瑶从来没见过庄氏这么义正言辞地跟别人说过话,此时见到众人都走了,连忙跑到庄氏身边,仰头问道:“妈妈,什么是逼良为娼?她们想要你答应什么啊?”

    庄氏听小梦瑶把这些话都学过去,心中不乐,她蹲下身子耐心地道:“那些是脏话。小梦瑶是乖孩子,乖孩子不应该听脏话,更不应该把这些脏话说出口。”庄氏说着深吸一口气道:“她们想逼迫妈妈做坏事,可是她们这是做梦。妈妈绝不会答允她们的!”

    “这是脏话,梦瑶是乖孩子,梦瑶不说。”小梦瑶一派天真,想了想又问道:“妈妈,她们是要逼迫你做‘娼’是不是?”

    “梦瑶……”庄氏听小梦瑶说出了那个字眼,突然向小梦瑶怒吼道。庄氏吼完,见小梦瑶撅起嘴委屈地随时都会哭鼻子,也察觉到自己对小梦瑶太过严厉,又温柔地道:“这个字是世界上最脏的字眼,乖孩子千万不可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小梦瑶答应妈妈以后再也不说这个字了好不好?”

    小梦瑶听说,撅着嘴点点头,随即扑进了庄氏的怀中,好半天,小梦瑶才贴着庄氏的耳边道:“妈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梦瑶再也不说那个字了。妈妈你饿不饿?梦瑶这儿还有糕。”

    午前在张府中,张员外曾安排下些吃食款待庄氏母女。但庄氏夫人担心张员外在饭菜中下药,一口也没有吃。此时她连气带怒还真有些饿了,顺手接过小梦瑶手中的杏仁糕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小梦瑶见庄氏吃得香,笑道:“妈妈你慢点吃,梦瑶再去给你拿。”小梦瑶说着跑到桌子前,踮起脚往桌子上摸,她摸了两下没摸到装糕点的盘子,回过头来对庄氏道:“妈妈,糕没了。”

    庄氏听说一抬头,见桌子上装糕点、装水果的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王妈端走了,这才有些着急。她母女二人这一年来虽然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最起码二人不受束缚,可以出去找些食物来填饱肚子。如今王妈把食物拿走,又把大门紧锁,显然是想让她母女二人尝受这饥饿之苦,从而让庄氏就范。

    庄氏想到这一环节,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又把吃剩下的半个杏仁糕揣进怀里,这才安慰小梦瑶道:“或许她们是给我们换糕点去了也说不定。你把那块杏仁糕也给妈妈好不好?”庄氏现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张员外身上,只要张员外知道了王妈这么对待她们母女,他如何惩治王妈暂且不说,但最起码他一定会放她们母女出去的。

    可是庄氏不知道张员外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在他们母女面前,更不知道她们的体力能否支撑到张员外的到来。在这之前她们只能尽量节约体力,尽量节约食物。小梦瑶手中的这最后一块杏仁糕很有可能是二人最后的食物,庄氏自然要把它好好珍藏起来。

    小梦瑶很听话,见庄氏相要,便把那杏仁糕递到庄氏面前,庄氏也不对小梦瑶解释什么,又珍而重之地收了后,才对小梦瑶道:“小梦瑶我们上床去睡觉好不好?”为了能节省体力,庄氏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此时还没到傍晚,小梦瑶又吃了那么多,哪里睡得着,她摇了摇头道:“妈妈,梦瑶不困,梦瑶想要玩一会儿。”

    庄氏不愿太管束小梦瑶,嘱咐了她两句,便自去床上睡下了。开始时庄氏还有些担心小梦瑶,躺在床上也不大能睡得着,可她昨晚毕竟一夜未眠,趟在床上,没用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睡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庄氏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忍,翻个身醒转过来。庄氏醒转后,察觉到腹前软软的一物,轻轻地伸手摸了摸,依稀察觉是小梦瑶,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不想也知时辰已不早了。庄氏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叫,有心找些吃的东西填肚子,可这室内哪儿还能找到吃的。她也不愿下床多耗体力,将小梦瑶轻轻地抱到床里,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便又睡着了。

    庄氏再醒来时,见窗格外天光大亮,她又饥又渴,只得翻身下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庄氏所处的这间小屋内,桌椅板凳虽然一应俱全,但显然已经好久都没人居住了。庄氏翻箱倒柜地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找到不说,还弄得满屋子灰尘。

    庄氏站在屋子中间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灰尘,走到窗边伸手便去推窗子。庄氏一推之下见那窗子纹丝不动,又用力一推,还是没有推开。连换了几个窗户都是这般,才知道原来这几扇窗子也被人从外锁了。

    庄氏推窗时用力较大,自然而然地弄出些声响。小梦瑶听到响声,翻身坐起,问庄氏道:“妈妈你在干嘛?”

    庄氏见小梦瑶醒过来,不愿她知道二人现在的处境,跟着担惊受怕,摇摇头说道:“妈妈什么也没干。小梦瑶怎么醒得这么早?”

    “妈妈,梦瑶渴了,想喝水。”小梦瑶撅起嘴对庄氏道。

    庄氏几乎一天都没喝水,也渴的口干舌燥,强忍了这么半天全靠咽

    口水维持到现在。她见小梦瑶嚷着要喝水,安慰道:“梦瑶乖,等一会儿水打来了再喝。”

    梦瑶点点头,果真不再说口渴的事情。可过了没多久,她又说肚饿,嚷着要吃东西。庄氏没法,只得以各种理由拖延时辰。

    这一上午,小梦瑶在屋中玩的有些腻,而且她又饿又渴,不住地向庄氏要吃要喝。

    庄氏左拖右拖,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拳打脚踢地不住敲门。敲了没几下,令庄氏意想不到的是门外竟然有小丫鬟搭茬:“小姐有何事吩咐?”庄氏虽已嫁为人妻,但翠仙楼的规矩历来如此,不管年岁多大,只要是翠仙楼中的姑娘,服侍的小丫鬟都要口称小姐。

    庄氏听说门外有人搭茬,大喜过望,回答道:“我们母女饿了,想要些食物和水。”

    庄氏话音初落,只听门外有人应道:“若是别事,小姐尽管吩咐。只有这吃、喝……妈妈曾特意嘱咐过,说只有你答允了,才能给你食物。若不然,哪怕你饿死了,也……”

    那小丫鬟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庄氏长吸了一口气,心中恨恨的,也不再说什么。

    小梦瑶也听到庄氏与门外的答话,她拉了拉庄氏的衣襟委屈地道:“妈妈,他们是要饿死我们吗?”

    小梦瑶这么一问,庄氏联想到二人今后的命运,嘴巴一抿,伤心地流下泪来。她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对小梦瑶说道:“不会的,妈妈不会让小梦瑶就这么死了的。小梦瑶这么小又这么可爱,还有很多很多的未知需要自己去探索,还有很多很多的道理需要自己去感悟,还有很多很多的酸甜苦辣需要自己去经历。妈妈怎么会让小梦瑶就这么死掉呢?”

    “妈妈,那你会死掉吗?”小梦瑶又问庄氏道。

    自打庄氏知道了周奎将她输给张员外后,她便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可这样的心思,她怎能让小梦瑶知道呢?庄氏笑着摇摇头,答道:“妈妈也不会死掉的,妈妈还要陪着小梦瑶长大,看看小梦瑶长大后的模样。”庄氏自言自语,说着话眼神已有些迷离,又继续道:“长大后的小梦瑶一定会是个大美人,一定要比妈妈还漂亮。妈妈真想早点见到小梦瑶长大后的样子。”

    庄氏说完,把小梦瑶拥入怀中。就这样她母女二人强忍着饥饿,又挨过了一天。

    到了第三天,小梦瑶还不觉得怎样,可庄氏已有两天未吃未喝,饿得头昏眼花,身上也没了力气,软歪歪地不愿意下床,也不愿意说话。

    小梦瑶以为庄氏生病了,哭咧咧地照顾了她一天。

    这一天庄氏母女把那半块杏仁糕分食了,可这半块杏仁糕只有酒盅大小,丝毫缓解不了她母女二人的饥饿,只不过她二人腹中有食,有了些底气。

    这天王妈没有出现,张员外也还是没有出现。

八十 妈妈我饿

    到得第四天,小梦瑶饿得不行,哭哭闹闹地吵着要吃的。庄氏见小梦瑶也实在饿得狠了,没法子只好把最后的那块杏仁糕也给她吃了。可小梦瑶实在太饿了,吃完那杏仁糕还是哭着嚷着要吃的。

    其实这几天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庄氏已渐渐琢磨明白:张员外根本就不会再来看她,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他们一起研究出来的计谋。

    庄氏想起了第一天到翠仙楼时见到的那个文质彬彬自称是杜先生的人,也想起了周奎跟她提过杜先生的可怕之处。或许张员外对她还有些意思,但显然张员外对那位杜先生更加畏惧。

    这位杜先生到底是谁?他到底有什么能力?为什么能让人对他如此恐惧?

    这些问题庄氏当然回答不了,就像她回答不了小梦瑶提出来的问题一样。

    这天小梦瑶醒来便不住地对庄氏道:“妈妈,我好饿……还渴……他们什么时候会放我们出去啊?梦瑶好饿,好想吃东西……”

    相比于小梦瑶,庄氏又何尝不饿,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自觉已经到了极限,也不知还能否挺过今天。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除了向王妈妥协,向所谓的命运妥协,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一边是她们母女的性命,一边是她的贞洁、荣辱,庄氏最终会作何选择,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准。

    小梦瑶还在床上不住地哭叫:“妈妈我饿……妈妈我饿……”庄氏瞧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心里也如刀绞般痛。庄氏紧紧地抱住小梦瑶,不住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小梦瑶再忍忍,再忍一忍……”

    这几天里庄氏母女过得比较悲惨,张员外也没好到哪去。自打那天从翠仙楼中回来,他的心里便满不是滋味。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可他视那些女人都如过眼云烟,丝毫没把她们放在心上。按理说张员外也是悦美无数,可不知怎的,偏偏对庄氏夫人念念不忘。

    自从张员外从王妈那听说她将庄氏母女锁在屋中,不给她们吃喝,打算逼她就范后,他这心里就更是一阵疼似一阵。他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将庄氏骗到自己手中,如果现在庄氏还是和周奎生活在一起,他们小两口一定会和和美美的。庄氏也不会落得今天的这个地步。

    张员外坐在府上的大厅中,独自地喝着闷酒,这几天他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管,只是担心着庄氏母女的安慰。好在他身宽体胖,酒量也不错,天天这么喝竟然还没有醉倒。

    今天像往常一样,张员外一大早起来便吩咐下人去翠仙楼中打探消息,他自己头不梳、脸不洗的往厅中一坐便嚷着要酒喝。他家中的夫人、下人见老爷这几天脾气不大好,也不敢劝,只得按他要求,给他热酒备菜。

    张员外喝了小半晌,只见管家进来禀告道:“启禀老爷,王妈妈来了,

    说有要事向你禀告。”

    张员外正端着酒杯,听说王妈妈来了,心中一惊,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如今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王妈妈。无论是庄氏母女宁死不屈饿死楼中的消息,还是庄氏向命运屈服答应做妓的消息,张员外都不想听到。可这消息终究还是来了,在这个本不是很阳光明媚的清晨来了。

    张员外瘫坐在椅中,既不愿动弹,也不愿说话,隔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让她进来吧。”

    管家听说退下去,不一会儿便把王妈妈带到前厅。

    王妈妈见张员外坐在当中,还未步入前厅便扯开嗓门道:“员外爷好消息……好消息……”

    张员外一听说好消息,眼睛一阖,眼泪先下来了。王妈妈口中的好消息不想也知道,一定是庄氏夫人最终选择了妥协,选择了留在翠仙楼。这滴泪是因为高兴庄氏并未身死而流,还是因为悲伤庄氏选择了做她曾经最鄙视的一类人而流,张员外也不清楚。

    或许他的心思就像这打翻了的酒杯一样,五味杂陈。

    王妈妈快步跑近前厅,见到张员外这幅模样,开口说道:“员外爷这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怎么还哭上了?”王妈说着顿了顿又道:“员外爷,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您猜怎么着?”王妈也不等张员外说话,便又道:“老婆子的方法显灵了,员外爷前两天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同意了。”

    王妈自说自话,见张员外长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表态便又说道:“我就说这个办法好,员外爷您还不相信。铁打的人也禁不住饿他这好几天,何况她一个女儿家。再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便是再贞烈又怎么能忍心让自己孩子饿死呢?”

    张员外听说,心中暗暗地恨,恨王妈妈也恨自己。他以前没觉得什么,今天听王妈妈说完话,只觉得自己平常接触的怎么竟都是这种人。

    张员外另拿了支酒盅,斟满酒对王妈妈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王妈妈本以为将这消息告诉张员外,张员外大喜过望,能随便赏赐点自己什么。可哪知道她什么赏赐都没拿到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这王妈妈怎么肯干?她走到张员外跟前说道:“员外爷,打老身进来后您就面沉似水的,到底是谁惹您了?您说出来,老身替您跟他拼命去。”

    “没谁,我现在心烦得很,你先回去吧。”张员外喝了口酒说道。

    管家见张员外两次逐客,赶紧上前道:“王妈妈,员外爷心烦,您改日再来吧。”

    王妈妈讨了个老大没趣,也说不出什么,点点头道:“好!那员外爷多保重身子,老身先告辞了。”王妈妈说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管家出了大厅。她也不是多关心张员外,更不是对张员外有什么留恋之情,只是想要讨点赏赐,盼望张员外能回心转意。但张员外坐在那想着心事,除了喝酒的时候会动一动外,其余时候便

    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

    没过多大功夫,管家送走王妈妈便又返回到前厅中。张员外喝了几杯闷酒猛然间想起一事,对管家道:“你快去把王妈妈请过来,就说我找她有要事相商。”管家见张员外如此焦急,与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接到命令后便赶紧去请王妈妈了。

    王妈妈还未走远,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就又把王妈妈引到前厅。王妈妈去而复返,心中的高兴劲无以言表,她见到张员外问道:“员外爷,您叫老身回来有什么事?”

    张员外不答反问道:“庄氏夫人的事,杜先生知道吗?”

    “老身是什么身份啊?哪能跟杜先生搭上话?”

    “这么说杜先生还不知道?”

    “杜先生知不知道老身可不敢说。不过老身听到这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来跟员外爷您报告。本以为员外爷您听到这消息后,能高兴一些,哪知道……”王妈妈很懂得分寸,有些话表达出了意思,说不说完都是一样的。

    张员外听说杜先生还不知道这回事,自言自语道:“杜先生不知道就好办了。”张员外说完,又面向王妈妈道:“你去给我办件事,事成之后,我必重重有赏。”

    王妈妈听张员外说重重有赏,也不跟他客气,急忙问道:“员外爷,您要老身做什么事?”

    “一会儿你回到翠仙楼中先好言安抚住庄氏夫人,然后找人给夫人选个花名,再对外大肆宣传一番,便说夫人如何如何美貌,艳压群芳,已被奉为翠仙楼的头牌,这消息一定要传到杜先生府中。最主要的是,你一定要把价格也让所有人都知道。”

    “好说,老身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么点事员外爷您就放心吧,老身肯定把它办的漂漂亮亮的。”

    “价格定多少你知道吗?”张员外见王妈妈还没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多嘴,不禁又问道。

    王妈妈没听出张员外的话外之音,回答道:“那位夫人既是头牌,价格怎么也得定得高一些,依老身所见:如若只是见一见,陪喝个酒怎么也得十两银子;若是留宿最起码也得三十两银子起。员外爷,您说我定的这个价格怎么样?”

    王妈妈说完便看向张员外,只见张员外遥遥头道:“不好。依我的意思是:庄氏这般倾国倾城,想要见一面的话怎么也得一百两银子;若是喝茶、陪酒最少二百两;若真有人想留宿过夜,最起码也得五百两纹银。若是没有五百两银子,连那小楼也别让他们上。”

    王妈妈在青楼中无论是早起做妓(女)还是这些年做老鸨子,从来没听过这么高的价,听完咧嘴道:“这么高的价格能有人来吗?”

    其实这也是张员外想救助庄氏夫人的一条计策:他无法违逆杜先生的意思,但是定价高一些,让人闻而生畏,都不来翠仙楼,庄氏也能少了很多麻烦。

八十一 脚夫逛妓院

    张员外说道:“无妨,定远城中有钱人居多。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张员外说完又叮嘱道:“记住,严格按照我说的价格去做,少一文钱都不行。”

    王妈见张员外说得郑重其事的,心中虽老大不情愿,可也只得勉强应允。

    王妈妈人品如何暂且不说,不过她办起事来倒还真挺不错。仅仅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定远城中大街小巷人们交头接耳谈论的便只有一个问题。

    “唉,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翠仙楼中新来个头牌,人们都说她长得美艳无双、倾国倾城。”

    “这你都信?这些妓院哪回新来姑娘不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真的!已经有人亲眼见过了。”

    “当真?那还愣着干嘛?咱也去瞧瞧去啊。”

    “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

    “听翠仙楼的人说,光是瞧瞧这位姑娘都要一百两银子;若是要她跟着一起喝喝酒、谈谈天还要再加一百两。”

    “这么贵?怪不得翠仙楼的生意大不如前了?”

    “谁说翠仙楼的生意大不如前了?自从这姑娘到翠仙楼后,翠仙楼的生意是异常的红火。”

    “真有人肯花一百两银子,就为了瞧一个妓(女)一眼?”

    “当然,你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不代表别人拿不出。城里有钱的老爷有的是,只不过你见不到罢了。”

    “我的妈,瞧一眼都要一百两,要是留宿一宿指不定要多少银子呢?”

    “两千两!”

    “两千……两?”说话的这人咽了口口水。

    “对,就是两千两!听说这姑娘虽然生过孩子,但到了翠仙楼后还没有破(瓜)。人人都爱慕她的容颜,因此留宿的价格是一涨再涨。”

    “生过孩子还这么贵?若是黄花闺女,价格岂不飞上了天?”

    “人家姿色在那摆着呢,你就别酸了。”

    “他妈的,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命,能让这样的女人为他生孩子。”

    “这人就是咱定远城里的人,叫周奎。”

    “原来是周奎的媳妇啊!早听说周奎的媳妇长的多美多美,一直也没机会瞧上一眼。唉……她怎么到翠仙楼上当姑娘了呢?”

    “此事说来话长……”

    这些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定远城中传遍了,自然也传到了码头上。码头上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众脚夫,脚夫们聊了还不到半天,伏安便也知道了。

    伏安与张员外平时虽无什么私交,但毕竟同在杜先生手底下干活,也有些交集。伏安自那日在街头与庄氏分别后,对她便久久不能忘怀。没想到没过几天,她便已是翠仙楼上的头牌。伏安借着张员外之便,到翠仙楼上瞧了一回庄氏,回来后便对众脚夫大肆宣扬。

    焦大鹏听到这消息后,心中也满不是滋味。他趁着工作之闲去了一趟周家,想问问周奎到底是

    怎么回事。但周家早已人去房空,在庄氏母女被张员外接走后,周奎也消失不见,只留一座空落落的房子没人居住。

    焦大鹏既寻不到周奎,便想去找庄氏。可如今庄氏哪是那么好见的,焦大鹏也听说了,光是看一眼庄氏都要一百两银子,若是喝茶、聊天更是需要二百两银子也还不止。这样的天文数字,对于身为寻常脚夫的焦大鹏来说无疑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有心放弃,却又有些不甘心。在焦大鹏的脑海中总能回忆起那天街头母慈女孝的场景。他不相信贤淑如庄氏会跑去做娼妓。所以当焦大鹏向伏安确定翠仙楼中新来的头牌就是庄氏后,便开始四处借银子。

    焦大鹏人缘算不错了,在众脚夫中东拼西凑地好不容易凑够了一百两银子,但另外的一百两银子显然让他无能为力了。

    众脚夫虽然都借银子给他,但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显然理解不了:你一个臭脚夫,便是真能跟人家坐下来聊聊天又能怎样?从翠仙楼中出来后,不还是得脱个光膀子到码头上卸货。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这些钱都足够娶媳妇了。

    焦大鹏面对众人的质疑与费解只是笑了笑,痴也好、傻也罢,这些事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弄到那一百两银子,脚夫间能借的都已经借过了。焦大鹏不自禁地又想起了伏安:一百两银子,如今焦大鹏身边能拿得出一百两的也只有伏安一人了。

    当天干完活,焦大鹏找到伏安,向他说明来意。伏安听罢皱眉道:“老焦,上次周济庄氏从我这儿借的银子可都还没还我呢。如今又想借钱去瞧她,不是我说你,你一年才能挣几个钱,花二百两银子去瞧她值得不值得?”

    焦大鹏本来面皮就薄,两句话便被伏安说的低下头,他想了想道:“值得不值得小的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小的若不弄明白,便总觉得心里不熨帖。”

    “不熨帖就不熨帖。老焦,人活一世哪有那么多熨帖的事。我说你啊,还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好好地找个媳妇,你们小两口一结婚,到时候你就熨帖了。”伏安说完便哈哈大笑,对于这个玩笑,他显然比较满意。

    焦大鹏摇摇头,“但是……”

    伏安见焦大鹏满不甘心,突然计上心头,对焦大鹏道:“老焦,其实我也知道你不甘心。我这当工头的也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沉沦下去。咱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了,这一百两我借给你了。”

    焦大鹏见伏安突然肯借银子,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头儿,真是太谢谢你了,小的下辈子当牛做马……”

    伏安听说一摆手说道:“不说下辈子,先说说这辈子。老焦,我借给你是借给你,可我有个条件。”

    “头儿你说,只要你肯借给小的银子,什么条件小的都答应。”

    伏安见焦大鹏如此激动,不紧不慢地道:“说是条件,不过我这也都是为你好。你说你连妓院都去过,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就花二百两银子去见翠仙楼的头牌。若是哪里丢了分寸、失了规矩可怎

    么办?到时候人没见着,银子花里面了,弄不好还得让人乱棒把你打出来,你说你冤不冤?”

    焦大鹏是实诚人,又没逛过妓院,根本不知道这是伏安的小心思,他说什么焦大鹏都信以为真。焦大鹏听伏安说完,忙道:“头儿,那你快教教小的。”

    伏安见焦大鹏中计,又说道:“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也教不明白,这样吧:这一百两银子我借给你,不过你要扮做我的一个亲随,我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到时候见了这位庄氏夫人,我保准不让你吃亏也就是了。”

    焦大鹏只是想见见庄氏,问她些事情,又不是要跟她如何如何,当下听伏安这么说了,心中也很乐意,最起码有人带自己去那种地方,自己不会显得那么拘束。焦大鹏点点头算是答允。

    于是焦大鹏把借来的银子都放在伏安那,并约定好时日一同去逛翠仙楼。

    到了约定的时日,伏安换上一身略显华贵的衣衫,也给焦大鹏买了身新衣裳,二人装束完,便扮做一主一仆向翠仙楼走去。

    二人到了翠仙楼,刚坐定禀明了来意,老鸨子王妈妈便出来对二人道:“客爷实在不好意思,姑娘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什么客也不见,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伏安与焦大鹏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姑娘既然说不见客,他二人也没什么办法。老鸨子还想留二人再玩一会儿,但焦大鹏扭扭捏捏地不愿在妓院中多呆,伏安只好把他带出来。约好明日再来。

    可二人一连来了三天,每天都是老鸨子出来说姑娘身子不舒服,不见客。焦大鹏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心中担忧,又没有什么办法。

    到了第四天,伏安又带着焦大鹏来到翠仙楼中。老鸨子认得二人,见二人刚坐下,便赶紧过来招呼道:“客爷今天来的正好。姑娘身子已好多了,今天便可安排姑娘与客爷见面。客爷看看想吃些什么,您吩咐了,我们也好先准备。”

    原来妓院中点姑娘有点姑娘的花费,吃饭有饭菜的花费。伏安随口问了几个菜品的价格,见不是很贵,便点了六七样菜。

    焦大鹏见状,心道:“还好是头儿领着来,若不然点菜这一关我便过不去。”

    伏安喝了会儿茶,老鸨子来告诉二人饭菜已备齐,命小丫鬟带二人去后院的小楼。

    焦大鹏什么都不懂,但有人领路他也知道跟着走。走走停停,小丫鬟带着伏安与焦大鹏来到庄氏所处的小楼中。

    伏安见楼下整治的这一桌子酒菜颇为精美,点点头对小丫鬟道:“请你家姑娘下来吧。”

    那小丫鬟说声好,上楼去请庄氏夫人。

    没用多长时间,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缓缓下楼。

    伏安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抻着脖子往楼上瞧。

    突然间伏安眼前一亮,正是庄氏下来了。

    庄氏下到楼下先向伏安施了一礼,随即抬起头来,见到二人,口中说道:“好、好!你也来了。”

八十二 底层的勇气

    原来前几日定远城中终于有位大财主肯花两千两银子在翠仙楼中留宿了一宿,自此后庄氏自觉无颜见人,羞愧地一病就是好几天。伏安与焦大鹏连来三天都见不到庄氏夫人便也是因此。

    自那日后,庄氏恨透了来翠仙楼中寻欢作乐的男子,心中对他们的厌恶感更是无以言表,若是没有小梦瑶在身边,庄氏恐怕早已羞愧地撞柱而死。

    但无论庄氏如何羞愧,她既身在翠仙楼,不见客终究是不成的。王妈妈见她病好了许多,催促了她好几番。庄氏一拖再拖,终于再没理由,也只好出来见客。但哪知道今天第一个见的客人竟是伏安与焦大鹏,她对伏安还没什么感觉,但对焦大鹏却颇有好感。前些日子焦大鹏帮助她母女二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也一直以为焦大鹏是位实诚、可靠之人,哪知道这么一个人,今天竟也花大价钱逛起翠仙楼来。庄氏厌恶死了这帮人,之前说的那句“好、好!你也来了”便是因此。

    但伏安与焦大鹏却不知道庄氏说这句话是指什么。焦大鹏见庄氏衣着鲜丽,人又光彩夺目,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伏安听闻,以为庄氏一直在记挂着自己,色眯眯地点点头道:“是、是,我来了。”

    依照庄氏往日的性子,见伏安这般说话,肯定会扭头便走。但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别人无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也只能默默地承受。庄氏面不改色,向着座位一指道:“二位请坐。”

    伏安见到庄氏后本有些想入非非,听她这么一说,想起来自己是花钱来的,得做出些样子,当下往主位坐了。

    焦大鹏一直低着头,席中虽也给他留有座位,但他对庄氏说的话犹如充耳不闻,还是站在伏安身后,看起来倒真如一个亲随一般。庄氏看在眼里,暗悔自己说话太过鲁莽原来焦大鹏到此也有其迫不得已的缘由。

    三人都落了座,服侍庄氏的小丫鬟为伏安斟酒、填菜,服侍得他熨熨帖帖。庄氏则低着头既不吃喝,也不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伏安见庄氏低头发呆,坐的离自己又这么远,蹑手蹑脚地将椅子搬到庄氏身旁坐了。

    伏安在庄氏身边坐了半天,见她还是如之前那般,眼神空洞洞的,丝毫没发觉到身边多了自己这个人。望着她白得透明的手掌,大着胆子便伸手握过去。

    伏安这一握,庄氏立马缓过神来,她忙把手从伏安的手中抽出,呵斥他道:“你干嘛?”

    在伏安的印象中,这些青楼妓院中的姑娘,只要出来陪酒,那还不是想亲就亲一下,想摸就摸一把,哪有像庄氏这样的,不仅连手都不让碰,还向他大吵大叫、怒目而视。在定远城中伏安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庄氏当着两个小丫鬟和焦大鹏的面这么一吵,弄的伏安面上有些挂不住。更何况他到翠仙楼来是花了银子的,而且这银子还不算少。

    伏安本来马上便要发作,但瞧庄氏这般美貌,强忍下

    怒火,低声道:“摸下手打什么紧?老子可是花了银子的。”

    庄氏一听秀眉紧蹙,拔下头发上的凤钗向伏安扔过去,委屈地道:“银子……银子……张口闭口都是银子……给你……给你……”庄氏边说边把自己身上的首饰摘下来向伏安扔去。

    庄氏的首饰非金既银,有的上面还镶有珍珠,每一样都价值不。她扔了两三件,想起自己的委屈,趴在桌上便哭起来。

    庄氏这么不给伏安留情面,他心中的怒火有些压抑不住,气鼓鼓地站起身来,随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用力地向地上摔去,“当啷”一声,酒杯着地便碎。

    小丫鬟们见庄氏发怒,已有些怕怕的,此时见伏安也怒不可遏,更是立在一旁不敢说什么。

    伏安心中的怒火一发既收,自己在佳人面前如此动怒多少有失风度,而且这翠仙楼还是杜先生的地盘,倘若张员外知道后到杜先生那儿告自己一状,自己更是后患无穷。

    伏安刚摔完酒杯,心中便有些后悔,此时越想越怕,瞧了庄氏一眼,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焦大鹏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开始时害羞得不敢抬头,后来见到庄氏与伏安二人发生冲突,这才抬起头来观察屋中的一事一物。但其中一人是他的雇主兼债主,另一人还是他敬重的庄氏夫人,他卡在中间更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焦大鹏见到伏安出了屋,也跟着站起来要走,可转念一想,自己厚着脸皮借了这么多银子为得什么,还不是想单独跟庄氏好好说两句话,如今伏安羞愧而走,岂非正是天赐良机。焦大鹏想到这里,身子虽站起,却并未跟着伏安出门,他也不出声,只转过身来瞧着庄氏。

    伏安摔酒杯的声音以及他离去的声音都被庄氏听在耳里。她心中酸楚,虽然察觉到伏安已然离开,可并没有马上坐起身,趴在桌上哭了半天,才擦擦眼泪抬起了头。庄氏一抬头见到周大鹏,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焦大鹏平时见到庄氏都结巴地说不出话来,更何况是今天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不是阁下该来的,阁下快出去吧。”庄氏面上略有愠色地说道。

    “是、是……这种地方我本不该来。可是夫人……这种地方也不应该是夫人久呆之所啊!”焦大鹏大着胆子冲庄氏道。

    庄氏见焦大鹏说这话时毫无讥讽之意,反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听罢眼圈又有些红了,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咬咬牙又把话咽回去了,好半天才说道:“多谢阁下挂念!只怪妾身命苦,命中有此一难……”庄氏说道最后一个字,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擦擦眼泪又接着道:“若无别的事,阁下便请回吧。”

    “夫人……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若不嫌弃,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焦大鹏心中对庄氏夫人实在爱慕极了,这些话他在心中已不知反复地默念了多少遍,此时事到临头

    ,竟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你疯啦?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这翠仙楼的主人到底是谁?”庄氏听焦大鹏当着小丫鬟的面竟口出妄言,冲他大声吼道。

    “我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管它的主人到底是谁,我只知道夫人如今的处境有多么难堪,我只知道我想带夫人离开的心思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焦大鹏异常坚定地答道。

    庄氏听说,拿起手边的酒壶,掀开壶盖,将壶中的酒水向焦大鹏扬过去道:“醒醒吧,你就是一个小小的脚夫,还真想当救世主是怎的?实跟你说吧,这翠仙楼的主人就是城里的杜先生。怕了吗?怕了就赶紧出去吧。”

    “我不怕!”焦大鹏听庄氏说完,还是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杜先生很厉害,我也很崇拜他。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脚夫在他面前本就不值一提,可这丝毫不影响我想救助夫人的心思。”焦大鹏说完,又极其坚定地道:“哪怕是粉身碎骨。”

    在杜先生的淫威之下,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屈服了,势高权大的张员外也屈服了,这几天来连她自己都有些屈服了。为什么出身于最底层,与自己无亲无故的焦大鹏没有屈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这么做?

    庄氏用一双泪眼,脉脉地看着眼前的焦大鹏。对于身处绝境的她,焦大鹏的这句话就像清晨里的一缕阳光,暖暖地照进了她心里。

    庄氏不是不感动,可是感动又能有什么用?在这四周不是豺狼就是虎豹的翠仙楼中,她的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被人监视着,她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别做美梦了!”庄氏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对焦大鹏冷冷地道。她刚说完,又对身旁的小丫鬟道:“我累了,送客。”

    小丫鬟见姑娘吩咐了,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焦大鹏就好像不明白一般,不仅没有出去,反而向前一步道:“夫人竟真如此自甘堕落?”

    庄氏听说斜眼瞧着焦大鹏,说道:“你过来。”

    焦大鹏听说果真走到庄氏面前。庄氏抬手便给焦大鹏一个耳光,“我是否自甘堕落跟阁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希望阁下好自为之,不要多管闲事。”

    焦大鹏万想不到庄氏会不愿自己搭救,更想不到她不仅不愿自己搭救,还会给自己一耳光,心中多少有些委屈。正当焦大鹏委屈之际,只听庄氏在耳边轻声地道:“明日午时……相遇闹市……马车等我……”

    焦大鹏不是愚笨之人,听庄氏这么一说立马反应过来。他捂着脸气鼓鼓地说道:“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焦大鹏为了把戏做足,本来想说些狠话,可话到嘴边,于心不忍,又把这话咽回去了。焦大鹏说完,表面上不动声色,怒冲冲地出门去了。

    两个小丫鬟见焦大鹏出门,目送他走出去好远……

八十三 计脱翠仙楼

    送走焦大鹏,庄氏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上楼歇息去了。

    王妈妈听小丫鬟禀报说庄氏不舒服,又不见客了,心中虽有不悦,可也没什么办法。如今无论是杜先生还是张员外,都对庄氏青眼有加,自己也仰仗人家赚了好多银子,虽然心有不悦,可也只好顺着她的性子。

    王妈妈殷勤地到楼上安慰庄氏一番,说了很多好话,这才下得楼来。下楼后王妈妈少不得问小丫鬟方才之事,小丫鬟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不过她二人未听见庄氏低声对焦大鹏耳语的那几句,自然也无法向王妈妈转述。

    王妈妈听完,也深怪伏安莽撞,又以为她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觉有什么异常,吩咐完两个小丫鬟好好照顾庄氏,便去前院招呼别的客人了。

    一夜无话,转眼已是第二日天明。

    庄氏一大清早起床后便嚷着胸口闷。小丫鬟为她拍打半天后背,依旧不见好转,只好急急忙忙地去找老鸨子。

    翠仙楼中纨绔子弟颇多,翠仙楼上夜夜通宵达旦,老鸨子招呼往来客人,常常也得相陪到天亮。每天的清早对于翠仙楼来说,正是客人尽去,众人补觉的时候。

    王妈妈睡的正香,被人叫起来少不得一肚子火,可当她知道不舒服的是庄氏的时候,也只好把肚子里的火压下去了。

    王妈妈换上衣服,披头散发地跟着小丫鬟来到后院的小楼上,见到庄氏趴在窗边捂着胸口不住地大口喘气,真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忙上前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胸闷还是心口疼?”

    庄氏回头瞧了王妈妈一眼,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又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舒服不想说话。她比划完,又把头探出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妈妈见庄氏这般难受,先害怕起来,忙又对庄氏道:“姑娘你这么干挺可不行,我让人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吧?”

    庄氏摆摆手,好半天才勉强道:“没什么。我这是旧疾,过阵子就好了。”庄氏说着又道,“妈妈,时辰尚早,你回去再睡会儿吧。”

    王妈妈头一次听见庄氏这么跟自己说话,有些兴奋地不知所措,当下关心地道:“旧疾?什么旧疾?有什么能用着妈妈处,你尽管说,翠仙楼上上下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庄氏轻轻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一心烦,胸口便闷,非得四处走走才能好一些。”庄氏说着又用力地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本来前两天就想跟妈妈说这事来着,可我不愿让妈妈怀疑我另有他想,便一直没跟妈妈说。”

    王妈妈听说,心疼地道:“我的傻孩子,这怎么行?你不舒服,不跟妈妈说还能跟谁说?前几天妈妈也多有不是,可咱做的就是这个买卖……”

    王妈妈还没说完,庄氏便打断她道:“妈妈,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怨您。我也想好了,就像您说的,怎么不是活一辈子?趁着年轻,我也想多风光几年。”

    王妈妈听庄氏这么说,心中更是乐开了花,握着庄氏的手道:“姑娘这么想,妈妈就放心了。瞧你病成这样,妈妈瞧着也心里难受。这样,一会儿你拿上些银子,我叫四个伙计抬着你到街上转一转,咱想买衣服就买衣服,想买首饰就买首饰。转罢后,叫他们把你抬回来,妈妈等着你一起吃午饭。”王妈妈识的多,见的广,听庄氏这么一说,再联想到昨日之事,恐怕中间有什么猫腻。她让四名伙计抬着庄氏到街上逛,名为服侍,实则监视。对于这么一个摇钱树,王妈妈真怕她半路跑了,那样既断了财路,又没法跟张员外、杜先生交代。

    其实庄氏好端端的,并不难受,她装出来这幅模样,完全是为了能在正午之前赶到闹市与焦大鹏相见。

    庄氏听说要派四名伙计跟她一同前往,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这胸口本就闷得慌,若是坐在轿中肯定更闷,我就带上她们俩,到闹市中随便走一走就好了。”庄氏说着向两个小丫鬟一指,又接着道:“午饭也不必等我们,那闹市中的小吃花样繁多,在这翠仙楼中天天大鱼大肉的,我都有些吃腻了,还真挺想念那些小吃呢。妈妈,你想吃什么,回头我也给你带回来点。”

    王妈妈听庄氏说完也不依道:“她们俩顶得什么?你这般花容月貌,如今名气又这么大,你知道有多少地痞无赖对你存有非分之想?倘若路上真有些不三不四之徒,她们俩见到后,还不是早跑了,哪能保护得了姑娘的安危。”王妈妈给庄氏一顿分析,又说道:“姑娘就听我的吧:一会儿妈妈在咱这翠仙楼中给你挑两个精壮下人,陪着你们逛街,一来可以帮你们拿拿扛扛,二来也可保护你们的周全。你们早去早回,妈妈也不用那么担心。”

    庄氏还有些不乐意,可转念一想,让两名汉子跟着,总比让四人困在轿中强。她有心再不让,又恐怕太过着于痕迹,只得说道:“亏妈妈想的周到,既如此,我们按您说的去做也就是了。”

    王妈妈听庄氏肯答允,又笑道:“这就对了,妈妈也是担心你。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王妈妈说完,见庄氏摇摇头,又说道:“那妈妈现在就给你挑两个既忠诚又健壮的下人去,你们快去快回,别让妈妈担心。”王妈妈说完,又握着庄氏的手拍了好几下,以表示自己对她的关心与疼爱。

    庄氏趁机给王妈妈轻施一礼道:“不劳妈妈挂念。女儿正午前后一定回来。”

    王妈妈虽有防范庄氏之心,但素知她说一不二,既答允正午前后回来,便一定会回来。当下笑笑道:“好、好。妈妈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也准备准备。”王妈妈说完又嘱咐小丫鬟两句,便去了。

    庄氏目送着王妈妈走远,对两个小丫鬟道:“你们也去准备准备,看看这小楼中还应该添置些什么东西,都记好了,咱们一会儿上街都买回来。”两个小丫鬟听庄氏说完,答应一声,高兴地去了。

    庄氏见屋中只

    剩自己与小梦瑶两人,这才为她洗漱、穿戴起来。

    小梦瑶见庄氏为她梳头时,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关心地道:“妈妈,你不舒服吗?怎么又哭了?”

    庄氏从后面抱住小梦瑶,闷声地哭了好半天,才擦擦眼泪勉强笑道:“妈妈没有不舒服,妈妈好的很……”

    小梦瑶听说伸出小手为庄氏擦擦眼泪道:“那妈妈不哭好不好?”

    “好,妈妈不哭。小梦瑶快看,妈妈在笑……”庄氏忍住眼泪,展颜一笑。这笑容那么委屈,那么惹人怜,却又好似开心无比……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商铺,一切都仿佛跟前些日子一般无二,可对于庄氏来说却再也不是那熟悉的味道。她摇身一变已经成了翠仙楼上的头牌,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已是这条街,甚至这座城市中最耀眼的几个人物之一,可是谁知道这光芒背后有多少的不情愿与不甘心。

    庄氏拉着小梦瑶的手走在四人的最前面,他们穿堂过巷,买东买西。四人在买卖之余还能落得点散碎银子的奖赏,无不对庄氏夫人赞不绝口。

    庄氏对这些赞赏根本就不在乎,她更在乎的是昨天与她约定的那人。可是他们几乎将整条街都转遍了,还是没有见到焦大鹏的影子。庄氏有些灰心,也有些焦急。

    几人在街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突然有一个戴草帽的拦住庄氏道:“小人的布庄上新进了几匹布,颜色挺鲜艳的,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庄氏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焦大鹏的声音。但这人草帽低垂,瞧不见他本来面目。庄氏与他没见过几面,也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人就是焦大鹏。可死马当做活马医,事到临头,庄氏也不管那人是不是焦大鹏,随口到:“好,烦请阁下带我去瞧瞧。”

    戴草帽说的那布庄离说话地没有多远,众人没走两步便到了。到了布庄后,众人鱼贯而入,布庄老板见来了这么多主顾急忙跑出来招呼。几人进店后下意识地左瞧右看,看店中的商品。庄氏却始终注视着戴草帽的那人,见他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后堂。庄氏心领神会,随便挑了几件已经裁制成的衣服对众人道:“大家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试几件衣服就来。”庄氏说着拉起小梦瑶进了后堂。戴草帽的那人也于此时从前门出去了。

    其实这布庄说白了哪有什么后堂,不过是一间大屋子被分成了两半,前面比较大的做为商铺,供客人买卖布匹、买卖衣物,后面一间小屋给顾客用来换衣服。

    庄氏进到小屋后见墙边还开着后门,试着一推,那门果真开了。庄氏大喜过望,扔下衣服,拉着小梦瑶就往外跑。

    母女二人刚出门,就见到门口立着那个戴草帽的大汉。他把草帽一摘,露出本来面目,正是脚夫焦大鹏。

    焦大鹏不待她们母女说话,一手抱起小梦瑶,一手拉起庄氏的手道:“快走……”

八十四 花之殇

    焦大鹏带着庄氏母女从闹市中出来,跑到他藏板车的地方,先把小梦瑶抱到车上,又扶着庄氏上了车,这才一跃坐到马车前面,鞭子一挥赶着马车往城外就跑。

    出得城门,马车行了四五里的距离,庄氏见这一带人烟稀少,大声对焦大鹏道:“劳驾阁下停下车,妾身有话要说。”

    焦大鹏自认为带着庄氏脱离了牢笼,生怕有人追来,哪里肯停,头也不回地道:“夫人有什么事到前面再说也不迟,如今离定远城尚近,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得好。”

    “再远就不成了,你先停下。”

    焦大鹏听庄氏语气严峻,不敢违逆她,只得一勒缰绳,停住马车。

    马车停后,庄氏慢慢地下了车,站在地上,把小梦瑶紧紧地拥在怀里。

    焦大鹏见庄氏神情凄楚,双目含泪,时而亲吻小梦瑶的额头,时而用自己的脸庞在小梦瑶的脸庞上摩挲,他不知何意,又担心翠仙楼的人追上来,只在旁不住地催促。

    良久良久庄氏才对焦大鹏道:“阁下说的是,是该走了。”庄氏说着放开了小梦瑶,开始脱她的衣服。

    小梦瑶不解何意,一脸疑惑地仰头道:“妈妈……”

    庄氏除下了小梦瑶的外衣,又开始脱她的外裤道:“小梦瑶的衣服脏了,不能再穿了,妈妈帮你脱下来。”

    “妈妈,衣服没有脏!梦瑶今天早上才换上的,怎么会脏呢?”

    “它就是脏了,它从头到脚都是脏的。”庄氏说着把小梦瑶的外裤也脱下来,瞧也不瞧地把这套崭新的衣裤扔到了地上,又说道:“衣服的脏与净、旧与新不能光看外表。有些衣服明明干净得一尘不染,但它却是用最肮脏的钱换来的。而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鲜艳,却是世上最干净、最纯粹的东西,就好比这个荷包。”

    这荷包是庄氏还是周奎的妻子,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为小梦瑶缝制的。自打她母女二人到了翠仙楼,一应吃穿住用全是最新,这荷包小梦瑶也没有再佩戴。庄氏从怀中掏出这荷包,又从荷包里面倒出四钱银子交给焦大鹏道:“这四钱银子是阁下之前送给妾身的,妾身多谢阁下好意。妾身也想多送些金银给阁下做盘缠,怎奈妾身这满身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俱都肮脏无比,若是贸然送给阁下,反而玷污了您。”

    庄氏不待焦大鹏反应,又对小梦瑶道:“妈妈没本事,不能给小梦瑶想要的生活。这一年来还害得小梦瑶跟着妈妈一起担惊受怕,妈妈真是不称职。不过……妈妈真的好爱你!以后妈妈虽然不能再陪在小梦瑶身边,但还好有这个荷包,这个荷包会代替妈妈一直陪着小梦瑶。小梦瑶答应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它带在身边好不好?”庄氏说着嘴角上扬,笑得那么开心。可为什么焦大鹏在庄氏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焦大鹏好不容易

    等庄氏跟小梦瑶说完话,急问道:“夫人为何说这样的话?难道……难道夫人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庄氏不答,又对小梦瑶道:“焦叔叔是个好人,以后没有妈妈的日子里小梦瑶要多听焦叔叔的话。”庄氏说完,又对焦大鹏道:“妾身是个腌之人,已没脸面再苟活于世,所以……妾身对阁下的高义深表感激,希望阁下能将此女抚养成人,妾身九……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焦大鹏听庄氏这么说大有厌世之意,忙道;“夫人你可不能……”

    庄氏不让焦大鹏说完,便打断他道:“能不能,妾身心里早有定夺。妾身心中一直放不下此女,阁下既肯照顾,妾身便也心安了。”

    小梦瑶对于庄氏说的很多话并不能听得太明白,只依稀听懂她是将自己托付给了焦大鹏,当下张开双臂,要庄氏抱,道:“妈妈……”

    庄氏并未像往常一样把小梦瑶抱在怀里,反而微笑着对焦大鹏道:“时候不早了,阁下带着她尽快走吧。若是再耽搁,恐怕就要有人追来了。”庄氏说完又微笑着对小梦瑶挥手道:“小梦瑶,快跟妈妈再见。”

    小梦瑶有些懵,乖乖地挥了挥手才又问道:“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再见?”

    庄氏不答,还是面露着微笑,对焦大鹏道:“阁下快走吧,再迟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焦大鹏不肯舍下庄氏,三番五次地邀请庄氏上车一起走,但都被庄氏拒绝了。庄氏见焦大鹏这么执着,只得拉下脸道:“妾身若跟阁下去了,他们找到天涯海角也会把咱们给抓回去,那时我们母女重回火坑不说,阁下恐怕也性命难保。但妾身若回去,他们一定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不会有人去关心小梦瑶到底去哪了。”

    庄氏分析得很有道理,焦大鹏听了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可是,好不容易庄氏才脱离了翠仙楼,他怎忍心看着她再回去那种地方。焦大鹏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庄氏先开口说道:“阁下既不肯走,那么只有妾身走了。”庄氏说完,竟真的转身向定远城的方向走去。这从始至终,她都未瞧过小梦瑶一眼。

    因为只有庄氏自己知道,她对小梦瑶到底爱的有多深。庄氏恐怕自己看过小梦瑶一眼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忍不住地哭出来。她不愿小梦瑶再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也不愿小梦瑶在今后想到自己的时候会想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妈妈,她要将她最快乐的一面留给小梦瑶,所以她一直在保持着微笑,可天知道这微笑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的心酸和不舍。

    若是往常庄氏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愿跟小梦瑶分开,可如今她怎能让小梦瑶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怎能让小梦瑶面对未来的自己?自己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这深渊她绝不愿小梦瑶与它有任何一丁点关系。

    “妈妈……你是

    不要梦瑶了吗?”小梦瑶见庄氏离自己远去,哭着道。

    “妈妈……妈妈……”小梦瑶在板车上急地直跺脚道。

    焦大鹏恐怕小梦瑶会从车上掉下来,把她向里抱了抱,有心说些什么安慰她一下,但焦大鹏是个糙汉子,平常都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当此时节更说不出来了。

    小梦瑶边挣扎边哭道:“妈妈……妈妈……”

    庄氏在转头的一刹那便已泪流满面,此时听到身后小梦瑶这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是情难自已,但既已做出了选择,便不能回头。庄氏听到了小梦瑶的哭喊声便停下了脚步,这哭喊声已让她没有力气再往前一步。

    “妈妈,梦瑶是做错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不要梦瑶了?”小梦瑶在焦大鹏的怀中挣扎道,“你放开梦瑶,梦瑶要去找妈妈。”焦大鹏不想在小梦瑶的心中留下什么坏印象,更想让小梦瑶劝庄氏赶紧上车跟着他们一切走,手臂一松就将她放开了。

    焦大鹏刚放开小梦瑶,就见她一跃跳下板车,可是那板车离地实在太高了,小梦瑶才脱束缚,有些掌握不好平衡,一个前扑,摔倒在地。小梦瑶摔了一跤,又疼又急,哭地更厉害了。

    庄氏听到小梦瑶哭声这么惨,忍不住就要回头去瞧,可理智告诉她并不能这么做,她知道只要她一回头,就根本脱离不了那无助又可怜的小眼神,更何况这眼神恰恰又存在她最爱人的眼睛里。

    小梦瑶见自己哭地这么伤心,妈妈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过身来抱住自己,忍着疼向庄氏跑去道:“妈妈……梦瑶乖乖的没做错事,你为什么不要梦瑶了?妈妈……是因为梦瑶穿了不干净的衣服吗?梦瑶答应妈妈,以后再也不穿了……”小梦瑶年岁幼小,重心不稳,此时跑得急了,脚下拌蒜,又跌了一跤,她也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又道:“妈妈……妈妈……你不能不要梦瑶,梦瑶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管妈妈要新衣裳穿了……这样爸爸以后就不会再打妈妈了;梦瑶也不喊饿了……妈妈,你别丢下梦瑶……梦瑶不能没有妈妈……妈妈还说要看着梦瑶长大呢……妈妈……妈妈……”

    小梦瑶每句话都如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庄氏那本就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她再也忍耐不住,回过头来,两步跑到小梦瑶身边,蹲下身子抱住小梦瑶如孩子般嚎啕大哭。庄氏哭了好半天,哭到嗓子都已嘶哑,这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她不能这样心软,此时的一时心软,害的可是三个人的性命。庄氏抱着小梦瑶的脖胫,亲吻着她的鬓角在她耳边轻声道:“梦瑶你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庄氏说完一狠心,再也不理小梦瑶,转身背向小梦瑶,向定远城跑去。

    只留小梦瑶在这并不寒冷,却有些刺骨的朔风中,无助且伤心地哭喊“妈妈……妈妈……”她脸庞的泪水便如八月的雨,倾盆而至……

八十五 彰武城

    “梦瑶姑娘……梦瑶姑娘……”一个轻轻地呼唤声在庄梦瑶的耳畔响起。

    原来已是清晨,王墨儒见她眼角尤挂着泪痕,恐她旧伤未愈,又恐她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哪里不舒服,不禁在她耳边轻轻叫道。

    “你干嘛?”庄梦瑶冲着王墨儒没好气地道。

    王墨儒见庄梦瑶一大清早就这么大脾气更不敢惹她,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庄梦瑶因为王墨儒打扰了她那略显凄惨却弥足珍贵的梦境而向他发脾气,此时这梦既已无法再续,她发再大的脾气也没用,又见到王墨儒对自己这般轻声细语,点点头道:“我好的很!你怎么起这么早?无名哥呢?”庄梦瑶说着回头去找无名,见他靠在树旁闭着眼,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经过昨晚的那件事后她可不敢再说无名的坏话了。

    王墨儒见庄梦瑶脸色好了很多,忸怩地答道:“我朦胧间听到你轻声抽泣,以为你不舒服,这才起来查看,你没事就好。” 王墨儒说完,隔了老半天才大着胆子问道:“梦瑶姑娘,你是又梦到令堂了吗?”

    庄梦瑶想了下点点头,却听王墨儒又问道:“你跟令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总是这般伤心,能给我说说吗?”

    庄梦瑶不答,却笑道:“我饿了,咱们到前面的……”庄梦瑶猛然间忘记了前面的城市叫什么名,想了一下才又道:“……到前面的彰武城找点吃的东西吧,吃饱了还得上路呢。”

    “那好,我去叫无名哥。”王墨儒随口说道。“无名哥……无名哥……”王墨儒离着无名远远的,便大声叫他道。对于无名那闭眼假寐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王墨儒很是佩服,他可不想像昨天晚上那般被无名摔个大仰趴。

    可是王墨儒叫了半天,无名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便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王墨儒走过去些又叫道:“无名哥……无名哥……我们该走了。”

    “……”无名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也难怪,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睡得死也不足为奇。别人喝酒都是当时发作,原来他这酒劲要到早上才能显现出来。”王墨儒在心中道。他边想边又向前走了几步,直走到无名身边,“无……”王墨儒刚说了一个“无”字,就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转,大头冲下,摔倒在地。

    无名暗中使劲,又摔了王墨儒一跤,站起身来,脸上还是不喜不悲,冷冷地道:“走吧。”

    庄梦瑶见无名又戏耍了王墨儒一回,心中高兴,把之前的忧愁一股脑地扔到身后,拍手道:“无名哥摔得好,摔死这小鬼。”

    “我哪儿惹你了?干嘛要摔死我?”王墨儒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尘,问庄梦瑶道。

    庄梦瑶扭过身子不答,却对无名道:“无名哥,不理那小鬼,我们走……”

    彰武城与宁武城中间只隔着一片密林,如今红日高悬,天光大

    亮,这密林对三人来说便也不算什么。三人走出密林,顺着正道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彰武城。

    三人进彰武城后,王墨儒见庄梦瑶左顾右盼的,好像在寻找什么,又见她时而皱眉一脸的嫌弃,时而欣喜的一脸惭愧,当下走上前去问道:“梦瑶姑娘你在找什么?”

    “当然是找吃饭的地方了,你个笨蛋。”庄梦瑶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

    “这街道两旁都是吃饭的地方,随便去哪儿不都行。”王墨儒说着又问庄梦瑶道:“梦瑶姑娘,你到底想吃什么啊?”

    庄梦瑶不答,却自顾自地道:“都那么脏,怎么吃啊?”

    “这几家店无非是老了点,脏倒未必。就算他们店脏,饭菜不脏不就行了。”王墨儒辩解道。

    “要去你去,姑娘我可不想去。”庄梦瑶撅起嘴道。

    王墨儒身上没银子,想去也去不得,只得讪讪地跟在庄梦瑶身后,走了两步,又指着一家较大的酒楼道:“这家看着挺干净的,若不然就这儿吧?”

    王墨儒见庄梦瑶抬头看了一眼酒楼的匾额,面露难色,可这难色一闪而过,随即说道:“好,就这儿了。”

    王墨儒跟庄梦瑶相处了几天,知道她内心中虽然多愁善感,但表面上活跃活泼,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当下瞧在眼中,记在心里,跟着庄梦瑶进了酒楼。

    店小二招呼三人在酒楼中落了座,便介绍起酒楼的特色来,庄梦瑶随口点了几个,问无名想吃什么。

    一路上无名都未发一言,此时却道:“酒。”他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再也不说话了。

    庄梦瑶在汉安楼上就见无名嗜酒如命,当下也不多话,给他要了一大坛酒。再问王墨儒时,王墨儒没什么主意,有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庄梦瑶见此也没再做安排。

    酒菜点完后,店小二刚要到后厨传菜,就被庄梦瑶拦住问道:“刚才点的这一桌酒菜需要多少银子?”

    店小二算了算答道:“七……七钱多,不到八钱吧。”

    庄梦瑶听说放店小二去了后厨,嘴上自言自语了句:“喔,七钱多,不到八钱。”

    王墨儒见今天的庄梦瑶跟往日的她大不相同,仔细一想,已知端的:这些日子来,她又是帮自己付棺材钱,又是给自己看病的,那汉安楼无论是饭菜还是店钱都不便宜,想来是她带出来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这才会在街上面露惭愧之色,也才会有了酒楼下见到牌匾时的面露难色。王墨儒想明白这些,悄声试探道:“梦瑶姑娘,你带出来的银子是不是不多了?”

    庄梦瑶外表是个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王墨儒面前更不愿认输,当下说道:“要你管?”

    “好、好……我不管、我不管……”王墨儒想到自己曾偷了庄梦瑶的银子来周济贫民窟中的众兄弟,更不敢惹她,又说道:“梦瑶姑娘,之前在楚川镇时你帮我垫付了一口棺材钱,我说过

    有钱时一定会还你,如今……”王墨儒说着住口不语,等着庄梦瑶搭话。

    哪知道庄梦瑶满不在乎地道:“如今什么?你有就给,没有就不给,反正姑娘我也没指望你还。”

    王墨儒有些尴尬,反正这尴尬在他身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不在乎。王墨儒发现当有第三人在场时,庄梦瑶好像总喜欢挖苦他两句,欺负他一下,那美妇人在旁时是如此,如今无名在旁时也是如此。

    王墨儒笑道:“还、当然得还,欠姑娘的银子怎么能不还呢?不过梦瑶姑娘你能不能再借点银子给我,等我有了时一并还给你。”

    庄梦瑶说归说,她终究不是那种小气人,当下把荷包拿出来问王墨儒道:“你想借多少?”

    王墨儒见庄梦瑶把荷包拿出来,顺手上荷包里抠出一小块银子,向上一抛,随手接住,掂了掂说道:“这也就是三钱银子,再加上之前的棺材钱、药钱、店钱,多说算作二十两……我出去下,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回来还你银子。”

    庄梦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王墨儒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当下笑了笑,以手支腮趴在桌子旁等酒菜。可酒菜还没上来,庄梦瑶想起一事,伸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庄梦瑶这一拍桌子倒给无名吓了一跳,他抬起头见庄梦瑶气鼓鼓的,双目圆睁说道:“无名哥,我们走,不管他了。”

    无名不清楚庄梦瑶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当下也跟着站起身来问道:“去哪儿?”

    庄梦瑶气道:“去哪儿都行,反正先离开这儿,让那小鬼再也找不到咱们。”

    “……”

    庄梦瑶见无名不说话,又恨恨地道:“这该死的小鬼真是太讨厌了,他一定是拿着我的银子出去赌了,若不然他这么短时间上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去?”庄梦瑶说着又跺脚道:“哼,你爱赌就让你去赌好了,反正你休想再见到本姑娘。”庄梦瑶说完,又冲无名道:“无名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无名无处可去,又答允了跟庄梦瑶同行,当下点了点头……

    王墨儒从那酒楼中出来后便喜上眉梢。庄梦瑶猜的不错,他拿着这三钱正是打算去赌的。

    楚川镇上连大带小一共就三家赌坊,其中一家还是他的二哥祁继儒开的。王墨儒赌术精湛在镇上闻名,因此其余两家赌坊见他去了,都不与他对赌,他空有一身高超的技术却无处施展,平日里也只有在小瘌痢头等几个孩子面前显摆显摆的份。

    更何况他平日里虽然钱财无多,但大手大脚惯了,常常是左手进,右手出,等到想起要去赌时,银子早已被他花个精光。

    如今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几斤几两,他手里又有了本钱,正是一展身手的时候。

    王墨儒心中喜悦,出酒楼便找人问明了城中赌坊的所在。他辨明方向,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地向那赌坊走去。

八十六 白面汉子

    王墨儒边行边问,不一会儿就到了之前打听到的那个赌坊中。

    赌坊里众赌徒围在赌桌前吆五喝六地热闹非凡,王墨儒看到这幅场景鼻子一酸,想起自己的二哥祁继儒来。

    但这情绪没维持多长时间,当他看到骰盅的那红黑相间的骰子时便又兴奋起来,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欠庄梦瑶的银子他一定要想办法还给她。到了别的地方王墨儒可能还没有太多办法,但是到了赌馆中王墨儒的办法可多的是。

    王墨儒进门后,左瞧右看,往一个赌“大小”的赌台边一站,便关注起来。

    凡是稍微有点经验的赌徒没有刚进门便下场赌的,他们总是要先观察观察,瞧瞧众人的路数,更重要的是要瞧瞧牌路。

    少有经验的赌徒都如此,何况是在赌场中纵横十余年的王墨儒。他瞧了几把,不见赌徒中有什么高手,又见这几把自己猜无不中,这才待宝官摇完骰子后,把他从庄梦瑶那里“抢”过来的银子下到了赌桌上。

    各赌坊间赌博方式不一,有的是先下注再摇盅,有的却是摇盅后不允许再下注。王墨儒见这赌坊属于前者,听出骰盅里的骰子是个“五六六”的超大点,也不张扬,跟着众人下了注。

    骰盅一开,果然是“五六六”。赌场赔了银子,王墨儒心中颇喜。

    连着赌了二十多把,王墨儒恐赌坊见疑,输两把、赢两把,输时不过四五钱,赢时却是六七钱。他凭借自己的高超赌技,不一时便已赢了十多两。

    眼看着快要赢到二十两的时候,有一把王墨儒明明听出是个“三三五”的“大”,但就在骰盅掀开之前,那个“五”在骰盅里轻轻一晃变成了“二”。本来“三三五”的“大”,变成了“三三二”的“小”,还没等王墨儒反悔,宝官抬手掀开了骰盅,本应该赢钱的王墨儒反而输了银子。

    他心下纳闷:也不见有人碰骰盅,也不见有人碰桌子,这骰子怎么就无缘无故地翻了个呢?他不知缘由,之后便不敢多下,只一钱二钱地下,时输时赢,进账不多。

    王墨儒观察了十多把,见除了那次外,再无这种现象出现,当下放心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不少。他承诺过庄梦瑶快去快回,可这都好半天了,他还没赢够二十两,一来有些心急,二来生怕庄梦瑶担心,胆气一壮,决心押把大的。

    王墨儒见宝官手腕轻晃,晃动骰盅,竖起耳朵用心倾听,他手方落,王墨儒就听见骰盅里是个“幺幺四”的“小”,王墨儒心中暗喜,寻思道:“你便是把‘四’变成‘六’也不过是个‘八’点‘小’,这次不怕你再耍出什么花样来。”王墨儒想着不声不响地拿了锭五两的元宝押在赌桌上。

    彰武城不比寻常小县,赌桌上押五两纹银也引起不了别人的注意,王墨儒正心下得意,却见宝官已掀起骰盅,在众人的唏嘘中只见骰盅下三个“幺”

    已变成了“豹子”。

    其实在宝官还没掀盅的时候,王墨儒便已听出骰盅里的骰子变了。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超的出千手法竟然可以在不碰到骰盅、不碰到桌子的情况下来改变骰子的点数。

    王墨儒心中不甘,仔细一瞧,见骰子旁有一滴水珠,心中更疑:这滴水珠是从哪里来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赌桌上?是它推动的那粒骰子吗?如果是,它又是如何推动这么沉重的一粒骰子呢?

    王墨儒想不明白,环顾四周,依然不见什么异状,只惊出一身冷汗:如今他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距离答应庄梦瑶的二十两也越来越远,这可如何是好?

    王墨儒越害怕越不敢押,越不敢押输赢就越小。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王墨儒心中更急,他一定要抓出这个罪魁祸首,这其中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宝官。

    王墨儒又押了一两银子后,便死死地盯着宝官……

    随着骰盅缓慢地掀开,王墨儒发现骰盅里原本应该是“大”的骰子竟又变成了“小”,而且骰子旁如之前那把一样,还是有一滴水珠。

    一定是那水珠作怪,而且这绝不是宝官做的手脚,王墨儒敢肯定。这期间王墨儒既没见到宝官念动咒语,也没见到宝官轻扣手指王墨儒在庄梦瑶那里听到过有关能力者的事情:所有能力者无论释放什么样的法术,一定会掐诀或者念咒。但这两样,王墨儒在那宝官身上一样也没瞧见。

    “一定是另有旁人。”王墨儒在心里默默地道。他想着又向四周瞧去,见到离他不远处的一个赌台前,一人回过头来对他诡异一笑,笑完便又回过头去。

    “难道是他在暗中捣乱?”王墨儒在心中道,“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王墨儒心中怀疑,当下也不再在之前的赌桌上玩了,走到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朋友,今天手气怎么样?”

    那人一笑,拱手道:“托福,还算不错,赢了些银子。”那人说完反问道:“兄弟你呢?怎么样?赢了多少银子?”

    王墨儒仔细观瞧,见他二十岁左右年纪,面阔嘴大,颔下寸须,眉宇间有几分英雄之气,只是面色略显苍白,无甚血色,倒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王墨儒听那人相问,没好气地道:“兄弟这手气本来好好的,也赢了不少银子。可偏偏有那损人不利己之人从中作梗,弄得兄弟赢到手的银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朋友,你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怎么不可恶?兄弟遇到这样的人你千万不要手软,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好好地收拾一顿。兄弟,你若不成时告诉我一声,做哥哥的帮你。”那人煞有介事地说道。

    “有你这句话,做兄弟的就心满意足了。”王墨儒说完便不再说话。

    二人虽聊了半天,可赌局一点都没受影

    响。赌桌上吃输赔赢,众赌徒赌地更欢。

    王墨儒站在那人身后,见他时输时赢,套路与自己相同,才知他也是个中高手。不过他好像全凭赌技取胜,因为在这赌桌上再也没出现过一滴水珠。

    王墨儒瞧了半天,生恐那面色苍白之人再从中捣乱,一直不敢下注。忍了半天,见他下完注,也不管听到的点数跟他下注的点数是否一样,只把自己的银子与他下到相同的位置。

    又是几轮过后,那人倒好似跟王墨儒作对一般,认可自己输钱,也要带着王墨儒往错的地方押。王墨儒一输再输,不仅将自己赢的那些银子全输出去,连从庄梦瑶那儿抢的三钱银子也输出去两钱。

    王墨儒拿着最后的一钱银子心中不住地打怵:无论是凭借自己的听力押,还是跟着那人押,又或者是跟那人反着押,什么方法王墨儒都用过了,但都无济于事。那人总是在关键时刻轻叩手指,待骰盅掀起时,里面的骰子自然而然地转了个。

    再瞧那人赢得盆满钵满,怀中手中都是银子。王墨儒看着心中来气忍不住又要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终究是个外乡人,既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路数,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光凭一口说辞,众人想来无法相信。

    王墨儒站在一旁,忍了好几把都未再下注,那人几乎把把下注,如今没有了王墨儒的干扰,他出起老千来更得心应手了。

    一把在那人出完老千后,王墨儒突然指着骰盅大声说道:“大家快瞧,赌台上怎么会有水珠?”

    赌坊中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出老千,开赌的防着众赌徒,众赌徒防着赌坊方,表面上看来虽然和和气气,可心里互相怀疑,谁也信不着谁。众赌徒听王墨儒这么一说,也都伸头向赌台上瞧,见到那水珠,当时便有人发作道:“怎么回事?难道你们赌坊出老千?”

    宝官不知道有人暗中做手脚,指着王墨儒忙解释道:“各位休听他胡说,赌台上有滴水怎么了?天这般热,小的又这么卖力气地伺候各位爷,留点汗都不许吗?”

    赌台上有滴水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宝官解释地又很合理,众赌徒当下便不说话了,在宝官晃动骰盅的时候,又纷纷下起注来。

    那人起初见王墨儒瞧出端倪,并声张出来,也怕事情闹大,他没法再在这赌坊中混,待见到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不禁暗暗的长出一口气。

    王墨儒见此,趴到那人耳边轻声地道:“别高兴得太早!”王墨儒说着话锋一转又说道:“有钱大家一起赚,若不然朋友这些小计俩,我非得给你抖出来不可。”

    那人听说,也趴在王墨儒的耳边轻声道:“兄弟,哥哥就是不想跟你一起赚钱才会这样做。”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哥哥的这些手段除了赌桌上的那滴水外,可以说是查无痕迹。想抓住我的把柄,兄弟还嫩点。”

八十七 暗中捣鬼

    王墨儒见那人当面挑衅,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就在要爆发之际,他突然想起一事,不怒返笑道:“好,好,你厉害!我惹不起你。”

    那人听王墨儒这么说,以为他已经认怂,低声对他道:“我看兄弟面生得很,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赌坊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出现几个新面孔一点都不足为奇,但那人竟能一眼瞧出自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足见他对这彰武城有多熟悉。

    对于这一点,王墨儒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在楚川镇时他走街串巷,也能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哪些是外乡人,哪些人在楚川镇上已经呆了段日子。王墨儒见这人多半也是同道中人,点点头道:“兄弟是从楚川镇上来的。”

    楚川镇离彰武城没有多远,那人自然知道这个所在,他又趴在王墨儒的耳边轻声道:“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这赌坊不是你赢钱的地。兄弟若真想赢钱,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瞧瞧吧。”

    “这赌坊怎么不是赢钱的地?”王墨儒不禁反问道。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别问了,问多反而对你不利。”那人自认为给王墨儒解释明白,便不再理他,专心赌钱去了。

    王墨儒对这番说辞自然不大赞同,但他此时存心跟那人捣乱,见他专心去赌,正中下怀,便也没再跟他嗦什么。

    赌了几把,那人输多赢少。王墨儒见他瞅准机会,押了把大的,心中暗道:“来了、来了,这把说不好他可要搞鬼了。”

    那人本就一直在出老千,但为了避人耳目,他可不似王墨儒那样,待宝官摇完骰盅再下注。他总是在宝官抄起骰盅前,就把银子押到赌台上,待听出骰盅里的骰子与自己所押不符时,再暗中捣鬼,这样出了问题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不出王墨儒所料,宝官按下骰盅后,他听出骰盅里的骰子与那人所押不符,见那人右手轻扣拇指与中指,伸脚向那人手指上踢去。可他脚尖还没碰到那人手指,就感觉到一股寒气隔着鞋底直往上窜。王墨儒受不了这寒气,只得缩脚作罢。

    那人好似背后有眼睛一般,察觉出王墨儒的狼狈样,回过头来,又对着他诡异一笑。刚笑罢,宝官赔过银子,那人伸手接了,随手揣在怀里。

    王墨儒见那人怀中鼓鼓的,自己却输得只剩下一钱银子,越想越气。这还不算,那人好似周身的寒气,他之前想的对付那人的办法显然又不生效。只气得王墨儒怒火中烧,真想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插到那人身上。

    “不让我赢钱,你也别想好。”王墨儒在心中暗暗地想。那人施法时自己伸脚去踢显然不会有什么成效,看来只有依靠自己手中的这最后一钱银子了。

    没要多长时间,王墨儒就抓住了这一时机。他见那人手指轻扣,知道他又要从中作鬼,将仅有的那一钱银子

    扣在拇指与中指的中间,随即中指向外一弹,那块银子便直直地向那人的手上飞去。

    无论是打弹珠、弹弓还是弓、弩,凡是跟准头有关的东西,王墨儒在上面好像都有种特异的天赋。这天赋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别人需要训练很长时间才能达到的准确度,对于王墨儒来说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此时王墨儒射出的这块银子距离那人既近,力道又急,那人若是被射中,手指非得骨折不可,最不济也要疼上半天。

    王墨儒眼看着射出去的银子正中那人的手骨,心中正喜。可不知为何,那人倒好似铜铁之人一般,既不见他露出疼痛之色,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王墨儒不禁心下起疑。

    一钱银子打到了那人身上,余势尽消,缓缓地落下来。那人身手也不弱,见银子落在脚边,抬起右脚,用脚尖一钩,挑起那块银子,随后伸手接住,回头对王墨儒道:“兄弟这般客气,第一次见面就送银子给哥哥。”那人说着,拿着这块银子在眼前比了比又说道:“只是兄弟未免太小气,出手只是一钱银子、一钱银子的给,未免不够豪爽。”那人说着,把一钱银子抛给宝官道:“今天赢了不少,这银子还是赏你吧。”那人说着整理整理自己怀中、手中的银子,挤出人群便要向赌坊外走。

    本来那人走后,王墨儒尽可放开一搏,把赌输的银子都赢回来,但他最后那一钱银子也扔出去了,此时身无分文,想赌也没有本钱。他气得没法,想要发作,又见这赌坊里闲杂人众多,只好跟着那人出了赌坊。

    出了赌坊,王墨儒见那人脚步甚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跑出好远,也没想那么多,跟在他身后便追了下去。追了有一段路程,王墨儒想起来庄梦瑶和无名还在酒楼中等着呢,他在赌坊中本就耽误了些时辰,现在跟那人这么耗下去,更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那人从始至终未回过头,带着王墨儒尽在胡同中穿梭,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王墨儒在身后跟着他。但此时王墨儒已不知身处何地,犹豫了下:反正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硬着头皮又追了下去。

    那人带着王墨儒左转右拐,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一个书院门前。王墨儒抬头瞧去,见那书院的横匾上刻着“鹿林书院”四字,心中暗道:“‘鹿林书院’什么破名?想来建这书院的人也没什么文化。建书院的人没文化,在书院里读书的人更没文化,读了这么多书,都不知道给它改个名字。”其实王墨儒没读过多少书,也瞧不出这名字到底好不好,只不过见这几个字浅显易懂,又因为那白面人之故,在心底对这书院有些反感。

    王墨儒见那人上台阶,门也不敲,便推门而入,赶紧跟上去,在心中又道:“还鹿林书院,想来里面不是木头就是一群傻鹿。一群傻鹿在书院里读书,放出个大傻鹿出来阻挠

    老子赢银子。”

    那人进了书院,王墨儒不敢再跟,站在门口听书院里有人喊道:“少爷回来啦?少爷先坐,老奴给你泡茶去。”

    话音刚落只听白面人接茬道:“不忙,我还得出去一趟。”

    王墨儒听那白面人就是这书院的少爷,心中更是不乐:“‘大傻鹿’原来还是什么少爷,少你奶奶个腿。”王墨儒想着,鼻子一吸,气沉丹田,一口痰向门上刻着“鹿林书院”四字的横匾吐去。

    王墨儒吐痰的准头竟也很准,这一口痰正好吐在“”字下面的那个“日”里面。王墨儒正自得意,听到书院里面脚步声音又再响起,猜出是那“大傻鹿”又出来了,急忙跑到一边躲起来。

    王墨儒刚躲好,见那“大傻鹿”从书院中走出来,回头向自称老奴的那人又嘱咐了几句,便朝着赌坊相反的方向去了。

    王墨儒见他转身时怀中鼓鼓,从赌坊中赢的那些银子还在,趁他不注意又跟了下去。王墨儒尾随那“大傻鹿”这么半天,无非是想从他身上弄出点银子,好回去向庄梦瑶交差。至于如何从他身上弄出银子,王墨儒还没有想好,讹、诈、偷、抢对于那“大傻鹿”好像都不大管用,但无论管不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

    王墨儒决定使出他最拿手的手段偷。

    什么是偷?趁人不备谓之偷。凡是偷盗之人皆有一项技艺,便是知道如何才能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当目标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别处时,他们才好下手从中取利。这其中还有一项难处,便是不好从熟人处下手。熟人之间言谈密切,有可能注意力刚被吸引到别处,便要回头交流,倘若此时偷者正在行窃,往往要被抓个正着,东西没偷着,以后也能难有见面的机会。

    王墨儒见那“大傻鹿”看似从没回过头,但八成早就知道自己在后面跟踪他了,只不过他或许另有要事不愿意搭理自己,又或者只是想戏耍自己一番罢了。

    王墨儒不管那么多,除下上衣,连头带弓箭一起用上衣包了,随后从街角捡起半块瓦片快步走到离那“大傻鹿”几步远的位置。其实王墨儒这么一装扮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但他只求那“大傻鹿”不要对他过多留意就好了。

    王墨儒紧紧地跟在那大傻鹿的后面,瞅准个机会,见他好似要转弯,急忙走到他一侧,伸手把捡的半块瓦片扔向他的另一侧。

    王墨儒主意打的好,瓦片落地一定会摔碎,若是离的远了,人们事不关己,或许还会装作听不到,但若离的近了,人们怕再有瓦片过来砸到自己,一定会歪头去瞧。只要那“大傻鹿”稍稍有一个不留神,王墨儒就能从他怀中把银子偷出来。

    可令王墨儒想不到的是,那“大傻鹿”的定力竟然极其强,瓦片摔碎到他身边,他都好似聋了一般,既不听也不瞧,贴着墙转个弯便走了。

八十八 阴晴无定的男人

    王墨儒见这办法并不奏效,紧缩眉头,顺着墙角转个身边要追下去。

    可是王墨儒刚拐了个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黑影迎面扑来。王墨儒正在想事情,这黑影又来的有些猝不及防,他吓了一大跳,口中跟着叫道:“哎呦……”

    王墨儒这一声“哎呦”没叫完,见到迎面而来的这个黑影正是那“大傻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仗着自己头上、身上均裹着衣服,假装不认识那人,要从他身边溜过。可王墨儒刚近到那“大傻鹿”跟前,就被他伸手拦住道:“兄弟别装了,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意欲何为?”

    到这地步王墨儒也没法再伪装,将裹在头上的衣服一把扯下,露出本来面目,说道:“你一再阻我财路,还问我意欲何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傻鹿”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道:“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之前认为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或许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我……”

    王墨儒憋了一肚子气,见他当面挑衅,脑筋没转过来,怒道:“遇见你又怎样?”

    “遇见我你就见识到了:我不光要阻你财路,还要让你知道没有我的准许,不是谁都能在彰武城的赌坊中赢钱的。”

    王墨儒见他语气越来越不善,伸手一推把长弓推到胸前,随即道:“真霸道,那些赌坊是你开的不成?就算是你开的,也没有不让人赢钱的道理。”

    那人见王墨儒拿起长弓,不仅一点都不紧张,反而笑道:“快把你那弯弯曲曲的破木头收起来吧,在我面前,他的威力与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无异。不信你的话可以试试。”

    王墨儒听说,退后两步,搭上一支箭对准那“大傻鹿”的脑袋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一再逼迫我?弓箭无眼,我把你射伤了对谁都不好。识相的拿出点银子给我,算作你在赌坊里阻挠我赢钱的赔偿。从此咱俩两不相欠,以后各行各路,谁也别干扰谁。”

    “暗偷不成改明抢了是不?”那人听说又讥讽道。

    “这么说是没的谈了?”王墨儒又问道。

    “你说呢?”那人还是满不在乎。

    “好!”王墨儒说声“好”,随即快步跑出好远,将箭头冲着自己,箭尾冲着那“大傻鹿”又道:“小心了!我这箭要射你胸口,你若觉得躲不开,就快交出点银子出来。”

    “假惺惺!要射就快射,别婆婆妈妈的。”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

    “既然这样,那你接招吧。”王墨儒不再客气,说着话一箭向那“大傻鹿”射去,若是真的鹿,王墨儒这一箭一定会将它射倒在地。可惜眼前的这“大傻鹿”既不是真的鹿,而且一点也不傻,见羽箭射来,轻扣手指……

    王墨儒见那“大傻鹿”手指刚停,就有一块厚厚的冰块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自己射出的这一箭,不由得吃了一惊。正好奇间忽然想起庄梦

    瑶在汉安楼中给自己讲过关于能力者的事情,其中有一类是可以操纵五行或者元素的魔法师,当时自己听说,对他们还很是崇拜、向往,也曾说过找个魔法师作为同伴。哪知道这还没几天,就让自己遇见了一位。可今天见到这位魔法师,竟跟王墨儒想的完全不同。

    王墨儒一直认为魔法师怎么也得随身带个魔法棒或者水晶球,至不济也得如楚川镇上请神的巫婆一般,不管晴天还是下雨都会把连体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好增加自己的神秘感。

    可眼前的这位魔法师面上不仅与寻常人无异,施法时既不用做什么准备更不用念咒,只动动手指就有一块厚冰出现在眼前,这实在超出了王墨儒的想象,也超出了他的对抗范围。

    王墨儒虽然见识无多,但也知道眼前的这人非自己能敌,他又连珠射了三箭,尽往那“大傻鹿”的下盘射去,自己则边射边退。王墨儒也不知道那“大傻鹿”能力到底如何,但他的弓箭可以及远,倘若那“大傻鹿”所幻化出的寒冰只能在自己周围存在,而不能及远,他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王墨儒射箭手法倒也不弱,三箭虽是前后射出,可几乎同时到达那“大傻鹿”身旁。王墨儒见那“大傻鹿”暗扣手指,心知这三箭恐怕又无什么功效。急忙快速地移动身子,试图寻找那“大傻鹿”身上的破绽。

    王墨儒所想不错,就在后三箭快要到那“大傻鹿”身旁时,只见一块寒冰又挡在他下半身的前面,拦住了自己射去的箭。

    王墨儒见自己射出去的这几箭全无功效,不禁暗骂了一句“该死”,随后恐那“大傻鹿”反击快速地跑开了。

    “也不知那‘大傻鹿’幻化出来的寒冰有多厚、能存在多久?若是存在的时间短,我可以待他前面的冰块消失之后,后面的冰块出来之前射他一箭。就算不射伤他,也要让他心有余悸。”王墨儒想的正得意,只听那大傻鹿开口说道:“兄弟射我好几箭,也该哥哥还你一箭了。”

    王墨儒只觉得那“大傻鹿”刚说完话,就有一个白色的长条物体向自己飞来。王墨儒见这物体在空中的速度丝毫不逊于自己射出长箭的速度,一恍惚,躲闪有些不及时,被那长条物体正射中胸口。

    王墨儒只觉得胸前凉凉的,想都不用想便知自己要完了,那物体的形状有如一根小木棍,比自己的羽箭都要粗上好几倍,速度又这般劲急,自己前胸被这物体射个正着,哪有不开膛破肚之理?以前王墨儒一直以为血是热的,若是被人开了膛,这一腔血喷出来的时候也应该感觉热乎乎的。直到此时王墨儒才发现不对,原来被人开膛后,感觉是那么寒冷,倒有些像有人用一块寒冰贴在了自己的胸前一样。

    王墨儒自知无幸,下意识地低头去瞧,见胸前湿了好一大片,可无论是衣服还是胸前的皮肤都完好无损,既没有血渍也没有损坏。

    “但胸前为什么会感觉到彻

    骨般凉?”王墨儒有些闹不明白。

    “怕了没?”那“大傻鹿”趁着王墨儒出神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他身旁,说了这么一句,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用胳膊撞了王墨儒一下道:“唉,兄弟,跟你说话呢。”

    王墨儒死里逃生,正有些惊慌,又有些庆幸,神志本就不大清楚,万万想不到那“大傻鹿”会突然跑到自己面前。他被那“大傻鹿”撞得一机灵,赶紧退后一步,见是他,忙问道:“你干嘛?”王墨儒说完,想了一下又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那“大傻鹿”见问,笑道:“看给你紧张那怂样,你又不是个姑娘,我能对你做什么?”那“大傻鹿”说罢,哈哈笑了两声,又问王墨儒道:“怎么样?哥哥我厉害不?”

    王墨儒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样的能力,就是他跟庄梦瑶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敌。王墨儒听罢犟嘴道:“厉害又怎样?”

    “既然知道厉害,你就得听我的啊。”那人笑着道。

    “就算你很厉害,可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王墨儒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有什么不对吗?我比你厉害,我便可随时置你于死地,那时你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你若听我的呢?我不仅不会伤害你,倘若有别人要与你为难,我还会帮助你。这样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王墨儒问道。

    “也没什么目的,哥哥我兴之所至,现在有这个心情。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你恐怕想要听我的,我还不愿意搭理你呢。”那“大傻鹿”一脸的高傲道。

    “我可求求你,你千万别搭理我。你若不从中作梗,现在我恐怕都赢七八十两银子了。”王墨儒想到他阻了自己财路,气便不打一处来。

    “小小年纪,张口闭口都是银子,俗不俗?”那“大傻鹿”数落王墨儒道。

    “我跟你哪能比啊?你是那什么书院的少爷,可以吃穿不愁。我却不过是俗人一个,饿了要吃饭,欠债要还钱,不张口闭口都是银子怎么成?”王墨儒酸酸地道。

    “我瞧你赌技不错啊!怎么外面还欠着银子?”那“大傻鹿”说着也不等王墨儒回答,一摆手道:“算了,无所谓。一会儿哥哥送你点儿银子好了。”

    王墨儒真不信他会突然变这么好,从头至脚瞧了他一眼后说道:“送倒不必,只要你不在中间捣乱我就烧高香了。”

    “不会了,不会了。方才我心情不好,才会那般对你。现在哥哥心情好了,再也不会那么做了。”那“大傻鹿”越说嘴角翘的越高,好似真的很高兴一般。

    “哼!心情不好就阻人财路,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我没来由的跟你这样的人多纠缠……”王墨儒说着便要走,可他此时身无分文,回去也没法跟庄梦瑶交代,若是伸手向他要钱,更张不开这个口。犹豫半天,一转身走开了。

八十九 充满善意的纠缠

    “你别总急着走,咱们有话好商量。”那“大傻鹿”见王墨儒真要走,急忙拦他道。

    “你到底要干嘛?”王墨儒见那“大傻鹿”跟自己没完没了的纠缠,有些不耐烦地道。

    “不干嘛,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我没空,你找别人聊去吧。”王墨儒不理那“大傻鹿”,快步而行。

    “那你还想不想要银子了?”一说到银子,王墨儒停下脚步,回头瞧向那“大傻鹿”。

    那“大傻鹿”见王墨儒上钩,把怀里那堆鼓鼓的东西拿出来道:“当然,那些银子我并没有带在身上,咱们还得到赌坊中走一遭。”

    王墨儒本以为那“大傻鹿”是到怀中去给他掏银子,哪知道他从怀中掏出的竟是一把喂马的草料,不禁在心中骂道:“真是只‘大傻鹿’,出门不带银子,带草料干嘛?难道是准备路上饿的时候吃吗?”王墨儒见那“大傻鹿”从怀里掏出的是这么一把草料,便知道是自己上当了。王墨儒见那“大傻鹿”屡次三番地戏耍自己,心中恼怒,当下再不理那“大傻鹿”,任凭他叫半天也不回头。

    王墨儒正头也不回地走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足以及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了般,抬又抬不起,动又动不了。一阵阵寒冷而刺骨的感觉不断地从他足底传来,王墨儒不用瞧也知道又是那“大傻鹿”做的怪。

    王墨儒不想搭理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果然王墨儒才把眼睛闭上,就见那“大傻鹿”走过来对他道:“好兄弟,别总急着走。哥哥不骗你,真带你赢银子去。”那“大傻鹿”说着手指一动,真把王墨儒脚底下的符咒给解开了。

    到此王墨儒是真拿那“大傻鹿”没法了,他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了,只得长叹一口气,回头有些哀求地对那“大傻鹿”道:“朋友,我也不知道哪儿惹着你了,你让我走好不好?我跟别人约好了,得尽快回去……”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你多赢些银子回去,请他们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说不定他们不仅不会怪你失约,反而会夸你有本事呢。”那“大傻鹿”劝王墨儒道。

    王墨儒一想,那“大傻鹿”说的也并无道理,现在赶回去,已多少有些迟,最重要的是自己空着双手,怎么向庄梦瑶交代?

    王墨儒从头至脚地打量那“大傻鹿”好几眼,好半天才说道:“好,我就信你一次。你可别再耍我……”

    那“大傻鹿”还未待王墨儒说完,便急忙答道:“这个自然,哥哥肯定不会再骗你了。”

    “那你先跟我说说赌坊中骰盅里的那滴水珠是怎么回事?还有方才我明明看到一个长条状的物体向我射来,怎么就半空中不见了呢?还有……”

    王墨儒还待说,却听那“大傻鹿”说道:“好、好,解释这些都不算难,咱们边走边聊。”那“大傻鹿”说完便带着

    王墨儒往城北去了。

    王墨儒见此行跟那赌坊完全是两个方向,不禁心下起疑,问道:“不是说咱们要去赌坊里赢银子去吗?”

    那“大傻鹿”听说,答道:“兄弟,看着你挺机灵的,怎么这般笨。我在那赌坊中已经赢了不少银子,如今去而复返,你猜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大傻鹿”说着又道,“我是要带你到别处玩会儿去。”

    王墨儒一想:眼前的这人若是真要对自己不利,随便动动手指就会结果自己性命,不必费这么大周折,心中虽有无数的疑窦,但还是把心一横,跟那“大傻鹿”去了。

    那“大傻鹿”见王墨儒肯跟他去,边走边开心地对他讲到:“我叫哥舒寒,不是哥舒翰。寒者凛冬之‘寒’而非翰林之‘翰’,世居彰武城。我自小学习的刀枪棍棒,长大后才得遇高人传授我魔法之术。也怪我资质愚钝,学习了这么多年仅能掌握‘水’之一术。其实对于魔法而言,‘水’之一术是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简单是因为:空气中本身就含有水,人身中也含有水,水无处不在,省了很多需要将它幻化出来的法力。说它困难是因为:滴水无形,不同于火、雷那般本身就具有杀伤力,魔法师们需要将水转化成另外的一种形状,才可以伤敌。”

    哥舒寒看王墨儒一脸懵,知道他有些不懂,又给他解释道:“好比骰盅里的那滴水珠就是我幻化出来的。”王墨儒听哥舒寒讲到正题,真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只听哥舒寒又接着道:“我虽然能幻化出那滴水珠,但那滴水珠本身并不能改变骰子的点数,我只好先把它凝成冰粒,才能操纵它撞击骰子,来改变骰子的点数。”

    王墨儒对哥舒寒说的魔法充满了好奇,却假意道:“我不信。”

    哥舒寒讲到兴头,见王墨儒对自己表示怀疑,自然要跟他据理力争,当下手指轻动,用法力在面前幻化出了一大水,对王墨儒道:“兄弟你瞧,这就是用法力幻化出来的水。”

    王墨儒见那水悬在半空中,清波荡漾,好似正在滚动,好奇之下,伸指戳去,手指到处只觉得真如戳中水中一般,不禁惊奇地喜道:“这真是水?”

    “那还有假?”哥舒寒随口答道,“快把手指抽回去,哥哥我又要施法了。”

    王墨儒觉得好玩,用手指在哥舒寒幻化出来的水中画了个圈,见那水中立即便泛起阵阵涟漪,好不情愿地把手指抽回来。王墨儒刚把手指抽回来,就见那水慢慢凝固,然后几乎就在一刹那的功夫,那水又完全结成了冰。这冰块开始时只是圆饼模样停在二人面前,可哥舒寒胳膊一挥,那圆饼模样的冰块便立马变成了王墨儒之前看到的那长条模样的冰块。这长条模样的冰块疾疾地向二人身边的墙上撞去,可就在冰块快要撞上墙的时候,哥舒寒施了个法,让那冰块又还原成了水,水珠落下,哥舒寒问王墨儒道:“怎么

    样?看明白了吗?”

    哥舒寒示范地这般慢,哪还有看不明白的道理。王墨儒也终于知道哥舒寒方才是如何手下留情,饶了自己一命。到了这步田地,王墨儒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王墨儒不愿这么轻易就甘居人下,假意道:“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原来就是这啊,如果知道口诀我也能也办到。”

    哥舒寒早就见到王墨儒一脸的羡慕之色,如今这么说,知道他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来,当下笑笑道:“好,哪天有空,哥哥把口诀教给你,今儿咱先去赢银子去。”

    王墨儒见哥舒寒突然间变的这般好,一会儿说要带他赢银子去,一会儿说要教他御水之术,高兴非常。只是那哥舒寒一口一个哥哥的说着,明显是自居大辈,心中有些不乐意地道:“看面相也未必比我大,竟好意思一口一个哥哥的自居,呸,真不要脸!”

    “聊了这么半天还没问,兄弟你贵姓?”哥舒寒走着走着突然对王墨儒道。

    “王墨儒。”王墨儒正想着心事,随后应声道。

    “哪两个字?”哥舒寒有些没大听清,不禁又问道。

    “墨水的墨,儒生的儒。”王墨儒随口搭音。

    “好名字!兄弟的名字这般儒雅,想来文采也定不错。哥哥那书院中尽是些文采斐然的才子,一会儿咱们赌完钱,哥哥倒可领你去会会他们。”

    “一群傻鹿有什么好见的。”王墨儒在心中自己暗暗地想。他名字虽文雅,文采可不文雅,到了书院,非得让那帮书生难倒不可,当下推辞道:“书院嘛还是别去了,我又没什么学识,去了反而丢人。更何况还有两个朋友在酒楼中等我回去,他们这好半天瞧不见我,非得着急不可。”

    “听哥哥的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书院里的人都好极了,不一定非得要谈文论经,好朋友坐在一起聊聊天不也挺好吗?”哥舒寒道。

    王墨儒见哥舒寒对自己青眼有加,着意地结纳,对他招待之情也心存感激。但瞧庄梦瑶的意思是要尽快赶到定远城去,自己在这彰武城中恐怕呆不上一天。王墨儒想到此随口道:“多谢好意。这些待我会齐朋友后再说吧。”

    王墨儒说完后见哥舒寒面上满是不乐意,又说道:“别灰心,我的那些朋友也都是好玩、好热闹之人,说不准他们一听说反而嚷着要在书院中留宿呢。”

    哥舒寒一听说握住了王墨儒的手道:“这样最好!兄弟你的朋友也一定是些有意思的人。咱们今天晚上找块空地,拢起一堆篝火,喝酒、谈诗、唱歌、跳舞可好?”

    王墨儒见哥舒寒这般邀请,再拒绝有些说不过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我那两个朋友有没有意见。不过如果有酒喝的话,其中一位一定会非常愿意的。”王墨儒听说有酒喝,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无名。

九十 状元红

    “好,就这么说定了。哥哥到时候把书院中珍藏着的状元红拿出几坛来分给大家喝。那状元红得来不易,已珍藏了十余年,可以算是书院中的镇院之宝。书院中的老院长要求只有在书院中有人考中当科状元,才可以把这几坛状元红拿出来犒劳大家。”哥舒寒说着,傻笑了半天,又继续道:“你根本想不到,那帮学生惦记了这几坛状元红惦记了有多久。不过没有院长的允许,他们连地窖都进不去,更别说喝到这几坛状元红了。”

    王墨儒不知道那几坛酒这般珍贵,忙道:“既是有这般规矩,为了我们几人,终不好……”

    哥舒寒会心一笑,颇有自信地说道:“无妨,他们今科肯定能有人得中状元。我不过是早些把这些酒拿出来与大家分享,算不得坏规矩。”王墨儒发现哥舒寒在提到书院中众书生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自豪,充满了自信,可能那真是一帮值得他自豪的人。

    二人边说边聊,走了一段路程,王墨儒突然问哥舒寒道:“哥兄,我也一事不明,还想要你给我解释一二。”

    “什么事?”哥舒寒随口道。

    “哥兄在那赌坊中一再为难我,出门后也戏耍了我一路,怎么转瞬间竟又对我这般友善,这前倨后恭,到底是因为什么?”王墨儒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窦。

    王墨儒自打看见哥舒寒起,就见他神采奕奕,英悍至极。此时说完这番话竟见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兄弟有所不知……”

    哥舒寒说着低头想了半天,讲道:“……彰武城中原本有两家大财主,这两家财主一个姓郜,一个姓丁,两家都是世居于彰武城中的富商。财富上两家难分伯仲,可在世人的口碑中两家却渐渐拉开了差距。”

    “那丁姓的财主家乐善好施,世代都为彰武城及彰武城的百姓做着杰出的贡献。不仅如此,他们还极喜欢读书人。如果这一代的丁大财主还在世,兄弟,光凭你这姓名都能在他家里白吃白喝一辈子。只可惜……”哥舒寒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这一代的丁大财主叫做丁一文,丁老财主给他起这名倒不是要他最后变得一文不名,而是要让他一心一意地只想着这个‘文’,文化的文。”

    “丁老爷一点也没有辜负丁老财主给他起的这个名,不仅创立了你刚才看到的那个鹿林书院,还在全国范围内广招读书人,给他们创办了一个两耳不用闻窗外事,一心只需读圣贤书的所在。”

    “在鹿林书院中的书生不需考虑任何有关生活、金钱的问题,一应吃穿住用都有人为他们提供、打理,这些费用一直都是由丁老爷来出,这一出就是四十余年。”哥舒寒顿了顿才道:“直到最近丁老爷过世才由我接手。”

    王墨儒听哥舒寒这么说,对他更是肃然起敬。在楚川镇时王墨儒虽鲜有这种经历,但他深刻地知道:要供一帮人吃穿住行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费用。

    “我家于财富上虽不及丁家富裕,但世代与丁家交好,说丁老爷从小看我长起来的一点都不为过。”

    “能于丁家交好,看来哥兄富庶得很,真是深藏不露啊!”王墨儒道。

    “哪里?我父母早亡,本就所剩无多的积蓄在我三叔、四舅的诱骗下也都归到了他们名下。只有管家牛大叔还算仁义,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操持着这本就落魄的家业,没有舍我而去。”

    王墨儒听说,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在书院里有人叫你少爷……”

    哥舒寒点点头,说道:“对,那就是牛大叔,也是现在鹿林书院的院长。”

    “牛院长……鹿书院……还真有意思。”王墨儒在心中暗笑,不过听哥舒寒讲了这么一会儿,他对这鹿林书院有些肃然起敬,口中虽笑却丝毫没有不敬之意。

    “唉,我哪里还是什么少爷了?”哥舒寒接着道,“这几年若不是有牛大叔在,我可能早就露宿街头了。”

    哥舒寒见话题扯远,把话锋一带说道:“记得几年前,我初学御水之术,那时我运用起来远没有现在这般得心应手,丁老爷闲来无事便在府中陪我练习。当我练到‘寒冰壁垒’时,丁老爷怕我受伤,便如你方才一样,张开弓用箭尾向我射击。我见你与丁老爷一样,满腹的仁心,对你的辞色这才与之前大不相同。”

    王墨儒想到方才自己向哥舒寒射箭时,他面前出现那一块块厚厚的冰块,倒与‘寒冰屏障’的名字贴切无比。

    “至于在赌坊中我为什么那么待你?唉,都怪我太感情用事!今天是丁老爷离开人世的百天之日,我心情不畅,又见你赢钱后笑逐颜开,这才在暗中一再与你作对。”哥舒寒说着又一笑道:“也挺好,若非这样,咱们也不能相识。”

    哥舒寒给王墨儒讲了一路,不觉已到另外一家赌坊门口,哥舒寒掏出点银子递给王墨儒道:“放手去玩吧,不用再装模作样的。咱们尽快赢够银子,会齐你的朋友后,好喝酒去。”

    王墨儒银子入手后,一想哥舒寒说的不错:满彰武城中除了眼前的这人认识自己外,还哪有人认得自己?自己与庄梦瑶一行说不定这两天就会离开彰武城,别说这赌坊不会再来,便是彰武城可能都不会再来,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在意别人是否怀疑自己出老千?更何况自己全凭赌技取胜,又不出千,赌坊想抓住自己的把柄都无从抓起。最重要的是如今又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人物在身边,即便赌坊中有人怀疑自己出老千,真打起来,自己二人也未必会输。

    王墨儒想明白这些与哥舒寒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赌坊。二人进赌坊后,分头而行,这二人互不干扰,放手一搏,赢钱的速度无人能及,还不到一刻钟两人便分别赢了六七百两。

    二人赢了这许多银子后,碰上头,互相使个眼色往外便走。

    赌坊中养着许多人可不是吃闲饭

    的,见二人这么短时间就赢了这么多银子,而且赢完银子就跑哪能放过他们?跟在二人后面一起出了赌坊。

    王墨儒从没有这么堂而皇之地赢过这许多银子,跟哥舒寒出赌坊时本就有些心虚,他二人刚迈出赌坊的门槛就听哥舒寒悄声对他道:“别回头,快跑。”哥舒寒说完一马当先,在前面跑了起来。王墨儒见状,脚下加快,紧跟在哥舒寒后面,也快跑起来。赌坊中人见二人出赌坊后就撒丫子跑起来,哪有不追之理?一行人在这闹市中展开了一场追逐。

    若说正面对战,王墨儒一定比不上哥舒寒,可若轮这脚下的功夫,哥舒寒可比王墨儒差远了。王墨儒自幼便跟着祁继儒被人追逐于市井之中;后来与祁继儒因为某种缘由分别后,在山上住了能有两年,这两年里他猎狐捕兔,穿梭于大山之间,最练脚力;再后来他定居楚川镇,从事的还是小时候的调调,几年间能耐没长进多少,可这奔跑的速度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还没跑出几步,王墨儒便一个箭步窜到了哥舒寒前面,紧接着他也不辩西东,带着身后的这一大帮人在彰武城的闹市中便跑开了。

    又跑出两条巷子,他恐哥舒寒跟不上自己的脚步,站直身子打算等他一会儿。却见哥舒寒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边跑边道:“左面……左面……”示意王墨儒往左边跑。

    王墨儒心领神会,出了这条巷子便往左拐,跑了没两步,又听哥舒寒在后面叫道:“右面……右面……”王墨儒顺着哥舒寒的指示跑去,果然前面不远出现一个小岔口,他便又往右面跑去。

    穿过几条巷子王墨儒就发现:依照哥舒寒所指方位跑,前方虽然必定有路,但他二人所处的巷子也越来越窄,有的甚至都不能容二人并行。王墨儒心下怀疑,大声嚷道:“哥兄,你到底认不认路啊?为什么咱们越行越窄?”

    王墨儒刚喊完,就听身后哥舒寒气喘道:“跑……跑不动……了,就……这儿吧。”王墨儒不知道哥舒寒说这话什么意思,回头去瞧,见他弯着腰扶膝休息,说道:“什么就这儿?快跑吧,再不快点可就来不及了。”王墨儒说完担心哥舒寒没有力气跑不动,跑到他身边又说道:“要不我来扶你。”

    王墨儒说完,见哥舒寒直起腰,张着嘴大口喘气道:“不用……”说完一句“不用”哥舒寒嘴角上扬,咧嘴笑道:“看哥哥给你变……变个好玩的。”

    哥舒寒话音刚落,赌坊中的几人追到,看见王、哥二人大声嚷道:“站……站住……”

    哥舒寒早有打算,见众人追进巷子,手指一动,暗念咒语,地面上凭空出现一层薄冰。众人踩在薄冰上,一时立不住脚跟,前推后挤地只听“咕咚……咕咚”几声响后,都摔倒在冰面上。紧跟着“哎呦”之声不绝……

    王墨儒瞧的有趣,与哥舒寒相视一笑,在一片“哎呦”声中走出了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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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玄墨介绍:
绿水白沙伴夜读,疑愁投管问天枢。
陷兄姚象今何在?媳子芈熊古鲜无。
救赵窃符名煊赫,说齐鼓瑟意煌抒。
昭昭晦晦均铭世?万古青天一墨儒!
六界混战,死灵无数。看市井赌徒如何崛起于这场圣战之中。(作品数据太差,将在10月份开始断更,预计1-2月,用来更改前面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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