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醉
苏伏不动声色,跟着进去了。
大厅处稀落摆了二十来张桌,早便挤满了食客,甫一进来,灵觉便习惯性扫过,心头却是凛然,其有一半以上是武师,还有一些通神与归元修士,余者皆为酒楼小厮。
隆源酒楼只有两层,在过道处横亘一处楼道,一层上半端延伸出一段岩木方台,充作雅座,窗门一开,视线挺好,倒是别致。
岩木方台左侧,又有台阶往上,正是二层包间,跟着那随从往上,沿途食客皆有莫名目光扫来,让苏伏心头微微凛然,与宫月衣交换了一下目光,皆从对方眸内读懂了:静观其变。
到得二层,出了楼道,便见廊间有一座茶案,通过茶案,长廊将包间隔开两边,笔直而去,左右共数约莫有十来间,每间间隔约莫两丈。
随从推开第一个包间房门,对着苏伏二人虚引道:“二位可至此处用餐,若有其它需要,随时可唤小厮,大小姐请跟我来。”
方瑜瞪了一眼苏伏,意思是绝不许对宫月衣做坏事。
苏伏懒得搭理,径自进了包间,入目便是一座雕花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巧别致的方桌,其上摆了精致酒菜,方桌两旁安放两个圆形蒲团,四周墙角各有一个汝瓷花瓶,约莫四尺来高,菱花绽得正欢。
纱罩吊油灯散发着朦胧光晕,一股莫名的气氛弥漫,宫月衣却似没有任何感觉,径自转过屏风,坐于方桌前。
苏伏微觉尴尬,想来这家店主欲营造的便是情侣间的那种暧昧感,见宫月衣没甚异常,他便放下心来,转过屏风,却见她已然动筷。
桌上菜肴确然精致,却稀少,苏伏其实便是个大胃王,桌上食物很快便消灭干净,随着消灭食物的过程,那种尴尬的气氛不见了,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苏伏意犹未尽地倒了一杯水酒,一饮而尽,才咂咂嘴道:“像我们这样来吃饭的真是少见,想来这个时候大多食客此时已借着酒意微醺而相互缠绕了罢。”
宫月衣静静地将嘴角擦拭干净,闻言疑惑地望着苏伏,要她理解苏伏这画中意思实在有些困难。
“酒后胡言,无需在意。”
苏伏微微一笑,灵觉里,有好几间包房的客人已然抱在了一起,而方瑜却被那李凌云逗得‘咯咯’直笑。
莫看方瑜大咧咧的模样,实则精明得很,苏伏只需关注着,看那李凌云有没有办法自她口中获得剑令下落。
“虽然方回曾言,会将剑令下落告知,他总觉没有这样简单,而且……”
苏伏想到这里,双眸微闪着冷光:重要的不是剑令本身,而是如何持着剑令穿过太元山脉,间中不知有多少凶险,可以说剑斋放出剑令这一限制,便是要掀起腥风血雨,这样有甚好处?
大门阀行事不是他可以揣度,他甩首让思绪逐渐清宁,灵觉悄悄探去方瑜所在包间。
……
方瑜进了包间,李凌云便起身相迎,面上微笑肆意绽放,勾得小姑娘心头乱跳。
李凌云举起酒杯,微笑道:“这一杯酒敬美丽的方大小姐,为有幸能请到如此美丽的方大小姐而举杯,不若共饮如何?”
方瑜小脸红扑扑,羞涩道:“我…我不会喝酒!”
见对方却已先干为敬,方瑜小意地拿起自己酒杯,浅酌一口,娇俏的脸颊便泛起一朵红晕,她似有些晕眩地微低螓首,迷糊道:“殿下,我……我真……不会喝酒。”
李凌云心头意外,没想到只浅浅一口就醉了?他心头微转,复试探:“方大小姐在此之前没喝过酒?”
双眸又一转,笑说:“不若凌云说个笑话,若大小姐笑出来,便将杯中酒喝尽,如何?”
方瑜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耳边便传来李凌云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前朝有个大臣名唤吕忠肃,为人古板不喜玩笑。一天,退朝后回去的路上,他瞥见同行一位大臣眼睛老往路过的漂亮女子身上看。漂亮女子走远了,这位大臣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去看她。”
“此时,一向不苟言笑的吕忠肃亦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他便对那大臣说:方才过去那个漂亮女子真有力气。”
“那位大臣不解,忙问:大人怎知她有力气呢?”
“吕忠肃应声说道:假若她没有力气,你老夫子的头怎么能被她拉得团团乱转呢?”
“扑哧!”
李凌云言声方落,方瑜便忍俊不禁,笑得咯咯作响,很是清脆。笑毕,她亦不含糊,端起酒杯仰头便干,脸上红晕更盛,像极了火烧云。
“大小姐果然爽快,凌云生平最喜大小姐这样的女子,且观大小姐武斗,武道修为亦是绝顶,教凌云无比钦佩,为大小姐这样的奇女子,你我不若再干一杯。”
李凌云微笑着替方瑜倒了满杯,又给自己满上,托着襟口处,端起酒杯,二话不说再次仰头便干。
方瑜似被蛊惑,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尔后便见她醉眼朦胧,傻傻笑着说:“殿下长得如此俊美,定有许多红颜知己了罢。”
李凌云摆手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凌云素来洁身自好,唯有像大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方能入凌云眼内,不知大小姐如何看我?”
他动作不停,径自替自己与方瑜满上酒杯,桌上精致菜肴却还未动过分毫。
此言让方瑜羞涩地垂下螓首,音声如蚊蝇,呢喃:“殿下威武不凡,他日定非池中物,我听爹爹说,殿下已是通神境修士,以殿下资质,长生可期也,实与人中之龙无二,教……”
音声微顿,似有些难以出口,嚅嗫半晌,才艰难开口:“教方瑜很是倾慕!”
“只是殿下他日乃仙道中人,而方瑜却仍是俗妇……天上地下,再难相见。”音声黯然,许是喝醉了酒才至如此。平日她多跋扈,不期还有如此小女儿姿态。
李凌云笑得愈发灿烂,却伸出手去,作深情款款状,欲托住她手,方瑜却本能地缩了缩,李凌云只当她害羞,不在意笑道:“大小姐何出此言,若凌云有朝一日登得大道,定不会辜负大小姐一番心意。”
言着三度举杯,音声暖暖道:“得大小姐倾慕,凌云深感荣幸,自饮一杯。”
他一饮而尽,方瑜忙晕乎乎地摆手道:“不不……能倾慕殿下,方瑜亦很荣幸。”她端起酒杯,亦有样学样,饮了个干净。
李凌云见状暗道:应足够火候了。
“大小姐可知剑斋?”
几杯水酒下肚,方瑜醉眼朦胧,晕红脸颊挂着傻笑点头,晕乎乎地说:“剑斋不……不就是那些骑着飞剑高来……高去的……鸟……鸟人?”
她醉态萌发,芊芊玉指遥指空中,比划时,摇晃着身体。
苏伏灵觉里见之胡言乱语,忍不住笑出声来,迎着宫月衣不解目光,他便笑着问道:“大小姐酒量如何?”
宫月衣闻言摇首道:“不知。”
“唔!”苏伏没有意外,方瑜此女应不是装醉罢?心头不太肯定地想着……
“客官!客官!您走错了,此乃包间,里头皆是贵宾,还请您回一楼……”
“恁多聒噪,洒家……呃…呃…洒家想去哪便去哪,你管不着……好个小厮,可知洒家在外头名号……”
这时,包间外突传来争执音声,苏伏正欲将灵觉探去,可方瑜那正值关键,便不去理会。
李凌云亦有感应,心思微转,便微微笑着说:“大小姐切莫胡言乱语,天下皆知剑斋出剑仙,怎可比作鸟人。”
他音声温和,虽是劝阻,倒有鼓励成分在内,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大小姐可知剑斋近期开山门招徒?那剑令之事,大小姐可曾有所耳闻?”
闻言,苏伏正自凝神倾听,却在这时,包间外争执似乎升温,隔着房门亦可闻着那粗犷嗓门。
“呔!好个小厮……胆敢搅扰洒家兴致,呃…呃……教你知道洒家厉害……”
“且慢……客官……小的不敢了……啊啊……”
随即便是小厮惊嚎,而后‘砰’的一声,苏伏所在包间门被撞破,一个粗衣小厮咕噜噜地翻滚进来,直撞倒了屏风才止,他弓起腰身,满面苦容,这一摔可真把他给摔得惨了。
一个伟岸大汉摇晃着进来,其约莫六尺五寸的伟岸身量,每一踏步皆震得包间‘嗡嗡’作响,醉眼模糊地扫视,待见了地上小厮,其面显狰狞笑意:“细腰子,快起来跟洒家过过手……便赌上你这条贱命来罢……哈哈哈!”
见其狂态,宫月衣首先站起,长剑蓦地出鞘,冷冷指着大汉。
“呃……呃……乳臭味干的小娘皮,你这是挑……挑战洒家?”
大汉似感受到冷冽杀机,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其手臂同五指微微抖动,便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而后摇晃着步伐向宫月衣行来。
“住手!大狗熊,休得欺……欺我……家月衣!”
第八十八章:遁
“住手!大狗熊,休得欺……欺我……家月衣!”
宫月衣面容沉凝肃然,闻着这舌头打结的音声,不禁古怪望去,破门处,方瑜摇摇晃晃行来,身后跟着李凌云,欲搀她,方瑜却不断挣扎,朦胧的醉眼盯着大汉,呼呼喝道:“大狗熊快来……与本小姐过……过手,教你知道……本小姐厉害……”
其傻笑着摆了个松松垮垮的姿势,那大汉气得直喘气,怒目圆瞪:“胆敢辱骂洒家……小娘皮找……找死,敢莫是有……几分姿色,便觉洒家会手……下留情?”
眼见那大汉欲转去方瑜,苏伏无奈起身,对着宫月衣道:“你保护小姐,此人我来对付。”
宫月衣点头,身形急速闪动,绕去了方瑜身边搀住她,许对象是宫月衣,故不甚抗拒,她倚在她肩上,‘嘿嘿’笑着道:“月……月衣看……看我帮你打……打他……”
李凌云目中闪过寒芒,身边随从知他心意,小声传音:殿下,可要属下出手灭杀此獠?
“莫轻举妄动,且观望一二。”方才正是最关键时候,却被此人打断,或有预谋?想到此点,他尚须沉住气,否则早有雷霆手段。
苏伏灵觉轻轻扫过身体弓成虾米的小厮,其面带苦容不断低声哀嚎,灵觉里,此人肋骨断了二根,复转去那大汉,皱眉道:“兀那恶汉,欺侮弱小算甚本事,不若与我过过手?”
那大汉身形微顿,而后仍摇晃着向方瑜行去,竟不理会苏伏。
方瑜似乎才发现苏伏,吃吃笑着:“苏……苏伏,你莫抢……抢,我自会收拾他……”
苏伏越过小厮,心头微觉古怪:收拾他?看这模样,你能收拾好自己便不错了,此女若非真的醉了?那醒来后会否羞愧得无地自容?
思绪微转,动作不慢,正欲截住那大汉,便在此时,心头突有警兆,自背后传来微弱破空声,灵觉倏然张开,便见那满面苦容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翻身爬起,手中持了一把闪着冷芒的匕首,显是淬了毒,正刺来。
此毒定可威胁他性命,心头才有警兆,许是死过一次,苏伏对险境有着无与伦比的洞察力。
说时迟那时快,他侧转身形,长剑倏然出鞘,音声未发,一道冷芒骤然划破虚空,匕首只差一丝便触到他肌肤,持匕小厮手臂却蓦地僵住,双目圆瞪,便见其颈脖倏然出现一条血线。
“嗤——”
一声闷响,同长剑挤入虚空的音声一起,那小厮头颅便落了地,刺目的鲜红血迹喷涌而出。
苏伏缓缓将没有染到丝毫血迹的长剑归鞘,面沉似水,低声喝道:“月衣,准备带大小姐先走。”
他喝声未落,便见那大汉突握拳举臂,似有千钧之力狠狠砸下,复有一声闷响,木质楼层‘吱吱’着裂开,做完这一动作,他倏然转身,向着迅疾苏伏冲去,其铜铃大眼哪有一丝醉态,尽皆伪装而已。
酒楼被他砸得摇晃,尤其二层包间,更是逐渐开始坍塌。
苏伏稳稳立足,心头却暗忖:此人目标为何是我?不是应趁乱捉了方瑜?若为剑令故,自当如此,莫非是我想岔了?
他灵觉里,一楼武师纷纷亮出武器,几个通灵境修士亦虎视眈眈,感受着气机锁定,目标却是他自己。上来包间时,便感应到他们不怀好意,有几个更是**裸恶意,便觉得无来由,不曾放在心上。
那大汉有一股蛮力,却非修士,其动作虽迅疾,在苏伏灵觉里,却如老龟挥掌,这便是修士与武师之间的差距。
然而,本就晃动的包间在他震动下,却加速裂开,宫月衣揽着方瑜,正自凝神警惕,脚下却骤然失陷。
整个包间突坍塌落下,她虽惊不乱,就着塌落的碎块,如穿花舞蝶,带着方瑜有惊无险地落到一层,并警惕着四周虎视眈眈的武师,护着方瑜往门口去。
苏伏有些意外,那大汉随着坍塌的碎块,躲去了角落,竟懂得暂避锋芒。
他一落地,便感受到明显敌意,一楼约莫有着二十来个武师,三四个修士,隐隐将他围了起来,压力顿时大增。
李凌云带着随从飘飘而下,双目微闪,这些人目标竟是苏伏,他亦有些意外,见方瑜没甚危险,嘴角挂着莫名微笑道:“苏兄,可要凌云出手?”
那几个修士其中一个满目阴鹫,冷冷说:“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耽误了自己性命,还有尔等,区区凡俗武师,竟敢围杀修士,活腻了?”
此言犹如让这些武师悚然一惊,武师再如何厉害,能是修士对手?
苏伏好整以暇掸了掸身上灰尘,音声淡淡道:“今是个甚好日子,来金鳞不到两日便有如此多仇家?”
随着话音,苏伏将灵气毫无保留释放而出,惊得那些武师节节后退,转眼退却不知所踪,酒楼外有凡俗之人似感受到里面紧绷气氛,纷纷躲开,酒楼前街道一片真空,本来欢乐的节日气氛便显得压抑。
宫月衣深深望了苏伏一眼,这妮子心头当有猜测,只是没有言明而已,目前首重乃是方瑜的安全,她搀着犹自搞不清状况的方瑜,亦出了酒楼。
李凌云双眸爆射一抹精芒,转瞬即逝,心头冷意逐渐蔓延,若非苏伏主动曝露气息,他甚至还不知他竟是修士,从始至终都没发现他身份,这一失误,将他心头隐隐的优越感击得粉碎,俊美五官带着被耍弄的愤怒。
身边随从仍自清醒,轻轻提示道:“殿下,大小姐被带走了。”
闻言,他微回神,便不动声色自另一边出了酒楼,心头暗忖:苏伏啊苏伏,若你死在此地便罢,若果活下来,便教你知道戏耍我的后果。
他出生时,被勘测出有根骨,而后便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便连当今的皇帝陛下李潜亦对其万分宠爱,同为皇子皇孙,他的地位便是太子亦无法相较,是以看似谦和,实则自负,此次看走眼,他不怨自己修为,却归咎苏伏头上。
那满目阴鹫的修士冷冷一笑,只当他惧了,同是通神境,一对四确然有些难度。
苏伏淡淡打量几人,修为最高不过通神境巅峰,有着灵觉在身,就凭他们还奈何不得,有着底气,自然面无惧色,忽淡淡问:“散人苏伏,未请教诸位?”
四人同视一眼,皆嘿嘿冷笑,仍是那满目阴鹫的修士开口:“死人何必问这样多。”
语声方落,四人不约而同散开,那阴鹫修士双手一震,便见有线头抖露,倏然延伸至另外三人手边,结印虚引,便聚成一张网。
那网像极了云朵,若非有着错落有致的线条,还难认出。其上有着法器波动,苏伏灵觉里,此器约莫四层禁制,尚且不知其效用,他心头不慌,只是在城内大动干戈,非他所欲。
城内耳目众多,不符合他一贯低调作风,是以他戏谑道:“尔等竟敢对我动手,可知我苏伏是何来历?不若去问问指使你们之人,当心阴沟翻船,万劫不复……”
四人被苏伏一番似真似假的恫吓,愣怔一瞬,合围气机微乱,苏伏趁着这一瞬,水幕天华倏然展开,身形化作一抹影子淡去,看似诡异消失,而他们若有灵觉,便可发现苏伏在那一瞬施法的动作与急遽遁去的身形。
四个修士面面相觑,同时心头一寒,不约而同想到:此人莫非隐了真实修为?
交换了一下眼神,四人连忙退去,自去寻人问个明白。
……
话表宫月衣带着方瑜避开人群,沿着小道一路回府,她常跟方瑜同来外城,是以并不陌生。
心头想着苏伏的事,却隐隐有些担忧。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怎会有这样感觉?或许他救过自己,她这样想着。
“月衣,放开我吧,我自己会走。”
便在这时,方瑜音声传至耳际,宫月衣下意识地松手,随即惊讶望去,便见其面沉静,哪还有一丝醉态。
“你?”
方瑜负手在背,俏皮一笑:“当是假装,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海量。”
宫月衣眨眨眼,不解道:“为何?”
方瑜知道她意思,娇俏面容闪过一丝黯然,随即笑眯眯道:“月衣同我情如姐妹,我亦不瞒你,乃是爹爹教我装醉试探于李凌云,惜……”
“他目的却是剑令,呵呵,害我……白高兴一场呢。”
宫月衣听出她语气失落,不懂如何安慰,只得将她小手紧握,发觉有些冰凉,可面颊明明通红。
方瑜反握紧她,微微笑着说:“我一喝酒便会脸红,不用担心,我没事。”
“哦!对了,苏伏还在那里,他没事吧?”
方瑜突顿住身形,疑惑道:“等等,方才若我没看错,那些武师与修士目标皆是苏伏吧,他才来金鳞两天不到,怎就惹下那般仇人了?”
宫月衣摇首,示意自己亦不知。
“哦?小姑娘果真知晓剑令呢……”
便在这时,一道幽幽音声自虚空处传来。
第八十九章:落星诀
“谁?”
方瑜心头一惊,脸色微变,随着她喝声,便见一个身影缓缓落在他们眼前。
此人眉目略有些胭脂气,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着淡红锦衣,其上绣了牡丹图案,腰间束了一条深红玉带,看其咽喉明明有着喉结,却给人一种矫揉造作的违和感。
“你是谁?”方瑜神色不定地问着,看其装扮,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呕感。
二女停下,宫月衣横剑在前,凝神警惕着来人。
来人一手捻了兰花印,轻扶眉头,一手捻着鬓角一丝乌发把玩,音声幽幽道:“人家是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须将剑令下落交代一二……”
方瑜拧眉说:“我不知你在说甚……快让开,莫阻我道。”
“哦?”
来人一脸怜惜道:“你不说,人家只好将你这如花容颜划上几道沟壑……”
随着他音声,兰花印拂动,便有几道细细寒芒射向方瑜,后者却仍未反应过来。
“哼!”
随着来人动手,虚空便降下一圆盘,将那几道寒芒挡下,便闻着几声微弱的撞击,那寒芒被阻落地,顿显出其真容,乃是几枚绣花针。
来人双眸微凝,面色不改,语调却转冷:“莫老五,你要阻我?”
莫老在家中排行老五,若将青州修界比作房屋,而在两大门阀的笼罩下,散修的生存空间就半截屋檐这么大,彼此间算是知根知底。
莫老身形自虚空落下,那挡住绣花针的圆盘倏然缩小,至他指尖滴溜溜旋转,闻着来人音声,他面无表情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花怜影,劝你莫找不自在。”
方瑜见眼前突现一个人影,吓了一跳,闻着此言,方知此人竟是自己护卫?她心头稍安,望着一脸茫然的宫月衣,心头微叹:
“若月衣能修道,定可绽放无比璀璨的炙热,惜她同我一般,毫无根骨……唉!”
随即一脸嫌恶地望着那不速之客,心道此人名字同他人一般让人犯呕。
花怜影心头泛着杀机,双手突同作兰花印,落于地的绣花针隔空便有感应,突毫无征兆地刺向莫老。
莫老岂会不知,一切尽在灵觉掌控中,虽他灵觉无法如苏伏那般,可在心内虚空演化影像,然凭着多年斗法经验,他没有丝毫犹疑,指尖圆盘蓦地涨大,眨眼竟变作了一个巨型圆盖,其全身黯黑,瞧不出材质,那圆盖凌空便将绣花针与花怜影一同罩住。
花怜影一手兰花印虚顶,有着灵气喷薄而出,将罩子定在空中,二人一时僵住。
如此近距离观看修士斗法,宫月衣亦是头一遭,她有些出神,心头羡慕不提,耳边却传来莫老音声:“将大小姐带回府去,且宽心,花怜影绝不敢正面挑衅方家。
闻着音声她才回神,她果断将方瑜扛起,脚尖一点,便敏捷地跃上屋顶,纵跃间,带着方瑜消失在夜色里。
花怜影自然知道,其心头怒极,面色变得阴冷,音声尖锐道:“莫老五,今日便送你下六道界,与你那些窝囊废兄弟见面。”
另一手兰花印倏然化作道印,嘴里念念有词:“神兵具象,随吾心意…”
他冷目微咪,依附在旁的绣花针突节节涨大,不一会便化作几柄飞剑,随着他道印遥控,黑漆漆的圆盖顿被破开几个洞,随之便节节龟裂,而后在一声闷响中化为无形。
花怜影身形升空,快意冷笑道:“你这乌龟罩不甚管用,再不使点真本事,殒命时切莫怨我……”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莫老早在他破罩之前便捻诀,其目突圆睁,口唇启合,依稀是:“让你见识见识窝囊废们自创的法决。”
“落星群!”
那道光柱倏然爆裂而开,便见漫天光点落下,花怜影大惊,御使飞剑挡在头上,并咬牙切齿地对着莫老说着:“莫老五,你竟敢违反剑斋禁令,你这是在找死。”
二人斗法,却不知暗中隐了一位旁观者。
李凌云躲于二百多丈外,心有余悸地望着那爆散的金光,随即心头涌上一条计策,便对着随从道:“那方瑜此时无人护持,正好下手,你且装扮一二,去将剑令下落逼出,不可泄露身份,你可明白?”
随从恭敬应命:“属下明白,定不教殿下失望。”
言声方落,身形便转去追方瑜,留下李凌云仍暗自观摩,见识高手斗法,乃是无比宝贵的经验,他怎会错过。
……
苏伏自酒楼出来,灵觉稍一辨认方向,径自向方府方向行去,在他潜意识里,方瑜有着一个凝窍修士守卫,哪里会有甚危险,是以慢悠悠地逛着回去。
行至半途,忽有感,抬头去望,便见一道金光暴散,方圆百丈皆在其笼罩范围,肉眼望着,竟似群星陨落,而在苏伏灵觉里,这璀璨光华凝聚了无量灵气与道韵,绝非等闲。
‘群星’落下,城内凡人岂是傻子,结合方才酒楼摩擦,知道仙师在城中斗了法,虽有人口中叫嚣着‘剑斋禁令’之类的词汇,终只是说说而已,仍随着人流紧急避开了这一片范围。
苏伏正好奇谁在城内斗法,便隐了气息靠近,却意外地看到了李凌云,便将灵觉探去,恰闻着李凌云的命令,眉头微挑,心念微转,顿明白过来,那两个斗法之人定有一人乃是方瑜的护卫,不禁暗忖:
“这个李凌云倒知机,此时方瑜身边确实最为薄弱,我是袖手旁观,趁机探听结果好呢,还是救人?”
李凌云随从远去,苏伏心念急转,便绕过李凌云悄悄跟去。
“方瑜此女心地其实还算不错,对我虽常恶言恶语,倒不曾亏待过我,且我现在身份仍是她护卫,自然应尽责,过个几日便离开,总有法子探听到剑令的。”
……
宫月衣扛着比她高一些的方瑜,起落在一个个屋顶上,忽然便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
便在这时,耳边突传来破空音,她欲跃起的身形险险顿住,一道利芒刺破夜空,落点正是他脚前,便见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直挺挺插在地上,二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方才跃起,已然被刺穿。
“反应果真敏锐,不愧是方大小姐的贴身护卫之一。”
音声有些远,转眼便至近前,宫月衣将方瑜放下,定睛望去,疑惑皱眉,她不认识此人,却不妨她将长剑出鞘,冷冷指着对方。
方瑜却冷笑道:“方言,原来是你,我说你怎没有回供奉堂,却是天天在外城等着我落单呢。”
来人正是刚被方瑜踢出贴身护卫行列的方言,他有着气感境修为,却被苏伏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苏伏定是修为比他更高的修士,他没有回方府,而是在外头等待机会,果被他逮个正着。
他有些兴奋,两次跃动,身形便落在二女近前,望着凝神警惕,却不敢先出手的宫月衣,不禁有些畅意,大笑道:“方瑜啊方瑜,今日你乖乖将剑令下落奉上便罢了,若道半个不字……”
言着,他微微晃着颈脖,整整衣襟,舔舔嘴唇,目露淫光,邪邪笑着,一步步逼近道:“若道半个不字,今日便尝尝一龙二凤的滋味。”
宫月衣挡在方瑜身前,一步步缓缓退着,感受到他目光是那样的恶心,她强忍着出手冲动,却不能一杀了之,此人实力极强,这是她的直觉,首重乃是保护方瑜,其它皆属次要。
方瑜凛然无惧,其虽缓缓退后,却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何驱逐你?因我早便察觉你野心,非但觊觎剑令,便连我身体亦垂涎万分,还想染指月衣,我告诉你……”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你……做……梦”
方言正好行至长剑边上,一把拔出长剑,面露狰狞,冷笑着:“贱人,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若非你身份,便是求我,我亦懒得碰你,待会在我胯下,可莫要求饶啊。”
此言好生违心,其第一眼见着方瑜便想将之据为己有。
其长剑一摆,毫无花哨地直刺而来,宫月衣长剑横架,顿感一股沛然巨力引导而来,比之太守府前那位银甲卫士更强,这是她心头精准的判断。
她心头冷沉,一股莫名道意随着内气缓缓传至长剑,便格开方言,美眸眨也不眨,瞬间抢步上前,长剑发着微光刺去。
方言吓了一跳,随即便恼怒,他修为低下,认不出宫月衣道意,只为那一瞬自己感到恐慌而恼怒,其自怀中摸了一张符篆,张嘴对着指头一咬,便将血沾上符篆,而后一挥手,那符篆便化作一道火光去烧宫月衣,乃是最基本的烈火咒。
他不敢消耗太多灵气,只好以血气催动符篆。
烈火烧来,宫月衣不闪不躲,蕴有她道意的长剑狠狠上劈,这一刻夜色都被她手中长剑划开,空气似被硬生生填入异物,便见烈火咒还未燃尽便被扑灭。
“啊!”
宫月衣正欲抢攻,哪知背后传来方瑜惊呼,武斗时岂能分心,可方瑜在她心中几是亲姐姐的存在,岂能不慌,便在转头瞬间,她看见方瑜被一道黑影掳了去,未及她反应,已消失在夜幕里。
第九十章:威胁(猥亵)
“该死!”
耳边传来方言气急败坏的咒骂,宫月衣想也不想,转身便欲追去,岂料方言手中长剑突兀刺来。
“剩你一个亦罢,总好过没有,且你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剑令应不会陌生吧……”
宫月衣反应迅疾,莲足纵跃改作蹬起,身形便凌空旋转,避过刺剑,而后翻身落在方言长剑上,其俏脸含煞,长剑迅疾斩击,含恨出手,自有不同寻常威能。
方言怎会惧她,其空手握拳,灵气涌出便击去,拳剑相交,宫月衣长剑弯起一个弧度,方言拳头却丝毫无损,其邪邪一笑,拳变作掌,反手捏住剑刃,借着灵气用力一震,便将其长剑震断。
宫月衣美眸首次变色,此剑比之普通百锻青钢剑还要更上一个层次,几近削铁如泥的宝剑,且是她师傅所赠,意义又有不同,却被方言震断,生平第一次对某人烙印了刻骨恨意,不带任何反面的恨,纯粹的恨。
她双眸变得漠然,与平日淡漠不同,那是一种近于太上忘情的超然,其内流转着莫名道意,若有剑修在此,便会发现她隐隐化作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唯有剑修才能真切感受。
内气源源不断自她体内流出,凝聚与断剑上,酝酿着雷霆一击。
方言修为只有气感境,怎能领会到其内奥妙?便是苏伏亦还算不上剑修。
“区区凡人,想诈唬我?”
他语气有些飘忽,方才有那么一瞬,他感到很恐慌,仿佛眼前之人非是凡俗女武师,而是谪仙临尘,让他生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话音方落,宫月衣突有动作,长剑仍被宫月衣踩着,他惊得丢开手中长剑,‘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方止,便见宫月衣一袭紫衣翩翩跃起,身形在半空舞动,美得让人炫目,繁复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哪还能注意到其内蕴了一道冷芒。
自方瑜被不明人物捉去,到方言剑刺宫月衣,宫月衣反击,而后被方言震断长剑,这一过程不过短短十来息。
苏伏本欲追去,却放心不下宫月衣,一见果然,这一招看似骇住了方言,然而后者若反应过来,宫月衣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自角落一闪而出,迅疾身形跃于宫月衣身后,一记掌刀将其劈晕,在半空揽住她落在屋顶上,方触其体,便发觉冰凉凉没有任何温度,心头微惊,灵气探入她体内,才知方才那一招消耗有多大,全身内气早已枯涸,便调动血气补充,若非让她持续下去,无论方言下场如何,她必死无疑。
心头微微庆幸,不由暗恼此女胡来,随即眼神冰冷盯着方言,后者只觉一阵毛骨悚然,他实无法理清,为何总有人出来坏他好事。
“前……前辈……”
他微惊惧地开口,眸角余光却瞥着周遭,欲寻机逃跑。
苏伏懒得与其废言,其微震手中剑鞘,碧游剑倏然出鞘,在方言未及反应前,剑柄正中他鼻梁,只闻着一声脆响,其鼻梁骨断裂凹陷。
“啊!”
他痛地惨呼,却只维持一息,便无声无息摔落屋顶去了,落地时发出闷响,身为修士,尽管是初入道的修士,竟被剑柄生生砸死,实为匪夷所思之事。
碧游剑借着撞力弹回,正好归鞘,此剑鞘套着碧游剑有些不适宜,却可稍微掩藏碧游剑锋芒,聊胜于无。
“头疼啊!”
望着晕迷过去的宫月衣,他微感头痛,这小姑娘动不动便引动天成剑意,若不加以限制,这副小身躯怕是杯水车薪,哪及得上消耗?最终便只得早夭。
忽心思微动,心神微沉,落入心内虚空,发觉那小姑娘正在酣睡,便翻手取来宝典,翻开玄衍第二页,其上录着《补天》,目前以他灵气只得使来第三层,且副作用让他心有余悸。
在副页上,记录着一至七层的各自不同效果,其第一层,赫然便是一种封禁,可封禁敌人对天道的感悟,时效视目标修为,以宫月衣凡人之身,若给其上了封禁,假若没有高人出手,她自己休想解开。
苏伏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若贸然与其上了封禁,会否太过多管闲事呢?便决定等她醒来后,问问她自己意见较好。
随即暗感古怪,自己对她是否太过上心了一些?
他退出心内虚空,将杂思甩出脑海,便扛着宫月衣追着李凌云随从而去,幸好有着灵觉感应,否则哪还寻得着他踪迹。
……
李凌云随从唤作姜黎,乃是大律皇室从小培养,对皇室忠心耿耿,必要时更可付出性命守卫,姜黎自小被灌输忠于皇室,忠于大律,其被检测出有根骨,便秘密培养成修士,成为修士,并且顺利步入归元境后,仍无法改变他忠诚,是以才被李潜派来李凌云身边。
方瑜被他拦腰提着,耳边呼呼作响,显是被带着疾驰,她不断拳打脚踢地挣扎,并怒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救命啊!救命啊!”
姜黎将音声稍作修饰,沉沉说:“想活命便给我闭嘴,再敢出声取你性命。”
方瑜岂是傻子,自然知道来人目的,知道他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其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围了面巾,不禁冷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我看你有几个胆子敢得罪我方家。”
为防被方府之人发现,姜黎向着外城边缘而去,以他脚力,才行一刻,城门便遥遥在望,他不回应方瑜挑衅,举目四望,寻了个僻静处落下,感应了一番,没有任何人,这才拍了拍腰间储物袋,意念探入,便有一条绳索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上,三五下便将方瑜绑了个结结实实的,并将其搁于围墙边上。
其双眸泛着冷意,微嘲道:“我自不敢得罪你方家,可你离了方家又算个甚么?给你一些脸面,唤你大小姐,不给你脸面,不过区区凡人而已。”
“莫与我聒噪,与你三十息时间,将剑令下落如实说来,那样便饶你不死,亦放你回府。”
姜黎见着她清醒神态,顿知方才醉意乃是伪装,心头怒忖:竟敢如此戏耍殿下,稍后有你好看。
方瑜手脚皆被捆缚,其反而平静下来,闻言只是冷笑不语,虽是第一次遭此境况,可她天生便有一颗大心脏,冷静下来,便不断寻思着脱身之计。
“其实,我希望你能不说,不知你可认出此地了?”
姜黎见她冷笑,反而愉快道:“你乃是娇贵的方家大小姐,怎会认得此地。”
二人所处乃是一个巷道,微暗,就着满夜星光,依稀可辨脏乱,甚有破席、破布、破棉一类御寒物件,散落些许稻草,待回过神来,才闻得一阵恶臭。
方瑜对此地并不陌生,乃是金鳞城贫民窟,几年前约莫还有百来住户,近来许多贫民皆被迁出金鳞,已不剩多少,可言是迁离,实是被赶走。
今夜乃是‘游园会’,许多地有免费吃喝,他们岂会错过填饱肚子的机会,是以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姜黎不顾她神色,继言道:“按着此地规模,怎亦有百来住户,若这些人回来,却见着一个赤身**,国色天香方大小姐,你猜他们会如何对你?”
“你敢!”
方瑜再无法平静,勃然大怒,其心头颤动,用力挣着身上绳索,咬牙切齿喝道。
姜黎冷冷笑着:“你又不知我身份,事后你寻谁报复?或没有事后,今夜你恐便没命了罢。”
见她美眸闪着慌乱,又说:“而你只需将剑令下落如实说来,待我证实没错,定将你完好无损放回方府,便像我所言,你不知我身份,亦无从报复起,日后再无见面机会,岂不皆大欢喜?”
有着如此胁迫,相信换了任何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皆会身心乱颤,惊恐万分,最终只得妥协。
姜黎很有自信,量此女再强硬,亦不敢冒着失贞危机强硬到底。
方瑜确然害怕,身子都有些抖,越是用力挣扎,那绳索便捆得越紧,不知为何,便是死亡都没有让她这样惊惧,可她生性要强,有着一颗大心脏,许是家教有异,与普通大家闺秀有着很大不同。
“呵呵,若你拉下面巾,我便告诉你剑令下落。”
其实她只需扯个谎,只说剑令放于方府内,有本事让他自己去取,姜黎即便半信半疑,没证实前,却无法对其动手脚。
可惜她不愿服软,抑或内心深处,渴望有那么一个人来救助她离开此地。
姜黎眉头微皱,音声沉沉说着:“既如此,你身上衣物便是多余存在,不若让我替你一一解开,亦让我观赏观赏方大小姐玉体究竟如何美妙。”
方瑜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
姜黎冷笑,其身微蹲,便托起她不断挣扎的莲足,雪白绒靴被他拉出,便露出一层裹脚丝巾,粗鲁地撕开丝巾,细腻无暇的三寸金莲便曝露在空气里。
他紧紧捏着她莲足,眼神深处,突闪动着莫名**,望着方瑜的眼神便有些**裸。
“呵!堂堂修士,竟行此下作之事,你怎配得上修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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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离开
“呵!堂堂修士,竟行此下作之事,你怎配得上修士二字!”
却在这时,有着一声讥笑传来,话里语间带着些微怒意。
姜黎心头一惊,怎被欺进身周还未察觉,他警惕道:“来者何人!”
言音方落,便有个身影落下,其肩扛了个紫衣女子,正是追踪而来的苏伏,见着方瑜这模样,不禁拧眉道:“身为修士,你落尽了这一身份的脸面,本想留你一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方瑜骤然见了苏伏现身,心头那个模糊身影便亮了起来,愈发清晰,而后迅疾地化作苏伏模样,一股暖流便划入心田,她眼眶发红,鼻头一酸,翕动着唇,颤声道:
“苏伏!”
姜黎却冷笑:“原来是你,区区归元初期亦敢放出大话,我看你有几分本事。”
其手游过腰间储物袋,便有符篆现,捻诀间,灵气疯狂涌出,震得周遭鸣动,他正自捻诀,哪知对面苏伏已然拔剑在手,下一瞬间,他身形便模糊消失。
姜黎大惊,突机警地向前冲去,然而此判断却是他最大失误,倘若他不离开方瑜身边,或可借机要挟一二。
下一息,便见夜空划过一道寒芒,其人头便随之飞起,落地后,直翻了好几滚才止住,面上表情仍旧茫然,竟一招都没发出便死在苏伏剑下,没了首级的躯体便缓缓倒下,鲜血淌了一地。
苏伏解开水幕天华,身形缓缓浮现,却不去理他尸首,碧游剑自方瑜身边划过,便将其束缚解开,而后关切道:“大小姐,可安好?”
方瑜泪眼朦胧望着苏伏,委屈道:“苏伏……我站不起来……”
苏伏无奈,只得将宫月衣轻轻倚墙放下,然后替她裹上丝巾,穿上绒靴,并托着她双臂站起,又柔声道:“莫忧,已然无事了,这便送你回家。”
方瑜仰头望着苏伏,忽然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苏伏,苏伏,苏伏,苏伏!”感受着他宽厚怀抱,她不断重复着他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可寻着安全感。
苏伏知道她受了很大惊吓,轻抚着她背,轻声安慰道:“莫怕,莫怕,贼人已然被我杀了。”
约莫哭了有一刻时间,才缓过来,她轻轻推开苏伏,眼泪早将她淡妆冲散,面上有些狼藉,音声亦有些沙哑道:“月衣……月衣怎样……”
见她可以自己站定,苏伏便再度将宫月衣扛起,又说:“无事,只是晕迷过去,走吧,我带你回家。”言罢拾起那人储物袋,当先行去。
……
回府后,方回夫妇闻了此行事迹,顿勃然大怒,整个方府动员起来,于城中搜索歹人同谋,而后自回来的莫老口中得知,与花怜影的斗法被人阻止了,却没透露究竟是谁阻止。
苏伏得了方回夫妇一番感激不题,自回了自己小院,见着九命仍旧懒散地躺在榻上,气得暗忖:此妖货莫非躺了一整天?
“起来!”
九命闻言懒懒睁眼,见是苏伏,忙振作精神道:“老爷,您回来了,今日可有收获?”
苏伏似笑非笑道:“好你个狸妖,我在外头辛苦奔波,你却窝在此躲懒,究竟谁才是主人?”
便在这时,苏伏神情突一紧,他转头望着门外,便见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站定,似乎一开始便站于此处。
苏伏凝神,灵觉里,此人可不正是那位守卫方瑜的凝窍修士,念头微转,先行稽礼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
九命蓦地站起,毛发直竖,却悄悄挪至苏伏身后。
莫老摆手道:“莫喊我前辈,我托个大,喊我莫老即可,此来没有别的意思,我护卫不力,差点让方瑜遭到侮辱,这是我的失误,多谢你出手相救。”
苏伏颇为意外,虽无受宠若惊的感觉,却对此人好感大增,不论修为如何,能勇于向修为不如自己的人承认错误,并且道谢,这样的修士方才能称之为修士罢,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莫老言重了,何须如此……”
随即一拍脑袋,忙道:“竟让您老站门外,快请进来坐。”
莫老老脸上微露笑颜,道:“我就不叨扰了,就此别过罢。”言罢身形便化作无踪。
他一走,小院外便传来音声:“苏伏,你在吗?”
苏伏走出去,见是方瑜,意外道:“怎还不休息?”
两个小丫鬟亦迎出来,福礼道:“大小姐!”
方瑜摆手让她们下去,其面微红,许是酒意尚未退去,便闻着她问:“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吗?”
语声大异往常,苏伏意外地点点头道:“可是有事寻我?”
两人步出小院,转眼远去。
九命缓缓踱步出来,无语望天,恨恨暗忖:“这小子走到哪里都有女人缘,羡煞本大爷了,该死的混蛋小子。”
他发出古怪音声,两个小丫鬟好奇地探出脑袋来望,却被其吓回去了。
梅苑有个专供方瑜玩赏的花园,因是梅苑里的花园,便种满了梅花。
“惜时节不对,若入冬,满圆梅花定会让你大开眼界。”许是回到了方府,方瑜恢复了一些精神,语间带着些俏皮。
苏伏随着她行至园中凉亭,亭中摆了石桌、椅,他袖口轻拂,便有一阵清风拂过,将其上灰尘扫落,两人就坐。
“修士真好呢!”
方瑜有些羡慕,又指着满圆梅树道:“梅园规划时,我还小,记得是府内修士帮忙栽种,我亲眼目睹它们长大,那时便想,若我有根骨该有多好……”
“后来我听闻有造化丹,可让凡人生出修道根骨,爹爹欲倾方家之力换取,可传闻此丹已失传几百载,我爹爹有心无力。”
“从那之后,我便迫使自己不去向往修道,过得快活一天是一天。”
她脸颊微红,借着未散酒意,将平日不敢出口的话说来,音声平静,没有很难过,许是这么多年下来,早看开了。
“修道并非人生全部意义,你还有父母,当好生珍惜才是。”
苏伏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笑笑说:“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哼,我可是堂堂方家大小姐,岂须你教我怎么做?”
方瑜娇哼一声,不屑道:“倒是你,既剩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这样不要命,剑斋弟子岂是你这样的散修可以觊觎的,换做莫老还差不多。”
她自方回口中得知了莫老的存在,才知他已经暗中保护自己有一载寒暑了。
见她仍有精神,苏伏失笑道:“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只是我明天便要离开,往后你出门,可得警醒一些,再有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明天?“
方瑜突转去看苏伏,静静问:“能不去吗?”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苏伏亦静静说,“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方瑜却不再搭话,沉默许久,她淡淡瞥了一眼苏伏,说:“太元山脉没有那么简单,你若硬要去,恐会丧命,你不惧?”
苏伏站起,淡淡笑着说:“世事时时难自择,既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家乡有句话,叫做裹足不前,多半难以成事,若我惧畏前路危机,当初何必入道,且……”
他行至护栏,负手眺望,自信十足道:“非是我狂妄,太元山脉还难不倒我。”
“呵!你倒自信满满,既如此,我亦不多劝你,莫以为我多想你留下来,只是不忍你年纪轻轻便丧命而已。”
方瑜亦莫名笑着站起,却向着凉亭外行去,她且行且言道:“其实剑令并不存在,乃是我爹爹放出去的假消息,你无需在意。”
“明日你自去吧,我便不送你了,日后若有路过……便来看看我……”
苏伏望着她背影,眉头微皱,此女应不会骗自己,可方回为何要放出这样的消息?此次方瑜差点遭到凌辱,罪魁祸首岂不就是方回自己?
“大小姐……”
方瑜身形微顿,其眸回转,疑惑道:“还有何事?”
“今日掳你那人是李凌云身边随从,你要小心他……”苏伏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消息告诉她。
“我早便知道,他身上有李凌云的味,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方瑜不屑地笑笑,随即狐疑地问:“可你又是如何知道?”
苏伏无奈笑笑,正欲言,方瑜却摆摆手,复转身去,其背着苏伏言道:“罢了,此事不甚要紧,你早点休息吧。”
……
与方瑜分开后,苏伏径自去了宫月衣宅院,发现其已然醒来,正在院中舞剑,便不打扰,而是静静等她舞完一套剑法,才开口说:“你才醒来不宜多动,现下最要紧乃是休息,没发现自己元气大伤?”
知道宫月衣不爱说话,苏伏便将自己发现的与可能发生的预测一一道来,又问:“为你性命着想,我欲替你上一道封禁,可以阻你调动道意,此事还需你自己定夺,我明日便走,今晚你好好想想。”
岂料宫月衣却遥遥首,平静道:“多谢,不用!”
苏伏微怔,随即点头道:“既如此,我尊重你意愿,保重!”
夜更深了。
第九十二章:修炼之道
自古便存于世,历经数十劫的太元山脉,因人烟稀少,处处可见参天老树盘缠,繁复藤蔓结网,其接壤东海,前后贯穿约莫十万里,其最中心处便是元磁山。
太元山脉最早并不存在,当剑斋入驻元磁山后,周边上古大派逐渐没落。随着斗争,剑斋立于元磁山顶点,而后以元磁山为中心,圈起了整个太元山脉,划为剑斋所有。且因疏于管理,多豺狼虎豹、毒物虫豸,更有妖魔鬼怪、珍奇灵兽、天材地宝……
然而,太元山脉让人谈之色变的,乃是一些隐在其内的散修,他们皆是一些往届剑斋开山门,自它洲慕名而来的修士,却入不成剑斋,便有些不甘就此沉沦的散修,隐于太元山脉周边苦修,等待着剑斋下一次收徒大典。
而有些修士,参与了几届,仍无法入得剑斋,便渐渐偏移了本性,开始相互厮杀,而后渐渐演变,凡剑斋招徒大典开启,他们便劫杀路过的修士,是以近几届,剑斋新一代内门弟子皆不太成气候,此亦为剑斋放任的结果。
……
一道身影迅疾地划过空气,落点是粗壮的老树枝杈,在此地,处处可见需十个成年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其延伸的枝杈自然粗壮,人类虽是万物之灵长,在此地却与蝼蚁无异。
此人纵跃在老树枝杈间,微微气喘,便停下身形,警惕着四周,发觉没有异常才坐下小憩。
“唉,才只外围而已!”
他自语道:“传闻山脉里有着专猎杀修士的人,怎不见一个,莫非传闻有误?”
自语间,却突有一只狼牙蛛自他顶上落下,其手突举起,精准的一个指弹,那有婴儿巴掌大的狼牙蛛便被弹飞出去,才发觉这只狼牙蛛比之普通狼牙蛛更小一些,颜色却有些古怪,乃是白色,一对口器蠕动,却比之普通狼牙蛛要大一些。
“变异?”
他正疑惑,岂料那狼牙蛛凌空突顿住,而后化作残影扑来,他大惊欲躲,颈脖却被扑个正着,一股针刺剧痛紧随而至,随即便是痒麻,身体甚还未站起,便瘫下来,他知道自己被剧毒侵身,微有绝望。
“哈哈,大哥,您这变种狼牙蛛真绝了,日后若产卵,可莫忘与小弟一枚。”
两道身影自空中闪过,落在此人身边,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矮小男子,其面上有着点点雀斑,酒糟鼻,吊带眼,身着玄黑道袍,却有些宽大。
“宽心,有好处怎会忘了弟弟你。”
音声略沉,却是个秃头大汉,亦是三十来年纪,着敞襟麻衣,戴着一副耳坠,胸前挂了一串骨链。
他一落下,便将那白色狼牙蛛收回,那狼牙蛛在他手上一动不动,颇为乖巧。
中毒之人神智模糊,胸中蕴有满腔怒意,便运起最后一股气力捉了佩剑刺来。
“啊哟,还会反抗,倒是烈性。”
矮小男子冷笑,以掌作刀劈落,竟带起一道锋锐劲芒,将那人手臂斩断。
那人麻木的脸上,已然感受不到断臂疼痛,只是怨毒地望着二人,而后意识逐渐昏沉。
秃头大汉熟稔地在他身上翻找,却只找出几瓶丹药,数十枚符钱,不禁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连储物袋都没有,白费了一把力气。”
矮小男子亦是一脸晦气,发泄似的用力一脚踹去,二人骂骂咧咧地远去,留着他独自等待死亡。
与此同时,离此地点约莫百丈外,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苏伏,正用着灵觉观望,九命在其身旁,亦用着灵觉,见着这幕,不禁嘲笑说:“这样的小修士亦敢闯入太元山脉,简直不知死活。”
苏伏却反驳道:“既是修士,争的便是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机缘,虽虚无缥缈,可若争,便还有机会,不争,只是原地踏步而已,这样的人锐气已失,注定没有大成就。”
“老爷所言极是,您想救他吗?”
苏伏摇首道:“救不了。”
便在他话音方落,两人灵觉里,那秃头大汉与矮小男子去而复返,他们带着森冷目光扫视周遭,便闻着那秃头大汉冷冷喊道:“我知有人隐在暗中,只盼下回遇不上我兄弟二人……”
他森冷一笑:“我已记着你气息,莫再让我碰上。”
“区区两个通神境修士。”九命大怒,“竟敢如此挑衅,老爷,不若让我给他们一个教训。”
苏伏莫名一笑:“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须得有言在先,他们二人皆是阴神境修士,不知修了甚法决,可将气息演化成通神境,你待会教训他们,可莫提起我。”
“阴神?”
九命一怔,随即双眸乱转,讪讪笑着:“既如此,便饶过他们一回罢。”
“可老爷,以您修为,两个阴神修士不在话下罢?”九命不死心地问。
“我何必手段尽出,就为了杀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且已来到了剑斋势力范围,炼魂幡轻易便不能动用,谁知暗中是否有剑斋高人视察,平日看你精明,怎关键时刻就糊涂?”
其实苏伏还有一言未明,此地只是太元山脉外围,若早早锋芒毕露,谁知后面还有怎样风险,且那两人有甚手段都还不明了,自不可贸然动手。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
那二人等了约莫一刻,见没人出来,便将那个中毒却还未死透的修士提起远去了。
……
苏伏掩了气息,加上九命的幻术与幻梦珠,无声无息地跃行在一棵棵参天古树枝杈上,这样的动作已然维持了四个时辰,至显露晚霞,苏伏才去寻了一个树洞掩身小憩。
拿出在金鳞城购置的太元山脉地形图,这一片连绵大山可不太好走,四个时辰时间赶路,还须灵觉警惕着周遭,对精神层面而言是一种极重负担,为防突发状况,一直留力,是以灵气倒未曾消耗多少,路程却只行了十分之一左右。
按地图上所示,太元山脉以元磁山为中心,半径亦有五万多里,往外辐射扩散,约莫三万里方圆属内围,此外皆属外围。
外围便是苏伏现在所处的地界,有着一些零散妖兽、野兽、毒虫,对修士而言,构不成太大威胁。
这份地图须两百个符钱,有些险地标注了骷髅头,意思是极度危险,有些则标注了双刀,意思是有性命之忧。
“老爷,您觉着这上面标注准确吗?”九命感觉有些无聊,便没话找话说。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太元山脉由来已久,标注不会有错,真正危险乃是那些猎杀修士的修士,不过他们既将杀人当做乐趣,却要知道一个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
“老爷总是能说出一些发人深省的话,教小的好生钦佩,老爷未修道前,持的甚营生?”
九命先是恭维,而后意味莫名地试探道:“看老爷处事老练,对人心变化了如指掌,修道前,应在红尘多有历练罢。”
“呵!你是在探我底细?”
苏伏似笑非笑道:“无论在哪方界域,掌握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最早,我亦不瞒你,我今年二十年纪,修道八年时间,且早定下剑斋之行,你还想知道甚么?尽管问罢。”
“没……没有了!”
九命面上作惊惧状,双眸却乱转,又道:“老爷,那石泰前辈走前特意嘱咐我,教您定要往剑斋一行,老爷既被他如此看重,想来剑斋内门弟子对您而言,应不算太大问题。”
苏伏细细感受着他灵魄传来的感应,没有隐瞒痕迹,这才暗暗松气,方才他还以为九命被《补天》抹去的记忆又回来了,是以才有此试探。
不过近来此妖行为颇古怪,他究竟是何来历?是否故意接近我?观他平日言行举止,却不像个好色如命之辈,怎偏偏我在万山县时,他便犯下事,且又巧在南北酒苑相遇……
他按下疑窦,闻着此言只是笑笑,却不言语,而是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道基圆台,这里灵气充裕,叫他精神大振,法身气海穴内的气旋在此地演化,若说之前只得米粒大小,现在已然有着核桃大,竟已逼近中期,此速出乎苏伏意料之外。
若能如此顺利下去,不出两年,定可开始感悟外物灵性,进而突破归元,晋入通神,那时便可祭炼法器。
望着其上一丝丝纹路生成,他心里清楚,这些不只是灵气在其上刻画,还有着自家对天地万物的理解,对己身存在的探索还有对道的感悟。
前世闲时亦翻过话本,亦有话本里表意,谈修士即便不修己身感悟,亦可借能量充实,而此弊端只显在战斗能力与后期进境。
可在真界,若无对自家修为,对境界的理解,便不可能指引灵气刻画纹路,气海虽有灵气,却无法进阶到下一层次,如方回夫妇,卡在通神境十几载,至今无丝毫寸进,若没有对下一层阴神境的感悟,即便强行‘化阴’,亦会失败,修为便会被打散落回归元。
何苦来哉?
第九十三章:意料之外的截杀
翌日辰时,初阳透过密林,形成一片片斑驳光晕,伴有虫鸣鸟叫,偶有山林走兽徘徊,惊吓得周遭一片寂静。太元山脉亘古存在,此地生活的鸟兽个体身形比之外头要庞大得多。
苏伏隐蔽了气息,才自一只斑斓猛虎身边而过,而其身形,却让他咋舌暗忖:这体型比之霸王龙亦不遑多让了罢,若没有碧游剑在身,恐还须避其锋芒,外围便如此,内围又如何?
这猛兽其实与妖修只有一线之隔,若得机缘,便会开启灵智,自此步上修炼之道。当有另一种情况,便是入魔。猛兽尚且能判别自己好恶、喜怒、困厄等,而入了魔的野兽,乃是开启灵智失败,却没有死去的野兽化成。
却已然失去判别能力,唯有**留存,会攻击一切血肉生灵,且在吞噬生灵后,会得到强化,是以被称之为妖兽。
妖兽是被妖族摈弃的存在,在莒州,但凡有发现妖兽一概灭杀,此乃万妖之祖楚渡下的至高谕令,所有妖族必须遵从,否则便是与妖神宫作对。
苏伏并未见过妖兽,自九命口中得知这一秘闻,却冷笑一声道:“你们妖祖真叫狡猾,属类不分,吞噬生灵血肉,几是真界万物生灵公敌,按理说,有几率诞生妖兽的妖族才是一切祸患根源罢,可此谕令却将妖族立场摆在真界万物这一边,让人想发难都无从下手。”
一人一妖穿梭在密集丛林,落脚几乎皆是参天古树枝杈,或胳膊粗的藤蔓,灵觉展开,几可避开外围任何险境。
“老爷此言差矣。”九命难得认真反驳,“唯有**驳杂,资质低下的妖族才会在觉醒灵智之际,承受不住本族烙印传承而入魔,老祖对于此类妖物深为痛恨,因它们非但吞噬人族,亦吞噬同类,便是亲兄弟亦不放过。”
“是以老祖才下达谕令,对它们赶尽杀绝,可老祖心里,一定是痛着的,因他将我们所有妖族同类皆当做自己孩子看待……”
“哦?如此说来,你与你家妖祖接触过不少啊,既有这层关系,怎会沦落到青州。”
苏伏忽然发现,每当话题引至楚渡身上,这厮胆气便会壮上不少,不过这亦是他留下九命的理由。一个生灵可以没有信仰,可以没有野心,绝不可失去心底最后一份感动,因那份感动会让人生成无限的勇气,才会有无限的可能。
“老爷,幸好到了青州呀,否则如何遇得上老爷……”
九命谄媚笑着道:“能被老爷收服,小的深感荣幸。”
苏伏从来都不吃他这一套,知他想转移话题,便揭过不谈,心头却暗忖:万妖之祖的名号并非无由,这个楚渡的人格魅力,竟能让九命服服帖帖,定有其过人之处。
一路沉默,约莫两刻,他忽然顿住身形,灵觉里,前方有着灵气波动,从其上隐隐传来一股禁制波动,具体是何神禁却不甚明了。
“陷阱?”
他微蹙眉,缓缓站直身体,握紧腰间剑鞘,朗目四周扫视。
九命亦发觉异常,他异于常妖的鼻子微微抽动,抖了抖猫耳传音道:“老爷小心,前方有人。”
苏伏点头,却不再掩藏身上气息,虽只归元境,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气度。
“你果非普通散修,竟能发现我们布下的法阵。”
便在此时,前方约莫三十丈左右的虚空一阵闪动,便见五个年纪不一的修士鱼贯而出,其个个面上携着冷笑,皆以猎人的目光打量着苏伏,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剥皮比较好。
苏伏灵觉里,这五人修为最高为阴神境,其法体与阴神皆已圆融,即是步入阴神境多年即将凝窍的修士,只此一个便让苏伏心头微跳。
而五人里修为最低都是通神境,五个修士却有着三个阴神境,这样阵容几叫人心惊胆战。
闻着此言,苏伏面容渐渐冷峻,道:“诸位认得我?我却认不得诸位,请教名号?”
“哈!你这小辈倒是镇定。”那修为最高的修士高声笑道,“好教小辈聆听,我等乃太元五仙,专司劫富济贫,我乃老大绝元。”
“我乃老二镇元!”一个蓄了长胡的中年修士笑眯眯道。
“我乃老三混元!”此人面白,桃花眼,花襟衫,举止有些娘气。
“我乃老四灵元!”此人却是个粗犷大汉,面容甚为丑陋。
“我乃……老五圣元!”最后一个腼腆少年低声说着,此人亦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五人各有兵器,刀、枪、剑、鞭、棍,教人眼花缭乱,且从其上波动来看,必是法器无疑。
老五圣元腼腆说:“大……大哥,何须将我等名号报出,未……未免弱了气势。”
绝元行去拍了拍他脑袋,骂道:“说你猪脑袋就是猪脑袋,不报名号,我们怎出名,怎入剑斋法眼,不入剑斋法眼,我们怎能追索萧剑仙的脚步?”
圣元恍然道:“大哥便是大哥,小弟服也。”
绝元志得意满地拍拍他肩膀,随即遥遥指着苏伏喝道:“呔!那小辈,老子正赶时辰,不想与你废话,快快将木属化灵与你身上储物袋交出,莫让我等太元五仙动手强抢,届时性命恐怕难保。”
苏伏心头惊诧莫名,他甚时有‘木属化灵’了?可随即一转念,木属化灵指的是竹儿吧?
细细思索暗忖:没甚道理啊,我与她真正单独相处不过半日功夫,怎就被传成如此版本?
“太元五仙?呵!我且问尔等,这个消息又是从何得来。”苏伏面上冷冷笑着问,让人瞧不出底细。
绝元闻言大怒道:“小辈,我甚时准你提问了?我劝你快将木属化灵交出,否则下场须得难看。”
随着他话音,五人渐渐分散呈半弧围了过来,绝元使的是鞭,让苏伏想起了李芸芸那个女人,当初拼尽所有,终将其斩杀,亦开启心内虚空,说来还需感谢她,若非她相逼,如今修为进境亦不可能如此快速。
李芸芸那条双蛟鞭如今还在九命手上,鉴于那夜他出色表现,便作了他奖励。
“你们便是常年游走在太元山脉劫杀路过修士的蛀虫罢?”
苏伏俊秀面容闪过一丝嘲讽,道:“就凭尔等这些蛀虫亦幻想剑斋青眼,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罢,要我说来,剑斋没将尔等赶尽杀绝,便是因看不上你们这些蹦不高的蚂蚱,可知何为蚂蚱?”
“呵!一种渺小的虫子,说了你们亦不知……”
“闭嘴!”
五人大怒,纷纷施了法攻来,绝元长鞭先至,其鞭头似有利牙虚影,当头一鞭劈来,竟有种猛虎下山的意味。
苏伏冷笑,向后一跃躲过,其立足处枝杈顿化作齑粉,心头微惊,面上不显,仍自不停口道:“想想萧南离前辈若在世,尔等在他眼中岂不和垃圾一般无二……”
他话音未落,不期那长鞭忽伸长,其鞭头不知何时转作了利刺,径自探着尚处空中的苏伏心脏而去。
苏伏反应极快,碧游剑铿然出鞘,顺势划出一道虚线,精准地格在利刺的路线,‘嘡’的一声鸣响,长鞭受阻,顿偏了角度。
可那镇元手持长剑已然刺来,另一手则捻着符篆,嘴里念念有词:“拜受虚象,持吾戒,以太元仙令召神鸟朱雀,化作天炎焚世……”
语速极快,随着令言,其剑尖突有一抹火花,转瞬熊熊燃烧,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约莫三丈多高才止,下个刹那便演化作传说中的神鸟朱雀,只闻着一声清唳,其剑尖似乎化作了雀喙,离苏伏只一尺之遥。
感受着此诀威力,苏伏肩上九命心神俱崩,下意识便要逃离。
苏伏却丝毫不惧,借着格挡长鞭之力,身形在半空微旋半圈,再借着回转之力,碧游剑二次划过虚空,便见一束寒芒割裂了空气,迎向漫天火炎。
寒芒没有让苏伏失望,那神鸟朱雀被切开两半,不过亦因此消耗了所有力道,与火炎一起消散无踪,这一幕顿叫太元五仙惊了一瞬,尤其是镇元,他心头最是清楚自家法决威能,对方看似归元境,可这一手实在恐怖。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苏伏已然落脚在五丈外的一根枝杈上,其冷冷一笑,只守不攻可非他风格。
然而这时,灵觉却突有感应,正有两个修者急速靠近此地,他心头凛然,便压下赵云欲出来助阵的念头,伸手抹过储物袋,一枚白玉倏然在手,捻诀划动,有令言相随: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随着单手作撑开状,白玉倏然化作粉尘,随即扯动着连接成巨网,而后铺天盖地罩去太元五仙。
苏伏持剑紧随而至,五丈距离不过转瞬,那持枪的丑陋大汉灵元冲得最前,被巨网捕个正着,便在他惊骇之际,碧游剑已然刺穿他心脏。
“老四(四哥)!!”
灵元耳边传来惊呼,他微微张了张嘴唇,却无言,其眸猛瞪圆,竟紧握长枪戳向苏伏。
第九十四章:剑令开启
苏伏灵觉里,被刺穿的不过是泡影,其本体正处他头上,那一枪真叫迅疾,他心头冷笑,不去管泡影,碧游剑斜斜劈上,此次寒芒再现,终让太元五仙认出。
“剑气?该死,他隐瞒了修为!”
泡影在他们话音方落,便化作无踪,显然他们对此并不陌生。
而下一息,本体处于苏伏头顶的灵元便被划开两半,他只是通神境而已,如何能挡下这《天隙流光》刺目血迹顿时划过长空,洒落在躲闪不及的绝元身上,其身血红,眸子亦变作血红。
“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其他几个兄弟亦狠狠瞪着苏伏,恨不得生吃活剜了他。
鞭影、剑影、刀影、棍影甩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不断传来,许只半息,巨网便崩开,复化作漫天灵气散去。
苏伏借着这半息,身形已然迅疾远去,他面色苍白,两记天隙流光耗费了大部分灵气,忙掏出聚元丹服下,灵觉扩散开方圆,感应着其后四兄弟穷追不舍,心头酝酿冷冷杀意。
此时他无暇细思,究竟是谁引他们来追杀自己。
而在他们一前一后追去之际,恰有二人闪出丛林,二人嘿嘿冷笑着收了灵元的储物袋,一高一矮的身形,可不正是苏伏之前碰过的两兄弟么。
“大哥,方才那人莫非便是苏伏?血杀堂将这情报低价卖出,看来此人定是得罪了甚么人,按以往惯例,这样的大鱼怎么亦要值个三五百符钱。”
那秃头大汉面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道:“可我觉得此人身上定无木属化灵,既得罪了人,那人不挂通缉,却谎报个木属化灵,便是引动我等贪婪**,追杀此人。”
“可能破开这五个蠢货的合围,且还能反杀一个通神境,这样修为怎只归元,或此人有阴神以上修为,灵觉里感受到我们到来,当机立断逃了,若是这样,此人绝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啊。”
“大哥,若你推测属实,我们即便杀了此人,亦是白费功夫呀?”
矮个男子道:“况此人可不那么好杀,不若去寻别的目标?”
“弟弟勿忧,你我且吊在他们身后,看看情况如何,记着收敛气息,莫让他们发觉了。”
秃头大汉面上闪过一丝狠戾,又道:“那四个蠢货被怒气左右,便连自家兄弟尸首与储物袋都不顾,若他们被一一反杀便罢了,若然没有,事后定会寻我们晦气,待会寻机再杀几个,看他们如何报复我们兄弟。”
矮个男子抚掌大笑道:“善!”
……
与此同时,元磁山剑庐里,有着二人相对而坐,剑庐是对剑斋外门的总称,而外门是不收弟子的,常年只有一个长老在此,便是季婉儿的玄叔公祖季晴明。
今日比之往昔有着些许不同,剑庐内来了个客人,季晴明当知来人用意,他煮了茶,端着茶具给来人倒了,才闻着音声:
“多谢长老,弟子此来乃是奉剑主谕令,开门大典于今日开启,今届与长老共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长老海涵。”
来人轻点螓首,便可见的其有一种无可修饰,浑然天成的精致感。
其音声空灵,如九天之音落下幽谷,在人心头荡涤,一遍遍……来回不断,至音声落下,季晴明方才回神,老脸微红道:“玄清言重了,今届能与你共事,乃是老朽之幸,玄清在门内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且干练,老朽今届却可省力一些了。”
季晴明约莫五十来年纪,蓄了长须,眼角有着不同于常人层层叠叠的鱼尾纹,额上却又光洁如镜,一头乌黑与银白相间的长发一丝不苟作了道鬓,身着玄青色道袍。
“长老,事不宜迟,这便开始罢。”
季晴明闻言便起身,径自步出剑庐,这是一个立在半山腰的草庐,而在庭前有个平台,以巨石筑成,应是有些年头了。
平台左右二边各有台阶,肉眼可见的尽头处,却是一片云雾朦胧,此便是剑斋有名的问心路,至于云雾里头又是甚情形,至今还未有人可以说的清明。
季晴明便立于平台中心位置,其手作剑指状,面上转做肃穆,过了约莫一刻,其剑指向上,便见一道灵光自他天灵跳将而出,在其操控下,灵光突膨胀,而后便显出飞剑模样,他见此便缓声道:“有请剑令!”
立于剑庐槛前那人亦不含糊,玉指点指虚空,轻轻划动,一丝丝莫名道意生成,仅凭法身便可发出道意,定是长生修为无疑。
又是两息,来人似刻画完毕,便轻轻弹指,‘啵’的一声,似乎有水泛起涟漪的音声传来,而后便见季晴明飞剑上方赫然有两个玄奥字符,若有精通古文之人在此,便可认出其为‘剑令’二字,而剑令竟是一种秘法,传将出去,定出人意料。
季晴明见此,剑指微动,飞剑便直冲云霄,而后他就地盘膝而坐,捻了剑指在胸前四寸处,有着丝丝灵气遥遥涌上天际,没入那把飞剑里,那飞剑便发出一种意味莫名的光芒,虽不盛,亦不炽亮,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错觉。
而今届准备入剑斋的修士们,正散布在太元山脉里,剑令一出,便有人感应,与苏伏在玲珑阁有过冲突的那两兄弟便是其中之一。
二人正处一古树上小憩,有着感应便抬首望去,拿折扇那位便嗤笑道:“我虽喜剑斋直来直往的格调,可故弄玄虚却非我所喜,待我入了剑斋,却要好好替他们矫正矫正。”
那年纪小一些的嘿嘿一笑,奉承道:“姐说的太对了,有您替他们矫正,他们该感到无上荣幸!”
拿折扇的青年闻言便是一瞪,复用折扇狠狠敲了一下他头,惹来后者老大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委屈说:“姐,你为啥又打我!”
“哼,我说过甚么你忘记了,在外头要喊我哥哥,哥哥知道不?”
许是受惯了欺负,这少年嘟哝几句,便揭过此事问道:“好吧,哥……传闻剑令一显,便只剩最后十日功夫,我们离得可还远了,须得加快速度才行。”
“急甚?”这青年悠悠道,“以我们速度,怎会赶不上,莫以为我不知,你这是急着去见心上人吧,那位被你夸作天仙的姬玄清。”
“虽我目的亦是剑斋,可想到被你利用便有些不舒服,弟弟却要如何弥补我受创的心灵?”
那少年被言中心事,却是脸嫩微红,抗辩道:“若非你说二人一起出来,便可躲过父王责难,我……我才不会跟你出来……”
“且,那幅图,姐你当年不是有言,谁有缘得之,便是你未来夫君。若非你搅和,那位唤作苏伏的散修不出意外便是我未来姐夫了,姐说话不算……”
“啪!”
少年后脑勺被那青年来了一下狠的,疼得他泪盈满眶,委屈道:“姐,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那青年拧眉道:“给你吩咐多少次了,还‘姐姐姐姐’叫个不停,要打几次才长记性?”
“至于那画,我龙吟瑶可是有言在先,须得有缘得之,既然此画最终回到我手里,便是与他无缘,这样结果还有甚不服?”
“再者言,此人修为虽叫我惊讶,区区归元便发出了剑气,可细思之,此事放在你我身上亦不难吧。还有还有,此人竟易容,谁知他真面目如何,年纪几何,若是个糟老头子,我的未来岂不是一片惨淡,亲爱的弟弟怎生忍心你姐姐我孤苦一生!”
第九十五章:我来找哥哥
“亲爱的笙弟怎生忍心你姐姐我孤苦一生!”
少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后脑勺,道:“我倒觉此人不一般,当他出手那一刻,那一双眸子可骗不了我,那是真的想杀死我,并且为此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而我当时只不过想给那个女人一个惊吓,那点雷光,怎能突破玲珑阁的禁制呢。”
“人类修士俱皆瞻前顾后,便是其他大门阀的使节,来了我们东海不都唯唯诺诺。”
少年眸子一转,突嘿嘿一笑道:“此人杀伐果断,恐非池中物,指不定他目标亦是剑斋,若能再见,我定要看看他真面目,若是配得上您,您老不若将就将就,都这个年纪了……”
“啪!”
毫无征兆的,青年又是一扇子过来,这可是法器,即便他本体为龙,仍是疼得眼泪流,可这次却讪讪笑着不敢继续说话了。
“老娘今年才两百八十岁,你竟敢说我老,不想活拉?”
……
话表苏伏夺路而逃,太元五仙剩了四仙穷追不舍,九命施了个障眼法,短暂地甩开四人,躲于一处回气。
“老……老爷,他们怎会知道我们踪迹,并在前路埋伏,木属化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九命心头犹如悬着利刃,绷得紧紧,自语气里可听出其紧张之意。
苏伏背靠古树,凝神警惕着周遭,闻言皱眉道:“我怎知,不过此事应与玲珑客栈脱不开关系。”
唯有那一次与竹儿一起进了玲珑客栈,或许便是因客栈内有甚眼线。
便在此时,苏伏面色沉凝,右手突抚上了碧游剑。
剑风大作。
锵然一声,剑鞘飞将出去,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震碎了前方漫围的藤蔓,寸寸裂成齑粉。
粉尘弥漫,却从内里发出‘咚’的闷响,初始缓,渐急促,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一个庞然身影冲出粉尘,却是苏伏见过的那只斑斓巨虎。
苏伏心头顿了然,行踪原来早被人掌握,幸有着灵觉,否则一头撞进陷阱,有死无生。
不过,眼前的危机仍是紧迫啊!
巨虎背上,可不正是绝元几人,其一个个满面杀机盯着苏伏,绝元冷冷道:“只要你还在太元山脉,便不可能逃离我们掌控,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苏伏面无表情道:“既如此,那你们去死好了!”
碧游剑随着话音挥动,漫天弥漫的粉尘倏然狂暴,化作点点寒芒,激射向巨虎。
成千上万的寒芒,顿将巨虎射成了筛子,野兽便是野兽,再如何庞大亦无法跨过凡俗界限,尤其是在苏伏这样违反常理的修士手上,只一招便将其重伤。
苏伏身形紧随寒芒之后,碧游剑挺直,直刺绝元咽喉。
然而绝元等人却丝毫不在意,圣元收起手中长棍,便见他身前倏然展现一把古琴,琴上却没有琴弦,唯有几条深深嵌入琴身的符文,这腼腆少年双手悬空在古琴上方,古琴诡异悬浮,竖立而起。
随着他双手拨动,虚空却如水面般泛起涟漪,隐隐见到几条似琴弦的虚影,虚空中的层层涟漪扩散开来,如同有着粘性,将碧游剑困在里头。
正是此时,绝元冷笑着挥动长鞭,其鞭头利刃闪着寒芒,几欲刺破空气,如同一条毒蛇般探来。
镇元手中长剑急斩,剑尖仍化作朱雀,携着漫天火炎袭来。
苏伏丝毫不惊,不去管径自逃命的九命,左手蓦地扯动虚空,被巨虎撞飞的剑鞘倏然回到他手上,而后竟似有灵性般发出‘呜’的音声,只用力一甩,顿化作流星疾扑圣元。
圣元大惊,操纵古琴挡去,却被剑鞘击退两步,竟一脚踩空,自巨虎身上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碧游剑得了自由,苏伏想也未想便向上刺去,正挡住绝元那长鞭,而后以几乎不可能的姿态扭转身形,在半空呈现了一个竖状拱桥,避开火炎,左手迅疾地自储物袋抹过,一张符篆倏然在手,没有任何令言,灵气急遽涌入,便触发符篆,却是个掌心雷,轰然劈在镇元头上。
镇元打了个空,骤遭袭击,反应极快地拿出神禁石触发,哪料到竟是掌心雷,气得他脸都绿了,区区掌心雷怎能伤他,便就这一瞬的功夫,苏伏已然化被动为主动,借着碧游剑撞击绝元长鞭的力道,身形凌空旋转往后退去,在途中复划出一道寒芒,却是《天隙流光》
剑气速度几叫人难以反应,目标却是他们坐下巨虎,野兽怎能抵挡,那剑气似有灵性,切开其背骨血肉,肆意毁灭其身躯,那巨虎轰然发出一声惨嘶,突兀的一阵颠簸下,绝元与镇元皆站立不稳。
苏伏一开始目标便是巨虎,欲逃脱他们追捕,必须将他们耳目灭杀,否则将会陷入没完没了永无止境的追逃中,倘若以一种狼狈姿态赶去元磁山,却要拿什么来通过剑斋设下的难关?
可未及他心喜,古树林中突传来一声凄厉悲鸣,如孩童夜啼声。
灵觉里,一支布满倒刺的蓝汪汪金精箭矢,自那老三混元手中发出,其白面上满是阴险笑容,正是筹谋已久的攻击。
即便是有着灵觉,在其将发未发之际,亦无法精准探查,战场瞬息万变,哪能处处了若指掌。
苏伏身处半空,那箭矢却算准了他落下角度,便在那个刹那,苏伏正欲动用炼魂幡,斜刺里却有两条异物探出,‘啪’的一声撞飞了那箭矢。
“老爷!”
却是去而复返的九命,其化作人形,手中双蛟鞭可不正是李芸芸那一条?
苏伏点头,趁着这机会落地,拎着他领子便飞驰逃离,九命机灵地化作黑猫形态,径自跳上苏伏肩头。
“竟有只妖仆,该死的,该死的雪花堂,弄的甚么虚假情报!”
绝元骂骂咧咧,继而招呼着众兄弟追了下去。
……
金鳞城,外城主干街道。
方瑜带着宫月衣游荡在街上,左看看右望望,却寻不到能提起她兴趣的物件。路上行人见了她如避瘟神一般,谁让她平日如此跋扈。
“月衣,月衣,你说苏伏这会到哪里了,他能通过剑斋考验吗?”
宫月衣闻言摇首道:“不知。”
“唉!早知多留他几天,至少不会如此无趣,那荀麟现下被禁了足,否则还可约他出来武斗。”
方瑜径自寻了个茶摊坐下,那茶摊老板自然认得方瑜,其小心翼翼地上来给她添了茶水,而后离得远远的,茶摊本来有几个客人,可见了方瑜,皆偷偷走掉了,甚有人在背后指点:
“听闻游园会乃是方大小姐招来的祸患,似乎还差点被侮辱了……”
“嘘!莫要胡言乱语,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呢……”
若在平日,这样的闲言碎语定会引方瑜大怒,继而将那人捆起毒打,直到她消气为止,可如今百无聊赖之下,竟懒得搭理了也。
便在这时,她目光却落到了茶摊左近一个墙角下,那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黑兮兮却看不出本来面目,最让方瑜感兴趣的是,其背有个脏兮兮的木棺,那木棺几有他两等份高。
方瑜踱步而去,待至那小乞丐近前,柔声道:“你唤作甚么名字,怎会单独在此,你父母亲呢?”
那小乞丐早发现方瑜接近,其乌溜溜的双眸洁净分明,隐隐闪着狡黠与丝丝警惕。
“我……叫作竹儿,我……来找我哥……”
第九十六章:我来找哥哥(下)
“我……叫作竹儿,我……来找苏……我哥哥……”
方瑜眨眨眼,惊讶道:“你是女孩子?”
小乞丐点点头,又说:“姐姐见过我哥哥吗?我哥哥长得好好看的,老爱穿着白衣服……”
“唔,你哥哥唤作甚名,几时来的金鳞城?”
宫月衣却警惕地靠近方瑜,她自小乞丐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小乞丐似未觉,露齿一笑:“我哥哥唤作苏伏,听闻他欲入剑斋,应会经过此城吧。”
“哈?”方瑜愕然,“你竟是那家伙的妹妹?可那家伙一脸胡子,难看死了……”
“姐姐认识我哥哥?”小乞丐睁大了双眸,亦是难以置信道。
宫月衣蛾眉轻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孩并非有意接近,她只望着小女孩晶亮眸子便知,因着体质特殊,她自小便有一种看透人心的特殊能力。
方瑜双眸微转,嘻嘻笑道:“当然认识啊,我和他交情好着呢,不过你来晚了,他前天便出发去了太元山脉,现下恐已进了山脉内围。”
小乞丐应声道:“既如此,我这便出发进去找他,谢谢姐姐提点。”她站起,背后木棺竟稳稳当当,可见其力道不小。
虽然一个小女孩背着木棺实在有些诡异,方瑜却不忌讳,忙拉着她道:“竹儿,那太元山脉很是凶险,且无比广阔,你如何找起?怕是一进去便迷路了罢……还是莫去了,反正我与你哥哥有约定,他会回来找我玩的,不若你便在我家住下,顺便等你哥哥?”
宫月衣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她拉了拉方瑜,希望她能警醒一些,按常理,怎能随意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呢?
方瑜却对其笑眯眯道:“月衣不用担心,这孩子我看着不像是坏人。若将她留在府内,那苏伏即便不想来……”
“咳咳!”发觉自己说漏嘴她连忙咳嗽着掩饰道:“啊对了,府内没有竹儿这样年纪的衣物,不若我们现下便去大肆采购一番罢,嘿嘿!”
然而竹儿却躬身道:“谢谢姐姐的好意,可是对不起,竹儿不能接受。”
方瑜诧然,问道:“这却是为何?那太元山脉幅员十万里,你一头栽进,无异大海捞针,这些若还不甚要紧,可我听闻太元山脉内极其凶险,往届剑斋开山门,皆要死上不少修士,你一个小女孩如何自保?”
“姐姐无需担忧,竹儿自有手段应付。”
竹儿再次躬身,背着大木棺径自走了。
方瑜望着小女孩背影,皱眉沉思片刻,忽高声道:“竹儿且慢!”见竹儿顿住身形,转首疑惑凝眸。
便转身对着宫月衣道:“月衣,快去玲珑阁帮我买一份太元山脉的地图,另外再买一些食物回来,麻烦你了。”
宫月衣顿明白她意思,点点头径自去了。
约莫两刻功夫,宫月衣复回转,提了几个大袋子,方瑜忙提过,交予竹儿手上,竹儿泪眼朦胧道:“谢谢姐姐,是竹儿失礼了,还未请教姐姐芳名,待我寻着哥哥,定有重谢。”
方瑜摆摆手道:“我叫方瑜,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苏伏那家伙竟撇下自家妹妹不管而跑去太元山脉,真是太可恶了,下次见了她,姐姐替你教训教训他。”
竹儿躬身感谢而后分别不题。
……
太元山脉外围。
苏伏服下第二瓶聚元丹,经脉因大肆调用灵气而开始有了损伤,若非他法体比之普通修士要强硬得多,哪能支持他这样消耗。
破开第二次围杀而奔逃,已然过了两个时辰,灵觉里并未有所感应,应是甩掉了,可心头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寻了个干燥树洞,敛了全部气息隐藏,若是夜晚便好了,借着月华之力,九命的《天狐幻月法》才能施展出最大威能,借此躲过追踪,便可径入内围。
九命不敢搅扰苏伏恢复,心头不无郁闷地暗忖:怎这小子走到哪里皆有麻烦缠身,若只这五个便罢了,若不只这五个得了消息,误会怎生澄清得了?在此连绵十万里的山脉,又该如何摆脱?
不过连连历经险境,他亦开始觉得,有着自保能力比甚么都强,思绪到这里,他亦开始埋头祭炼双蛟鞭,此鞭他尚未能堪透几层禁制,平日懒散,只渗透了两层,堪堪能用而已,且具有形状上的迷惑性,对他而言,简直便是量身订做。
“还得感谢李芸芸那**,可惜了这么个尤物却被这小子硬生生毁了。”
心头咕哝着,小意地望了望闭目盘膝的苏伏,“不知这小子会不会怀念李芸芸那个**的吻,唉!为何本大爷没有如此艳福……”
……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便在苏伏藏身处,突有一个天籁琴音响起,苏伏猛地睁开双眸,灵觉里,一丝丝磅礴的气息随着琴音轰然压来。
他微皱眉,碧游剑倏然在手,未起身便凌空斩去。
那一丝丝磅礴气息便被切开两边,化作狂暴灵力,将树洞毁了个千疮百孔,而在其周遭灵气狂暴时,一支蓝汪汪的金精箭矢倏然钻入,径往苏伏而来。
九命想也不想,双蛟鞭便探出,而后化形直立,竟破天荒杀将出去。
苏伏借灵觉感应,随即锁定目标,那个拿古琴的腼腆少年。灵觉将其影像演化至心内虚空,便见他正处二十丈外,古琴在他身前悬浮,双手在其上弹拨,便有源源不断的美妙琴音传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丝赤霞,即是灵觉感应到的磅礴气息。
九命借着敏捷身形急速靠近,双蛟鞭狂乱舞动,周遭空气‘啪啪’作响,有枯叶沾上,即刻化作齑粉。借着双蛟鞭舞动时带起的剧烈气流,竟让他顶上了一丝丝赤霞,九命阴神境的修为首次展现。
林间皆是狂暴的灵气流转,苏伏无暇细思九命为何突然不惧死亡,身形急突,肉眼看去,才发觉更远处,绝元等人站于一只巨大地行龙身上,那地行龙约莫三丈来长,二丈来高,比之巨虎还要庞大一些,且它那样站着,苏伏灵觉却没有丝毫感应。
“杀我兄弟,今日定要你命陨当场!”
绝元话音落下,三人便四散而开,竟不见了踪影,那地行龙身上散发着莫名气息,竟掩盖了他们踪迹。
苏伏却是不理,而是急速突进古琴少年,那赤霞分出一丝来挡,碧游剑剑身倏然发出强烈气息,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将前方空气都割裂开,赤霞亦被尽数湮灭。
面对猫妖与苏伏的两面夹攻,圣元大惊失色,身形退去,双手不住地在虚空抚弄,又见层层涟漪泛起,此次范围格外广泛,护住了他周身上下。
但见其面色潮红,显然这样消耗对他而言,是一种考验。
那九命双眸自混沌归于清醒,见敌人距自己如此相近,吓得身体一颤,差点丢开双蛟鞭,其颤巍巍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九十七章:借刀
虚空蓦地有黑影落下,一柄黑色长刀劈下,九命下意识地拿鞭去挡,猝不及防之下,却被打翻在地,其尖叫一声,化作黑猫形态,极快地逃了,这一幕让混元愣怔一瞬。
“莫去管猫妖,全力杀掉苏伏,小心他剑气。”
众兄弟耳边传来绝元传音。
那边厢苏伏却已持剑刺向圣元,冰冷剑锋离圣元只有一尺之遥。
圣元咬牙,双手愈发卖力拨动,一层层涟漪如同水纹般涌出,将碧游剑死死顶在一尺外。
“只要困住他两息……只要困住他两息……”
这是绝元给他的任务,困住他两息,其余三人隐于暗处偷袭。
却在这时,苏伏作了一个莫名动作,其左手作爪状扬起,突有丝丝煞气凝聚,狠狠拍落,许只刹那,虚空的水波涟漪倏然抖动,碧游剑顿时无阻。
圣元骇然失色,情急之下,却将古琴来挡。
“嗤!”
一声闷响,关键时刻,碧游剑终展现了飞剑的锋芒,古琴被透体而过,竟不能阻碍丝毫,而此时混元才拿刀砍来。
他眼睁睁看着圣元被刺穿了心脏,目眦欲裂:“不!”
圣元吐了一口血,感觉着自家气力逐渐流失,他转首去对着混元,惨然一笑,随即奋起最后一丝余力,灵气疯狂涌入古琴,便见古琴自豁口处寸寸崩裂,崩裂成无数细小的如陨石般的碎块,而后骤然撞击在咫尺的苏伏身上。
苏伏不是没有防备,可如此近距离下,他要如何反应?
他身上的月白长衫瞬时千疮百孔,他的口中泌出了鲜血,往后飞退而去。
混元踉跄弃刀,至圣元尸体前跪倒,竟抱着其尸首失声痛哭。
苏伏落地,方站定,灵觉里,却有一柄利刃朝着他背后刺来,他也不慌,身体一弓,顺势朝前一个翻滚,跃起时便正面对着这一柄利刃。
可若细心观察,不难看出苏伏此时状态不佳,否则何至于狼狈用上翻滚。
利刃是翠绿色,有着法器波动,闪着冰冷光泽,握在镇元手上,这位中年修士一脸平静,圣元的死并未引起他情绪波动。
便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惨嘶,那地行龙不知何故,突发狂起来,便有‘咚咚’的闷响传来,而后其便调头远去,一片片古树被其撞倒。
便是因此,绝元的身形便曝露在空气里,其手长鞭不知何时变了个颜色,正向着苏伏捆来。
苏伏无声冷笑:“再会!”
身形便转过一棵古树,借着古树掩去了身形,那绝元双眸有着意味莫名的笑意,却不去追,面上换了一副哀戚,向着圣元尸首行去。
“大哥,你为何留力。”
混元逐渐平静,开始觉着古怪,绝元实力绝不止如此,只是平日极少看他出手,是以他们几个亦不知绝元深浅,可被一个修士逼迫成如此局面,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三弟何出此言,你当圣元死去,作为大哥的我会不难过?”
绝元音声沉沉道:“且此际你质问我,却让那人有了时间逃跑,岂非本末倒置?”
混元不语,将圣元遗物收起,而后径自走向深林:“大哥,我欲将那苏伏撕成碎片,是以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报仇。”
太元五仙剩其三,更是濒临分裂。
……
竹儿身为木属化灵,在太元山脉里如鱼得水,且此地木气充足,让她阴翳的心情好了一些,展开地图,辨认了方向,此时应身处外围约莫六千里处,按她预计,苏伏此时应即将接近内围,她抚着背上棺材边沿,双眸闪过一丝坚定:
“没有时间休息了!”
穿过一片岩地,地势陡平坦,竹儿精神微振,小小身体微弓,灵巧地纵跃在一棵棵参天古树枝杈上,偶有飞禽野兽,亦因有着灵觉之故提前避开。
她却没发现,在离她约莫五十丈的左方,一名手持着一柄几乎和他身体一样长的绿色长弓的修士,如鹰隼般贪婪注视着竹儿。
他手中的长弓散发着微光,弓弦是黑色的,弓身是用三层不同材质的薄片嵌合而成,其上有着淡绿色的禽类羽毛般的符文。
他身形随着竹儿移动而移动,却始终寻不到出箭时机,因竹儿行进速度极快,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让其不脱离出视线范围,且还需隐藏行迹,若泄露一丝气息,便会引起对方警觉。
而以他眼光,已然看出竹儿根底,几乎是上天落下的馅饼,教他欣喜若狂,他按捺着心绪,紧紧跟在其身边等待时机……
三个时辰过去,竹儿面露疲态,眼见天边显出红霞,预示着即将天黑,她仍自不愿停下,待夜色笼罩太元山脉,她气力几近枯竭,便落下,寻了个隐蔽树洞,才将背上木棺放下,而后自储物袋取出自己本体,高大的绿竹,将其扎根在树洞里缓缓吸取着周遭灵气。
其在储物袋呆了一天,没有丝毫灵气供养,又赶了一天的路,已近极限了,正在她昏昏沉沉之际,耳边却突传来破空声。
一支利箭,她勉强展开灵觉,才发现是一支利箭发出的音声,她勉强奋起气力,将本体与木棺推开。
那利箭锋利无匹,直直穿过重重阻隔,钉在竹儿身上,而后穿过她灵体,仍自没有停下。
被利箭穿过,竹儿神魂突感一阵剧痛。
“被发现了自己身份?”
利箭上被附了神识,才可能伤到她,可这股剧痛却反而让她神智清醒了一些,顾不上责怨自己大意,她收起本体,背上木棺便一头撞出树洞,惊惶之下,已然顾不得方向。
“苏伏……你在哪里……”
……
夜幕彻底降临,在外围一个密谷下,有着一个隐蔽岩洞,藏于其内的苏伏心头突一紧,猛地睁开双眸。
感觉着他气息紊乱,九命犹如惊弓之鸟:“老……老爷?”
“无事!”
苏伏缓缓排出一口浊气,方才心头突一阵悸动,他很难描绘这种感觉,那隐隐残留的余悸感让他不知到底是否错觉。
伤未好,灵气堪堪恢复,苏伏冷冷道:“那绝元着实可恶。”
九命不知苏伏何意,太元五仙尽皆参与了追杀,怎独独绝元可恶?
“老爷,太元五仙已去其二,应不会再寻我们了罢?”
苏伏淡淡道:“你还未察觉么,那绝元在借我的手杀人,死的两个皆与他不对付。”
九命猫脸微热,几次斗法,他皆忙着逃命,哪里会注意到这个。不过两次逃命都立了功,一次替苏伏挡下毒箭,一次利用幻术将那地行龙给惊走了,才让苏伏顺利脱身。
“此举定已引起同伙之人怀疑,那个镇元恐怕与其是一伙,那个混元……不提也罢……总之他们有可能起内讧,趁这个机会,我们恐要赶夜路了,若先一步进内围……”
说到此,九命却泼了冷水:“老爷,几次逃跑,咱们方向似乎偏了,离内围却更远了也。”
“老爷何不用炼魂幡,灭杀他们应不算难事罢?省得天天逃跑!”最后一句九命只敢在心头嘀咕。
苏伏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发觉良好,便准备行夜路赶去内围,闻着此言,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绝元绝非可欺之辈,未到他出底牌前,我们绝不可先亮牌,而且,我不信只有绝元这一伙人,暗中定还有窥视之人,须得小心提防啊,若消息泄露,莫说进入剑斋,能保住性命离开此地便算万幸了。”
言罢抹去了岩洞内所有痕迹,悄声无息地往内围而去,此时他却不知,竹儿进了太元山脉寻他,正被追捕。
……
元磁山剑庐。
剑庐处在半山腰,往下皆是嶙峋的山石,看去有些光秃秃。而在其山底便是古树林,便在夜幕降下之时,一道黑影穿出,迅疾地攀上山石,几次腾挪便跃到了剑庐前的岩石平台上,其剑眉微挑,淡淡道:
“散修绝尘,慕名而来。”
剑庐便传来音声:“不错,你是第一位抵达,进来小坐罢。”
来人没有客气,径自入了剑庐。
第九十八章:坐了、喝了、可以滚了
苏伏翻过一条山岗,耳边传来水流声,灵觉便探去,前方有一条宽五尺左右的溪流,正蜿蜒向下流淌。
穿过了一片六十来丈的往下斜坡,那溪流便近在眼前,他蹲下先检查了水源,没有发现异常,便喝了两口,这古林泉水清冽甘甜,凉透心田,让其恢复了一些精神。
摊开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定了自己方位,便跃过这条溪流继续往上,溪流对面是一片片粗壮高大的落叶乔木,品种不一,极其的浓密,少了树叶,视线陡有些开阔,亦可让他将灵觉收回,长时间维持着灵觉,是非常耗费精神力的。
约莫行了两百多丈,已然接近这座山峦的山腰部位,然而便在此时,苏伏却猛然顿住,他立定于一根粗壮的枝杈上。
在他前方有着一块等人高的岩石,月色下,可以清晰看到其上爬满了青苔,而在其上却站了一个人。
“是你!”
苏伏知道自己失算了,缓缓将灵觉展开,搜索着周遭,面色冷沉:“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敢一人出现在我眼前,还是说,你的两个兄弟埋伏在周遭?”
此人一身吊唁用的白衣,臂上亦绑了白布,一双桃花眼泛着恨意,却没有出手的意思,正是太元五仙之一混元。
“绝元绝不会放过你,他有一种御兽法决,可与兽类沟通,且盘踞在此地已有数十年,对此地无比熟悉,你想趁夜赶路,继而脱开他掌控,完全是不可能的。”
混元咬牙道:“我早便认清了绝元面目,多次劝圣元离开,他却不肯听我的,终至殒命,我不怪你,只恨绝元,我此来寻你没有别的目的,你若想逃开绝元追杀,杀掉他是最好的选择。”
“呵呵!”
苏伏失笑,碧游剑遥遥指着他道:“我亦可选择杀掉你,你觉得呢?”
“不,你不会杀我。”混元丝毫不惧,说:“我知道绝元底细,若你答应与我合作,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镇元,跟在绝元身边已有十数年,对其忠心不二。”
“若非如此,我亦无需寻你。”
九命闻言却问道:“你是如何寻着我们踪迹?”
“你身上有着赤霞琴的味道,赤霞琴乃是我亲手所炼,我沿着这味道一路寻来,不用担心,我若想甩开绝元,他绝难寻到我,亦想不到我会寻你合作。”
苏伏居高临下,淡淡盯着他,沉默许久才说:“说说你的计划。”
……
太元山脉有只独狼。
独狼是一个人的别称,一个修士的别称。
他早年乃是神州一个小宗门的内门弟子,为求更高境界,他叛出师门,万里迢迢来到青州,来到太元山脉,一路横穿,凭借出色的耐性,以通神境修为顺利横渡,却没有通过问心路,他失败了。
他不甘心,便在太元山脉修行,又一个十年过去,他突破了通神境,抵达第二个境界问虚,再次踏上问心路,然而这次成绩反而更糟,剑斋有令,每个修士只可参与三次问心路。
可第三次他已经放弃了,这十年来,他不断猎杀着太元山脉内的修士,闯下了独狼这个名号,真实名字反而渐渐被人遗忘。
独狼觉得自己此次真是撞了大运,整个真界都少见的木属化灵,竟被他碰上,且还是落了单修为低下的小妖灵,实是天眷啊。
这片古林落叶堆积如山,有些已经腐化,散发着腐味,追杀持续了两个时辰,便在独狼自己都难以为继时,小妖灵终于倒下,他按捺心喜,落叶被他踩过发出‘咯吱’脆响。
独狼将标志性的长弓收起,他约莫有四十来年纪,真实年纪已有五十来岁,修士不成凝窍,便只有百来岁数,即是说他必须在剩下的五十年里凝窍成功,才可增加寿元。
其轻轻靠近,见小妖灵双眸紧闭,不似作伪,他却不知,妖灵灵体在昏迷时,便会回到本体。
便在其伸手去摸时,竹儿突睁眸,绿竹剑不知从何而现,倏然便刺向独狼。
独狼却是冷冷一笑,其身突覆了一层光罩,竟触发了神禁石挡下这一刺,竹儿已然油尽灯枯,她绝望地闭眸,而后逐渐化光,腰间便落下一个储物袋,而后本体倏然自储物袋内跳将出来,却把独狼吓了一跳。
木属灵妖在还有意识之前,本体可放置在储物袋,只是没有灵气滋润,会很快凋零,是以在她一昏迷,本体便自动跳出储物袋,贪婪吸取着周遭灵气。
“量你小小妖灵,亦翻不出我独狼手掌心,嘿嘿!今次合该我独狼走大运!”
独狼嘿嘿笑着,伸手去摸竹儿本体,自语道:“唔!原是花江竹修成,却可炼成一把灵剑,有了灵剑,我便可回神州,去夺掌门位,入不得剑斋,回去抢个掌门当当亦不差。”
他捡起竹儿储物袋与地上绿竹剑,随手扔进自己储物袋,准备事后再查看,将竹儿本体收起,并念咒,给储物袋上了一层禁制,免得她跳将出来吸取灵气,没有灵气便可让她一直昏迷。
而后他将注意力放到那棺木上,眉头微皱,欲打开,却发现纹丝不动,轻轻掂了掂,发觉重量不轻,且从其上隐隐的波动来看,应是一件法器,却不知有何用,里面又放了甚物件?
便在这时,突有破空声传来,他微凝神,突转身去接,定睛一看,却是一把传讯飞剑,用玉石制成的传讯飞剑,精致小巧,他心头疑惑,能给他发传讯飞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不忙着寻找猎物,却发甚么讯息给我?
传讯飞剑想传递给想传达的目标人物,必须记录对方的神识气息,而后默念对方姓名,才可将传讯飞剑传递至目标人物这边。
独狼激活了飞剑,传讯飞剑径自浮空而起,有着光晕流转,而后显出一个迷你的模糊身影,因传讯飞剑材质原因,看不清脸面,唯一显眼是此人头上无毛,光秃秃一片,随着信息演化,便有沉沉音声传出。
“独狼道友,许久不见,近来安否?我兄弟二人对道友甚是想念,近期欲与道友会晤,望道友不吝踪迹而回讯告知。另有大买卖欲与道友共图之,与木属化灵有关……”
其后信息独狼已然没心思去看,他面上挂着得意冷笑:“木属化灵已然落于本大爷手里,你等所做不过无用功……”
随即一转念,去看看亦无妨,看他们玩甚花样,想到这里,他便收起棺木,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古木林里。
……
元磁山剑庐。
那自称‘绝尘’的年轻男子步入茅屋,只见了一个五旬老者,他微微扫视周遭,却只发现一个茶案。
季晴明在他进来后,微微眯眼道:“杀人了?”
“不可杀?”
绝尘径自坐下,淡淡问着。
“非也!”季晴明替他倒了一杯茶,意味莫名道:“若有人将太元山脉的蛀虫杀个干净,便可无条件进入内门,你可愿接下这差事?”
绝尘不客气地举起便喝,而后才淡淡道:“若是剑斋考验,我便接下,反之恕我拒绝。”
“是否考验,须你自己判断,坐亦坐了,茶亦喝了,你可以滚了。”
季晴明却突然赶人,言辞虽不客气,其面却笑眯眯的,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方才他开了灵眼看,这个绝尘资质上等,修道根骨极佳,且是第一个抵达,很是合他心意。
绝尘不语,径自出了茅屋,寻了一角落盘膝而坐,默默开始修炼,那是一杯灵茶。
第九十九章:各方算计
金鳞城,玲珑阁。
玲珑阁第七层很少对人开放,第七层并不卖任何法器,因此层接连地气,有着法阵源源不断生成灵气,且并非是从外部所看那样窄小,里头自成空间。
其中一间密室里,凌雪儿正坐着把玩秀发,鲁阳恭敬地站在她身前,汇报着:“大人,雪花堂尚未传来消息,您是继续侯着,还是先行回转总部?”
“哼,没有结果我便等到有结果为止,实在不行便发出悬赏,一万符钱取他性命,区区归元境,怎么都够了罢?”
鲁阳却皱眉道:“大人,恕属下直言,您对此人关注太多了,且与我玲珑阁处世原则不符,怎可擅自将情报卖与雪花堂,且是在这个敏感时期,若被某个大门阀发觉,便有理由向我们发难,我玲珑阁近万载基业,怕是会……”
“行了行了!莫啰嗦个没完没了,我这便回总部,但你必须替我盯着……”
凌雪儿不耐烦地打断,继而道:“有了结果,记得传讯与我。”
音声落下,身形已然化作无踪,鲁阳苦笑一声,这小祖宗甚么时候可以让人省心一点。
……
银白月光透过淡云笼纱洒落,娉娉婷婷,掩映着飘零落叶。中秋才过,霜月仍保持大致轮廓,高傲、冷清,悬于夜幕。
太元山脉一处悬崖边上,独狼盘膝入定,为防那两兄弟使诈,会面地点自然由他来定。
他在此地侯了约莫半个时辰,忽有感睁眼,便见前方古林缓缓踱来一个高大身影,那人远远便大笑着稽礼道:“哈哈!独狼道友,风采依旧啊。”
独狼轻抚着从不离身的长弓,起身淡淡道:“秃道友,你秃鹫二兄弟怎剩了你一个。”
独狼之所以有独狼这个别称,乃是因其性情阴毒、狡诈,他这动作自然是警告这大汉莫要轻举妄动,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秃头大汉本名无人知晓,只知别号秃,有个兄弟别号鹫。
“弟弟正监视着大买卖,抽不开身,便我自己一个,道友无需担忧,我此番约见道友绝无恶意,不知道友可曾从雪花堂得到消息?”
独狼细细用灵觉扫视,闻着此言淡淡一笑:“若你指的是木属化灵,那自然是有,可我却不信,区区一个归元境能保住木属化灵。”
他心头暗笑,木属化灵已在我手里,你们注定是在做无用功啊。
“道友有所不知,那散修苏伏,已然击溃了太元五仙,如今二死一落单,此人实力绝不只区区归元啊,或身上真有木属化灵亦说不定。”
“哦?”
独狼动容,尽管他不愿承认,便是他亦难做到。
秃却神秘一笑,又道:“可最关键乃是那个绝元,传闻此人身上有一枚太渊令,而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太渊令?可是上古大派太渊的驻地钥匙?”独狼打断了他,急急问道。
“正是,若能杀掉绝元,便可得太渊令,届时即便自己不用,亦可拿去拍卖,此物仅有三枚,价值想必不用我赘述……”
秃见独狼心动,打铁趁热道:“消息来源道友无需担忧,我有七成把握为真,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灭杀绝元。”
独狼双眸转着莫名光芒,却平静地问道:“事成之后,太渊令怎么个分法。”
秃毫不犹豫道:“均作三份,道友拿一份,我兄弟二人各一份,如何?”
“呵!既如此,我便赌上这条命奉陪道友。”
……
混元的计划很简单,却又很对苏伏胃口,绝元可以追踪到苏伏,既如此,苏伏便在一地设下陷阱静待他上钩便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不是陷阱能否生效,或绝元会否上钩,而是混元的立场,苏伏始终对其抱有一份警惕。
或许混元有着自己盘算,可苏伏亦有自己谋划,他决意一次解决所有麻烦,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种紧迫感。
仍是那个密谷,苏伏盘膝在谷口处的一个巨石上,九命却不见了踪迹。
他入定时,有着一份不符年龄与修为的沉稳,稳如磐石的身体纹丝不动,唯有微风拂过,自鬓处脱落的发丝随之飘扬。
他的身边摆了几把青钢剑,碧游剑横卧在他膝上,青绿色的剑身,在夜幕下散发着荧光,偶有精妙符文一闪而逝,于普通散修而言,有此剑器作为本命飞剑,实力便算不错了。
入定约莫两个多时辰,又有一阵微风拂过,与普通微风没甚区别,苏伏却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双眸悠远而深邃,他的手缓缓落在身边青钢剑的剑柄上。
蓦地,他身形却一跃而起,身下巨石不知为何轰然爆裂开来,几把青钢剑便四散翻飞。
苏伏险险避过爆裂冲击,身形在半空翻转,却伸手抓了一柄青钢剑,随着身形翻转,青钢剑无声无息甩出,谷外便现出一个人影。
他看也不看,手中长剑便刺去,‘叮’的发出尖锐物撞击的音声,青钢剑只维持了半息,却是完败,节节碎裂开来,却又有一柄青钢剑紧随其后。
苏伏落地,没有丝毫犹豫冲来。
此人显然没有料到,却不慌,左手捻诀,点中剑身,剑尖瞬时喷出冰花,瞬时冻住了第二柄青钢剑,这柄青钢剑有着灵性般奋力向前挣动,然而最终仍是无力停下,便在它停下瞬间,剑身便崩散,化作冰晶粉尘。
然而只是青钢剑,还不是飞剑,真正的飞剑在苏伏手中,有着细腻纹路的青绿色剑身闪着荧光。
便在青钢剑崩散之际,一道青绿色轨迹便破开空气阻隔,发出恐怖的‘咻!’声,锋利神禁在这时显化,夜幕被切开两半,来人手中长剑亦节节断裂,与第一柄青钢剑一般无二的下场。
同是飞剑,碧游剑并不能占得太多优势,然而苏伏借心内虚空的青光,却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锋利。
“嗤!”
一声闷响,碧游剑精准地刺入来人心脏,他面上仍带着不可置信,轻敌?不,他已经足够重视,可他依然败了,仅一交手便败了。
他便是太元五仙之一的镇元,可此结果他心头早有预料,却是惨然一笑,左手不知何时有了一把短剑,那短剑剑身有一半已然没入苏伏小腹里。
短剑是一把法剑,其上唯有一种神禁,那便是法力封禁,被刺中之人,短时间内不得动用灵气,不能动用灵气的修士,与凡人有甚区别?
镇元轻轻咳嗽着,每咳嗽一声,皆会吐出一小口殷红的血来,顺着他嘴角淌下,染红了道袍,他一丝不苟的道鬓有些散乱,双眸中的生命色彩正逐渐淡去。
“不论……怎么高估你,最后……都发现低估你了。”
他低下了头颅,看着深深刺入胸口的飞剑,道:“我不在意木属化灵,可你不该杀灵元,他可是我亲弟弟。”
“笑话!”苏伏冷笑道:“招惹我便要做好死的觉悟,只准你们抢我东西,不准我杀人,这又是甚么道理。”
“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其实是替那个绝元卖命罢,你亲弟弟死在我手里,我可没有感觉到你有多大愤怒,你们的大哥绝元明显是想将你等一个个置于死地,莫非掌握了他不得了的秘密,不若说来我听听。”
不理会苏伏的鄙夷,镇元只是淡淡说着:“你中了我的法剑,将有一刻时间不得动用灵气,却还敢在此地逗留,你究竟有甚么仗恃?”
“罢了,我亦看不到你下场了,替我转……”
第一百章:万兽
苏伏却懒得听,径自抽出碧游剑,剩下的话音便梗在他喉咙里,可他双眸在弥留之际,仍发出让苏伏很厌烦的嘲讽之色,仿佛在说: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收了他储物袋与飞剑,无暇查看,便低头望那法剑,其上镌刻着繁复符文,却在生效之后,有些黯淡,剑柄光洁顺滑,细腻如玉脂,柄端挂了一条细细的剑穗。
小腹鲜血没有流多少,只是一股禁制之力蕴在其上,果如镇元所言,感受不到气海的灵气了。
他法身几可比拟凝窍修士,然而失去灵气,亦如同被缚了双臂。
脸色一沉,右手用力一拔,便将法剑拔出,那禁制之力果留在了气海处,这不禁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灵觉不受影响,谷外却踱来一人,其面白无须,一双桃花眼,举止有些娘气,可不正是那混元么,他面上微带阴沉,双眸有些暗,踱至苏伏身前,道:
“我想不到绝元如此狡猾,自己不现身,却将镇元遣来送死。”
苏伏没有理他,而是退了几步,回到谷内范围盘膝而坐,镇元高估了他,潜意识里认为他至少阴神境修为,是以才言禁制有一刻时间,可苏伏心里清楚,他实战能力再如何强大,亦无法脱开归元境的桎梏,即是说,禁制不只一刻时间,他往后至少半个时辰不可动用灵气。
这已经脱开苏伏预算,他沉下心神寻思着破解之道,可如今他修为只有归元,手段还单一,一时间亦没有甚么好办法。
混元亦行来,关切道:“你中了他法剑,至少有一刻时间不可动用灵气,你放心,在你恢复之前,我会替你挡着绝元。”
苏伏冷眼看着他站位,距他不过六尺之遥,换算前世单位,约莫两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于修士而言,已可算咫尺之遥,若他想出手……
“不,他一定会出手。”
没来由的,苏伏脑海生出一念,因他看到了混元眼中的犹疑不定,以他对人心的洞察,此人寻来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当他冷静下来,并且看着自己被镇元暗算,封禁了气海后,其心头权衡着利弊。
他是惜命的,否则方才便会出现,他因惜命,才欲试探苏伏。
混元言罢,手上便握了一把刀,一把黑色直刀。
直刀黑漆漆,便连柄处亦是由黑色调构成,他拿出直刀,却对苏伏笑了笑,左手同时捻诀,一丝灵光蕴在其法印上,法印抵住黑刀,一股黑气便无声无息冲着苏伏袭去。
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袭击,混元甚至收敛了一直以来对苏伏的杀机,便连寻上门时,欲与其合作亦有着丝丝杀机,此时却收敛,便是为了完成这一击。
他秀气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如同九幽恶鬼,音声自他齿缝里溢出,带着森冷寒气:“你早该死了,你早该死了,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伏错了,他绝非犹疑,他身上那气息,多像煞气啊,定是被人以秘法迷了心智。
无声无息的,黑气没入苏伏法身里,换来却是他满是嘲讽的笑容,道:“煞气还真是多多益善啊,原来绝元在你身上动过手脚,可怜的人,犹还不自知,白费了你一身阴神境修为。”
煞气直透识海,莫说苏伏不惧,便是魔灵亦不会放任煞气侵入他地盘。
混元早已听不进苏伏话音,只是不断重复着‘杀了你’,秀气面容愈发可怖,那黑直刀亦开始溢出黑气,纯色的黑,比之炼魂幡的煞气还要深沉的黑,不知为何,在此夜幕里,在苏伏的眼里异常清晰。
蓦地,黑直刀带着一抹冷冽劈来,瞬间便至苏伏头顶。
便在这时,虚空突有美妙琴音传来,随着琴音,苏伏额前的虚空处泛起涟漪,层层散开的涟漪,将黑直刀陷在里面。
“赤霞!”
望着这熟悉的一幕,混元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其上黑气亦跟着紊乱,竟顺着他臂膀倒卷而回,此乃反噬,而后其身形便往后飞退。
他跌倒在地上,碎石扎破了他手,犹自不觉,却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凭空而现的古琴与弹拨古琴的身影。
短暂清醒的他,面上又惊、又惧、又喜,那教一个精彩。
“你……”
苏伏身前站着的腼腆少年,可不就是圣元么,他腼腆笑着道:“三哥,你怎坐地上了,快起来呀。”
闻言,混元面上表情全数收敛,他的桃花眼变得淡漠,却拿起黑刀狠狠刺进自己大腿,而后拔出,随着黑刀拔出,一道血箭亦随之喷出,剧痛教他直皱眉,却是硬气地一声不吭。
可眼前圣元仍旧活生生站着,且气机隐隐锁定了他,只要他有异动,相信便有雷霆打击。
“此幻法,叫作甚么名字。”他拄着黑刀勉强站起,音声平静问着,浑然不顾大腿的伤口血流如注。
月华之力倾泻,天狐幻月法得到最大威能,看着混元狼狈,苏伏心情愉悦道:“你猜。”
“真界幻术大家寥寥,一掌之数便数的过来,而其中能将幻术当做身外化身使用的,怕是唯有那位夜神月了吧,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妖仆,与那位妖族大能脱不开关系,你区区散修何来胆气,胆敢奴役此妖,呵呵!”
混元冷冷笑了笑,面上挂了阴狠之色,道:“若我将这消息传到莒州去,你觉得你会有甚么下场?”
“此事无需你担心,倒是你还不出手,待禁制失效,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莒州去?”
苏伏此言,却是好生霸气,一个归元境修士对着一个阴神境修士,跨越了一个大阶层的修为差距,却被苏伏硬生生以战力弥补,更教人咋舌的是,混元浑然不觉此言有何不对。
因其在此之前,已然杀了他们三个兄弟,前二个还是在重重包围中完成逆袭,现下他怎也不信,苏伏只有归元境,定是以秘法隐瞒了修为。
混元越来越讨厌苏伏,不只是他杀了圣元,还有他那张俊秀的脸,还有他临危不乱的冷静,还有无论你如何威胁,他都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威胁你,似乎天塌下来,他都能从容面对。
而正是这些特质皆是他混元所缺少的,才会在苏伏被下了禁制后,突然叛变,导致绝元在其身上下的密咒开启,不怎么坚定的心,便因此坚定,对苏伏的厌恶更是被放大了十倍,这是个甚么基数无法换算,然而仅有一点可以知道,那便是已然堪堪接近李芸芸的那种疯魔状态了。
尽管他面上仍旧沉静,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若非圣元的幻影挡在前头,他早便按捺不住。
可是正在他欲出手之际,山谷却陡地发出震颤声。
“咚!”……“咚!”……“咚!”……
密集的闷响紧随而至,两人皆是一惊,而后将灵觉扩散开,苏伏灵觉比之普通阴神修士都要来的广大,约莫有五十丈方圆,此乃最大距离,而那样感应便会有些模糊,无法精准探查。
然而仅仅模糊影像,却教他面容陡沉,倏忽不到两息,他与混元便知悉了闷响来源,那是万兽奔腾发出的音声。
大地在颤抖,震得山石跌落谷底,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见谷外密林轰然被压断,一群体形庞大的野兽奔来,单只野兽平日看时或有些震撼人心,可此时才真教人心神俱颤。
巨虎、暴熊、花豹、恶狼、野猪,应有尽有,二人各展手段避难,然而混元却被虚空探来的鞭子捆个正着,他面上带着错愕,而后恐惧哀求道:“大哥饶命……”
苏伏体魄仍在,身形弓起如同猎豹般飞速攀上谷壁,而后仍不停,直至半腰才抓着一凸起的巨石,往后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是,山谷前一片参天古树皆倒塌下来,延伸至远处,肉眼望不见尽头。
山谷里挤满了各式野兽,却彼此相安无事,他们前足微曲半截,头颅皆低垂下来,似在迎接他们的君王一般,野兽群间中位置,缓缓行来一个人影。
他手上掣着一条鞭子,鞭子捆着一个人,一个死人,被他拖在身后。
尸体在山谷里滑出一条痕迹,混元死前仍带着深切的恐惧,他从来不知,绝元的御兽,竟能让万兽为他所用,倘知之,给他十个胆亦不敢背叛绝元。
鞭子亦是法器,被捆住之人,全身皆会麻痹,他死得毫无反抗之力。
“啧啧,我没有想到你灵气受到封禁,却还能保持冷静。”
绝元松开尸体,用手抚摸着一只巨虎的毛发,那巨虎温顺地任他动作,不敢有任何反抗。
苏伏心头震惊,面上不显露,淡淡道:“我亦没有想到,你的心机如此深沉。”
第一百零一章:中位妖族
“此言让我好生费解呀,我这几个兄弟不都死在了你手里吗?”绝元好整以暇地跃上巨虎背上,悠然坐着,面上淡淡笑着:“太元五仙灭在你手里,区区散修足以自傲了,至于我嘛,自然是为了兄弟们报仇,为了他们能安息,只好请你去那六道界走上一遭!”
言至末尾,他音声渐冷:“陪陪我那四个兄弟,好教他们不那么寂寞。”
万兽奔来,并不单单是灭杀了混元,震慑了苏伏,更将谷内幻境给撞破,那圣元便消失无踪。在绝元的灵觉里,再没有幻术痕迹。
苏伏运力,借着强大体魄将音声远远传出:“我本来以为你的四个兄弟掌握了你的甚弱点或秘密,便借我手灭口,可是我看到那几个人,便知道你真实目的是引他们出来。”
“那几个人?”
绝元心头一震,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只是淡淡问着:“你说的是隐在暗中,跟了我两天的几只虫子?”
“我早便知道他们存在,那又如何?苏伏,你的实力让我惊讶,你的修为我看不透,可你今夜必会死在此地,否则我那些兄弟如何安息?”
“呵呵!”苏伏冷冷笑着道:“若你死了,你那些兄弟才真正安息,你害死你几个兄弟,其实是为了往外传递一个讯息吧,教我猜……”
“讯息?”
绝元双眸爆出冰冷杀机,底下兽群便向着苏伏冲去,有一只斑纹猎豹动作最是迅疾,山壁无法阻止它动作,它龇着牙,发出嗜血咆哮,一股血腥气自它口中发出,闻之几教作呕。
而此时,才堪堪过了半刻时辰,距灵气封禁解除还有着几刻。若是入定,几刻时间不过转瞬即过,而此时却被无限拉长,是一个教人绝望的时间。
可在这一刻,苏伏强大的体魄完全显现无疑,但见他攀住岩石的左臂微一用力,身形便往上翻了两翻,其首朝下,云纹枣靴用力蹬在岩壁上,身形便如利箭般疾驰向猎豹。
猎豹身形有着三个苏伏这么大,可二者交错而过,那猎豹肚子却整个被划破,鲜红血液伴着内脏自高空降下,随着血气蔓延,山谷内的野兽有些蠢蠢欲动。
直到它身体开始往下落,它才发出‘呜咽’的悲鸣,落到地上时,已然失去所有气息。
半空没有借力,巽风靴没有灵气亦无法使用,苏伏身形便随之稳稳落地,其臂轻轻抖落碧游剑上血迹,双眸扫视着周遭正对着他‘龇牙咧嘴’的野兽,犹如实质化的杀气,将它们震在当场。
可周遭的血气教它们逐渐失去理智,还有着绝元的命令催促,兽群仍是缓缓围来。
几只挂着垂涎的饿狼离得最近,饥饿让它们失去理智,脑海中只有一个命令,那便是撕碎此人,便可尽情享受他的血肉。
蓦地,它们后脚微曲,以品字形的阵势,高高跃起扑去。
带着腥臭的恶风袭至,苏伏面无表情,却是急赶几步上前,在其中一只饿狼未反应前,一把掐住它颈脖,狠狠一甩,便撞上另外两只扑来的饿狼。
可三只饿狼不过前锋,因山谷内地形原因,可涌进来的野兽并不多,自山谷向外蔓延,几是野兽海洋。
三只饿狼被甩飞,便有一只硕大野猪挺着突牙顶来,苏伏动作不停,身形蓦地跃起,凌空一翻,便一脚蹬在那野猪鼻子上,疼得它‘嗷嗷’惨呼。
他脚步不停,自野猪背上疾驰而过,便落入兽群中间,碧游剑如同绿色游龙探出复收回,探出复收回,而他身形仍自向前疾奔,可在其周遭的野兽却纷纷倒下。
不论它们身形再如何庞大,在苏伏精准的刺击下,没有一只能攻击到苏伏,凡近身到苏伏攻击范围的,皆被刺中要害而死,碧游剑何等锋利,没有野兽可以抵挡,兽血流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野兽开始焦躁,甚至有些够不着苏伏的野兽开始萌生吞噬身边野兽的**。
看似场面对苏伏愈发有利,可他臂膀却已然酸痛不堪,没有灵气支持,他的气力即将消耗殆尽,他的额上泌出虚汗,面色更加苍白。
蓦地,一只灰黑色暴熊挡住了他去路,它直立而起,约莫有两丈的高度,借着直立的惯性,它的熊掌携着恶风自上而下拍来,这要被拍个正着,以苏伏目前状态,绝对有死无生。
苏伏身形骤然一顿,极快到瞬止,体魄稍弱一些,便会受到震荡而伤。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身周又有几只野兽扑来,这一刻,它们撕裂苏伏的**,竟无比强烈,盖过了食欲与动物天性,是以它们的姿态便是不要命的。
“喵——”
正此时,一个并不响亮的叫声传至每一只野兽的耳旁,可这叫声却让谷内野兽炸了锅,那是上位妖族的压迫,是镌刻在它们骨子里的敬畏,更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苏伏在那个瞬间做了最好选择,其身往左侧偏移,左手臂抬起,便被一只饿狼咬个正着,可其体魄强硬,一时只浅浅咬入。
另外几只野兽扑空,便恐惧地谷外逃去了,那巨熊趴在地上,只挣扎了一息,亦调头而去。
挂在苏伏臂膀上的饿狼一时不舍放开嘴边鲜肉,却被苏伏一剑刺入脑颅,当场死亡。
谷内迅速空旷下来,不多时,满场野兽竟散了一空,唯剩那只巨虎依然乖乖驮着面无表情的绝元。
“好妖仆,竟还是中位以上妖族,还擅幻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那绝元面无表情开口道:“道友不若将其转让与我,今日便放道友一命如何?”
苏伏只觉可笑,径自拿出伤药裹在伤口上,没有灵气修复,一点小伤亦要重视啊。
做完这一些,他才悠悠开口道:“你有你的心机,我有我的谋算,未到最后,怎就定了输赢?”
又对着谷外朗声道:“三位道友以为然否?”音声传至谷外,那片倒下的密林里,便闪出几个身影来。
绝元转首去看,见了秃头大汉,嘴角微微扯了个弧度,心道:终将你引来,今日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面上却不显露,而是笑眯眯道:“哟!这不是秃鹫二兄弟与独狼道友么,今日甚么风把尔等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