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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玄衍神术txt下载     玄衍神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功德

    云溪嘻嘻一笑,语出惊人道:“莫非这位前辈便是闲云师叔的偶像,顾青云前辈?”

    “咳!”

    闲云险些没呛死,把眼一瞪,呵斥道:“放肆!怎敢拿真人玩笑,还不快快见礼。”

    云溪俏皮地吐吐香舌,而后才与纪随风兄弟一起恭敬地见了礼。

    顾青云对小辈倒是和颜悦色,摆了摆手道:“很不错,玉清宗后继有人诶。”

    此言无疑是对他们的肯定,言罢突伸手,其手掌突多出三个物件,轻托而去,三个物件便自浮向三位后辈。

    复淡淡说:“本座这里也没甚好送的,皆是方才斩杀之人落下,便与你们了。”

    纪修竹伸手去接了,细一端详,见其乃丹丸状,圆润盈光,其外匍匐一层紫色光晕,光晕缓缓流淌,流转着醉人韵味,其形、色、味无不自敛,几与大道相合。

    不禁微喜道:“玄英丹!多谢前辈厚赐。”

    纪随风与云溪二人则拿了法器道衣与一颗硕大明珠,至少五百年老蚌方可孕育,两人皆喜不自胜,连连称谢。

    九命望着好生眼热,却又感觉有些古怪,它究竟是以甚身份站在此地,便斟酌了用词,小心翼翼道:“诸位仙长,晋城大劫既已平复,小的这便回老爷身边去了,望乞……”

    “嗯?我倒忘了,你那散修老爷又是谁?怎不见他在此?”

    九命这一开口,反而勾起顾青云好奇心,便望着石泰。

    石泰自然不知个中缘由,那纪随风便站出,揖礼道:“好教真人知道,此妖乃是我那散修好友苏伏的妖仆,托我照看一二。”

    “散修好友?”

    顾青云突感兴趣,饶有兴致道:“甚样的散修让你以好友相称,不若与我说说其人。”

    纪随风闻言笑了笑,又言:“此人遇事沉着,临危不乱,道心坚定,悟性奇佳,其行事有章有法,且高瞻远瞩,对谁都很客气,实则内心冷漠,且很排斥别人好意,心头自有一杆称,以此量天下,以此度己……”

    九命眨眨眼,心说自己身为苏伏手下妖仆,都没发现苏伏竟如此优秀?值得纪随风如此评价?

    其实纪随风还未将心头所想完整表达,苏伏此子天纵奇才,于修道一途,怕不下真界任何一个奇才,便是自家二哥,术法奇才纪修竹,在归元境时,可灭杀阴神修为者如草芥?可开创一个如‘道兵流’之类的壮举?

    若道兵流传出,天下人定趋之若鹜,那时苏伏便是宗师级人物,惜他此时没有自保能力,作为好友,又岂会将此秘传出,替他招灾惹祸,亦不会觊觎其半分。

    石泰突向着顾青云作了剑礼,肃容道:“随风师弟所言为实,弟子曾与其有过接触,其人秉性上佳,弟子欲引荐入门。”

    顾青云越来越好奇,石泰此子心思细腻,对人对事都极为认真,绝不会轻易为谁说好话。

    云溪不甘示弱道:“还有还有,苏师弟只见我使了三次捆缚咒,便有样学样,破了此妖的幻梦障,当时可把人家吓了一跳呢。”

    “太清转龙令?”

    闲云心头惊讶,《太清转龙令》作为复合法术,其入门最难,竟可不依根本经义而模仿出,这份悟性确实极为了得。

    几乎所有人皆言苏伏如何好,纪修竹便有些不愉,本来晋城要应劫,此时却奇迹般留存,其中定有那散修影子,那污秽鬼王又如何是好?长辈不曾言,他自不好主动提起,此时见众人皆把要事忘得一干二净,反而谈论一个毫无关联的散修,便出言道:

    “咳!师叔,那污秽鬼王?”

    此言便如一盆冰水将这热氛给浇冷,沉默片刻,闲云无奈道:“方才一时疏忽,让其逃出了感应内。”

    纪修竹微微皱眉道:“何时?”

    闲云想了想,复言:“我灵识一直覆盖此城,便是那浊气突消失在此界,有那么几息,我分了心,却不知其究竟去了何方。”

    纪修竹心说牺牲如此多凡人,却只有这样结果?叫他如何善后……

    随即眸子转冷,望着九命喝道:“兀那狸妖,你既在此,那苏伏是否亦在此地?我怀疑便是他转走了浊气,或那污秽鬼王亦附在他身上也未可知,还不与我老实招来!”

    九命吓了一跳,正要招供,可心念一转,若不是苏伏便算了,若真是,他究竟如何做到,这其中定关系到重大秘密,若招供,岂非等同出卖?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着:“仙……仙长有……有何凭据,我家老爷……尚在城……城外……”

    其眸胡乱转动,明眼人便可看出定有问题,纪随风忍不住心里骂道:“此妖果是混球,怕死到如此程度亦算奇葩,如此表现不若直接招供。”

    纪修竹冷冷一笑,便有凛然杀机如刀子般扫过九命,复淡淡道:“你可以不说,待我施法抽你魂魄,取你记忆,看你能不能瞒我。”

    后者顿寒毛直竖,悔恨万分,硬撑个甚,这些高人一个比一个狠,哪是他能对付的?

    正欲如实交代,却突有动静,那晋城突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幸存者们不约而同自避难处出来,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晋城上空黑幕已然消失,有着微弱星光投下,那几道紫黑液体亦不再喷出,而被染化的妖魔实无多大能力,只是不惧疼痛,有那么三五个汉子围上便可将其制住,城内很快便恢复了生机,倒叫人惊讶。

    少顷,那阵欢呼声逐渐凝聚在上空,渐渐转化成金灿灿的光芒。

    他们亦有眼睛,城西处浊气突断了根源,定是有仙师出手阻止,虽不知那是谁人,其心头有着万万分感激。

    那份感激便与天道共融,化作所谓的功德之气,凡人们不知谁人相救,天道亦不管其中是非,可莫忘青州有其意志,是以便见道道金光分散而开,其中有三道便冲着他们这一伙人而来。

    三份分量差不离,分别投进纪随风、云溪与顾青云身上。

    而剩下的却直直去了城西,直到那道金光消失无踪,众人才反应过来,纪修竹冷哼一声:“定是那人无疑,且待我查证一二。”

    言罢正欲动身,灵觉却突有感应,便眯眼望去众人身后,果不一刻,便见一座渡云舟歪歪扭扭、摇摇晃晃飞来。

    那渡云舟速度极慢,待落在云台上,才看清此舟多处破损,早不堪重用了也,又见其上满头大汗的俊秀青年,可不正是苏伏?

    纪随风最是惊异,疑惑道:“苏伏?”

    苏伏自舟上下来,苦笑着对着所有人揖礼道:“散人苏伏,见过诸位前辈、师兄,多谢纪师兄代我看管此妖,我这便带他走了。”

    纪修竹惊疑道:“你不是应该在那……”

    事实胜于雄辩,他灵觉里,苏伏确实是本人,却极其不甘,又道:“待我查看一二再言其他。”

    “不必了,那人速度极快,已然出城了。”

    顾青云淡淡说着,复转向苏伏,饶有兴致道:“你便是那散人苏伏?”

    苏伏忙再次揖礼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前辈何以认得在下?”

    纪修竹再度皱眉,便望向闲云,后者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灵识一刻不曾放松,那人得了金光,便向着城外去,定是御使法器,其修为定在阴神境以上,这苏伏不是才入归元?”

    云溪好生意外,她本以为定是苏伏所为,岂料还真不是,那师兄究竟在隐瞒甚?

    “是谁又有甚关系,晋城凡人得了救,那污秽鬼王亦不曾爆发,且消失无踪,本座觉得如此便好,若你等还不放心,那便呆在此处监察好了,恕本座不奉陪了。”

    顾青云言着,复转向苏伏道:“你且随本座来。”

    闲云忙恭敬道:“恭送真人。”

    苏伏哪敢忤逆,只好无奈被顾青云的剑光裹着远去了,石泰亦向着闲云等人行礼,而后带着九命亦跟了去。

    纪随风脸色古怪,他知道事情始末,亦知那浊气之事定是苏伏所为。

    纪修竹突静静问着:“三弟,你是否知道一些甚?”

    “二哥多虑,我能知道甚,至今我还不知你们放任晋城大劫,陷害苏师弟究竟是何用意。”

    此言带着老大不满,显然还需要纪修竹给他一个解释。

    闲云真人微微笑着摆摆手道:“我预感那污秽鬼王不会再出现,我们且回山去罢,莫要如此执着究竟是谁人所为,又有甚关系呢?”

    纪修竹缓缓品着闲云话里意思,突展颜一笑:“师叔所言极是,是我执着了,既顺路,我便搭师叔顺风车回山罢。”

    闲云真人笑骂道:“你这小滑头……”

    ……

    纪随风三人随着闲云回山不提,那苏伏被顾青云带着去了,约莫行半刻,却突停在半空,底下是万里高空,密集的山林只剩小小一块,俯瞰是有快感,却让人腿软,且是暗夜,又有甚风景?

    “前……前辈?”

    顾青云却似笑非笑道:“你能瞒得住他们,却瞒不过本座,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第七十三章:方家大小姐

    “若我真成功阻止浊气,你须助我掩住那玉清宗之人的耳目,纪师兄不会揭发我,便看你幻术能否弄假成真……”

    临别前,苏伏曾用意识传音,通过灵魄。可不曾想,不只玉清宗,还有剑斋,且有两个长生境高手,他硬着头皮将幻术使来,还是被识破了。

    这是一片竹林,冰凉夜风阵阵拂过,九命哆嗦着躯体,老老实实将苏伏交代的事情一一道来。

    顾青云听完,瞧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说:“是以你用《天狐幻月法》,结合‘幻梦铃’幻化成苏伏,又操控它驾驭着渡云舟自反方向而来,叫我等误以为那得了功德之气之人并非苏伏,如此说来,这个苏伏还隐瞒了修为?”

    ‘幻梦铃’正是得知苟魔虎那颗铃铛,这几日没事便琢磨,渐渐摸出它用法,只需输入幻力,可变作任意模样,由他操控,几可以假乱真。

    “《天狐幻月法》又是从何得来?夜神月那小丫头岂会轻易传出此法,遑论偷盗,与我如实道来。”

    石泰离得远,并不知他们在说甚,只知那个苏伏竟是幻化而成,他丝毫也未瞧出,顾青云却将他打发到此,却不知为何。

    约莫两刻,顾青云面无表情过来,九命耷拉着脑袋跟在其后。

    “首座?”

    石泰迎去,他亦有满腹疑问。

    顾青云似有些着恼,板着脸道:“那小子使了歪招将我等耍着玩,你去给他警言,欲入剑斋便莫玩此小花招,本座岂会贪图他甚么?”

    言罢便见一道剑光冲天而去,映亮了黑夜竹林,转眼逝去。

    石泰不解,苏伏究竟做了何事让其印象急转直下,便转向九命冷冷问:“你与苏伏究竟在玩甚花招,惹怒首座?”

    他却不曾注意,那顾青云说的是“欲入剑斋”,便说明他已知苏伏目的地便是剑斋。

    九命哭丧着猫脸,亦带着哭腔道:“老爷吩咐我使幻术吸引你们注意,仅此而已。”

    石泰冷声道:“若只如此,乃是人之常情,首座通情达理,怎会着恼,你与他还说了甚么?”

    “小的不能说!”

    九命唉声叹气道:“那位顾前辈临走前与我说,你若想知道便去问他,小的不能透露丝毫,其关系到妖神宫未来……”

    闻言,石泰心头陡紧,他盯着九命足足五息,见其不似撒谎,便止了追问,而后淡淡说:“替我转告苏伏,剑斋山门开启在即,让他速去。”

    言罢身形亦化作流光消失在暗夜里,九命见着暗暗松口气,这才得以感应苏伏所在位置,而后身形一闪,径自去了。

    ……

    青州,承元二十二年秋,南陵郡云崖县晋城,突降妖魔灾劫,据不确定统计,有万数凡人死于非命,至此失踪案渐渐浮出水面,外界只知与妖魔灾劫有关,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

    城内爆发大劫,不见两大圣地之仙师下凡救助,是以便将阻了灾劫之人定成那位神秘的‘浮尘尊者’,晋城一时流行在家摆个‘浮尘尊者’长生牌,逢人便言,那‘浮尘尊者’当真是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

    待此消息传至外界时,已然变成‘浮尘尊者’以一己之力击破别州妖人阴谋,阻了灾劫,受到晋城数万凡人歌颂等等,一时间,有关‘浮尘尊者’的事迹被一一挖掘,青州掀起一阵信奉‘浮尘尊者’的风潮;更有以‘浮尘尊者’为名,民间自组的天神教,以信奉‘浮尘尊者’为宗旨,弘扬行善不居功,大无私的奉献精神。

    然而很快便被大律定义为邪教,因有人以此敛财,骗取大量金银,虽两大圣地并不会管此类事件,却引起了大律朝廷重视,很快便施以雷霆打击。

    不过短短几天,所有明面上的天神教徒皆转入暗面,堵不如疏,如此高压,反而受到剧烈反弹,天神教信徒不减反增。

    这样结果究竟是好是坏还两说,凡事皆有两面性,而此次事件主角,所谓的‘浮尘尊者’……还巧了,确乃同一个人,若非苏伏收了大量浊气,焦狱界大门早便顺利打开,现下又有不同结果。

    而他确曾留过浮尘这个名号,而尊者不过是凡俗之人自主加持。

    凡俗有凡俗精彩,修道有修道滋味,两个并不息息相关,却又息息相关的不同层面,其传递消息有时会缓到令人发指,身为此次事件主角的苏伏,便对此一无所知。

    ……

    时令渐转,初秋既过,深秋便来,处处可见凋零的夏花,枯黄的落叶,便连往日凉爽清风亦带了一丝寒意,叫人忍不住裹紧衣物。

    距那南陵郡两万多里,有个平尺郡,郡城唤作金鳞,乃是青州出了名的商贸之城,单本地人口便有二十来万,外来商户、旅客、劳者……常住人口应在二十八万上下,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比之晋城要大上数倍,乃是青州少有的巨城。

    大律对平民相对宽容,不比神州,青州不许有贩卖人口行为,是以青州见不到普通意义上的奴隶,自王府丫鬟到酒楼跑腿,皆称劳者或劳工。

    而大律有法,想离开本城,便需向官府报备是探亲、访友或游玩,再或者欲到某城谋职,更需上报欲谋何职,并需经测言之器检测。

    测言器乃是修士为凡俗之人所设,专司测其有无撒谎痕迹,据传有些修为低下的修士亦无法瞒过此器。

    虽繁复,比之神州,却又宽容得多。

    金鳞城往东去,便是青州有名的太元山脉,横贯青州以东,幅员辽阔,足十万里之遥。间中有无数妖兽、灵怪散布,又有大量散修在此山脉隐居修炼,其核心处,便是天下闻名的‘元磁山’。

    ‘元磁山’便是剑斋山门所在,天下所有剑修皆向往的圣地。

    ……

    金鳞城宏伟壮阔,自高空俯瞰,可见内外二城轮廓,外城单城墙便有四十多丈,高达二十五丈的城门除了让人心生惊叹外,更多却是对此鬼斧神工的敬畏。

    因唯有持伟力的仙师,方可将城墙筑得如此高大。

    这一日,将近酉时,南城外有一骑风尘仆仆而来,骑马之人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衫,胸口微敞,随着马匹奔驰,隐约可见其有一圈络腮胡,腰间别了一把连鞘长剑,约莫有三尺二寸,拖得老长,其肩蹲伏一只微眯着双眸的黑猫。

    此时黄昏,入城之人已少,是以无需排队,这人来到城门外径自下了高马,便有两个银甲持枪卫士上前双枪交夹,挡住其路,其中一个便喝道:

    “你是何人,可有入城公文?”

    骑马之人解开斗笠,便露出其面容,其鬓处果有一圈络腮胡,长相平凡无奇,一头黑发垂直散落,仅脑后一束紧缚,一望可知乃是流浪武师,青州到处都有这样的人,是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其微微笑着说:“好教官爷知道,在下公文不慎丢失,可否通融一二,在下欲入城谋个护卫……”

    言罢悄悄塞去一锭碎银,约莫二三两,这护卫把脸一板,其手狠狠一拍,便将这武师手上银子拍飞,随即怒喝:“呔!胆敢贿赂我?我告诉你,没有公文休想入城,快快离开此地,否则莫怪我将你当做贼人拿下,可没好果子吃。”

    这银甲卫士心头却不屑道:这点银子便想买通我?你当这里是甚地?

    那流浪武师仍笑吟吟,其肩上黑猫双眸突张开,微有红芒发出……

    “滚开滚开,方家大小姐的马车你们亦敢拦,活腻了?”

    便在这时,身后有马车疾速驶来的音声,又有一男子呼喝,不一刻便驶至城门下。

    那银甲卫士闻着方家大小姐,身形莫名一颤,正欲躲开。

    “停!”

    却有音声自马车里传出,那男子忙‘吁’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武师循声望去,便见两头体形俊美而健壮的马匹,套着一辆华贵的精致车架,停在城门口。那赶车男子一副小厮打扮,其不敢怠慢,先自车上下来,而后掀开幕布,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自车上跳下。

    她红衣罩体,玉颈修长,肤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手握一把精美连鞘长剑,其颜娇俏可人,只是双眸透着凌人之意。

    她大步走来,先是一脸傲然地打量武师,而后理所当然道:“你等为何为难我家武师,还不快快让道,否则马上打断你们狗腿。”

    其音声亦是娇中带俏,很是可人,只是语气实不敢恭维,只从此幕便可看出此女跋扈。

    那两个银甲卫士忙不迭退开两边,远远仍自陪笑说:“方大小姐,我等有眼不识贵人,望乞饶恕则个。”

    城门边站了一排银甲卫士,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拦人。

    这位大小姐满意地‘哼’了一声,径自上了马车,从始至终不曾与武师搭过话。

    那赶车男子上了马车,马车复徐徐而行,见武师仍愣在原地,便不耐烦地喝道:“喂,你还不跟上?

第七十四章:方家大小姐(下)

    城门洞约莫十丈长,二边各有一排银甲卫士肃立,却无人敢阻马车,那流浪武师施施然捡了碎银跟在其后。

    待出了洞门,视觉骤然开阔,但见笔直的主干道延伸几无尽头,道旁是数不尽的商铺、摊铺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洒落在红砖绿瓦、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与幌子上,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时近酉时,街道仍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有一声马嘶长鸣,伴有被惊吓之人的咋呼声。

    马车停下,武师疾走几步,至车旁抱拳行了武礼,道:“多谢小姐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那赶车小厮一脸古怪道:“你这厮莫非以为我家小姐真的心善?”

    “想来你方到此处,还不知我家小姐贤名,平素最喜招揽武师,方才我家小姐既有此言,定已将你招揽进方府了,虽不知你有何本事,能被我家小姐招揽,乃是你莫大荣幸,怀着感恩受了罢……”

    言罢双眸突变得森冷,带有莫名压抑气场,言:“听闻胆敢拒我家小姐招揽者,皆被剁碎喂了漓江,你应不会如此不智罢?”

    武师双眸微闪,这小厮竟是气感境修士,方家是何来头,区区赶车小厮便身怀修道根骨,实让人心畏。

    但见这小厮二十年纪,眉清目秀,那盯着苏伏的双眸有着精湛神光,手掌宽且大,充满厚厚老茧,定是长期习练,武道修为亦不弱。

    武师却不慌,反而笑着说:“敢问小姐名讳,在下正欲在此城谋个护卫……”

    闻得此言,那小厮不禁失笑道:“你当自己是个甚人物?我家小姐名讳岂是你可以知晓。”

    “既如此,在下当知月俸如何。”这武师亦不怒,仍自笑着问。

    那方家大小姐闻了此对话,有些恼怒这武师不识好歹,却忽然隔着马车冷声道:“贱奴,本小姐改变主意了,想进方府,须得过方言这一关,若你打赢方言,甚都好说,月俸五千银,若你输,便叫你血溅当场。”

    音声如黄鹂,清亮怡人,内容却教武师心头惊讶,血溅当场,好大口气,只是这称呼却让他微咪双目道:“某家感激小姐解围,却还不是小姐奴隶,即便入得方府,亦只暂任护卫一职,奴之一字从何而来?”

    这方家大小姐闻了此言,顿怒而娇喝:“入我方家,便是我方瑜的奴隶,方言,杵着做甚,还不快快与我杀了他。”

    那赶车小厮闻言兴奋一笑,厚且长手掌轻拍车架,身形便如猎豹直扑武师。

    武师敛了笑意,似未及反应,约莫半息,便见他突微侧身,恰避开那小厮满含灵气的一掌,凡俗武道与灵气相结合,威能不凡,**凡胎几无可抵抗。

    武师手中长剑带鞘劈下,正中其颈后。

    那小厮兴奋笑意未止,却打了个空,未及意外,颈后便遭了重击,意识骤然一沉,险些晕迷,其面着地,重重砸在土岩之地,剧痛便又让他骤然清醒,遂大怒欲暴起,颈后却有一物相抵,竟教他不能动弹分毫。

    武师剑未出鞘,瞬间便制住了小厮,教小厮心头发凉,他被砸得鼻青脸肿,只得口齿不清道:“小姐……快跑……”

    这一幕顿引起无数人注意,隐有窃窃私语来:“咦,这不是方家大小姐的车架,竟有人敢惹她?”

    “那不是大小姐新近宠爱的武师?传闻此人乃是以武入道,却被打趴在地,好生丢人也。”

    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修者不知凡几,是以对于仙师并不见怪。

    方家大小姐打开窗罩,只见那不识好歹的武师单手持剑,甚未出鞘,抵着方言后颈,便教其丝毫不能动弹。

    “方小姐对在下武艺可还满意?”

    这武师淡淡说着:“若不满意,可亲手相试。”其肩上黑猫自始至终懒洋洋,只是不时抖动双耳。

    “很好……”

    这方家大小姐眸中闪着炽热,又问:“你叫甚名,从今日始,便是我方瑜贴身护卫。”

    却把贱奴改成护卫,武师可有可无道:“鄙人姓苏,单名一个伏字。”

    其剑下小厮却哭着嚎叫:“大小姐,那我呢?”

    方瑜却闭了窗罩,兴致缺缺道:“放心吧,我会替你在供奉堂谋个位置,苏伏,我们回府罢。”

    苏伏收回长剑,径自坐上车架,熟练地赶起了马车,顿叫围观之人掉了一地眼球。

    小厮闻言好生不甘,他费了大力气才混进方瑜身边,本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期被这陌生武师给抢了位置,一时嫉恨交加,犹自做最后挣扎,追着马车咬牙道:

    “大小姐,此人来历不明,颇为可疑,您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其鼻青脸肿的模样,加之口齿不清,好似丧家犬般,教围观之人暗笑。

    “滚!”

    小厮如遭雷殛,顿在了原地,待马车逐渐远去,其面容微显狰狞:“小贱货,安敢如此辱我。”

    其在原地思虑片刻,却突咬牙跟了上去,将那围观嘲笑的凡人视若无物。

    ……

    马车沿着主干道徐徐而行,正通往内城而去,方府位于内城太守府旁,乃是前朝所留遗迹,那时金鳞还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封地,金鳞亦不作金鳞,唤作‘宣府’,那位皇子的府邸便叫作‘宣府’,方家崛起后,便顺势占据‘宣府’,却不曾改名。

    “苏伏,你赶车怎如老龟闲晃,我命你快点,肚子饿死了。”

    城内几无人认不出马车主人,是以纷纷让道,苏伏却仍徐徐而行,是以引起方瑜好生不满。

    苏伏变作这副模样,只是习惯而已,亦不曾打算当其护卫,谋职不过是说说,不期遇上此女,当他出手制住那小厮,灵觉里竟隐有一丝气机探来,必是凝窍以上修士,却让他心惊,面上不为所动,想来那修士应只护着此女。

    便装作不知,顺势接下护卫一职,若强要离开,谁知此女会否命令那修士出手,在城内大打出手,实有违他初衷。

    此时闻言,心头对其没甚好感,便不咸不淡道:“大小姐既嫌慢,不若让方言赶车便是。”

    方瑜勃然大怒,其在马车里便对着苏伏一脚踹来,隔着幕布,却仿若踢到铁板,反教她疼得蹙眉,不禁带着哭腔骂道:“苏伏,你混蛋,竟敢如此与我说话,我可是你主人。”

    “主人踢你,竟敢防御,信不信我马上撤了你护卫之职……”

    苏伏闻言,态度仍不咸不淡,只是微偏冷:“在下与大小姐不过雇佣关系,我可护你周全,却无需看你脸色,大小姐可莫要太自以为是。”

    “你……”

    方瑜气得小胸脯上下颤动,她咬一咬牙,抽出腰间精美长剑,便对着苏伏背影直直刺去。

    “铿——”

    苏伏灵觉何等敏锐,长剑向后一格,挡住其剑尖,并微微运力一绞,那精美长剑顿断开两截,却将那方瑜吓得脸色煞白。

    “莫闹了!”苏伏音声沉沉,教人心头堵得慌。

    方瑜拿苏伏没有丝毫办法,暗恨地想了想,回府后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便按捺性子道:“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武师……”

    苏伏对此女脾性好生不耐,方才此女偷袭便罢了,却要控制力道,不能伤其一丝一毫,亦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修士,但有丝毫泄露,隐于暗中那位修士定会出手,他来此城却还有要事,恶了地头蛇反而不美。

    约莫行了两刻,才见到内城城墙与城门。

    内城门要小很多,约莫十丈高,此地守卫森严,灵觉里,甚有几个通神境修士隐于暗中,叫他心头凛然,幸忍住没有出手,不然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

    他只用了易容术,是以在高阶修士灵觉里,虽显化了真实面貌,却找不到施法痕迹,于流浪武师而言,会显得自然一些,此乃苏伏八年时间摸索而来,堪称经验之谈。

    过了洞门,内城反而冷清,沿途皆是气派森严的府邸,此时堪堪酉时,最后一丝红霞亦泯灭,天色逐渐暗了。

    内城占地不大,整个金鳞城富贾商户,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府邸皆于此处,甚有修者自忖没有希望进境,便舍了修道之路,在此地置宅院,享那人间荣华富贵。

    随着方瑜指点,马车渐行至内城深处,终见一幢别致的府邸,便见着台阶有十六级,阶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狻猊,其眼、瞳、口、角、刺、尾无不栩栩如生,这匠人雕刻之功几近于‘道’,造诣绝非一般。

    上得台阶,却有两个壮硕的武师守门,背后则是朱漆大门,约莫有两丈多高,再往上看,便见着一幅紫金牌匾,上书有‘宣府’二字,笔力苍劲有力,如铁画银钩,颇有一股杀伐果决的意味,却与‘宣府’二字风格不符。

    马车缓缓停下,那两武师岂会认不出,便迎下台阶,见了苏伏未及意外,迎面却复驶来一架马车,那武师一眼认出,乃是本城太守座驾。

第七十五章:桃苑

    “大小姐怎才回府,老爷夫人快急死了。”

    守门武师说着,却见那太守专用马车于二丈外停下,自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其五官如刀刻般俊美,身量约莫六尺,乌发打理得井井有条,束玉冠,一身雪白绸缎,上绣有玄青鱼龙图案,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橙黄暖玉。

    到了自家门口,方瑜胆气又起,自车上下来,正欲使法刁难苏伏,却见那俊美男子缓步行来,未近前便揖礼,笑容熏暖人心,缓缓说:“小生李凌云,敢问可是方家大小姐。”

    方瑜认出其人,俏脸随即露出笑颜,福礼道:“正是方瑜,见过九皇子大驾,久闻九皇子亲贤爱民,修养过人,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这方瑜笑时,娇俏可人,腮边微有红晕,若非胸脯不显,倒是秀色可餐。

    那两个守门武师一惊,忙跪下行礼道:“参见九皇子。”

    二人皆不禁暗忖:原是九皇子,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李凌云忙上前扶起二人,微笑说:“无需如此多礼,小生既不在律凉城,便与你等身份平等。”

    复转向方瑜,说道:“小生正欲访方家主,不知方大小姐可否为在下引荐。”

    苏伏抱剑站一旁,一副称职护卫模样,面上不显,却暗暗惊讶,此人修为通神巅峰,已可引阴煞入体,演化阴神,剑斋山门开启在即,莫非此人目标亦是剑斋?

    方瑜暗恼苏伏竟不动不言,便笑着说:“九皇子有所不知,我这护卫尽忠职守,曾放出豪言,欲见我父亲,却要先过他这一关,这……听闻九皇子文武双全,不若与其过两手……”

    “放肆!”

    那九皇子未及意外,其身边却突有一人喝道:“此人何等身份,怎配殿下出手。”

    众人才发现李凌云身边竟还有一人,若他不出声,几乎被人忽略。

    苏伏却知此人乃是李凌云马夫,修为归元巅峰,亦即入得通神,身边小厮便有此修为,可见大律皇朝底蕴深厚,若这李凌云欲入剑斋,却是个劲敌啊。

    李凌云蹙眉斥道:“闭嘴,言甚配不配,与你嘱咐多少次了,出了律凉我们便是普通人身份,莫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方瑜见状,便觉得九皇子果如传闻般那么有风度,芳心微微颤动,却不生气,而是柔声道:“这位大人说得对,我家这武师还不配殿下出手,方瑜这便替殿下引荐家父,还请随我来。”

    言罢得意地斜睨一眼苏伏,带头便向着‘宣府’行去。

    李凌云却对着苏伏抱拳致歉道:“家仆无有恶意,望乞兄台莫见怪。”

    苏伏摇首道:“不敢当兄台称,殿下且去罢。”

    李凌云再次抱拳,便自跟上方瑜,那方瑜行至大门处,忽转身对着那两个守门武师嘱咐道:“你二人带苏伏去桃苑,以贴身护卫待遇招呼。”

    言罢不再看苏伏,带着李凌云进府去了。

    苏伏本拟可悄悄脱身,不期此女将他记得紧,定还会寻机报复,若这李凌云受她挑拨成功,今日便无法瞒过那些高阶修士,说不得便只能挟持此女逃出城了。

    两武师一脸古怪地望着苏伏,历来大小姐的贴身武师唯有两种,一是受宠型,一是怀恨在心,寻机报复,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栽在大小姐手里。

    苏伏显然是后者,却还有如此高的待遇,若他们知道苏伏月俸,不知会不会嫉妒得吐血。

    “跟我来吧,大小姐竟允许你住进桃苑,真是好福气,日后伺候好大小姐,总有你高升之时。”

    两武师对视一眼,皆有着古怪笑意,其中一人便带着苏伏径自走向‘宣府’后院。

    苏伏皱眉问:“这桃苑莫非不在‘宣府’内?”

    “自是在的,只不过以你的身份还不配走大门,连我等亦要自后门进,莫非你觉得自己算个人物?或你觉得能比得上九皇子高贵身份?”

    带路武师闻言冷冷一笑,极尽尖酸刻薄道:“小子,入得方府后,你便渐渐会明白,当好一只会夹尾巴的狗,或会活得更长一些。”

    这武师见多了如苏伏这样被强自招募的武师,而许多这样的武师皆死得不明不白,因由不明,死因不明,除非一开始便放低姿态,如那个方言,大小姐对他腻味了,便被抛弃了,他早有过数次类似经验,是以见怪并不怪。

    苏伏不言不语,若非那凝窍修士仍暗中窥伺,他现下便会施个雷霆手段灭杀此厮,而后换个脸面,仍可办未尽之事。

    拐到后院,自后门而入,方踏入,他便感应到好几个灵觉自身上扫过,法体不禁僵硬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步履与呼吸丝毫不乱,可心头却有些苦涩:这方家究竟是何来历,怎有如此多的修士护卫。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行不多久便转入甬道,那武师在前头复言:“进了桃苑须知,不得靠近内院,内院乃是大小姐居所。”

    其心头却暗笑,越是这样嘱咐,有些人便越是喜欢冒险,那内院可有着仙师护卫,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苏伏不知这武师险恶用心,仍暗自沉思不语。

    复行片刻,视线陡亮,但见一栋栋亭台楼阁点缀着苍龙、巨大湖泊、高达十丈的雄伟假山,精致的水榭、沿途皆有照明,映得‘宣府’纤毫毕现,美轮美奂。

    每隔一段便有岗哨,不时有武师巡逻而过,虽只凡俗武师,个个生龙活虎,武道修为皆不弱。

    穿过长长廊道,复过一座小桥,那武师点指眼前三进宅院,又言:“此地便是桃苑外院,自有人引你起居,闲时待着莫乱跑,随时听候大小姐召唤。”

    这武师言罢径自去喊了丫鬟出来,那丫鬟不过十三四年纪,有些怕生,涩涩行了一礼,便引着苏伏进院子,那武师临走时,突有些羡慕说:“住进桃苑,非但月俸加倍,亦有丫鬟伺候起居,你好好享受罢。”

    心头却有一言未发:若你能伺候得大小姐满意!

    ……

    苏伏自丫鬟口中知道,这三进宅院并非只他一人,大小姐的贴身护卫有三个名额,每人占一进院落,有两个丫鬟伺候,苏伏却无兴趣认识‘同行’,径自在屋内打坐。

    约莫一刻,有丫鬟敲门问:“爷,您是先入浴,还是先用膳,汤浴与膳食皆已备妥。”

    苏伏有些意外,去开了门,静静说:“入浴吧,带路。”

    浴间就在隔壁,进了去,便见一个大水池,有一罗衫半解,领口春光一目了然的小丫鬟正试着水中温度,苏伏脱衣下水,沐着淡淡清香的热水让他精神一震,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两个小丫鬟却未退去,而是羞涩地解开衣裳,内里却空荡荡,原来不曾着亵衣裤,便赤条条下了水,手拿浴巾靠向苏伏。

    苏伏一怔的功夫,便有感那温温软软的蓓蕾触碰感,其中一个胆子更大一些,竟已将手伸向他下体。

    他眉头微皱,止了她动作,不容置疑道:“你二人出去罢。”

    两小丫鬟闻言骤然一惊,不禁面面相觑,胆子更大一些的丫鬟便说:“爷可是觉得我们姐妹肮脏,其实无需担忧,我们姐妹乃是新调派过来,未曾被碰过,您大可尽情享用。”

    苏伏早知这二女元阴未失,闻言不由分说,轻巧一托,便将二女投出水池,复言:“出去。”

    那小丫鬟还待分说,苏伏却骤然沉下脸道:“莫让我言三遍。”

    二女无奈穿衣退出,退至门口又言:“爷有需求随时可唤我姐妹二人。”

    黑猫自空气中跳出,疑惑说:“老爷,那二女没甚问题啊,偶尔放松身心于修道亦有些好处。”

    苏伏面无表情,摇首道:“我有言在先,不许你打她们主意,我自有主张,无需你忧心。”

    其实《炼妖经》里有记载,妖修修成人身后,与人族几无区别,然未至三十六处窍穴,切记莫破身,原因却无记载。苏伏可没有这个本钱去尝试代价究竟如何。

    九命讪讪而笑,随即又问:“老爷,这方府究竟是何来历,不若让小的出去查探一二?”

    “莫急,那暗中保护方瑜的修士仍盯着我们呢,且周围修士众多,不可轻举妄动,教人勘破根脚,那便插翅亦难飞了。”

    苏伏言罢,就着汤浴将心神沉入识海,血海平静许久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不知老魔正酝酿甚诡计,却不去理会,径自入了‘无量心内虚空’。

    甫入,顿有物扑来,习以为常,便有个小身影扑进他怀里。

    “瞳瞳……玩……”

    可不正是自晋城带出的小孩,这半月期间,浊气与青光复爆发几次剧烈冲突,最后皆被小女孩出手止住,虽她每发出一击后,皆需沉睡,醒后便就着浊气而食,倒也自在。

    在苏伏与她讲了几个小故事后,便爱缠着苏伏不放,导致苏伏现在每隔几日便要与她玩上一会,并与她灌输道基圆台与心内虚空的重要性,试图让她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并将其自心内虚空引导回真界。

    “瞳瞳,今日咱们讲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故事。”

第七十六章:宣府

    进得‘宣府’大门,便可见得‘临宣堂’,堂前栽了两棵铁槐,高耸挺立,树下站定一排武师,见了那一袭红衣过来,便中气十足地齐声喊道:“恭迎大小姐回家。”

    又有一老儿排众而出,笑眯眯望着方瑜,见她上来忙躬身行礼道:“大小姐此次出行可有收获,看您这表情,定是有新晋得宠武师罢?”

    复疑惑望着气度不凡的李凌云:“尊驾是?”

    方瑜先是摇头,却又点头,嘻嘻笑着说:“方伯,我来给你介绍,此乃传闻那位文武双全的九皇子殿下。”

    “殿下,这位是我方家总管方善,已为我方家辛劳四十多年。”

    方伯心头微惊,怎将此人招来了,面上不动声色道:“原是九殿下大驾,方家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李凌云连道不敢,谦和道:“见过方总管,称我凌云即可,不知方家主可在?”

    方瑜闻言亦问:“方伯,爹爹与娘亲呢?”

    “哈哈哈!”

    便在这时,有一爽朗大笑自堂内传出,便见着一三十五六年纪的男子携着一位约莫三十年纪的美妇缓缓行来,那爽朗笑声便自这男子口中传出。

    未及近前,那男子便笑着拱手行礼道:“谦言兄曾言近日九殿下会至金鳞,不期殿下竟已登门拜访,望乞恕方回不知之罪。”

    本地太守姓荀,名谦言,真界却未有‘表字’习惯。

    方瑜露出笑颜,小跑着迎上去,抱着那美妇臂膀,娇声道:“爹爹娘亲,我回来拉。”

    但见那美妇不过三十年纪,肤若凝脂,气若幽兰,两耳坠,八宝环;浅蓝长纱裙,长发曳地,右手腕上佩了玛瑙蓝镯子,三千青丝绾成芙蓉鬓,用一根宝蓝玉簪别着,很是贵气。

    她宠溺地拉着女儿的手,音声娇柔:“瑜儿,贵客前莫失礼数。”

    复转向李凌云,盈盈福礼道:“民妇方季氏,见过九殿下。”

    李凌云见了美妇,双眸闪过一丝异芒,随即敛去,亦行礼道:“凌云出了律凉,却当不得皇子身份,方家主,季夫人二位乃是长辈,唤我凌云即可。”

    方回约莫三十五六年纪,气度非凡,神光湛湛,留有八字胡,束玉冠,闻言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方回不过一届平民,怎敢直呼殿下大名。”

    复转向方善吩咐:“方伯,替我备一桌酒菜,为九殿下接风洗尘。”

    李凌云忙阻道:“方家主盛情,凌云愧拒,在下已在荀太守府中用过晚膳,且临行前父皇谆谆嘱咐,切莫铺张浪费。”

    “凌云今日来,乃有一事相求,望乞方家主成全。”

    这方回一怔,复爽朗一笑,言道:“殿下何须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传闻剑斋山门开启在即,今年不同往届,欲入剑斋,便需拿得参试名额,敢问方家主,此参试名额为何?从何处入手?”

    李凌云言罢紧紧盯着方回,后者双眸微闪,显然知道一些内情。

    思忖良久,方回望一眼方善,后者立马会意,便将众人遣开,自己亦从‘临宣堂’小门离开。

    堂前剩下方回夫妇与方瑜,李凌云和其仆从。

    “殿下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只知参试名额乃是信物,据传乃剑令,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

    方瑜望着李凌云蹙眉陷入沉思,欲言又止,心头微有黯然:原来他亦要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路,爹爹娘亲皆有修道根骨,为何轮到我却……

    李凌云感应何等敏锐,当知方瑜似有未尽之言,惜这场合不宜打探太多,面上露出感激笑容,拱手道:“多谢方家主慷慨解惑,凌云不胜感激,改日定当备上薄礼正式登门拜访,还望方家主莫嫌在下聒噪,方家主、方夫人、方大小姐,凌云告辞!”

    方回还礼道:“殿下言重,方回定当扫榻静待殿下大驾。”

    李凌云带着仆从转身自去了,方瑜情绪不佳,全写在脸上,方回夫妇怎会不知她心思,却都不知从何安慰。

    “爹爹娘亲,我回桃苑去了。”

    季夫人轻叹道:“瑜儿莫太介意,即便能修道,不成凝窍,百年后亦是黄土一坯,便是娘亲与你爹爹,有着季叔公祖相助,亦卡在通神境不能动弹,虽凡俗事多扰人,却与我二人本身资质有关,寿数不过百年而已。”

    方回心疼地将方瑜抱进怀中,轻抚着她乌黑秀发,安慰说:“瑜儿莫忧,有生之年里,爹爹定当替你寻来‘九转回元丹’,替你增寿百载,享尽荣华。”

    方瑜闭目靠在方回胸膛,眼眶发红,静静说:“爹爹娘亲,瑜儿不求增寿,亦对修道无丝毫兴趣,只是不想爹爹娘亲忧虑瑜儿前途。”

    夫妇二人闻言好生感动,却不知自家女儿今日为何如此感性,方回轻轻推开她,不禁轻笑说:“瑜儿敢莫是看上九殿下了?不若爹爹替你与他说道说道?便是厚着脸皮求季叔公祖推他一把,使他顺利入剑斋,以此交换,不信那李凌云不动心。”

    方回夫人姓季,名婉儿,乃是剑斋外门长老季晴明的玄侄孙女,亦是季晴明在人世最后一位亲人,是以对其特别宠爱,方家二十年前亦是因此而崛起,那时方回不过是欲入剑斋里,数千散修中的一个,虽结果不尽人意,却与季婉儿情投意合。

    方家在他娶得季婉儿之前,不过是金鳞城一个小家族,之后借了季晴明之力,一举成为城内第一家族,季晴明在世一天,其地位便无法被撼动。

    方瑜闻言微怔然,望着方回夫妇二人笑意吟吟,不禁面如火烧,,却别扭道:“人家……人家不喜欢那个李凌云……不与你们说了,我回桃苑了,今日新收一个武师……”

    言至末尾,芳踪已然渺渺。

    方瑜走之后,过了片刻,突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便见铁槐树下站了一身着玄黑道袍的道人,此人约莫四十年纪,面容显得平凡无奇,蓄有长胡。

    此人便是暗中护卫方瑜之人,其早年欠了方家一个人情,便以护卫方瑜为代价抵债。

    “莫老,今日如何?可有意外?”

    方回知道若无要事,此人轻易不会现身。

    莫老却淡淡言:“意外不曾有,只是新收一个武师有些异常,此人武艺不同寻常,我灵觉里,此人却是个凡人,你们须得注意。”

    “且此人身上有一只黑猫,虽掩盖了气息,却近似灵妖,凡俗之人怕无法收服,或此人有法掩了修为,不过你们倒不必太过忧心,此人对小姐应无恶意,怕还是为了剑斋参试名额而来。”

    近来此等人并不少见,是以方回笑着点头道:“让莫老费心了,待剑斋招徒结束,莫老可自去。”

    莫老淡淡点头:“老夫省的……”言罢身形复消散无踪。

    ……

    翌日,约莫辰时,初阳暖暖洒落,就着晨露,使空气非常清新,让早起之人神清气爽。

    ‘宣府’占地广袤,几于城中城,府内分梅苑、桃苑、竹苑、兰苑。其中梅苑乃是方回夫妇所居,桃苑则只方瑜一人,作为方家嫡系唯一血脉,占一苑并不奇怪。

    竹苑与兰苑却是方家旁系居所,几个大院子连成一片,其内自有天地,是以平日各分家并不常聚。

    桃苑由三个大院落与二个小院落构成,其中内院便是其中一个大院,方瑜便住在里面,与伺候方瑜起居的丫鬟仆从。

    另两个大院一个乃是供奉堂,一个则是演武厅。供奉堂所居皆是武道修为不弱的武师,有几个修士统领,苏伏进来时感应到的便是那几个修士。

    方瑜平日消遣便是在演武厅,观看武师们比斗,赢的有奖励,且无比丰厚,方瑜出手大方,是以供奉堂武师皆会争相参与。

    若按惯例,苏伏这样新晋的贴身护卫,地位在供奉堂武师之上,却需在演武厅比过几场,且要赢得漂亮才算数。

    那些早对‘贴身护卫’这一职衔垂涎万分的武师们,在听闻方言落马后,早早便来到演武厅,为的便是瞧瞧新来武师底细,若有机可趁,自然不会放过。

    用过早膳,演武厅便聚得人山人海,方家供奉堂约莫有七十多个武师,手上皆有些硬功夫,待遇比之别地亦要好上很多,且每日里只需陪大小姐逗乐,其他时间要多清闲有多清闲,是以没人想过离开方府。

    演武厅乃是将一进的院落打通形成,以山岩木铺成地板,即便损坏,修补起来亦很轻松。

    演武厅左右间隔约莫二十来丈,呈方形,上首处有一张太师椅,方大小姐端坐其上,却等得有些不耐烦。

    “谁能告诉我,那个苏伏为何还不到,莫非还要我亲自去请?”

    方大小姐俏脸含霜,此言压抑着满腔濒临爆发的怒火,演武厅内六七十人便安静下来,皆面面相觑,充满疑惑,显然始料未及。

    方瑜的贴身丫鬟春香小心翼翼汇报:“小姐,奴婢方才去唤他,他说……他懒得来……”

第七十七章:天生剑心

    方瑜闻言,顿怒火冲天,其豁然站起,骂道:“岂有此理,这贱奴反了,所有人跟我走。”

    言罢带头出了演武厅,一群人气势汹汹往苏伏住所而去。

    演武厅距苏伏所在三进别院不过一院之隔,须臾便到,穿过院墙,却见一人懒懒躺在躺椅上,正惬意地晒着太阳。

    方瑜不禁怒意勃发,疾走几步,下意识便要一脚踹去,惜马上忆起昨日马车那一脚,仍隐隐作疼,便只好悻悻作罢。

    见其微微睁眼打量,遂又闭目,这样嚣张的武师她还是第一遭碰到,额上青筋隐露,压抑着暴怒喝道:“喂!你这贱奴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快起来……就不怕我赶你出府?”

    苏伏靠在椅上上,眼皮亦不抬,懒懒说:“我说过不只一遍,我只是你护卫,不是你奴隶,要么马上解雇我,我立马便走,绝不会逗留一息。”

    昨夜苏伏陪了那小女孩半夜功夫,而后在心内虚空修炼《炼妖经》,精神还未缓和,是以懒洋洋不想动。

    “哗——”

    此言一出,周遭顿有大半人脸色微变,场面顿有些嘈杂,

    方瑜感觉快要被他气死了,可又拿他没办法,她目的是要好好整治苏伏,才用赶他出府来威胁,可人家在府内住了一晚,却仍对方府没有留恋,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她亦是急智之人,突干巴巴冷笑几声,复言:“苏伏,我以七千银聘你来当他们教头,你却玩忽职守,缩在此地躲懒,现下我以方府名义命令你,即刻跟我到演武堂,我要你即刻开始训导他们。”

    “教头?”

    习武之人皆有傲气,这么个平凡无奇的武师竟可当他们教头?且月俸七千银?几是他们十倍,实难让人服气,便有人冷笑道:“教头?这可不得了,我郭三长这么大还未有过被教习经验,不若苏教头来过上两手,欲对我等指手画脚,还须让我等服气,大伙说是也不是?”

    这郭三方脸圆耳,身量矮小却健壮,双手使的齐眉棍,随着他话音舞得虎虎生风。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有人起哄道:“就是啊,苏教头,让我等看看你在郭老三棍下能走几个回合。”

    方瑜很是得意自己造成的场面,本拟苏伏定会出手,只要达到让她看戏的结果便行了,若苏伏赢个几场,一切都好说,细水长流嘛,若输了,定要好好羞辱羞辱……

    想到苏伏磕头求饶的模样,她不禁喜笑颜开,心头正转动思绪,可过了半晌,后者却仍躺在椅上,如老僧入定般无动于衷。

    郭三面现怒容,喝道:“姓苏的,你是怕了还是怎的。”

    人群中复有一人嘻嘻笑道:“郭兄息怒,千年乌龟万年王八,苏教头定是属王八的,动作慢一些,可以理解的嘛。”

    此言方落,小院内顿传来一阵哄笑。

    但见那苏伏总算睁开眼,其淡淡扫视一圈人群,不悦道:“聒噪!”

    言罢起身,抓了长剑,却转身回屋了,此幕顿叫场内所有人傻眼。

    那方瑜愤愤指着其背影,娇斥道:“苏伏,你站住,人家都那样挑衅了,竟还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个男人吗?”

    虽如此言,其心头对苏伏实力却有一个大概的底,可在瞬间制服方言者,场内还未有人可以做到,且大半部分不是方言对手,更遑论苏伏。

    苏伏头也不回,语调便不曾有过波动:“在下是男人与否,大小姐恐无法决定。”

    方瑜心思一转,再生一计,突冷冷一笑:“且住,我记得你曾有言,既受了我雇佣,便会保证我安全无忧,是也不是?”

    “只要不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此言确然有效。”

    苏伏身形微顿,突附加了前提,若她将那凝窍修士唤来,如何是其对手?至少表面上如此。

    方瑜复冷冷笑着,言道:“放心,我怎会为难你。”

    言罢转向武师群,高声道:“大伙听见了,苏教头欲亲身演示如何护卫于我,今日便演练一二,你等可将我当做生死仇敌,全力向我出手。”

    其得意地斜睨苏伏,继言道:“凡可触到我衣料者,赏银五千,可至我见血者,赏银二万,且马上升为我方瑜的贴身护卫,享有苏教头同等待遇,即刻开始,还犹豫甚?”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还有‘贴身护卫’做刺激,武师群里几乎要炸锅了,轰然声中,六十多位武师一齐冲来,他们或不敢真正伤到方瑜,却可趁机触其衣料,没有二万,五千亦不少,或还有机会……其场面惊心动魄,荡人心魂。

    而始作俑者方瑜,却吓得花容失色。

    苏伏暗骂一声:蠢妞!

    其身形在她话音落下时陡转,无暇顾及男女礼节,径自揽上她的细腰,继而脚尖点地,便带着她轻飘飘跃上屋顶。

    方瑜被一吓,继而自腰间传来异样触感,便立刻回神,才发现自己被苏伏紧紧揽在怀中,有生以来第一遭让她懵了一息,随之羞恼道:“放开,你这贱奴,你竟敢碰我,我要杀了你……”

    “闭嘴……”

    苏伏冷冷一喝,方瑜嘴一撇,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却见那群武师亦纷纷跃上屋顶,有聪颖的便绕去了前方,准备堵截。

    望着这幕,她才知道即便以苏伏实力能稳赢供奉堂所有武师,可他们一拥而上时,便是修士亦要头疼罢,遑论苏伏?

    未及多思,便感受着身形突纵起,复落下,前边却有武师‘嘿嘿’笑着围上,感受着苏伏有力的臂膀突再次紧了紧,便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音声传来。

    “抓紧!”

    她闻言,玉手便不自禁攥紧了苏伏领口粗布衣,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粗麻布的质感有些刺人。

    前方四五个武师围来,苏伏心知绝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修士,其一手揽着方瑜,一手横剑在前,身形再次纵起,那四五个武师亦扑来,为首的正是那使齐眉棍郭三。

    两条齐眉棍没有任何花俏,直直探来,苏伏心头冷笑,凡人手段在他眼中,几如放了慢动作的镜头,长剑带鞘横档,便有闷响传来。

    他抵住棍头,微运力一震,未曾动用灵气,仅法体力量导入,便见那双棍节节爆开,碎片四散弹开,将另外三位武师弹飞。

    “蓬!蓬!蓬!”

    三位武师皆撞破屋顶,落了下去,那郭三虽惊惧,危急中却机智地弃棍,而后双手互架,护住了门面,饶是如此,亦被气劲撞飞,狼狈地落在地上。

    只一击便将其心头骄傲击得粉碎,他颤巍巍着已然肿胀的双手,却遥遥对苏伏行了个甘拜下风的武礼,倒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苏伏身形不停,如同大鸟般落下,复跃起,身后武师虽见到这一幕,皆心惊,可胜在人多势众,仍穷追不舍。

    方瑜感觉自己变作了鸟儿,快活地翱翔在空中,忽然便觉得修道或许真的不错,听爹爹娘亲说,修为到了凝窍巅峰,法身轻盈,可御使法器飞行……

    她思绪飘飞,却不知苏伏暗暗叫苦,若再被追下去,很快会压制不住灵气波动,他身上有九命下的幻术,结合‘幻梦铃’,才可掩藏灵气波动。

    “大小姐,你玩够了吗?”

    冷幽幽的声调终将她拉回现实,才发现苏伏正低头,淡淡望着自己,这一霎,只觉得苏伏双眸是那样好看,心脏似有小鹿乱撞,腮边便升起两朵红晕,而后迅速蔓延至耳根,顿面如火烧,红彤彤一片,使得本就娇俏的脸颊,如熟透的苹果,娇艳欲滴,

    她忙垂下螓首,弱弱说:“够……够了……”

    “那还不快让他们停下?”

    眼见后方武师再度分出几波,欲从多个方向围堵而来,苏伏没好气地说道,本来莫名其妙被带入方府已让他很是不愉快,却还要忍受此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实难再有好脾气。

    方瑜这才知道害羞,忙低声说:“你先放我下来……”

    苏伏站定,举目而望,找了个平缓之地,正欲落去,心头却忽有警兆,为防被识破,一般情况下都紧闭灵觉,此时不用张开灵觉便有警兆,定是可威胁他性命。

    “放开她。”

    有着淡淡音声传来,苏伏身形如大鹏展翅,急急向后跃去,未及落下便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着紫衣的持剑少女,身形凌空刺来。

    她动作不停,急转落下,莲足复点地,其手中长剑,几欲刺破空气,竟有莫名道意。

    苏伏微惊,灵觉张开一丝,发现其确为凡人,可那剑上竟微有亮光。

    “剑气?”

    心头惊异,遂否定,那微光应是此女内气,内气附于兵器不难,能将如此薄弱的内气酝酿出道意,百万个武师中,怕找不出一个能做到,亦是说,此女若有灵气在身,便可发出剑气。

    “天生剑心……”

    方瑜见了来人,面露喜意,忙阻道:“月衣快住手。”

    复气鼓鼓对苏伏说:“你快放我下来。”

    苏伏落地,正好这屋顶较为平缓,他便松开方瑜,而后才发现周遭那些武师竟都顿在原地不敢上前。

第七十八章:血杀之气

    方瑜本身有些武道功底,是以不惧由瓦片筑成的屋顶,那紫衣少女闻言将剑撤一旁,借着冲力,身形在半空中微旋,而后落地,轻巧无声,显出精湛身法。

    她方还剑入鞘,方瑜便迎去,欢喜地拉住她左手说:“月衣你回来就太好了,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但见这紫衣少女年方二八,约莫五尺来高,着一身轻便的织锦紫裙,裙裾上绣着精美的花纹,腰束织锦浅黄腰带,顿将美好身段暴露无遗,三千青丝仅用一梅花白玉簪别住,任其洒落至腰际。

    其面不施粉黛,柳叶眉、清亮双眸、琼鼻樱唇瓜子脸,清丽可人,面上无表情,与人一种淡淡疏离与冷漠感,在方瑜拉住她手时,有着一丝欢喜之色,随即敛去。

    “练武。”其言辞简洁,一如她出剑风格。

    方瑜小脸顿垮,她练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她跳脱性子,根本无法忍受那种枯燥。

    她双眸乱转,却不接上话题,而是冲着苏伏说道:“苏伏快过来。”

    苏伏暗自观察紫衣少女,后者亦淡淡打量苏伏,皆是心头凛然,苏伏知道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恐还不如此女。

    看周围武师一脸敬畏便知此女武道修为绝对不弱,这个年纪实让人心惊。

    苏伏行几步,至二人身前站定,抱拳淡淡说:“苏伏,未请教?”

    “宫月衣……”

    紫衣少女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方瑜,后者会意地嘻笑一声说:“此乃我新收贴身护卫,武功嘛,勉强还算不错拉……”

    “大小姐,若无事我先告退了。”苏伏能感受到宫月衣的战意,此时此地却不宜与其动手,须得先回去。

    “当然有事,哼哼!既有你们在,我准备去寻那荀麟雪耻,便我们三人去,免得那蠢材说我们以多欺少,”

    方瑜言罢转向周遭武师吩咐道:“你等回去待命罢。”

    闻言,这些武师皆偷偷松气,那荀麟乃是本地太守荀谦言的独子。此人性格亦是跋扈,与方瑜乃是针尖对麦芒。

    几年前,那荀麟不知从何处寻来几个‘贴身护卫’,武道修为着实不弱,连败方瑜手下十一个武师,而后他们一个打五个,将剩余武师打得哭爹喊娘,丢尽了方瑜脸面。

    自那以后,方瑜便开始强行招募武师,不管愿不愿,先绑回家再言其他。她生性好强,既是武师对战,却不愿唤上府内修士。

    两年前,宫月衣与另外一个流浪武师来到方府,即刻被她提拔为‘贴身护卫’,那一次她带上新收的‘贴身护卫’与一众武师再次上门挑战,却二度惨败,那个‘贴身护卫’竟是个死脑筋,败即死,当场自断经脉而亡。

    因此事,方瑜情绪低落了整整一年,不只因挑战失败,还有那武师的行为给了她很大触动,在此过程中,宫月衣却不曾离开,两人反渐渐成了要好朋友。

    而宫月衣其实乃是方家一个故人的弟子,亦是她师傅将她介绍至此,府内上下皆对此事心知肚明,是以没人将她看作下人,此次离开亦是随她师傅出行。

    因宫月衣的离开,方瑜才升起继续招募‘贴身护卫’的念头,那方言才有机会入主,惜其三个名额从未曾招满过。

    周遭那些武师便有些是曾经经历过惨败的‘元老’,听闻着自家不用去,自然是暗暗松气,武道的尊严与自家性命相比,于他们而言,自然是自家性命,青州很少见如此极端的武师,一来真正天赋异禀的武师皆成了修士,很少有真正的武者。

    二来武师与修士之间那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几教人绝望,是以很难形成武者自我风格,在真界人眼里,武师便是个职业,一个勉强能果腹的职业。

    败即死,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苏伏不知个中内情,尽管抵触,却无可奈何随着行去,三人径自出了方府,来到隔壁太守府外,方瑜却突转向着苏伏问道:“喂,你该不会有那种毛病罢?”

    “你才有毛病。”

    苏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复言:“我有言在先,只护你安全,其余与我无关。”

    方瑜反常地笑嘻嘻道:“你不出手亦可,只好我自己出手了,比武时总会磕着碰着,你总不能时时看护我罢,这样岂不是二打一?显得不公平也,而你这样厚脸皮,输了一定不会自杀的……”

    “自杀?”

    苏伏微蹙眉说:“生命如此可贵,怎可轻言放弃。再者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人人输了皆要自杀,真界还剩多少武师?”

    未待方瑜反应,又道:“让我出手亦可,回去后,你须得替我解几个疑问,若你应下……”

    方瑜却摆摆手,大方说:“此有何难,我应你了,待会若把场子找回,我还另有重赏,定教你满意。”

    言罢复疑问道:“那‘兵家’又是何物?”

    “我家乡一句俚语,寓意便是鼓励人莫轻言放弃……”苏伏得了满意答复,随口扯了几句。

    宫月衣望着苏伏,双眸闪过异彩,方瑜还未曾对谁如此迁就过,以往的方瑜,若不依她意,定会想个法子让你就范,绝无妥协二字,是以让她感到一丝好奇。

    三人复行,太守府门面要大气磅礴得多,毕竟乃是朝廷下派官员,正三品的大员,虽不比‘宣府’悠久,内含底蕴,却别有一番意味。

    只见那府院,坐北朝南,门上新漆刷就,顶上黑瓦栉比鳞次,延伸至檐顶,又有两根巨角突出,让其平添一份高大威严。

    三人来到门口,却是一个方圆平台,两排银甲带刀卫士矗立,尽皆带着肃杀冷漠。

    “来者何人!”

    随着三人到来,便有两个银甲卫士上来挡住,其中一个盔甲颜色有些不一般,很可能便是其首领,他长得健壮魁梧,喝声亦中气十足,叫人不敢小觑。

    方瑜细眉一竖,冷冷道:“你竟不认得我方瑜?金鳞城内敢对我呼喝之人你还是第一个。”

    见那卫士丝毫不为所动,复娇喝道:“快给我滚开,否则莫怪我掀了你这太守府。”

    此言一出,那两排银甲卫士‘锵’一声拔出大环刀,继而团团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漏,其动作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兵士可比。

    苏伏心头一动,这群银甲卫士的气势隐隐相连,以这首领为中心,结合起来,怕是会爆发出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兵家常说血杀之气?可青州历来没有战乱,他们又是从何地锤炼而来?

    心神却分出一丝,与魂幡相连,将外界场景一一导入,复传音:“子龙可有收获?”

    便有音声传来:“禀主公,尚且需验证,此地兵士好生骁勇。”

    “太守府重地,闲杂人等一律退避,胆敢再逗留,便叫你等伏尸于此。”

    那首领丝毫不卖方瑜面子,音声冰冷,其身隐隐散发出一股不详气息。

    方瑜勃然大怒,她修为最弱,反而感应不到这里面门道,却冷冷下令:“与我杀进去,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挡我。”

    苏伏正欲试试他们斤两,好给赵云一个例证参考,宫月衣却已然拔剑在手,其如美玉般手腕转动,身形如彩蝶般翩翩起舞,空气中闪过缤纷残影,但见残影所到之处,那些银甲卫士纷纷惨叫着被弹飞,竟蕴有不可思议的巨力。

    那卫士首领微微皱眉,其手中大环刀拔出,遥遥指着宫月衣,苏伏便见一道道淡淡血气自那些银甲卫士身上缓缓溢出,没入大环刀,而后那大环刀便溢出红芒。

    未止,但见漫天皆被大环刀所发之红芒充斥,随之隐隐形成一只巨蟒,苏伏灵觉里,这些银甲卫士们气机相勾连,虽站位没有丝毫章法,却有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窒息感。

    “主公,他们皆是从尸山血海爬过,有此威势不足为奇,只是战阵实粗糙,子龙有把握两回合内破开他们阵势。”

    便在这时,赵云突传音至苏伏脑海,而后又将破阵之法传出,不过须臾,那首领便有动作,其身方动,那巨蟒随之无声怒吼扑来,其手下亦没闲着,纷纷怒吼着扑向宫月衣,显然打算逐一灭之,气势好生可怖。

    宫月衣顿觉一股血气涌上脑子,而后便觉身体沉重乏力。

    “此乃血杀之气,切记紧守本心。”

    耳边便传来苏伏音声,她心头一凛,复一清,其冷冷娇叱,将些微内气附在音声里,冲开了一些束缚,长剑复横档,千钧一发挡住那大环刀,只觉握剑之手骤然一沉,一股巨力轰然压下。

    “铿——”

    金属交击声后,便是一闷响,其身下岩石承受不住巨力,便深深印入,没了她莲足。

    方瑜在苏伏身边,有他挡着,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本能觉得那银甲卫士有些恐怖,见着宫月衣危险,却对苏伏说:“快去帮月衣……”

    苏伏摇首道:“放心,她没这么弱。”

    言音未落,便见宫月衣用力撑开大刀,身形随之如彩蝶般舞动,忽左忽右让人无法判别,须臾便有惨叫传来。

第七十九章:赌约(上)

    “刚之为刚,斯柔也,天下皆知过刚易折,是以百锻兵柔韧无双。此人武道平平,一身伟力所系,乃是那口大环刀,若能破之,便是其阵破之时……”

    宫月衣耳边复传来苏伏音声,她心头震惊,动作却不曾缓下,但见那数十个银甲卫士纷纷倒飞而出,有着盔甲抵消大部伤害,却只轻伤,倒地后便又爬起冲上。银甲卫士首领一时捉她不着,其面微显怒意,随着他怒意勃发,那血蟒便无声怒吼,向着宫月衣扑去。

    苏伏双眸闪着异芒,若非炼魂幡见不得光,血蟒顷刻可除,可灵觉里总有被人盯住的感觉,定是那暗中守卫方瑜的修士,绝不能在没把握灭口的人面前曝露炼魂幡,这法器太受忌讳,容易引来祸端。

    “全力攻击大环刀,莫有顾虑。”

    宫月衣正隐隐有着险兆,她不知危险从何处逼近,耳中再度传来苏伏传音,清冷脸颊闪过一丝犹疑,随即敛去,当机立断下,身形突冲天而起,正躲过两个银甲卫士扑击,而后如谪仙临尘,便见空中闪过一抹紫影,一道冷锋若隐若现。

    看去似有短暂滞空,实则乃是残影,下一息,那道冷锋划过虚空,划过血蟒,直挺挺刺向那健壮首领。

    那首领眸中闪过一丝讽意,其手中大环刀猛然上劈,他自信可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将其一刀两段,而后却脸色大变,于半途突撤刀回护。

    “当啷!”

    一个金属撞击声,带有莫名震颤,而后便见精钢所制大环刀从中断开,首领‘扑哧’地喷出一口鲜血,其面潮红,双眸带着难以置信,其气机紊乱不畅,连带着手下兵士亦然,尽皆失了锐气。

    锐气一失,那红芒便逐渐消散,连带着那血蟒亦化作虚无,宫月衣心头沉重感顿消散无形,她有些疑惑地蹙眉。

    那首领却问:“你怎知我刀上破绽!”

    既败下阵来,他反而坦然了,其持断刀驻地,望着那一袭紫衣的小姑娘,这般年岁,武道修为已如斯恐怖,怕有些修为低的修士亦难与其对敌。

    宫月衣一击破开敌阵,太守府大门再无人可阻,却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闻言却转向苏伏,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无需多言。

    “哇!只一段时日不见,月衣你变得好生厉害呀。”

    方瑜见那阻路卫士尽皆败退,很是欢喜地跑去拉着宫月衣的手,眸中尽是崇拜的小星星,随即不满地皱鼻,哼道:“不像某人,竟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也不害臊。”

    宫月衣摇头,待言,却见苏伏若没事人般径自走去太守府。

    方瑜暗恼这厮脸皮厚,却拿他没甚办法,只得疾步追去,行在他前头,好歹她也是主人不是?岂能弱了面子。

    宫月衣见之,只得转向那首领,微躬身行礼,而后疾步追上前方二人。

    那首领身形一震,第一次被人用如此正式的行武道礼,随即嘴角挂上一抹苦笑,想起早年武道不成,投身军旅,现下想回头亦难了。

    若说青州乃是孕育武道的摇篮,此言还真不错,真正厉害的杀招,并非只有战场上可以锤炼出,人类总有无限的创造力,尤其是在**的驱使下。

    苏伏走在前头,面上不显,心头却惊异,方才那招,似缓实急,那首领肉眼只见其还在半空,算好轨迹劈下,却不想宫月衣转眼至他眼前,携着凌厉冷锋,骤然回防本就难以回气,气机便紊乱,而后大环刀碎裂,更是雪上加霜,若他猜测不差,那首领体内定七零八落,想恢复,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而那首领若是反应慢上一丝,那剑便会直直穿过他咽喉,当其时,宫月衣双眸没有一丝情绪,似目标只是一根木头,显然双手亦是沾尽了血腥,这样年岁怎能不教人心惊?

    ……

    进得太守府,迎面却是一个小型校场,几道长排兵器架横亘在视线内,其上有刀、枪、剑、戟、环、锤、廉、矛、棍……等等兵器,可说是应有尽有。

    在其正前方有个大堂,其上挂了匾额,书就‘守正堂’三个大字,字体端正、刚硬,可见行文之人心胸自有一股直气。

    校场周围,墙根下有一排四通八达的亭廊,那亭廊约莫二丈多高,透过一根根玉柱与一排排雕栏,隐隐可见院房、园林的轮廓,还有阵阵微风自那亭洞穿过。

    在其左侧,又有一个由岩木打造的擂台,擂台*正中,书就一个大大的‘武’字,凡人见之震心魄,在苏伏眼内,反而没有甚特殊感觉。

    岩木乃是一种石树,非常坚固,其本身价值不菲,且用途广泛,种植条件困难,因其重如钢石,是以自产地运送至各地,代价又高昂,普通人家几乎没有条件。

    方瑜径自带头去了那擂台,太守府乃是重地,自有兵士把守,只是府内兵士显然认识方瑜,便有几个兵士笑着过来招呼:

    “原是方大小姐,您是来找少爷?”

    方瑜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冷冷说:“废话,莫非还找你不成?”

    “快叫荀麟那厮出来,本小姐今日定要一雪前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那兵士被呵斥亦不敢反驳,仍小心在意地陪着说话:“自前次一别,少爷对方大小姐可谓是非常想念,不期今日大小姐芳驾至此,我想少爷定会由衷欢喜。”

    方瑜闻了此言不禁冷冷笑说:“既如此,今日之后,我便教他见了我便由衷难过。”

    进得太守府,苏伏并未感应到有修者,却不代表太守府没有修士,是以他仍需暗暗提神警惕。

    少顷,忽有感应,自那‘守正堂’内步出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雪白绸缎,其上绣有鱼龙图案,远远见之,方瑜便认出其人,面上有些惊喜,远远招呼道:

    “九皇子殿下!”

    正欲行去,宫月衣却悄悄拉住她,方瑜疑惑望去,顿明白她意思,便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复站定,只是面上仍是笑颜满面,比之方才却是两个模样。

    那李凌云领着人过来,待行至擂台下,熏暖笑颜不变,揖礼道:“原是方大小姐,听闻方才大小姐受了府外兵士拦截,实在对不住,那些是我护卫,因初到金鳞,不识大小姐芳颜,凌云代他们向方大小姐致歉……”

    这姿态放得实在低,反而有些可疑,即便方瑜的背后有个剑斋外门长老,可他乃堂堂大律皇族,正牌皇子,且有根骨在身,修为通神境,可说前途一片光明,若无意外,方瑜日后恐还需仰仗此人。

    此幕落在苏伏眼里,便不禁留了心,前世他便是有关部门所属,所见大员不知凡几,深知上位者秉性。

    九命昨夜去探,却探出方府来历,苏伏才逗留在方府,否则以他性子,那凝窍修士一走,他便悄悄离开方府了,恢复本来面貌,谁能认得出他?

    方瑜笑道:“罢了罢了,既是殿下护卫,些许摩擦而已,还请殿下恕他们不知之罪。”

    李凌云闻言笑容更盛,却又揖礼:“既如此,凌云多谢大小姐海量。”复转向宫月衣问:“这位姑娘是?”

    方瑜身后二人,一个苏伏他见过,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是以不曾放在心上,倒是那个紫衣少女好生让他在意。

    “好教殿下知道,此女乃是方大小姐贴身护卫,武道修为厉害着呢。”

    方瑜尚未发言,李凌云身后一人便抢着答道,但见那人面容英挺,浓眉大眼,神采奕奕,身量与李凌云齐平,锦衣加身,亦束玉冠,装扮看去甚是严谨,显家教甚严,音声微带刚硬。

    闻了此言,方瑜笑颜敛去,拧眉说:“荀麟,要你多嘴,我与殿下说话,有你甚事?”

    此人正是荀太守独子荀麟,年方二十,正是血气方刚时,几年前方瑜还未长成,不期几年后长了一副美人相,倒让他逐渐对其倾心,是以常借武斗之名邀之,虽屡屡遭拒,却锲而不舍,算是个有心人。

    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大小姐压根想不到这位荀公子暗恋她已久。

    荀麟却不恼,而是微笑说:“大小姐今日可是来寻荀某武斗?”

    言罢将注意力转至苏伏身上,想来她有信心来叫板,便是因此人吧?

    方瑜下意识抱了膀子,旋即意识到李凌云还在场,掩饰般拿玉指指着荀麟说:“哼!今日定叫你知道我们厉害,快快将你家武师全部喊出来,免得待会输得难看。”

    “咳!”

    李凌云却假意咳嗽打断,复言:“这武斗是?”

    荀麟忙行礼解释道:“禀殿下,武斗乃是荀某与方大小姐闲时所玩一个游戏,双方各出一个武师比斗,通常三局两胜,然……”

    言至此,荀麟古怪地望着方瑜,继言:“有时亦会变作五局三胜或七局四胜,倒是平添几分乐趣也。”

    苏伏差点笑出来,此言无异指出方瑜经常耍赖。

    那荀麟不管方瑜羞恼,复对着李凌云行礼道:“今日还望殿下替荀某做个主,若方大小姐此次武斗再输,还请殿下监督她完成赌约。”

    “赌约?”李凌云问。

    “方大小姐有诺,若连输我荀麟三次,便下嫁于我作妾!”

第八十章:赌约(中)

    “方大小姐有诺,若连输我荀麟三次,便下嫁于我作妾!”

    此言一出,场内顿寂静两息,苏伏惊讶地望向宫月衣求证,后者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荀麟见方瑜脸色涨得通红,忙摆手澄清:“此言乃是大小姐你亲口所出,大小姐还请安心,荀某还未娶亲,却不会教大小姐作了妾,定是正房无疑。”

    此言落在方瑜耳中,却无比刺耳。

    “先赢了我再言其它。”

    方瑜冷冷说着,音声带着冷冽,通红脸颊亦逐渐恢复本来模样,却是动了真怒。

    荀麟点头道:“自当如此,只是大小姐今日却只带二人,敢莫是要亲自上场,若如此,荀某亦当奉陪。”

    方瑜冷笑一声,说道:“莫要废话,开始吧。”

    荀麟嘴角挂了一抹古怪笑意,他知道方瑜定是对那位新晋贴身护卫颇有信心,可今日她输定了,有李凌云作证,不怕方家不认账。

    随即便有下人抬椅子过来,众人坐定,却唯有三人有资格坐下。两方分开两边坐定,那李凌云却是抱着看戏心态,仪态从容,心头转着心思。

    苏伏站于方瑜身后,微微皱眉,那荀麟身后二人,给他一种古怪感觉,与天坛教那修罗化有些类似,却又有不同。

    “既已有两次赌斗,你可见过那二人?”

    宫月衣耳边传来苏伏一丝音声,她抬眸望去,正对上苏伏眼神,便点点头,示意自己见过。

    “如今再见,比之之前可有不同地方?”

    宫月衣闻言,沉思片刻,遂言:“气息!”

    苏伏还待言,那荀麟身后一人忽轻巧跃上擂台,便见其身材矮小,双眸微红,五官好生丑陋,发色有些暗红,其嘴咧开,可见一口大黄牙。

    “嘿嘿!某家仇四海,敢问哪位高人上台见教?”

    其笑音如同指甲划过岩木,让人心头特别难受,随着他话音,其身骤然有一股气势凝聚,苏伏微眯双目,正要上台。

    岂料宫月衣已然跃上,其面无甚表情,只是双眸透着凝重,前次比斗亦是二人对打,这仇四海惜败一招,今日再见,气势却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却又无法说个清明,是以不如直接上台印证。

    苏伏忍不住皱眉,那仇四海给他一种古怪感,随着他气势骤升,与当日合竹儿之力所杀怪物愈发相似,宫月衣不是修士,绝难是其对手。

    本想让其认输下台,他实不忍看这样年岁的天才武师陨落,况且还是一位女武师。

    可台上二人却已然斗了起来,方瑜与荀麟皆是信心满满,李凌云自然也看出那仇四海古怪,只是他不曾碰过修罗魔体,是以不知究竟哪里古怪。

    那仇四海身手敏捷,古怪笑着在台上腾挪,那擂台有五丈方圆,一时间只见剑光骤起又落,待打至第七回合,宫月衣那剑仍摸不着仇四海半分。

    宫月衣微微气喘,却突停下,长剑挽了个剑花,神情变得肃穆,便见那长剑微微发光,一丝道意逐渐盘绕其上。

    仇四海咧嘴一笑,道:“小娘皮,前次惜败你一招,爷爷我闭门苦练,专为对付你,不若咱们亦来个赌约,若你输,便从了爷爷我,如何?”

    其丑陋面容微微颤动,一口大黄牙分外刺眼。

    而台下李凌云却骤然坐得笔直,身后修士随从顿紧张道:“殿下?”

    “无事……”

    李凌云微笑不变,心头却震惊,他亦认出,那可是道意,至剑上,却变成剑意,这样的人才若能修道……思绪至此,双眸微闪,似有别样心思酝酿。

    尚未发招,宫月衣面色便微白,显然此招消耗颇大,她自小一副冷心肠,那仇四海再如何扰乱亦无法挑动她心绪。

    她举剑,遥指仇四海,下一息便化作一道道翩翩紫影忽闪忽闪,此乃《蝶舞》,是她师傅所传,自小修炼,于今已有十年。

    仇四海丝毫不惊,那一双微红瞳孔透着嗜血,其兴奋地舔舔嘴唇,亦缓缓迎去,却至半途化作无影。

    宫月衣的剑暗藏《蝶舞》中,那一道冷锋最是可怕,惜今遇上仇四海,注定要无功而返。

    当她感应内,仇四海化作虚无时,她急急欲转身,可还是未来得及,便有一个手掌印在她背上。

    “蓬!”

    便见她身形被击得凌空飞向方瑜,后者却还不知发生何事。

    苏伏一见果然如此,真界武道虽有过人之处,与修士手段比起来,却差了不只一截,完完全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动作不慢,轻轻跃起,将其飞退的身形止住,待落地时,方瑜才发现宫月衣竟然败了,其第一反应便是冲上来,脸色发白,眼眶微红。

    “月衣,月衣,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

    苏伏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一手抵住她后颈,一丝丝灵气自气海导出,自她后颈导入其体,那一掌将她伤得极重。

    这一丝丝灵气涌出,虽可瞒住场内修士,可绝瞒不过隐于暗中那位凝窍修士,如今却无法顾及这样多,可能与其‘天生剑心’有关,他绝难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那李凌云快步过来,递来一个小瓶,急声道:“快喂她服下,此乃百草丹,应可缓解伤势。”

    苏伏拿过,推开瓶塞细嗅,发现果是纪随风曾给他服过的百草丹,遂倒出一粒,自宫月衣牙缝挤入,有着豁口,便有一丝丝刺目鲜血自她嘴角淌下。

    见了鲜血,方瑜顿紧紧捉着她手,哽咽道:“月衣……对不起,呜呜……”

    百草丹一入口,顿开始修复她体内经脉,感应着她气息逐渐稳定,性命算是保住了,苏伏微微松气,忙称谢道:“多谢九殿下赐丹。”

    李凌云仔细打量苏伏,这才发现其身上有种莫名气息,加之方才他出手速度,似早知宫月衣会输一般,此人恐没有这么简单。

    “无需如此客气,唤我凌云即可,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方瑜泪眼模糊,见宫月衣气色逐渐缓和,便抬首感激说:“多谢殿下,这位是我新收护卫,名叫苏伏。”

    苏伏不欲与其多言,他总觉这李凌云心机太深,便径自扶起宫月衣,将其扶至方瑜那张太师椅上。

    这一幕落在荀麟眼里,却让他脸色微沉,疾步过来喝道:“好胆,区区奴仆武师竟敢无视殿下,殿下唤你一声兄台,那是给你天大脸面,还不快快过来行礼。”

    方瑜心头正着紧宫月衣,闻言怒气勃发,冷冷喝道:“荀麟,你这是在挑衅我方家?”

    宫月衣还清醒着,忙拉了拉方瑜,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凌云亦安抚道:“莫怪莫怪,是我孟浪了,想来苏兄亦是忧心月衣姑娘安危,荀兄且安坐。”

    “月衣姑娘既无再战之力,那便算输了一场……”

    荀麟暗恼地望了一眼苏伏,冷道:“仇四海实力在他师兄之下,你们可是铁了心要比下去?”

    方瑜闻言心头便一紧,她知道苏伏实力很强,可与轻松击败宫月衣的仇四海相比,他再强又能怎么样,可认输……

    这思绪尚未落下,苏伏已然飞身上了擂台。

    那仇四海尚未下台,见了苏伏上来,桀桀怪笑着说:“上了台便表示应了挑战,生死须得自负,且某家不曾下台,你此为挑战而来?”

    “等等……”

    方瑜咬牙喝道:“苏伏你快下来……我们认……”

    ‘输’字未发,苏伏侧身望台下,展颜一笑,打断说:“大小姐莫忧,一切有我。”

    方瑜呆了呆,旋即怒骂道:“混蛋,月衣都输了,你逞什么能,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她打的主意乃是认输后耍赖,反正太守府亦不敢真正得罪方家,方家在金鳞城的分量她清楚得很。

    那仇四海怎会让到手的猎物飞走,双眸嗜血红芒愈盛,其一手隐在长袖内,只一伸直,便有爪子生出,有着莫名黑气缠绕,其怪笑着冲向苏伏。

    苏伏冷冷笑着迎去,那长得超出常理的长剑微微晃动,剑身亦随之震颤抖动,有着‘嗡鸣’音声。

    下一息,仇四海身形便迅疾地划过苏伏,苏伏身形模糊一瞬。

    虚空闪过一道黑光,仇四海面上带着嗜血笑容落地,正欲言,笑意却骤然凝住,一道血线将他脸颊分开二边,随之是颈脖,而后延伸至胸膛、肚脐……最后,便见他身体裂开两半倒下,竟再无声息。

    恶心的暗红血液与有些发黑的内脏一同淌出,场面极度血腥,众人皆未看清苏伏动作,仇四海便被斩成两段,这一幕将所有人震在当场,尤其是方瑜,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寂静约莫持续了五息,那李凌云甚还未及坐回去,战斗便已结束,他心头凛然,场内唯有他看清,方才那一瞬,苏伏以肉眼难及的速度闪避,复回原位,拔剑一斩复还鞘,是以其看似只行了几步路,若非他五感灵敏,亦难看清苏伏动作。

    因无灵气波动,李凌云无法肯定苏伏身份,是以以求证语气说:“苏……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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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赌约(下)

    “苏……道友?”

    音声不大,却惊醒了场内所有人,随着他们视线聚集,苏伏仍淡定从容,道:“殿下认错了。”

    方才他很清晰地感应到了仇四海手上的‘浊气’,心内虚空占据了半边天,每日里朝夕相处,怎会认不出,此人或与流冥坛有牵连。

    “挑战既赢,即是说月衣并不算输,是也不是?”

    淡淡音声将荀麟拉回神,其面无表情,冷声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岂能混淆。”

    方瑜双眸微转,反常笑了笑,说:“那这场便算我们输好了,你们可有人敢上台挑战第二场?”

    苏伏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她心头大定,转而开始挑衅,典型得志便猖狂。

    “且慢!”

    李凌云却忽然高声道,见所有人注意投到他身上,他微微笑着说:“既然这位仇四海接受了挑战,与月衣姑娘的比斗自然是不能算数,同样,苏兄既击败了仇四海,若现在下台便算赢了第一场,若不下台继续接受挑战,第一场便不算结束,诸位觉得是也不是?”

    此言让荀麟微微皱眉,随即平复,李凌云这是要制定游戏规则了,他不过区区太守之子,如何能与其相斗,是以不言不语,默认了。

    方瑜被绕得有些迷糊,不过既是李凌云所言,她反而不那么抵触,且这样一来似乎对她更有利,便点头道:“便如此罢,不过我今日没带多少高手,我亦要定一条规矩,那便是每个武师可参与两次比武。”

    言罢得意地笑了笑,贝齿微露,复言:“苏伏已然打过一场,我要求立刻开始第二场。”

    待台上被下人清洗干净,荀麟面上仍无动容,只静静说:“可以,虽言刀剑无眼,可存心杀人却又有不同,这位苏武师若不当心死在台上,却怪不得荀某。”

    李凌云微笑着坐回去,静观事态发展。

    方瑜站于宫月衣身旁,拉着她小手,反言相讽:“生死有命,我家这位不过区区‘奴仆武师’,贱命一条,无需荀公子担忧,倒是令尊,怕会心疼吧。”

    她这样姿态做来顺其自然,反倒宫月衣更像一个大小姐,只是不爱说话。

    荀麟亦静静坐回去,仇四海的死都未曾让其动容,遑论方瑜挑衅,其手微微挥动,身后另外一位武师便轻轻跃上擂台。

    但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长得平凡无奇,倒与苏伏现在这副模样有些相似,只是年纪看去更长一些,双眸微浑浊,四肢似无力耷拉,实则紧绷,他自怀中掏出一把连鞘短剑,音声亦是有气无力:

    “流浪武师张凉,请……”

    其缓缓抽出短剑,遥遥指着苏伏,此人亲眼见苏伏实力,却仍敢上台,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气,其表现得愈是散漫,愈是让人看不透。

    苏伏却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但见他抱拳道:“在下认输。”

    言罢径自下了台,竟直接认输了也。

    这一幕复引起‘哗然’,周遭有兵士,亦有太守府下人观战,他们不禁窃窃私语,擂台周遭一时有些嘈杂。

    “此人莫非一眼看出张大师厉害,怕了张大师?”

    “或有不得已苦衷?”

    “嘘,你们想死吗,传闻这些武师耳朵敏锐得很呢,人怕了张大师,不定怕你,落个和仇四海一般的下场你们便满意了?”

    方瑜的信心才被提起,这三字却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心情忽上忽下,让她对苏伏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其俏脸含霜,待苏伏至近前,冷冷质问:“姓苏的,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心头亦愤愤暗忖:明明说,只要交给你就可以了,骗子。

    苏伏摊摊手,无辜道:“我曾有言,若超出我能力之外,恕我无能为力,再说又没输了赌约,不还有第三场吗?”

    复神秘笑笑,小声说:“难道你不想亲手教训那个荀麟?”

    方瑜闻言双眸发亮,随即黯淡,亦小声埋怨道:“你知道甚,我哪是那个荀麟对手,死苏伏,臭苏伏,被你害死了。”

    那李凌云双眸微闪,其心头暗忖:本想借此看出此人根脚,可他似乎刻意避过,若真如此,此人如此掩藏,或目标亦是剑斋,那方瑜定知道一些内幕,却不可让其先得手…须得好好谋划一二。

    思绪转动,却长身而起,微笑说:“既苏兄认输,那便是一比一打平了,第三场不若开始吧。”

    其抚掌而笑,又言:“方才方大小姐与荀兄有约,便你二人上台决胜负如何?亦让凌云观瞻观瞻你二人风采。”

    苏伏认输,荀麟心头虽意外,却未曾将他放在心上,闻言‘呵呵’一笑,道:“但凭殿下做主。”

    方瑜这边,她心头发苦,可生性要强,让她认输那是太难的事,正暗自着恼,宫月衣自是清楚她底细,正欲咬牙起身,代她打这一场。

    “我方家亦无异议,不过在下曾行走青州,多次替人勘算运程,在比斗前,在下欲替我家小姐算一算胜负,诸位可有异议?”

    苏伏此言说来,自有一股大家风范,让人忍不住信服,明眼人便看得出此人不一般。

    荀麟自然看得出,只是方瑜与他显得有些亲近,让其心头不舒服,不自禁地排斥,反而蒙蔽双目。

    未及他反应,李凌云便笑道:“有何不可,凌云亦想见识见识苏兄本事。”

    苏伏嘴角挂了一抹古怪笑意,双唇微动,将音声聚束传递至方瑜耳内:“大小姐莫忧,我家乡有一种绝学,唤作‘神打’,可让你短时间内拥有不可思议的武力,我这便传你,待会有些晕,切记莫反抗。”

    方瑜还未及言,芊芊玉手便被苏伏捉住,其指在她左手掌心细细摩擦,似感受着其上纹路。

    苏伏一脸肃穆,实则心神早沉下心内虚空,正有吩咐与赵云。

    “子龙,我借煞气于此女手上刻画水行封禁,待她唤出‘神打’二字,你便分出一丝魂识附于她体,有着我气机勾连想来应不难,须得注意分寸,不得伤到她身体。”

    赵云音声自魂幡传出:“主公宽心,子龙省的。”

    这边苏伏装腔作势,那边荀麟快要气炸了,方瑜的手他都没碰过,却被这么一个低贱的武师捉着,他深深怀疑苏伏借机占便宜,只是李凌云都应了,他岂能反对?

    且方瑜脸上微有红晕,可莫说反抗,竟无一丝抗拒?难道这二人有甚暧昧?

    苏伏导出些微煞气,却不虞被察觉,那仇四海一死,擂台周边本就充斥着淡淡浊气,待神禁刻画完成,他复传音方瑜:“大小姐,完成了,比武开始后,用力喊出‘神打’二字,便有两刻时间可得勇力……”

    言罢苏伏便放开她手,故作高深莫测,淡淡一笑说:“大小姐吉星相罩,应是有高人在侧,定可旗开得胜。”

    方瑜眨眨眼,心头啐道:竟暗指自己是高人,没脸没皮……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信他一回。

    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若待会不管用,定将你逐出方府。”

    荀麟心头冷笑,面上却仍从容,其纵身一跃,便翻上擂台,稳稳落地,台下顿有如雷欢呼。

    方瑜亦翻身上台,些许轻身功夫还是难不倒她,只是许久没使来,落地时却蹬了个趔趄,台下顿传来‘吁’声。

    她杏眼一瞪,周遭顿静,可见其跋扈乃是出了名的,谁敢得罪方家大小姐?

    荀麟关切道:“大小姐今日状态不佳,不若改日再比?”

    “忧心自个吧,待会可别哭爹喊娘,若让荀太守见了你丑样,定有家法伺候。”

    方瑜对这个荀麟一点好感也欠奉,其面突变得肃穆,蓦然娇喝:“神打!”

    赵云端坐魂幡内,闻着呼唤,便分出一丝分魂,循着那气机而去,果轻易附上其身,他如今乃是魂幡主将,对魂体操纵得心应手。

    隐于暗中护卫的莫老双眸突闪过一道寒芒,本欲出手,却又强自按捺住,其喃喃道:“竟可引阴魂上身,究竟是何法术?”

    他方才便识破苏伏身份,只是对其并无甚恶感,只当自己猜测准确,是以并无揭开苏伏真面目,只要他对方瑜没有恶意,哪管他许多。

    方瑜感觉果然有些晕眩,那是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这是阴魂入主生灵识海时,所产生的违和感。

    苏伏在台上看得分明,突行去兵器架,拿了一柄木枪抛上擂台,并高声道:“大小姐平日惯用长枪,为了今日与荀公子斗上一场,苦练许久枪术,今日便让大家开开眼界。”

    方瑜迷迷糊糊地接过,顿有一股熟悉感,好似手中兵器便是她手臂的延伸,其双眸一冷,突娇喝:“看枪!”

    荀麟心头一凛,忙撤身闪避,可方瑜身形却如喝醉了般歪歪扭扭,他父亲荀谦言武将出身,自幼浸染武道,看方瑜姿势便知其乃首次握枪,心头冷笑,身形便迎上去。

    其赤手空拳,便是吃定了方瑜武道修为薄弱,待至方瑜丈前,正欲慢慢与她玩耍,岂料方瑜身形倏然稳定,手中木枪便如蟒蛇噬咬而来。

第八十二章:神打

    “嗤嗤!”

    荀麟甚至还能听到疾速的木枪与空气摩擦而发出的破空音,她甚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

    念头生发之际,身体已然本能动作,避开这一枪,他聚掌成刀,对着木枪重重拍下,既然苦练的是枪术,没了枪看你拿甚与我斗!

    若平日,方瑜定无法反应,此时见他手掌作刀,马上判断出他是要断枪,心头便有数个念头生出,皆是平日想亦不敢想的妙招,有着念头生出,身体便径自动作,她仿佛成了一个看客,木枪一抖,便有震力传出,将荀麟手刀震开。

    这一抖极有讲究,若无千百次习练,根本无法随心所欲掌握其力道,若力道过多,便会将木枪抖断,若力道太薄,便无法震开他满含内气的手掌,荀麟未及震惊,木枪已然横扫过来。

    方瑜有些兴奋,这是她首次体验武道巅峰的美妙,全身血液如同化成了粒子,轻微碰撞中,不断传来一种震颤,而后便是几无穷尽的气力涌上,木枪横扫,竟如同鞭子般发出脆响,平日她根本无法想象。

    “啪!”

    荀麟只及抬臂,却被木枪所含巨力拍出二丈多远,其龙纹靴在岩木上滑过,留下两排深深痕迹。

    他一脸震惊望着方瑜,怎都想不到方瑜怎有此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甩了甩抽疼的手臂,他能感应到手臂已然微微肿胀,自幼捶锻的**,在其枪下,似乎一下变得薄弱。

    “少爷接剑。”

    擂台下兵士更是诧异,有回神的却知机地将佩剑扔上擂台。

    荀麟接过,此时哪还敢讲甚风度,直直抽出长剑,复咬牙攻去。

    方瑜‘嘿嘿’冷笑:“来得好!”

    其脚尖点地,如同矫捷的猎豹冲去,二丈距离眨眼便至,木枪持续不断探去,复收回,一时间破空音不断,枪影如龙。

    荀麟收起所有轻视,凭借超常眼力,一一躲开,偶有还击,皆被对方化解无形,他心头沉沉,知道自己落了下风,若无奇招,定是他先支撑不住。

    “荀麟,你平日自恃武力欺我,现下看,亦不过平平,惜荀太守一世英明,皆败在你这犬子下,今日便教你知道我方瑜可不是好欺负的。”

    方瑜不得理亦不饶人,遑论此时占尽上风,自是极尽嘲笑之能。

    即便嘲讽他的人是方瑜的,荀麟心头亦有些怒意,其面却愈发沉静,而在他认真后,家传精妙剑术竟逐渐与其打成平手,随着行云流水般剑术展开,方瑜自然感到压力。

    苏伏双眸微咪,蓦地出声:“大小姐,这荀麟处心积虑逼你发下赌约,定是觊觎大小姐多年了,若你再保留实力,今日怕是要输了……”

    那荀麟本来沉静的脸颊有些抖动,台下一众兵士与奴仆闻了此言,顿有怒骂传来:“呔,你这狗奴才知道甚么,少爷倾慕方大小姐,乃是发自内心,怎是处心积虑?”

    “就是就是!身为奴仆武师竟敢挑拨主人之间的关系,按律当斩……”

    苏伏冷笑说:“不是处心积虑,前次比斗仇四海缘何隐瞒真正实力,不外与大小姐一些赢的希望,让大小姐再次上门挑战,好完成你二人立下的赌约。”

    “再者言,我份属方府,乃是方府所雇劳工,却不是你们太守府奴才,你们自甘堕落,兵士不像兵士,奴仆没有奴仆模样。”

    此言顿时引起‘哗然’,有几个兵士一怒之下竟想上来锁人,此地可是太守府,平日有几人敢撒野?他们作为荀谦言亲卫,目中无人惯了,此言顿让他们炸了毛。

    “仇四海尚且不是我对手,你们想对我动手,可考虑清楚了?”

    苏伏面容骤然冰冷,音声似自九幽传出:“你们家少主人还在擂台上比斗,你们却嚷嚷不休,定是存心扰乱少主人比斗,许你们平日便对他怀恨在心,表面似乎着紧他,心头却巴不得他死去,不若我替你们家少主清理门户,将你等全数诛除……”

    方瑜本来还有些压力,可随着苏伏话音,荀麟状态愈发欠佳,连连失误之下,再不复方才从容,他英挺面容笑时很阳光,可拉下来,却给人一种阴森感。

    李凌云双目微闪,心头有些冷意,面上不显,却淡淡说:“苏兄有些过了。”复转向那些被苏伏故意激得僵在原地进退不得的兵士,冷斥道:“尔等身为太守府亲卫,如此轻易便被挑动心绪,若在战场上,敌对方只需使些下三滥手段激得你等失去冷静,这战未打便先输一半。”

    “你们便是如此护卫太守府?看来我要让荀太守好好整顿整顿了。”

    那些兵士闻言,冷汗便‘唰唰’淌下,忙跪伏在地急声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我等知罪,定不会有下次!”

    青州并无战况,李凌云却为何如此言?

    苏伏并不惧李凌云,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苏伏并不觉得李凌云有何能够凌驾在他头上的地方,只是终将他本来面目逼出,反有些成就感。而他目的已然达到,无所谓地住口不言,心头却暗笑。

    那荀麟被苏伏一番扰乱,本来便需全力应对,此时更是无暇为自己辩解,方瑜攻势又愈发急骤、精妙,似在不断进步一般,教他心头发凉,方寸更乱。

    其心头暗暗发狠:这是你们逼我。

    他眸子闪过一丝红芒,苏伏心头一紧,上次那魔怪变身前,亦有这样感觉……

    “住手……”

    便在此时,守正堂内有一声大喝传出,擂台上二人下意识停住,因二人都认出这音声。

    果见守正堂有三人一前二后大步行来,为首之人约莫四十年纪,眉如浓墨,虎目生威,行走时疾如风火,转眼便至擂台下。

    “金鳞城太守荀谦言,参见九皇子殿下。”

    此人正是金鳞名义上最高掌控者,荀谦言。他先向着李凌云恭敬拜见,其身着便服,却给人一种顾盼生姿的威严。

    李凌云忙站起,并扶起他,谦和一笑说:“荀太守无需如此,凌云说过,出了律凉便算不上皇子,平等相处便是。”

    荀谦言神情认真,恭敬说:“谦言不敢,犬子倒让殿下看了一出闹剧。”

    言罢转向擂台,其面不怒自威,沉沉说:“我代犬子向方姑娘认输,那赌约亦是我荀家输了,方姑娘有甚要求尽管提来。”

    荀麟自他出现后,却不敢言语,径自下了擂台,乖巧地站于他身边,显然是极为惧怕荀谦言。

    方瑜眨眨眼,其身突有些乏力,那种武道巅峰的感觉渐渐消散,她有些不舍,亦下台来,先是对着荀谦言行礼,甜甜笑说:“方瑜见过荀世伯,要求嘛,当初约好,只需与我黄金十万……”

    “本来黄金十万绝配不上本姑娘身价,看在荀麟有心的份上,我便应了他这赌约,倒让荀世伯见笑了。”

    那荀麟面色一涨,险些喷出血来,他几时应过这要求?

    正欲辩解,荀谦言却点头道:“给我一些时间,定当凑齐,届时自会送去方府,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我荀家定不会赖账。”

    方瑜微呆怔,随即回神,面上喜滋滋道:“既如此,那方瑜便先行告退。”

    言罢转向苏伏,吩咐道:“抱上月衣,咱们回府庆祝。”其面突冷,哼道:“不许对她动手动脚,给我规矩一些。”

    苏伏早在荀谦言出场时便注意到他,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这荀谦言身上有问题!

    李凌云见方瑜要走,忙上来恳言道:“方大小姐,凌云却有一事相求。”

    方瑜刚赢了武斗,心情大好,大方地说:“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明日酉时,凌云欲邀大小姐共赴金秋游园会,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其刀刻般俊美的五官,便在如此近距离下,笑得如此暖透人心,方瑜心头酥软,害羞地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敢逗留,转身去了。

    苏伏无语地抱起宫月衣跟在其后,不过这个李凌云明显是想利用方瑜达到甚目的,却不关他的事了,他决定探出方瑜口中关于剑斋的讯息后便离开方府。

    宫月衣被他横抱在怀,有些异样感觉,正欲下来自己走,苏伏却言:“莫乱动,不用想太多,我年龄当你爹都够了。”

    此言确然无差,两世为人,算算亦有五十来年纪了,他经过易容的脸亦是三十好几。

    小姑娘抱起来轻若无骨,很快便追上方瑜,其面上带着不耐:“你带着月衣先回府,我去寻医师来替月衣治伤,警告你,莫趁月衣不能动弹对她动手脚。”

    宫月衣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扭动,心头却有些羞怯。

    苏伏心说今日都如此帮你了,还不给个好脸色,真是吃力不讨好呀,无奈摇头,说:“我对小姑娘不感兴趣,你快去……”

    言未完,方瑜却突然两眼一翻,竟当街晕迷了,苏伏却不惊,知道是方才‘神打’后遗症,莫看那短短两刻功夫,其实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精、气、神,若过了两刻还未击败敌人,便要消耗她寿元,赵云却有分寸,定不会损其分毫。

第八十三章:没说不是

    太守府,守正堂,荀麟笔挺跪于堂中,边上站着荀谦言,其一脸怒容,硬邦邦喝道:“我平日如何教你?只为了一个女人便逞一时意气,方才若非我阻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荀麟不敢反驳,认错道:“父亲,孩儿知错,方才为人轻易挑动心绪,孩儿发誓,定不会有下次。”

    荀谦言见他认错,怒容散了一些,仍硬邦邦说:“此次你累我输掉十万黄金,便罚你两年不得出府,可有异议?”

    荀麟乖巧点头:“孩儿领罚,定当多加习练武道。”

    “可孩儿咽不下这口气……”待见了父亲微微满意点头,他才敢发出此言,英挺面容变得狰狞,想到苏伏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到李凌云当着他面邀约方瑜……奈何不得李凌云,还奈何不得苏伏么?

    “孩儿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狗奴才。”

    荀谦言冷冷道:“十万黄金当不是如此好拿,此事我自有安排,那个武师我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荀麟敛去狰容,静静退下去了。

    ……

    夜幕降临,如同一张玄黑幕布罩下,添了一份神秘的朦胧。月朗星稀,今夜明月格外明亮。

    苏伏用过仆人送来的晚餐,正自静坐。

    九命坐卧一旁,微咪着眼,有些懒洋洋说:“老爷,昨夜探时便有个疑问,按说城内势力错综复杂,方家有着剑斋外门长老这一层关系,欲与其结亲者应是数不胜数,若娶得方家大小姐,便是一步登天……入剑斋亦非难事罢。”

    他最近才知苏伏早就定了主意,至金鳞城时他便隐隐猜到,是以专探与剑斋有关之事。

    苏伏闻言缓缓睁眼,双眸一抹精光一闪而过,这半月时日,心内虚空的血海消耗了大部分,已然所剩无己,修为亦有了可喜的长进,照这个速度,至多两年光景,定可顺利修至归元巅峰。

    只是让他发愁的是,若没了血海补充,去哪里寻找代替品?浊气?那可是和青光斗得难解难分的存在,青光借着他凝练的窍穴隐隐勾连彼方星辰,才源源不断有后力对抗浊气,能维持不败已是艰难,遑论炼化浊气。

    “漫漫修行路,剑斋不过是一个起点,若借着方府上位,你可知其内有多少因果要结,方瑜既不得修道,方家家主若对其有半分宠爱,断不会让其与普通散修结合。”

    苏伏淡淡分析:“我可以想到,别人自然亦可,是以唯有那个气感修士打方瑜主意,且她身边有凝窍修士护卫……”

    “可那李凌云却利用方瑜对他的好感,邀她共赴游园会,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言至此,他眉头轻蹙,道:“我总有一个感觉,那李凌云目标应是剑斋无疑,那么他到底觊觎方瑜身上甚物?若与剑斋有关……”

    九命似想起甚么,又补充说:“老爷,我听闻按往届惯例,这个时候欲入剑斋的散修早便进了太元山脉,愈早到便愈占优势,可城内修者仍然不少,却不知为何?”

    苏伏闻言不语,而是回忆了一下有关剑斋入门条件:其一是穿过半截太元山脉,破开路上所有艰难险阻,至剑斋外门所在。

    其二乃是问心路,那问心路他亦不知到底是个甚所在,传闻极难,长生以下修士皆有失败可能,仅此便教人心生退意。

    “砰砰!”

    这时,门外传来拍门声,将他思绪打断,灵觉微探,发现是个劲装打扮的小厮,他双眸微冷,面上不显,静静对着门外问道:“何事?”

    门外小厮面上微傲然,他作为梅苑的执事,身份地位要比别院执事要高很多,而苏伏这样的武师,地位连普通执事都不如,说好听了是供奉,难听一点便是打手,而在方家,武师还有一重意义,那便是陪大小姐玩耍逗乐的‘艺’师。

    音声传至他耳中,眉头便是一挑,只用力一推便将门闩硬生生震坏,其傲然双眸左右扫视,待见了盘膝而坐的苏伏,正欲言,却见对方身前坐了一只黑猫,其眸竟微有红芒。

    “你…你可是苏伏?”小厮被黑猫吓了一跳,音声有些结巴。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坏掉的门闩,问:“甚事寻我?”

    许是见了苏伏没甚出奇,他壮了壮胆气说:“老爷让你过去一趟,现在马上跟我走。”

    言罢向门外行去,哪知走了几步苏伏却纹丝不动,复转身,感觉距离足够安全了,便冷冷说:“我再言一遍,老爷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苏伏指了指他身后门闩,淡淡说:“你奉命来请我,却为何将我这门损毁,这让我不是很愉快,你将它修好,我便随你去。”

    那小厮勃然大怒道:“区区武师,老爷一根手指便可碾死的存在,却好大胆子,竟敢违抗老爷命令,”

    “此言从何说起?区区执事便敢搬弄是非,欲加罪于我?”

    苏伏冷笑:“量你没这样大胆,背后定有人指使你罢,那人给了你甚么好处?”

    那小厮脸涨的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侮辱,遥遥指着苏伏,怒道:“你,你胡说……”

    苏伏心头有些意外,看他表现,莫非还真有?难道方瑜还不死心,变换着法儿来寻我麻烦?不应该啊,回来还说有大大奖励……

    院外突来了一群人,他思绪随着一群人而止,灵觉探去,为首者可不正是方瑜么。

    “苏伏快出来。”

    那执事见了来人,忙不迭跑去跟前,跪下哭诉:“大小姐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老爷命我来请他,可他非但不动,还指使小的做事,简直无法无天了呀。”

    “什么?”

    见方瑜大怒,执事心头大喜,岂料方瑜却指着他鼻子说:“你这狗奴才,苏伏让你做甚么,你就做甚么,恁多废话,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出方府。”

    见这执事仍呆怔杵着,她又一脚踢去,骂道:“还不快去?”

    执事不敢反抗,却呆呆问:“去……去哪儿……”

    方瑜望去屋内的苏伏,后者指了指地上门闩道:“一来便推坏我这门,我只是要求他修理而已。”

    “好啊,竟敢损坏我桃苑,罚你半年俸,可有异议?”方瑜循声望去,见了地上门闩,俏脸含霜,桃苑可是她的地盘。

    这执事哪里不知大小姐在府内分量,悔得肠子都青了,只得垂头丧气道:“多谢大小姐……”

    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个刚进方府的武师,已是大小姐身边的红人了,早知如此,说甚么他都不会得罪此人。

    方瑜满意点头,复双手插腰,转向苏伏:“喂,你满意了吧,还不快跟我走。”

    苏伏有种渐渐习惯她颐指气使的模样,这样看去反而有些娇憨的味道,他起身步出屋外,疑惑道:“月衣的伤都还没好,你还去哪里?”

    “哼,无需你提醒,我当彻夜不眠照看她……本小姐贤名,天下皆知。”

    方瑜冷哼一声,皱着鼻头道:“是我爹爹欲寻你问话,我爹爹从不会过问我的事,此次赢了荀太守十万黄金,已不是小事,恐会引起两家交恶……”

    二人且走且言,出了院门,方瑜便让其他随从先回去,又观察苏伏反应,发觉他面无表情,不知是否被吓着了,又安慰道:“你莫担忧,爹爹找你并非问罪,你只需如实禀报。”

    苏伏转头一笑:“我不担心,不过你是否可以兑现承诺了?”

    方瑜‘嗯’一声,自顾自向着梅苑方向行去,转头见苏伏还顿在原地,便说:“边走边说,你想知道甚么?”

    苏伏整理了一下思绪,发觉真正想弄清楚的问题只有一个,他疾走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在方府的武师,除了宫月衣,没一人敢这样做。

    月光洒在桃苑湖泊、假山、亭台上,过了桥,苏伏才问:“大小姐可知剑斋近期开山招徒?”

    方瑜身形一颤,脚步微顿,转瞬平复,她想了想,而后淡淡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心里不是很清楚?”

    苏伏转头看她,便见夜幕笼罩下,她娇俏面容裹了一层圣洁的月光,甚至还能看清其上细微的绒毛,她双眸透着一种苏伏亦看不透的情绪,想说的话便堵在喉咙难以出口。

    “今晚正宜赏月!”

    沉默良久,苏伏有些尴尬地打破静逸。

    方瑜转头去看他,忽灿然一笑,说:“苏伏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我听爹爹说,今岁不同往日,欲入问心路,还须‘剑令’。”

    “剑令!”

    苏伏暗道:果然,李凌云昨日拜访方家并非无由,这个消息出自她口,应不会错,若剑斋刻意隐瞒,又有几个散修知道?只是这样一来又有几个能进问心路?李凌云邀约方瑜,其中是否有甚阴谋,方瑜心地不坏,真要放着不管?可李凌云感兴趣而她身上可能有的,不外乎‘剑令’。

    “苏伏,你并非修道者,为何对它感兴趣?”

    苏伏收回思绪,微微笑着说:“大小姐,我从来没说我不是。”

第八十四章:土鳖

    “哼,你果然是。”

    方瑜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撇撇嘴道:“修来修去还不是为了活久一些,人生来便应及时享乐,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在想甚。”

    苏伏失笑:“我怎么感到有一股酸味。”

    “胡说!”

    方瑜张牙舞爪做凶恶状,路上碰着下人,见着她与苏伏那种随意的样子,又不认识苏伏,纷纷心头议论此人该不会是方家未来姑爷吧?

    武斗赢了荀府一事,还未传开,本来以方瑜性子,早该传的上下皆知了,可奈何她昏迷了整整一下午,醒来都已黄昏,被方回喊去问话至方才,哪有时间去传。

    苏伏更不会主动提及,而宫月衣就住在他隔壁,服了百草丹后,沉沉一睡,伤势便恢复大半,三个知情人都不曾外传,当然无人知道。

    至于方府以外,那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行不多时,便来到梅苑外,方瑜指了指最中间那栋宅院,道:“你自去吧,到我爹爹那切记认真答话,我爹爹喜欢态度端正一些,顺便一提,他与我娘亲都是通神境,你可千万莫小看他们。”

    言罢嘻嘻一笑道:“答得好,或可教他们指点你寻‘剑令’。”

    苏伏望着她背影沉思,心知白日行为未曾瞒过那个凝窍修士,而他身怀修为,却隐瞒修为,怕是会被定义成蓄谋已久,若否认,反而难解释接近她的目的。

    最开始乃是迫不得已,现在他想走应该没人会拦,更渐渐发觉,方瑜并不知那暗中护卫的凝窍修士,否则以她性子,在荀府应该更跋扈一些,典型的得志便猖狂。

    方回所居梅苑亦有好几个大院落,仆人将其引导至其中一栋大院里,进了屋,那仆人说:“请您稍待片刻,老爷马上便到。”

    仆人退了出去,苏伏打量着这间不大的书房,分里外二间,间中有着帘幕相隔,透过帘幕隐隐可见书架、案几、笔墨纸砚等。

    外间有一张梨木圆桌与几张四脚圆凳,桌上有着茶具,吊顶的油灯散发着柔和光晕。

    苏伏沉稳地在圆桌旁坐下,他相信方回若要对他不利,早便请那凝窍修士出手了。

    约莫有一刻,书房门自外向里推开,一对夫妇进来,苏伏灵觉里,此二人皆是通神巅峰修为,他长身而起,先一稽,道:“见过二位道友。”

    既然身份被识破,自然无需再掩藏。

    正是方回夫妇,二人意外地对视一眼,皆想不到他会如此大方承认。

    二人回礼,礼毕,方回伸手虚引,客气道:“苏道友请坐。”

    坐定,方回笑了笑道:“其实过程我们都清楚,只是不知,苏道友那个唤作‘神打’的法术,对瑜儿身体可有损伤?或后遗症?”

    两夫妇便是想要探探苏伏底细而已,既然人家如此干脆,不若开门见山,省得绕来绕去麻烦。

    苏伏知道他们客气,实则心头泌着杀机,不过他会来这里,自然有底气,便摇首道:“二位道友应查过令爱肉身,若在下动了手脚,岂能瞒过暗中那位前辈?”

    季婉儿心头震惊,这散修究竟是和来历,能隐瞒修为已经让她极为惊异了,竟还能发现凝窍期前辈的窥探。

    她美眸一转,音声柔柔,说着:“苏道友应还未至阴神境,与我等同为凡俗境,却可察觉莫老的灵觉,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罢,若传出去,怕会演成苏道友身怀至宝,届时苏道友便是身上没有,而此类流言恐会让苏道友死于非命。”

    此言有些重,苏伏心头有警兆,他还真从未去想这个问题,看来一味掩藏亦有风险,只是季婉儿的话却让他微咪双眸,淡淡说:“莫说他人,二位道友便不心动?”

    书房不大,三人相距极近,苏伏提起全部精神,一有不对便会展开炼魂幡,唯有迅速制伏这二人,才有逃跑机会。

    此时有些懊恼,本来灵觉探过周边,并不曾发现修士,即是说没有埋伏他才进来,他灵觉必须用得很小心,若让别人发现他有灵觉,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且方家若要杀他,中午便可动手,何至于等到现在?

    方回淡淡一笑:“我这辈子有婉儿、有瑜儿,就够了,长生大道于我如浮云,神通亦好,法宝亦好,我拿了又有甚么作用?”

    “修道三十二年,两次演化阴神失败,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言着,他颇有深意地望了苏伏一眼:“你无需如此紧张,我夫妇二人多年不曾斗法,加起来怕还不是你对手。”

    季婉儿展颜一笑,亦说:“我府内有两个阴神初期供奉,还有莫老这个凝窍期,要杀你岂会等到现在,若瑜儿有甚么问题,我二人自不会半点容情。”

    季婉儿毫无疑问是个大美人,其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端庄典雅的气质,与成熟美丽并存,一笑虽不足倾城,亦让人目眩神迷,更让人心动乃是她身份,金鳞城实际掌控者,方家唯一的正房夫人,剑斋外门长老的玄侄孙女,女修士,无不让人想入非非。

    方回自进了房间后便暗暗观察苏伏,见他双眸始终清明,没有一丝紊乱与邪欲,微微笑着说:“看来苏道友道心甚坚,往后几日可否请苏道友跟在瑜儿身边,我夫妇虽相信道友不会对瑜儿不利,可没有几天观察,怕是很难真正放心,还望苏道友谅解我们苦衷。”

    此言一出,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莫名便放松了,苏伏心头暗暗松气,面上不显,稽首道:“哪里,此乃人之常情,若不耽误在下太元山脉一行,自当奉陪。”

    方回闻言满意点点头,说道:“想必瑜儿已将‘剑令’之事告知,两日后,若瑜儿身体没有异常,我便将‘剑令’下落奉上。”

    苏伏心头惊讶,转而镇定,方回定是怕他逃跑,是以设下诱饵,果是老奸巨猾的家伙。

    谈话告一段落,三人交换了一些修炼心得,苏伏便回了桃苑。

    ……

    翌日寅时三刻,苏伏自榻上起来,打开窗门,就地盘膝而坐,《太上感应篇》极为熟稔地使来,一丝丝如雾气华自天灵直下气海。灵觉里,气海倏然如风卷云动,丝丝符文闪烁,转瞬消失不见。

    气旋上一圈圈纹路骤然加速凝聚,玄天之精乃是真界最最为纯净的灵气,没有之一。

    约莫卯时,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先是捻诀使了个除尘咒,将法体与衣服上的灰尘污垢一一清除,而后才推门出去。

    正好丫鬟来喊他吃早点,苏伏随便用了一些,便径自越过院墙,来到宫月衣所在院子。

    “伤不碍事了?”

    迎着朝阳,却有个纤细身影在舞剑,其剑似缓实快,似真实假,如行云流水,卷动着周遭气流,还有翩翩起舞的落叶。

    院内栽了两棵蜂巢树,因其叶形状似蜜蜂,常引蜜蜂在上面筑巢安家,因此而得名。

    朝阳下舞剑的少女,脸颊微微泌着汗珠,待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她收剑回气,才‘咯吱咯吱’踩着落叶过来行礼,却是晚辈礼:“无碍,多谢!”

    苏伏知道她是在谢他救命之恩,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逗道:“救你一命,就一个多谢么?还不如来点实际的东西呢。”

    宫月衣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才问:“如何实际?”

    苏伏坏笑两声,上下打量着她青涩身段,言未出,院门外便传来一声怒喝:“姓苏的,你胆敢要挟月衣做一些恶心的事,我定饶你不得。”

    方瑜步伐甚急,转眼便至院门进来,身后还有一群随从,抬了好几箱物件。

    她如母鸡护小鸡般将宫月衣挡在身后,冷冷道:“想不到你来方府才两天就暴露了真面目,人面兽心的东西。

    宫月衣满脑子疑惑,她情窦未开,哪知方瑜究竟在说甚。

    苏伏摊了摊手,懒得辩解,无所谓道:“想不到你堂堂方家大小姐,竟能起得如此早,倒叫我对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

    方瑜不知这成语意思,还当苏伏骂她,冷笑说:“你问他们,我甚时懒过床。”

    宫月衣倒是听懂了,她好生古怪地望着方瑜,后者耳根微红,却转开了话题,指着地上四个大箱子说:“此为你二人奖赏,昨日还真要多谢你们,不然我便不得不下嫁那荀麟了。”

    苏伏打开其中一个,满目金黄,竟是一条条黄金,他微诧异道:“这区区太守府,才一日功夫便将黄金凑齐?莫非昨日抢了全城富户?”

    金黄颜色闪得诸人眼花,财帛动人心,有好几个下人差点为贪欲所左右而扑来抢黄金,幸好硬生生压下贪欲。

    方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荀家与几个大商户皆有来往,十万黄金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因他深深明白得罪方家的下场,我既然开口要了十万,他就不能少我一两,关系到我方家面子问题,明白不?乡下来的土鳖。”

    “土…土鳖?”

第八十五章:东海龙宫

    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是以此地龙蛇混杂,真界有名的玲珑阁在城中便设有分部,相比晋城一个客栈规模,此地分部却要庞大得多,亦更有影响力。

    内城相对冷清,因普通平民不得入内,离‘宣府’约莫二三里路,有一座高塔,塔内分七层,前四层为古董、字画、书帖等,针对的乃是凡俗之人。

    后三层为法器、符篆、炼器材料与货币兑换,却只对修士开放,此塔便唤做玲珑宝阁。

    为证明苏伏就是土鳖,方瑜带着他与宫月衣进了玲珑宝阁。

    但见一层大厅,呈圆弧状,约莫四丈高,稀稀落落间站了几个人,四周壁上层层叠叠挂满了字画、书帖,地上亦摆得满满当当,一层只是大众货,方瑜看也不看,径自上了四层。

    楼道口可见,一卷青紫相间的珠帘,三人掀开珠帘,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满面笑容迎来,此人留了一抹八字胡,长得精明相,只是一双三角眼颇碍人感官。

    “原是方大小姐大驾光临,鄙人玲珑宝阁副阁主鲁阳,有失远迎,还望大小姐海涵。”

    方瑜对此人没甚好感,径自找了椅子坐下,又说:“你二人随便看看,喜欢便拿,我自会结算。”

    她将赢来的十万黄金,各赏了一万给苏伏与宫月衣,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府内武师全都悔青了肠子,若当时他们在场,怎么也能得个百两打赏,百两黄金便是千两白银,几是他们月俸的两倍。

    鲁阳早知方瑜目中无人,是以笑笑不在意,并吩咐其中一个小厮去倒茶。

    苏伏打量了一下四层构造,但见迎面是一个玉案,案上有着陈旧的茶具,显是有些年头了,左右两侧各有一书案,其上摆有陈旧的笔墨纸砚,虽陈旧,却散发着一种莫名意味。

    左侧壁挂了一副双龙戏珠图,淡淡水墨点缀,笔触间可见细腻,乍一看平凡无奇,然而其上那几颗龙睛焕发神采,整幅图便似活了一般。

    见苏伏为其吸引,鲁阳便笑眯眯过去介绍道:“金鳞毗邻东海,传闻有一次,东海有龙君上岸,作了这么一副图,赠与有缘人,持此图便可至东海龙宫做客。”

    以苏伏眼光,此作水平欠佳,唯有那龙睛,应是作者本人以道意刻入,方才有此种效果,龙君作图或确实为真。

    “此图作价几何?”

    见苏伏动心,鲁阳双手一搓,咪眼笑着:“您既然是与方大小姐一起来的,便是本阁贵客,此图我便做主给您折个价,五万白银,您看如何?”

    方瑜闻言,眉毛一挑,冷道:“一副出处不明的破画便要五万?若此画有作假,你玲珑宝阁可会赔偿我损失?”

    看此画笔功,还略嫌秀气,恐还是出自女子之手,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便作价五万白银,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苏伏最近受了几次道意熏陶,对这龙睛极为敏感,若能勘破其上道意,对他修为不无进境,只此一点便值五万白银。

    “鲁阁主,此画在下倒是很喜欢,不若三万如何?”

    三万白银便是三百符钱,若不是近来颇有进项,在以前,苏伏绝难消费得起。

    鲁阳心头大喜,想不到还真有人信这虚无缥缈的传闻,面上却不显,颇为难说:“这个……您一口便折了近半,实难……”

    “五万白银,那副画我要了。”

    便在这时,青紫珠帘被掀开,便见两人并肩而入,开口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眸若点漆,唇红齿白的青年男子,他手上持了一把折扇,显得风度翩翩,身旁那位眉目与其有些相像,是个略显稚嫩的少年。

    方瑜何等跋扈之人,这语气激的她大怒:“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抢我东西?”

    那青年淡淡瞥了她一眼,熟稔地张开折扇说:“你大模大样坐着,我还真不知你是啊猫还是啊狗。”

    此言一出,宫月衣长剑倏然出鞘,霎时化作一道冷锋,苏伏眼疾手快,一把捉着她握剑玉手。

    宫月衣眼神疑惑望着苏伏,希望他解释,方瑜亦豁然站起,对苏伏怒目而视。

    苏伏按下宫月衣的手,转向那两个男子淡淡说:“二位道友缘何与我等过不去。”

    此言一出,二女顿知苏伏用意,这看似纨绔的两人竟是修士。

    鲁阳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其实塔内有个检测修士的禁制,苏伏在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便被检测过了,亦是可上五层的凭证。

    那青年‘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不屑道:“此言好生可笑,买卖全凭你情我愿,我对它志在必得,自然愿意付出更高价格,你若不服,就地拍卖亦可,莫说我拿修为欺压你等。”

    方瑜闻言怒极反笑,正要应下,苏伏却抢先开口道:“既如此,此物让与道友便是。”

    青年边上少年闻言咕哝道:“原是个怂包货。”音声不大,却清晰传入众人耳内。

    “你……”

    方瑜急怒攻心,指着那少年骂道:“修士有甚了不起?有本事划下道来,我方家接得起。”

    那少年面色一冷,虚空一握,便‘滋滋’生成一束雷,他眯眼盯着方瑜道:“小爷这辈子最是厌恶别人拿手指着我,你找死。”

    “住手!”

    蓦地自虚空传来大喝,那一束雷却倏然延伸,许只千分之一刹那,苏伏手中长剑发出铮鸣,他侧身微动,一道寒芒划破虚空。

    便是寒芒生成之际,塔内突‘嗡鸣’作响,周遭突有神光降下,将那寒芒团团围住。

    言时迟那时快,那束雷延伸至半途便被神光泯灭,那道寒芒却斩破神光束缚,目标赫然是那少年。

    变故只在转瞬,谁亦不曾想到这少年说动手便动手,亦想不到苏伏反击如此犀利。

    那青年双眸微讶异,折扇一展,便挡在那寒芒前,而后没入,却再没声息,那折扇竟是件法器。

    那神光可是玲珑阁专为此类情况设下的神禁,竟然被寒芒斩破,而那折扇却将寒芒吞了个干净,更是可怖。

    “住手!要打出去打,我玲珑阁岂是你等撒野之地?”

    那喝声主人便在这时现了身,他是突然出现,吓了方瑜一跳。

    但见此人身着白袍,一头银丝作道鬓,手持拂尘,脸长且瘦,鬓角两缕白发垂落,眉目甚是威严,他一出现,那鲁阳便战兢行礼:“见过白长老。”

    苏伏心头一凛,迅速收拢灵觉,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几不是他可揣度,若再用灵觉,恐怕会被察觉。

    “老杂毛,你叫什么叫……”

    那青年正对苏伏感兴趣,却被此人搅扰,很是不愉地蹙眉道:“便是你家阁主来了亦不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又算个甚么东西?”

    这道人大怒,然而在他仔细打量青年后,按捺了怒意,冷冷说:“二位殿下不在东海,却到我阁中闹事,却是何道理?”

    显然是认出了来人身份,方瑜不是傻子,知道这二人来头可怖,天下势力分布,方回曾与她讲解过,其中最不能惹的,在青州排第一的是剑斋,第二便是东海……

    她脸色煞白,身形微颤,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恼怨自己冲动,怕是牵连了苏伏。

    青年自顾自摇着折扇,却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我想到哪就到哪,你管不着。”言罢又对着苏伏问:“你方才那招挺有意思,有机会找你讨教一二,怎么称呼你?”

    “苏伏。”

    青年身边少年,沉沉一笑说:“苏伏是吧,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散修,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年一扇子扫了他后脑勺,骂道:“死小鬼,装甚深沉,还不赶紧拿了画走人,没看主人家气得脸都歪了。”

    此言一出,那白长老脸颊微微抽搐,待那少年乖乖去取了画,强忍着怒火道:“二位可自去,此画便作见面礼送与二位。”

    那青年冷笑一声:“你还想我付钱?此画便作赔礼,便宜你了。”

    言罢自顾自走了,少年忙不迭跟在身后,临走前回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苏伏。

    白长老自他一走,脸色陡得阴沉,却对鲁阳吩咐道:“这二人若再来,马上通知我。”

    言罢扫了一眼苏伏,身形便化作无踪。

    有那么一瞬,苏伏如坠冰窟,那种全身皆被看透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自在。

    方瑜拉了拉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苏伏回神,摇首道:“没事,你们怎么样。”

    宫月衣亦摇摇螓首,方瑜想到苏伏方才不声不响便还击,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不禁道:“苏伏,不若你先逃走罢,万一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

    又叹道:“他们身份,我方家还惹不起。”

    苏伏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道:“不用担忧,那二人不会对我怎样,只是东海又是个什么宗派?我怎没听过?”

    方瑜是跋扈,但对自家实力清楚得很,闻言苦涩一笑:“东海龙宫,毗邻太元山脉,有龙族盘踞,我只听过只言片语,那东海龙宫乃是与剑斋同等的大门阀。”

第八十六章:游园会

    苏伏让二女先回去,他正好去办自己的事,方瑜惊魂未定,自然没有异议。

    而后苏伏先去了五层,将身上所有白银与黄金换成等值的聚元丹与符钱,还有那些普通玉石,其实他倒是想换成灵玉,可莫说红玉、蓝玉,便是白玉亦很稀少,一个小型矿脉,每日至多出产两百块白玉,十数红玉,偶有蓝玉,还须运气。

    是以一枚白玉虽等同一百枚符钱,可二者其实并不对等,没有人傻到用白玉换取符钱。

    待换完,苏伏合计了,发现符钱有九千多枚,聚元丹经过几次消耗补充,亦还有十七瓶。

    还有十几块白玉、几块蓝玉,法器有翻山印、神仙笔、巽风靴等,翻山印与巽风靴都有用,便将那神仙笔卖出,复得了五瓶聚元丹,想来足够他穿过太元山脉所需了。

    在鲁阳的恭送下,来到第六层,方才使了《天隙流光》,长剑碎在剑鞘里,没一把好武器,对敌时,总需时时换,特别麻烦,他来金鳞城,便是想找一把好的武器。

    有着九千多枚符钱,十几枚白玉,让他有了些底气。

    可惜近期玲珑阁不曾举办交易会,若有交易会,找一把好武器不难。

    穿过一道明显禁制,便有一个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修士迎来,其着彩丝花纹装,其发盘起,高耸的胸脯与亵衣若隐若现,苏伏灵觉里,此女为归元初期。

    “奴家凌雪儿,见过道友。”

    苏伏注意力自她身上挪开,受塔身限制,越是往上,这空间越是窄小,六层里,约莫只三丈方圆,在其半空浮了四五件法器,皆有神光围拢,防止歹人强抢。

    “我自己看看。”

    凌雪儿闻言,识趣地退开一边,美眸闪着好奇,方才楼下动静她当然知道,只是不知具体而已。

    那几件于虚空漂浮的法器皆有五层以上禁制,却有两把飞剑,一来此地接壤剑斋,用飞剑的修士要多得多,不过飞剑难炼,且热门,是以价格反昂贵。

    像这样的法器,其内神识烙印早被玲珑阁清除,即是说,只需有足够灵气发动,气感境修士亦可用。

    用着灵觉感应,其中一把飞剑引起了他注意,那剑通体碧绿,约莫二尺来长,不算长亦不算短,灵觉里,此剑锋芒隐隐,正合他用。

    真界每个修士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本命法器有个好处,便是收入识海温养,一来刻画禁制相对容易,二来不让敌对者看出自家底细。

    纪随风的‘胧月轮’便是他的本命法器,修士一旦选择了本命法器,除非损毁,否则便不可再换,当不是说便不能使用别的法器,只是别的法器没有这样得心应手。

    法宝不在此列,因其已诞生真灵,有着自主灵性。

    “此剑唤甚名,作价几何?”

    苏伏指着那飞剑,转头问道:“可否让我观摩一二?”

    凌雪儿款步而来,其手捻了法决,一道神光自她手指发出,那围拢飞剑的神光便消失不见,飞剑亦落下,苏伏轻轻接住,发觉轻重正适宜,且其上质感细腻,纹路清晰,可见炼器之人精湛的功底。

    “好教道友知道,此剑唤作碧游,作价一万五千符钱,乃是我阁炼器大师所制,其上祭炼了五层禁制,前三层为坚固,后二层为锋利。”

    坚固神禁与锋利神禁,乃是最简易,却又是最适合飞剑的神禁。

    苏伏闻言心头又惊又喜,喜的是此剑正合他用,惊的是价格实在昂贵,比之飞行法器渡云舟还要贵五成,面上不显露,不动声色道:“此剑可否折价?”

    凌雪儿面显为难,姣好的五官微微皱起,道:“道友意想几多?”

    苏伏暗暗盘算一二,一瓶聚元丹有五十枚,换做符钱约莫五百枚,思虑定下,便道:“九千符钱,外加两瓶聚元丹,如何?”

    像凌雪儿这样的修士他见过不少,专为大商行销售法器或珍材,卖得越高,所得自然越丰,当然,有时为促成交易,不免亦要牺牲一些东西。

    凌雪儿闻言笑意都有些僵,修士大多灵台清明,不愿学凡俗市井讨价还价,今日却教她碰上个狠的。

    凭心而论,此剑价值确实一万符钱左右,只是有着玲珑阁的招牌,多个二三千符钱不是难事,是以她委婉说:“道友,此价恐有欠妥当,不若道友再考虑考虑?”

    苏伏将飞剑递还,摊摊手说:“此价已是我的极限。”言罢双眸一转,笑了笑说:“我知你身份,亦知你难处,不若我额外赠你一瓶聚元丹,此乃你我二人之事,如何?”

    言外之意不外以一瓶聚元丹贿赂,凌雪儿闻言,沉静面容骤然发寒,冷冷说:“道友将奴家与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修划上等号,未免太失礼了罢。”

    “嗯?”

    苏伏有些意外,随即苦笑说:“对不住,是在下想当然了。”

    “罢了。”凌雪儿掂了掂飞剑说着,其心头冷冽,面上带着寒霜:“此剑作价九千符钱,外带二瓶聚元丹卖与道友,不是不行,只须道友将名字与真容与我,这桩交易便成了,如何?”

    苏伏一怔,心头微盘算,发觉即便被她识了真面目亦无甚利害,却不知她为何提这要求,他在脸颊边缘一阵摸索,而后轻轻褪下一层薄皮,微微苍白的俊秀面容便显露。

    “散人苏伏,见过凌道友。”

    正好让脸颊透透气,这易容术亦有缺陷,若长时间覆着薄皮,久了难以透气,自己面容便会愈来愈苍白,这便是苏伏面容苍白的原因。

    易容只是他的习惯,就像他一直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一般,戴上面具,或只是寻找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凌雪儿微微点头,他早知苏伏易容,此时见着真面目,心头冷笑,面上不显,却没有食言,将碧游剑扔与苏伏,而后收了九千符钱与两瓶聚元丹。

    待苏伏离开,她纤细手掌虚握,便有一卷竹箴出现,而后输入灵气,便有一个个文字浮现,她双眸微冷着观看,待得二三刻,她双眸一亮,点指其中‘苏伏’二字。

    竹箴便浮现出一排排关于苏伏的文字来:苏伏,散修,归元初期,携有木属化灵,自晋城爆发魔劫后,生死不明,下落不明,身家丰厚,不似普通散修,情报价值:五百符钱。

    ……

    夜幕降临,金鳞城迎来一岁一度的金秋游园会,此风俗定下已有上千载,典籍记载,金鳞城很早以前乃是一位皇子的后花园,只是那时没有这样大规模而已。

    那位皇子最喜热闹,便定下每年金秋时节举办一次游园会,各地百姓皆可参与,而后逐渐演化成此种风俗。

    内城不显,外城却已热闹纷呈,杂耍的、唱戏的、游行的、买卖的。人山人海,漫无边际,街道从外城至内城,几无空地。

    每家每户都提了由红纸罩住的油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穿梭在如织的人流,苏伏跟在方瑜身后,皱眉道:“你和那个九皇子约会,却把我们两个叫上,是个甚意思啊?”

    苏伏本来想自己逛逛,后来宫月衣主动提出同行,方瑜却把两人都叫上。

    今日她似乎用了些心思装扮,便见其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细腻的眉宇间似蕴了一股灵气;其身着浅色纱衣,一头青丝散散披洒,在末尾处用了紫色丝带束了两束,略显娇俏、柔美。

    水芙色的茉莉淡淡开满双襟,几缕流苏随着她手臂摆动,漾起一丝丝涟漪。

    绣着精美花纹的雪白绒靴,踢踏踢踏发出声响,她心情似乎很好,闻言转头瞪了苏伏一眼,道:“哼,若你趁我不在欺负月衣怎办,今早已被我撞破了你下流行径,休想再有机可趁。”

    “下流行径……”

    苏伏以手扶额,觉着自家一世英名都葬送在她手上了。

    方瑜却不理会苏伏,转向宫月衣,笑颜绽开,一双美眸咪成月牙状,嘻嘻道:“月衣,今日若看上哪家公子,莫害羞,与姐姐我说来,姐姐帮你撮合,想来金鳞城没有哪家敢不卖我方瑜面子。”

    宫月衣轻轻摇头,扬了扬手中长剑,却不言语。

    “嘿!前面便是隆源酒楼。”方瑜知她性子,却不在意,远远瞥见一个迎风招展的幌子,上书‘隆源酒楼’。

    此酒楼非比寻常,因地段适中,消费中等,每日里宾客不断,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亦不为过。

    方瑜走了这样远的路,正感腿酸,今日外城人山人海,她再跋扈亦不敢马车出行。

    三人一近酒楼门前,便有一人迎来,可不正是李凌云身边那位随从么。

    他恭敬地对方瑜行礼道:“殿下等候大小姐已多时,请大小姐随我来。”

    “殿下亦为二位备了一桌酒席,就在隔壁,若不嫌弃,还请跟上。”

    苏伏心头冷笑,这李凌云生定是怕自己去搅了他好事,故将他与方瑜分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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