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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玄衍神术txt下载     玄衍神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六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下)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不一。

    四人之中唯一一个女子,长得膀阔腰圆,一身黄裳裹身,正是仙园剑派席玉香,如今乃是仙源剑派大师姐。

    她斜睨一眼说话的人,道:“书山公子说这话什么意思,当年本姑娘与苏伏同入归墟,怎不见你也神往神往我?”

    众人心下皆笑,云照翎微微摇头,论辈分,他与杜书山都在她之上,论胡搅蛮缠,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

    不过,玩笑归玩笑,席玉香粗中有细,不敢过火。她笑了笑又道:“也罢,谁让本姑娘没有拿得出手的事迹,苏道友,我这位挽倾师兄既对你神往已久,你二人不妨好生亲近亲近。”

    如今天道盟解体,故盟之间少有以师兄弟相称者。

    苏伏闻听此言,方才知晓这位俊朗清逸的青年竟是太乙圣地圣子杜挽倾,微微拱手道:“今次踏入神州,最教某感慨的,便是书山公子大名,无时不刻有人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心下却是微澜,最初还道云山城与法相宗联手,可竟连太乙圣地与仙源剑派都牵扯其间,未免令人不解。黎家究竟犯了什么滔天恶罪,才将这些人给聚到一处?

    但见那杜挽倾,锦缎玄衣,头束纶巾,眉宇之间尽是温润如玉般的神采,俊逸清雅的脸庞,隐隐漾着一抹和煦的光晕。

    其双目最是令人难忘,宛如星辰一样明亮,透着谦逊、正直、勇敢、诚挚,这是一个既简单,又令人难忘的人。

    杜挽倾赶忙回礼道:“惭愧!”

    二人作礼罢,不由相视一笑,都自对方身上觉出一种熟悉感,仿似认识多年的好友。

    荼毒一脸难测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杜挽倾又向纪随风道:“不想此次玉清宗如此仗义,此乃神、青二州福音,在下必定极力促成两州和平共处!”

    云溪温婉一笑:“杜师兄,那便有劳你了……”

    对于她而言,虽早已做出了选择,却也希望玉清宗与云山城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此次得获掌教应允,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杜挽倾又向喜儿笑道:“道杀门此次倾门来助,在下心甚感激,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可开口,在下亦必倾力相助!”

    喜儿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余绣衣,淡淡道:“书山公子言重了,事后本门主只消讨教一个问题,还望到时不吝赐教!”

    苏伏微怔,这喜儿似乎对杜挽倾没有什么好感。

    “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挽倾应下,笑得甚是温和,没有一点太乙圣地未来圣主的架子,“四位道杀门徒齐至,久闻道杀门在神州义举,于神州之人心里,列位早已成为守护神般的存在,敢请门主引见一二,好教在下铭记于心。”

    “我来我来!”燕琳自告奋勇地道,“我家门主名唤霄云喜,我们都唤她喜儿,不过只有亲近的人可以这么叫,书山公子你还不够亲近哩,所以你可不能叫哦!”

    她不顾喜儿白眼,嘻嘻一笑,指向她旁边道:“她叫余绣衣,乃是我们道杀门第一美女,待字闺中,若有哪位才俊欲行凤求凰之事,还需经过人家考验才行哦!”

    进而指向坐在她身侧,皂衣覆体的男子,但见其披头散发,面上覆着鬼脸面具,浑身都散发着阴寒气息,与普通阴寒又有不同,整个人都好似无尽业力汇成的恶业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这张鬼脸面具最奇异的便是没有眼睛,那位置空空如也。苏伏却有种他正用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感觉,来时便有此感,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他唤作七罪,乃是我们道杀门徒中,实力最强的,迄今为止,从没有失手过!”

    燕琳最后指向自己,俏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红晕,羞怯道:“小女子燕琳,燕子的燕,琳琅的琳,年方二九,尚未婚配。说来惭愧,小女子修道年浅,乃是道杀门徒中修为最弱的一个,还要请诸位前辈多多提点……”

    “燕琳姑娘率真可爱,道杀列位门徒尽有其能其才,更难得是一腔正义热血,真乃神州亿万凡人福音!”

    杜挽倾肃容起身,向四位道杀门徒稽首道:“在下谨代圣地感谢四位!”

    喜儿略稽首还礼,冷淡说道:“闲话休提,尽早开始罢!”

    杜挽倾洒然一笑,正待开口,外头有声音传报:“巫王宗到!”

    音声未落许久,便见江河领着一个华服青年入来,向众位笑道:“这位乃是巫王宗少宗主雪烈,师尊,人已到齐,可以开始了!”

    但见那华服青年,一头深紫长发,一双黑睛冷淡之中略带审视意味,扫过场间众人,止在苏伏身上顿了顿,便停在杜挽倾身上。

    同在神州,杜挽倾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他轻声一笑:“书山公子,想不到此次竟能受你邀请,在下应该感到荣幸呢,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雪烈道友请坐!”杜挽倾意味莫名地笑道,“那就要看道友与贵宗的态度与选择了。”

    雪烈径去落座,也不知读出深意也未,道:“家父正在闭关当头,故不能亲至,望能谅解!”

    荼毒当即望向杜挽倾,见他微微点头,便向江河使了一个眼色。

    江河心领神会,向着殿外高声叫道:“带进来!”

    众人好奇望去,只见两个法相宗弟子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其身为玄铁锁链捆缚,不由自主地被推搡进来,来到众人近前,一个弟子喝道:“你这贼匪,还不快快跪下!”

    说着便一脚踹向他膝盖,大汉吃痛,却半声不吭,上身仍屹立不倒,止恶狠狠盯着众人。

    那弟子面上顿时挂不住,灵气涌下足三阳,便欲重重踹去。

    “罢了,不要将人分三六九等,他虽穷凶极恶,也与我们一般乃是有血有肉的人,没有必要非要他跪不可。”杜挽倾摆手叫住他。

    那大汉却不领情,冷冷道:“哼,少假仁假义假慈悲,你们大门阀全都是一副嘴脸,老子早就看透了!如今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老子皱一皱眉头,便不姓洪!”

    杜挽倾微微摇头,淡淡道:“洪允,神州五大恶盗之一,孤山盗大当家。孤山盗成立于十年前,其时天道盟解体,神州烽烟四起,各大门派争持不下,令尔等鸡鸣狗盗之辈趁势崛起!”

    “七年前,大康慈云县十六个村镇,男女老少,鸡犬不留,所过之处,尽有你洪允亲笔血书!而那场报复,不过源于慈云县县令在你未修道前曾断过你一桩案子,使你受了牢狱之灾!”

    “六年前,云山城境内,有一万两千婴孩无辜惨死,死前尽都受到可怕折磨,尸体便抛在野外,引八境二十六城百姓义愤,质疑云山城统治地位,其中十六城叛乱,此次内战持续三月,减损人口数十万!”

    杜挽倾的声音愈来愈冷:“三年前,孤山盗与铁刀匪联合,暗算四家大小商行,三个绵延千载的老商行统共六千多人,无一幸免……”

    众皆惊骇难当,此人竟是如此穷凶极恶之人。

    此后杜挽倾一件件,一桩桩,如数家珍般把其恶行一一道来,说到残忍地方,简直骇人听闻!

    “不论我们大门派如何争持,向来也自制,不会牵连无辜凡人。尔等恶行,罄竹难书,洪允,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杜挽倾此时此刻的愤怒,发自内心,自有一种森严法度。

    洪允为他气势所迫,一时怔怔无言,末了他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与老子相比,你们大门派杀的人就少了吗?有多少散修被你们迫害?”

    “这种恶人,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多费唇舌!”纪随风冷冷说道。

    杜挽倾淡淡道:“凭一个盗匪,不可能做到如此恶事,直到半年前,我才查出神州各路盗匪,许多都与黎家有关,这便是我邀诸位聚在一起的用意!”

    苏伏不由恍然,心说黎家这是自寻死路,不过他们大概是想象不到,太乙圣地会出现这么一个正直善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圣子。虽说知人知面难知心,但杜挽倾确实给人如此印象。

    他利用眼角余光打量雪烈,自其身上,确有一种神力交织之感,若他没有记错,此人乃是黑提的亲生哥哥,这巫王宗果然便是巫王所立。

    只是不知,杜挽倾邀请巫王宗是何用意?

    杜挽倾顿了顿,又道:“在下本待领着同门,将神州各路盗匪剿灭。然盗匪之来由,与我等门派争持有关,若神州太平,绝不会出现盗匪。况且,盗匪也是人,落草为寇,不定亦有苦衷。故此,在下认为应从根子上绝了盗匪作恶!”

    苏伏一一观察众人神情,心中顿时有数,云照翎与席玉香,针对的是黎家,黎家一除,神州自然空出许多位置,可以缓和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

    他心中冷笑,只怕除了杜挽倾,其余人等都不将此当做义举,而是神州势力革新必要的事。

第九百四十七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上)

    “自根子上杜绝,只怕太乙圣地亦有责任,莫非太乙圣地也要解散么。”洪允忍不住放声大笑,最惨不过一死,他也不怕得罪杜挽倾。

    杜挽倾情绪已然平复,淡淡笑道:“人皆有私心,圣地教我养我,无论它如何,亦是母亲一样存在,在下奉孝都来不及,怎会做出有损圣地之事。不过你放心,圣地所犯罪业,亦由在下偿还!”

    此言一出,众皆动容。正直善良的人多有,正直善良,还敢勇于承认并且面对自身黑暗的人,确是少有。

    洪允这一下再也无话可说,只得撇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挽倾淡淡道:“若你愿意承认所作所为泰半来自黎家的命令,可换你一条性命。”

    “当真?”洪允大喜,遂警惕道,“你莫不是诳我罢?”

    “也不自省自己什么身份,挽倾师兄需要骗你?不要太过抬举自己!”席玉香冷笑说道。

    杜挽倾道:“留你性命可以,不过你一身所修皆要废去,免得再为祸神州!”

    “那与杀了我何异?”洪允当即大怒,“没有修为,在神州寸步难行,难道要老子当牛做马维持生计?”

    “你之恶行,当牛做马如何能够偿还那些冤魂的万分之一?允你活命,已是难得慈悲,再要得寸进尺,我必让你生不如死!”云照翎平静的话语,却令洪允心中一颤。

    六年前云山城内乱,起因泰半来自于他,估摸着云山城的人知道真相,必将他恨之入骨,剥皮抽筋都不足以泄愤。

    想到这里,他心中打着寒颤:“我可以答应废去修为,但圣地要护我周全!”

    他不怕死,也不怕杜挽倾,因杜挽倾至多不过杀死他。可落在云山城手里,只怕万劫不复都还算轻的。

    杜挽倾微微颔首说道:“此事我可以做主,带他下去罢!”

    待洪允被带下去,他方才继言道:“本来黎家诸多恶行,尚可通融,若非情非得已,在下亦不愿行那灭门之事。”

    “哦?愿闻其详!”苏伏奇道。

    杜挽倾微微苦笑,叹息一声:“却有一事令在下难以释怀!可还记得那些婴孩,死在云山城野外的婴孩,皆是黎家手笔。二十年前,黎家影堂解体,却在暗中捕获婴孩,取其心头血,炼入阴毒法术,能活下来的婴孩便可成为黎家影子,却只有千分之一存活率。那些死去的婴孩,便是炼制失败的影子!”

    “这……”

    此言一出,连至始至终不言不语,闭目养神的余绣衣都不由睁开眼睛。

    喜儿忍不住皱眉道:“不是信不过书山公子,敢问这些隐秘你是从何得知?”

    “乃天机阁所测算,黎家行事极为隐秘,却瞒不过天机阁!”杜挽倾又叹息一声,“可怜那些无辜婴孩,生来便要遭此苦痛,实令在下心寒不已!”

    众人恍然,喜儿亦释然道:“无怪道杀门情报网,竟丝毫没有收到消息。”

    “黎家当诛!”纪随风冷冷道,“事不宜迟,在黎家应对之前,我们应当先发制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杜挽倾微笑说道:“不瞒纪道友,此次行动,乃是在下一意孤行,并未获得圣地准允,师门长辈一个也未来。幸赖诸位仗义,赶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其实诸位来之前,荼掌教已献了策,我们可将黎家逐步蚕食!”

    “怎么个逐步蚕食?”纪随风奇道。

    此后杜挽倾便将荼毒计谋一一说来,末了将众人都分配了任务,方才道:“便是如此,诸位完成指定任务,便可回到此处歇息,视情况再定策略!”

    众人兴头都被调动,便各自起身告辞。

    苏伏一直以来都处在主导位置,今次也被分派任务,感觉颇是新奇,临行之前,却听到杜挽倾传音道:“请剑君稍留一二!”

    他只好借口留下,留下的人还有云照翎,三人密谈半个多时辰方才各自离去。

    ……

    大图国,位于国都一千多里外有一个小镇,唤作燕来镇。

    燕来镇乃是大图国一个重镇,乃是与大康国和云山城交界地。出了此镇,往东直行数十里,便入大康国。往西去数十里,乃是云山城地界。

    云山城号称八境二十六城,与大图国交界的便是关河境,由数个城池地域组成。

    苏伏同余绣衣落在镇外,稍作乔装,便向镇里去。此次对付黎家的行动,皆由双人组合,两人被分配到一处。

    “余道友,前次不知你与喜儿熟识,否则罡煞自当双手奉上……”

    两人一个月白长衫,洒脱不羁,俊秀非凡。一个稍着粗装,亦有九分之美丽,惹来许多注目。

    余绣衣对这些注目恍若未觉,对苏伏话语,亦作了耳边风。

    苏伏习以为常,便不觉难堪,又道:“自打鸩长老逝世,某一直担忧喜儿,如今她既然找到归宿,某甚是欣慰,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她。”

    “嗯……”

    提到喜儿,余绣衣终于开了金口,却只有一个字。

    “如此多谢了!”苏伏感激一笑,知她不喜言语,便不再开口。

    两人入镇之后,止见往来行人泰半着甲胄,多是边关守军。如今神州兵荒马乱,这些兵都是经历过残酷淘汰的精兵,身上自有浓烈军威。

    不过在修士眼中,这军威便如小兽的咆哮,根本不值一晒。

    “噫,燕来镇几时有如此水灵的姑娘了?”

    两人步到一处酒楼外,只见迎风招展的幌子上沾了许多黑沙,几个身上着与那黑沙一般颜色甲胄的兵士醉醺醺走出来,其中一个将官指着余绣衣咧开满口大黄牙:“小……小的们,还等……等什么?把她给我带回去!”

    “是!将军!”这几个兵脸上泛着与痞子一样的笑,“小娘子,将军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还不乖乖束手就缚?”

    群众闻听,忙不迭退开,生怕被波及。

    余绣衣秀眉微微一挑,却被苏伏眼疾手快阻止道:“不要急,随他们回去又何妨!”

第九百四十八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中)

    日头高挂,正当炎炎,整个燕来镇好似一个火炉一样闷热。这伙军却突地感到自九天之上落下的冰寒,寸寸浸体,冻得血液都快僵了。酒霎时就清醒,不由瞪圆双目,才认出这两人哪里是什么凡人,想退,却因恐惧半分也动弹不得。

    余绣衣细细的,淡淡的眉毛挑起,寒气四溢的美眸,却盯着苏伏,如渊如狱般的冰冷杀机,凝定三丈方圆。

    苏伏止用妖体抵抗,皱了皱眉,这才首次合作,就要内讧了么?数十年读书学识,心胸之中自有涵养,也不欲同她一个姑娘计较,道:“别忘了此行目的,逃得一个黎家人,我们任务便算失败,你杀了他们容易,势必打草惊蛇!”

    僵持许久,余绣衣略退一步,却没有说话。

    苏伏心中已然不快,施了个简单的障眼法,转向那几个兵,冷冷道:“随我来!”

    随意寻到一处巷子,双眸宛如利剑一样扫过他们,道:“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否则死……镇守燕来镇的共有几个修士?”

    本待混入军营之中,捉了统兵总帅逼问,如今只好问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那个满口大黄牙的将军赶忙道:“有有……有十六个仙长……”

    “所在何处?”

    “仙长分批镇守,同时有九个值守,七个在镇上修养……仙长喜静,小的……小的也不知他们具体位在何处……”

    苏伏冷笑一声,蓦地钳住他脖子,按在石壁上:“不要耍你那点小心机,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尔等来说,谁说出两个修士下落,便可活命!”

    铁三尧在暗,他绝不会再犯同样错误,故玄灵引按而不发。

    “仙长,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此言果然引得众兵争抢,纷纷将镇中修养的修士下落给出卖,苏伏将他们击晕过去,淡淡道:“位置你都记下了,镇东面三个交由你处置,两刻之后在镇外集合!”

    “四个!”余绣衣冷冷说道。

    此次任务,苏伏也算客串了一把杀手,而余绣衣本就是杀手。

    苏伏把眉一轩,道:“你要争强好胜到什么时候?”

    余绣衣的双眸冰凉如水,道:“报仇!”

    想到叁十三娘遭遇,苏伏心头微软,道:“不要出纰漏,如若不然,黎家反应过来,必令行动困难百倍,可能害死其他人!”

    余绣衣微不可察地点螓,遂一闪而逝。

    苏伏摇摇头,心道此女心中除了复仇与修炼,恐怕再容不下其他。

    ……

    镇东处有两个非常著名的宅子,闻说住着仙长大爷,脾气不甚好,但凡不小心踏入那两个宅子周围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以整个燕来镇的居民都不敢靠近此地,倒养就此地一片清幽。

    清幽之中,却也有着难以言诉的阴冷。

    苏伏掐着水幕天华,隐着身形来到其中一个宅院外头。留在镇中修养的七个修士分布恰好是西面四个,东面三个。

    余绣衣执意要多杀一个,除非与她翻脸,否则定然拗不过她,为争这口气,破坏既定计策,他却不是如此无智之人。对于不是敌人的人,他向来宽容。

    不过,虽然少了一个,难度却并不减多少,缘故便出在这两个宅子。这两宅子相距不过数十丈,稍有动静,必然无法瞒过。

    苏伏心中早有定计,他要利用其中一个引来另一个,只需把握一个度,便能将之一一斩杀。问题是这两人之中,会不会有人认得他,若然如此,恐怕其惊骇之下,向其余十五人发出示警,那便前功尽弃了!

    想此,他沉吟片刻,动起了久不曾使用的易容术,将自己面容稍稍整改一二,又换了一件外衫,方才满意一些,便即闪身落在庭院当中。

    “来者何人!”

    堂中闪出一人,带着审视目光定在苏伏身上,“此乃黎家禁地,谁允你闯进来?”

    苏伏背负着手,佯作戏谑地说:“禁地?某闯的便是禁地!闻说燕来镇高手众多,某特来挑战!可如今观你修为,实在不值一提,还是将你同道喊将出来,一起出手罢,免得输得难看,落了堂堂黎家威风!”

    “好胆!”那人一声暴喝,双足抓地便是一闪,再出现时,双手已然挈着一把重刀,呼啸如飓风般斩落下来。

    苏伏心中冷笑,止将手去抓,掌间蕴了一层星力,嘭地一声重响,脚下土地因承受不住这重击,顿时乱石纷飞。虽然力道不差,如何伤得了他妖体。

    不过要引人过来,却又佯作受力不支,倒退数步。

    “就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来此撒野?”那人修为不足以看穿苏伏伪装,一声大笑,却丝毫不留情,重重又是一劈。

    刀风鼓荡,宛如夜枭啼鸣。

    苏伏面色一冷,握拳重重一击,将刀风击溃,余势不减,单止妖体气力凌空生发,形成一道白茫茫的拳印,有雷声咆哮。

    那人见状大惊失色,忙将重刀挡在身前,当啷一声,重刀先断,又觉一股沛然巨力将他击向内堂,心中骇然之下,想要示警已然不及,一丝几乎渺然不可见的剑气斗然自虚空生发,在他尚未落地之前,便没入他体内,顿时命丧黄泉!

    却说数十丈开外,那所宅子里的主人,闻见隔壁动静,第一反应自然是先来探查,便在他踏入的瞬息间,心头警兆斗然升起,身形在半空硬生生折转,避开了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剑气。

    “剑修?”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剑斋大举来攻了?

    骇得他心中乱颤,就要取出示警之物,双臂却突然一痛,竟被不知何物齐根斩去,其死前便见一道冷漠眼神,好似索命的鬼王一样令人心中压抑。

    这一番手段宛如电光火石一样,令人哪怕目不转睛也看不清经过,便已结束。

    苏伏小心地将两人怀中一道示警用的飞剑取出,确认没有激发,想了想,亦将之收入怀中。

    如今示警用飞剑,许多都与示警之人心神相连,若毁去或与真界隔绝,譬如置入储物袋,很可能引起对方警惕。

    这蚕食之计,说白了无非便是争取时间,剪除黎家羽翼,逐步将这底蕴深厚的大世家瓦解。

    就苏伏个人而言,他并不喜欢如此保守的计策,不过身在客场,而对付黎家亦是他所愿,也便不去计较究竟谁来做主。

    杀死黎家两个修士,当即一刻不耽搁地往下一个地点去。

    ……

    半个时辰后,两人悄然来到镇外一处密林集合,苏伏心中惊讶,这余绣衣果然不愧是道杀门出身,杀人手段干净利落,他本识展开至极限,竟都不能感应分毫。

    苏伏也无话与她说,当即向密林深处去,行不多久,来到一处迂回的山道,淡淡道:“都出来罢!”

    山道两边唰唰地涌出来大量穿盔戴甲的凡人兵士,为首两个赶忙向来行礼:“拜见仙长,可是燕来镇成事了?”

    苏伏点头道:“即刻率兵攻入燕来镇,残余修士,某会清除!切记书山公子叮嘱,不可牵累无辜之人!”

    这两人便是云山城与大郑国的将军,此次行动,两路大军汇合攻镇,牵扯余下九个修士的注意力,而两人则暗中将他们一一诛除。

    没有修士镇守,燕来镇不攻自破。

    两路大军行进百十里路,已是晚间,也不停歇,去到镇外叫阵,那镇外有一座城楼,筑在山缝之间。那山缝好似天堑一样,又狭又窄,两边峭壁光滑,寻常人绝难攀爬。

    大军押着攻城器械佯作大举进攻,为将假戏真做,士兵们真刀真剑地拼杀,鲜血将月华都染红,渲出一滩悲怆的壮烈。

    无论何种争斗,无论争斗之人抱着何等仁慈,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缺乏选择的凡人。

    因此次攻伐透着不寻常,燕来镇方面,应对极快,当即有三个修士跃出城楼,冷哼声中,各自发出法器法决。

    云山城与法相宗自都配给修士随军,此时便都出来应对。

    两边打了个旗鼓相当,黎家修士一个喝道:“你等奉了谁的命令来攻,若然不给个交代,今日休想全身而退!”

    “你管是谁的命令!”云山城一个云家子弟冷冷一笑,“有能耐尽来,怕你不成?”

    黎家修士顿时大怒,二方复又剧斗在一处。

    却说苏伏二人潜入城楼,这其余六个修士分布,尽在二人心中,来到城楼二层一处廊檐下,他向余绣衣传音道:“你龙蛇十象乃拳掌变化之道,如此近距离下,极难成事,又不知其中是否有着高手!”

    余绣衣静静望着他,总算还分得轻重。

    苏伏稍感欣慰,又道:“不如由我出手,绣衣姑娘替在下掠阵,若事有不为,便展开龙蛇十象,想来阻扰示警飞剑轻而易举!”

    余绣衣点点螓,其换得一身皂衣,身形一闪,便融入夜色之中。

    苏伏深吸口气,本识悄悄探入房内,只见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正在寻欢作乐,不知谁家姑娘被他强压身下。

    入眼一幕,使苏伏暗怒,那姑娘玉体之上,到处都是伤痕,他正待发出剑气取了此人性命。

    下一息,一声震天巨响中,整个城楼第二层尽都砸成齑粉。

    “余绣衣,你干什么!”

    ps:家里停电了好久~~

第九百四十九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下)

    “报仇!”

    苏伏厉喝未落,余绣衣已携裹烈火一般的拳势擦身而过,径向房中那被吓坏的男子而去。

    唰地一声,套着白金蚕丝手套的玉手已将那男子颈脖凌空提起,那人龇牙咧嘴:“你敢杀我?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你这……”

    紧接着他似是认出她来,不用瞳孔紧缩:“是你这贱人……”

    “喀嚓!”

    一声脆响,其颈脖被扭断,余下话语尽都咽入腹中。

    说时迟那时快,感受五道强弱不一的气息冲出,苏伏强压下怒火:“除了报仇,你还会什么?”

    其中一道气息冲得极快,眨眼来到,眼见苏伏面貌,顿时透出刻骨怨恨:“苏伏小儿!竖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番定教你魂飞魄散,方消我心头之恨!”

    其袖袍鼓荡,便有一道风刀挥将出来,发出尖锐的撕裂虚空的音声,劈向苏伏。

    苏伏定睛一望,却见竟是当年他闯入黎家时,被赵云缠住而不能动弹的老头,冷笑一声:“当年你就不能奈何我,何况如今!”

    其剑印一指,虚空裂开一道痕迹,那风刀尽管来势惊人,却没入虚空裂缝里,再无声息。

    老头猛地瞪大瞳孔,既惊且怒,有些不确切:“剑光?”

    “怕了?”苏伏不得已耍弄心机,嘲弄说道,“怎么过了十年,您老修为还是一样没有寸进,无怪被黎远山调来此边关之地做了个苦劳!”

    “竖子!”

    老头须发皆张,却不进反退,同时厉声喝道:“布阵,今日定教你为我家数百口人偿命!”

    苏伏夷然不惧,见余绣衣杵着发呆,不由脱口而出:“蠢女人,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余绣衣回身冷冷一望:“报恩!”

    苏伏先是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她呆立半晌,竟是在思考那个问题。

    这时心头警兆斗起,但见上空一道玄妙莫测的圆形状法阵兜头罩下,九天十地,左右四方空域竟都被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锁定,竟是无路可逃。

    这法阵,分明便是黎家《大罗天颠倒五行》之中衍生的阵法,须得聚齐修行大罗天各一门分支功法的五人方可开启。

    而这五人,恰好对应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道分支功法,加之那老头居中调度,便聚成了大阵所需的全部要素。

    此时大阵罩下,余绣衣方才醒神,许是搅此次行动感到愧疚,竟主动迎去!其双手上白金蚕丝手套骤然大放明光,在这黑夜之中好似一颗璀璨明珠,又似彼方星辰绽放,无比显眼。

    苏伏敏锐察觉,那蚕丝手套与前番相较,多了一份灵性,仿似在雀跃欢呼一般。也不知是月前遇杀劫反与本命飞剑血脉相连的缘故,还是那手套自有玄奇。

    不及多思,但见余绣衣双掌交击,气机生发之间,交汇成栩栩如生的龙蛇,将那法阵抵住。

    “颠倒五行已成,凭你这细弱手掌也想破?”老头狞笑一声,手掌往下一压,顿时将那些龙蛇绞碎,又有灵光投向余绣衣。

    明光一暗,余绣衣喷血倒退,然其双眸内尽是无尽怨恨,脚下生出一朵云,稳住身形的同时,明光乍起。

    苏伏赶忙将她拦下,喝道:“你清醒一些,那颠倒五行,将你掌力分化五行,老头居中调度,分由五人共同承担,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破?现今唯有精诚合作,方有一丝破阵可能,不过你却要听我的!”

    余绣衣冷漠不语,却总算被劝下来。

    苏伏略感头疼,悄声传音嘱咐一番,见她眉头微挑,还待发作,便冷冷道:“今番任务失败,某不想推及责任,你心下明白!你可以抱持无所谓态度,不过也该想想城下拼死作战的凡人,他们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余绣衣挣扎一番,终于服软。

    此时此刻,法阵已然将二人罩个正着,老头残忍一笑:“竖子!颠倒五行,五行于相生相克之中折磨你二人,虽未完整,威能不能完全呈现,却也足以将你二人碾成齑粉。”

    二人身处天地顿然变色,先是黑云密布,随后雷声隆隆,瓢泼大雨如同火油般滚滚落下,落在大地上,有树木疯狂生长,不多时形成一片林海,参天古木,荆棘缠绕,藤蔓密布,但见那荆棘藤蔓之上利刺,竟化利剑激射向二人。

    苏伏瞪了余绣衣一眼,后者贝齿紧咬,绝美脸颊破天荒地浮现一道红晕,宛如晚霞一样令人目眩神迷。

    她不得已之下凑近苏伏,与其贴身紧靠。其面冷若冰霜,其躯却热烫如火。

    若是可以选择,苏伏必然不要这艳福,他心神沉入古井无波状态,不为这火热影响分毫。同时心念默动,一道金光哗地撑开,极为勉强地将二人同时裹住。

    此举亦是经过深思熟虑,唯有功德金光方可短暂抵抗法阵,可功德归功德,护体归护体,他可以利用功德,却无法使之护体,亦无法控制其大小,只能选择这么一个笨办法。

    此时利剑刺来,正应五行之金。那利剑却非普通利剑,乃是五行生化所成,几与先天神禁相较,护体灵光、功德金光皆不能阻。

    五行相生相克之间,最是歹毒,这利剑亦掺杂五行,比之诛神刺还要恶毒数倍,若让其破体而入,二人即刻便会身陨道消。

    说时迟那时快,虚空斗然飘零一片片血色枫叶,打着旋儿,轻飘飘不着力,却与激射而来的利剑碰撞,竟发出一阵细密繁复的金属交击声。

    道基重立,苏伏御使剑诀,显得愈发精妙。

    老头眼见利剑不能奈何,冷笑一声,法印变幻,但见大地开裂,有地火涌出,林间并有狂风大作,将那地火席卷,化作火龙一样怪物,扑向苏伏。

    二人身上功德金光大亮,火烧不死,风吹不死,这风乃是五行伴生之相,狂风与地火相合,丝毫也不能伤及二人。

    老头见状,冰冷说道:“竖子,若以为颠倒五行就如此而已,未免太过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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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颠倒五行,本识剑域

    但闻雷声愈隆,雨势愈急,宛如整个天穹将要压落下来,一层层的铺盖着玄黑水液,打落在功德金光之上,却如和风拂柳般流淌而下。

    老头不知功德果位何如,然此不过颠倒五行法阵前奏,其面上挂着诡笑:“苏伏小儿,你以为老夫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也要小心虎子也会伤人,想破阵,你还没有这个道行!”

    玄黑水液落入大地,藤蔓荆棘疯狂生长,左右四方地将二人团团围绕,同时地火加剧涌出,每每与水液碰撞,便会产生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参天古木寸寸开裂粉碎,狂风席卷碎末,犹如一道狂澜般砸落,与水、火二相激烈冲突。

    核心地便见一团涡旋疯狂旋转,将水、木、火、风死相尽都卷起其中绞碎,遂化作烟雾状的彩色气体,氤氲着飘散开来。

    苏伏眉头微轩,剑印一凝,挥斩藤蔓,却见剑气没入藤蔓之中,竟被汲取一空。

    剑气滚入五行之中,遂生金行之气,亦于其间被绞碎,彩色气体愈发鲜艳起来。

    老头此时脸色微白,气喘如牛,手中法印仍然不停变幻,一道紧接一道的灵光打入法阵之中,半白丝发倏然间全白,脸上皱纹愈来愈深,双眸却是愈来愈明亮。

    与此同时,苏伏本识宛如尖锐的细丝,硬生生地钻过法阵之中缝隙,寸寸蔓延之中,斗见彩色气体,心中微讶。

    他本意是落入法阵,再寻法破之,新立道基体系,予他这分自信。惟有在敌人以为必胜之时反击,方有把握将六人同时杀死。

    如今觑见彩状气体,心知不能再拖,本识彻底散发开去,于老头全心全力催动法阵的空当,剑域悄无声息地布下。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

    近在咫尺的余绣衣突地不由自主颤栗,全身体肤觉出刺痛之感。凝神注目之下,却见苏伏身周一丝丝比之秀发还要细弱,似剑气非剑气的红丝,宛如触手一般延伸开去。

    突地有大手将她推开,未待她反应,耳边传来苏伏音声:“五行颠倒即将催发至极限,绣衣姑娘替在下掩护一次,只消将龙蛇之力遍布整个法阵,引而不发……”

    余绣衣与苏伏四目相对,只见一双朗目宛若璀璨银星,透着淡定从容,无来由地令人信服。想了想,其双手乍现明光,两道气机自她身上交汇演化,带动尘埃,化作黑白龙蛇盘绕。

    掌心朝内,略向上竖起,缓缓地摆出一个古怪掌势。

    龙蛇昂首吐信,蓦地闪电探出,将藤蔓撕开一个口子。顿时使得余绣衣觑见法阵外景状,但见得核心处一个巨大漩涡,绞碎五行碰撞爆裂之力,衍生出一朵朵极为美丽的彩色气体,遍布整个法阵。

    彩色气体由五行之力交互汇演而成,一丝丝一缕缕匍匐氤氲,宛如盛开的美丽花朵,其间蕴含的毁灭之力,却令人头皮发麻。

    美丽亦致命,功德金光,绝难阻隔!

    余绣衣见状,双掌交互拍出,恐怖气劲如潮水一样滚滚翻涌,余下藤蔓顿化齑粉,一丝丝气机演化龙蛇,一缕缕尘埃交汇的龙蛇逐渐遍布整个法阵。

    “想反抗?迟了!”老头运力似至最后关头,一张老脸上满是痕迹深深的褶皱,一头华发因剧烈消耗,宛如枯萎的杂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然而他的面庞却反常的潮红,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甚而亢奋:“苏伏小儿,便教你见识见识我黎家颠倒五行大阵,化生之土,给老夫出来!”

    其双手法印相互重合,斗见大地如潮水翻涌,五行之土,由老头耗费的巨量法力提炼出来的土石精华,滚入漩涡之中。

    哗地一声响,涡旋骤然爆裂,融入周遭彩色气体之中,颜色倏然之间于五行之中流转不休,令人眼花缭乱。

    五行之气圆满,充斥法阵,余绣衣当场口吐鲜血,其外放气劲瞬息之间被吞噬剿灭,气劲铺盖整个法阵,为便宜操控,融入她数分心神,这一反噬,五行毁灭之力自循迹而来。当下体内气血翻涌,脸如金纸,面对宛然天地巨威般的颠倒五行法阵,显出一瞬的柔弱。

    老头狰狞大笑:“苏伏小儿,今日就教你为黎家数百口人偿命!”

    狂风大作,五行之气逼向二人,眼见便是身死道消下场。

    余绣衣贝齿紧咬,半声不吭。她向来不会依赖他人,早将苏伏话语忘却,正待运力,肩上却落下来一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

    “做得很好!你且休息一二,看某如何破他颠倒五行!”

    苏伏向她淡然一笑,剑印微动,二人脚下蓦地泛起一丝涟漪,涟漪愈来愈盛,转作波浪,整个法阵空间斗现一丝丝一缕缕的红芒,宛如牵线搭桥般倏然结成一张网,好似切割了空间,落在波浪之上,八百里红河哗哗呈现。

    两岸红枫盛放,耳边传来惊涛骇浪,暗沉空间投下一抹如血残阳,老头简直难以置信:“不……不可能……颠倒五行法阵之内,不可能容得下领域……你……你……”

    老头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皮上翻,好悬没有气晕过去,情急之下自喉间一字一句地迸出:“竖子敢尔……”

    一口郁气排出,方才缓过气来,避免了成为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个活活气死的真人。

    遂满目猩红:“我不信你这障眼法,能破颠倒五行,给我死来!”

    老头怒气贲张,额上青筋暴露,运起残余力气,吃力地将双掌相合,五行之气疯狂地冲破红河阻碍,欲以一口气吞噬二人。

    “障眼法?”苏伏哂笑一声,虚空哗哗地涌出红河,将这法阵整个空间都覆盖,五行颠倒之气,与看似红河,实则是道理剑意激烈交锋,难分胜负。

    然而苏伏后劲十足,有一百零八星辰提供源源不断的气力,老头独自一人将法阵催发至极限,已是强弩之末。

    红河愈斗愈勇,剑气四下纵横。五行之气寸寸退却,逐渐被整个红河吞噬殆尽。

    “我不甘心!”老头脸上红光渐渐消退,身形愈加佝偻,却犹自发出恶毒诅咒,“我不甘心……我诅咒所有与你有关之人都不得好死,我要你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

    苏伏神情漠然,剑印微动,漫天舞动的枫叶凝成剑状,切割过老头躯壳,使其发出酷烈惨叫,令人怀疑他这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是否伪装,竟还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来。

    “在此之前,某先教你不得好死!”

    无数锋利如刀的枫叶来回地切割老头,使其遭受凌迟一样苦痛,于哀嚎声中痛苦死去,前番受铁三尧偷袭的愤怒,舒缓一些,不由吐出口浊气,排除杂思,使心神澄空明净,不为戾气所影响。

    老头一死,无人主持法阵,余下五人惊恐之下欲逃,却又哪里逃得出剑域。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剑气纵横之间绞杀了余下五人性命。

    苏伏杀死六人,反静立虚空未动,旁若无人地陷入沉思之中。乍见此红河与前番没有不同,可道基重立之前,红河与狮王南烈的妖力相抗,已是力有未逮,迫使他要使出剑诀第二式。

    颠倒五行大阵,尤以一个老辈真人布置,五行之气威能,堪与玉清宗七曜神无相较,绝非南烈妖力可比。故此,红河融入道理剑意,威能更胜一层,重立道基反是因祸得福。惟一缺陷便是势气领域方成,无法像剑诀那般随心所欲展现。

    要知此二者区别,剑诀只需灵气供应,势气领域则需本识与灵气,二者相合,缺一不可。故本识所覆之地,便是剑域。

    在此法阵中,剑诀虽可展开,却受莫大压制,十成能发挥七成便算不错了。若是重立道基以前,落入此阵中,只怕惟有剑诀第三式方能破开。

    至于破开之后,能否留下这六人,便是未知之数了。

    实践出真知,有此番鼓舞,苏伏对新立道基更是坚定数分。

    回过神来时,耳边突地传来如潮般的喊杀声,不由定睛一望,却是燕来镇告破了,他微微惊讶,不见余绣衣身影,想是出城去,将余下三个修士杀死。

    此后黎家反应极其迅速,竟于两路大军大举攻入大图国时,遣大军抵挡,却与二人无关。

    燕来镇告破,二人任务便算完成,当即即回转法相宗。

    ……

    一路无话,苏伏对余绣衣举动,仍存不快。二人回去之时,喜儿与燕琳已经回来,问及经过情由,不由将苏伏拉到一边,悄声解释道:“那人想是当年追杀她,且差些玷污她清白的黎家子弟,虽然被人救下,一直难以忘怀,故有此激动之举,师兄切莫怪罪了……”

    苏伏自也不是小气之人,只道:“无论如何,此番有惊无险,为兄亦不欲多言,不过我却是再不愿与她同行!”

    余绣衣淡淡望了他一眼,径自离去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上)

    不想余绣衣未至门口,杜挽倾微笑着挡在了她的身前:“绣衣姑娘,闻说你与剑君此行顺遂,正好还要劳烦二位,请入内说话。”

    他的笑容极富渲染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欢喜,且温煦暖透人心,哪怕坚冰也能融化。

    然而面对整个神州乃至真界人人称颂的书山公子,余绣衣绝美脸庞仍是冷若冰霜:“让开!”

    扑面而来的寒气令他笑容未有半点变化,不过他向来不会强求于人,且让开了路,且言道:“只怕是在下尊荣吓着姑娘,却是对不住了……”

    “噗嗤——”

    赶出来的燕琳忍不住发笑:“若书山公子如此丰神俊朗,还能吓着绣衣,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堪入目哩!”

    她紧走数步,将余绣衣拦下,温言软语道:“好绣衣,你可别一走了之呀,人家才不想与那个苏伏同行哩。你想想我先前如此恶他,他定会趁机报复我的,人家性命全掌在你手里了,别走嘛……”

    一番娇声软语,终于将她劝住,当即嘻嘻笑着将她拉回大厅。

    杜挽倾莞尔一笑,踱步跟入,先向已然回来的众人拱手道:“有赖诸位,蚕食之计顺遂,大图国版图一夜缩水三分,战果仍在不断扩大,黎家分派在外的影子尽数伏诛!”

    “若依在下一己之力,断难办到,书山公子,偌大名头,却还是要仰仗诸位啊!”

    知他谦逊,定有下文,众人便不语。

    杜挽倾旋即向苏伏一礼道:“然燕来镇方向,黎家应对迅速,已遣大军将我军挡在燕来镇境内。方才闻听剑君与绣衣姑娘此行过程,已是尽心尽力,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还要……”

    “哼,剑君苏伏,偌大名头,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便在此时,一个阴冷声音自大殿外传将进来,但见华服青年雪烈与皂衣鬼面的七罪一前一后入来。

    雪烈面上尽是讥讽:“若非是你名不副实,便是与黎家勾结!”

    “哦?道友何以认为某与黎家勾结?”苏伏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望向雪烈,目光之中,有几分莫名意味。

    雪烈读出了,却无法体会,便冷笑道:“书山公子所邀,尽是当代著名英秀,尤其书山公子本人,我们一死,剑君岂不是没了对手,独据真界所有称赞?”

    “既如此说!”苏伏诚恳地道,“恕某孤陋寡闻,尚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噗嗤!”燕琳不由笑得花枝乱颤,“人家……人家也是……早想请教道友尊姓大名哩……”

    便连喜儿脸上都不由挂了些许笑意,若如他所说,书山公子邀的尽是著名英秀,他雪烈又算得什么。

    雪烈微微一怔,还待开口,突地住口不言,面色不由愈发阴沉:“一个小丫头片子便罢了,堂堂剑君,竟是个牙尖嘴利之辈!”

    “彼此彼此,道友先发制人,还在某之上!”苏伏不咸不淡地应道。

    “你……”

    眼见冲突要起,杜挽倾轻描淡写地摆手,一道晶莹的灵光洒向众人,顿觉神气一清,戾气尽去。

    “二位道友都是在下相邀而来,眼见二位争持,在下于心难安,还请卖我一个薄面,就此罢了可好?”

    雪烈眸中闪过一抹精芒,举手投足便是神通,传闻杜挽倾积蓄的底蕴,极为丰厚,只怕……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一笑:“苏道友,方才是在下孟浪,胡乱指责道友不是,却是对不住了,尚请原谅则个!”

    “无妨!”苏伏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深浅。

    雪烈心中又是忌惮,又是愤怒。

    杜挽倾道:“如此皆大欢喜!言归正传,方才正要提到,黎家反应迅速,已遣大军阻在燕来镇,只怕觑破蚕食之计……”

    “万幸别处顺遂,在下收到信报,黎家家主已领着高手,悄然潜入大郑,欲刺杀国主,使大郑内乱,接下来蚕食之计急需人手,只怕无法抽调……”

    苏伏与余绣衣闻此,反应不一,后者霍然立起:“我去!”

    “又是报仇?”苏伏把眉一皱,黎家家主可不正是妖鬼么?听喜儿说,当年正是妖鬼率人追杀叁十三娘,不由释然。

    而妖鬼,亦与石泰之死有关,他必然是要去的,不过想到余绣衣见到仇人便会失去理智,他心中微微一叹。

    黎家是个庞然大物,若非此次杜挽倾发起,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报仇,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亦身负血海深仇,对此心有戚戚。

    想此他心头微软,说道:“敢问书山公子,信报可曾说过确切时间?”

    杜挽倾道:“只怕已在路上,在下即要出门,喜儿门主与雪烈道友亦有职责在身,无法顾及大郑国主安全,二位受累……”

    “既如此,在下应了便是!”苏伏当即起身。

    不料余绣衣冷冷说道:“我去!”

    许是对方才苏伏“嫌弃”怀恨在心,此言之意,众人皆明,乃欲单独行动。说着便要起身,喜儿及时拉住她,道:“绣衣……绣衣你听我说,师兄并非嫌你累赘……”

    “他只是觉着你如此乱来,只怕力有未逮,护你不住,不好向我交代。”

    喜儿情急之下胡诌乱掰,愈说愈顺:“你重伤未愈,怎是妖鬼对手,护不住大郑国主事小,就怕你逞强与之硬斗……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我知你心中深恨,可也要量力而行,想想你除了报仇,还有一件未完之事不是么?”

    苏伏品读着此语,忽地想起她很认真地思考那个问题,很认真地回答自己时的神态,想来“报恩”便是她未完之事罢!

    杜挽倾亦劝道:“喜儿门主说得不错,报仇急不在一时,若你身死,仇敌仍自逍遥,可会甘心么?”

    燕琳一脸难过地抱着她:“绣衣,人家不要你死……”

    在众人好说歹说下,余绣衣不知想起些什么,不再一意孤行。

    苏伏轻舒口气,向众人辞行。

    杜挽倾道:“黎家现任家主乃影堂出身,神通诡谲莫测,二位万要小心为上,若事有不为,即刻撤退,在下可不想因此失去两位值得珍重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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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中)

    国都永安。

    正阳宫,乾清殿。

    两旁罗列宫廷侍女,皆长得唇红齿白,穿红着绿,姹紫嫣红,宛如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拜见二位仙长!”

    众女齐齐道了个万福,清音婉转,绕梁不绝。

    苏伏缓缓踱步,目光落在丹墀御座之上,罗天宝扇之前,龙袍裹体的大郑国主身上。

    但见其气色两亏,面颊瘦削,双目内陷昏昏然无神,印堂一道死气甚为浓郁。

    “保护他?”苏伏眉头皱起,据法相宗说法,此人乃是大郑楚氏最后一个直系血脉的国主,迄今未曾诞麟,若然暴毙,几个野心勃勃的旁支王爷必然趁势争持。

    法相宗与黎家开战,实在力有未逮,收拾大郑皇朝的烂摊子。

    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二位仙长……咳咳……”龙椅上,国主勉强作揖,便连连咳嗽不止,过了稍许方才缓过气来,“闻说有刺客欲杀朕,国师特遣二位仙长护驾,你二人快来朕身边,好好护着朕,朕重……重有赏……”

    许是不喜死气,二人来到阶下,不约而同停步。国主旁有个抱着拂尘的宦官,想是这宫廷总管,见状尖锐叫道:“放肆,你等化外之人,山野之民不知礼数,见到陛下不见礼便罢了,陛下有命,着你二人近前来,乃是圣眷隆恩,竟敢推辞不受,简直大胆!”

    “来人……”

    苏伏面上噙着一抹冷笑,若有似无地扫过宦官,一丝莫名锋芒顿使其余下话语咽入腹中。

    宦官求助似的望了国主一眼,却见他昏昏沉沉,似未所觉。此时禁卫已依令拜倒,不得已之下,只得尖声道:“陛下劳心劳力,甚是疲乏,欲用晚膳,摆驾坤阳宫,正好为二位仙师接风洗尘!”

    “遵命!”禁卫们当下小意地搀起国主,往坤阳宫去。

    ……

    酉时将过,夜凉如水。

    月华渗在夜色之中,投在宫殿之上,映出一道道魑魅魍魉的剪影,使逡巡的禁卫都不由觉出不同寻常而微慌,心下难安。

    坤阳宫,玉华殿。

    苏伏落在席间,草草喝了一杯水酒,便即闭目养神,也不让国主离开,俨然要在此守候刺客来到。

    经方才惊吓,宦官似是明白二人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便即小声地向苏伏请示:“仙长……陛下已用过膳了,夜将深,只怕刺客知道二位在此,不敢冒犯,不如让陛下先且回去歇着罢?”

    “也是,刺客只怕不会来了,不过距夜深还有一点时辰!”苏伏缓缓睁开眼睛,面上挂着莫名的笑容,“也不教总管为难,若刺客亥时不来,便让陛下回去歇着如何?”

    “甚好甚好!”总管大喜,连忙去向国主说道。

    余绣衣冷冷投来一眼。

    苏伏想了想,向她传音道:“刺客亥时必有动作,目标是你我二人,小心一些。”

    余绣衣微微一怔,旋即恢复冷漠,其面若冰霜,双目之内,却映出一片血红。虽然不喜苏伏,却对他话语颇是信服。她此生惟留的,仅剩那滔天血仇之恨,侩子手即将出现在她眼前,紧握的双拳,表明她内心激动。

    约近亥时,国主哪怕神智昏沉,也到了困乏交加的地步,他浑然忘了刺客之事,对着软声相劝的总管大发雷霆:“朕乃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谁敢禁锢朕的自由……咳咳咳……”

    然而威严不两句,猛一阵咳嗽,取了手帕来捂住,咳了十数下方才缓过气来,颤巍巍着移开手帕,其上竟有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陛下……陛下……来人,快来人呐,传太医,太医……”宦官大急,一时失了方寸,觑见苏伏气定神闲,连忙跑来央求,“仙长……您行行好,快救救陛下,救救陛下……”

    苏伏爱莫能助道:“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余绣衣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明明回来时,他曾使了一种神禁替她疗伤,否则她的伤,必要数日调养才行。那种神禁,医治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凡人?

    她忽地望了一眼满面痛苦,甚带一丝悲怆的国主,俏脸更冷几分。

    “那可怎生是好……”总管急得快哭出来,所幸太医及时赶到。

    太医是个蓄着长髯的长者,约莫六十左右年纪,睡眼惺忪,显是连夜被叫醒。另有三个学徒,一概睡眼惺忪模样,却丝毫不敢抱怨,忙前忙后为国主诊断。

    “快快快,陛下伤病之身,还要劳累,真是……真是……”总管真是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其语声中怨气,极为明显。

    见苏伏仍然视而不见,不由说道:“仙长,虽您身份高贵,可国主若是有一些闪失,您不定担待得起啊……杂家听说,大郑国正出兵攻打大图国,若国主有个三长两短,大军顷刻会退……”

    “时辰到了,刺客不会来了,伺候国主去歇着罢!”苏伏淡淡笑道,“安心去歇着,某会于旁侧守护,刺客不来便罢,来了,必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刻意将“有来无回”四字咬得极重。

    “是是是……”果然唬得总管心中害怕,便令众人搀扶国主往外去。

    烛火摇曳,众人影子映在窗纸上,亦摇晃不定。

    待到门前,月华透过廊檐,投进来一些微光,斜斜地照射出一道影子。太医、总管并学徒国主,统共有四五人,为何只有一道影子?

    此诡异情状愈来愈扭曲,待欲跨越门槛之时,无声无息地,自众人身上投出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机,融入那道影子里。

    月华突地隐去了,一阵寒风拂入殿中,将烛火吹灭了去,霎时一片黑暗。

    “啊呀,起风了,要下雨了,快些带陛下回去……”

    说话声间,没有光,却有影子,诡异的影子紧束,凝缩成了一柄利刃,直刺毫无所觉的余绣衣。

    “嗤——”

    一声闷响,关键时刻,余绣衣似有所觉,慌乱回头之际,便抬左臂一挡,影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她细弱藕臂,鲜血自另一端激射,喷得她满脸都是。

    但好在,影刃之势阻住了。

    “蠢女人!”苏伏早有所察,不由暗骂一声,对其意图,脑子微微一转,便即明白过来。对黎家影子的刻骨恨意,令她不惜手臂洞穿,也要留下他们。只怕今日这一战,她等太久太久了。

    说时迟,那时快!

    余绣衣完好无损的右臂闪电般探去,在这途中,明光乍现,照亮整个大殿并紧紧将那影刃攥住。

    “啊啊啊!”影子居然发出惊悚惨叫。

    苏伏略感惊奇,旋即将目光落在余绣衣的手套之上,联想她拼死要取到罡煞,只怕便是为了这光的缘故,似能克制影子。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敏锐察觉国主与总管等人身子一缩,徒剩一袭衣物落地,本体早已化作不可见的影子。

    余绣衣猛地将影刃拔出手臂,不顾疼痛,左拳一握,拳风宛如烈火燎原,嗤嗤地将影子绞成齑粉。

    惨叫声戛然而止,影刃崩碎,数道气机散碎,穿过那衣物,便即形成人形,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宦官总管,此时他脸上早已失去多余表情,漠然地望着两人。

    若非其青筋鼓胀,还看不出他受到重创。

    余绣衣御使明光,使用酷烈手段,将其被影刃洞穿,血流不止的手臂灼烧,暂时止住了血。

    “有趣,真是有趣……”不知何时,那些衣物尽都恢复成人形,正是太医与其学徒,尽都漠无表情,惟有国主一脸诡异笑容,“竟用此自残方法,重创本座下属,真教本座大开眼界,若不曾记错,你是十三娘的后人罢!”

    国主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甚因气血两亏,脸色惨白。

    他阴测测地冷笑,望了望苏伏,又望了望余绣衣:“老大本体早就不存了,余晴竟还能生出你这样水灵灵的女儿来,啧啧,耐人寻味呐!”

    “不过,小姑娘,不要紧么,你娘当年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全然是因你身旁那个男人,若非他大闹黎家,与你娘生死相斗,使其重伤逃遁,黎家怎也不会放弃你娘……”

    余绣衣因痛楚而蹙眉,对此恍若未闻,只轻轻撕下衣角,将伤处包扎起来。

    苏伏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水酒,却没有喝,而是倾倒于地,划了个圈,似要以此祭奠谁一样,微微一笑,说:“师兄此生最憾,乃不曾酒醉,今以此水酒祭奠,告慰师兄在天之灵。”

    又倒一杯,望了余绣衣一眼,笑道:“这一杯敬十三娘,某当年立道基,她出力良多。”

    国主嗤笑道:“苏伏,你以为你们逃得出去么?若你能答本座一个问题,本座说不定仁慈,放你一马!”

    “你究竟是如何看穿我伪装?我们黎家影子,绝无缺陷!”

    不知何故,苏伏的笑容愈来愈灿烂:“大郑国背后站着法相宗,国主哪怕病入膏肓,也不该是半只脚都踏入棺材里。某第一眼见你,便知你用秘术控制了他躯壳……”

    “妖鬼……你的气息,某永生难忘,那日妖兽山脉,必是你偷袭……”

第九百五十三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下)

    苏伏的笑容灿烂,声音却有些低沉,道:“妖鬼……你的气息,某永生难忘,那日妖兽山脉,必是你偷袭,杀死石泰师兄的便是……不,当日你已死过一次,师兄自知不是你对手,为了阻你,不惜与你同归于尽!”

    “桀桀桀……”国主,或者说妖鬼古怪地笑着,“你说得不错,你那个师兄,为了护着你,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可知本座后来痛苦多久,整整三月,魂魄方才重新聚成,此间非人苦痛,你定不曾尝过。他死了,乃是本座心中永远的痛,如今他的债便由你来偿!”

    语至最后,已是低沉咆哮,随手便提起一个太医学徒,重重地掷将过来。

    余绣衣包扎好伤口,当即拍出一掌,那学徒应声炸裂,血肉化作齑粉,四方溅射。

    感应莫名气息,苏伏抬一抬手,一道青绿光芒撑开,将那血肉挡在外头,忽地皱眉:“溶血淬,火云洞早已灭门,黎家怎么会有?”

    “乙木青华神禁?”

    妖鬼先是惊疑,遂满脸嫉妒:“命运何其不公,你身拥数门神禁,又是剑斋弟子,机遇机缘如此丰厚,运缘更是令人眼红,早知当年你们抢婚,就该不顾一切将你扼杀!”

    旋即一声狞笑:“溶血淬算得什么?难道你不是更应好奇,为何本座会先你一步在此!”

    语声未落,又有两个学徒被他掷来,他身旁几个影子,都已被余绣衣重创,根本无法对二人造成威胁,唯一的威胁便是他们血肉之中蕴含的一丝溶血淬的成分,二人之中,余绣衣已被伤到,若沾上溶血淬,必死无疑!

    苏伏面色冷淡,铿锵说道:“某入道迄今,一步一个脚印,不曾得获侥幸,哪次进境不是承受非人苦痛?不是用性命交换?每丝灵气,每分本识,皆乃滴水聚海而成,每个机缘,都要赌上性命!若你能做到,又何须嫉妒于某!”

    说话同时,剑印点指虚空一下,一道剑光自虚空生发,一分为二,将两个学徒斩成两半。

    “噫!剑光分化!”妖鬼下了一道暗令的同时,眼见剑光,虽极为粗浅,仍是惊疑不定。想想苏伏的年纪,在这个年纪领悟剑光分化,简直难以置信。

    “砰!”

    亦是同时,二人身前置酒矮几碎裂开来,两道影子不知何时潜到几下,此时骤然爆发偷袭。

    余绣衣反应极快,双手明光大亮,同时龙蛇交汇,数百道气机自她身上爆发开来。

    那偷袭的两道影子霎时四分五裂,一道青绿光芒恰到好处地挡在二人身前,将那些血肉尽都挡在外头。

    余绣衣与苏伏对视一眼,此时竟摒弃前嫌,有了默契。

    龙蛇交汇着撕碎了整个大殿,大殿轰然倒塌,显出外头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来。原来并非黑云遮盖了月华,而是这些死物一般的影子。

    若非苏伏本识特殊,可照见于心内虚空,根本无从发现。因本识扫过,皆是一片死寂。

    这便是妖鬼的仗恃了,凭着暗中掳掠婴儿,炼制影子,这些影子完完全全成了消耗品,只需一丝魂魄不灭,便能重聚,尸体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虞死伤。

    围在大殿外的影子,只怕不下千数之多,每个身上都带着一丝溶血淬,二人若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年风越,作为一个大宗师,误服此物,便即身陨道消。

    此时二人配合默契,那些影子再也无法近身,远处观战的妖鬼神色惊疑不定,从始至终,苏伏都不曾出剑,他最忌惮的还是他。

    忆及当年几要毁灭真界般的剑诀,又听过苏伏许多传闻,他心有余悸。

    殊不知二人配合默契,便是为了寻摸他真身。苏伏相信,妖鬼真身必藏在左近,否则无法对局势了如指掌。

    若非害怕打草惊蛇,将妖鬼惊走,他早便下手,哪会等到妖鬼自己暴露。

    余绣衣手臂有伤,更是愈加小心。龙蛇气机交汇,覆盖整个大殿,使影子每次冲锋,都被当场击杀,没有一丝破绽可觑。

    防守滴水不漏,却也要付出莫大代价。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显是消耗极重。

    妖鬼见状,心中稍稍安定,冷笑说道:“好个怜香惜玉的剑君,自家躲在小姑娘身后,是怕溶血淬毁了你一世英名?”

    “溶血淬?”

    苏伏闻此心中一动,这些影子血脉之中,皆蕴含一丝溶血淬,妖鬼身上必然是没有的,否则他与这些死物何异?只怕他自己都无法忍受。

    想到此,他将本识展开至极限,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于照见之中仔细分析。每个影子都千篇一律的面无表情,毫无生气,一双眼睛更是死气沉沉,不会有多余表情。

    寻摸许久,终于寻到一个眼睛时而眨动的影子,比众不同,心知必是妖鬼本体无疑,便暗暗将气机锁定他身上。

    突然,本识感应到一丝熟悉气息,那人似有察觉,狰狞一笑,劲风鼓荡,一根铁棍已然掷将过来。

    苏伏猛地睁开眼睛,身形斗然突进,剑印于前,将那铁棍击飞,同时以剑印为锋矢,将冲来的影子撕开一道缝隙。

    “铁三尧,今番看你往哪里逃……”

    天地间蓦地响彻一声厉喝,余绣衣感觉自家本识被牵引,指向的却是妖鬼的本体。

    她美眸一亮,龙蛇呈像,身形隐在其后。

    同时,哗哗浪响,红河翻滚,压抑许久,终于释放出来,顿使天地间只剩了这狂澜之声,红河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撕碎成粉末。

    场间千多个影子,霎时就被吞噬数百个,且余势愈来愈盛。

    掷棍之人,可不正是铁三尧么,其随在妖鬼身侧,便是要寻机偷袭苏伏,不想被其识破行藏。见苏伏眨眼来到眼前,把牙一咬,顿时身化雾气向四方逃去。

    “妙相玄气道!”苏伏冷笑一声,“遇上道理剑意,又如何……”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剑域之下,铁三尧根本无路可逃。其身形骤散又凝,先是错愕,旋即咬牙怒道:“我跟你拼了!”

    妖鬼眼睛几要凸出来,二十年未见,苏伏竟已成长如斯,那红河可不是势气领域么?他不曾见到苏伏摧灭颠倒五行大阵,否则断然不敢在此伏杀。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假传消息?

    心中忧惧,他咬一咬牙,心念动间,将大郑国主噬死,灵体归回本体,正待逃走,却见一尾龙蛇挡住他去路。

    “滚开!”妖鬼大怒,“苏伏便罢了,你一个小丫头也来找死,真当本座人人可欺?”

    余绣衣二话不说,双掌乍现明光,悍不畏死地印在妖鬼所发的势气上。

    “无量吾佛!”

    便在此时,一道金钵自空呈现,复见金光笼罩妖鬼与铁三尧二人,将二人护住。

    妖鬼二人一怔,不由齐声大笑:“多谢大师救命,改日再来相报!”

    咻咻两声,各自消失不见。

    “迦叶,某必杀你!”

第九百五十四章:新仇旧恨,缩地成寸

    “迦叶,某必杀你……”

    妖鬼一退,余下数百影子,亦为金光护着消失不见。谁也不知,禁宫守卫森严,这自固法力的和尚是如何进来。

    金光未退,仍将红河包裹,使红河被束缚,无法伤到他。

    苏伏眼睁睁望着两大仇人从容逃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只觉一道无名怒火自天灵贯通脚底涌泉,胸中血液宛如沸腾的火油,滚滚燃烧。

    和尚自一处垣门缓缓踱步出来,双掌合十,满目慈悲:“劝善莫劝恶,可叹善人积百世功德,行将消去,老衲于心不忍,故出手相阻,还望善人莫再执迷,虔心吾佛,修那登天浮屠……”

    余绣衣银牙紧咬,仅差一些,仅差一些她便能杀死妖鬼,她猛地望向犹自喋喋不休的老僧,身形一闪,运起毕生修为,双掌明光乍起,便欲将其击杀。

    迦叶正自劝说,岂料恶风袭来,忙御使金钵,轻轻地撞将过来。

    “砰!”但见金光骤亮,一声重响,余绣衣宛然断线风筝向后飞退,又似一片柔弱的孤叶,摔落在地,全然不动了。

    “无量吾佛……”迦叶不由闭目不忍视。

    “好一个不杀生的和尚!”苏伏眼见余绣衣生死不知,更是愤怒,觑见金光破绽,红河大举反攻,道理剑意肆意纵横,所过之处,无论实相虚相乃至金光,尽化齑粉。

    金光乃金钵所发,金钵乃三圣炼制的宝贝,乃法宝之属,先天蕴有法力,否则任凭迦叶福德无俦,也无法以之抗衡苏伏。

    然纵是金钵,受了三圣法力加持,三圣未曾亲至,与道理剑意不过伯仲之间。

    余绣衣含恨一击,迦叶若不御使金钵来挡,只怕**凡胎,挡不住这一击。

    此时抓着破绽,苏伏岂会放过迦叶,红河之势宛如潮涌,将金光节节迫退。

    迦叶退至墙垣下,仍自苦苦劝道:“善人且莫动手,贫僧修七世福德,杀死贫僧,必遭功德反噬。贫僧死后自归圣界,却只怕此界容不下善人,万望三思而行……”

    红河之势微顿,正在迦叶微喜之际,苏伏突地低声道:“功德反噬,抵得过四九重劫洗礼么?真界容不下,某必强渡四九,待某重入真界,便是佛国倾覆之时!”

    音声平静淡然,没有波澜起伏,没有铿锵之力,却宛若一道惊雷,响在迦叶心间,令他明白,这是宛如誓愿与道心誓般的言语。

    “无量吾佛……”至此,迦叶终对苏伏灰心绝望,他决不能将一个想着覆灭佛国的功德子带回圣界。

    苏伏法体运力,推至极限。剑印凝在虚空,却穿过时光与空间的界限,一抹剑影无限拉长突进,红河宛如惊涛巨浪紧随,竟成锋矢状,如千万匹脱了缰的暴躁野马,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态碾向迦叶。

    剑啸尖锐,宛然鹰击长空,几要刺破耳膜。新立道基体系,苏伏控制不住溢出剑气,无数细碎的剑气凝成红河,流向四野,方圆数里之内,绵延宫殿寝殿群尽数化为齑粉。

    若自高空俯瞰,便见得一抹如血残阳下,一道红河摧枯拉朽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尽成平地。

    说时迟那时快,迦叶不得已之下,连连掐印,金钵滴溜溜地罩落下来,好似铜钟一样将他罩在里头。

    “咚——”

    红河宛如山岳撞向金钵,一声极度沉闷的巨响,宛如撞钟一样,蔓延开来,整个永安城,包括皇室猎场,法相宗山门的人,尽都闻见此音声。

    狂澜以金钵为分界,冲击分开二边,把小半个宫廷都毁了去。

    金钵之内,迦叶口吐鲜血,这一声巨响,将他震得气血翻涌不住。他望着金钵内壁一丝缝隙,许久许久,叹息一声,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他随时可取回自固法力,只是代价巨大。要将这十年所聚的功德消去,誓愿未完,功德子第八十一下钟未响,等同违背自己誓愿,背叛佛门旨要,只怕西方圣界也不容他了。

    三圣法经,《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强大的同时,制约同样可怖。

    苏伏亦受反震,唇边一抹鲜红淌下。他面无表情,不顾妖体无法承受,极力将脱缰的红河收束,直视金钵。方才不过剑影动,如今其身动,剑印于前,宛如苍龙出水,直刺将去!

    “咚咚咚咚——”

    剑印印在金钵上,钟声倾盖,方圆千里之地尽都可闻。金钵受这一下未破,苏伏借反震之力盘旋,复又突进,如是反复,一时只见残影,红河好似化作数道锋矢,几乎同时撞在金钵上。

    “喀嚓!”

    一声脆响,这法宝金钵终是裂开,无有法力支撑,金光萎靡不振,发出阵阵哀鸣。

    内中迦叶,更是七窍流血,说不出的凄惨。

    他的双目浑浊,颤巍巍着手,伸入怀中,将世尊所赐的那枚可消贪业的佛舍利取出,趁苏伏回气之际,猛地投掷过去,半途只见佛光呈亮,宛如明月,照亮整个宫廷。

    苏伏因这刺眼,不由自主闭眸,然正是这一瞬的气机松懈,未曾锁定迦叶,另有一丝气机生发,金钵与迦叶便一起消失不见。

    “缩地成寸?”那丝气机尤有余息残存,苏伏余怒未消,感应之后挑眉,本识展开,分土寸地搜过,突地想起余绣衣生死未知,只得恨恨作罢。

    将其扶起,靠在一处残垣,把脉之后,方才放下心来,尤有一口气在。当即喂其服下百草丹,施放神禁为其疗伤,约过二个时辰,待到其气息稍稍稳定,目光落在她左臂伤处。

    解开之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那影刃不知是何物构成,其伤口灼烧之后,仍自溃烂,其体乃无漏真身,一样受到反噬。洁白藕臂,落下这么一个伤口,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他不由摇了摇头,若放任不管,她这手臂必然废了。当即取了一柄小刀,将其溃烂的肉小心翼翼地割去,同时甫以神禁与水行之力,滋润着伤口。

    割肉本身便是一种酷刑,遑论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受这痛楚,余绣衣当即痛醒过来,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尤以手臂更甚。其睁眼只见苏伏正切割她左臂,不由怒火攻心,旋见是那道被影刃刺穿的伤口,又有神禁光芒,始知他在替自己治伤。

    她虚弱地想闭眸,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张专注的脸,一丝不苟到连自己醒了都不知晓。他眉宇间蕴着很深沉的疲惫,脸色也很是苍白,显然连自己伤势都来不及料理。

    望了一会,她心中略有一丝愧疚,前番那样待他,为何他还要救我。未曾寻摸到答案,神禁倏然覆盖全身,手臂伤口处理妥当,重又包扎了,感受着这催人入眠的温暖,不由升起前所未有的心安,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寂然无声。

    宫廷毁去大半,过去数个时辰,也无人敢靠近。幸运的是,大半宫廷侍女与内侍,早在争斗开始时就躲去了宫外。不幸的是,国主受了妖鬼暗算,早已死去多时。

    翌日约五更天,拂晓之际,数道灵光联袂而至。

    落下之后,却见是江河与法相宗的两个弟子,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是巫王宗雪烈。

    “呵呵!”雪烈望着一片断壁残垣,发出一声嘲笑,“剑君果然好大威风,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把个帝王居住的宫廷,尽都毁去了也!”

    苏伏的脸色比昨夜还要苍白许多,抬眸扫了一眼来人,淡淡说道:“某曾毁过一个界域,相比起来,一个宫廷算得什么!”

    “哦!”雪烈眸子微微一眯,掩盖了寒芒,“敢问剑君,闹出如此大动静,大郑国主所在何处?”

    “死了!”苏伏探视一番余绣衣伤状,比昨夜好了许多,只是仍不见转醒,有些疑惑。

    “死了?”江河身后的法相弟子怒道,“书山公子请剑君来护国主,可是剑君怎把宫廷毁了,连国主也死了,您要如何向书山公子交代!”

    “剑君可能有所不知,昨夜大郑**队连夜撤走了……”江河态度较为温和,委婉说道,“因事发突然,大图国似乎早有料算,反扑之下,我方折损人手,许多师弟因此身陨道消……”

    “盟中有人认为您勾结了黎家,当然,在下并不如此认为,只是书山公子着我们来请您回去,暂且歇歇!”

    “咳!”苏伏脸色猛地发白,许是牵动伤势,“某不回去又如何!”

    “您当然是自由的,但您的朋友可能就……”江河微微一笑,“书山公子之意,此事未水落石出前,望您暂居法相,待战后任您去留便是!”

    苏伏冷冷一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凭你们也想抓……”

    话至半截,他突地住口不说,脸色好似更苍白一些。

    雪烈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疑色,想了想,试探道:“风传剑君阁下修为了得,实不相瞒,在下略有几分薄技,早想与剑君见教一场,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现在如何?”

    苏伏沉默少许,抱起晕迷的余绣衣,淡淡道:“纪师兄,云师姐二人所在何处?喜儿呢?”

    “放心,他们在外任务,尚不知情……”江河微微笑道。

    “某随你们回去!”语罢不管雪烈神情,径自化作剑光而去。

    雪烈敏锐察觉,他起步时略有踉跄,疑色稍减,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第九百五十五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上)

    法相宗上下都极度忙碌,惟有一人显得特别悠闲,甚至无聊。

    竹儿不愿杀生,荼毒许多事都无法指派她去,便任着她漫无目的游荡。前番听闻苏伏回转,欢喜地回来找他,不料又领任务出门去了。

    闻说是去保护大郑国主,她闲极无聊,便欲来永安寻他玩耍。想着保护人嘛,她也会呀。况且许久不见苏伏,此次重逢都未有机会说话,她有许多话想说哩。

    来永安之前,荼毒特令她去了一趟送信,待她回返永安时,已是当日午时。

    午时入城,日光正毒辣,她一身绿裙,长得宛如精灵一样讨人喜欢,兼且步伐欢快,与其擦身而过的凡人都被感染,只觉躁意尽去,说不出的舒畅。

    本来也没有什么,然此舒畅,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却说个中有个四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正是迦叶入城那日,受到竹儿感染,主动赠予馒头的人。他正自愁眉苦脸呢,感受这份熟悉,心中舒畅的同时,急忙转身,循目一望,果见一抹绿意,不由大喜,紧追两步唤道:“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竹儿听见有人叫唤,不由顿步回望,见一个中年男子紧赶上来,便奇道:“先生唤我么?”

    “不敢当先生……不敢当先生……”这中年男子一脸愁眉道,“小人刘全有,姑娘还记得么,那日有个饿晕的和尚,小人赠了他一个馒头!”

    竹儿恍然道:“原来是你呀,那日还没多谢你呢!”

    刘全有苦着脸道:“小人……小人并非是说小人……姑娘记得那和尚么?他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罢!”

    竹儿大惊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又饿晕拉?”

    “他……他……”刘全有‘唉’的一声,苦巴巴道,“昨夜三更左右,小人夜起出恭,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小人家门口。小人心下害怕,便将他拖至一旁,本待第二日告知官家处置。岂料那人醒了过来,向小人讨口水喝,小人心软,便去滔了水来,喂他喝过,又替他擦了脸,才认出是那饿晕的和尚!”

    “小人心想姑娘那日善行,不得已将他搬入房中……唉,小人那不晓事的婆娘闻声而来,见那和尚气若游丝,不由分说,硬逼小人将他赶走,不愿房中死人,沾死人晦气……”

    刘全有唉声叹气道:“昨夜好说歹说,劝下了,今早她便催我弄个车将和尚运出城去,小人借口出来,实在想不到万全之策。幸遇姑娘,也是那和尚运缘。求请姑娘,将那和尚带走,他剩着最后一口气,当累不至姑娘多少时日了……”

    “既如此,请先生带路便是!”竹儿对那和尚印象颇为深刻,便即与刘全有来到他家。

    却是一幢独门独院,有着两进大小,踏入门中,便闻一个刻薄声音:“着你弄个车,你给老娘找个姑娘回来?”

    院中一个三十来年纪的妇人迎出来,狐疑道:“她是谁?”

    刘全有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就你多事,她来接和尚走的,休要聒噪了!”

    妇人脸色稍缓道:“哼,适才和尚又吐了几口血,怕是不行了,快快带走,免得死在我这屋中,沾了晦气!”

    竹儿不语,径入厢房,果见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和尚躺着。她步去,探了探鼻息,甚是微弱,便即捻了个诀,抵着和尚印堂,输入一些温和灵气。

    灵气入体,才发觉他体内支离破碎,不由浮现一丝愤然:“谁人如此狠毒,竟下此毒手!”

    这和尚正是利用佛舍利,引开苏伏的气机锁定,遂用佛门大神通《缩地成寸》逃走的迦叶。其躲于金钵之中,金钵受损,他亦受到重创。也是他命不该绝,竹儿修自然之道,其灵气虽无法与苏伏的神禁比较,与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却是相仿。更巧的是,迦叶这一身重创,独独没有剑气味道,全然为金钵挡下。

    否则竹儿只消细细感应,便可觉出苏伏气息,那时迦叶能否逃过死劫,还是未知之数。

    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迦叶七世修佛,凝聚一身福德,乃以福德成佛,是善,亦为恶!这福德与凡生息息相关,杀得一个凡生,不过减百道功德。而一道福德,却相当百数凡生,迦叶七世福德所聚,何止百万。

    苏伏若将他杀死,单单果报便会将其功德尽数削去,不容于真界。强渡四九前,他就真的只能在外域容身了。

    那夫妻两个在门口观见灵光,心中顿然敬畏,刘全有瞪了一眼婆娘,怨她不识好歹,恶了仙师,若人家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那妇人似是心虚,当即打着哈哈说道:“老公,你看这和尚怪可怜的,不如就容他在家便是……”

    “你这婆娘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刘全有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片刻,竹儿掷了两腚金子与二人道:“本不欲麻烦二位,只是和尚伤势太重,不宜搬动,便在此搅扰二位一段时日……”

    妇人欢天喜地地接过金锭,连连答应。

    ……

    法相宗,积云峰。

    却说苏伏带着晕迷的余绣衣回到此地,便即有人为他们备了宅院。位在金刚殿左近,山水清幽,是个好居处。

    将余绣衣安置妥当,他静坐一个下午,未见来人问话。入夜时,他起身欲出门,却有两个守门弟子拦住了他,客气说道:“未有宗主命令,剑君阁下还不能出去。”

    苏伏皱眉道:“某欲见杜书山,你去唤他来!”

    “书山公子忙碌得很,岂是你想见便见的?”便在此时,潜在左近许久的雪烈哂笑过来,“观剑君气色已佳,是否有所恢复,在下欲求一战,不知应否?”

    “咳!”

    苏伏拳头握了又松,冷冷说道:“某观法相上下,忙得脚不沾地,道友倒是极有闲情雅致!”

    “不瞒剑君,正是书山公子着我在此,我的任务便是保护剑君……”雪烈笑容灿烂说道。

第九百五十六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中)

    苏伏脸色愈来愈难看,似乎怒极攻心,牵动内伤,也愈来愈苍白。

    “某几时沦落到要阁下来保护?”忍不住微咳一声,杀意却逐渐蔓延,守门弟子忍不住打个寒颤。

    “剑君大人,此处风大,您贵体有恙,请入内歇着,晚辈保证,定不教任何人搅扰到您!”

    雪烈感受着冰寒的杀意,刺骨的锋芒,微微心惊。心想若非昨夜那和尚搅局,此子极有可能成为一大变数。不过他重伤至此,哪怕强我三分,又何惧之有。

    苏伏冷冷说道:“去告诉杜书山,今夜不来见某,明晨必将法相山门闹个天翻地覆!”

    “且慢!”雪烈心中仍然存疑,放心不下,决意再行试探,“此言在下可不能当做耳边风,恕在下冒昧,如今大战正酣,书山公子日理万机,一应大小杂事无不待其定夺,剑君欲要求见,只怕大战之后方有闲暇!”

    他淡淡的一笑,又道:“剑君若有要事,不妨托言于我,在下必定代之如实转告!”

    “欺人太甚!”

    苏伏双目斗现寒芒,忍无可忍,几是同时,道理剑意冲天而起,回身之际,剑印已至雪烈门面之前。

    雪烈惊而不慌,逃入真界以后,其转修《大荒功》,法体极为强悍,剑意锋芒将他衣物摧得支离破碎,显出古铜一样肌肤。

    其双掌重重一合,宛然空手入白刃,将剑印阻住,同时舌绽惊雷,吐出几个古怪音节,神力如潮涌,形成一道古怪印记,与道理剑意轰然碰撞。

    “轰!”

    院门霎时灰飞烟灭,两个守门弟子各自吐血飞退,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二人亦各自暴退十数步,雪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形容狼狈,脸色微白,将侵入体的道理剑意驱除,却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对方果然重伤,后力难继,否则这一下交锋,他必败无疑;惊的是对方重伤,仍有如此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震惊,他心中疑虑尽去,意味莫名道:“剑君实力果然难测!二十多年前,浮生界多赖剑君照拂了!”

    语罢转身就走。

    待其远去,苏伏轻咳一声,扫了一眼已然醒过来,正惊惧望着自己的两个守门弟子,掷出两枚百草丹,道:“去将某原话如实告诉杜书山!”

    两个弟子仓惶去了,苏伏方才轻吐口浊气,正待回屋,却见不知何时醒来的余绣衣立在门槛处。

    “醒了?”

    苏伏淡淡道:“你的伤还需要调养,回去歇着罢!”

    余绣衣将他拦下,一双美眸微有波澜,紧紧盯着他的脸:“你的脸?”

    苏伏摸了摸脸,才发觉经过简单修饰的脸,因方才剧烈震动而有些不协调,望了望天色,好在黑夜,不就着屋内透出的微光,极难察觉。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捻了个除尘咒洗净,恢复本来面色,却未见受伤痕迹。

    “不要担心,妖鬼迟些死,还是死。不单是他……”苏伏面上挂着清淡的笑,方才怒容烟消云散,道,“不过棋局复杂多变,未到最后,鹿死谁手,难见分晓。你且去歇着,恢复多一些元气,晚间我们联手,大闹法相宗!”

    余绣衣只关心能否报仇,并不欲探究许多,便自回房去了。

    苏伏盘膝坐在榻上,细细回想方才那一下交锋,自雪烈口中发出真言,赫然与佛门有关,那三个古怪音节,若翻译成真界语,便是“临、兵、斗”。

    而那法印,赫然是卍字印。

    二十年过去,早年自浮生界逃出来的,虽大多转修了真界功法,也有许多地方需要用到神晶。太渊在东都手里,若说巫王宗需求神晶,与东都勾结,还算情有可原,怎会与佛门牵扯上关系呢?

    想到此处,他翻手取出一物,却是一节泛着微光的,好似杂色琥珀般的玉石。想着那道佛光,此物按典籍记载,必是佛舍利无疑了。

    继而想到迦叶,他面色微冷,当时他动了杀机,便绝没有转寰余地。这佛门与他,恩怨重重,哪怕站在妖族立场,他对佛门也没有半点好感。

    这和尚勾起他心中厌恶,不由自主便想到松涛,想着如今修为,说不得可去商州一试。此念一旦生出,便好似在他心头生根发芽一般盘踞,怎都无法抹消。

    经年旧仇,一旦忆及,便宛如燎原。

    ……

    “坏了……坏了……”

    距苏伏所在院落数里,便是法相宗金刚殿所在。

    杜挽倾正与荼毒商议,便见两个弟子未待通报,踉踉跄跄跑步入来。

    荼毒不悦地皱眉道:“有甚么事,教你们慌作一团!”

    两个弟子便即跪倒,气急败坏地道:“禀告宗主,书山公子,那姓苏的打伤我俩,打坏院门,还扬言要大闹法相!”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荼毒面色微沉,道:“本座不是着你二人以礼相待?怎么惹得他不快?”

    “弟子……弟子哪里不曾以礼相待了,怎奈他嚣张跋扈,不将宗主放在眼里……”两个弟子受伤不轻,话语先有几分可信。

    杜挽倾温言道:“你二人不要慌乱急躁,好生将方才事端说来,我自会替你们做主!”

    “此事不能怪剑君……”

    便在此时,雪烈满脸愧疚地入来,道:“书山公子,荼毒宗主,此事应当怨我,是我见猎心喜,硬与剑君拼斗一记,毁了院门,还将贵门两位高弟误伤,却是怪不得剑君!”

    荼毒淡淡道:“此次是本座失策了,早知不该邀苏伏,他走到哪处,哪处都有事端,平白折损许多人手。”

    杜挽倾摇摇头道:“雪烈道友,多谢你专程来此,未免再生事端,还要请你看护剑君!”

    雪烈微微一笑,当即行礼退去。

    两个弟子未退,叫苦道:“宗主,书山公子,剑君还要我二人传话,说要见书山公子,今夜之内,若不去见他,明晨便要大闹法相宗!”

    雪烈出殿之前,闻听此言,心中冷笑,只怕你过不过今夜!

    杜挽倾苦笑一声,道:“晚些我去见他便是,你二人下去,好生歇着养伤。”

    “是!”

    ……

    这夜愈来愈深,约亥时左右,纪随风与云溪自外归来。二人任务之余,寻了个丹青画匠,勉强将纪如初样貌形容几分,作完了画匆匆赶回,便待寻苏伏交予画像。

    甫落积云峰,却为一人拦下,二人定睛一望,疑道:“雪烈道友拦我二人何事?”

    雪烈仍着华服,在这暗夜之中,他身上华服显得异常幽深。他低声说道:“积云峰已成是非之地,奉劝二位速速离去……”

    纪随风剑眉微挑:“何处不是非?况且道友不觉交浅言深么?”

    雪烈微微一叹,说道:“实不相瞒,剑君受了软禁,便是因二位之故。书山公子下令,你二人一回来,便抓将起来,威胁剑君……”

    “什么?”纪随风大惊,“书山公子岂是如此小人?再说他为何要威胁苏兄?”

    雪烈便将前番诸事备述,又道:“现今法相上下皆疑心剑君与黎家勾结,书山公子也是为了有备无患。若剑君真与黎家勾结,便拿二位相要挟!”

    云溪疑道:“我们与道友萍水相逢,相识不过二日,何故前来告密?”

    “唉!在下深信剑君绝非此等小人,故不愿其受掣肘……”雪烈叹息说道,“此事也是剑君着在下来此相告,他答应事后与我公平一战。”

    这一番话,真中有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纪随风听罢大怒:“杜书山,你给老子出来!”

    他二话不说,当即来到金刚殿外,不由守门分说,打将入去,未见杜书山影踪,独独见了云照翎。

    纪随风怒视着他:“杜书山呢?唤他出来跟我说清楚!”

    云照翎淡淡扫了二人一眼,道:“何事如此喧哗?”

    “你等竟敢软禁苏兄,早便瞧你不过眼,唤你一声大哥那是抬举你,还当玉清宗怕了你们云山城怎的?”

    “放肆!”云照翎怒容一闪而过,大手一摆,虚空斗然裂开,裂缝宛如活物一样将二人捆缚,竟使二人不能动弹。

    云溪脸色苍白,不敢置信道:“大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真要擒我与师兄要挟师弟?”

    “放开我!”纪随风暴怒,心念动间,身绽雷光。

    云照翎脸色一沉,大手下压,二人身形竟被按入大地之中,整个都消失不见。

    殿外远观的雪烈阴测测一笑,抬步往苏伏所在小院去。

    来到小院外,未见守门人,料想无人敢来,毁院墙时,他早料到,步伐不由愈发从容。

    “剑君在否,还请出来一见!”雪烈面色平静,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颠倒众生之感。想到这些天之骄子,尽都被他玩弄鼓掌之间,他便兴奋不已。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中微弱烛光,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竟比入夜时更甚几分了。

    雪烈微微一怔,心想这伤怎么愈来愈重了?他没有深思,这一丝疑虑很快消散,笑道:“在下是来知会剑君,您的二位朋友已然回转,如今却是身陷囫囵!”

第九百五十七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下)

    苏伏先是一怔,遂淡然道:“云照翎身为云师姐大哥,他们怎敢为难,你以为某会信你?”

    雪烈大笑一声:“不巧,正是剑君口中,云照翎下的手。剑君信或不信,大可去探究一二,便知在下所言有无不实!”

    心知火候足矣,少待必有一场好戏,他神秘笑了笑,便即告辞离去。

    苏伏不语,默立少许,便缓步出院。

    来到金刚殿外并未停留,径自入去,此后不多久,那金刚殿斗然发出剧烈动静,雪烈远远觉出虚空乱流与剑意纷呈,激烈交锋之下,将整个金刚殿都摧毁,周围数百丈之地,尽都被红黑二色覆盖,余波仍然不止地往外扩散。

    雪烈大喜,又是心有余悸。云照翎二十年前便已是真人,如今修为更是深刻不测,只怕早已步入宗师。

    而苏伏亦是了得,重伤之下,仍能与之抗衡,观见剑意全貌,不由收起轻视之心。

    他按捺住性子,暗中悄悄观察。

    只是左见右见,不见道杀门徒回转,否则场间定然乱作一团。

    这时许多法相弟子都惊醒,纷纷围涌来。

    荼毒赶到场间,见金刚殿所在竟成平地,不由怒喝一声:“你二人干甚么毁了本座金刚殿?”

    激烈交锋中的二人,稍稍一顿,苏伏捏着剑印,冷冷说道:“荼毒,过往恩怨某既往不咎,放了纪师兄二人,某即刻离开,否则,休怪某端了你山门!”

    荼毒怒道:“说的甚么话,他二人自家有脚,自由来去,丢了与本座何干,休要再闹,不然莫怪本座不念旧情,不与你客气了!”

    “不客气?”苏伏怒极反笑,“好好,你尽来便是,某倒想领教领教荼大宗师怎么个不客气法!”

    雪烈望见此幕,心下笑翻,同时思绪滚动,筹谋坏主意,欲使这场面更为火爆一些。这时远空几道灵光向此而来,他循声去仔细端望,不由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原来道杀三个门徒正在此时回转,他心念一动,当即佯作惶急地迎去,将灵光拦下。

    三道灵光顿住,正是喜儿、燕琳与七罪。原本雪烈与七罪同行,只是喜儿与燕琳所在处突发状况,自由同是道杀门徒的七罪前去。

    当然,此亦是他手笔之一。

    喜儿被他拦下,面显不愉,远望红河沸腾,道:“雪烈你何故拦我?师兄与谁争斗?”

    雪烈当即编织谎言,半真半假说道:“剑君两番失利,书山公子认为他与黎家勾结,以其纪、云二位好友性命相要挟,欲将其关押。剑君自是不服,正与云家大公子斗哩!在下拦住三位,只怕三位也遭了擒捉,剑君就真的进退维谷,抉择两难了。”

    “故还望三位先且避避为好!”

    “避甚!绣衣呢?”燕琳大急,“也被擒捉了?”

    雪烈为难说道:“三位知道,绣衣姑娘奉命前去保护大郑国主,不料国主没能活下来,她亦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话音未落,三个道杀门徒早已越过他去,冲向积云峰。

    雪烈冰冷一笑,身形一暗,潜入黑暗之中,悄悄来到战场外作最后观察。

    月色下,只见苏伏与二大高手相斗,积云峰之上云雾尽都被远远推开。

    他的脸色惨白,同时对敌二位高手,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正巧三位道杀门徒加入,自与苏伏同进退,燕琳使一手阴寒功法,但有法相门人中上一下,便即倒地,不知生死。

    喜儿御使飞剑,突入法相宗弟子之间,每见寒光闪动,便见血光,又闻惨叫。

    那七罪更是独立将荼毒挡下,缓解苏伏压力。

    场间一片混乱!雪烈心中疑虑尽去,悄然发出传讯,山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两门高手,当即往积云峰聚来。

    “住手!”

    便在此时,久不见踪迹的书山公子突地自外归来,眼见场间混乱,不由皱眉喝道:“统统住手!”

    同时其身后隐现一枚玄妙莫测的种子,种子眨眼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正是生机妙树,荫出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如渊般深沉的气息氤氲开来,令人所有人头皮发麻,觉出此乃宗师气息。传闻归传闻,如今亲身体会,才真正感受恐怖。

    想想他的年纪,不足百数,便已然渡过小天劫。雪烈嫉恨交加,心道今夜你的传说注定到此完结!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杜挽倾的脸色平静地有些吓人。

    苏伏冷淡说道:“杜书山,不要装模作样,将纪师兄二人放了,某可既往不咎!”

    “二位道友尚在外,放了二人?从何说起?”杜挽倾温言道,“今夜不论剑君因何故大闹,在下不会怪罪,还请罢了手,止了干戈。若怨在下不去见你,少待必向剑君赔罪……”

    “赔罪!”苏伏断然喝道,“大可不必,若道友真要与某为难,今夜便分个生死胜负,某何惧之有!”

    杜挽倾平静脸庞闪过一抹冷然:“好说!在下对剑君神往已久,早想知道,圣地神通,赢剑意几分!”

    “好大口气!”苏伏掀起剑印,红河高高腾起,冲破妙树阴影的阻碍,浪头翻涌,直扑杜挽倾。

    剑印于前,宛如苍龙出水,横移拖出一连串残影。

    杜挽倾捻了个兰华印,妙树抖落一果,于场间裂开,却是一道玄武壁呈现。同时生机妙树溢出苍色气场,其恐怖与剑意几乎不相上下。

    “嘭!”

    结结实实一记碰撞,一声沉闷重响,相持难下,红河便与苍色气场交锋,交互厮杀,发出尖锐的嘶鸣。

    突地一声脆响,玄武壁竟龟裂开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玄武壁破碎,竟斗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隆——”

    核心处,宛然一道撕裂天地的极光乍亮,狂风大作,将所有人逼退数百丈。

    飞沙走石之间,两道身影嗖嗖地自烟尘里向两边激射,杜挽倾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衣衫竟多处破漏,脸色苍白如纸,一抹血迹顺着嘴角滑落,双眸里尽是难以伪装的震惊。

    苏伏落地亦是连退数步,他的形容没有好多少,脸色更是惨白,他本待开口,气血翻涌之下,哇地喷出一口血。

    竟是两败俱伤!

    “呜呜!”

    便在此时,自后方涌来一道冷风,将向两旁扩散的烟尘,复又推回。

    烟尘及至苏伏,突地涌出一道黑气,迅速地将他缠绕,只闻刻骨怨毒音声:“苏伏!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上)

    刻骨怨毒的声音方起,黑气宛如幕布,将苏伏整个裹在里头。

    四周斗然响起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涌现黑影,约莫一二千个,把场内所有人围拢在内。

    观着穿着装扮,却是千篇一律的黑衣蒙面,显然不愿暴露身份。不过他们身份,早已昭然若揭。

    “呵呵!”

    一声轻笑,雪烈自暗中出来,扫了一眼黑气,不由又是一笑。他明白黑气乃是《妙相玄气道》所化,顾名思义,乃是众妙相层级魔头,苏伏等同被困在劫魔体内。

    至于二者究竟谁生谁死,无关紧要。因大局已定,除开苏伏与杜挽倾,余下之人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如今苏伏生死难料,杜挽倾亦受了伤,大局在握,他不由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满足感。

    “诸位义举会如此惨淡收场,在下甚为遗憾!”

    雪烈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荼毒阴冷说道:“雪烈,原来你才是叛徒!”

    “叛徒?”雪烈大笑一声,“不不不,荼大宗主,你搞错了,大战之初,在下便已筹谋今日局面。月黑风高,剑君与书山公子决战于积云之颠,同归于尽。此事将成佳话,传唱整个真界……”

    “卑鄙小人,谁会信你?”燕琳气愤道。

    “此战只有在下一人活下来,谁不信我!”雪烈斜睨她一眼,心道姿色尚可,只是这嘴讨人嫌,割了舌头收做女奴,倒是不错。

    这时虚空斗有灵光落下,共得五道,其中一个赫然是妖鬼。

    “黎家,巫王宗两门高手齐聚,就为取我性命么,真是隆重啊!”杜挽倾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可他愈是一副风轻云淡,愈是令他们心安。

    惟有慌乱之人需要镇定!

    妖鬼身旁乃是黎元放,另一个则是黎家前任家主黎苑廷,另外两个巫王宗的高手,尽都华服裹身,身上神力涌荡,双眸华光涟涟,面上挂着充满恶意的冷笑,还有难以填满的欲壑,似已将法相宗视为囊中之物。

    “所以今夜我们注定要死,除了成就雪烈道友大名以外,还要削弱圣地与云山城的实力,好为你们称霸神州奠定基础?”

    杜挽倾微微摇头,轻声叹道:“雪烈道友,日前在下就说过,要看你选择。既然巫王宗选择与黎家合谋,就别怪我把你们一并铲除了!”

    “桀桀桀……”妖鬼古怪一笑,“书山公子,你不用虚张声势。我知道你的目的,高举义旗,铲除邪恶黎家,在神州获取巨量声名,好为你就任圣主铺垫。若教你得逞,只怕圣地不得不考虑提前让你就任了罢!”

    妖鬼顿了顿,观察他的神情,冷笑道:“你的修道资质令人嫉妒,可你的心机手段,却还欠了许多火候。你以为攻下大图国,黎家不战自败么?你以为仗着圣子身份,我们就会任着你胡来,便不敢杀你?可惜啊可惜,这一点,湛台神秀胜过你太多。若他活着,我看也轮不到你来做圣子!”

    “平日口口声声团结友爱,装着一副对圣地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的模样,可湛台神秀死在剑斋手里,也不见你去为他报仇,真是虚伪得很!”

    杜挽倾不由失笑,道:“在下确实远逊湛台师兄许多,这一点道友倒是说对了。其余嘛,却都错了。湛台师兄若不想死,谁也杀不了,他死在自己手里,这仇如何报得。”

    妖鬼见言语无法乱其心智,便与妖鬼对视一眼,皆微微点头。

    夏夜的风拂来,冰冷又肃杀!

    月华逐渐为黑云掩盖,生机妙树的阴影忽然消失了。

    “杀!”雪烈一声暴喝。

    “铁三尧,你终于落到某手里了!”

    便在此时,与雪烈暴喝声同时响起的,却是苏伏的声音,众位高手都有一分心神牵在他处,对剑修,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便循声去望,但见得黑气倏有微光透出,愈来愈亮,一道莫名炽烈撑开黑气,将那阴寒尽数驱除,随着一声非人惨叫,黑气爆散开来,向左右四方,九天十地仓惶逃离。

    “咻——”

    一道刺耳的破空音,曼珠沙华刺破夜幕,泛着淡淡红光,横亘在虚空,剑身一颤,抖落数道剑光,剑光复又分裂,一分作二,二化作四,眨眼覆盖四方空域,宛如柳丝涤荡虚空,一阵阵眼花缭乱,试图逃离的黑气全然化作齑粉。

    几丝残存黑气归到场间,复化人形,果是铁三尧。

    他的面色惨白到了极点,元气修为损了九成九,破口就要大骂,却是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你……你诈……”

    ‘伤’字未出口,一道寒芒划过,却是曼珠沙华嗖地倒转回来,其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双目仍然死死盯着苏伏。

    “杀!”

    便在雪烈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荼毒突地发出一声暴喝,远见那丛林中、月影下、屋舍内、天上地下,甚至本于争斗之中死去的弟子,也都如诈尸一样蹦起,口中呼喝着杀声。

    一时之间,景状蔚为壮观,一二千围着杜挽倾等人的黑衣人,尽都一副惘然神情,周遭则是如潮水一样围涌来的,着各门派服饰的弟子,只怕不下三四千人。

    这些人如何躲藏?

    这是他们心头第一个疑问,甚至还未意识到上当,中了对方埋伏。

    黎家三个高手纷纷怒视雪烈:“这是怎么回事?”

    雪烈一时有些慌乱:“我……我怎么知道?”

    “这些人早已埋伏多时,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哪怕是个阴神小修士,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妖鬼窜两步,恶狠狠攥着他衣襟:“你与杜挽倾联手,要灭我黎家?”

    “你冷静一点……”雪烈重重甩开他的手,脸色极为难看,“若要陷害,我会置自己于险地?”

    “不用争了,今日你们都要死!”

    眼见红河涌动,妖鬼惊怒道:“且慢!黎家与圣地有互不侵犯条约,杜挽倾你行事归你一人,自由你一人负责,这些弟子事后只怕都要被处死!”

    “为了挽倾师兄,我们不怕死!”

    领头一个圣地弟子,正是林青,其一声洪亮高喝,法决捻动间,太昊神光照耀,几个黑衣人纷纷惨叫着死去。

    宛如开战讯号,惨叫声一起,法决法器灵光顿时在这积云峰之上大亮。

    妖鬼还待分说,那红河已然兜头罩下,众皆避退,只这一下,便将众人拆散开来。

    雪烈目中戾气大盛:“我来挡住他,你们去杀了杜挽倾!”

    此时此刻已别无退路,妖鬼把牙一咬,身形隐入暗中。黎苑廷望着他消失在虚空,冷笑想到,今夜失利,老祖必不会轻轻放过,妖鬼啊妖鬼,你这家主也做到头了!

    不过目前破局系在杜挽倾一人身上,只要他一死,这些人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得先将此放下,与众人一道冲向杜挽倾。

    不料冲到半途,一个巫王宗高手惨叫一声之后,气息全无。其落地处有雷光乍现,这一下出其不意,竟是一击而亡。

    众人俱惊,只见地底缓缓浮现二人,可不正是纪随风与云溪二人么。

    纪随风脸现嘲讽:“那点挑拨离间的小伎俩,也想教我们内乱,真是可笑!”

    “少说大话!”云溪白了他一眼,“若非苏师弟事先知会,你只怕会与大哥拼命哩!”

    “五雷正法!该死的玉清宗!”巫王宗剩下的高手大怒,身上神光狂涌,冲向二人。

    纪随风两人利用云照翎制造出来的虚空缝隙,躲在地底伺机偷袭,又一起施放《五雷正法》,联手之下,雷法威能更上一个台阶。

    却说这古巫族都已转修《大荒功》,在这雷法下撑不过一息,便可见一斑。

    不过,偷袭归偷袭,真正斗起来,《大荒功》暴烈如火,擦着就要伤筋,碰着就要断骨,若实实击个正着,以二人法体之力,只怕当场死去也不足怪。

    故此双方斗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黎苑廷早趁着此间剧斗,提起一掌便拍将过去,目标直指杜挽倾。

    杜挽倾静静站立,双目却投到天际之上。

    “跳梁小丑!”

    从始至终把之当做闹剧的云照翎,神情淡淡,轻描淡写地捻决,杜挽倾身前虚空顿然裂开。

    黎苑廷收势不住,一头撞入其间。

    “云家小辈,凭你也敢……”他当即大怒,同时有金行、火行元气炸裂开来。

    虚空合缝,传来沉闷的如雷响动,那处虚空好似口袋一样膨胀,然而未待黎苑廷话音落下,云照翎法决倏然间变幻,虚空顿然恢复原状,再无半点动静。

    云山城大公子,行事素来低调不张扬,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就好像没有人知道剑斋萧无极的实力究竟到达哪一步。

    真界,终究是英秀的真界。

    黎元放大是惊恐,与妖鬼二人对视一眼,竟调头就逃!

    “退开!”

    便在此时,杜挽倾突地发出一声高喝。

    众人早记着嘱咐,闻听此声,林青当即呼喝众人罢手,纷纷向两旁逃去。

    云照翎嘴角微微一勾,终于有些趣味了。其手不知何时托举一个瓦罐大小的铜钟,轻轻一抛,铜钟迎风涨大。

    他抬起头来,双眸倒映出一团火光,那是一颗几有半边积云山大小的陨星。

第九百五十九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中)

    有着积云山半边大小的陨星火团,如一座山岳自九天之上掉落,又仿似一大汪岩浆,轰然落在场间。

    岩浆四溅,一二千黑衣人有数百个逃之不及,稍稍沾上一点,便即化作一个火人,于惨叫之中死去。

    “这是?”

    三个道杀门徒腾空躲避,喜儿大是吃惊。

    “咚——”

    便在此时,那迎风涨大的铜钟,震一震,发出广阔无边的惶惶音声,方圆百里竟都清晰可闻。在此钟声下,所有渡劫以下修士,尽皆无法调动天地灵气。

    这钟正是云山城至宝,镇灵钟。

    镇灵钟一响,四处蔓延的岩浆顿时止在一处范围之内。这还不止,云照翎一声清喝,打入数道法决,镇灵钟灵光大放,迫使那岩浆寸寸收缩,倏忽化成人形,却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紫发男子。

    这男子极其的伟岸,看去约莫三十来年纪,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像似山岩雕刻一样冷峻,薄如刀削的唇,微微抿着,像似观望蝼蚁般,扫过众人。

    “父王!”

    雪烈大喜,正要禀告。

    那人目光落在雪烈身上,却只吐出两个字:“废物!”

    雪烈脸色顿然沉寂下来,愈来愈暗,愈来愈沉,终若死灰,自嘲一笑:“是……我这个废物,永远都比不上黑提……”

    虽然自嘲,他的腰身却骤然挺直,目光如鹰隼锐利,直视苏伏道:“敢否一战!”

    禁灵域之下,红河消退。众人目观而不语,妖鬼隐在暗中,观望形势。

    苏伏粲然一笑:“有何不敢!”

    曼珠沙华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剑鸣之中,好似镌刻苏伏魂魄,铮铮傲骨,灼灼其华,森森杀气同时漫出,剑势如奔雷,迅疾刺出。

    雪烈亦是一声清啸,透着孤高决然,夹着无穷愤慨,只把一双肉拳作兵器,连连出击,幻起大片拳影,疏忽自绝无可能角度,闪电般崩向苏伏胸口。

    嗤地一声闷响,两人交错而过,各各闷哼一声,一人脸色微青,一人脸上更显苍白。

    苏伏目光之中掠过寒芒,剑势突变,大开大阖,气势坚强无匹,舍命抢攻,剑步丝毫不以己身安危考虑,步步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入道方今,练就这一身胆气与如虹势气,发挥地淋漓尽致。

    在这暴烈攻势下,雪烈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当即步步后退,身上白印道道,尽是剑痕,虽无法破开,仍震得他气血翻涌不止。

    半晌,他终于觅得剑势的一丝破绽,挺拳深入,一声重击响声,曼珠沙华被荡飞,苏伏亦双拳迎来,双拳对双拳,又是一声重响,势气余波外泄,二者所立之地,斗然沉出一个深坑。

    二人半身裸露,露出完美躯壳,肌体如刻画一样,不多一分,亦不减一分。

    势气漾荡,单就法体之力而言,二人几乎不相上下。

    雪烈法体运力,双拳有古怪法印生发,便在此时,曼珠沙华斗然翻转而回,以柄处重重地撞在雪烈背后。

    他只觉背心一凉,难以形容的剧痛传来,气力涌至指节,再难送进一分,脸色顿时一片死灰。

    “我输了……”

    这一重击,使其耳鼻口尽都淌出鲜血,他再也无法支撑,连退数步倒地,惘然之中,抬首望了一眼被他称作父王的男子。

    没有多余怜悯,仿似一只蝼蚁死在眼前。雪烈双眸黯淡,就此倒地身亡。

    苏伏面无表情,抬眼望了望虚空。

    这一眼令妖鬼心下一凉,再无侥幸之心,当即要逃。耳边呼呼滚动着烈火一样掌风扑来,他心中大怒,回身便是一记反击。

    其势气与掌风相碰,因天地灵气锁定,竟半点也占不到便宜。

    妖鬼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就要逃跑,身周却已为龙蛇环绕。

    “小丫头,你再来缠,妖鬼爷爷定教你生不如死!”妖鬼气急败坏地怒骂。

    “休要欺负绣衣!”那边厢,燕琳见余绣衣出现,好不欢喜,急忙抢来相助。

    两人修为都不如妖鬼,不过禁灵域下,只能运用自身法力,一时竟势均力敌。这妖鬼颇是狡诈,愈打愈远离场间,逐渐往禁灵域外去。

    苏伏无暇顾及,换言之,众人都将视线落在那一袭黑氅的男子身上。

    “雪烈是本王的儿子,哪怕本王不喜他,也由不得你们杀……”

    好似只为找个借口,便要付出一个亲生儿子的性命,这男子便是巫王宗宗主,原名无人知道,皆以巫王相称。

    “巫王好威风,今日设局至此,千盼万盼,盼您现身,总算不负所望。”杜挽倾微微笑道。

    纪随风讥诮道:“雪烈死时,都不见巫王阁下脸上流露一丝怜悯,连阁下亲生儿子都如此,我看其他人在你眼中,俱是蝼蚁无异。说好听一些,阁下修为高深,高到抛却七情的地步。说难听一些,便是狼心狗肺!不不不,禽兽尚且护犊,阁下只怕连禽兽都不如!”

    “这世上惟有强者才能活下去,他不够强,死是理所当然的事!”巫王对这刺耳讥诮半点不闻,根本不觉愧疚,却转向苏伏,“杀生殿与天陨轮皆在你手中,也该还予本王了,当然,还有雪烈的命!”

    他的话语好似律令一样,有种教你生便生,唤你死必须死,生杀予夺的权威,尽显无疑。

    苏伏行云流水地挽个剑花,哂笑一声:“此处非浮生界黑土大陆,巫王伸手便讨,却要问某手中剑答不答应!”

    “哼!”

    一声冷哼,遭受镇灵钟镇压的岩浆突又涌开,巫王身处岩浆中心,摊开双手,四道岩浆柱疯狂旋转着冲天而起,于半空炸裂,岩浆顿时四溅,宛如雨落一样抛开,逃不及的修士,顿时惨叫着被生生烧成灰烬,任是何种水行法决都无法浇灭。

    场内,众人俱施法抵挡岩浆雨,苏伏伸出左手,掌中一个圆形水球突地生发膨胀,眨眼撑开一道水行元气浓郁的护罩,把杜挽倾等人尽都护在其中。

    禁灵域下,天地灵气无法调动,如此大规模法术,唯有宗师以上方可施展。云照翎深深地望了苏伏一眼,首次觉出深不可测之感。

第九百六十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中下)

    熔岩恐怖,将外围仍自厮杀的修士迫退,很快便离了积云峰地界。

    妖鬼愈打愈是心惊,两个姑娘下手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狠辣,招招不要命的抢攻,反使他节节败退。

    加之二人默契夹攻,使他根本没有机会退到禁灵域外,一时僵持不下。

    却说熔岩核心处,眼见众人都被护在一个水元罩内,巫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略一抬手,熔岩翻滚之下,冲破禁灵域阻碍,滚出数道火龙,分作二股,一股扑向镇灵钟,一股直噬苏伏等人。

    扑面而来的灼热,便使水元罩激烈震荡。云照翎法决微微变幻,虚空裂缝延伸,将镇灵钟周边噬出一个空隙,火龙与裂缝碰撞,发出剧烈动静。受此震荡,他的脸色微白,眉宇之间凝了一抹燥气,巫王实力,果然不是轻易受的。

    “散开!”苏伏压力激增,一声高喝,众人皆散,他不退反进,任由水元罩溃散,面对数道熔岩火龙,望前拍出一掌。

    掌心一团清灵清灵的涡旋生发,吐出数尾栩栩如生的螭龙,与那火龙相互厮杀,轰然一声巨响,水火不相容,余波震动虚空,一层层沿袭,及至苏伏,已成无匹巨力,其身形不由自主望空倒飞。

    一抹红光自巫王双目生发,勾勒出一抹红霞,红霞吞吐云芒,激射出如雨一样箭矢,目标直指苏伏。

    “休想得逞!”

    云溪娇喝一声,五指一张一撇,顿见数道符篆迎空焚烧:“乾、舜、阳、离,烈阳咒,太清转龙令……”

    数道烈阳与红霞相映成辉,碰撞之中,云溪护体灵光霎时就被破开,娇躯倒飞回去,身后一软,却落入一个宽广胸怀,她心知是师兄,苍白的脸浮现一丝红晕。

    “师兄!”

    纪随风轻轻拍了拍她:“待我来替你出口恶气!”

    云溪乖巧地闪至一旁。

    纪随风神色一沉,身子一闪,便来到巫王侧旁,凌空悬浮,身子抖一抖,顿时一分作二,二作三,三作四,四作五,五个一模一样的他将巫王围将起来。

    巫王冷眼扫了扫:“小小玄真修士,也想与本王做对手?给你一个机会出手,若不能教我满意,赐你死亡!”

    五个纪随风齐齐冰冷一笑:“你不会失望的!”

    五道声音汇聚成一道,气势非凡。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

    “金雷令来……”

    “木雷令来……”

    “水雷令来……”

    “火雷令来……”

    “土雷令来……”

    雷光乍现,五个纪随风各捻一道雷印,身上尽都漾起如潮涌般的雷光,五行雷令嗤嗤作响,雷光斜向激射,聚于巫王上空,五道雷令融合,竟描摹出又一个化身来。

    这化身眉目脸廓,尽都与纪随风一模一样,只不过满目冷峻,竟甚于巫王,且蕴含大道痕迹,道韵极浓,赫然是其道体具现。

    真界目今未有功法可让道体现世,显然《五雷正法》亦不可能有,极有可能是他独创。

    云溪望见这一幕,眼角余光之中,众人脸上皆有惊色,不由溢出满满的骄傲,比自己施展的还要高兴。

    巫王若有所思地一勾嘴角:“不错,有点样子!”

    五行雷令勾勒的化身,疏如悬空倒蛛,重重击出一掌,五道雷令所蕴,含括纪随风毕生修行,对于雷法的领悟,若雪月流光一样倾泻而下。

    巫王随意地聚起一团熔岩,看似轻飘飘不着力,实则空气遭受挤压,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

    “轰——”

    巫王何等实力,众人不知。可纪随风何等实力,却是再显眼不过了。

    熔岩爆散,雷光如水,自巫王躯体涌落,到其脚下,摧枯拉朽地覆盖熔岩,使得巫王法力所幻熔岩,尽都消失不见。

    巫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不错!”

    这是他第二回说出‘不错’,神色与方才却绝然不同。

    话音未落,第二掌已然落下。巫王回掌,此次他已然提起力气,碰撞之间,先见一层薄薄的势气唰地扩散,虚空都被切割开来,短暂地露出虚空乱流。

    吱地一声巨响,极光乍然而逝,纪随风道体向远空飞退,五道雷令化身倏然化光,与道体融合,恢复纪随风原本模样。

    他捂着胸口,其面苍白如纸。

    然而恐怖的炸裂,巫王并不好受。他的发髻披散开来,上身裸露,露出与雪烈一般完美的古铜色肌体,他最喜欢的大氅被击成碎末,脸色竟有些发白,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

    说时迟那时快,巫王脸色一沉,法印捻动,便有红霞影动。

    这一下极其迅速,纪随风仍在回气,云照翎当即捻决,一道虚空裂缝,将纪随风吞噬。巫王击了个空,大怒之中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大地突地震动,脚下蓦然开裂,居然涌出真正的熔岩地火来。

    原来巫王站立良久,并非只是猫戏老鼠,其神念早穿入积云山地底,引熔岩上升,这一下爆发开来,便如火山喷发,黑夜之中蔚为壮观。

    禁灵域一时震荡不休,眼见就要被巫王强行撑开。

    云照翎脸色微凝,他的大半心神都为镇灵钟牵扯,若无禁灵域镇压巫王大半法力,众人哪怕合力,也无法与他抗衡。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镇灵钟发出的禁灵域,禁的虽是宗师以下,可若是御使镇灵钟的人刻意压制某个人,只要修为足够,哪怕纯阳也可以镇压。

    这才是镇灵钟最可怕的地方。

    云照翎一时不停地打入数道灵光,同时口中喝道:“阻止他!”

    喜儿身形一闪,来到地火上空,面对泼天一样地火,夷然不惧,火光映照下,一道令人心悸的杀气自她身上散发。那是黑得空洞洞的,深沉沉的;那是充满不祥的,令人绝望的;那是深深刻入骨髓,深深刻入魂魄的。

    那是不幸,别无杂质的不幸!

    从未见过她剑意的人,便都大惊失色,她竟将杀气作为剑意驱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这杀气比普通不同,充斥令人难以言述的不祥。

    杀气,或言喜儿的剑意,宛如冬令时节的刺骨冰寒,像似一张幕布那般,铺盖整个上层空域,众人无不打个冷颤。

    喜儿露出她那招牌式的腼腆笑容,犹如邻家少女青涩,似有音声响在耳畔,很熟悉很熟悉:“从今日开始,你便唤我师傅罢……”

    “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唤作霄云喜,霄是九霄云上的霄,云是九霄云上的云……你是我的徒弟,注定不会平凡……”

    “至于喜嘛……”

    “喜儿,你永远要记着,你的不幸是不会传染的,恰恰相反,你要用你的不幸,带给别人幸运,带给别人喜悦,所以你一定要笑……”

    是了,那是师傅的声音。

    喜儿的笑容愈来愈青涩腼腆,剑意便愈来愈浓烈,又无迹可循,地火被这冷却,竟迅速地落回去了。

    荼毒脸色不佳,地底熔岩爆发,将积云峰灵脉震得支离破碎,显然成了废地。不过场间他修为最弱,神通亦有些拿不出手,故迟迟裹足不前。

    巫王只觉一层厚重的水液覆在他身上,周围是如潮般的暗涌,反复冲击着他,几乎令他窒息。

    他很奇怪,自己修为哪怕不是大宗师,也相差不远了,为何还会对区区一道剑意生出这样的感觉?

    从未移过半步的巫王,终于踏出一步,便是这一步,人已来到喜儿身前。

    他的拳头,与雪烈一般,便是他最厉害的兵器。

    “嗬嗬……”

    一道古怪的笑声响起,巫王可击碎山岳的一拳,却落在一张巨口里,巨口发出恶臭,两排尖利钢牙,铿地一声合缝,差些将巫王整个手臂咬掉。

    巫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蓦地探出。

    “铛!”

    一声金属交击震荡虚空,但见巨口后头有个皂衣覆体的鬼面人,便是他探出两口泛着恐怖罪业的双刀。

    巫王脸色愈来愈冷,愈来愈不耐烦,其手蓦地抓住那双刀,鬼面人冷不丁一抽,刀刃滑过他体肤,连曼珠沙华都无法刺破的体肤竟割开两道口子。

    伤口不深,微微渗出一些血,只是一道古怪的黑气环绕手掌。

    巫王愈加愤怒:“给本王去死!”

    他不明白那黑气乃是《罪业》,乃是七罪所修功法的核心,由最纯正的负面气息凝聚而成,普通修士碰着一些都要殒命,最是歹毒。叹只叹他浮生界出身,任一个真界修士,若沾了罪业,纯阳以下,无论甚么修为,都要立即逃走,觅地压制罪业。

    巫王法身运力,罪业便即沿着伤口涌入体内,罪业宛如世间最恶毒的毒药,开始侵蚀他那无匹坚强的法体。

    不过他这一爆发,顿时将那巨口、七罪与喜儿都弹飞,法力狂涌,再度漫出无边熔岩。

    眼见就要被熔岩吞噬,上空突地传来剧烈呼啸,蕴含着浓烈的,他最厌恶的水行元气,使他的动作微一迟疑。

    便是这一个迟疑的功夫,巨口蓦然消散,喜儿化作一道剑光,卷了七罪便逃。

    “星剑,倾城之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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