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干戈难善,真假绣衣(下)
伙计赶忙去把门上了,又是擦桌,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忙得满头是汗。却不是累的,而是紧张,紧张得小心肝直哆嗦。向来只在传闻之中的玄帝,居然会出现在他眼前,如同做梦一样。
“收集情报,应选个闹热之所,此处偏荒,把客栈开到这里,是谁的主意?”苏伏将杨胜击晕,随意搁置一边,便即问道。
掌柜陆全在旁小意应道:“本来是在主街开设,然大图国乃黎家大本营,黎家对玄门许多恶感,被查知与玄门有关的人,尽都被处死了。教主亲自下命,令我等注意隐蔽身份,不得法,只好在此开设!”
苏伏眉头微皱,此事他还真未听过,心中有些不解,按理说此事不小,余神机应该向他请示才是。
想了片刻,他按下此事,又道:“可知道杀门?”
陆全应道:“只知是新兴杀手组织,专杀恶人,赚取薄名。”
“可曾听过余绣衣之名?”
陆全一愣,道:“这……倒是不曾!”
苏伏面色微沉,有些不解,自那余绣衣谈吐与行为手段之中判断,与传闻中道杀门徒极为相符。言辞可以作假,一些细微之处却不能。
这还是他步入真界以来,首次看走了眼,这个余绣衣将他骗来神州,究竟图的甚么?若说与他有仇,至少也要将他骗到黎家总部所在。偏偏将他带来此小城,还有个不长眼的黎家子弟来冒犯。
若这便是她目的,未免太可笑了。余绣衣入城之初便在布局,先与人她必是道杀门徒之念,遂将他最关心之事道来,又将叁十三娘搬出,几乎令他深信不疑。如今看来,这叁十三娘是否存在,实在是一件值得商榷之事。
能骗得动他,须得费多少心机,若是被他拆穿,杀身之祸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天下无人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故必有所图!
陆全见苏伏沉思不语,唯唯说道:“好教玄帝知道,那道杀门总部,便设立在临安城哩!”
“什么?”
苏伏微微一惊,“黎家允许它把总部建在大图国?”
陆全小声说道:“小的是听一个客人提起过,那客人曾向道杀门请道杀令,因涉及许多隐秘,他曾被带去城中一处别院,还有幸见了他们门主!”
苏伏冷笑道:“有趣,你可知那别院所在?”
陆全当即取了一份临安城图,指着城西道:“具体不知,不过大致便在此范围。玄帝还可去向道杀门请道杀令,或可见到其门徒!”
“哦?怎么个请法?”
陆全又指了指城中心一处道:“这儿乃临安城主干道,南北交接处有个客栈,便是道杀门在临安城收受道杀令的所在!”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唤作甚么客栈?”
“有间客栈!”
……
约两刻之后,苏伏又回到方才杀人之地。迦叶与那些尸体早已不见所踪。
他抬头望了望门上那匾额,可不正写着:有间客栈。
“巧合么?”苏伏面无表情地自语一声,便步入客栈。
那掌柜的见到苏伏,却是吓了一跳:“这……这位仙长大爷,您……您可是回来结算房钱的,却是不用了……您请自便……”
苏伏来到柜台前站定,淡淡说道:“余绣衣在哪里!”
“嗯?”
掌柜一听,害怕的模样全数没了,当即懒洋洋说道:“你也有兄弟被绣衣大人杀了,来寻她报仇是么,我告诉你,不要妄想了。虽你敢杀黎家之人,或许有一些仗恃。不过绣衣大人神通广大,就凭你绝不是她对手……”
“不想死就带路!”苏伏神情未变,一丝道理剑意却在他身旁围绕。
掌柜叹了一口气:“我自不想死,想死的却是你,随我来罢!”
他当即前头带路,一番拐弯抹角,兜兜转转,来到城西处一幢别院前,掌柜的去敲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仆妇,不如何起眼,手上捉个扫帚,看似像个扫地的。
苏伏的本识中,此人却有抱虚修为。
“不是与你交代过,近日不接令,你怎么还带人来了?”那仆妇上下打量苏伏一眼,怪只怪他身上没有气息显露,令人不知深浅,话语之间自然老大不客气。
苏伏自打本识大成,对于精气神控制已然收发由心,展露的修为是抱虚巅峰。
掌柜的冷笑一声:“此人却是寻仇来的,寻的是绣衣大人的仇?”
仆妇忍不住多打量苏伏几眼:“哟,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何必想不开呢?”
此时苏伏已将本识笼罩,却发觉有许多地方无法照见,在院中东北角落,有道不寻常的风在涌动。
他也不管两人叨叨,径自越过他们,向里走去。
“等等,你给我站住,风来庄是你想闯就闯的?给我站住听见没有,想见绣衣大人,先要打过……”
那仆妇三步赶作两步,重重按压向苏伏后背,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宛如被定格一样,其后话语便再也说之不出。
苏伏猛然回身,双眸如有风云变幻,道理剑意充盈,那锋芒直刺仆妇心底,吓得她腿一软,竟瘫倒在地。
掌柜的惊呆了,却听仆妇喃喃道:“剑……剑意,他是剑修,祸事了,快去请门主……”
“剑意?”掌柜一听,差些也瘫软倒地,好在腿脚还算便利,赶忙去往正堂。
却说苏伏一路闯进去,来到东北方向一处别院,稍稍感应两分,那异风便在此处,当即要踏步进去,那照壁突然破裂,一道拳风如烈火一样侵袭而来。
“龙蛇十象?”
苏伏大是惊讶,身形一展,避开拳风,便来到高空,往下一望,果见院中一个着紫金罗衫,戴着蚕丝手套的女子。
“是你?”
那女子美眸之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却没有说话。她可不正是苏伏凝罡时,与他争抢罡煞的那个女子么。美则美矣,却如万年冰山,不知谁能融化。
苏伏落在墙上,拱了拱手,道:“某寻余绣衣,敢问姑娘可知她下落?”
“我就是余绣衣!”
第九百三十二章:风来庄客,有女燕琳(上)
“我就是余绣衣!”
苏伏眉头微微一挑:“你是余绣衣?”
自称余绣衣的姑娘定定与他对视一会,遂自顾自练起了掌,竟将他视作了空气。
苏伏轻咳一声:“在下非登徒子,日前有个自称余绣衣的姑娘,将某骗来此城。一番找寻,不想寻到你处,当中似有阴谋,姑娘能否配合在下调查一番?”
他原以为对方会看在他赠罡煞的份上出手相帮,岂料她仍不理会,自顾练掌。她这门《龙蛇十象》端的是玄妙非常,拳掌皆宜,覆盖力灵二大层面,同阶之内,极少有人是她对手。
沉默片刻,苏伏忽又试探道:“敢问姑娘可是叁十三娘后人?”
“哗——”
此言好似点燃火油,那姑娘美眸愈加冰冷,掌风随之变化,化作罡风一样冷冽,拍击向苏伏。
但见那掌风,形如风刀,却有罡风冷冽,眨眼就到苏伏门面之前。
苏伏本识早有感应,剑印早动,望空一点。道理剑意以点中虚空为核心,急速旋转着张开一张护盾,啪嗒啪嗒,好似金属交击一样,把那掌风尽都弹开了去。
掌风势如烈火,怎会轻易熄灭,便将这院四面八方一通破坏,却又惹恼那姑娘。
“去死!”
那姑娘面色愈加冰寒,一丝气机演化,虚空中游尘相随,化作一尾龙蛇,其举重若轻般,双掌相互交击,嚯嚯两声,苏伏立足地轰然被莫名巨力撞得四分五裂。
苏伏本识之中早有察觉,先自躲开。他还敏锐察觉,对方这掌比之前次更纯熟,威能愈加了得,显然也点亮神魂玄光,晋入与他一般无二的玄真境。
虽然心中赞赏,可她三番两次动手,丝毫不顾往日情面,令他有些不快。心想不如就此退去,再从长计议罢了。
“二位且住!”
苏伏正待退去,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音声,不由循声去望。
却见院外疾步走来一个身穿大红枣衣,双十年纪的姑娘。这姑娘并不如何貌美,脸上还有几粒儿雀斑,却令苏伏又是欢喜,又是亲近。
“喜儿师妹?”他惊喜地唤了一声。
这疾赶来的,可不正是鸩长老亲传弟子喜儿么!她有些腼腆地笑着,却早没有邻家姑娘的味道,转而多了些淡愁,不知这愁从何而来。
“啊,原是苏师兄,您怎么来了?”
喜儿好不惊讶,又是欢欣道:“绣衣快快住手,这是我师兄!”
余绣衣收拳住了手,看也不看苏伏一眼,径自往内屋走去。
喜儿早已见怪不怪,道:“师兄,您怎么和绣衣打起来了。”
苏伏苦笑一声:“你可曾见我还手了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有两个余绣衣?”
“两个?”
喜儿忙将苏伏请到正院,这是一幢四进屋舍合成的大宅院,沿途许多下人,见着喜儿纷纷行礼,口称门主。
苏伏心中愈来愈惊讶,前次见到喜儿,是在鸩长老的葬礼上。那时有个不愉快,喜儿曾用非常痛恨的眼神望着他,此后她便不见了踪迹。剑斋因感亏欠鸩长老,却任由她在外飘荡,未曾召回。
经久未见,昔日初见时感受涌上心头,不觉感到亲近,见她不再有异常,心中略定。
来到正堂,喜儿请苏伏坐了,吩咐仆从上了茶,这时那两个掌柜与仆妇双双来到,向苏伏赔礼道:“不知是贵客驾临,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苏伏微微笑道:“二位不必如此,倒是某不知深浅,冲撞了贵庄。”
两人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安下心来,各自施礼告退。
喜儿这才疑道:“师兄怎会寻到此地来的?”
苏伏当即将前事备述一遍,末了道:“我追寻那人下落,来到这里,不想引了误会。”
喜儿愈来愈惊讶:“如此说来,有人冒充绣衣,将师兄自莒州骗到了神州,而后不知去向?”
“正是!”苏伏点了点头,又道,“鸩长老葬礼后,未曾再见,喜儿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道杀门门主了?”
喜儿腼腆一笑:“是好友抬举,当年奉师命来神州,结交二三好友,各自胸中都有意气,想举那代天行道之事,道杀门因此而诞。”
苏伏恍然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杀门徒都有谁人。”
“说与师兄知道也无妨。门中能称门徒的唯有四人,小妹算得一个,尚有七罪、燕琳、绣衣。”
“哦?果真只有四人?”苏伏惊讶更甚。
喜儿掩嘴笑道:“师兄怎知道杀门徒只有四人?”
苏伏摇了摇头:“听那假绣衣所言,应是道杀门徒无异。罢了,那余绣衣可是叁十三娘后人?”
喜儿叹道:“正是,她娘亲在世时,便将她托到外面人家将养,后来她长大成人,便自己暗中修炼。不想叁十三娘叛出黎家,被生生追杀而死。这些年她过得很苦,一心只有修炼与报仇。”
“对了,师兄看似早认得绣衣,难道你们曾经见过面么?”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苏伏便将凝罡时遭遇说来,末了又道,“无怪提到十三娘,她便当场翻脸,黎家知道她的身份么?”
喜儿摇螓道:“若是知道,道杀门在大图国岂有立足之地。如今黎家抽不出功夫来对付我们,否则早不得已迁出大图国了。”
苏伏对于道杀门的宗旨不认同也不否定,但对于喜儿自己在外头闯出一片天空,感到有些欢喜。
“喜儿,你真的不愿回去剑斋,接任鸩长老的职责么?”
喜儿神情微郁,转过脸去,道:“师兄不用再劝了,我不想同师尊那样无趣地活着,无趣地死去,我是不会回去的。”
当年天真烂漫,心思单纯无邪的小姑娘,终于还是长大了。
苏伏心头微微发酸,他多少有点理解喜儿,便道:“那便偶尔回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与他说些话,说一些他还在世时,没能说出口的心里话。”
“嗯!”喜儿点螓。
堂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苏伏打破这沉默:“关于石泰师兄之死,你可曾打听到些什么?”
喜儿道:“有一些线索!”
苏伏本来就不抱希望,闻此惊讶道:“什么线索?”
“当年石师兄以血肉魂魄化作一剑,连他随身储物袋都毁了,那神意元辰丹亦烟消云散。师兄以为,谁能在这剑下逃得性命?”
喜儿不待苏伏应答,便即开口:“真人以下无人逃得过!假若石师兄与敌同归,乃是合情合理的,故剑斋穷尽了情报网,都不能捕捉凶手半点线索,因他早便死了。”
苏伏点点头:“不错,没有人可以逃过那绝杀一剑!”
喜儿摆了摆手指头:“这个想法却是错误的,师兄可知黎家影子的由来?”
“知道一些,似乎与炼魂锁魄有关,每个影子主魂都会存在黎家本部?”苏伏应道。
“不止如此!”喜儿淡淡道,“黎家的影子,几乎不死不灭!”
苏伏仍是不明白这与线索何干,疑道:“这与石师兄之死,有甚么关联?”
“一年前,道杀门出了个任务,要杀一个贪官,意外得知这贪官原本乃是黎家本部的执事。他为了活命,抖露黎家许多隐秘,其中有一件……”
喜儿顿了顿,道:“那贪官说,二十多年前,有一天夜里听到了黎家现任家主妖鬼凄厉的惨叫,似乎是被打杀得只剩残魂,逃回来后,还携了一丝可怕锋芒,把整个影堂都摧毁了。”
“那天夜里,知晓此事的外姓人全都被处死,他因离得较远,又在屋中不曾出来,逃过这一劫。此后数载,妖鬼销声匿迹,几乎再没有见过他。”
苏伏双目眯成一条线,寒芒迸射而出:“是他!”
“无法肯定!”喜儿安抚说道,“师兄千万不能冲动,不想师兄今日误打误撞来此。我本待查探无误,便报与剑主知道,届时自会一并知会师兄。”
“喜儿宽心,为兄不是鲁莽之人!”苏伏宽慰道。
喜儿微微一笑:“师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对了,师兄远道而来,定未寻得落脚处,不如在此住下如何?”
苏伏自不会与她客气,便待答应下来。
“喜儿,喜儿,听说来了客人,教本姑娘瞧瞧长甚么模样!”
这时外头忽有个姑娘一阵风般火火地闯入,见到堂内客人是个男的,不由‘噫’的一声,随后一声惊叫:“啊!是你?”
苏伏早知有人入来,只当是道杀门之人,不曾在意,此时闻着声音耳熟,不由回身望去,却是脸色一变:“是你!”
那人双睛咕噜噜一转,望外就逃。
苏伏冷哼一声,也不见作势,曼珠沙华咻地越过她,将她生生逼了回来。
“燕琳,莫不是你将师兄诳来的?”喜儿忽然捂嘴一笑,明白过来。
“刀剑无眼,玄帝大人有大量,快快收了,收了罢……”这姑娘娇俏可人,可不正是自称余绣衣,将苏伏骗到此处的那位!
她对着寸寸逼近的曼珠沙华讪笑摆手,边往内堂退步。
苏伏收了飞剑,淡淡说道:“绣衣姑娘,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第九百三十三章:风来庄可,有女燕琳(下)
喜儿嗔怪道:“燕琳,我教你去杀范进,你怎把师兄给骗来了!这下看谁能救你……”
“玄帝大人果真英明神武……”
燕琳眼珠子微微一转,嘻嘻笑道:“如此快便寻到人家真身,直令小女子心神摇曳,好想以身相许哩!”
“许你个头,还不快快向师兄赔礼道歉!”
燕琳吐了吐小香舌,向苏伏拜了个万福,道:“玄帝大人莫怪,实在是小女子对您神往已久,又害怕俗名侮辱您,不得已冒名接近。想玄帝大人有大量,宰相肚中能撑船,定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苏伏似笑非笑道:“某生平不曾看走眼,燕琳姑娘乃首个将某耍得团团转之人,传将出去足以自傲了。不过,姑娘将某如此戏耍,可曾想过后果么?”
“玄帝未免太小气了……”燕琳撇撇嘴,“好话说尽,礼也赔了,玄帝怎还像个姑娘一样拖拖拉拉不放。”
喜儿无奈拉住她手:“燕琳,师兄是要你将缘由说与他知道,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你还不快快说清楚?”
“还有甚么说的,就是好玩嘛!”燕琳气鼓鼓地坐下来,“谁知玄帝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苏伏不语,淡淡望她。
“好拉好拉,怕你了,人家说还不成吗?”燕琳止觉一股锋芒盘绕头皮,令她毛骨悚然,只得幽怨道,“传言无误,玄帝果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人家常听喜儿说起你嘛,年前探到黎家隐秘,极想寻个机会告诉你知道,方才将你引来神州,谁知你一点也不领情,哼!”
苏伏心中狐疑,这不会是她又编的一个故事罢?面上不显,便借这台阶下了,道:“既如此说,是某误解燕琳姑娘了。”
“知道就好!”燕琳向他皱了皱鼻,做了个鬼脸,“人家要是想骗你,何必留绣衣之名,不正是想引你来此么!”
“好了好了,既是误会一场,就此揭过便罢了!”喜儿见解开误会,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伏心中总觉哪里不对,然而有喜儿调解,他也不愿揪着不放,只得转过这话题,道:“对了喜儿,神州有哪些盗匪较为出名?剑主传讯,说有批神晶被截,着我来追回!”
喜儿大惊:“竟有盗匪敢动剑斋货品?此事不小,且容一些时间,明日必有答复。”
“如此也好!”苏伏说着起身,“我先回一趟玄门分部,晚间再来相聚。”
待苏伏远去了,喜儿转向燕琳,无奈说道:“你将师兄引来,究竟是为了甚么?”
燕琳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饮罢后笑道:“你道我要多生事端么,她吩咐我做的!”
喜儿不由沉默下来,许久过后道:“绣衣报仇有望了,你去查查哪路盗匪做的!”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离开紫城五日。
这一日酉时,自北边城门入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与其擦肩而过的妖族,都源自血脉地发出一股战栗,凡人自无所感应,然而正是愚昧促使盲从。故其所到之处,皆都分开一条宽敞通道。
这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非常引人注目,当即转入小巷,再出现后,却已来到南城,身上再无令人心悸气息。
因这骚乱极短,故只当一场波澜。
女子来到城南的一处唤作寻湖的湖泊,望着淡薄月色笼罩的湖面,久久没有动身。
不知过去多久,独身一人的她,却引起了几个散修的坏意。
与此同时,单说苏瞳本待领着小白外出游城,然小白今日破天荒说要修炼,她只好独身一人出来。
如往常那样,游过北城坊市,收到了许多好玩物件,便自西城而过,来到南城。南城多是一些讲不出名目与来历的物件,有许多修士因淘得一件重宝而发家,自此踏上高阶修士的道路。
不过,也有修士因淘得重宝而引来杀身之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亮。苏瞳屡次挑此时辰出来游玩,并非没有因由。她喜欢紫城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因这些都是苏伏心血,而夜晚尤其美丽。
越过坊市街,不曾寻摸到好玩的,她本待就此归转东城,却见月色下,寻湖岸边,有两个不怀好意的黑影悄悄摸向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子。
那女子披了件薄纱,在这清冷月夜下,显得格外单薄。
苏瞳望见,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剑光,嗖地划过天际,落在那女子身前,叱道:“你二人偷偷摸摸欲行不轨么?忘了紫城规矩是吗?”
两个小贼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讨饶:“小公主殿下,小人绝不敢犯紫城规矩,若无他事,这便退下了……”
语罢飞也似的逃了。
苏瞳也不计较,当即回身向那女子道:“这位姐姐,夜将深了,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引歹人坏心。”
蒙面女子似乎才回神,望了过来,并没有因苏瞳救了她而感激或喜悦,只是淡淡说道:“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苏瞳惊讶道,“敢问姐姐怎么称呼,寻我何事?”
“你竟生出情感了,却是始料未及!”女子打量苏瞳许久,方才说道,“这世间情感皆为多余,你怎么便生出情感了?”
“姐姐究竟在说甚么?”苏瞳谨记苏伏教导,一向与人为善,是以对谁都抱着一份慈悲心怀。然而眼前女子,却忽然令她感到厌恶。
她很不喜欢这蒙面女子看她的眼神,好似望着一件器具。其话里语间,便好似器具逾越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
“若你不能断情,我会很困扰!”
蒙面女子缓缓伸出手去,二人明明相距丈远,她的手落下的瞬息间,身形已来到苏瞳身前,好似她本来便在此地,苏瞳竟丝毫不能反应。
她的手按着苏瞳的秀发,语声淡漠:“我困扰时会杀人,乖一些,让我帮你断了这情念!”
苏瞳本能抗拒,却发觉身不能动。
就在此时,虚空有一缕莫名气机传过来,女子的手微微一僵,沉默片刻,却什么也没做。
苏瞳感觉自家能动了,慌忙退后数步,警惕地望着她。
“六道界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么?”女子向虚空一隅淡淡说道。
然并无回音,女子想了想,身形忽地化作片片花瓣飘向远方。
第九百三十四章:神晶下落,潜入匪团(上)
苏伏回到客栈,陆全自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亦不敢多言,便依着吩咐,把杨胜擒捉出来。
“将他弄醒!”
陆全应下,当即命伙计取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这杨胜只不过闭气晕迷,这一道冷激灵,顿时将他激醒,睁眼只见小伙计,恶气充盈:“你敢拿水泼你爷爷?”
旋即意识到自己身陷囫囵,当即换张嘴脸:“小……小兄弟泼得好,在下正欲净身,小兄弟就将水来了……”
伙计哼了一声,退到苏伏身后。
“某且问你,神州共得几路盗匪?”苏伏淡淡望他,“问你甚么答甚么,若言有半点不实,所需情报某会自取。”
这一眼直望入杨胜心里,像似利刃剐过心田,他心头直颤抖,谁知这个自取,究竟怎么个取法。
“好教剑君知道,神州共二十七路盗匪……”
“你又是哪路的?怎么骗说是黎家客卿?”
杨胜讪讪一笑:“剑君法眼如炬,小人乃是柴胡会堂首。”
“柴胡会是个什么来历?”
“柴胡会乃是南北二十一路盗匪共盟,共有二十一个堂首,余下六路盗匪不成气候,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你还是个头目。”苏伏玩味一笑,“说罢,怎么便成了黎家客卿了?”
杨胜哭丧着脸:“小人不长眼睛,把黎家的货给截了,手下弟兄们都被黎家影子杀了个干净。黎家见小人有点修为,杀了可惜,就养作了供奉。小人还要在神州讨活路,怎敢逃跑,只好跟随那黎鸿在临安这小城……”
苏伏不置可否道:“你可真够福大命大。闻说若天下有九十九路盗匪,九十八路由玲珑阁供养,这玲珑阁给你们甚么好处,让你们如此卖命?”
“剑君有所不知,我等盗匪,实也不过讨个活路。玲珑阁教我等去哪处劫,便去哪处。然凡事必不可做绝,柴胡会之盗,止截取商队两成货品,且有柴胡会堂首劫过之后,其余堂首便不可再动,还须沿途护送才行。”
杨胜叹道:“这玲珑阁掌了大半商道,我们不听也不成啊,不听话的盗匪,早都被玲珑阁派人杀了。又不似铁刀匪,身后有大靠山,抢起货品来,如恶狗扑食,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绝不留半口吃的。”
“哦?铁刀匪又是甚么来历?”
“说起这铁刀匪,在神州那可是人神共愤!”杨胜愤愤说道,“他们每次出盗,不论老人孩子,几乎不留活口。年轻貌美的,还要遭罪一番才死。遇着同行,也会杀死杀尽,真可谓无恶不作。我们柴胡会对此深恨,可每次商议围剿事宜,便有堂首莫名死去,还有高手前来警告……”
苏伏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还是受害者了。”
“谁说不是呢!”杨胜唉声叹气道,“不过如今小人也回不去以前了,这堂首位置迟早是要出让的。”
“你老实答一个问题,若立得片功,或可放你活命!”
杨胜大为惊喜道:“剑君大人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伏道:“神州二十七路盗匪,近日谁出过神州地界行盗。”
“啊!小人许久不曾得闻行内消息……”杨胜大感为难。
“那留你何用?”苏伏作势欲抬剑印。
“不不不……剑君请听小人说一句,此事可查,此事可查,给小人一些时间,小人定还剑君一个满意答复!”杨胜吓得脸色惨白。
苏伏仍作剑印,于其天灵一指,有道灵光没入,道:“这请求合情合理,某有一道禁制,可教你生生不得,死死不了,生死难以自主。必要时,某不介意多一个傀儡。明日天明,回来复命,去罢!”
“啊!”杨胜惨白的脸色没有好转,哀声道,“剑……剑君大人,只得一夜功夫,小人……”
“你还有甚么不满意么?”苏伏淡淡望他一眼。
“满……满意……”杨胜顿了顿脚,不敢再有怠慢。
待他走远了,苏伏又嘱道:“联系神州各分门,查查这二十七路盗匪的动向,还有他们背后都有哪些大门阀!”
陆全当即应命,自去传讯不题。
……
苏伏回到风来庄,已近戌时,整个宅院都有些沉静,好似沉睡的野兽。
“大人回来了,门主早有交代,您的院子已经收拾好,门主有事出门,着奴家在此等候。”
仍是白日那个仆妇,只不过态度完全相反,非常恭敬。
“带路罢!”
苏伏随那仆妇一番兜转,经过了余绣衣的院子,里头那面照壁与墙壁都已完好无损,普通工匠绝然做不到,唯有掌握土行神禁的修士方可如此迅速修缮。
这道杀门之中可谓人才济济,单说这仆妇,看着约四十左右年纪,风韵犹存,虽然晋入抱虚晚了些,仍有些天资。在外头,像她这样修为的,都是一方霸主或头目,在道杀门,她不过是个扫地的仆人。
“大人,这便是您的院子,门主说了,日后您哪怕走了,亦会为您保留,随时欢迎您回来!”
仆妇领着苏伏来到一座独门独院,恰与余绣衣院子相邻。
苏伏点点头:“多谢道友,夜深就不留道友了!”
仆妇恭敬道了个万福,当即退了出去。
苏伏入了院子,径入主卧,来到榻上盘膝,静静调息片刻,长长吐了口浊气,便开始整理思绪。
神州平静不过近年功夫,如今风云暗涌,此时踏入神州,便是跃入这一团搅不清的涡旋里来了。
天道盟在时,这些盗匪可从来不敢冒头。如今还有甚么南北二十一路盗匪共盟,简直可笑。盗匪便是盗匪,哪怕盗有道,仍是盗匪。
太乙圣地态度暧昧,坐观神州乱象也不加以阻止,不知究竟图的甚么。还有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十年前天道盟何以解散了?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巫王宗。巫王宗极有可能是青衣仇人巫王所立,可是他们没有神晶,如何在真界生存?还是早已转修了真界功法?
青衣对此看得极淡,因白星族灭,与巫王宗没有甚么太大干系,皆系于白星族一位族主的缘故。如今浮生界毁灭了,她对过往恩怨,也不欲计较甚多。
这也是令苏伏极为钦佩的地方,极少人像青衣这样,能放下对于过去的执着。
放下执着,谈何容易。
“嗯?神晶被劫,会否是巫王宗所为?”
苏伏忽然想到,若巫王宗有浮生界的原住民,他们赖于神晶之处颇多。哪怕先前有所存蓄,数十年过去,恐怕也要告罄,迫不得已之下,劫剑斋神晶,倒也说得过去。
虽有此猜测,却无凭据,他按下心绪。
心间陡然忆起石泰,杀机险些抑制不住。今番来神州,非但要将神晶取回,石泰的大仇,必要一并报了。
……
翌日天明,约莫卯时,早有仆妇来请。
苏伏随同她来到厅堂,只见喜儿已在,同在的还有燕琳与余绣衣。
三位娇俏可人,貌美如花的少女一起用膳,令人赏心悦目得很。
苏伏心有千千结,未及欣赏,燕琳便笑眯眯地拉着他坐下:“昨夜休息必然香甜,绣衣便睡在你隔壁哦,人家特意为你挑选的哟!”
“师兄莫听她胡言,快吃些早膳,待会有话说。”喜儿白了燕琳一眼。
苏伏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道杀门徒四人,怎只见三人。”
喜儿道:“七罪出任务去了。”
须臾功夫,众人吃罢,余绣衣先行离开,非但苏伏,便连喜儿都当做空气一样对待。
“师兄不要见怪,绣衣行走坐卧,皆在推衍功法,万事万物在她眼中皆同尘土一般。”喜儿笑道,“不过我们道杀门徒,除七罪外,常常一起用膳。虽早已不需膳食供养,绣衣仍然坚持到场,其实她心中还是很在乎我们的。”
苏伏赞赏道:“如此境界,当得如此修为。”
燕琳说道:“玄帝不知道,绣衣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哪怕心中有苦,也会笑着面对。她笑时美极了,但自从认了个师傅,好似感情都不见了。”
苏伏有点难以招架余绣衣,本能不想与他过多牵扯,故不欲探究,道:“各人有各人过往,想绣衣姑娘变成今日模样,必有因由。”
“喜儿,昨日之事查得如何?”
“查到一些眉目。门中有眼线说,这半月功夫,唯有两路盗匪曾外出神州。”
喜儿道:“这两路盗匪分别是铁刀匪与巫山盗,神晶不似灵玉,少量还可置于储物袋,若是聚得多了,极其容易令神晶能量紊乱,导致爆裂。储物袋空间狭小,根本无法存放。故神晶只要现世,便极容易排查,师兄且再候一二日,必将神晶下落查个水落石出!”
“铁刀匪?这可真是巧了!”苏伏莫名一笑,“昨日方才闻说铁刀匪许多恶迹。”
“既如此,便在你府盘桓二日!”苏伏也不与她客气,“为兄还须回玄门一趟,先且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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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五章:神晶下落,潜入匪团(下)
苏伏回到客栈,杨胜早已等候多时。
这令苏伏有些意外,在他认为,杨胜能在午时前回来,便已算极有效率。他也知道自己命令极为苛刻,故此有些惊讶。
“剑君大人,小人总算没有辜负了您的信任!”杨胜正要下拜,却被苏伏阻止了。
“坐罢,说说你探了什么消息。”
杨胜不由精神抖擞,赶忙落座道:“小人领命去了之后,恰遇见个好友,他告诉我说这半月功夫,只有铁刀匪与巫山盗外出。”
苏伏有些失望,这与喜儿所言没有什么不同,道:“某已知晓,还有么?”
“嘿嘿,剑君有所不知,我那好友与铁刀匪有过来往!”杨胜神神秘秘笑道:“他也有个交好的在铁刀匪帮,半年前便听他提起过,铁刀匪或要干一票大的……”
苏伏眼睛微眯,道:“你那好友又是甚么来历?”
杨胜道:“同小人一样,乃是柴胡会一个堂首。”
“唔!铁刀匪帮,位于何处?”苏伏淡淡说道,“若此事确如你探查,某可助你脱离黎家掌控,哪怕你要在紫城谋个出身亦可。”
此言一出,掌柜陆全嫉妒万分,他们这些在外头名头上是玄门分堂分舵之主,可在玄门体系之中,他这外在的五等执事,恐怕还不如紫城一个妖兵。
“谢剑君大恩!”杨胜大喜,愈加卖力道,“铁刀匪帮位在泰和城外的一座荒山,距此约一千四百里左右,剑君欲要小人如何,小人誓死相从!”
苏伏淡淡道:“先领我去!”
临动身之际,苏伏又着陆全传道口讯往风来庄。
……
杨胜领着苏伏,来到千多里开外的泰和城,也不入城去,径往郊外那荒山去。
“这儿原先乃是一片绿地,八年前有个恶兽肆虐,把这山毁了大半,其余息残留,半点生机也生长不了。”
但见这绵延群山,光秃秃一片,嶙峋险峻,雾霾隐隐,围绕群山。群山中间,有个天谴一样深坑,也不知人所为。
苏伏微微凝神眺望,不由道:“那恶兽后来如何?”
杨胜道:“先有黎家真人前来收伏,毕竟大图国乃是黎家所有,不想那恶兽力强,一个照面便将那真人吞吃了!”
“哦?如此强大恶兽,某怎从未听闻!”苏伏略感惊讶。
杨胜道:“剑君有所不知,那恶兽肆虐不久,便即伏诛,故未传出神州去。将恶兽诛杀之人,便是那圣地圣子杜挽倾,人称书山公子。”
“原来是他!”苏伏不由恍然,他曾听过姬玄清提起此人,评价甚高。而这荒山中间一个大坑,想便是杜挽倾手笔。
太乙圣地自湛台神秀死后,范太陵也因同门相残的罪名,剥夺了候补圣子的名头。
苏伏却知道一些隐秘,青州大战半年后,杜挽倾先晋真人,即刻便渡小天劫,成为史上年纪最小的渡劫宗师,比之叶璇玑还早三二十年,举州震惊。
“据我所知,杜挽倾修为突破时,太乙圣地将他升任候补圣子,几时却成了圣子?”
杨胜笑道:“正因斩杀恶兽有功,举州称赞,亦为众望所归。如今爱慕书山公子的姑娘,从神州可排到举州哩!”
“咳!剑君亦不差!”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多,急忙补救。
当今真界,新一代英秀崛起,将老一代风头倾盖不少。尤其剑君与书山公子,一个比一个了得。
这杨胜原先还不识得苏伏厉害,他心中甚是崇拜杜挽倾,故对于与他齐名的苏伏本就有恶感,偏偏传闻之中,苏伏还不曾破开长生。不想犯在他手里,未见真章,便即败得莫名,将他抱虚修为的傲气全然磨灭了,始知剑君绝非浪得虚名。
这时二人落到那深坑附近,杨胜指着那坑底一个地穴道:“那儿便是铁刀匪巢穴入口,不过我们是进不去的,里面像似蚁巢一样极为复杂,走错一个路口,便会彻底迷失在里头!”
“某欲入内一探,便无从下手了?”苏伏顿时不悦。
“不不不……剑君息怒,小人没有耍弄您的意思,我们确是进不去,不过却可教他们出来!”杨胜连连摆手说道,“待小人去将看门的引出来,擒捉了他,交由剑君处置便是。”
杨胜说着,请苏伏往后藏一藏,当即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地来到深坑中央处,对着那地穴高声喝道:“呔!贵客临门,尔等铁刀门徒,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这话出口,不由一阵舒畅。换做以往,在铁刀匪巢门口呼喝,他想也不敢想。
那地穴耸动一阵,一个面目阴沉的男子自内跃出,道:“铁刀匪重地你也敢闯,我看你是活腻了!”
杨胜自不敢教苏伏等太久,见对方修为不过凝窍,当即冷笑一声,灵气涌动,使了个法,将那男子捆缚。
“放开我……”那男子怎料杨胜突然发难,这警讯的手段未曾发出便遭捆缚。
“啪!”一声脆响,杨胜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一时竟不能说话。
杨胜冷笑着将他拖拉到苏伏这处,道:“幸不辱命,剑君有甚么手段尽管炮制他!”
苏伏望了一眼那地穴,道:“这铁刀匪就派个小修士守门?”
“铁刀匪横行无忌惯了,又有这地穴掩身,素来便如此……”杨胜显然被这铁刀匪打压过,对其非常痛恨。
苏伏当即变幻法印,趁着此人尚未醒神之际,将玄灵引弹入其天灵。玄灵引自其天灵而入,直下泥宫穴,落在识海处。
先是一阵扑面而来的愤怒,到现在他都还难以置信有人敢得罪铁刀匪,故此异常愤怒。
苏伏对他没有容情,以他如今本识强度,玄灵引可直接控制凝窍以下修士而不虞反噬。
片刻后,这被绑缚的匪徒便睁开眼睛,淡淡道:“不行,此人只知半月前截了一批货,究竟是何物却不知,我们须得潜入进去,见到铁刀匪匪首才行!”
杨胜被这唬得微惊:“剑……剑君?”
这匪徒微微一笑:“是我,不过你得唤我刘昌!”
第九百三十六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上)
却说杨胜心中愈来愈害怕,这刘昌愈来愈像刘昌,一点没有剑君的影子了。
也正因如此才怕,此时他方才知晓苏伏威吓所言,未曾掺杂一丝水分,想想自己若变得不是自己,会是怎样一种大恐怖。他甚至在想,此时真正的刘昌,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庞然的地宫。密道复杂,四通八达,苏伏控制着刘昌领着杨胜穿梭其间,间有许多机关,门洞,须有复杂手印与令牌才能开启。
“这铁刀匪作恶多端,倒有自知之明,只敢躲在此处,若然取不到刘昌记忆,怕是连面都见不上。”
苏伏且行且言:“每多有义士,只怕也为这地宫所阻,莫之奈何。”
“剑君所言极是!”杨胜神色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铁刀匪所为,天怒人怨,若非这地宫,早被我们柴胡会剿杀了!”
“柴胡会亦是盗匪,莫说这些漂亮话。”苏伏冷淡说道,“你们盗匪本为一家,自相残杀,不过令天下称快。”
杨胜登时不敢开口了。
两人行得一阵,苏伏注意到他异常,心思微微一转,便即明白过来,却顿住脚步。
“剑……剑君?”
苏伏向他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某说要杀你,便绝不会用第二刀折磨你。某说留你性命,哪怕你自己也杀不了你。更不用担心,会像刘昌一样对付你。”
“是是是……”被戳破心事,杨胜尴尬一笑,但总算安心不少。
两人复前行,杨胜是个闲不住的人,憋了许久没有说话,有点难受,便小意说道:“剑君大人,小人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罢!”
杨胜道:“大人究竟在查些什么,告小人知道,也好让小人为您分忧!”
苏伏想了想,道:“告诉你无妨,月前有一批自庐州运往青州的神晶被截,某来调查神晶去向。此事关乎剑斋颜面,你办得好了,某重重有赏,你办不好,某也不怪你,只要尽了心力,自当放你活命。”
五彩神晶,偌大名头。
杨胜自然知道,他惊骇说道:“居然有人敢动剑斋的东西,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只是,少待见了铁刀匪,小人该如何应对?”
苏伏道:“装作来投诚罢,你作为柴胡会堂首之一,分量不轻。加之你手下死散一空,莫提拜入黎家作供奉之事,止说柴胡会对孤家寡人的你多有欺压,堂首位置将要不保,故来投铁刀匪。”
“好主意!”杨胜眼睛一亮,旋即又犯难道,“可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规矩,若要投诚,须得拿出诚意,钱财自不消说,这个……”
苏伏道:“你先说说铁刀匪匪首。”
刘昌记忆之中,匪首名唤铁三尧,修为莫测,其余一概不知。他不过是个看门的,层级太低,出的任务屈指可数,便连铁三尧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
“这铁刀匪匪首唤作铁三尧,人称铁三爷,闻说年前已凝罡,也不知是否晋入玄真。他掌了一门先天神禁,与土行有关,有传闻乃是地心元磁。”杨胜对这铁三不算很了解,他所言众所周知。
不过苏伏不在神州,自也不曾听过铁三尧这个名头。换言之,二者全然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苏伏挑了挑眉道:“地心元磁?似与水龙吟一般,宿主死前,绝不会出现第二个?”
“正是,不过具体如何,小人却是不知。”杨胜羡慕说道,“常人能得个神禁,已是天大机缘。若铁三尧果真掌了地心元磁,只怕寻常真人都不是对手。”
“未必。”苏伏自身掌了水龙吟,深知此类神禁消耗甚巨,假若水幕天华只需半分气力,那么水龙吟便需十二分,其间差距十数倍。而地心元磁与水龙吟又不同,乃是持续消耗,寻常修士,尤其真人以下,绝难承受。
除非道体与法体融为一体,可掠天地灵气为己用。
哪怕铁三尧真掌了地心元磁,相信也无法持久使用,他对地心元磁不陌生,还掌了一道克制地心元磁的神禁,根本不惧铁三尧。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不惧,却要考虑杨胜。
他本意是杀进去,擒捉匪首,提取记忆,不过途中却改了主意。一个自然是杨胜性命,苏伏虽自承不是好人,却也不会随意害人性命,别说杨胜确在为他卖命,否则调查如何能够如此迅速。
还有一个,这地宫极其复杂,里头必有刘昌也不知的玄机。若在此处与匪徒斗将起来,捉了铁三尧还好说,若逃了他,势必打草惊蛇。
想到此处,苏伏淡淡开口:“你便说柴胡会不两日要大举进攻,只消拖个把时辰,某便能探出神晶是否在这地宫。在此之前,必要想法拖住铁三尧。”
杨胜心中有些害怕,道:“假若神晶不在这地宫……”
苏伏冷酷一笑:“那铁刀匪末日就到了!”
神晶不在此,或与铁刀匪无关,他便可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铁三尧逃不逃都无所谓。
见苏伏表情,杨胜心中微定,又道:“投诚之言经不起推敲,不消半日功夫便会被拆穿,铁三尧不是善辈……咳!假若神晶真在这地宫,小人应如何应对?”
“随机应变,某会暗中保护你。”
……
约行半个时辰,抵达这地宫最后一层,便见一条长长甬道,由火油灯照亮。
这甬道有许多岔口,刘昌记忆之中,直行有一道门,那里头便是铁刀匪匪众聚集之地。
苏伏在前,杨胜在后,沉默行了一段,便见一道门。
“刘昌,你好大胆子,未经通报,便带外人来此?”
明暗不定的火光,照亮两个守门匪徒的满脸横肉。刘昌记忆之中,这两个匪徒平日时常欺负他,苏伏不得已下,装作害怕地垂首,低声说道:“柴胡会堂首杨胜前来投诚,另有大事欲向首领禀告,故未得许可便将人带进来……”
“堂首?”一个匪徒冷笑一声,“南北共盟会主,见着我们铁刀匪,也要敬重三分,你杨胜算个甚么东西?”
“投诚,诚意呢?”另一个匪徒嘿嘿一笑,显然更关心别的。
杨胜早有准备,当即取了数十枚蓝玉分与二人,道:“俗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杨某今日来投诚,怎敢礼亏!两位哥哥且宽行一二,待事成之后,还有薄礼奉上!”
“哼,柴胡会出身就是不一样,说个话都文绉绉,像个书生一样。”这蓝玉已不算小数目,遑论事后还有“薄礼”,两人奚落杨胜两句,便放了行。
入到门内,却是一个洞天,由接天石柱撑着。在刘昌记忆之中,外面甬道有许多石室,放一些杂物。真正的宝物,都在洞天里面。
洞天极为广大,单撑起的石柱,远望便不下百数。
二人行了一阵,却见一座铁索吊桥,立到桥边往下望去,浓郁的阴冥之气扑面而来。宛如一片黑渊,直欲噬人。
杨胜望了一眼,不由打个寒颤。
“底下乃阴冥河,可千万小心不要落入其中,不然的话,它会直接送你去往六道界!”苏伏莫名一笑,说罢便往对岸去。
杨胜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方才踩踏上去,脚下传来的冰寒与阴冷,令他有些腿软。未知是恐惧的,脚下乃阴冥河,六道界他却从未去过,便是未知的恐惧。
然其修为抱虚,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便发觉自己根本不用惧怕,因为哪怕掉落,亦可御空自救。
两人过了桥,又行十来丈,有两个守卫出来拦路,这两个看起来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恐怕不好唬弄。
“干什么的?”
苏伏便将方才话语说了一遍。
“投诚?”守卫皱眉打量了杨胜一眼,问了几个问题,杨胜本就是盗匪,自可应答如流。
两个守卫问过之后,其中一个冷冷道:“刘昌,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守着!”
苏伏心说正等着呢,刘昌没有资格面见铁三尧,他要查探神晶下落,就要找个借口来到洞天里。
杨胜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悄悄瞅了苏伏一眼,把牙一咬,拼了!
一个守卫领着他进去。
苏伏当即行礼离开,行过一个拐角,快回吊桥处,他身形一闪,便闪入一个洞穴。这洞天里面洞穴,也是四通八达,刘昌曾有幸看守宝库外库,故极为熟悉此内地形。后来因得罪了管理宝库的总管,而被调去看守入口。
拐入洞穴之后,并没有急着前行,而是借此体捻决,因本体便在洞天外,故能借此体施法,捻了个简单的水幕天华,将气息全数掩藏,便往洞穴深处去。
一路七弯八拐,来到外库的洞室,却见守门的人正打着盹,心想好机会,正待悄悄越过去。
“刘昌?”
却在此时,一个娇柔音声响了起来。
苏伏身体一震,那刘昌本识听见此声,心神居然剧烈震动,不由暗自叫遭。
更遭的是,守门的人醒过来,望见他是他,不由冷笑:“我早就知道你心中不甘,想报仇是么?”
第九百三十七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中)
“你们两个快住手……”
苏伏还有些迷茫,那个娇柔声音的主人便急着阻止。
循声望去,是一个端庄美妇,着装极为贵气。
记忆之中,此人乃是宝库总管李阳的夫人,唤作翠翠。乃是刘昌为数不多的几次任务中,掳掠而来,本欲留着己用,不想被李阳强抢了去。非但如此,还将他指派去看守入口。
两人因此结下怨隙,刘昌恨不得吃他肉,啃他骨。
不过,这个看守外库的人,却不是李阳。此人唤作刘易,乃是李阳狗腿子,也是刘昌恨透了的一个人。
“夫人怎么来这粗鄙之地!”这刘易向美妇恭敬地行了一礼。
苏伏心中有些不耐,本想将这二人杀了,然此念生发,刘昌本识便会剧烈抵抗,单凭一道玄灵引,还无法压制。
“见过夫人……”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向总管夫人翠翠行了一礼。
却说那翠翠,见刘昌悄悄掩藏在此,还道他想报复,急忙拉着他在一边悄声说道:“刘昌,你不要犯糊涂,刘易乃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你杀了他,定逃不过一死……”
苏伏正待解释,不想这翠翠对刘昌还有些情谊,急着支招说道:“少待你切莫开口,一切由我来说……”
翠翠说着,便向刘易道:“我奉了总管命令,来此清点那批货!”
“那批货?”苏伏心中一动,当即安分了心绪。
“可是他?”刘易为难地望着苏伏。
“他助我清点,你有什么问题?”翠翠冷冷望着他。
刘易暗骂一声贱人,却满脸堆笑,道:“不敢不敢,您快请进……”
翠翠示意苏伏跟上她,便往宝库进去。这宝库分内外二重,内库有高手把守,在翠翠量出令牌之后,当即放行。
却说那刘易,在二人入去后,当即冷笑一声,去向李阳告密去了。在他看来,翠翠到如今都还要跟这刘昌牵扯,简直不知死活。
翠翠领着苏伏来到内库,是一个亮如白昼的钟乳洞。但见满目尽是琳琅,尽是些不可置于储物袋的珍宝。其中炼器、炼丹、宝鼎、灵果、各种各样的珍品,罗列在这方圆数十丈的钟乳洞里。
四周壁上还嵌了几颗夜明珠,虽然只有龙眼大小,却也是不可多得之物了。
苏伏有些惊讶,这铁刀匪究竟攒了多少家底,恐怕真正贵重的,还储在铁三尧的储物袋里。
“当初虽是你掳我来此,可你多般维护我,使我少受许多苦楚……”
翠翠入洞之后,没有去清点,反而呜呜咽咽抽泣起来。
苏伏略感头疼,只得低声说道:“会连累你的!你快走罢,出去便说,是我劫持你……”
翠翠哭了一会,抬眼望了他一眼,贝齿紧咬道:“你带我逃走好么?”
“什么?”苏伏惊得险些没有回过气来。
翠翠见他反应,以为他害怕,不由哭着说:“你们男人果然都是混蛋!”
苏伏心中可谓哭笑不得,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别哭了,李阳不是让你来清点那批货么……不如快些……”
话犹未尽,翠翠竟一把扑入他怀中,哽咽说道:“我再也不能忍受这里了,刘昌你带我走罢!去哪里我都愿意!吃再多苦我也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
天可怜见,苏伏全然没有被打动,可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揽紧了她,心知是刘昌本识作祟。
此时他也是技穷,只得应道:“好,我带你走,不过先清点了那批货再走!”
翠翠推开他,梨花带雨地说道:“都要走了,有甚么好清点?”
“走是要走,却不是现在。你想啊,你领我进内库,那刘易必然会去向李阳禀告,少待出去,能逃走么?若我们清点了便罢,若不曾清点,李阳问起我们在内库做了甚么?如何应答?你我且先唬弄了李阳,再慢慢应对……”
“哦?本总管听说有人要唬弄我,教我看看甚么来路!”
然而就在此时,宝库门外突地传来一个声音,却见那刘易嘿嘿冷笑着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那男子双目冰冷如刀,狠狠地在苏伏身上剜着。
“夫君!”翠翠大惊,忙将苏伏拦在身后。
“让开!”这男子可不正是宝库总管李阳,他口齿之中迸出寒气,“再不让开,教你们同做一对亡命鸳鸯!”
苏伏见翠翠害怕得瑟瑟发抖,却仍不肯退却,心中微叹。
“夫君,你饶过刘昌,我什么都听你的……”翠翠忽然跪倒下来,哀求道,“求你饶过他一命……”
“饶?”李阳冰冷一笑,“贱人,你自身难保,还敢求情!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敢敢背着我与他幽会,看我不打死你!”
李阳说着,大跨两步,冲着翠翠脸上狠狠便是一巴掌,将她拍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他乃抱虚修为,翠翠不过阴神,这一下顿然吐出大口鲜血,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翠翠在痛苦之中,仍哀痛地望着苏伏,不断地开口,想要说出“快逃”两个字,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苏伏任是铁石心肠,此时也该动容,遑论他不是。没有愤怒,没有咆哮,他只是举走过去,将翠翠扶起,输了一道暖暖的灵气入她体内,让她能够开口。
“刘昌你快逃……”
她仍然只懂得催他逃跑,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心中焦虑慌乱,哪里能够意识到,真正的刘昌,怕还没出这个门就身首异处了。
“许愿罢!”苏伏向她笑了笑,很干净,很纯粹,“你听过玄帝之名么?向他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翠翠从未看过刘昌的笑如此干净,如此纯粹,有些看呆了。
“玄帝?道祖来了也救不了你们!”李阳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扑来。
苏伏仍是微笑:“说,你想活下去!”
翠翠眼见李阳扑来,心急如焚,不由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却变成了:“我不要你死!”
苏伏摇头失笑:“我不会死,永远不会!”
下一刻,洞内白光大炽,将洞内所有人笼罩。
第九百三十八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下)
单说杨胜被守卫引着向里去,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甬道。
这甬道由黑岩构成,是那种黑得极为纯粹,湛出亮光的黑岩,沉淀一段岁月,便会化成玄铁。
甬道呈方形,两旁是摆得齐整的火把,一束束高低一致,好似军列一样的火把,漾出明亮的火光,照在黑岩之上,渲出一抹别样的森严来。
杨胜心中直打鼓,沉默前行,唯有两人脚步声,映入耳中,便分外刺耳。好似这不是通往铁刀匪聚义厅,而是六道界鬼府森罗殿。守卫不是匪徒,变作了勾魂拘魄的鬼差。
这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止了幻想。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敢问哥哥怎么称呼,日后便要共事,还要哥哥多多指教才是。”
盗匪之中,少有以道友相称者。不论年纪修为,称哥哥是敬重,以示自己谦逊。
守卫不语,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冷峻如黑岩的脸与冷漠无情的双眸,透出生人勿进的冰寒。
杨胜自讨了一个没趣,不由心中感慨,铁刀匪能有今日,何尝不是铁三尧驭下有术。无怪与柴胡会争斗中,时常占据上风。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紧,思忖着:铁三尧不是无智之人,铁刀匪能走到今日,绝非侥幸。若神晶真在此处,要如何解释他取死行为?纸包不住火的,与大门阀有关之事,向来都不是小事,遑论剑斋?神晶下落迟早暴露,铁三尧何必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去得罪一个他根本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一道冷风忽地自甬道尽头的大门内涌出来,打断了杨胜的沉思。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窒息笼罩,却转瞬即逝。
因这甬道,走到了尽头。
这门乃是玄铁打造的,与山壁一般黝黑,却无亮光。黑沉沉的,好似无尽深渊一样。杨胜不由想起吊桥底下的阴冥气息,心想无怪铁刀匪素来死气沉沉,若自己在这呆上一两年,怕也与他们没有两样了。
这门两边也有守卫,领路的前去说道两句,当即转身去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位哥哥……”
未待杨胜礼尽,一个守卫便冷冷喝断:“哥哥也是你叫的?给老子候着,三爷见不见你,还要看他心情!”
虽被冷言相对,杨胜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人,有喜怒哀乐。有喜怒哀乐,才算个人,只要是人,就必有法子对付。
不是人的人,大抵说起都令人害怕。
那守卫进去片刻后出来,冷睨道:“三爷唤你进去!”
杨胜微喜,连连施礼:“多谢哥哥抬举,事后小弟必有重谢。”
这一声抬举,顿时使传报的守卫脸色缓和许多,道:“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惹三爷不快,谁也救不了你。”
门开了个缝,杨胜前脚尚未踏入,心头不由浇了一股冰水,心想若这是鬼门关,自己怎就欢天喜地起来了。可想起苏伏杀人时的眼神,不由又是一个冷颤,别想这许多,比起那个煞星,六道鬼王又如何?
“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守门不耐烦了,杨胜惊得回神,赶忙赔笑:“想着能见三爷,一时激动难以自抑,见笑了……”
入了这门,未见森罗鬼府、无尽深渊,却见一个宽敞洞室呈现在眼前。与真正洞天福地比较,此地尚算寒酸,却没有铁刀匪所应有的凶狠与肃杀。
这是每个盗匪窝都有的,再寻常不过的聚义厅。
左右四方壁上嵌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间中铺着兽皮地毯,尽头是一张金灿灿的椅座,杨胜先是心中鄙夷,在身为盗匪前,他们首先是修士,修士生就不喜俗流俗物。也不知谁设的这样一张椅座,除了彰显庸俗以外,毫无作用。
但望向椅座上的人,他这小心思立马冰消雪融。
“三爷,杨胜带到!”守卫向那人行了一礼,便恭敬立在一旁。
“你就是杨胜?”
聚义厅的人并不多,三两个立在那椅座下首处,正用审视的目光在杨胜身上巡弋。
“正是!”杨胜紧赶两步,单膝着地,不卑不吭道,“柴胡会杨胜见过各位哥哥,三爷是知道柴胡会的,自在下不慎招惹黎家,积攒的家当全数赔了,方才堪堪逃过一劫。柴胡会见在下孑然一身,多加欺凌,心有不忿,故来投诚!”
三爷便是铁三尧,柴胡会与铁刀匪势同水火,多次争斗,杨胜一眼就认出他来。面上镇定自若,这心头却是砰砰作响,生怕露出些许马脚,椅座上人就会下杀手。
杨胜说罢,方才敢去打量椅座上的人。
此人看去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眉宇之间,威严甚浓,裹在一件黑色大氅下,身量适中,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道:“我知你来投诚,铁刀匪极是欢迎,听说你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杨胜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先前说辞顿时咽在喉中。他有感觉,若将之出口,恐怕即刻引得铁三尧翻脸杀人。
话到嘴边,却变作了:“好教三爷知道,两日前有个自称剑君苏伏的人,正在临安查探铁刀匪底细。这剑君苏伏乃是剑斋弟子,不知真伪。然事关重大,未及查证,在下心想早些知会三爷,铁刀匪便能早一步应对,故此反出柴胡会,跋山涉水赶来相告!”
“哦?”铁三尧微微动容,当即步下来,亲手扶起他道,“不想杨老弟如此用心良苦,做哥哥的却失了礼数,快快请起!”
杨胜装作感激涕零道:“能让在下加入铁刀匪,已是三爷厚赐,在下岂敢奢求太多。”
“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铁刀匪的人了,日后我看哪个敢教你受半点委屈!”
铁三尧端容说道:“杨老弟不远千里赶来相投,我心中感动,正巧我那不争气的六弟范进死在了紫城。铁刀匪第六把交椅,我看不如就由杨老弟来坐罢!”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失色。尤其引路的守门更是腿肚子哆嗦不止。谁能料到,这杨胜竟能被铁三尧如此看重。
那几个围着的,便是铁刀匪各个交椅,不由纷纷色变道:“大哥,此人来历不明,底细不清,如何让他担此重责?”
却说杨胜脑里几乎一片空白,铁刀匪第六把交椅?这是一个怎样的诱惑?脑子虽然空白,这心里头却是无比心动。
但他总算有一些小聪明,逐渐清醒之中,暗道其中必然有诈。
铁三尧却不容置疑地道:“此事我意已诀,弟弟们不要再劝,铁刀匪六把交椅,不多也不会少,六个弟兄重聚,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守门的知机,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杨爷远道而来,必吃了许多风尘,且初来乍到,不识弟兄们面目,不如大肆举宴,一来庆三爷喜得兄弟,二来为杨爷接风洗尘,三来教杨爷见见我们弟兄,岂不妙哉?”
“哈哈!”铁三尧不由大笑,“好,就依此办,速去将所有人唤来!”
……
这世上的劫数,每相伴于侧,从来看不见摸不着。要待你历过,事后回想,方知其中艰险。
修行的劫,桃花的劫,长生的劫,刀兵的劫,杀伐的劫……却都逃不过一个生死的劫。
劫数皆伴生死,生死,便是最难渡的劫。
却说宝库白光斗然亮起,令苏伏惊诧万分,那白光却不是他的道理剑意,而是一件法器。
就见一盏琉璃一样的明灯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像极了曦耀一样的光洒落下来,令人心间暖暖的,也将暴起的李阳震在当场。
紧接着却有一个与之相极端的冷声响起:“三爷新收兄弟,所有人往聚义厅集合庆贺!”
李阳一阵怒忿,却又不敢发作,因那是守护宝库的人,若不是对方嫌麻烦,宝库总管的位置还落不到他李阳头上。
愤愤瞪了这对狗男女:“本待即刻打杀了你们,又恐触了三爷晦气,回头再收拾你们,还不快跟我走?”
苏伏心头微松,如此一来,就不必来硬的,先且静观其变。想到此处,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宝库角落堆列的一个个封闭严实的木箱,约有七八个之多。
里头气息他怎会陌生,必是神晶无疑。然而新的疑问油然而生,这庐州赔付青州的神晶,分作十份,每年由东都之人押送一次,须得一艘大的飞楼船方能运送,闻说每次皆有二十来个大箱,怎这宝库之中只有七八个。
临行前,他一再地搜寻,未见余下神晶,莫非浮生界神晶告罄了?却也不见剑主在传讯中提点。
翠翠已然是豁出去,她倔强地,紧紧地抓着刘昌手臂,对李阳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
苏伏不由一声微叹,这女子倒是痴情的很。按说刘昌是个盗匪,将她掳掠回来,哪怕护着她周全,也是占有欲作祟,却令她感激涕零,进而生出了感情。如今嫁作人妇,仍念念不忘旧情,要与他私奔受苦。
虽然想法天真可怜,可这等敢爱敢恨,又甘为心爱之人牺牲的女子,在这世上委实不多见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忆及阎浮殿那一幕。宛如天神一样高傲不可侵犯的金龙,冒犯师长,以身相搏,炙人的鲜血如雨洒落,苦苦发出哀鸣,只为他能够苟延一条小命。
相比起她的身份来,她的乞求是何等卑微。龙角断裂,他视而不见,顽固地将心灵沉寂入深渊,哪怕百感交集之时,也不再想她多一分。只因他还无法承受,那一份情。
不愿去想,不代表不存在。如今一切似乎都在好转,他也发誓要还她这一份重情,至死不渝。
第九百三十九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上)
想及此,他反将翠翠牢牢护着,无视李阳几欲喷火的双目。
想来如此一副模样,入到聚义厅,李阳必然落成整个铁刀匪乃至天下盗匪中的笑柄。一个修为职司都不如他许多的后辈,给他戴了绿帽子,还公然到处“炫耀”,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刘易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憋得甚是难受。
一行连同看守宝库之人,共五个,沉默前行。
苏伏望向那人,这是一个五十来年纪的男子,玄衣锦袍,显出他在铁刀匪中的地位不凡,本体不在,本识不敢暴露,也看不出他修为。不过连李阳这个宝库总管,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便可见一斑。
他故意落后几步,走得极为温吞,李阳也不去管他,离得远写也好,省的看了心烦。
“莫怕,我一定救你出去!”苏伏向翠翠悄悄传音。
翠翠感动,紧了紧双手,方才他受李阳一击,心脉震动,伤势不轻,此时勉强开口,有些虚弱:“刘昌,我相信你……”
此时距方才一幕,已过许久,若一时冲动,也该清醒过来。
苏伏又是感慨万千,世上每多同甘,共苦却少。自储物袋中寻了一枚伤药,喂她服下。李阳见二人亲密状,面色狰狞恐怖,想也知道心中早已制定了两人许多死法。
想了想,又道:“李阳怎会遣你到宝库清点?”
若不如此,翠翠怎有机会见到刘昌,也不会激动之下表明心迹,反教李阳抓了把柄,差些害了她性命。神晶既在宝库,却不是取回便能了事,何况数目不对。
翠翠欢喜他心细,自己没有看错人,想也未想便应道:“我也不知,不过那批货乃是前几日运来,除了三爷以外,谁也不知是些什么。李阳着我去清点,只因三爷有命,明日要将之运走。”
苏伏神色一动,紧问道:“运去何地?”
“却是不知!”翠翠此时渐渐后怕,虽情意不渝,终也知道自己鲁莽,险些害死刘昌,不由心中黯然,埋怨自己愚蠢。
她在心中酝酿许久,说道,“刘昌,三爷新收兄弟,寻常的自不会大张旗鼓,必是补了范爷第六把交椅。”
“范爷?”苏伏心中有事,没有察觉到她神态。
翠翠惊讶道:“便是范进范爷,铁刀匪第六把交椅,你忘了?”
苏伏连忙装作恍然模样:“记得记得,我怎敢忘了范爷。”
翠翠心中忧虑,也没把他异常放在心上,又道:“也不知新入的是谁,只怕修为过人,方才坐了第六把交椅。刘昌,少待我假意去求李阳原谅,你草草宴饮一杯,推以不胜酒力辞出聚义厅,便去入口等我……我哄得李阳高兴,再悄悄出来一起逃走好么。”
第六把交椅?新入的?莫不是杨胜么?
苏伏惊讶于杨胜竟如此了得,方投诚便坐上第六把交椅,心中想着,有些分神,便漫不经心地应着。
翠翠见他如此,只当他开始后悔了,不由一阵心酸,但很快坚定心念:“刘昌,若今夜子时我没有来相会,你便逃罢,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李阳找到你!”
“那你呢?”苏伏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说好一起逃的,怎能撇下你一个人。”
翠翠心中稍感安慰,摇头道:“我不要紧的,李阳还是爱惜我的,他不会杀我,至多给我一些惩罚……”
想到方才李阳毫不容情地一掌,她心间苦涩难当,李阳已被愤怒吞噬,哪怕留着她的性命,也是为了报复,此时隐而不发,彼时不知要受多少凌辱。
苏伏总算听出异常,心念微微一转,便即明白她所想。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细细探索这刘昌的记忆,像似观阅文章一样,细细体会过来,却失望的发现,刘昌果如他所想,只是不愿别人染指他的“东西”而已。
将翠翠当成一件东西看待,又能有甚么情谊呢?
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苏伏不由把眉头锁起。方才他教翠翠许愿,本想不惜暴露也要成全他们两个,却未曾考虑事后如何。此时他忽然意识到,指望刘昌这类人发现真情,从此对翠翠爱护有加?这绝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翠翠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刘昌多半不会感激他情意,还会迁怒她连累自己。在铁刀匪看门,他总算还是一个有“身份”的修士,离了铁刀匪,他不过是天下散修中极为不起眼的一个。
总不能借着玄灵引,扮一辈子的刘昌!
想到此处,他忽地忆及过往借玄帝身份,替信众还的那些愿,许多都欠了妥当,治标不治本,救人只怕也会变成害人。
不如用离魂,改变刘昌记忆?可是改变记忆,并不能改变其本性,离魂也不是万能的。他心中微微叹息,自己方才若想到这一层,便当机立断,绝了翠翠念想,倒还好处置一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想那李阳心胸也宽广不到饶恕翠翠的地步。
那便只能事后救了翠翠,再将她记忆剥夺,如此方能救下她。有着安妥处置之法,他心中稍安,浑未察觉李阳的眼角余光,都犹如利刃一般。他心中总是感觉亏欠龙吟瑶甚多,遇见一个像极了她的女子,自不愿教她下场凄惨。
聚来的匪徒渐多了,翠翠赶忙放开苏伏,去向李阳讨好。她深知李阳脾性,此时服软,尚能留一个体面。
一边用温言软语哄着李阳,一边又悄悄打量苏伏,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幽幽然,稍感刺痛。
入到聚义厅,早已聚来了数百的匪徒,各各兴高采烈,端杯举盏,你来我往,不敢扫了三爷兴头。
个中有个左右逢源的,可不正是杨胜么。许多匪徒向他敬酒,酒未曾醉了他,心却醉了。这些可都是穷凶极恶,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刀匪,如今却服服帖帖,客客气气向他敬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想着成为铁刀匪第六把交椅之后的风光,竟将方才提防心思一概抛却了。
不经意间却觑到一抹冷淡的,宛如月华一样的眸光,哗地照亮他心间,明明清冷如月,却炙烤着他心田,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醒过神来,却见苏伏假扮的刘昌便在不远处,清淡的目光并未投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了他,投在了金灿灿座椅上的那个人,那个始终高深莫测的人身上。
“大家听我说一句!”
一声高叫,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却是李阳战到场间,意味莫名地望了苏伏一眼,高声叫道:“今日既是三爷大喜,亦是杨爷大喜。不过向我们铁刀匪投诚的,素来有个规矩,那便是投名状。趁着大喜时候,而厅内恰有个柴胡会细作,不如由杨爷为我们铁刀匪祭旗,大家说好不好?”
“好!”厅内众匪只怕天下不乱,哄然一声暴喝,又有人问:“哪个是柴胡会细作,居然如此大胆,李阳你快揪出来教俺瞅瞅!”
李阳还保留一分冷静,向着首位上三爷,以目光请示,待见他微微点头,方才狂喜,冷冷指向苏伏道:“刘昌,便是柴胡会细作!”
第九百四十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中)
“刘昌?”
一众喝得微熏的匪徒,纷纷将苏伏团团围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个匪徒嗤笑一声:“这不是看守入口的刘昌么?”
“你真是柴胡会细作?看不出来呀,你小子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这样大胆……”
众匪你一言我一句,幸灾乐祸的,起哄的,却没有一个人替他说句好话。也难怪刘昌被赶出去看守入口,实在没有半点人缘。
“不……不是的,刘昌怎会是柴胡会细作……”翠翠眼见李阳恶毒陷害,不由心急如焚,她冲出人群,来到三爷座前跪倒,哽泣道,“求三爷做主,求三爷做主!”
“哟,嫂夫人这就不对了,这举告细作的可是你夫君李阳,你怎帮一个外人说话的?”
场间愈来愈混乱,此言阴阳怪气之言,更是令聚义厅哄堂大笑,看来李阳人缘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阳气得脸色发青,上前两步,粗暴地将翠翠拉起:“贱人,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求三爷?”
苏伏眉头微皱,向杨胜使了个眼色。
杨胜嘴角微一抽抽,旋即用一副清风淡月的语气道:“三爷,依在下看,内中似有情由。李总管,未知有何凭证说刘昌是细作?”
“凭证?”众匪纷纷静下来,望着李阳。
“此处乃聚义厅,未有凭证,随意指认弟兄,未免失义,三爷您说呢?”杨胜谦逊地望向铁三尧。
铁三尧轻轻饮了一口酒,微笑说道:“杨老弟说得不错,李阳你就给个凭证,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罢?”
李阳不得已,只得恭敬应下。遂向刘易喝道:“还不快将你所见如实禀告三爷?”
刘易望了刘昌一眼,面上挂着无声冷笑:“好教三爷知道,方才小的看守外库,发觉刘昌躲在一边。小的原本以为他不忿小的抢了他的位置,故来报复,于是装作假寐,不想刘昌竟悄悄越过小的,想入宝库去……”
“刘昌职责是看守入口,他擅离职守,潜入宝库,已犯大罪!三爷您可是知道的,宝库中有地图,刘昌必是想为柴胡会偷地图……后来小的便扯住他与他争执,恰逢翠翠夫人来到,替他解围……”
李阳冷冷道:“三爷,您听见了,他一个看守入口的潜入宝库,还能做甚么?”
“嗯,有理。”铁三尧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望向杨胜,“杨老弟以为呢?”
杨胜暗暗叫苦不迭,面上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苏伏,并未见有甚么波澜,他想了想,道:“怎能听一面之言,在下看这位翠翠姑娘就有话说,不如让她也说一说。”
“嗯,有理。”铁三尧嘴角微微勾勒一抹笑意,“翠翠,你便如实的说,我会替你做主。”
李阳大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松开翠翠。
翠翠稍稍平静,复又跪倒在地,道:“方才奴家奉夫君之命,前往宝库清点货物,半途见了刘昌,奴家体弱力薄,想着唤个帮手,便叫上刘昌一起。刘昌不敢抗命,只得随我入库。谁知小人刘易,去向夫君告奴家偷人……”
说到这里,她又呜呜哭泣,“求三爷为奴家做主,还奴家一个清白!”
苏伏心中赞赏,这翠翠还是有一些急智。此时局面,他并不放在心上。更令他在意的是神晶去向,翠翠既说神晶要运走,极有可能是铁刀匪背后之人命令,若真如他猜测,背后指使者乃是巫王宗,那便报上剑斋,将之一并诛除。
但始终有一个疑问盘桓心头,神晶数目为何不对?喜儿说过有两个盗匪团有作案可能,那么是否他们均分了神晶?
“你等各执一面说辞,我却想听听刘昌的说法。”铁三尧的神情愈来愈令人看不懂。
苏伏的心思不在这些匪徒身上,不过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属下送杨爷入来,半途遇见翠翠夫人,方才去往宝库,断无与刘易争执过。三爷明鉴,属下虽被遣去看守入口,却旦夕不敢忘职责,亦无抱怨懊恼之情。想是刘易见属下与翠翠夫人交好,害怕属下抢回位置,故向李总管攀诬属下。”
“试问若夫人要偷人,怎敢明目张胆领属下入宝库?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三爷,在下认为此言合情合理。”杨胜略一拱手,淡淡说道,“比之刘易蹩脚谎言,更有说服力一些。”
“刘易!你好大的胆子!”
见杨爷始终站在刘昌那边,他初任第六把交椅,三爷怎会不卖他这个面子?李阳心中一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点。为了自保,赶忙怒瞪刘易,“你竟敢欺瞒于我,教三爷脸上无光!”
刘易脸色顿时惨白:“不……这不是……你要我说……”
他话未说话,李阳身形一闪,便将他颈脖紧紧箍住:“三爷,属下管教无方,这便给您一个交代!”
喀嚓一声脆响,刘易颈脖反向扭曲,顿时气绝身亡。
苏伏冷漠地望着这一幕,错非杨胜之言,否则李阳怎会害怕至此,这刘易也算咎由自取。
不过刘昌对刘易没有特别痛恨的感觉。然而在宝库,刘昌本识却对翠翠产生了许多反应,这让苏伏感到有些奇怪,不得不重新审视。按说刘易取代他的位置,他应该对其充斥愤恨才是,刘易死时,却未有畅快感觉,难道刘昌还是个胸襟广阔的人?
既然改变记忆无法改变一个人心性与喜爱,那么哪怕通读刘昌记忆,也不知他那些行为究竟是出于爱或不爱。方才草率的决定,恐怕还要斟酌。
“李某给大家陪个不是,搅了大伙兴致!”李阳向四周微微拱手,又向铁三尧行礼道,“三爷,属下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铁三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李阳粗暴地拽着翠翠,提起刘易尸体往外走去。
翠翠对苏伏报以嫣然一笑,异常凄美,显然很清楚自己此去恐怕性命不保了。
苏伏回应他微笑,他怎会让翠翠死去,本体早已潜入。如今匪徒都聚到此处,正好方便他下手。
酒过三巡,铁三尧忽然说道:“今日是杨老弟加入铁刀匪的大好日子,正好,明日有一批货要交付,我看不如就让杨老弟监管这趟活,也好为兄弟们做个榜样,第六把交椅,也要让人信服,杨老弟以为呢?”
这货品交付,自是将劫来的珍宝低价销于黑市。
杨胜此时酒醒了七八分,不知这铁三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爽朗一笑:“三爷所言甚是,在下初入贵门,自要负担一些重责,否则如何对得起三爷赏识!”
他心中不由嘀咕,若敢拒绝,这地位只怕即刻化作过眼云烟。他也不蠢,心知铁三尧捧他为第六把交椅的目的,恐怕便是这个了。
运货?他心中冷笑,眼睛不经意间,对上那抹清淡目光,心中笃定必是苏伏无疑。那么剑君未曾大开杀戒,便是寻到神晶下落了,这货极有可能便是神晶。
……
当夜无话,李阳的失踪未曾引起注意。
翌日辰时,八、九个大箱被捆缚在马车上,运出了地宫。
地表深坑,铁三尧拍了拍杨胜肩背,笑着勉励道:“杨老弟,这是你首个任务,此去路途不远,运到泰和城城外即可,自有人接应你。”
杨胜猜测没有错,还有甚么货必须用马车来运?只有无法置于储物袋的神晶。至此,他心头略松,至少目前一切都还顺遂。
“三爷放心,在下必将它们安全送到!”
随行护送的盗匪有二十来个,铁三尧不知为何,竟要刘昌随行,守护宝库的中年男子亦在其列。
马车在这荒山行走极慢,是日酉时,方才堪堪走得一半路,杨胜下命原地休息。
这是一片荒林,杨胜支开手下,将苏伏单独唤到一边,悄声说道:“大人,小人已查过,那箱中必是神晶无疑,要如何处置?”
苏伏沉吟说道:“寻到神晶不算了事,铁刀匪固然要杀,其背后说不定有人,自要一并查探,你先不要露马脚,看看究竟是谁接应再定不迟!”
“我本体便在左近,你大可放心!”
苏伏说罢,却借着夜色隐入山脉之中。他没有发现,随着他消失不见,铁刀匪中亦有数人悄然隐去踪迹。
……
苏伏控制刘昌身体,来到本体所在的一处山谷,此处离铁刀匪所在山脉,约有两百多里,当年大战波及不到此处,故留有生机绿意。
本体昨夜将翠翠领来此处等候,他思虑良久,决定让刘昌自己选择。如他选择与翠翠一起逃亡,他便保二人性命。如他欲将翠翠捉回去将功赎罪,那便取了他性命,再将翠翠记忆修改。
“刘昌……”翠翠奔走两步过来,俏脸上满是惊喜,她捉着刘昌的手,回身感激地做了个万福,“多谢前辈相救……”
苏伏笑了笑,正待说还不到时候,玄灵引尚未退出刘昌识海,他仍然受到控制。
此时三人相距不过半丈,他正要将玄灵引掐灭,刘昌识海忽地生出一道诡异力道,将玄灵引击得粉碎。
他心中警兆斗升,那刘昌却已诡笑着刺来一柄棱刺。
“嗤!”
第九百四十一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下)
死?
心头没来由升腾起一个字眼,妖体被破了!金色的血液哗地激射出来,将离得近的二人喷洒一身,刘昌刺的位置,乃是下丹田气海。
“刘昌你干什么,他是我们恩人……”
伴随着翠翠的尖声惊叫,苏伏连退几步,一股前所未有的晕眩感升起,令他险些站不稳。
“哈哈哈……”刘昌发出狂笑,他的脸是那样的狰狞恐怖,“没有人被诛神刺中,还能活下来,哈哈哈……”
笑声里,尽是刻骨铭心的痛恨。
“前辈……前辈你怎么样……”翠翠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扶着苏伏,愤怒指责道,“刘昌,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恩人……”
“刘昌?我可不是……”刘昌似乎笑够了,低沉的嗓音仿似索命幽魂一样,萦绕在二人耳边。
“你到底是谁,你把刘昌怎么样了?”翠翠已是方寸大乱,急得泪流不止。昨夜本以为绝无幸理,不想苏伏从天而降,救了她性命,还要助她与刘昌相会。可如今却演变成这一幕,这恍如梦境的一幕。
可若是梦境,那伤口还有流不停的金色血液,怎么看起来很疼?
诛神刺出自远古,专破修士护体灵光,诛神刺须有一百零八道工序,历时须数十载之久。破修士护体灵光,只是附带能力,其真正能力先是锁闭气海,进而毁灭修士道体神丹,令其道基一同化作虚无,成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苏伏眼前一片漆黑,只出现一个黑影模糊的轮廓,却张牙舞爪地怒吼:“苏伏,你终于要死了,你终于要死了。我的师尊,我的师兄弟,他们都死了,我连家都没有了,你怎么还不去见他们……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黑影扑过来了,翠翠认命般地闭眸:“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爪子穿过翠翠的胸膛,关键时刻,她挡在苏伏面前,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热烫的血,溅在苏伏脸上,灼得他很痛,那是谁的哀鸣?为何如此的伤心痛苦。是了,翠翠的声音,自己救了她,却反而害了她。
气海被一股沛然之力锁闭了,但他还有妖体。妖体被诛神刺刺破了,血流不止,将他浑身气力抽丝剥茧一样流失。
依稀之间,他听见黑影说的诛神刺,他看过典籍的,知道诛神刺厉害。
血是止不住了,他放下了捂伤口的手,扶着翠翠尸体放下,紧抓住回缩的爪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感受到那个黑影的狰狞嘴脸,右拳斗然一握,运起残余气力狠狠砸将过去。
刘昌的头颅好似一个圆滚的西瓜爆裂开来,残余着话语:“没用的……你死定了……”
声音很轻,比方才轻了,远方的风,也很轻,似乎渐渐停了,那么又谁在扯着我的衣摆?
他无法看见,却能感受,大风将他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却连这声音也快听不见了。
诛神刺,好生恶毒。
苏伏努力地将翠翠尸体搬到山谷内,默然片刻:“灵气无法勾连法体,也无力施法救你魂魄……我答应你,我答应过你的,我永远不死……”
“对不起……”
他听不见声音了,并不知自己声音有多么沙哑难过,他害死了一个人。
入道以来,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杀气都可凝聚成实体。可是为何,却因害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难过。
是了,她也像她般,奋不顾身救他。
过了片刻,苏伏开始梳理思绪,神晶被盗,道杀门,铁刀匪范进,黎家,杨胜,铁三尧,刘昌,翠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令人难以分辨,这之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翠翠死了,为他而死,她是真心的,这个时候了,她没有必要骗自己,她的尸体更是铁一样的事实。
她被利用,刘昌是棋子。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杀局,神晶被劫,只为引他来神州。可是为何,布局人怎知自己会先到临安?
莫非道杀门也参与了?
刘昌是关键,布局人显然知道玄灵引的存在。当年大战,玄灵引神妙,许多人目睹,并不奇怪。
惟有被他控制的刘昌,才能偷袭到他。刘昌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呈现在他眼前,至少玄灵引还在之前,他就是刘昌。自己对自己,会有什么防备?
“来了!”
还有许多疑问无法理清,也不知今日还能否活着离开。他自嘲一笑,多年生死厮杀令他感觉敏锐,有三道杀气落在这山谷。
“铁三尧?你是魔修,某早该想到!”
他听不见声音,却能感觉到有个人一脸讥诮地说着什么,若他能听见,便大概能理清思绪。
另有二人,直觉中,不是魔修。
气海锁闭,他的本识还可调用一些,然而心内虚空星力与信力却都成了摆设,未破真人前,灵气要自经脉调动,自他周身一百零八窍穴涌出。
“杀了他!”铁三尧残忍一笑,挈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棍子纵身扑上,当头就是一棒。想着方才自己也感受了一番脑袋开花,也必要还在他身上。
气海锁闭,开始侵蚀道基,形势极为严峻。
苏伏感到劲风扑来,未落到头顶,劲风先将身后山壁削开一道浅沟,石屑簌簌地落在头上。
铛!
一声金属交击,曼珠沙华自主地跃出天灵,颤鸣声中,将这重击挡了下来,剑身重重一沉。
苏伏无声一笑,老伙计,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手已握上,似是响应他,曼珠沙华斗然响彻剑鸣,剑身竟盈了道理剑意,以不可能的角度,刁钻地刺向铁三尧。此时此刻,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竟能清晰地感觉到本命飞剑的欢喜、依赖,好似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可能!”
感受剑意,铁三尧大惊,长棍缩回格挡,一股沛然巨力顿时将他击退。
这剑意,乃是曼珠沙华本身的,苏伏福至心灵,感受着本命飞剑的喜怒哀乐,也随之喜怒哀乐,许久未曾进境的剑道境界似破开某个瓶颈,于是……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第九百四十二章:道基残存,另立体系(上)
山谷内铮然一声,斜斜一道直冲天际的剑光迸射,似要将苍穹斩落。
“剑光分化……你……”
尘嚣复化齑粉,洒落一层晶莹粉末。铁三尧的身子如尘嚣般散了又聚,眉心一条线,如血殷红,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好……不愧是你,若然不是,怎么显出我多年筹谋的价值!”他拄棍而立,神态狰狞且疯狂,“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我上!”
这一道剑光,乃是苏伏毕生剑道修行的精华所在,然而它却消耗了曼珠沙华所有储存的剑意。且剑光方成,无法控制,有一些竟渗入体内,气海锁闭,没有灵气驱散,便只能任由它们肆虐,经络霎时就支离破碎,若非分出一丝气力护住心脉,恐怕当场就会被自己剑光绞碎而死。
血好似流不尽一样,将小半山谷都渲了一层金液。强而有力的心脉,来自于凝罡大成的妖体,每跳动之际,都犹如擂鼓般沉重,并生出新鲜血液,然而支离破碎的经络,根本无法愈合,每有新鲜血液淌过,便好似凌迟一般苦痛,遂于体表渗出。
苏伏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觉出虚空有盏灯,大放明光,眼前似有模糊光亮,暖暖的光,好似情人的手。可这光倏地变化,宛如地狱之炎,炙烤着他体肤,晶莹剔透的肌肤,霎时变得红彤彤,如烧红的烙铁一样。
外衫只一照面便化为虚无,内里衬着一件蓝鳞薄透的中衣,乃是龙吟瑶所赠,正在寸寸开裂。
心脉如鼓跳动,每跳一次,便虚弱数分。此时此刻,苏伏没有去算心脉何时停止,没有去管炙烤灼伤与一直试图扩大伤口的诛神刺,也不理会那盏愈来愈明亮的灯。
他只是侧耳倾听,倾听曼珠沙华的低声呢喃,沉浸于它的喜怒哀乐,浑然不觉自己已然虚弱到极致,宛如风中火烛随时会倒下。
火光照耀,炙烤苏伏的同时,将山谷照得纤毫毕现,映出另一个帮手的脸孔来,略显瘦削,双目亦闪着痛恨光芒,挈着一柄宣花大斧。
那斧闪烁着青金光芒,见苏伏被炙烤得无法动弹,残忍一笑,“十年前,我这一支脉因你缘故,死剩我一人!苏伏你放心,一切与你有关之人,尤其那个法宝之灵,都会随着你的脚步,你绝不会寂寞……”
音声未落,宣花大斧已来到苏伏上空,有金属颤鸣之音,此人身动,有金行元气随行,附于法器上,威能更是恐怖几分。
随他脸现狰狞,大斧重重劈落。
这一击势大力沉,劲风透来时,苏伏仍未动,直至大斧劈落,其身形诡异地偏移一步,大斧重重砍在他身侧,大地轰然一声震动,半个山谷都开裂,余波涌向山壁,霎时山崩,碎石滚落,激起满地的烟尘。
这人略微一呆,不是为这一击破坏力,而是苏伏那一下偏移,几乎恰到好处,非但避开了正面重击,连余波冲击都未有一点尘落在他身上。憋了十年仇恨怒火,滚如火油一样的胸腔,此时喷涌而出,不想落在空处,竟未能伤到他一片衣角。
且因大地反震之力,一丝气劲渗入体内,也因巨大落差而未能及时调养,竟被自己力气震伤,嘴角一丝血迹,触目惊心。
“苏伏!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怒火攻心,瞳孔紧缩,宣花大斧青金之芒骤然大盛,其双臂紧握,毫无花哨地横劈过去。
铛!
重重的一声金属交击声,回荡在这山谷,还有那人状若疯魔的低吼,交汇成了一道撕心裂肺的绝命旋律。
嘭地重响,苏伏整个人撞在山壁,将那山壁撞得龟裂开来。没有灵气护体,金行之力沿着曼珠沙华渗入体内,将本已支离破碎的经络复又碾压一遍,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显出非人苦痛,然而他的神情却仍孤寡冷漠,清淡如水。
与此同时,两边山壁一同龟裂,终无法支撑,竟是一阵阵的摇晃崩裂。
碎石砰砰地砸苏伏身上,他仍迈两步,将翠翠的尸体护着。
“给我死来!”
眼见苏伏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胸中怒火盈到极致,宣花大斧扫开砸来的乱石,再度劈向苏伏。
“蠢货快退……”铁三尧突然发出暴喝。
示警之声响在耳畔,他略微一怔,心想只差最后一击便能取了苏伏性命,为何要后退?不……不能退,苏伏必须由我亲手杀死,方能告慰父母兄弟在天之灵。
我是为了什么咬了牙努力修炼?这十年以来,常常为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一柄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就好比现在。
现在?
一声利器透体的闷响,他低头望了望,大斧距苏伏只差毫厘,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了,他的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快?
我怎么会死……噩梦成真,所以死了……
思绪就此止住,他的身体软软倒下。
“蠢货!”铁三尧满脸阴沉地盯着苏伏,“他在一步步激怒你,竟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修道,修到狗身上去了!他这飞剑日日用剑意温养,护体灵光根本无法抵挡。”
顿了顿,又道:“你们修神道的,有许多玄奇手段,他没有灵气,剑意剑招皆不能施展,想个法子束住他飞剑,我来给他最后一击!”
那中年人沉默着点点头,身上神光涟涟,法印变幻之间,那盏明灯倏然大亮。只见数道玄妙神光自那盏灯里激射而出,化作数道匹练,咻咻地刺过苏伏的四肢,将其钉在石壁之上。
痛觉早已麻木,苏伏仍然处在神游状态,只淡淡瞥了一眼铁三尧。
“又想故技重施,你当我是姓黎的那个蠢货?”铁三尧冷笑着说道,“就用这灯,来给你送行。我知道你故意不反抗,便是想争取时间将诛神刺逼出,不过你的道基只怕是不保了,你的剑意也快粉碎了罢,让你取回灵气又如何,道基崩坏,你只是废人一个。”
“我倒要看看你这副妖体,能坚持多久!”
明灯被催发到极致,整个山谷的生机都在被剥夺,那些碎裂的石块,被晒成了粉末,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翠翠的尸体正被埋在碎石底下,否则以她法体强度,早便连骨头都不剩了。
铁三尧说的没错,苏伏沉浸在一个微妙的状态,让他能够感应到诛神刺的存在。
这个状态极为奇妙,像极了传闻之中,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他方才勉强突破第二境。
诛神刺确实正在破坏道基,由道理剑意所立道基,已缺损一半。
便在此时,曼珠沙华倏然化光,没入苏伏体内。
铁三尧怔了怔,不明白他此举用意,冷冷道:“不要徒劳了,你的飞剑在手里,我还忌惮你两分,连剑都没有了……”
“嗯?”说着说着,他忽地一震,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觑破诛神刺的位置了……”
“杀了他……我神力无法坚持太久……”控制明灯的中年人蓦然一声暴喝。
铁三尧突然懊恼万分,自己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说这些有何意义?长棍蓦地脱手而出,滚动如龙,卷起数丈风尘,如一尾黑龙一样轰然撞向苏伏。
这一击,运上了铁三尧全力,于灵力二大层面,比方才死去的瘦削汉子要圆满数倍,这一击击中,哪怕苏伏未曾受伤,妖体挨这一下也要粉身碎骨。
然而就铁三尧说话的功夫,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心内虚空,已发生过一场激战,没有人说得清,曼珠沙华竟脱离了苏伏的本命桎梏,调动了心内虚空的星力,与寸寸侵蚀道基圆台的诛神刺一场好斗。
苏伏沉在那微妙状态,便是为了这一刻。而这,也确是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他根本无暇去想为何第二境勉强达到的他能够将本识附于飞剑,完成人剑合一境界。
诛神刺被击毁,锁闭气海的玄妙道力烟消云散,哗的一声浪响,一道银河斗然翻涌,把这山谷都淹没,铁三尧的棍子被死死的挡在外头,那明灯的光被银河吞噬,连带明灯一起绞碎。
那玄衣锦袍的中年人脸色惨白,正待逃遁,却被银河当头罩下,其整个身体都被银河绞碎,清澈白净的河水顿时染上一抹殷红。
铁三尧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遂似是想起什么,不由惨然道:“我居然忘了,你除了剑道,还是个妖帅!”
道基毁了,那又如何,只要灵气恢复,心内虚空与本体重新勾连,只靠天元水星的元气,便可将三人斩杀殆尽。
他只觉又怒又惧:“若非我道体与法体尚未融合,怎会惧你……”
银河却不管他,仍去吞噬,其身形斗然化雾散去:“哼,今日算你命大,来日定要你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却见银河亦散碎开来,他心中恐慌方才升腾,身体不由自主地重聚,又被银河抓个正着,眼看就要被绞碎。
便在此时,一道黄橙橙的光从天而降,竟将银河驱散了去。
铁三尧怪叫一声,趁此逃得无影无踪,连救他的人,都不曾看一眼。
第九百四十三章:道基残损,另立体系(下)
救人的光是从一个巨大的金钵投下来的。
“无量吾佛!”山谷外缓缓进来一个和尚,可不正是迦叶么,他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徒步赶到此处。
“苏善人切莫再造杀孽,否则果报立现!”
迦叶双手合十,语重心长道:“凡间之恶,业在于念。恶念成业,方使此界生就无边苦海。善人在这苦海之中挣扎,莫不如皈依吾佛,修大乘妙法,立无极世界……”
苏伏静静地取了件月白长衫披上,清淡的目光在迦叶身上扫过,道:“迦叶,某乃剑斋弟子,你大可去向剑主要人。”
语罢再不理他,抱了翠翠尸体,当即闪身不见。
迦叶眉宇间稍显犹豫,只这一丝停顿,苏伏气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望着满山谷的狼藉,微微叹息。
他自固法力,徒步百十万里,积累莫大功德,须得将之传渡给功德子,为其敲响第八十一下响钟,使其成就功德佛果位,方能重获法力,此是宏愿前提。
在此之前,他唯有自保之力,而不能强行带走苏伏。
然此时,他开始有些犹豫,这份功德得之不易,是他费了许多福德方才许下的宏愿,若苏伏成就功德佛,仍是如此顽劣,杀性如此之重,根本无法修行大乘妙法,带他回西方圣界,只怕违背了世尊旨意。
他又是叹息一声,只得离开这山谷。
……
苏伏远离了这一片荒山,终于支撑不住,在一处茂盛山林的小溪边昏迷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五日。面对迦叶,看似从容,实则强弩之末,否则也不用匆忙逃走。
此次受伤之重,只差与寂枯剑意比肩,那诛神刺实在恐怖。
苏伏醒来之时,法体剧痛险险令他再度昏迷,以他坚韧神经,痛楚有多么剧烈,便可想而知了。
强忍着晕眩,他内视法体,只见经络仍是七零八碎,血肉倒是恢复了一些,骨骼错位的,却仍是错位,断裂的也未曾接续。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视觉与听觉恢复了。
这时突有一股恶臭扑鼻,他心中微惊,旋即便明白过来,强撑着起身,望着翠翠腐烂的尸身。她也是修士,可她的法体竟连数日都无法保存。
心中微一叹息,若我冷漠待你,便不会只得这个下场。
他也不去管伤势,在这山林中选了一处干燥之地,将翠翠安葬,立了墓碑,方才开始调养。
心念动间,一圈生机绿意泛开,乙木青华神禁,生命律动展开,由天元水星之力驱动,效能更胜一层楼。
饶是如此,也整整费了三个日夜的功夫,方才将法体修复七八分,法体强度愈强,受损之后愈难修复。
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只见道基圆台缺损半边,他试着驱使道理剑意,却是滞涩难当,威能十不存一,面色不由暗沉下来。
曼珠沙华感受到了,嗡地飞将过来,在身侧盘绕不止。
苏伏不由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没事的。”
他轻轻抚着剑身,此次杀劫,全赖它的功劳,经此之后,他已随时能感受飞剑些微情绪。不过那日玄妙状态,却是点滴不存了。
与曼珠沙华说了一会儿话,他神情微妙,如今身处神州,魔修潜在暗中,还有不知名的敌修,极有可能来自黎家。想着道基是没有办法修复的,只能另寻方法,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身份强大不假,有两座大靠山。可独身一人在神州,也是危机四伏。教他灰溜溜逃回莒州?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没有选择,他决定提前踏上宗师之路。
正常而言,修士按部就班,在成就真形后,会初步形成势气领域,此后不断完善至圆满,便是晋入宗师必经的过程。
势气领域,无非便是灵、力、法三大层次的结构体系。撇开剑修不谈,单说曲沐,其势气领域在死前终得圆满,便是在三大层次之中有一个层次抵达他这一境界的极限,方可引小天劫,渡过之后,便是渡劫宗师。
对于苏伏而言,他的势气领域早有成算,此时提前,影响其实并不大。但道基残损,这另立体系,便显得极为艰难。
心念动间,八百里红河呈现。他想了许久,星蕴第一式,最合他体系基层。原本体系基层乃是道理剑意,他决心将之融入星蕴之中。
严格意义上来说,道理剑意,亦是一门剑诀,只不过它是独属于他,最适合他的剑诀。
而道理剑意能够成为道基鼎立,足以证明它比之至圣之剑,相差不远。要将两道至圣之剑融合,这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八百里红河在苏伏操控下,轻缓地将道基圆台裹住。道理剑意果然极为排斥,竟自发地发出反击。
苏伏只得将红河散去,免得将另半边残损的道基不小心毁去了。
想了许久,他心知此事不能急躁,亦是水磨功夫,便控制些许红河,缓缓温养道基。
数日功夫,苏伏心中微喜,许是星蕴亦为他自创剑诀,残损的道基在红河温养下,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有感于此,他不由深思,红河取代道理剑意可能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二者融合。若不将这二者融合,道理剑意的心血全部白费,他心中怎会甘心,且常年相伴,道理之气早成为他左膀右臂,必不可少的存在。
此后数日,他渐渐摸索,却摸到一个窍门。道理剑意异常霸道,源于浩然度灭,加之内中蕴含苏伏一生所读经籍中的所有领悟,可谓集大成者,不外如是。
而星蕴同样是许多剑诀融汇而成,若将这二者拆分,兴许有一丝融合的可能性。
可这实在不容易,星蕴乃剑诀融汇,难度不大。然而要将道理剑意抽丝剥茧般解开,便需将他所有读过的经籍与领悟一一罗列,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于是他想到另一个方法,若是将星蕴当成一种领悟,当成一份经籍,是否便能融入道理剑意之中?问题随之而来,那么此体系究竟是以星蕴为主,还是以道理剑意为主。
取舍之间,颇费思量。
思虑两日之后,他终于做出决定。
第九百四十四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上)
月余过去,神州风云几多变幻,各大势力,明的暗的,都在寻找苏伏下落,偏偏他好似人间蒸发。
在此期间,苏伏已弄手段向紫城报了平安,否则此时,整个紫城只怕都要鸡飞狗跳,忙着整兵杀向神州了。
心内虚空,整个苏府连同道基圆台一起移至太玄宫,因华阳宫已然不堪承受新立道基体系。
但见百零八星辰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排列,点缀在虚空,投下的青光,以天元水星为最,化作丝丝晶莹玉润的水丝,滋养着新立道基。
紫云殿,上霄宝殿分左右,与道基体系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有一丝玄妙气机将三者相连。
新立道基包容整个苏府,换言之,如今已无苏府,基层便是红河铺盖,两岸红枫,一抹如血残阳沉在红河边沿,单是这一层融合,就费了苏伏无数心血。
若非俗事缠身,他真恨不得闭关十年八年,将这体系完善。
不过,表象是红河红枫,实则融合这一式剑诀的许多剑招,诸如扶风歌、杀剑月碎等等,都已被苏伏拆解,融入道理剑意,以道理剑意的核心本意来驱动此剑诀,同时成为新的道基体系基层。
原本道理剑意为纯白无杂色,并非苏伏自家喜好,而是源自于浩然气。浩然气同样霸道,然而它终究只是剑气,缺少一种正大光明之感。故此,道理剑意并非纯白不可,混了杂色亦不代表驳杂。
新成道基体系,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如今第一式不过初步融合,勉强修复了道基,不至修为受到影响罢了!至于第二式与第三式,更是想也不敢想!牵涉太多复杂,要将俗事都了却,闭关潜修方成。
睁开眼睛,捧了一把新土添在翠翠坟上,揖礼罢,微微叹息一声,道:“翠翠姑娘,你我素昧生平,却害你舍命救我,若有朝一日,六道界纳入玄门体系,必将你魂魄寻出,予你投个好胎,免受轮回许多苦楚……在此之前,某必不会放过铁三尧!”
语罢再不犹豫,化作剑光冲天而去。
……
苏伏并未回去,神晶下落是寻到了,不过到底是对剑斋挑衅多些,还是专门为他设的杀局,仍存在许多疑问。
当日遭到偷袭时,他立即便将玄灵引自杨胜体内收回,如若不然,铁三尧再有什么毒计,那他便真要万劫不复了。
此时他寻不到杨胜,却大致能猜到他下落。
仍是那处地宫,本识展开至极限,铁三尧留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又寻到新的帮手,在此伏杀。
不过,没有诛神刺,他除非找来大宗师,否则又能奈他何?而大宗师出手,那么性质完全改变,妖族与剑斋,必将与之不死不休。
想到诛神刺,他心中微寒。远古流传下来的恶毒法器,须一百零八道工序,十数年的培育方成。不过铁三尧手中的诛神刺,与典籍记载的效能差了许多,否则当日他的道基早该损毁了,根本等不到他利用曼珠沙华携着他的心神进入心内虚空,破掉诛神刺。
而强度也差了许多,真正的诛神刺,可以抵抗小天劫,根本不是一分心神能够击破的。
来到聚义厅左近,本识穿透一切障碍,将所有情景尽收眼底。
面目全非,铁刀匪全都不见了。
他望见杨胜正坐在铁三尧的那把金灿灿的椅子上,似有大事难决,愁眉不展。
铁刀匪全逃了?苏伏心中略感惊奇,便入到厅里,他没有掩盖动静,故一入内,便引起杨胜注意。
“剑君大人……”
杨胜愁容顿时如春风化解,急忙小跑着迎来,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语气说道:“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人……小人找您好久了……”
见他就差声泪俱下了,便微微笑道:“你已知某遭了偷袭是么?”
杨胜连连点头道:“那日您走之后,护送神晶的铁刀匪亦失踪几个。隔夜之后,更是跑得一个不剩。小人心中害怕,便循着足迹寻到那处山谷,见到处都是……您的气息,还有……还有一地的血……”
“大人不愧是大人,连血液都与众不同……”
他不忘捧苏伏一把,又道:“小人心下担忧,更放心不下神晶,心想大人您神通广大,必能化险为夷,小人力弱,不如为您守好神晶。过了两日,不见您来,也不见铁刀匪,我只好一人赶着马车回到此处,仗着第六把交椅的身份入来,铁刀匪却早不见了踪影,。此后小人便守着神晶,寸步不敢离。”
“辛苦你了。”苏伏淡淡说道,“某会令剑斋之人来取神晶,在此之前,神晶先行寄放在此。此次寻回神晶,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奖赏。”
杨胜悄悄打量苏伏脸色,看不出喜怒,心中惶恐,道:“其实……其实小人不敢瞒大人,小人恐怕……恐怕是遭了奸人利用……专候在临安,为您指路来此。”
“哦?何以见得?”苏伏向金灿灿椅座举走两步,将长衫后摆轻轻一展落座,前言轻描淡写,落座后却是厉声喝道,“你与铁三尧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人冤枉!”
这一声厉喝,凝了苏伏毕生杀机,直将杨胜全身血液都冻僵,骨头稍软一些,只怕便已招供了。
杨胜跪倒下来,却没有很慌乱,道:“若剑君大人怪罪,小人无话可说。”
“你不怕死么?”苏伏冰冷冷说道,“若不怕死,抽魂炼魄呢?某有无数法子教你生不如死……”
“怕!”杨胜哭丧着脸,“小人当然怕,可是怕,也改变不了事实。但求大人看在小人看守神晶的苦劳上,给小人一个痛快……”
苏伏吓够了他,便又一脸风轻云淡道:“某几时说要杀你!起来罢,莫像个怨妇一样,你且说说,黎家几时遣你跟在黎鸿身边?”
“遇着剑君大人前,小人在临安待了不到两日……”
苏伏心道果然,这杨胜绝没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谎,细细想来,喜儿哪怕因为某些缘故恨着我,风来庄相遇时那种惊喜却是做不得假的。即是说,要么是燕琳与设局杀我的人合作,要么便是误打误撞。
而铁刀匪第六把交椅范进在紫城被杀,也是古怪。若他来紫城的目的,是将我引来神州,倒是说得过去。
至于安排杨胜在临安,这一点尤为容易,只要在大图国周边大小城池都安排一个人,一个拥有足够利用价值,可以引我来此的人,至于是否杨胜,并不重要。
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之中有黎家的影子,也有魔修的影子。而那个玄衣锦袍的中年男子,只怕也是一路势力,他招惹的敌人虽多,也多不到如此,敢对他出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还有翠翠,铁三尧果真对自己如此了解?一步步将他算计?
想到这里,他的双眸多了些冷光,沉吟道:“无论如何,寻获神晶确有你功劳,某向来不会食言,你可愿在紫城任职?”
其实邀杨胜去紫城,他心中颇有底数。这杨胜修为虽然不高,却有着一份小人物特有的小聪明。
“小人想留在神州……”岂料杨胜拒绝了邀请,他连连摆手道,“大人千万莫要误会,非是紫城不好,只是小人乃土生土长的神州人,去到外面,只怕过得不惯,且……”
他双目游移,在这聚义厅四方打量,却迟迟没有开口。
苏伏心念微转,便明白他的心思,淡淡道:“离不开盗匪这个老本行是么?也罢,某不强求,便将这洞府,留予你用罢,也算了了一件因果。”
“多谢大人……小人……小人绝不会像铁刀匪那样行事……”杨胜心中乐开了花,连连陈谢。这地宫对于盗匪而言,不亚于洞天福地对修士的诱惑,非但大且宽敞,外头还有天然屏障。
此后他还可着人再行扩展,把巢穴核心往别处转移,狡兔三窟嘛。
“你做何盗匪,某不欲过问,只望来日不会有机会对敌,便算善功一件。”苏伏说着起身,“神晶借你宝地存放一些时日,过后自有剑斋弟子回收。”
“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但有一个口气在,神晶绝不会有失……”杨胜豪气干云地说道。
苏伏略点头,当即告辞离去。
……
一个时辰后,苏伏回到临安城,径去往客栈。
掌柜陆全见苏伏回来,不由大喜道:“玄帝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有好多人日日来问您行踪安危,可将属下逼死了。”
苏伏心中不解,除了喜儿,还有谁会来?
“苏伏……”
正说着,客栈外头有轻盈的脚步声与叫唤传来,他回身去望,正与来人四目相对,恍然道:“竹儿?”
“苏伏你真不够朋友,来了神州,也不来寻我,并且失踪好久,害人家担心死了。”
竹儿见他完好无损,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不由嗔怪说道。
苏伏笑了笑,正待开口,不料竹儿身后又有几人,令他微微惊喜:“纪师兄,云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中)
“我们便不能来么!”
纪随风大踏步跨入,重重一拳擂在苏伏胸口,笑道:“玄帝,剑君,紫城城主,哪一个身份都要我们仰视,不过我可不会认输,迟早要与你站在一个高度,看同样的风景……”
“还有美人!”云溪在一旁嘻嘻笑着补充。
喜儿在后进来,笑着说道:“师兄身边从不缺的便是美人……”
苏伏向诸人抱拳:“近日位在深山,未能及时报讯,累诸位担忧,实在对不住了……”
“哼,那还不快请我们大吃大喝一顿,反正紫城城主有的是钱,可惜临安没有风味楼……”竹儿娇嗔道,“此次记在账上,苏伏你欠我好多次风味楼,人家可都记着呢。”
喜儿凑趣道:“竹儿妹妹莫不如嫁到紫城去,日日也有风味楼吃……”
“那可不行,吃穷了紫城,吟瑶姐姐还不把人家给吃了!”竹儿咯吱直笑。
云溪亦打趣道:“不会的,东海龙宫富有,天下皆知,只要苏师弟将吟瑶姐姐娶了,单是嫁妆,只怕就能抵一个紫城喽!”
竹儿将她与纪随风也当做朋友,自也拜访过,此次意外相逢,也是惊喜。
三个姑娘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莺莺燕燕的欢闹。苏伏与纪随风相视一笑,由着她们闹。
“远来皆是客,小妹如今添作东道,自要招待诸位哥哥姐姐,不如到风来庄一聚如何?”
众皆称善,便即移步往风来庄。
喜儿备了酒宴,与众同饮,吃得微熏,方才罢口,问询苏伏寻找神晶一事。
苏伏自不好隐瞒,便将前事备述,只隐去受重伤养伤之事,只说调查铁三尧去向。
喜儿埋怨道:“师兄去得急了,怎不待小妹查探出结果,师门的事,自是喜儿的事,道杀门不会坐视不理。”
苏伏应了几句,便转移话题,笑着向纪随风道:“二位怎也来了神州,莫不是省亲么?”
本是玩笑话,不料纪随风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次乃受云山城少主,亦即师妹大哥云照翎相邀,前来助拳!”
“助拳?”
纪随风却不说话,望向竹儿。
竹儿喝了些酒,俏脸酡红,吹弹可破的脸颊,好似一个鲜艳欲滴的果子,直令人想咬一口。两道弯弯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她总在笑,好似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为难,颊边还有两个可爱酒窝,憨态可掬地说:
“人家是奉主人命令,前来邀紫城城主去往法相山一聚呢。”
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不由发自内心的喜爱。云溪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下将竹儿按入怀中的冲动,如今姑娘长大了,再不能像过往那样对待了。
喜儿笑道:“道杀门亦在邀请之列,只怕与黎家有关,师兄去一趟也好。”
苏伏自无不可,先应下来。心中暗忖,要对付黎家,我自然一百个愿意,可为何偏偏是此时?
酒宴散去,都已过了酉时,众人许久未见,自有许多话说。而兴许是好友齐聚一堂,竹儿甚是欢喜,吃得醉眼惺忪,便在风来庄过了一夜。
小渊总是与她如影随形,苏伏不见小渊,感到有些奇怪,竹儿醉得不省人事,他也不好发问。
是夜纪随风单独寻到他,切磋了一会道法,临去时,突地道:“苏兄,在下有个为难要请你帮忙!”
苏伏惊讶道:“师兄何以与我客气,但说便是!”
“其实……”纪随风为难了一会,叹道,“家姐自十年前失踪,久不见影踪,我甚是担忧,知玄门门徒遍及天下,想请玄门留意她下落……”
“师兄是说纪如初师姐么?”苏伏眉头微皱,“小事罢了,定当尽力。可我并不知她音容,只怕擦身过了,也不知是她。”
纪随风笑道:“这个容易,待我请个丹青师傅,画与你看便是。”
“善!”
……
翌日辰时,喜儿叫上其余道杀三个门徒,并苏伏等人,往大郑国皇家猎场而去。虽说是皇家猎场,如今却早已成为禁地,惟有皇室之人可以进来。
而法相宗的山门,便坐落在猎场之中的一座法相山上。
法相山高耸入云,由三个峰石组成,分别供奉着三大王座。法相宗乃三大王座传下的道统,历来都以三大王座为尊。
竹儿领着一众人等来到积云峰,早有江河微笑迎来:“今番聚事,有诸位道友助拳,必能成事,快快里面请!”
苏伏自然认得此人,自他身上扫过,心中略感惊讶,这江河竟渡过心魔劫数了。这等进境,比他只快不慢。
法相宗山门,积云峰尤高且深,四周皆是云山雾海,令人宛落仙境。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子小道,来到金刚殿前,此殿自是供奉金刚王座。
江河引着众人入内,里头却有着四个人,其中一个自然便是东道主荼毒。
众人俱进,四个人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苏伏身上。此次邀的助拳当中,这位分量才是最重的。
“诸位道友快快请坐,苏道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荼毒满面堆笑,向着苏伏拱手作揖道:“遥忆道友,风采不减当年!还曾有幸为道友救得一命,今番定要好好答谢。”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有过去种种恩怨,如今重见,那点恩怨根本不值一提。然遥忆当年,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散修,在他面前犹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如今却客气地唤他作道友,引为座上宾,不由感慨万分。
苏伏微微还礼道:“过往之事,何必计较,荼掌教有心了。”
纪随风对他殊无好感,冷哼一声,自寻了座位。
云溪向四人中一个青年行礼,嗫嚅道:“大哥!”
这青年正是云照翎,他气度非凡,淡淡扫了一眼纪随风,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云溪这才放下心来,推了推不甚情愿的纪随风,向云照翎微微作礼:“大哥……”
“坐罢!”云照翎轻轻点头。
却说个中有个俊朗清逸的青年一直打量苏伏,待众人坐定,方才朗声道:“今次非但有幸请来道杀门徒,连剑君亦在其列,不瞒诸位,在下对剑君神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