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深入(上)
“其二须得收走流冥坛收集的浊气,后继无力下,整个流冥坛便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崩坏。”
“浊气?”苏伏第一次听闻,心头忽一动,这不正是地底隐隐传来的古怪气息么,亦是勾得邪灵主将躁动的主要因由。
“小的亦是从典籍上得知……”
九命见苏伏一脸疑问,摇头说着:“具体如何,小的不知。”又苦苦劝道:“老爷,趁流冥坛没有启动,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伏轻轻摇头,双眸闪着异光,说着:“正是因为没有开始,我们才要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此言不过是掩饰,其真正原因乃是炼魂幡,他总觉得炼魂幡的煞气与浊气同源,或许二者可以融合,这才是真正机缘啊。
只是机缘伴随着凶险,此行一个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是以不得不万分小心。
他拿出一块普通玉石,捻动法决,一道修士常用的静心咒缓缓使来,于黑暗中,有几道微弱白光闪动,让一人两妖渐渐恢复平静。
竹儿苦修几百年,其实心态单纯,方才有些魔怔,现下清醒,心中对苏伏感激,面上却有些别扭:“谢……谢谢!”
苏伏笑了笑,说着:“难为你跟我道谢,莫耽搁时间了,走吧。”
“哼……”
竹儿见他露出可恶笑容,很是不满,又道:“其实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家主人说,这个据点早就布置妥当,是以没有留下多少人手,以我们实力,即便不小心被发现,亦足以摆平他们。”
“你家主人为何引我们来此?”
苏伏突有疑问,他虽有自己目的,却不喜被牵着鼻子走:“他又为何要替天坛教做事?”
“这……这就无须你管了,我家主人自有主张……”
竹儿眼神有些闪避,没有着落点,苏伏一见便知她在说谎,恐怕连她亦不知其中内情,不过试探试探亦无妨。
“哦?你也不知道罢!你家主人太神秘了,竟连你都不知道他根底。”
苏伏语带嘲讽,并仔细观察小女孩表情,她竟破天荒没有反驳,而是黯然地垂下首去,显然被说了个正着,不过片刻又抬头,瞪着苏伏,羞恼说着:“我与我家主人的事情,和你这外人无关,我凭甚说与你知……”
言罢甩头当先往下走去,苏伏意味不明笑笑,跟了上去。
往下约莫又走了两刻钟,转过的甬道已有六七条,楼道台阶亦数不清,苏伏暗暗估量,怕是已深入地底五十多丈,难怪要以环形为结构,这样深的地底,只有环形才可支撑得起。
黑猫已然麻木,连幻术亦有些溃散迹象。
愈是往下,浊气愈发浓厚,魂幡里,邪灵主将愈来愈狂暴,几欲冲出,被苏伏死死弹压,他却不知,堵不如疏,这样压制下去,反弹便会很可怕。
此正是魔灵将炼魂幡之法交给苏伏的初衷,因无人提醒,只会越走越偏。
步下最后一级台阶,视线陡得一亮,就见一条宽敞甬道出现在眼前,甬道约三丈多宽,高亦有五丈,沿途两边皆有火炬照明,可以清晰看见甬道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小道,却不知通向何方。
苏伏暗暗感受,身上水幕天华只剩半个时辰,见黑猫仍一副萎靡不振模样,便冷冷提醒道:“你再不打起精神,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那时就不是能不能逃掉的问题,而是死得痛不痛快。”
这样一吓,黑猫果振了些精神,幻术逐渐加强,让他们身形变得愈发隐蔽。长长甬道竟空无一人,那隐约可见的尽头处乃是死路,苏伏小心翼翼挪了几步,来到第一个小道,悄悄探首望去,只有一片幽深。
苏伏左右打量,见没人,便欲闪进小道,就这时,灵觉内突有感应,他忙顿住身形,连带着九命与竹儿亦是一惊,顿在原地不敢动。
果不一刻,便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就逐渐有对话声传来。
“我说,那李芸芸真个叫人受不了,只是看着她就有点神魂颠倒的错觉。不过,看她跟冷护法眉来眼去的样,定然与其勾搭上了,冷护法艳福真不浅。”此人语气说不出的艳羡。
苏伏灵觉里,此人修为通神境巅峰,他轻轻挥手示意,一人两妖便悄悄退回楼道,隐在其内,静静观察来人动向。
就这一会功夫,便有两个黑衣蒙面人并排着走出,其装束与那天追杀竹儿那几人没甚两样。
另一人闻言不由笑着讽道:“那是你太没见识,那李芸芸离着天下第一美女可还隔几条漓江这么远呢。”
漓江乃是青州万水汇集之源,自神州州界处延伸,横贯整个青州,将青州划为两边,直直通向东海。
“嘘,你背后这样说她,不要命了?”
那人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望了望周遭,又说:“那李芸芸突然来此,真不知冷护法怎么想的,让一个外人主持大事。”
两人行至楼道口,突双双顿住,这下把苏伏他们一通好吓,九命更是瑟瑟发抖,它怕的不是这两位,而是整个天坛教。
唯有苏伏仍旧镇定,还有余暇想着李芸芸这名字为何这般耳熟。
俩黑衣人其中一个突疑惑道:“这秘道通往哪里的?我还没走过,不如上去瞧瞧如何?”
苏伏躲于暗处,杀机大盛,此时没有退路了,绝不可叫这两人招来其他同伙,手上便悄悄摸到魂幡,只待这两人上来就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另一个却拉住了同伙,古怪着说:“这个时期,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倘因我们之故暴露了据点,你我几条命都不够补偿,冷护法不是说了,此事成了咱们回去就能升上执事,安分一些罢。”
同伙闻言,许是对他比较信服,便只得作罢。
闻言,苏伏微微松气,这才发现攥着魂幡的手已满是冷汗。
灵觉里,两人至另一条小道里渐行渐远,苏伏这才带着两妖自楼道出来,将灵觉探出最大范围,小心翼翼前进。
小道虽繁复多杂,然那浊气却是最好向导,沿着浊气方向,苏伏拐进其中一条小道内,从此地散出浊气最为浓烈,便应是那流冥坛所在地了。
与秘道不同,拐进小道后,仍有着火炬在照明,从其外望着,似乎幽深,其实不过十丈多远,不一会便到了头,就见一条楼道再次出现在眼前。
苏伏正欲踏上,突有些犹疑,直觉告诉他,里面有着莫大危险。竹儿察觉到他异样,二话不说当先拾阶而上。
“老爷……”
九命多么希望苏伏在这一刻醒悟,生命的可贵之处,倘失去生命,便甚也休提。
苏伏自嘲一笑:“怎连小姑娘都不如……”
言毕亦踏上台阶,此时他再不顾暴露,一手执魂幡,一手轻触桃木,神色肃然,浑身都紧绷着,如同将发未发之箭。
台阶约只十三四级,不过行片刻,眼前空间骤然开阔,一个正四方宽敞大厅呈现在眼前,苏伏暗暗估量,约有五丈多高,左右间隔亦有二十来丈。
入目就见整个大厅充斥了满满浊气,浓稠至实质,显化出来便是紫黑色的液体,浮在大厅上空,时隐时现。
那浊气如此浓烈,让他们感到非常不舒服,这还是浊气没有攻击意识。
抬头便可见到怪模怪样的铜首,在大厅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火炬,火炬旁皆挂有这样形状铜首,虽为铜首,却栩栩如生。苏伏与竹儿只一照面便认出,此铜首与他们合力杀死的怪物相似。
大厅中央处,有着一座巨大石台,呈圆形,约一丈多高,整座石台皆刻有密密麻麻古怪篆文,此篆文虽古怪,却井然有序,隐约可见排列成一个个图案,其形状与死去魔怪相似。
石台上并排躺有九个人,依稀可见在其底下有着雕刻而成的花朵,缝隙内不断溢出紫黑浊气,时不时会有微光闪动,每当有微光,那些躺着的人便会深深皱起眉头,身上血肉竟肉眼可见地缩一圈,非常恐怖。
苏伏只一眼便知,那是血肉被吞噬的现象,魔灵便没少吞噬他血肉,是以无比熟悉。
浊气皆为负面气息,与竹儿这样灵物最是排斥,是以她脸色非常苍白,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显然此地让她很是难过。
就这时,苏伏突感觉手上一阵滚烫,他紧锁眉头望着手中魂幡,这邪灵竟似鱼儿回到水中,欲要噬主了,千年桃木的阳气竟压都压不住。
他脸色微变,就见邪灵“桀桀”怪笑着破将出来,朝着那漫天浊气扑过去,如同恶狗扑食。
这一变故只在转瞬,竹儿九命还未反应过来,就突闻到娇柔音声:“苏小哥,又见面了,人家想死你了……”
第四十三章:深入(下)
骤闻着这娇柔音声,苏伏如遭雷殛,他想起李芸芸是谁了,不正是陈有为的侧室么?那陈有为深藏不露,这李芸芸又岂是省油的灯!
就见大厅另一侧,浊气朦胧中,一个人影缓缓显现,其身着粉色长锦衣,锦衣上有着各处由紫色丝线绣出的花朵儿,自裙摆处延伸至腰际,妖娆身材若隐若现,那浅紫色亵衣并无遮掩,微微敞露,可见胸脯如山峦耸立,为纱布裹着,构成了深深沟壑,煞是诱人。
此女长得颇为艳丽,有着成熟美妇的风情,又有二八少女风华,她浅浅而笑,似见了老熟人般打着招呼:“苏小哥,原以为你已离开此地,不想竟意外重逢,叫姐姐好生欢喜哟。”
“她……是谁?”
竹儿本能感到一丝厌恶,只是浊气让她灵智愈发昏沉,音声便有些弱不可闻。
苏伏见其面容与李芸芸几无相似之处,那种熟悉感却不会错,便强自镇定,面不改色道:“仙长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对仙长并无印象……”
九命感受着对方的修为,与苟魔虎相差无几,已然无暇去想对方到底是谁,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命。
“人皆言男子薄情,苏小哥亦无例外么,姐姐好生难过……是了,苏小哥有新的相好的,只是这青涩果味可能满足你么……”
李芸芸媚眼转向竹儿,并缓缓走近,轻轻用手托起她稚嫩小脸,又浅浅笑着说:“果一副美人坯子,苏小哥好福气……”
竹儿勉强听懂了她的话,不禁满脸通红,又羞又恼道:“你这妖女胡说甚,快放开我。”
可惜她灵智正处于混乱,灵体亦软软提不起力气来。而“妖女”这称呼,更是没立场,她却忘了自家乃是木属化灵,亦是妖女。
“仙长何必与小姑娘为难,我等无意闯入贵地,马上退出去便是,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结个善缘,指不定日后用的上,仙长以为然否。”
苏伏这话自己都不信,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他不断转动脑筋想着脱身之策。此时已无暇去想,李芸芸为何会在这里,且料定了自己会来。
而手上最大仗恃,邪灵主将扑进了浊气里,气息竟骤然微弱下来,只残留一丝。倘邪灵主将在手,起码可让对方顾忌。
李芸芸闻言放开了竹儿,媚眼如丝,莲步轻移,靠上了苏伏胸膛,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不禁娇笑着:“苏小哥这样怜香惜玉,却为何对姐姐不心动呢,可是姐姐长得难看,难入苏小哥法眼?”
苏伏无法否认,李芸芸确实是个尤物,被她那柔若无骨的娇躯紧紧贴着,两颗肉球紧紧顶在他胸前,不只心跳加快,血液亦开始加速,下体很快就有反应,世上怕没有哪个正常男人抗拒得了这样诱惑。
“仙长很是美丽……”他浑身僵硬,勉强开口,那**的滋味让他有种马上扑倒李芸芸的冲动,只是他知道不能这样。
李芸芸止了娇笑,葱白玉手自苏伏胸膛往上滑动,至脸颊,又轻轻抚摸,吐气如兰:“姐姐最喜欢苏小哥这样的小白脸儿,可惜有人叫姐姐杀了你,姐姐心头难舍,好难下手。”
“是谁……”苏伏不禁开口,他强忍血气上涌,暗忖:我初来云崖,即便有得罪,亦是天坛教之人,且不曾留下名姓,对方缘何得知我,我只是小小散修,不值得对方这样关注,答案唯有……
“嗯……你已想到了罢,谁让苏小哥你处处留情呢,人小姑娘家长嫉妒了,自然会想要你的命,呵呵呵……”
李芸芸见他表情就感觉有趣,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张,探出香舌在他脸上轻舔。
没来由的,苏伏就感到一阵酥麻感,那温热的触感点燃了他多年来压抑的欲火,只是理智死死压制,身体便愈发绷紧了。
竹儿听不出来他们话里有话,只是模糊见着苏伏与妖女紧紧贴着,本能感觉不舒服,便咬牙提起手,欲要施法决攻击,灵智却愈发昏沉了。
“放……放…开苏伏……”
李芸芸闻之,反而变本加厉,将红唇贴上了苏伏的双唇,并将火辣辣的香舌如同小蛇般探入搅动,苏伏牙关只挡了没两息,便被破入。
九命这时又惊又羡,不想这妖女修为高深,却如此**,只是与小命比起来,这样艳福还是不要也罢,他左右张望着,若不是灵魄在苏伏手上,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马上调头就走,此时却不能,不经意抬头望去,就见苏伏一只手做了个手势。
这手势代表什么他不能理解,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动作,即便苏伏能侥幸活下来,亦不可能再容得自己苟活。
思绪至此,他龇牙,寒毛倒竖,直立而起,身形倏然化作人形,前爪张开,有着锋利冷光,猛地扑向苏伏,至半途又晃出两个影子,正是那天对付苏伏所用障眼法。
苏伏感觉下体涨得厉害,倘不是仅存一丝理智提醒着他,绝不能沉沦,否则下场便是被吸干而死,或被吸走所有修为,然后化作流冥坛养料。
现他知道,李芸芸定是修了甚采阳补阴的法门,据他所知,真界双修功法甚是流行,然仅利一方的法门却极少,李芸芸不知从何处得来。
为配合九命,他仅存一丝理智迫使自己将手伸到储物袋抹动,就有一块白玉在手,灵气轰然涌入,竟似要将灵玉学着青钢剑那样爆裂开,已是浑然不顾己身安危。
李芸芸当有感应,只是惊异苏伏竟有这样意志力,她适时松开苏伏,娇笑着后退,又道:“苏小哥,姐姐这样主动了,你竟还嫌弃,只好先把你制住,再好好疼爱。”
言毕自身修为毫无保留释放,周遭灵气‘嗡嗡’动了起来,连带着浊气亦被调动,形成一片片紫纱袭向苏伏等人。
九命自半空落下,龇牙就变成了咧嘴,再也顾不得许多,转头就逃。
苏伏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就着白玉在虚空划动,令言出:“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白玉骤然散开,在苏伏眼前裂开一张由灵气构成的巨网,法术因媒介的不同亦有不同威能。
这番动作方止,他紧走一步,顺手抱起已然接近昏迷的竹儿,脚尖点地,丝毫没有犹豫地往外冲去。
李芸芸再次讶异,紫纱被巨网挡住,只一次眨眼,苏伏已然消失不见。她却丝毫不急的样子,摇摆着身形,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绿竹山(上)
深沉夜幕,雨点似串联成线延绵不绝。
倘此时有个温暖小窝,闲听落雨逗妻儿,亦是件美事,惜总有不尽人意,苏伏在这样雨夜下,已然奔逃了半个时辰,灵气枯竭了两次,服了两瓶聚元丹。
那可是整整一百粒,一千枚符钱,就在半个时辰内吃得干净,此乃平日想亦不敢想的奢侈。
九命的渡云舟自那晚之后便不堪使用,是以苏伏没有对它抱希望。
而竹儿自出城后,灵智总算渐渐恢复,已能自主行动,只是脸上仍毫无血色,看似被夜雨冻了,其实不然,乃是她已不敢消耗多余灵气维持灵体。自她恢复后,便一直领在前头奔驰着,小小身躯却说不出的敏捷,对此地形亦是无比熟悉。
苏伏暗暗猜测,应快接近她本体所在了罢。
自西城门出来,奔驰近半个时辰,以他们脚力,倘在官道上,已出了云崖县,只是山路难走,又是雨夜,是以才只近半路程。
虽身后不曾感应到追兵,他们却不敢放松,进了一片竹林稍事歇息后,便又开始行进。所幸大雨掩盖了他们行踪与气息,让他们稍感安心。
苏伏绝不信李芸芸就这样简单放过他们,是以不曾仍旧绷紧神经,旧伤还没好透,这一下大肆调动灵气,又再复发,是以他脸色与竹儿一般,毫无血色。
“谢谢你救了我……”竹儿没有停下,只是望向苏伏,认真说着。
苏伏微微气喘说:“自救而已……”
一人两妖穿梭在山林里,九命自身灵气比苏伏还多,倒是苏伏显得很是狼狈,他没有多余灵气护住身上衣服,月白长衫早已化作条条装,全身都沾满了湿漉漉的枯叶,脸上亦有污痕。
竹儿见了,眼里透着笑意,似被浸染,两道细细弯眉拱起,颊间泛起一对梨涡,小小瓜子脸儿,笑得活泼朝气。
“笑甚么……”苏伏面无表情,又道:“那女人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或许她有追踪法术,此地你熟,有甚地方可设陷阱么?”
九命化作黑猫,疾奔速度丝毫不慢,闻言便道:“老爷怎知她有追踪法术?”
“自然不知,可要做最坏打算,你当那女人这样心善么?”
苏伏淡淡道:“不若你留下,看看能否等到她,或有机会跟她结一段露水姻缘,可好?”
“还是算了罢,小的怕没命享受也。”
九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道:“老爷,我们已然离晋城有五六百里远,除非长生境修士展开灵识,那妖女只凝窍而已,小的实在猜不到她怎样追上来。”
苏伏摇头不语,拿出第三瓶聚元丹,有些肉痛地推开瓶塞,往嘴里倾倒,约倒了一半才收起,聚元丹入口即化,灵气虽不虞消耗,精神却已接近枯涸,这不是普通丹药可以弥补。
竹儿却突然说道:“到了……”
一人二妖此时身处之地乃是云崖县有名的绿竹山,盛产花江竹,竹儿本体便在其中,当不是只有此山才出产花江竹,只是此山已有所属,普通百姓不得入山。
雨夜里瞧不分明,苏伏并不知身处何地,入目所见皆是绿竹,随着竹儿话音,视线突一阔,山路陡得翘起,隐隐见得前方有着一条曲石小径。
“此地名绿竹山,是我的家。”
竹儿指着满山绿竹笑眯眯说着,那些绿竹竟突然轻轻摆动起来,似在欢迎众人一般,苏伏与九命可以清晰感受到满山绿竹的善意,与天坛教据点里那满满的浊气相反,此乃贴近自然最直观的感受,叫人心都受到洗涤,非常舒服。
“到了这里便不用担心了,那妖女即便追过来,亦不能破开我家主人设下的神阵。”
竹儿精神甚佳,面上自信满满,就见她在小径前站定,张开了细嫩手掌,有令言出:“指掌乾坤,御龙枢机,天令、地方、人息,开!”
随着令言落下,手掌处突有青光发出,只持续了几息便逐渐散去,就见细嫩小手掌轻触的虚空处如同泛起涟漪,初始缓,愈来愈急,又几息,一道“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言门,其乃虚空裂开了一个口子,竹儿招呼了下微怔住的苏伏:“苏伏,你可是第一个被我邀请到这里做客的人类哦,给我心怀感激罢,哼!”
言毕当先走向门里,苏伏有着疑惑,便跟了上去,只是一闪,没有什么感觉,站在曲石小径上,才发现雨点竟没有落下来。
九命亦跟着进来,他不断四处张望,不时还用鼻子嗅嗅,感觉此地空气很好闻,便不禁多闻了几口。
竹儿挥手将门给关上,又道:“此阵唤作三才阵,是我家主人亲手布下,可阻隔雨点,亦可阻隔气息,这样无论那妖女有甚追踪之法亦不可能知道我们行踪。”
苏伏亦好奇地打量此地,就见小径两旁皆是花江竹,鞭子似的竹根几无穷无尽,在小径尽头有着一幢两层高竹屋,其旁坐卧了一个巨大的苍色的岩石,岩石下有一株异常高大、粗壮的花江竹,只用肉眼打量,就可见其散发着盈盈亮光。
其身呈青绿色,与其他花江竹千篇一律的绿色不同,青色占了极大比例,粗一估量,应有两丈多高,细数其上竹节,有二十四节。
“那是你?”苏伏笑着问,
竹儿点头,见他又露出可恶笑容,不满指着他道:“莫笑莫笑,你亦好不到哪去。”
“这花江竹真是好卖相,难怪竹仙子如天仙般美丽。”
九命从不吝啬吹捧,此言让竹儿好生舒坦,她一脸‘算你有眼光’的表情,骄傲的像得胜的公鸡,昂首向着竹屋走去,又催促道:“这边。”
九命见有效用,便屁颠屁颠跟上了上去,又道:“竹仙子这样美丽,有没有甚姐妹,能否给小的介绍几个……”
“有也休想……”竹儿岂会不知色猫秉性,对他防备着呢。
苏伏慢慢跟上,心头却没有任何放松,不论如何,先把仪容整一整,既然李芸芸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便看看到底谁才是猫。
第四十五章:绿竹山(下)
竹屋乃是复式双层结构,底部全部镂空,有成人男子腰粗细的圆木作为构架,深深钉入泥土,可见牢固。
竹屋并无“门”这样的构造,走近了才看清,屋前有绿竹架了几级台阶,步上台阶,左边便是上二层的楼梯,右边看摆设像极了普通人家里客厅,竹帘、竹椅、竹案、竹栏等,几乎全是用花江竹所制。
竹儿领了他们进来,将烛台点亮,像个小大人似的,拿了不知名果脯出来招待,又正容说:“寒舍简陋,怠慢了贵客,还请莫要嫌弃。”
不知哪里学来,还行了个淑礼,若非音声出卖,确然有些像。
苏伏强忍着笑别过头去,拿起一颗果脯,见其像极了前世荔枝,将皮剥开,果肉是白色,裹在黑色的果核上,塞进嘴里一咬,顿时满口生津,甜而不腻的口感让苏伏精神一震,这味道可不就是荔枝么?
“竹仙子,不嫌弃不嫌弃,唔唔……这果子味道真好,叫什么?”九命见苏伏吃了,便有样学样拿起一个啃,发觉味道果然不错。
“麒麟果!”竹儿对黑猫没甚好感,倘不是看在苏伏份上,才懒得理会。
闻言苏伏心头有些古怪微妙,真界与前世所在地球,有许多相似之处,如麒麟乃是神兽,在民间传闻里,亦是瑞兽之一,相传只有真龙天子才可得麒麟辅佐。
而麒麟果他亦有所耳闻,只是从来没见过而已,不想今日一见,竟和前世荔枝几无差别,是以有些惊异。
传闻此果种植不易,唯有东山郡一带有出产,早先亦不叫麒麟果,因产量稀少,历来只供大律皇族所用,久而久之,此果便改名成了麒麟果。
“我听闻此果唯有大律皇族才有。”苏伏很是好奇问:“此地亦有种植?”
竹儿闻言小脸上便露出笑容,显得很是欢喜:“我主人带回来的,人家都快吃腻了。”
苏伏恍然点头,正欲再问,脑内却突有灵光一闪而过,他眉头微蹙,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你家主人经常不在?”
说到竹儿的主人,一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李芸芸那番话言犹在耳,竹儿那时灵智昏沉,听不出话里意思,他可听得分明,虽不甚可信,然唯有那样推测才可解释,只是其中还有问题苏伏没搞明白。
“嗯……有时一走便是好几个月,害得人家无聊死了。”
竹儿闻言,有些黯然说着,只是很快又恢复精神,狡黠双眸微转,就见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大方的语气说:“姓苏的,你可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日后你若要来找我玩,绿竹山你可以随进随出哦。”
每当她浅浅笑时,颊边便会泛起一对梨涡,雪白细碎的贝齿微微露出,非常的可爱。
苏伏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差那么一丝,面上淡淡笑着点头,又道:“那我来之前,可要用传讯飞剑知会你?否则你如何知道我要来……”
此言自是玩笑而已,只是一说到传讯飞剑,苏伏便想起,在客栈里拿给她的传讯飞剑并非纪随风那把,乃是叶璇玑留给自己的,那东西虽重要,却不用太过保密,是以他一直忘得干净。
此时想起,自然得先讨回来,便说:“说到传讯飞剑,那天我与你的应还我了罢。”
竹儿自无不可,手掌一翻,便有一把迷你玉剑,轻轻一抛,迷你玉剑便飞向苏伏。
苏伏接过,正欲收进储物袋,却突拿起细看,灵觉里,其上隐隐有着灵气波动,显然有人将其激活过,传讯飞剑乃是一次性用品,在其上只可烙印一次神识信息,当收讯人接到之后,只需输入灵气便可激活,而在其内神识信息则会一直保留。
他心头狠狠一跳,终于想到被自己忽略的东西了。
竹儿见苏伏脸上骤然苍白,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渐渐转冷,她吓了一跳,有些害怕道:“你…你怎了?”
苏伏冷冷质问:“你偷偷看过上面讯息,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我……人家只是好奇,你那么凶干嘛,又无甚大不了的秘密,哼!”
竹儿一听,竟是因为这样就对他发脾气,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还有谁看过!”
苏伏不禁加重了语气,眼神冰冷,显然动了真怒。
“主……主人同我一起看……”竹儿真被苏伏给吓着了,说完之后,觉得好生委屈,双眸便噙了泪光,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
这一下连九命亦诧异了,在他印象里,苏伏即便大难临头亦能保持冷静,怎会因一点小事就对小姑娘发脾气。
苏伏却看也不看她,二话不说往外走去。
九命愣怔了下,醒神后忙追上去:“老爷,老爷等等,您这是要去哪,外面危险啊……”
竹儿终于忍不住,委屈大哭起来,可苏伏却没有丝毫回头迹象,渐行渐远。
此三才阵可出不可进,是以出去并不需开门这么繁琐,苏伏见顺利出了小径,心知猜测不错,他没有任何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九命消失在竹林里。
苏伏才走半刻,三才阵外又有人来,来人熟稔地发出令言,与竹儿动作并无二致,他穿过三才阵,缓缓踱步来到竹屋。
“老远便闻到你哭声,谁欺负你了?”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端正却没甚表情,见竹儿委屈大哭,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闪过冷冽杀意。
“莫哭了,告诉我是谁,我去杀了他。”他进了竹屋,将竹儿抱起,
竹儿见了来人,委屈地喊道:“主人……”将头埋进他怀里,仍旧哽咽着。
对小姑娘来说,苏伏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不想他翻脸比翻书快,那传讯飞剑对他就这样重要么?她本想道歉,可苏伏却不给她机会,是以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才会委屈到哭出来。
“可是那个叫做苏伏的修士?我这就去杀了他。”
来人正是荼毒,他抚摸着小姑娘乌黑秀发,面无表情的脸颊闪过一丝柔意。
“不……不要,主人,不关他的事,都是人家自作主张,偷偷看了传讯飞剑……呜呜……人家只是好奇……”
荼毒心头冷笑,不看传讯飞剑怎知他跟南离宫有关系。
“那你莫哭了,把那人忘了,好好修炼,待你修成人身,主人就带你游遍天下五洲,可好?”
竹儿用力点头,许是太累了,靠在荼毒怀里不一会就睡了过去,她乃是灵体,意识陷入混沌后,灵体便化作点点星芒飞向本体。
……
苏伏身形急速穿梭在竹林,脸色有些难看。
有些问题他想通了,如荼毒对他的敌意,绝不止竹儿这样简单,有些问题仍然想不通,如荼毒如何得知自己几人行踪,当时同行有九命、纪随风与云溪,那两人没有必要出卖我,那么只剩九命?或许他是荼毒派来的……这个猜测实在可笑,他苏伏有甚值得荼毒下这样大功夫图谋?
那么只剩孟游与杜嵩两位散修供奉……
一遍遍回忆,自李府出来一路皆被算计,包括天坛教秘密据点巧遇竹儿,那时他没想到,现细细思考,倘只自己一人,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是利用竹儿单纯让自己放下了防备?
而竹儿会把自己带到此地,恐怕出乎了荼毒意料,而自己突然跑出来更是让他意想不到罢。
想到地底密室,李芸芸那丝毫没有意外的模样,紧接着竟轻松放自己逃离,其中定有她自己的谋算,又想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要整个吞掉,不禁心头发寒。
现问题便是李芸芸为何不按荼毒计划杀了自己,反将自己放出来,荼毒得知消息后会有甚反应,而李芸芸又要靠甚来追踪自己……
思绪到这里却戛然而止,连带着身形亦骤然停下,灵觉里,密集竹林的前方,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轰然压来,如同巨人之手,紧紧箍着自己颈脖,叫他有种难以喘息之感。
“为何?”
第一次他开始觉得真界水深,即便已化作游鱼,有时亦会被这深水压得难以呼吸,这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前世便常有体会,所谓压倒性力量?
然他岂是轻言放弃之人,既逃不得,那便战罢。
既有决断,他便不再犹豫,手腕一翻,青钢剑倏然在手,在这样雨夜里,闪着冰冷锋芒,眼神渐渐锐利,冰冷如刀。
他能感应到,九命自然也能,却只心里咒骂:“跟着这混蛋奸诈小子果没好下场,本大爷何苦遭这罪,不若逃走算了……
惜灵魄在苏伏手上,此时已然悔恨万分,真个叫苦不堪言。
苏伏没有理会九命,不只一次交锋过,哪里不知九命战斗力,实不能用战斗力称之,废材猫、吃货、色中饿鬼、哪个都更有说服力。
青钢剑就那样垂落在地,他开始向着那强大气息所在方向行去,剑在泥土里划出一道细细的深沟,随着苏伏身形向前,灵气逐渐溢出体表,很快将雨水阻隔在外,在体表处形成一层狂暴的灵气层,又导进青钢剑里,使其发出微亮光,此为灵气聚集的现象。
而沿途花江竹,皆经受不住,纷纷爆裂开,这一刻,苏伏有如鬼神。
第四十六章:认错了
荼毒见竹儿睡着,便起身整了整衣裳,像他这样人仙境,灵体已然实质化,身上衣裳可不是幻化而成,倘竹儿日后渡了化形雷劫,亦可如他这般。
他静静转身,出了竹屋,来到竹儿本体前,伸出手去细细感受,深邃幽暗的双眸,带着点点柔情。
少顷,他捻了个法决,轻触巨岩,见其上发出灼灼光华,隐隐有着金印形状与一些复杂深奥的金色文字,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挥去金光。
他静静出了三才阵,见李芸芸果等在外面,便冰冷冷道:“李道友,你我交易谈妥时,可不曾言会出现这样结果。”
“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荼毒没有言明否则如何,只是他身躯开始变得幽暗,身后小径突变得扭曲,雨幕被搅动,环境竟像陷入虚空乱流,变得毫无章法,这一幕无疑相当有说服力。
李芸芸脸色微白,却强硬道:“荼道友亦没说他是苏伏,我早前见过他,曾用秘法探测出,他与南离宫有勾连,我不知他底细,是以没有下手,倘我下手杀他,谁知会否引起南离宫注意,唯有借用荼道友这里神阵掩盖气息,不想荼道友竟留不下此人,却怪不得我罢。”
对方足够强大,是以她语气有些软,心头却暗骂:“这老鬼头定早知苏伏身上秘密,我原先只认为是他家小侍女原因,不想个中又有隐情,此人莫非与南离宫有旧怨?”
“再者言,你虽需隐瞒身份不好出面,然除个小小散修又有何妨,以你实力,还需怕小小南离宫?”
此言已是明嘲暗讽,南离宫单单长生境以上修士便有三位,岂是他这小小抱虚可以抗衡?不外讽他只会欺她这小小凝窍修士。
荼毒勃然大怒,其面虽无表情,却阴沉得可怕,惜此时还有求于她,且陈有为修为与自己相当,其属下死在这里,绝不那么好糊弄,是以一腔炽热怒意最终只化作淡淡音声:“
“道友言之有理,当务之急,还请道友将此子找出,今夜雨大,却难以捉摸他气息,听闻道友有秘法可探测他所在?”
李芸芸当知已惹怒了此鬼,出行前她已然跟陈有为报备过,是以并不担心荼毒对她下手,此时闻言顿时镇定,笑道:“荼道友凭白多费我力气,这又如何说呢。”
荼毒甚有决断,闻言便道:“先前所定报酬再加三成……”
“成交,此子须交我处置,且需借你神阵使用。”李芸芸双眸闪着莫名光芒,她会瞒着陈有为应下荼毒交易,当是有着自己算计。
“随你……”
荼毒淡淡道:“事不宜迟,还请道友出手。”
李芸芸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头欢喜,便肃容准备施法,就见其一手作兰花印,一手捻了一张符篆于虚空划动,意念缓缓透过符篆,暗沉雨幕下,其兰花指印竟缓缓生出一丝丝红线,线头不断往前延伸,其方向正是苏伏所在方位。
“红尘咒,斩不断的思念,至死不渝的爱欲,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可能逃过我追踪。”李芸芸自信满满道,地底密室她当不是无缘故亲吻苏伏,便是为了下这红尘咒,此法决本意乃是一对相爱之人,用红尘丝缠绕,便不虞分散。
当时苏伏脑中满满皆是**,哪里知晓被下了咒法。话说回来,倘他不是被**左右,李芸芸亦不可能下咒成功。
荼毒双眸闪着寒芒,身形一闪而逝,已然跟上了线头,他这一走,身后神阵便恢复了正常。
想着猎物即将到手,李芸芸亦很兴奋,她妩媚一笑,紧紧跟在其后,同样消失在雨幕里。
许过了两刻,神阵又有波动,就见小径出口闪出一个娇小身影,其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着,豆大泪珠止都止不住落下。
“苏伏……原来我差点害死你……”
正是装着睡着的竹儿,她亦非是甚也不懂,荼毒给她命令,叫他带苏伏下密室,她只当荼毒被妖人所控,却在暗中反抗,还没有甚多余想法。而后在地底密室遇险,又被浊气影响,灵智正浑浊,亦难思考,回到竹屋,这里贴近自然,最适宜她这样的灵物,是以思绪渐渐清明,开始明白自家主人对苏伏无甚好意。
荼毒只当她仍是个心机单纯的孩子,没有防备,被她听去,这番话在她幼小心灵里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便突然觉得苏伏那样表现理所当然,亦觉得对不起苏伏,其内心深处,悄然滋生一丝对荼毒的陌生,开始觉得她并不懂自家主人,十数年相依为命,这是头一遭。
她抹了抹脸,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
苏伏带着觉悟,愈走,势愈沉,这是积蓄了两世,数十年的愤怒与不甘,曾几何时,他亦有同样经历,那时选择与此时相比何等相似,只是那次结果,便是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这又是何等惨痛代价,那种死亦死不了的无力感。
就这时,那强大气息似有所感,一丝气机肆无忌惮探过来,被苏伏带着满满恶意狠狠还击。
“嗯?这势,却与剑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灵觉里,那丝气机岿然不动,却有厚重音声传来,苏伏骤然一懵,便只剩一个念头:糟!此人不是李芸芸。
他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岂料周遭里雨幕竟突化成一根根冰针,疾驰着刺下,眨眼将苏伏困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冰针发出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骇然望去,就见一个人缓缓印入眼帘。
此人身着玄黑道袍,道鬓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其身量伟岸,比之苏伏高了一个头,浓眉大眼,鬓处修了整齐的络腮胡,颔下有颗黑痣。
步伐不缓不急,周遭雨点落在其上又缓缓滑落,山地泥泞,却不曾沾到一丝污浊,其一手作剑指状,明亮双目细细打量苏伏。
“你是何人?始入归元,何敢寻衅?”
苏伏嘴角挂了一抹苦笑,只得伏了伏首,语带歉疚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冲撞前辈清修真对不住……”
他话音方落,那人突淡淡喝道:“那妖怪,与我回来。”
九命欲要偷偷溜走的身形顿时僵在原地,他转过来,媚笑着说:“前辈,小妖我只路过而已,路过……路过……”
“你不好好在百蛮山修炼,跑我青州来做甚?”
这人问着,闻了九命那笑音,面容一板,喝道:“莫与我嬉皮笑脸扯东扯西。”
九命打了个激灵,忙道:“好教仙长知道,小的受长辈之命外出历练,巧遇散修苏伏,情投意合,便结伴同行,仅……仅此而已。”
“历练?”这人似笑非笑,转向苏伏问:“他所言可有虚假?”
九命巴巴地望着苏伏,岂料苏伏摇摇头道:“这厮无一丝真话,此妖灵魄在晚辈手上,此前多于凡间作乱,现为晚辈奴役,应算罪有应得。”
“是这样……你又为何与我说实话,你俩串通一气,不正好可以瞒过我?”
出乎九命意料,这人没有发怒,反而继续问着。
“前辈法眼如炬,伏何敢欺瞒。”
这人却冷笑问:“你有何不敢?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对我这样大恶意,我与你有仇?”
第四十七章:警言
这人却冷笑问:“你有何不敢?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对我这样大恶意,与我有仇?”
“方才感应到前辈气息,只以为是我那仇家,是以忍耐不住……”苏伏苦笑说。
“原来如此……”
这人了然点头,话音方落,就见他剑指挥动,困住苏伏的冰针便化作流水。
苏伏当不是这样轻易受制于他,在发现自己认错人后,觉得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惹来对方误会只怕结果更遭。此时被轻易解开束缚,有些意外,便揖礼致谢:
“多谢前辈……”
“当不是无条件。”这人道:“我观你方才,将全身精、气、神逐渐融为一体,可是使了甚秘法?我原谅你搅扰我清修,你亦需与我说明个中缘由。”
“当然,倘是秘法,我亦不会强抢,只需你与我做个交易;倘不是,那便与我说说你心得体会,我会指点你,权作报酬罢,如何?”
苏伏有些诧异,这才忆起方才这人说了这样的话:“与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现下他还不甚明剑意为何物,只得思考说着:“报酬不敢当,晚辈对方才之事亦有些糊涂,许是一直以来多有磨难,是以有着诸多愤懑压抑心胸,今次生死攸关,一齐爆发了罢,是以不自觉汇聚势气,才有这样效果。”
“哦?愤而生勇力么,惜方才你见我,始知认错人,这勇力没有宣泄口,竟自散去了,否则真想与你交手看看。你也好运,倘你全身精、气、神融合完毕,再这样泄气,定遭反噬,那时根骨亦要废掉……”
这人一番分析,苏伏便出了一身冷汗:这可真是好险。
闻之非是秘法造成,这人有些失望,却没有食言,又道:“我观你气息,始入归元,应是近几日之事,再观进境,你这几日是否心急着修炼?当心走火,教心魔有可趁之机。”
“路须一步步行,我等修士修天道,应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修士存在高于普通生灵,是以天道时刻关注,真界有法劫,历次法劫皆有纯阳大能陨落便是这个道理。”
“亦须知‘修道’乃是自我完善的一个过程,是以每位修士皆有自己对天道的领悟,通俗称呼,便是筑基,倘你对长生大道抱有念想,夯实基石才是首重,戒骄戒躁,慎行慎断,方谓之‘修道’。”
这真是不可多得之金玉良言,如苏伏这等散修,最缺便是此类训诫与警言,要比任何高深法决、法宝或丹药都要贵重。
是以他一时被震在当场,倘说这人是他机缘亦未尝不可。
少顷,这人见苏伏回神,又道:“想必你有所悟,那就此别过罢。”
言毕身形便化作一道剑光撕开雨幕,转眼消失不见。
苏伏还未问及对方名号,见之只得作罢,面着那人离去方向深深揖礼。
九命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干笑几声,道:“老爷,您方才为何不救小的,小的差点被此人顺手除了,老爷这做法,实叫小的心寒啊。”
“你真这样认为?”苏伏瞥了他一眼,冷冷说:“你编甚谎言,徒惹怒对方,以他修为真不在意你缘何在此,只顺口一问,你非但不老实,还扯东扯西,幸我及时补救,你道他杀你需第二招么?”
见九命无力耷拉脑袋,应是受了惊吓,缓了缓又道:“方才那人所说剑意,是谓何物?”
九命懒懒趴着,却不想开口,暗道:爷爷的,现下才知本大爷重要么,偏不说与你知。
“你不说亦可,既留你无用……”
苏伏见之语声复又转冷,自识海内将九命灵魄取出,冷冷说:“我不只一次警告你,莫要觉得我非留你不可。”
九命大惊,差点忘记自家灵魄,他心头暗恼:这奸诈混蛋小子,便只会用性命相胁么,本大爷……若非本大爷惜命,定与你拼了。
面上却换上谄媚笑颜,虽黑猫形态实看不出,却有着让人觉着肉麻的笑音:“老爷且住且住,小的这不是在想嘛。”
“那可想好了?”苏伏冷冷说,暗忖:这厮渐渐摸透我性子,装着乖巧,却开始怠惰,不可宠着,得寸进尺反面目可憎。
九命忙点头:“好教老爷知道,剑意乃是剑修进入玄真境的标识之一,显化在外,物象万分,繁复不定,天下剑修无不以此为进晋之道,莫不从焉。”
“有甚例可循?剑意如何才可修得,威能如何?”苏伏又问。
九命闻之心头暗笑:凭你这小子亦想修成剑意,莫痴心妄想了也。
面上却不敢怠慢,又答:“天下剑道总纲,剑斋《剑典》便有修炼剑意之法,乃是万万散修垂涎之物,只是寻常人莫说得剑典真传,接近那剑斋亦是难事。”
“传闻剑意修成,同境修者皆一剑可斩,只是传闻,小的不曾见过,是以不知真假,小的已将所知全数相告,还望老爷明鉴。”
苏伏手一翻,将他灵魄收起,朗星双目毫无温度,又冷冷说:“莫要有下次,倘有,绝无提醒,莫怪我言之不预。”
对上他眼神,九命心头一突,知苏伏不是玩笑,始知自己懈怠竟惹恼了这煞星,冰冷寒意便流入心头,他浑身发冷,不禁垂首惊恐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良久没有回复,抬起头望,才发现苏伏已然往前去了,忙撒开脚丫子追上,眼珠子转转,又说:“老爷,看来那李芸芸追不上咱们了,不若就此离开晋城。”
见苏伏皱眉不语,似有心动,精神一震,便趁热打铁道:“即便日后纪仙长怪罪,亦可说明缘由,想来他如此通情达理,会理解老爷苦衷。”
苏伏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我不虞纪师兄怪罪,只是我这心头警兆仍未去,反愈演愈烈,我有感危险正逼近,不若想想有何法可破敌。”
受了那人一番训诫,苏伏可说清醒了一半,只是再如何冷静亦不能让他越阶杀敌,遑论自己修为与对方有着天壤之别。
他内视一番,见伤势被这奔波所拖累,非但没有转好,反有加深迹象,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此时他已然翻过两次山包,以他脚程,又跑出了百多里,早出了绿竹山地界,周围竹林渐渐掺杂了一些树木,大雨洗净了枯叶腐朽的味道,整夜下着亦无丝毫停歇迹象。
九命辨认了方向,提醒道:“老爷,前方再有几十里,便到了漓江,我们可没有渡水之具,不若换个方向,沿漓江而上,乃是平溪郡,自平溪便可寻着人烟,租条大船,我们直下连云渡,穿钟山、灵霄山过律凉,沿途随时可补给,穿过右陇郡巴山大峡,便可直入天下五州之一,神州!”
“到了神州,量那李芸芸有多大神通亦难捉着我们行踪,老爷…老爷……”
九命唾沫横飞,关键时刻亦不敢丝毫保留,将自己腹内方案说来,却不想苏伏神情有些恍惚,对他所言充耳不闻。
脚下土石渐渐变作岩石,苏伏知道,这是已然离开云崖县地界了,不想沿着山林奔出了近八百里远,以他体质,亦有些受不住,不禁有些懊恼,倘九命那渡云舟还可使用,定可叫李芸芸吃个哑巴亏。
惜被那苟魔虎两次击中,又撞过城门,虽没有散架,亦差不远,须得好好修复才行。
再次拿出第三瓶聚元丹,倾倒而空,一瓶聚元丹五十粒,分二次服用便没了,真个叫血本无归。
九命之言他亦想过,然不言他能否再跑个八百里,险兆迫在眉睫,哪有时间让他赶路?
苏伏双眸突闪过亮光,视线可及之处的前方,有个山洞。此洞落于半山腰处,有等人高,苏伏疾奔靠过去,才发现要矮身方可进入。
站于洞口,扑鼻传来一阵恶臭,他脸上却露出喜色,就这时,灵觉里,身后突有动静,他惊得回首望,就见暗夜雨幕里有条线状物迅疾飞过来。
只一见此物他便知,此物乃是冲着自己而来,他双眸闪过决绝,转身进了洞里。
第四十八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上)
洞不深,约莫只七丈左右,苏伏且行且对九命吩咐:
“将幻术使来,是生是死便看此一搏。”
言毕不待九命反应,天华水幕再次使来,微湿空气化成轻薄纱衣覆在一人一妖身上,眨眼将气息完全混淆。
九命哪敢怠慢,《天狐幻月法》缓缓展开,覆盖了整个山洞。雨夜虽让苏伏可使神禁,惜比不过月华之力,九命幻术全力展开,配合苏伏反而有更大胜算。
苏伏见状,轻轻拿下魂幡,将桃木剑抽出,魂幡失了主将,气息黯淡,已然不堪大用,千算万算算不到邪灵主将会被浊气困住,现虽遥遥有感应,气息却仍晦暗不明,犹如风中烛火,将灭未灭。
他将魂幡收入储物袋,这才拿起桃木剑,细细打量。
此剑得之三年前,那一伙邪修,或言之盗贼亦无不可,便是靠着炼魂幡之利将之一一诛杀,不只神魂烙印,便连血肉亦做了魂幡养料,而那次亦身受重伤,险让魔灵夺舍。
那伙人在一地洞圈禁了数千凡人,或拿之修炼用,或享乐,且与当地官府串通,是以外界浑然不知。
将那伙人诛除干净后,便在其老巢得了这桃木剑,那伙人虽言修士,实则与凡俗武夫相当,是以不识得此为何物,只当垃圾一样乱扔。
苏伏得之,便用来镇压邪气愈发浓郁的炼魂幡,二者互冲,逐渐形成一个平衡状态,恰好将此二者气息完全掩盖,实为意外之喜。
“老爷……”
九命心头焦急:这混蛋小子怎这关头发起呆了?
苏伏闻之回神,微微叹气,不顾肉疼,神情一紧,运力一逼,心脏骤然抽痛,呼吸不由一窒,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另一手附上了灵气紧紧贴在心脏处,轻轻引导,喉咙一紧,就有一滴精血飘出,被苏伏用灵气裹住握在手里。
就这么一动作,头颅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在地,他强忍着晕眩呕吐感,将精血涂抹于桃木剑上,一个个玄奥符文自苏伏手指下出现。
九命见之骇然,不禁浑身哆嗦,连音声亦颤抖着:“血……血禁…千年桃木…你疯了……”
……
“前面便是?”
李芸芸兴奋想着:此子一气跑出云崖县,以他修为没有代步工具,怎也不可能,莫非身上还有秘密?
前方山壁处有个山洞,并不隐蔽,她一时没有去想苏伏为何躲进这样一个洞里,见红尘丝径入洞里,亦不想等荼毒,便直接闯了进去。
想到中途时,荼毒突脸色不对,竟一言不发调头走了,反正与自己没有干系,先捉了苏伏再言其他。
于洞口站定,她突觉不对,怎么灵觉里,洞里莫说苏伏的气息,便连一只蚂蚁亦无,她逐渐冷静,微微提高了警惕。
李芸芸深信红尘丝绝不会失效,唯一可能便是苏伏作了甚手脚。
在地底密室,苏伏身上水幕天华为浊气所染,是以轻易便被李芸芸发现,此时没有浊气,水幕天华的能力才真正展现。
“苏小哥,姐姐来找你囖,难为苏小哥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不若我们就在此地欢好,俗语云一刻**值千金,苏小哥快莫害羞了。”
她款款而入,且行且言试探,音声透着**,回荡在洞内往往返返……迎面却扑来一阵恶臭,叫她嫌恶地皱了皱脸颊,想了想,又说:“苏小哥,姐姐知道你在这里,快别躲了,倘你出来,姐姐定会让你舒爽万分,叫你知道甚叫人道极乐。”
“咯吱……”
脚下踩到的枯枝因折断发出一声脆响,让李芸芸微微着恼,小小归元境还能翻天不成,不禁暗嘲自己太过谨慎。
又几步,她正欲再度开口引诱,周遭环境却骤然一变,突有狂风暴雪吹来,凛然寒意叫她心头微惊,随即反应过来乃是幻术,她脸色微变:天狐幻月法,那厮不是死在苏伏手下?
地底密室,九命处于黑猫形态,是以李芸芸并不知九命没死。
“哼,雕虫小技。”
李芸芸很快理清思绪,定是苏伏将其收服了,真是可惜了,倘有此妖在手,许多事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面上不显露,玉掌一翻,就有一物件在手,其状似降魔忤,约莫两尺长,两边各有一条细小布幅垂下,幅上隐约可见蚊蝇大小字样。
她一手持着,一手捻动法决,并指如飞,那小布幅突节节涨大,转眼化作两根鞭子状,正是李芸芸本命法器“双蛟鞭”。
那鞭有着车毂粗细,细观之,其上鳞片密集,像极了蛟蟒躯体,挥舞间,如龙蛇乱舞,鞭的末端,乃是一簇尖锐状物,闪着点滴寒芒,那暴风冰雪顷刻被刺破了几个窟窿,幻术便节节崩塌,周遭环境立马恢复了原样。
李芸芸冷笑,玉掌挥动,双鞭似她双臂的延伸,狠狠抓向洞穴深处。
“啊——”
一声惨叫接踵而至,她猛的一拉,就见一只如家猫大小的黑猫被双鞭卷得紧紧,不正是跟在苏伏身边那只?
可不只被卷住,那尖锐物狠狠刺进黑猫身体里,此鞭乃是多种材质复合炼成,那尖端处乃是毒蝎之刺所制,虽炼成后削去了剧毒,却留有麻痹效果,是以黑猫只能痛苦地蜷缩身躯,浑身麻痹着无从挣扎。
鲜红血液流了一地,李芸芸见了血后,双眸开始泛红,神情愈发妩媚,她舔了舔红唇道:“告诉我你家主人是否在里面,或会考虑留你一命。”
九命闻之似大喜道:“仙子此言当真?”
“姐姐我从不骗人哦,尤其是你这么可爱的小妖怪,不若日后便跟在姐姐身边,保管你吃香喝辣。”
李芸芸眨了眨双眸,又妩媚笑着说:“待我将你家主人伺候好了,指不定你亦有机会哟。”
后者竟一时忘了疼痛,忙不迭道:“小的愿意追随仙子,那苏伏就在里面,仙子快快收了他。”
闻言,李芸芸笑得花枝乱颤,竟夸张得俯身,胸脯受了挤压,显出深深沟壑,一片细腻春色,直叫人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苏小哥快莫演了,姐姐……快喘不过气了。”
九命身形骤然一僵,咬牙道:“你怎知……”
李芸芸正欲伸手去摸他脸,突背后传来破空声,一把青钢剑急遽刺破黑暗,她不屑一笑,迅疾回身一弹指。
“乒乒乒——”
周遭灵气突猛聚,化作了尖锥撞上青钢剑,凡兵哪能抵挡,顿时寸寸碎裂,黑暗中一个人影亦被余力打飞,便闻到一声非人惨叫。
李芸芸肯定了心头猜测,正自回身捏着黑猫颈脖提起,笑颜如花道:“苏小哥,让这小妖快快解了幻术,姐姐迫不及待想与你圆房哟。”
就这时,背后再次传来破空声,李芸芸很恼怒,方才不敢肯定,此时却肯定了那会使幻术的妖怪把他们模样给变反了,目的便是寻机偷袭,然而被自己识破却仍不死心,实叫她不耐烦。
她猛转身,秀美的脸颊带着满满煞气,就见其芊芊玉指曲起,又弹出,虽仍是弹指,此次却用上了全力,而看似普通弹指,其实乃是一门法术,唤作《大千手印》,乃是她为盟中立了大功劳,盟主亲自赏下,威力惊人。
周遭灵气再度聚集化作了锥刺,狠狠撞上青钢剑。
“乒乒乒——”
复又闻着青钢剑断裂的音声,李芸芸冷冷一笑:“不自量力,给我死来。”其音未落,又发出一记指弹,此时她其实将大半心神挂与本命法器上,苏伏对她来说无异于宝藏,当须在意。
岂料两记《大千手印》非但没有将之击退,就一个晃眼功夫,就见苏伏执着剑柄狠狠刺来,李芸芸只及定睛一望,哪是甚青钢剑,分明是一把闪着妖异红芒的桃木剑。
她眼中的苏伏,朗星双目闪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始知自己竟判断失误,一股剧烈险兆让她瞳孔凝成针状,于千军一发之际,生生将身体偏移了两分,桃木剑便毫无阻碍地刺入她右胸,她想也未想狠狠一掌拍下,然而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紧随而至。
“啊——”
那剧痛竟似会传染,瞬间传遍整只手臂,惨叫中,李芸芸左手狠狠抓住右边臂膀,狠狠撕扯,就见其臂膀整个被扯下,其血溅出,有几滴落于她脸上,顿时发出一阵:
“嗤嗤——”的音声,她知道,这是被诅咒腐蚀的声音。
桃木剑碎裂成一片片,苏伏只及将身体往后倒去,躲过了她鲜血喷洒,以他**凡胎,生受了凝窍高手的两记《大千手印》,此时亦濒临散架,全身血管爆裂,七窍皆有鲜血淌出,若非修炼了《炼妖经》法身比之普通修士要强得多,硬接第一记时便动弹不得了。
两败俱伤的局面,然他苏伏,却值得骄傲,归元境与凝窍境,其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惜李芸芸关键时侧了两分,倘命中心脏,必死无疑。
他受伤太重,神智模糊,徘徊于昏迷与半清醒间,隐约可见李芸芸比自己还惨,整个臂膀皆裂,其面更是坑坑洼洼,深者可见白骨,一副九幽地狱恶鬼模样,其发鬓早散开,披散下有一对腥红双眸,瞪着苏伏的模样,狰狞可怖,但见其喉头滚动:
“咯咯咯咯……苏伏,我要生吃了你……”
ps:写得辛苦,故厚颜求个收藏、红票、打赏!
第四十九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下)
“咯咯咯咯……苏伏,我要生吃了你……”
其音声亦如九幽恶鬼,上一刻还是翩翩佳人,转眼竟变成这副惨状。
九命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看苏伏时,再不敢有任何小视,只那么一点凛然寒意便叫他如坠冰窟:这便是散人苏伏?
他心头便涌起一阵冲动,这是前所未有的,想要替苏伏分担一些苦痛的冲动。思绪未转完,重伤身躯便硬生生站起,竟在他未对身躯下达指令前,拖着李芸芸本命法器向着洞外奔去。
双蛟鞭被他拖走,李芸芸竟丝毫不顾,在其臂膀勉强止了血后,如同野兽般狠狠向着苏伏扑去。
苏伏奋起余力闪避,滚了几滚,他肉身将散未散,任一小动作皆会引起钻心剧痛,此时已然没有灵气为自己止血,大量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李芸芸扑了空,不管不顾再度扑来,看其模样,竟真似要将苏伏生吃了。
女人爱美,她平日自恃姿色,为己谋了不少好处。惜美之为美,斯恶诶!有美之存,自有丑存在,此时她变成这模样,即便伤势能完全修复,这容貌却不可能恢复,失去了自恃的最大本钱,怎不叫她狂性大发、歇斯底里,哪还顾忌苏伏身上“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气息。
苏伏勉强再滚了两滚,却躲不过疯狂的李芸芸,脚掌被她左手狠狠抓着。
“嗤拉——”
小腿上被她狠狠撕下一块肉,她‘咕咕’笑着,当着苏伏面狠狠撕咬、吞咽,几与恶鬼没有两样。
惜此点疼痛已然失去感觉,他勉力向着洞外爬去,鲜红血液在地上扒拉出一道醒目痕迹。
“哈哈!”
识海传来大笑,魔灵适时出现,他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就听到他大笑说:“苏伏啊苏伏,何必苦苦挣扎,将你残躯交给我,马上便可将她撕个粉碎,来吧,让我们合为一体,将真界闹个天翻地覆罢,哈哈哈……”
识海内,无边血海剧烈翻涌,承载着苏伏阴神的小舟颠簸不定,青光仍勉力护持。倘小舟支撑不住被血海侵染,苏伏便不再是苏伏。
每个修士的法身状态,皆会影响到阴神,是以苏伏伤成这模样,阴神亦是无比虚弱,是以魔灵才会趁机作乱。
现世里,脚上又被撕下一块血肉,李芸芸见苏伏痛苦的模样,畅快得笑,仍不断吞咽苏伏血肉。
识海内,血海翻腾愈发剧烈,这内外交加,苏伏一时陷入巨大危机中。
他意志如铁,却仍旧不肯放弃,牙关几要咬碎,离洞口却仍有一半距离,虽爬至洞口亦无用处,却是他目前唯一可做。
脚上第三次传来撕裂感,这次无比清晰的疼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这勉强提起的余力便随着气泄了出去,他眼前一黑,意识竟骤然昏迷。
李芸芸疯狂大笑着踩着苏伏伤口,那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识海内,魔灵感应到了,不由大喜,血海整个翻腾,将小舟整个裹住,眼看苏伏就要被魔灵吞噬。
就这时,识海内突现一物,长方体积,似一本古籍,又似一卷竹箴,其上拓印了六个大字,正是“太玄无量宝典”。
其一出现,魔灵便大惊,还以为苏伏醒了,却见小舟里,苏伏阴神仍自昏沉,显然并非如自己所猜测。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宝典,就见其突然展开,一道煌煌之光降下,微弱的青光骤然大盛,竟护持着小舟挣脱血海束缚。
魔灵不甘咆哮:“不……该死的太玄……你敢坏我好事……”
血海分开两边,一边攻击青光,一边狠狠扑向宝典,就见那宝典一翻,突有一道裂缝张开,如同巨兽之口,吞噬了大量血海。
魔灵目眦欲裂,每一丝血海皆是他法力构成,被吞噬的皆是他辛苦炼化的法力,权衡片刻,断然操控了血海退去,又恨恨道:“你早已不存天地间,不过一丝念头,我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苏伏感觉意识沉入了无边黑暗中,这么多年挣扎求存,他开始有些疲倦,脑海似有个声音不断催促他:睡去罢,睡去罢,睡去便不用如此辛苦。
“真要放弃吗?”他自问,那声音又说:“不放弃又能如何?”
“长生大道全为虚幻,即便你能撑过这次,下次可还有这样好运?以你资质,莫说长生境,此生能至阴神境已属侥幸,何苦来哉?”
“我……”
苏伏黯然,倘按正常情况确实如此,不若放弃罢,又何必苦苦挣扎呢!
这想法一出现,意识便开始模糊,模糊间,似有个坏坏笑颜突闪过脑海,他快记不起她是谁,不由想伸手去摸。
“手?”
他开始迷惑,冥冥似有音声传来:“浮尘哥,人家煲了你最爱喝的汤,你快来呀。”
“浮尘哥,算命的说你命中缺水,却与水很有缘分,看来应验拉!”
那音声逐渐蔓延,在他眼前出现一副画面,他看见“自己”一副落汤鸡模样,被一个少女嘲笑着,虽只有背影,心头却忽然充满了无尽感动。
“小苏……”
他喃喃说着:“是了,我是苏浮尘,亦是苏伏。”
就这几个晃眼,一丝丝明悟突流入心间,他知道是宝典救了自己一命,方才识海一幕幕他其实看在眼里,只是己身不能动作,是以觉着周遭皆是沉沉黑暗,此时一清醒,果又回到识海。
意识破开沉沉黑暗,骤然睁开双眸,就见李芸芸与自己相距不过几厘米,正古怪笑着,浑身剧痛不曾丝毫减弱,却不知哪来力气,用力一翻,脱离了李芸芸,手自储物袋抹过,取出炼魂幡,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抖开魂幡,就见空气突有缝隙裂开,一口将李芸芸给吞下。
不及思考,意识再度沉入识海,魂幡亦跳将出来,其似有异物不断左冲右突,魂幡被其撑起,眼看要涨裂,苏伏一指点中浮于半空的宝典。
宝典倏然展开,就见识海内又有裂缝出现,苏伏用力一扯,将魂幡一起扯进了裂缝里。
识海恢复平静。
第五十章:无量心内虚空
头顶是深邃幽暗的虚空,有十二颗明亮星辰悬挂,一条细小血河横跨天际,有着丝丝雾华降下,其纯净度竟不下于红玉蕴含的灵气。
脚下是一座圆台,约莫三丈方圆,不大亦不算小,由数不尽玄奥符文构成,圆台上空有一如符钱大小的珠子,正缓缓旋转。
细细查看,可见得珠子上有着一圈圈纹路,随着它转动一圈,便会有一条新的纹路,层层结扎一起。
甫一入此地,一段段信息让苏伏精神一震,点点明悟流入心间,那血河正是得自魔灵,此地唤作“无量界”,乃是宝典自我演化的“洞天宝地”。
其与识海相互显现相合,那十二颗星辰可不正是《炼妖经》所凝练出的窍穴么。而圆台便是他的道基,其上玄奥符文皆是他修道以来的领悟,在其上那颗珠子,不正是气海内的气旋么。
是以此地全称应是“无量心内虚空”,乃是自孕神通之一,非常奇妙。
那血河仍蕴有魔灵意念,隐隐有着咆哮音声,细细观察,血河所在方位正是十二颗星辰正中间,那星辰每隔一段时间会投下青光,血海便会降下丝丝雾华,恰落于圆台上,整个圆台便充斥了纯净灵气。
苏伏大喜,这样循环,便能源源不断转化灵气,晋入通神境指日可待。
再细观珠子,转动速度果加快几倍,且无时不刻在运转,这意味着他可将炼化灵气的时间完全省下,要知他最缺便是时间,这一发现更是让他无比欢喜。
倘无此生死危机,宝典怎会突然护主,他亦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其内“无量界”,果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意识在此地虽是投影,却可真切影响本体,那魂幡仍自挣扎不停,以苏伏修为想用魂幡困住李芸芸,简直是痴心妄想。
然此地乃是无量界,可说是苏伏的心内虚空,在此地苏伏虽不是万能的,却有操控之力,他心念一动,头上星辰便投下青光,魂幡顿时停住挣扎。
他冷冷一笑,意念发出,遥遥引着青光护体,意识体便投入魂幡内,环境猛一转,周遭霎时为灰雾充斥,苏伏不敢久待,感应了一会李芸芸所在位置,意识体便冲去。
此地乃是魂幡内部,行不多久,就见一堆邪灵正对着李芸芸发起冲锋,每个邪灵皆是青面獠牙,绿毛长角,独有上半身,亦有大有小,这便是炼魂幡恐怖之处。
凡生灵不论血肉神魂进来此地,皆会被邪灵吞噬或染化,神智逐渐沦为同邪灵一般存在,此时魂幡才得四层禁制,是以一片灰雾缭绕,而以苏伏此时修为,亦不能完全操控,他虽是其主,亦须防备遭邪灵反噬。
那李芸芸状似恶鬼,狰狞嘴脸不断嚎叫:“苏伏,滚出来,我定要生吃你,生吃你,啊啊……滚出来!”
虽仅存一臂,挥动时却带有万钧巨力,邪灵丝毫没有反抗能力被拍散,又有灰气逐渐凝成,只是补充没有消耗快,邪灵仍在肉眼可见减少。
此时她神智疯魔,倘冷静状态,魂幡顷刻破裂,莫说困她,能容下她这样的凝窍修士已属难得。
苏伏冷冷笑着说:“我在此,你又能拿我如何。”
音声方落,他身上青光骤然大盛,逐渐凝成一把长剑,外形赫然是桃木剑模样。这是甚性质力量他不知,然在此无量界,却可随心所欲调用,是以才将李芸芸带到此地,现世他仍无还手之力。
李芸芸骤见此剑,竟有些惧怕,本能缩了缩,随即恼怒,她此时处于疯魔,满脑子只想撕开苏伏,是以不管不顾怒吼着冲过来。
苏伏神情一肃,瞅准了她扑来方向一架,精准架住了她扑击,又顺势一划。
“嗤啦——”
李芸芸又是一声惨叫,剧痛让她恐惧地连连倒退,亦渐渐清醒:“这……这是什么地方……”
竟将李芸芸整个手掌斩落,苏伏又惊又喜,这威力实出乎他意料,倘在无量界便罢了,此地乃是魂幡内部空间,日后只需将魂幡镇于此处,便不虞其内邪灵造反,这又是意外之喜。
惊的是李芸芸已然苏醒,外部青光不知受不受得住,是以他动作不停,欺身而上,桃木剑上下挑动翻飞,李芸芸顿时被肢解。
“啊……该死的苏伏……一起死罢……”
李芸芸发出绝望怒吼,其身突有刺眼亮光发出,苏伏面无表情,丢开桃木剑,双手狠狠压下,冥冥中又有青光降下,肆虐灵气狠狠冲出,他眼前一黑,差点二度晕迷,意识体一阵模糊。
约莫持续五息,苏伏才逐渐醒神,低头一望,李芸芸残躯再无声息,已然彻底死亡,他惨然一笑,今次拼命,已然付出所有,而今终有结果,总算活下来。
周遭邪灵虎视眈眈,倘不是青光护着,早便扑上来,这便是炼魂幡最邪异之处,随时可能噬主,是以即便魔门亦很少人炼成此法器。
风险与难度皆为顶级,苏伏亦是运气好才炼成,有些魔门中人蹉跎一生仍无结果。
苏伏缓缓退出魂幡,那邪灵立马扑上李芸芸,三五下便分食干净,随着邪灵气息强弱不一,又有一轮新的杀戮,直至强到挑战主将,若赢便取代主将,若输便化为魂幡内部煞气再次演化成低级邪灵,而煞气便是那些漂浮着的灰色气体。
成为主将,便可自主吸纳煞气强化自身,乃是此地邪灵唯一出路,是以它们本能厮杀,而后演化,直至成为主将。
每当有祭品投入魂幡,便会通过它们吞噬,而后化为煞气,有些强大生灵神智倘还保留,却挣脱不得,每日里只厮杀吞噬同类,这样折磨与地狱有何区别,是以谈到炼魂幡,天下人人色变。
随着煞气与主将增多,禁制层数亦会水涨船高,而魂幡本身乃是容器,亦会被煞气强化,只需有无尽煞气,便能演化更多禁制。
倘魂幡诞生三个主将,便有二十五层以上禁制,那时再对上李芸芸,三个主将齐上,顷刻可将她炼死。
苏伏进了魂幡内部便知,那邪灵主将仍未消亡,倘邪灵主将消亡,此时早便诞生新的主将,便不会是如今这番局面。
……
时光回转半个时辰。
竹儿仅仅追出十来里远便放弃,以她脚程,怎追得上两个御器飞行的修士,她又倒转回竹屋,来到巨岩前,拿出绿竹剑,狠狠在其上一劈。
“哐——”
剑与巨岩撞上,发出一抹火星,就见巨岩突有金光闪烁,突分出一丝疾驰飞去远方,这是内部禁制被触动,荼毒曾说,倘有危险,便用力击打巨岩,他可察觉,必会赶回。
倘将自家主人骗回,苏伏或可阻李芸芸一刻,待她赶至,看在主人面子,应不会再下杀手。
这便是竹儿的想法,见禁制生效,她马不停蹄出了三才阵,复又追上去。
那荼毒行至半途,突有感应,二话不说调头便往回,可见其对竹儿着紧之情,实不像主仆。
李芸芸哪里管的了他,便任他去了,自家却没停下,跟着线头追下去。
竹儿追至山洞附近时,已然过了半个多时辰,她乃灵体,夜视不难,正好见着九命在洞外化作了人形,正努力与其身上鞭子较劲。
竹儿见之不由无名火起,凑前去就是一脚踹,娇喝道:“死色猫,你不去帮苏伏御敌,在这里玩甚?”
九命好不容易压下了鞭上那麻痹之毒,正努力为自己解开束缚,骤被一脚踹来,剧痛便让他发出惨呼:“啊呀!我的姑奶奶,您轻点……”
见竹儿晶亮双眸似要喷出火花,忙言:“竹仙子还请息怒,倘老爷身亡,小的怎能苟活,定已追随而去也,老爷定还活着,竹仙子快替我解开鞭子,老爷与那妖女正在洞里厮杀,咱们快去帮忙。”
竹儿闻言哪还管他,娇小身形一纵,径自往洞里去了。
九命不禁咕哝:“唉,可怜我九命大爷没人理,没人爱,没人疼,万恶的奸诈小子偏偏有,气煞我也。”
竹儿带着万般焦急心绪进了洞穴,哪知一片安静,四下打量,才见得苏伏趴于距洞口三丈左右地上,音声皆无,她惊呼:“苏伏!”
音声未落,三步并作两步,将他翻起,就见已被鲜血染红了全身,那月白长衫已然变了个颜色,七窍处皆有鲜血残迹,好一副凄惨模样,摸了摸他颈脖,发现仍有脉象,不禁暗暗松口气。
随即警惕地观察周围,却只见得满地血迹与一截臂膀,看其衣料,应是女子所有,而那妖女李芸芸却无丝毫踪迹。
她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个小瓶,用着细小拇指推开瓶塞,顿有一阵清香飘出,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只两息又重新坚定,将小瓶瓶口对着苏伏嘴唇,轻轻倾倒,有着点点液体灌入。
此乃紫芝灵液,真界疗伤圣品,亦可使妖灵之属增进修为,就这小小一瓶,便可增竹儿两百年修为,是荼毒千方百计替她找来,为的便是在她道基完善后,便服下,直接便可渡那化形之劫。
“竹儿……”
就这时,漆黑洞穴响起幽幽之音:“你将紫芝灵液与他,你自己呢?”
竹儿顿如遭雷殛,音声惶惶:“主……主人……”
第五十一章:供奉
“主……主人……”
竹儿音声有些惶意,她如何不知,自家主人为这瓶紫芝灵液付出了多大代价。此时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如何是好。
她垂首见苏伏脸颊痛苦地皱起,显然灵液正发挥药效,修复着他体内伤势,寻思片刻,又鼓起了勇气道:“主人,竹儿……不要紧的,苏伏多次救我,此为报答……”
一道影子如同幽魂般落下,荼毒面上表情淡淡,没有生气迹象。
“报答么。”
荼毒淡淡说着:“既如此,你便答应我,从此之后,你与他再没任何关系,亦不许有任何往来,紫芝灵液我可为你再去寻找,可好?”
言至末尾,荼毒自己亦不知其语声已带有一丝希冀,不知何时,他开始后悔让竹儿接近苏伏等人。
方才急急赶回,却发现竹儿不见踪迹,初始还惊,渐渐冷静,摸着踪迹寻来,才发现她正用紫芝灵液喂着苏伏,这幕快要气炸了他,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怒,抑或二者皆有之。
见竹儿惊惶,灼灼怒意渐又转作无奈,是以临时起一计,让这二人分开便是,时日一久,竹儿自然会将这小小散修忘却。
竹儿懦懦说:“为……为何不许与苏伏见面,他可是竹儿第一个朋友……”
闻言,荼毒就觉心头怒火喷薄而出,面容突大变,微带狰狞吼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听是不听?”
洞内霎时万籁俱静,竹儿呆怔片刻,脸颊微抖动,便落下两行清泪。
有史以来,荼毒第一次对竹儿发火,见竹儿落泪,复又心疼,他恢复平静,将音声放缓,轻轻说:“跟我回去。”
言毕拿手去牵她,竹儿任他牵了,一言不发跟在其后,不时回头望苏伏。
“下次莫要再随意激活禁制,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竹儿不言不语,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她心智已然不算小孩,只是太过单纯,不懂人心复杂微妙。
荼毒沉默良久,又轻轻说着:“我不想再瞒你,这散修与我仇家有关,想来今日你定会阻我下手杀他。”
他语气很肯定,言着身形顿住,转回身紧紧望着竹儿,又说:“我不怪你浪费紫芝灵液,亦不怪你骗我回去,却不能接受你阻我杀他。”
竹儿闻之大惊,正欲言,意识却骤然模糊,她张开小嘴,却没有发出任何音声便昏迷过去,灵体一昏迷,便直接化光而去,此乃本能。
荼毒面无表情看着,待竹儿彻底消失不见,才冷冷说:“你要装晕到几时?”
此言自是对着苏伏而发,就见苏伏坐起来,其面色仍旧苍白,只是要比方才好得多,他淡淡道:“我猜到你对我有杀心并非无由,果无差,是那传讯飞剑?”
苏伏早在灵液入体时便转醒,只是随后荼毒便到,他暗暗调整身体状态,才发现那灵液效果惊人,本来移位的五脏六腑竟恢复得七七八八,外伤几乎全部修复完好,不愧是疗伤圣药。
“我想不到你这小小散修竟与南离宫有关系,你死前可有甚遗言?”
荼毒言下之意,当是必杀苏伏,亦不知对南离宫有甚深仇大恨。
“我有几个疑问。”苏伏表情仍旧淡淡,面对铁了心要取他性命的敌人,不管对方修为再高,亦难得他敬重,是以他径自起身,整了整已然变作红色的长衫,又问:
“李芸芸本可在地底密室杀我,为何放我?你如何得知我与纪师兄等人行踪,你与天坛教那伙人一起在图谋甚?”
“哦?你果与其他散修不同,这胆子便叫我惊讶。”
荼毒冷冷笑着,他不虞苏伏翻天,修为上的差距让他有着居高临下,满满的自信。
“只是我为何要让你死个明白?”
苏伏闻言同样冷笑:“你在嫉恨我,报仇只是附带罢,莫以为我不知,你定与大律官方有着勾结,我们行踪便是孟游透露,是也不是?”
“你派竹儿接近我们,便是为掌我们行踪,其实目的乃是玉清宗两位,而我不过是巧合。”
苏伏面上嘲讽愈浓:“不期两方分开行动,你谋划没有得到预期效果,却怪不得竹儿,本来你便是利用竹儿单纯才顺利接近我们。”
“拿了传讯飞剑后,你欲从其中寻纪师兄二人线索,发现竟已有神识烙印其上,便让竹儿将其激活,那内容顿时让你觉得我与南离宫有关系,且关系定然不浅。”
“你恨南离宫入骨,欲杀我,却不愿亲自出手,想来是怕我身上有南离宫秘法,怕暴露了你位置,引南离宫追杀。”
见荼毒面上仍无丝毫表情,却愈发肯定了猜测,冷笑着继续说道:“那时,你正巧得了李梦华汇报,言有一狸妖迫害他,寻你诉苦。”
“你便开始留意,而后何大旺夫妇突失踪,你定从其中看到了我的影子,紧接着便吩咐李梦华将我引至作坊街,那李芸芸受天坛教之邀,或她本就是天坛教之人,你与她交易。”
“又担心我临阵脱逃,派了竹儿将我引到底下。”
苏伏说着,思绪渐渐捋顺,不禁笑出声道:“那李芸芸认出我,许同你一般,用了甚秘法勘察出我身上有着南离宫痕迹,是以不敢下手,这才放我离开。”
“你料不到其中环节,却知竹儿定会带我到她家,是以带着她又赶到绿竹山,可我先你一步离开,又一次出乎你意料,那神阵可掩盖气息,做那杀人灭口勾当,岂不正好?是以你们便出来捉我,那李芸芸不知何时对我下了咒法,一路追踪而来。”
“我说得可对,荼供奉!”
苏伏止了笑意,冰冷冷道:“岂料她制我不成反被我所杀,我等修道之人,既狭路相逢,定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争便是,修者莫不如是,荼大供奉觉得我会乖乖束手么?”
“硬要下口,就不怕磕坏你的牙?”
最后一言,音声未落,苏伏骤然发难,左右两手各捉一把青钢剑,晃眼便刺到荼毒眼前。
第五十二章:剑斋石泰(上)
荼毒身形突模糊,青钢剑直直穿过,却不损其分毫,其面闪过一丝讽意,就见他大手缓缓伸向苏伏,其上有着莫名意念,只轻微动作便有着凛凛之威。
苏伏双脚一错,猛点地,身形便纵到壁顶,其脚上巽风靴突发出微光,整个人便和壁虎似的吊在壁顶上,青钢剑亦有亮光发出,正是灵气聚集表征。
“铿铿铿——”
没有一息时间,就闻着一阵金属折断声,断刃如同雨点疾射,荼毒微感意外,大手突转向,于虚空划出一道虹光,恰挡住所有断刃,那虹光挡住断刃却没散去,竟又将断刃反弹回去。
“你很聪明,惜猜错三点。”荼毒冷冷说,“我杀你与竹儿无关,与南离宫无关。”
苏伏脚一蹬,急速落地,险险避开断刃,洞内一阵巨响,随之有山摇地动感,尘灰弥漫间,苏伏还未反应,颈脖便被一只大手猛然提起,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杀机紧紧锁定他。
“我不知李梦华是谁人。”荼毒眸里带着俯视,将苏伏视如蝼蚁,修为所带来的差距,几乎没有可能弥补,苏伏能反杀李芸芸,说到底还是李芸芸轻敌,道心又不甚稳。
若她谨慎一些,便不会被九命幻术所欺,亦不会被苏伏偷袭成功。若她道心稳定,又岂会因容貌被毁而陷入疯魔,那便是一种走火现象,乃是修士最为忌讳之事。
“李芸芸让你逃出来,不过是借此讨价还价罢了,至于我为何杀你,等到了六道界,问阴司鬼王去罢。”
荼毒言毕,手上骤然用力,苏伏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呻吟的脆响,喉骨正在裂开,窒息又让他脸色涨的通红,而他双眸却仍烁烁有光。
“你不该……利用竹儿……”
前面所言皆属猜测,对错与否他并不在意,唯有竹儿才最是无辜,苏伏将音声一字一句挤出,断续又沙哑,却非常有力量。
荼毒杀机愈发浓烈,音声如九幽传来:“你找死!”
苏伏闻言,嘴角却勉力扯了个弧度,他手突自储物袋划过,紧接着向上一扬,就见一副画轴展开,一个女子自画轴跳将出来,浮在半空处。
其一现身自她背后处便有一物狠狠扫向荼毒,正是妖狐夜流苏。
荼毒反应何等迅疾,他面不改色,直接抓着苏伏挡去。
苏伏怎会等死,炼魂幡倏然出现,在发现“无量心内虚空”后,魂幡已可放在其内,有着“宝典”负责镇压,他丝毫不担心魂幡作乱。
其内邪恶煞气肆无忌惮透出,随之形成邪灵,洞内霎时为邪灵堵满。
荼毒首次色变,语声充满惊异:“炼魂幡!”
苏伏趁他愣神之际,狠狠一脚蹬在他身上,借着巽风靴之力,身形猛然往后退去,他捂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又说:“竹儿将你当成最亲近之人,你却如此欺她,你可心安否?”
他音声带着沙哑,显然已受了伤,见荼毒死死盯着自己,又冷冷笑着说:“本来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可如今,竹儿既将我当成朋友,我却不能放着她不管,方才她拿药救我,我终于肯定,她是真的没有丝毫心机。”
“或许,她已然渐渐察觉你真面目。”
苏伏不惮以最大恶意猜测,反而叫荼毒逐渐冷静,其身突肉眼可见凝实了一些,他淡淡说:“我与竹儿的感情不是你这小小散修能懂,无需拿话激我,你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看似淡然,其实已然被苏伏勾起了漫天怒意:“炼魂幡确实出乎我意料,不过,倘你觉得这样便可以奈何得了我……”
荼毒视线转向浮在空中的夜流苏,冷冷讽道:“堂堂天狐后裔,竟受制区区归元修士,真替你们狐族丢脸。”
夜流苏背后赫然是一条雪白色狐尾,望着似柔软顺滑,实则蕴含无象之力,荼毒亦不想与其硬拼,可见威力一斑。
他言毕双眸突发着火光,手臂上举,灵气便急遽颤动,发出恐怖嗡鸣声。就算是他,面对数量众多的邪灵亦有些头痛。
夜流苏早从苏伏传音得知荼毒厉害,是以很是谨慎,此时见荼毒动作,突有一种恐怖警兆,不由惊呼:“快跑……”
苏伏闻之没有犹豫,收了魂幡,无暇顾及邪灵,灵气急遽涌入巽风靴,身形如风,飞快退出洞穴。
迎面正撞上归来的九命,见九命有些急着要说话,苏伏哪管这许多,只能喝道:“不想死就快跑……”
夜流苏动作比他还快,就见画轴自动合上,灵光一闪,飞回苏伏手里,这一幕亦让苏伏长了个心眼,此女竟可自主飞行,亦是说行动上并无阻碍,被挂于房内时,缘何不逃?
无暇多思,背后突一阵地动山摇,又有一声闷响,隐隐可闻邪灵惨嘶,巽风靴全力之下,已然逃出近三十丈。
就这时,灵觉里,一股至刚至阳之气轰然压来,仅仅余波,苏伏还未及疑问,眼前一黑,彻底晕迷过去,只在晕迷前听到一声惊讶:
“《法相天地》金刚令?”
九命本来摸不着头脑,跟着苏伏跑,他体型小巧,却躲了过去,见苏伏倒下,骇得面色大变,若苏伏身死,自家灵魄定会被他带去六道界,倘灵魄沾上阴冥气息,便直接作用到本体,届时连转鬼修机会亦无,怎能不叫他惊骇。
妖修修成灵智后,便会自我演化神魂烙印,这烙印与真界虽息息相关,却是独立个体,是以重要性无可取代,一旦缺失不完整,性命几难保全。
人族却又不同,其出生便带有神魂烙印,开九窍、识阴阳、判是非,乃是万物之灵长,因神魂有自主性,可自我衍生,是以修士利用神魂修炼法术亦是常有。
他不顾危险,化作了人形扑上,将之后余波全部挡下,幸好离洞口已有三十多丈,否则两人今日定难幸免。
饶是如此,亦让他惊骇地转头望去,他看得清楚,就见山洞被一个虚影撑涨一倍有余,那虚影像极了传闻中的金刚罗汉,作叱咤明王状,一手金刚忤,一手持念珠,有煌煌之光,在黑夜里异常显眼,之前感应到的煞气赫然已经消散一空。
荼毒轻轻呼出一口气,自洞里缓缓走出,随着他移动,身后虚影亦跟着动,整个洞壁皆在簌簌蠕动龟裂,待虚影完全出来,山洞便随之坍塌。
“道友好大威风。”
荼毒正欲顺手将苏伏碾死,岂料突有破空音,一道剑光刺破了雨幕,带着无尽寒意刺来。
他心头大惊,忙捻动法决,背后金刚罗汉手中降魔忤倏然劈下,将飞剑劈了个正着,那飞剑却化作冰晶消散。
见状,他这才将灵觉探出,就见雨幕下半空处有一人静静凝立,其气机内敛,却给他一种危险感觉,修士最信自己感觉,他知道这人是劲敌。
“阁下何人,为何阻我。”
荼毒不动声色试探着道:“可是从玉清宗来的师兄?”
“唔,你修为不错,这一手《法相天地》使来毫无晦涩,只是我听闻神州数百宗门之一,排在中上游的法相宗已然尽灭,道友莫非便是那法相宗残余之人?”
那人缓缓降下,九命见其面,不禁激动万分,可不就是指点过苏伏的高人?
荼毒闻言杀机大炽,冰冷道:“阁下究竟是谁,可敢报上名号。”
“呔!你这厮当自己是甚大人物?我家前辈何须将名号通报与你,还不快快离开此地,莫等我家前辈出手,性命难保,那时悔之晚矣!”
九命抢在那人之前喝道,颇有些狗仗人势,惜他却是狸妖。
谁知那人理也不理九命,淡淡说:“剑斋石泰,敢问见教?”
第五十三章:剑斋石泰(下)
“剑斋石泰,敢问见教?”
九命闻之大喜,暗忖:我道此人剑术怎如此了得,原是剑斋之人。
大雨不曾止歇,间有风‘呼呼’而过,那人缓缓来到苏伏面前,抢在九命前说:“你这妖怪倒是知机,我有些疑问回来找你等,不想却看了精彩一幕。”
荼毒似对剑斋没有好感,冷冷说:“此子有炼魂幡,我为青州生灵除他,乃是天经地义,石道友可要阻我?”
九命闻言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冷,结结巴巴说着:“前……仙长您……您听我解释……”
石泰摇摇头,即便听了“炼魂幡”,表情仍旧淡淡,他说:“我不信你,等他醒来我亲自问,倘不能让我满意,你两个今日便不用离开此地了。”
音声淡淡,却无人怀疑他话里信服力,因他有这个实力。
荼毒却怒道:“等他醒来要什么时候?倘他一直装着昏迷不醒又怎么说?”他终是顾忌石泰实力,不想与他硬拼,惜石泰哪里是他能左右的。
“不劳道友操心,请便。”石泰很委婉地赶人,还整了整衣襟,又将道袍向后一拢,便席地盘膝而坐,其有一层白光笼罩,雨水与污泥丝毫不能沾其身。
荼毒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压在胸前,然很快便化作浊气吐出,斗法最忌心绪波动,尤其是与自己修为同等的修士。
“既如此,那便手下见真章。”
荼毒其实不喜欢废话,只是看在剑斋份上才一再忍让,既然无可再忍,打过就是了。
石泰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点头道:“早该如此。”
虽出此言,却不见他站起,荼毒见状复又怒喝:“石道友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言毕不待反应,法决连连捻动,其背后金刚罗汉发出无声怒吼,降魔忤横劈虚空,一道肉眼可见金光呈半月状袭向石泰。
石泰不惊亦不躲,肃然面容一动,口唇微启合:“时雨。”
语声方落,就有一道白光自他天灵上跳出,其一手伸出,作剑指状,那白光便如臂指使,微旋着如风卷云涌带动漫天雨幕,只一触碰,那金光只坚持了不到三息便被雨幕淹没蚕食。
未完,金光尽数泯灭,那白光势头反而愈盛,带动着雨幕,使每一点雨滴都如同利箭,只一个眨眼便‘嗤嗤嗤’撞上挡来的金刚罗汉。
只见这金刚罗汉如同筛子似的被刺了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其身渐渐有消散迹象,方才硬生生将石洞撑开一倍的大家伙,霎时就快被击散,这白光威力实非同小可。
白光一击建功,在后方一个急转,便调头向着荼毒过来。
荼毒却丝毫不惊,手一晃动,便夹了一块符篆,其与普通符篆外形相当,却闪着红芒,他一手维持着虚影不散,一手夹着符篆于虚空轻轻划动着玄奥轨迹,有令言相辅:
“天法地,地法人,人法道,道法自然,赦令金刚王座,持吾三才令破障,速去!”
令言方落,那虚影金刚罗汉本来无形无声怒吼,竟化作有形有声之音,一阵阵响彻天地的古怪音节自它口里发出,其威压使山林走兽皆惊惧逃出洞穴,使漫天雨幕为之溃散。
就见本来虚而不实身躯竟渐渐凝实,那些破漏亦被弥补,而随着每一段音节落下,便从其口跳出金色文字,在黑夜里异常显眼,赫然便是荼毒方才所念。
待到“赦令”二字显现时,金刚罗汉双眸赫然多了些生动,逐渐蔓延至脸颊,其载着荼毒满满一腔怒意,似才苏醒般扫向苏伏所在位置。
两个问虚巅峰强者相斗,使周遭灵气不规则地急遽颤动,九命爱惜性命,哪敢逗留,早抱着晕迷中的苏伏往后逃去,逃了数百丈方才停下,以他眼力只可勉强看清战场,是以不知那罗汉目光正盯着他。
白光却不再给金刚罗汉时间,只一个来回转动,漫天雨幕再次被卷动,其点点雨滴皆化作锋利冰刺,再度袭向金刚罗汉。
荼毒冷冷一笑,其手指所夹符篆并未散去,突一抖,那符篆便化作红芒没进金刚罗汉身体里。
金刚罗汉如铜铃般双目便泛起妖异而嗜血的红芒,就见其降魔忤往前一探,携着泼天巨威撞上,漫天雨幕轰然爆碎,化作冰晶粉尘飘散。
“铛——”
一声铮然之音,那白光被降魔忤挡下,终见了它本来面目,原是一把通体银白飞剑。
石泰再次感到惊讶,《法相天地》他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今日方知此法与神通已然颇为接近。
“可挡我飞剑‘时雨’,你们法相宗确有可取之处。”
他音声仍旧淡淡,荼毒只当他强作镇定,冷冷笑着说:“石道友不若就此退去,今夜之事便一笔带过,反之恐收不住手,若不小心伤了你,岂不是罪过。”
石泰闻言,肃然面容微松,竟有些笑意,只是难以察觉,要知他平日最是厌恶“嬉皮笑脸”之辈,只一会又绷紧了面容,他认真道:“此言我亦想送给道友。”
“好……很好,剑斋果不愧是青州霸主。”
荼毒怒极反笑,而金刚罗汉终演化完全,就见其身躯如同实质,那金色令言浮在他脑后缓缓旋转,似感受到荼毒意志,它双目睁大,只一用力便撑开‘时雨’,紧接着开始蓄力,约莫有两息,它双目红芒大盛,一声怒喝发出,降魔忤自上而下一劈。
“兹兹——”
虚空皆被斩得发出呻吟,就见大地裂开,比之方才大了几倍的金光轰然压向石泰,漫天灵气皆被带动,与空气摩擦发出古怪音声。
未完,金刚罗汉竟似有灵智,突抛出另一手戴着的念珠,那念珠节节涨大,瞬间将飞剑时雨套住。
时雨发出铮然之音,却被念珠套得牢牢,丝毫不能动弹。
眼见石泰便要被金光打个正着,荼毒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不知此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即便是他,对于亲手灭杀一个大门阀子弟亦有些成就感,除了有苏伏原因外,亦有着利益使然,天下谁不知大门阀便意味着修炼资源。
石泰却仍面不改色,一直未曾动过的左手突伸出,亦作剑指状,其天灵竟再度跳出一道白光,却未飞远,而是落在他左手剑指上,其肃然面容凝起,有莫名意味酝酿,双眸跳动间,突喝道:
“斩!”
音声方落,其手臂与剑指上伸又斩下,斩至半途,就见其上突有巨大剑影生成,愈发凝实,落地时,那剑已然肉眼可见。
“咔嚓咔嚓——”
一声声清脆音声响起,就见那剑倏然化作一道雪白色气体蔓延过去,沿途所有花草、树木、泥土、岩石等全部被其冰冻。
下一息,金光已然撞上气体,二者撞上,却没有丝毫音声,因那金光竟被节节冻住,再无法动弹。
荼毒面色大变,现实将他所有幻想无情打碎,他强打精神,意念对着金刚罗汉连连下达指令。
那雪白色气体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如同跗骨之疽般追上了金刚罗汉。
金刚罗汉哪会乖乖就缚,降魔忤不断挥动,却哪架得住几无穷尽的气体,只勉强支撑小半刻,下身便完全被冰冻。
趁金刚罗汉自顾不暇,石泰控制着时雨跳将出来,漫天雨幕再次聚集,目标却是荼毒本人。
荼毒大惊,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件伞状法器,方一撑开,时雨已然撞上。
“蓬——”
虽挡住了时雨,伞状法器其内禁制结构却支撑不住,竟直接损毁,荼毒本来凝实的身躯一阵模糊,灵体显是受了重创。
他二话不说,架起一件法器仓惶遁走,随着他离开,金刚罗汉亦节节溃散。
第五十四章:供奉?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处生死危机时,云溪正在李梦华府内。
已是子时三刻,李梦华一脸倦意,却不得不在正厅内陪着笑脸,口称:“可是云溪云仙长,供奉大人着你来找我么?可还有甚吩咐?”
“你为何认得我?”
云溪心头疑问愈来愈重,她拧眉道:“供奉大人又是谁人?”
李梦华一愣,随即答:“供奉大人不正是纪修竹仙长,他没和您交代么?”
云溪早前得了消息,苏伏来过此地,便循着踪迹寻来,哪知这李梦华竟认识自己,始知纪修竹竟有个‘供奉’称号,有此称号不正是大律枢密院所属么?
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师兄事忙,哪记得这许多,我且问你,今夜可有一位青年修士找过你,那人长得俊秀,着月白长衫,带一只黑猫,背有招魂幡。”
李梦华眼力何等老辣,见其脸绷得紧紧,便知其中有猫腻,不由悚然一惊,倘坏了纪修竹大事,他几条命亦难赔偿,不禁暗恼自己自作聪明。
他能认得云溪亦属侥幸,大律凡有品级官吏,可得一次检测根骨机会,亦是那次在玉清宗外门见到云溪。
涉及身家性命,他不禁振作起精神,小心翼翼道:“此事供奉大人不曾交代,下官亦不敢透露,还望云仙长莫让下官为难。”
云溪反而好整以暇坐了下来,横眉以对,冷声说着:“你不说自然可以,这些年你贪污公款不知凡几,我会将证据一一呈到李潜案上,到时看你说是不说。”
李潜乃大律皇帝陛下,亦只有大门阀修士才敢直呼他名字。
入夜时,纪修竹突然离开,却没有言明去向,两人商量一下,决定自己想办法找出天坛教据点,便分开了行动。
云溪想法却与苏伏不谋而合,只是她对两位师兄更依赖一些,是以等到需要自己思考时才想到。
她偷偷潜入县衙,查看各种卷宗,发现许多款项用途不明,这不该她管,是以不甚关心,而后在其中一本账目上见到九命在其上刻了印记,虽只无聊涂鸦,却让她得知苏伏应该亦来过此地。
而后盘问不少小官吏,得知李梦华曾被一只猫妖恐吓过,待问到其名时,方得知乃是那县丞李梦华。
她心思一动,便觉得此人或许知道一些甚,或可自他那里得知苏伏行踪。
纪修竹或多或少劝诫,让她对苏伏行踪与目的逐渐在意起来,亦想知苏伏究竟是何等样人,让纪修竹那样防备。
其实那些款项究竟去了哪里她根本不知,不妨拿来试探试探。
李梦华脸色骤然惨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天下承平,大律对官员可谓优厚了,像他这样七品正官员,年俸有七千两白银,以青州物价,放在民间,七千两白银可让一户五口之家衣食无忧过上十五载。
是以大律对贪官惩处非常严格,但凡证据确凿,即刻问斩,绝无任何容情。
有着玉清宗高徒出面,莫说他贪污,便是不曾贪污亦会被强按罪名,是以他冷汗便淋淋而下,哆嗦着唇道:“仙……仙长且住,下官说……便是……”
云溪一见有效,冷冷一笑,便问:“可见过那青年修士,但有丝毫虚假,我即刻飞剑传书,叫李潜看看他手下这官是甚嘴脸。”
“见……见过……”
李梦华忙不迭点头,凡人再如何老辣,在一言可掌他生死的修士面前又能怎样呢?
“那人现下在何处,你与他说了甚?”云溪又问。
李梦华便将那番话一一叙述,末了又言:“此乃供奉大人交代,下官亦不知供奉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云溪听了来龙去脉,面容惊色怎也掩藏不住,一时心乱路麻,纪修竹为何知道天坛教据点,却一直瞒着他们,为何引苏伏单独前去?是借刀杀人?
她猛地甩甩螓首,止了可怕猜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心先与师兄汇合,探查了那三处地方,得了证实再言其他。
“我即刻去查证,若你所言有丝毫虚假,定回转取你狗命。”
云溪冷冷撇下恶言,实掩饰心头慌乱,出了李府便将宗门秘术使来,只要方圆二十里有同门之人,都可感应。
……
苏伏看似昏迷,实则识海正是一片天翻地覆,他精神本来就疲惫不堪,又有着死亡威胁笼罩,精神负荷更是难当,魔灵瞅准他心绪难平,突发难,方致他肉身晕迷。
意识层面,血海很是巧妙躲着宝典袭扰,持续不断偷袭着苏伏所在小舟,时不时伴有大笑扰乱苏伏心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攻势苏伏早已习惯,只是奔波半夜,又两度遭生死危机,是以状态奇差,他疲惫地挥动手中长剑,对着青光作简易操控,才勉强维持局面。
若非宝典不时降下清光助力,早便被魔灵攻破小舟,那时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魔灵对他怨憎程度,岂会简单放过他?
虽有想过将意识躲进心内虚空,亦是无量界里。惜魔灵步步紧逼,让他连喘息亦无暇,遑论那沉甸甸的精神疲累,几欲让他睡死过去。
“哈哈哈!小辈,不若拿镜子照照你这模样。”
魔灵不断以音声扰乱苏伏,乃是这二十年来每次争斗主题,初时苏伏还会反唇相讥,时日俞久,便渐渐懒得与他聒噪。
其实,对苏伏来说,最深沉的黑暗不是魔灵叫嚣与袭扰,是那永无止尽的斗争,是看不到彼岸的无边血海,是两世亲人眷念缠绕的愧疚,是众多蹉跎于长生大道的先辈,而他的长生大道更要比别人艰难万万倍。
只是他拥有的亦要多得多,他有机缘得青光护持,有《炼妖经》炼体,又有太玄无量宝典认他为主,三样随便一样都能让一个普通修士走到难以想象的高度,是以他又有甚好抱怨呢?
随着时间推移,他愈来愈觉得青光玄奥,不在炼妖经下。此时他只是简易操控,倘逐渐将其内演化了然于胸,或能重现其威力,那时便可将魔灵踩在脚下,那才是真痛快。
惜此乃是比之长生大道更为艰难的事情,因青光维持不散,是因其内有着那人意念,倘意念消散,他亦无法复制,除非得传这神通,将其录于宝典里。
“老魔……不见你长进,废话反愈来愈多。”
魔灵见苏伏终开口,桀桀怪笑着:“小辈,你心绪已然大乱,是否心忧外界?桀桀,莫担心,我怎会让这躯壳损坏,倘你乖乖配合我,早将那人仙鬼修吞得一干二净,何以被欺侮至此,真叫魔爷爷我怜悯啊,不若让魔爷爷帮你报此奇耻大辱。”
魔灵大概便只有这一点好处了罢,绝对要护住躯壳安全。
这一点魔灵不说,苏伏隐约可以猜到,倘失了躯壳,他苏伏还可借宝典之能转鬼道,而魔灵却无法留住宝典,那时他气息便无法掩盖,定会引起佛门与灵欲魔主注意,他想脱离魔主的心思便化为乌有。
苏伏懒得搭理,勉强打起精神应对着无处不在血海,今日已有数次被血海突入小舟,差点万劫不复,幸反应及时,小舟乃是他最后的仗恃,亦是他道基所在,其在心内虚空便呈圆台状,倘损毁真是甚也休提。
许是失了可趁之机,魔灵终不甘退去,却恨恨骂道:“该死的小辈,我看你能再撑几次。”
苏伏见之,这才缓缓坐下,却不敢睡去,而是就着小舟盘膝,闭目修炼起来,倘此时睡去,谁知魔灵会怎样闹,绝不会有安宁。
第五十五章:道心誓
翌日,约莫卯正,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大雨下了一天两夜,至今晨终放晴,山林复又传来走兽音声,有鸟儿在枝头歌唱,晨风微微拂过,一片朝气蓬勃。
朝阳自东方而起,洋洋洒下,山林里,雨后未落露珠反射着荧光,袅袅而上,便见一道七彩虹光横跨天际,美得让人陶醉,不禁心生赞叹。
离昨夜战场不远处,仍是这座岩石山,有个自然形成的小平台,石泰便将苏伏带到了此地,自荼毒被他击退后,便打坐修炼,九命一声不敢吭,亦有样学样修炼起来。
苏伏悠悠转醒,四下打量间,便闻到:“醒了?”
他循声望去,却见那夜指点过自己的前辈正肃容望着自己,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伏感激不尽,恳请赐下名号,他日有所为,定图报之。”
石泰一夜打坐,苏伏一醒他便有感应,见此人礼节一丝不苟,言辞滴水不漏,且真诚不作伪,难叫人心生恶感,只是那炼魂幡却让他心里有个疙瘩。
是以他淡淡点头道:“我乃剑斋真传弟子石泰,昨夜正有些疑问转头寻你,不想却见了炼魂幡,你可愿为我释疑?”
这态度可说极好了,其因由便是苏伏昨夜表现让他很是欣赏,他到时,竹儿不久便到,虽错过了他反杀李芸芸一幕,却见着他面无惧色一一分析解说,甚至主动出手攻击荼毒更是让他非常惊讶。
要知普通修士面对高自己一个等阶的修士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因修为几乎便代表着实力,一言不合便遭打杀那是常而有之。
遑论苏伏修为差人不只几条街,归元不过方踏上修道之路,而鬼修人仙却相当抱虚,已是问虚境巅峰。
而听了苏伏一番言辞,正应他心头疑问,他初来云崖县,正想找个知情人探一探此地情况,是以怎能让苏伏遭人打杀。
苏伏却好生为难,魔灵来历非同小可,石泰虽对他没有恶意,可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
石泰似看出他为难,却有些不悦,想了想又道:“将魂幡与我,待我看过之后再言其他。”
苏伏闻言倒没有犹豫,伸手自储物袋抹过,装作放储物袋一样自心内虚空取出炼魂幡,双手上呈给了石泰。
石泰有些意外接过,细细观看之,见其上气息有些晦涩,应是方才大肆消耗之故,虽有四层禁制,却无大肆祭炼痕迹,是以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缓,又问:
“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你亲手所写?”
苏伏点头道:“正是,此幡材质得自一个鬼修,意外炼成,望前辈明鉴。”
“如此说来,此幡是你亲手炼成,我听闻魔门中人想炼成此物亦是千难万难,怎到你手里却这样轻易?你对我可有虚言?”
石泰脸色微沉,苏伏骤感压力大增,却只能无奈说:“伏所言倘有一丝虚假,任凭前辈处置便是。”
“我看它气息,炼成时日不长,短短几载,你如何将其炼成四层禁制?”
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他剑斋对玄门与魔门并无甚成见,因剑修乃是修者里最为骄傲的异类,但凡修为高深者,无不深信手中三尺青锋,更不会觊觎外道法器。只是苏伏若用无辜生灵祭炼炼魂幡,此事意义又另当别论,在别州石泰懒得管,青州乃是剑斋所辖,哪能容得他乱来?
言到此事,苏伏才真正放心,因他不曾害过一个无辜之人,是以问心无愧道:“伏入道以来,游走青州各地,常遇妖魔、邪修、盗贼、恶人、酷吏、侩子手等,但凡罪无可恕者,皆被我炼入魂幡,叫他们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
见苏伏语声铿锵有力,石泰暗暗点头,方才不愉便散去,却微微一笑说:“难怪我灵觉见你,隐隐有功德之气匍匐,原是如此,那你执此幡倒是件好事。”
“不过……”他微笑敛去,肃容道:“倘你日后执此幡犯恶,莫论千万里,必斩你于剑下,以弥补我今日纵容你之过错,你可明白厉害?”
苏伏忙揖礼道:“伏定当谨记前辈训诫,一刻不敢忘。”
石泰满意点头,转望一直乖巧的黑猫道:“此妖你亦要好生看管,莫要让他在我青州作乱,但有不受管束,应下雷霆手段将其灭杀,无须犹豫。”
九命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信誓旦旦道:“前辈放心,小的在老爷手下定洗心革面,再不敢犯恶。
石泰却不理他,又问:“那妖狐,又是从何得来?”
“我观她气息,应是灵修巅峰,怎天狐后裔沦落至鬼道,夜神月可不好说话,其与妖神宫息息相关,不若我来做个和事老,你们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不许再互找不自在,如何?”
却说这妖狐正凝神关注外界,因容着她的画轴乃是一件法器,有着特殊用途,是以可隔着储物袋观看外界动向,此时闻言便按捺不住跳出来,急道:
“且住且住,你这大个子添什么乱,我乃是心甘情愿跟着老爷,说甚恩不恩怨不怨,那都是从前,现下我乃是老爷的贴身侍女小苏……”
妖狐自储物袋跳将出来,却把苏伏吓了一跳,其貌仍清丽绝伦,真丝彩衣仍闪着灼灼光华,她着急与恼怨地望着石泰,似怨他无情要将鸳鸯拆散。
九命完全傻眼,他不知这夜流苏怎么短短时间就大变,莫非真被苏伏魅力所倾倒?亦非不可能,看竹儿那小姑娘便知苏伏这小子对女人很有一套,想及此处,不禁暗暗咕哝:日后或可让这奸诈小子传授传授,不过有女人缘的家伙都是大混蛋。
苏伏更是摸不着头脑,前日还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今日怎就这副模样。
见石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前辈莫听她扯谎,我怎会让流苏道友当我侍女,只是其中有不得不为的苦衷罢了。”
又转向夜流苏道:“你我如今身份虽是主仆,只是我却不曾想过要奴役你,只要你以道心起誓绝不回头寻我麻烦,我立刻将灵魄还你,画轴亦由你处置,你我至此两不相欠,各行各路,如何?”
其实他亦不想留着夜流苏这烫手山芋,当前既有机会将之甩掉,自然再好不过。虽,以道心起誓不是没有法子解除,却可为己争取时间,待日后指不定谁欺谁,有着“无量心内虚空”与“玄衍神术”两样逆天神通,苏伏还是有些底气的。
两神通,一主根本,既是修为,便可以此弥补根骨缺憾;一主推衍法决,他只需细细琢磨,便能将之彻底掌握,不过时间问题。
夜流苏闻言却幽幽一叹,神情带着失落道:“老爷要抛弃小苏吗?”
其绝世之颜将这表情做来,任谁见了皆要生出不舍,恨不得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好生抚慰。
苏伏见之,不得不承认此女演技已然超乎想象,放前世定是媚惑众生的祸水。
思绪尚未定下,就见夜流苏突近身来,拿玉手捉着他的手臂,月白长衫经一夜奔波搏命,已然脏乱不堪,她却没有丝毫嫌弃紧紧攥着,双眸盈满水雾,似委屈的小媳妇。
一股醉人幽香扑鼻而来,这倾世容颜只离了不到三寸,隐隐可以感受对方呼吸时,那如幽兰般醉人气息洒在面上,让人不自禁想要凑前去。
苏伏知道这是错觉,除非她如荼毒一般晋入人仙境,方可真正实体化,是以他丝毫不受蛊惑,轻轻挣开她,退了两步才说:“流苏道友,你我明人不言暗语,何必做此姿态,先前虽有得罪,伏在此致歉,倘日后有需,伏自当尽力弥补便是。”
夜流苏见状,眸内闪过一道冷光,终敛了楚楚可怜相,盈盈笑道:“罢了,既老爷如此嫌弃奴家,那奴家便起个道心誓好了。”
第五十六章:思路
“既老爷如此嫌弃奴家,奴家便起个道心誓好了。”
夜流苏神情带着肃然,用着非常郑重的语气:“以我夜流苏道心起誓,往后绝不找苏伏麻烦,若违此誓,叫我永沉焦狱不得翻身。”
苏伏亦不会食言,心头一动,夜流苏的灵魄便跳出,轻轻一弹,灵魄便没入夜流苏魂体里,又自储物袋拿出画轴递给她。
她浅浅一笑接过,又转向石泰道:“大个子,你挑了这个梁子,那得负责送我回百蛮山。”
石泰淡淡点头道:“受剑主谕令,正要往莒州一行。”
夜流苏深深望而来一眼苏伏,身形便一闪而逝,只留下渺渺音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画轴自主落到石泰手中,石泰晃了一晃,画轴便消失不见。
见状,苏伏总算重重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前辈调解。”
“不必谢我,我剑斋与妖神宫还算有点香火情,是以不能装作看不见,现可与我说说晋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得罪两个修为高你这样多的修士?”
石泰言着,又伸手道:“坐下罢,莫站着。”
苏伏便坐了下来,自相遇竹儿开始,将之后发生的诸多内情一一道来,除《紫薇玄术》测算结果外,几无隐瞒。
一番叙述,两个时辰倏然而过,临近午时,渐渐有些热起来。
石泰听完皱眉不语,暗暗思忖:“昨夜放走那人实失策,应捉来细问,倘大律亦参与此事,那代表着什么?大律这是开始不满我们剑斋了?”
九命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懒懒趴着。
苏伏见他没事便吩咐道:“去猎点肉食回来。”
“好嘞!您且稍候。”
九命对于苏伏那手艺垂涎不已,此时闻言哪还不知苏伏意思,精神振奋着去了。
“我听那荼毒曾言并不识得李梦华,还有甚让你如此肯定判断,荼毒便是那大律枢密院供奉。”
石泰总觉着这里面有些问题,玉清宗与大律关系甚为密切,听闻玉清宗每百年皆会选一位内门弟子进入大律枢密院,一来监视龙椅上那位动静,一来在世俗可以得到很好锻炼。通常有此历练的弟子回山后皆会担任要职,这苏伏曾见过玉清宗的高人,闻其形容,应是纪修竹无疑。
纪修竹被称为术法奇才,方入道便大放异彩,属内定真传,有个供奉身份并不奇怪,倘是他便可解释,只是他为何要算计苏伏?
玉清宗传讯于我剑斋,只说此地有异常,并不曾言他们自己谋划,那焦狱天方流冥坛一旦启动,定生灵涂炭,这是要拿此地一县平民引魔主现身?
这石泰身量高长,又留有络腮胡,望着似粗人,其实心思反而细腻,且他站的高度不同,思考自然不同于苏伏。
不提他暗暗思忖,苏伏闻言想了想,才说道:“在绿竹山竹屋,我曾见过麒麟果,那可是皇家贡品,应极少流传在外,竹儿言里语间却不陌生,还言荼毒经常带此物回家,那时我便开始怀疑。”
“后来试探,荼毒亦不曾否认,他认定我有死无生,是以无需对我这个死人隐瞒。”
闻着此言,石泰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道:“确然如此,不过,他却不曾言为何定要致你于死地,我觉得这里面还有说法。”
苏伏闻言暗忖:“荼毒为何要杀自己,这一点,自己曾有揣测,如竹儿表现异常,如此人与南离宫有旧怨等等……现下细细想来,此事还真如石泰所言,绝无如此简单。
“他费了这么大周张杀自己,本来自己算准他忌惮南离宫,可到最后明明可以将自己擒到神阵里掩盖气息,再徐徐下手不迟,他却没有这样做,如此说来,揣测不成立。”
“再言竹儿,小姑娘确实真心将我当成朋友,即便这样,亦不可能自荼毒身边将她夺来,荼毒反应太过反常,他会不会在掩盖什么?”
“现下你有何打算,若欲抽身还来得及。”
石泰言毕观察苏伏反应,见他默然不语,便又淡淡说着:“晋城这浑水,像你这样修为趟进来,十死无生,大战一起,我却无法分神照看你。”
这却是实话,他隐隐猜到玉清宗可能早知道天坛教动作,却装着不知,此时临近尾声,他们谋划亦要浮出水面,纪修竹既算计苏伏,定是要他死在晋城,却被我所救,再碰见,我虽可护住他,却要恶了玉清宗。
若放任不管,苏伏必死无疑,以他卓越道心,日后定有大作为,若引荐入门,未来二十年,或可成我剑斋内门顶梁,这得失之间实难计算。
“只是……这苏伏究竟有何要让纪修竹如此忌惮?”
唯有这一点最是让他费脑筋,惜此时没有当面,倘当面应可自他口中得到答案。
苏伏哪知他想法,闻言不禁苦笑道:“伏亦有自知之明,只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晋城,还需去取回。”
这东西自然是邪灵主将,若它一直被困在外,又不消散,魂幡便无法诞生新主将,亦无法祭炼禁制,那魂幡便等于废掉了,多年苦功付诸流水,实难叫他甘心放弃。
另外便是,自“无量心内虚空”显化后,他对炼魂幡祭炼方向隐隐有了新思路,却不想再遵循老路走,只是还需实际验证,才能知道效果如何。
“前辈但请宽心,入城后我自去寻我那遗落的物件,前辈有要紧事可自去,无需分心照应于我。”
被救了一命已然很是感激,再有要求就太过分,他亦不愿将叶璇玑留与他的传讯飞剑拿出,叶璇玑给他此物非是给他凭依,而是助他入剑斋,既是说给了他一个更高起点,这才是她的初衷罢。
他不愿违背叶璇玑的意愿,亦不愿凭此得庇护。
是以苏伏镇静说着:“那荼毒被前辈击伤,想来已无力与伏为难,此去应无大碍。”
就这时,九命正赶回,捕了两只山鸡与一只獐子,老远便有音声传来:“报老爷,肉食到咧。”
石泰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淡淡说:“这是你自己意愿,我不便阻你,万事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