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闹剧(下)
花音追着李魁到了城北,终于缀上了他,便悄悄随在他们身后。
北城门正对着妖兽山脉的深处,乃是一些相对高阶的修士的聚集地,想要进入妖兽山脉深处狩猎,没有阴神以上修为是没人愿意带上你的。
太渊城的四个大势力中,活杀堂的大本营便在北城,牢牢占据了北城霸主地位,然而并非一言堂,北城尚有一些由散修聚起的猎团,乃是专司猎杀妖兽的团体,最出名的便是‘花蜘蛛’,而北城的皮货与法器生意较之另外三处要明显高出数个层次。久而久之,无论从何处猎杀妖兽,散修们便尽都习惯于北城交易。也因此,北城是个混乱与是非的集中之地。
花音倒不是没有来过北城,只是都是与自家小姐一起来此,从未单独一人过。是以甫一踏入北城区域,便觉一股阴冷旋绕在头顶、颈脖左近处,令她遍体都生出寒意来。
北城表面上看,与各大城区几乎一致,商贩吆喝,行人还较为疏散,未有其他大城区那样密集人流。
她一直锁定着李魁的气机,是以并未留意到,这街上人来人往皆为修士,没有一个普通人。这便是北城特色,因此地极其混乱,冲突争执每日皆有,每日都会死人,是以没有凡俗之人敢于居此。
这时李魁带着云顺转入一条小道,花音略一犹豫,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她并未发觉,身周有许多不怀好意盯着她的修士。
而前行之路愈行愈窄,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巷道,这里颇是阴冷,花音藏身于巷道拐角处,敏锐地望见巷道尽头处有一家挂着‘赌坊’幌子的店肆,而李魁便在这时缓缓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他将云顺扔在一边,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尽是贪婪与欲念,细长而尖锐的五指轻微地扭动,身上忽而升腾起古怪的气息来。
两个下属心头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倚在墙上,仿似唯有如此才有一些安全感。
李魁‘桀桀’怪笑了一声,望着拐角处古怪地说道:“哟,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你跟了道爷这么久,看来是考虑好了要跟道爷共度**?”
花音俏脸含霜,忽而心头一惊,蓦然回首,只见身后不知何时被十数个不怀好意的修士堵住了去路,她脸色微微一白,心知中了埋伏。
后退无路,她行出拐角,冷冷骂道:“臭不要脸的变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凭何说是我跟着你?”
“让开,我要回去了,哼!要是我家小姐久不见我,必定来寻,你李魁怕是吃罪不起。”
李魁面上眯眯笑着,摆动着手指道:“小姑娘,莫要虚言诳道爷,你是来救这小子的娘亲的罢,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本道爷好生喜欢,快跟道爷走,倘你乖乖听话,我便将这小子的娘亲还给他,保证毫发无损……”
他说着,淡淡望向云顺,眼神微微示意。
缩于墙角的云顺连忙跪倒,遥遥向着花音磕头,哽咽着说:“姑娘,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
花音可不傻,跟着李魁去,下场未可知,到时人没有救到,还把自己给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冷冷一笑:“你即刻将他娘亲带到本姑娘面前来,本姑娘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替他还赌债。”
李魁的眸子放出异芒,他的心头异常火热,以至于法体都开始燥热,他舔了舔嘴唇说着:“小姑娘,你真是太让我着迷了,今日莫说你家小姐青衣,便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给我抓住她!”
花音后头一群修士得了指令,登时古怪笑着围将过来,其中一个冲得极快,眨眼便来到她身后,一柄闪着血芒的短剑不知何时便探到了她的后颈。
这是一柄凶剑,其上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令花音本能感到一阵厌恶,她讨厌杀戮。
她的右臂微微一颤,指掌模糊一瞬,便夹住了短剑,持短剑的修士大惊失色,正欲变招。
花音的眸子变得平静,法体气力涌动,一股莫名的气场拂动着她的小马尾,毫无预兆的,她空置的左肘蓦然向后击去。
“嘭——”
仅仅一个肘击,那持短剑的修士登时被击得飞退,他只觉整个腑脏都翻江倒海,法体内部被一道巨力击得几乎粉碎,他禁不住吐了一口血,那血沫还带着内脏碎片,极其骇人,而剧痛使他于半空便晕迷过去,落地后生死不知。
一众修士的冲势戛然而止,显然花音并非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小羊羔,欲拿下她,恐怕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这个结果令众人面面相觑,然而他们是北城的居民,太渊城人人都知道,能于北城定居的修士,与妖兽山脉的妖兽正面厮杀,那是家常便饭。这时他们不再小觑花音,一股无言的血煞缓缓滋生,修士与天争命,他们则与妖兽争命。
在虚空灵气紊乱的一刹那,便有数道法决袭向花音。
此时花音仍然背对他们,因她不敢对李魁放松警惕,这时感应到危险,她身形蓦地一个后纵,便高高弹起,于半空处,身形便疾如流星一般冲入人群。
一个正捻决施法的修士首当其冲,花音的小拳头正中他的胸膛,登时被砸入地里,‘嘭’的闷声响动中,巷道的土石地登时龟裂开来。
“好胆!”一个健壮的汉子眸子闪着精芒,粗壮的大手闪电般探去,在他眼中,花音敢于闯入自己丈内,只是找死而已。
岂料花音借着这一拳之力,身形复反弹回空,恰躲开捕捉,身形凌空盘旋仅半圈,眨眼之间,便有破空音传出,下一息,便见她的小脚轰然落在那汉子的脸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喀嚓’声,健壮汉子发出一声闷哼,眼白一翻,登时晕迷过去。
花音落地,身形再度纵起,下一瞬,她立足处便发出剧烈的爆裂与震荡,这要晚个一瞬,便会被击个正着。
爆裂声未落,她身形便落在的巷道之间的壁上,宛如壁虎一般整个人粘在上头,这个时候她脸上微显犹疑,心念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此时若逃走,那个云顺怎办?李魁实力难料,与他正面冲突没有胜算……可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个可恶的云素素,竟对自己人不管不顾,枉为云氏家主……救了云顺,便能在她面前扬眉吐气……”
“咻!”
便在这时,她耳边倏然传来飞剑的破空音,她瞳孔微微凝缩,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使剑的高手,亦因此,她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
花音身形不躲反进,以精妙的角度避开飞剑,险之又险地落入人堆,在突进中,她便默念令言,这时她法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双脚一蹬,携着落地激起的灰尘,化作狂风暴雨,目标赫然是那个正隔空御剑来刺她的剑修。
“啊!”一声惨嚎,那修士掐剑诀的手指被击断,旋即被花音当做盾牌扫向另一个扑来的修士,二人双双扑倒在地,一时竟失去再战之力。
那边厢,李魁见无人能奈何花音,脸上变得阴沉,他本来不想出手,一旦出手,便很可能损坏这件美妙的玩具。
见了这一幕,他登时改了主意,他的眸子变得灰暗,其身便有黑灰的气体涌出,延伸至所有人头顶,巷道仿似迎来了黑云蔽日,随着黑灰气体的加深,没有两息,连仅余的微光都在渐渐失去。
花音登时自沉静中恢复了原状,心头不惊有些惶恐,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尽管法体修得强悍,于战斗时,仍然不能全心全意,失了苏伏的那份专注。
变化仅在短短几息,此时场内仍有七八个修士与她周旋,黑灰气体遮天蔽日之际,令她失神一瞬,有个修士趁机放出了一件绳状法器,顿时将花音捆了个正着。
“我来!”
一个长着虎目的修士忽然自储物袋取出一柄与他身量等高的铁锤,趁着花音不能动弹,铁锤便狠狠砸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嘭——”
一声爆裂的巨响,那铁锤上有着符文闪动,发出了恐怖的冲击。
花音被这重击打醒,正自反应,然而重击非同小可,以她强悍的法体之力,都不禁气血翻涌,体表处更是传来钻心的剧痛。
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飞退向李魁,耳边仿似传来李魁那古怪的得意笑声,她又惊又怒,体内沸腾的血液仿似要燃烧起来,她的眸子蓦然发出红光,一道莫可名状的气息倏然溢出,缠绕上了她的娇小右臂。
“霸狱,雷威!”
下一瞬,只见她的娇小右臂微微膨胀,她沉沉地发出娇喝,膨胀的右臂轰然砸在地上,顿将飞退之势止住。这时她背对李魁仅有数丈之遥,黑暗中,后者的眸子正发着炽热。
然下一息,只见以被花音砸中的土地为中心,整条巷道的土地寸寸向下塌落,发出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就见一道似雷霆又非雷霆的沛然巨力冲天而起,将那灰黑气体冲开一道豁口。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花音身形一闪,便越过李魁,提着仍自呆呆跪倒的云顺领子,冲向了那道豁口,眼见胜利在望,她小脸上不禁闪着雀跃,想着自家小姐如何夸赞自己,想着云素素的黑脸。
然一切美好念想都在小腿上传来刺痛感后烟消云散,她下意识低头一望,却见云顺的脸上没有感激,没有崇敬,只有满满的阴森笑意,他的手还捏着一枚黑色的毒针,旋即意识便彻底没入黑暗里。
第四百六十二章:得志便猖狂
“让开,黑虎宫办事,统统给我让开!”
城南,一小队黑云骑疾驰在主干道上,为首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年轻修士,正是柳三亲点的罗英。他情绪有些激昂,那位大人亲自点他,令他办事,他只觉步步高升之日指日可待。
想着那位大人亲切的态度,他不禁有些飘飘然,眼前这些惶急地闪到一边的散修,其姿态落在他眼里,便只觉说不出的低等、丑陋。
黑云骑乃是黑虎宫一个独有的神秘堂口,其乃是独属于宫主熊无的近卫,每一个黑云骑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经过了千锤百炼,无论是修为,忠诚,勇武等等皆为一流,并且只听熊无一个人的命令。
今日他有幸将黑云骑带出来,乃是一个极其难得机会,或许便有机会加入黑云骑。
正想着,云记的大招牌已然在望,他一勒缰绳,黑血驹发出嘶鸣,身后的黑云骑齐整地顿住。
他满意地笑了笑,下了坐骑,径往云记而去,一众黑云骑紧随其后,统一的着装,面无表情的神态,无法言述的血腥气息,无不都在彰显着他们的凶悍与嗜血,使得才恢复正常秩序的云记霎时蔓延恐慌,许多客人都不敢逗留,逃也似的离去。
罗英大步踏入云记,神情略带冷峻,扫了一眼众面色恐慌的女修,沉声道:“哪个是云素素?”
“这位道友寻我们家主,所为何事?”
这时二楼楼梯上下来一个人,儒士打扮,气度沉稳,眸子略有些渊深,修为是凝窍巅峰,正是玉溪生。
罗英心头略一跳,这个人给他极大的压迫感,他可不曾听过云记有这样的人,其实他对于云记完全没有了解,倘他知道云记有两个抱虚修士,或许态度会和缓一些。
这时他的脸色稍缓,仍带着些许倨傲,说着:“我乃是黑虎宫虎贲卫二队队正,奉命带云素素去见一个贵人,云素素在何处?”
玉溪生早间去了趟城外,才回来复命,这时见对方如此不客气,他是何等身份,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便淡淡道:“什么贵人如此隆重,我家小姐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见的,要见,请他自个来罢!”
罗英英目一瞪,喝道:“放肆,你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云氏一个下人,便胆敢侮蔑柳爷,你们云氏,还想不想在太渊城过下去了?”
玉溪生眉目微微冷沉,不过听到‘柳爷’二字,他便明白过来,那位贵人是柳三,他压下疑虑,淡淡一笑:“虽然柳爷身份尊贵,可小姐乃是我云氏商行家主,既然要见,总要给一个理由罢,否则无端来请,谁知会否是陷阱,说不得尔等欲加害小姐亦未可知呀。”
此言一出,周遭蜷缩的女修不禁暗暗对他钦佩,太渊城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黑虎宫的,她们修为低,眼界自然也低,虽然得以入道,却只在气感与归元徘徊,勉强脱了凡人这一称谓而已,自然也不知玉溪生的底气。
罗英也不是个傻子,见对方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或许确有甚仗恃,他能在黑虎宫混出头,自然不是靠着英俊的相貌。
“具体要到黑虎宫才能告知,阁下不如将云家主请出来,想必她不会拒绝黑虎宫的邀约!”
这一番话说得是意味深长,旨在警告玉溪生,无论云氏有甚依仗,最好不要恶了黑虎宫。
玉溪生冷笑不语,他可以敬柳三,却不会怕他,云氏是西都魔宫看中的,东都想插手,他可不会同意。
“罗队正,是哪位贵人要请我呢?”
这时,二楼上传来一个令人心神摇曳的柔软声音,而后便是轻微的脚步声。
罗英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处款款步下一个冰肌玉骨,眉如弯月,唇红齿白的美丽女子,她约莫十**的年纪,美眸透着温雅。
她身着一袭浅紫雕花长裙,带着褶皱的裙裾上绣着精美的紫菱花,裙裾下方是套着金莲鞋的莲足,一根素色腰带将她小蛮腰勾勒出来,三千青丝挽着云髻,步履优雅而从容。
这一幕落在罗英眼里,只觉说不出的美妙,只觉若能得此女相伴,余生便无憾了。
他直愣愣望着云素素走到身前,直到迷人体香传入鼻中,他才醒神,忙定了定神道:“在……在下罗英,乃是来请素素……小姐往黑虎宫一趟,乃是柳三柳爷相请!”
云素素来到他身前,美眸如丝,柔柔地说:“罗队正可知柳爷为何请我。”
罗英心神一荡,她离他很近,迷人的幽香丝丝钻入他鼻内,他强忍着悸动,勉强说道:“这个……恕在下不能透露,不过请素素小姐放心,在下定会保证素素小姐安危……”
云素素回身去,幽幽叹道:“说到安危,又有哪儿比黑虎宫安全呢,既是柳爷相邀,素素又怎敢推辞,人家跟你去便是了……”
玉溪生蹙眉,轻声道:“小姐,此事有待商榷罢,您身为一家之主,怎能轻赴险境。”
罗英莫名一笑,淡淡说着:“这位道友究竟是云氏的下属呢,还是云氏的主人?主子都决定了,还有你什么事?”
玉溪生眸露寒光,杀机微露,罗英身后几个黑云骑对杀机最是敏感,这时便涌上前来,几个黑云骑一动,顿时有着令人心里发寒的威慑,几个女修脸色微白,不禁向后退去。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云素素连忙拦在玉溪生面前,柔声笑道:“罗队正,我家的这位管事新晋不久,说话不利落,您可千万不要同他一般计较,素素这便随您去便是了。”
语罢,她回身对着玉溪生使了个眼色,檀口微动,传音道:“遣人去通知青衣小姐。”
罗英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云素素走在前头,他才淡淡瞥了一眼玉溪生,眼中的嘲讽之色极浓,见玉溪生气得脸色发白,不禁大笑着挥手,示意黑云骑一起跟上了云素素。
玉溪生眸子内的寒芒几要实质化,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宰了你,我就不叫玉溪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神通与神禁
广荡浩渺,空阔无边的心内虚空,没来由升起一种无声的寂寥,黯淡无光的三十六颗星辰,溢着令人心悸的枯灭的力量,为这份寂寥添了一份略显空洞的深沉。
苏伏自沉修中醒来,双眸微凝,屈指一弹,一道青白相间的灵引凭空生成,于虚空形成了一道水幕,然而水幕没有波动,亦无他预想中的影像。
他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自从突发奇想,将《天眼通》的灵应运用到《彼方水镜》灵引之上,二者意外的相融,由此可见,先天神禁并非无法改易。
这时他有些疲倦,便止了动作,一闲下来,便为心内虚空的寂寥感染,令他忽然想起了瞳瞳来,心底微有触动,小姑娘与他最是亲近,如今自己发生了这等事,也不知她近况如何,剑斋究竟如何待她,幸好有着紫儿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叹,心念一动,便将珍而贵之藏于心内虚空隐蔽处的龙角取来,这枚龙角本来质地略粗糙,自从放入心内虚空后,便渐渐呈晶莹玉润状,灰白亦渐渐转了乳白,唯有断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未能消去。
苏伏每次取来望,都觉心痛,他面上隐现柔软,轻轻摩挲着龙角,脑海里浮现着龙吟瑶的种种。缅怀一刻,反倒激励了些气势。
将龙角收好,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双手蓦地有法印变幻,便见虚空有无数几近透明的灵应有纷纷聚向他的眸子,他的眸子在黑沉的心内虚空里,忽然闪烁着一层淡淡的明光。
苏伏眼前的界域霎时变幻,只见远空处的一隅,仍有源源不断自冥冥中透入的信愿白光,只是此刻他的眼前,这些信愿白光却透出了无数凡人虔诚祈祷的一幕,这便是信愿的本质,若非得到心内虚空净化,仅此些信愿便能令苏伏意识彻底崩溃。
视线缓缓偏移,整个心内虚空仿似都由一个个莫可名状的节点构成,每个节点与节点之间都存在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那些缝隙实在不算小,这是因为心内虚空只是新成,尚无法与真界或各大秘境相较,他压抑着狂喜,复望向己身所处的道基圆台,乃至圆台上空悬浮的神丹。
结果却令他微微失意,许是境界尚不足,他无法看破道基圆台与神丹的本质。
不过,《天眼通》终于有所突破,这是一个可喜的事情,要知道真正的《天眼通》是由十数万的灵应组成,即是说,须将所有灵应勘破,并且聚成神通,才能真正掌握。
受伤的半载,气海锁闭,识海沉寂,心内虚空不见天日,反而令他悟性得到全面发挥,由数千上万个灵应组成的玄灵,在短短数旬月便被他勘破。
当然,目前他仅仅掌握了数个玄灵的印法,是以境界低微,心内虚空界域尚有许多不足,才被他轻易看破,倘是真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时心有杂念,神通便自散,他回过神来,唇边泛起苦笑,自语着:虽是贪心不足,可若是气海再晚个数载开启,是否便能彻底掌控这门神通?
不知是何因由,气海重新开启,对于灵应的解析便回到了以前那种龟速。
苏伏微微一转念,便将这念想摒弃,若是晚个数载,他寿元恐已至尽头,那时掌了这门神通又有甚用处呢。
收起了得失心,他开始思考灵应与灵引之间的区别。
首先,灵应乃是小秃驴用以构建《天眼通》这门神通的一种念头,一种神识,一种玄之又玄的慧性。
这与他的出身有关,七彩莲台乃是觉源大士的法宝,在归墟无息沙漠时,他曾听闻,七彩莲台在此前却是三圣佛赐给觉源大士,祭炼圆满的真灵法宝用来赠予,可见三圣佛对于觉源大士的看重。
而本来《天眼通》乃是一门与先天神禁相似的‘慧业神通’,亦即佛性程度的深远,决定着此门神通的是否领悟,此乃佛门大能以无上智慧创出的,得到天道许可而加入天道运转的神通,是以任何生灵都能够领悟,只不过修佛法会更容易罢了。
小秃驴将之以玄之又玄的慧性分念,分出了十数个层层结构递增而有序的灵应,这里面有着《照蕴五空炼形篇》,圆觉寺根本经义的影子,乃是照见本性、命缘、尘宿、物象、慧根,与真人灵识有着极大区别,在这一点上,小秃驴确实很用心。
这一门以慧性组成的神通,或许与本源神通有着差距,却不会差太多,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
再说到灵引,其实在修《天眼通》之前,对于《彼方水镜》的构成完全没有概念,在此前,他只是将它当做一门工具,便利的工具,亦无闲心钻研。
随着对灵应的理解加深,他渐渐发觉《彼方水镜》有些地方与《天眼通》极其类似,二者相互共融,或许会产生一门新的神通。
是以近来他不断在尝试着这两门神通与神禁的融合。
灵应与灵引最大的不同,其一灵应是由念头生发,佛门称之为慧念,玄门或许是道念,或许是心念,或许是神识,但无论何种称谓,其本质是不变的。
而灵引则是禁制,是由先天神禁构成的一种有序的灵气排列状态。在此基础上衍生而来的,一切的灵气排列状态乃至顺序结构,皆属后天禁制。
二者又有两个极其相似的共通点:其一,都是通过结印来完成;其二,都是与天道息息相关;乃是顺应真界法则的神通与神禁。
苏伏这时澄澈心境,排除杂思,心念缓缓转动,便将二者之间联系渐渐互通,摸到了一丝头绪。
他的左手忽而结抱玉印,此时心无旁骛又缓慢地使来,却是一次成功,将虚空中游离的灵气引动,随着他单手法印变幻,灵气逐渐地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排列,这个过程持续了十数息,那些灵气随着最后一道法印而骤然凝缩,变作了肉眼可见的一点白芒,正是《彼方水镜》的灵引,它轻巧安静地悬浮在苏伏眼前。
苏伏精神一震,倍受鼓舞,右手同时开始结法印,此地乃是他的心内虚空,是以他的‘慧念’在此地极其的顺畅,约莫只有两息,无数的‘慧念’聚集,变幻成一团莫可名状的光,正是《天眼通》的初形态。
这门神通苏伏尚未修成,是以只能以初形态显化。至于修至高深处是何状,却非目下的他所能窥测。
苏伏的意识体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而后将左手遥遥操控的白芒缓缓靠拢向右手处的光团,二者甫一接触,便都发出微微的排斥来,但只是排斥而已,却未曾散去。
这个时候,苏伏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二者的融合便在今日,他很期待二者融合之后,会变作一副甚么模样。
啪嗒!
便在他志得意满之际,灵引形成的白芒忽然湮灭成空,这便是失败了,苏伏心头不禁气沮,右手处的灵应便一同消散。
微微一叹,他摇了摇首,神通与神禁的融合,恐怕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例,怎么困难都不过分,既有了方向,他自然也不缺钻研的耐性,这时便微微沉淀思绪,将方才因何失败的缘由大致做了个设想,便又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啪嗒!啪嗒!
不知过去多久,灵引再一次无声散碎,在苏伏的潜意识里,他这已经是数十次的失败了,不过气沮反而消散无踪,愈是失败,愈是能激起他的斗志,
他没有急着下一次的尝试,而是在脑海里反思,二者的共同点与区别,是否真就如此而已了?
突然,脑内闪过一道青光,他想到了《太阴玄星锁星劫》,亦即星辰之力,这是他最早接触的神通法决,现下他已明白,叶璇矶赠予他的所谓《炼妖经》应当是《太阴玄星锁星劫》演变过的基本法门,它同时拥有操控星力与凝练窍穴的能力。
可正因此,这门所谓大道,实则反而成为一种桎梏,叶璇矶当不是故意害他,尚举荐他入剑斋,便是让他可以接触剑道,其用意苏伏亦有揣测,或许便是借剑道破开这桎梏,以验证她所修改的根本经义与原本经义的优劣。
虽这只是苏伏自己揣测,不过却是**不离十,而当时他也确须《炼妖经》保命,否则如何能抵抗魔灵呢。
会想到星力,乃是因叶璇矶在他体内留下的那道护持本物的青光,它离开其主之体万万里之遥,尚能存续,非但能存续,还能本能地护持他的本物安危,与魔灵对抗,这是如何办到?他隐约觉着倘能勘破此点,或许便能将二者融合。
“真人真意?”
苏伏沉吟半晌,却只能想到这一方面,真人真意,类似剑意,譬如萧无极的‘玄昊剑意’,带着至大至真,至刚至阳的特性,它一方面是修士证得长生,超脱彼岸的象征,一方面是道心抑或剑心得到升华的一种现象。
而剑心,可不正是他的本物化生么,本物具象化,再与其二者融合,或许可行?
想到这里,苏伏略有些迟疑的开始动作,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第四百六十四章:骤来的天劫
寂寥的心内虚空,翩翩飞舞着一只约莫婴儿手掌大小的光蝶,它由一些灰的,一些白的,一些水蓝的,三色构成。
不知为何,苏伏有着强烈感觉,那道灰的代表着他的本物。
既称之为光蝶,自然不见它的翅膀花纹,不见它的口鼻,这便是令苏伏大吃一惊,三者融合后的结果。
《彼方水镜》的灵引,《天眼通》的灵应,加之本物的具象化,三者居然顺遂地融合,这出乎苏伏的意料之外。
本来只是一个尝试而已,他并不抱甚么信心,然具象化的本物居然起到了调和的作用,使得二者的排斥愈发细微,没有多久便融合成蛹状,在苏伏尚未反应过来前,蛹便破开,化成了一只翩翩舞动的光蝶。
这并非苏伏吃惊的具体因由,那光蝶仿似成了他的感官,他的心觉,他的灵觉,虽它正翩翩起舞,可苏伏却没有感受到光蝶有生灵的气息波动。
当然,倘如此轻易便造出生灵,那未免太小瞧天道了。
随着光蝶舞动,苏伏感觉自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自由地翱翔在空中,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别看是蝶类,快起来时却宛如一道闪电。他眸子微凝,光蝶便骤然加速,无声无息地穿行在整个心内虚空,他看到了黯淡无光三十六颗星辰,它们似乎发出无声的呼唤,这令苏伏感到些许的黯然。
旋即又是几个盘旋,他从高空俯瞰,看到了颓败的道基圆台,看到了旋转缓慢到令人发指的神丹,看到了盘膝闭目的自己,那是一道由无数的慧念组成的意识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于灵应的运用便在心内虚空得到锻炼了,或许心内虚空沉寂的这段时光里,便是他将积累的领悟释放的结果。
从这个角度观看心内虚空,似乎那些寂寥都化为了乌有,一切都是那么的玄妙。
这时他心念微微一动,光蝶身后的虚空裂开一道口子,光蝶便冲入那裂缝,随着场景变幻,他看到了自己的实体,盘膝闭眸,坐于榻上,脸色略苍白,只是容颜有着修饰,即便是光蝶,都难以看清原貌。
苏伏心思有些活络,他操控着光蝶,‘咻’地穿出卧室,直直穿过了房门,来到院内,在院中盘桓一圈,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他仿似真的变作了一只光蝶。
这时心念一动,正欲去看看隔壁主卧的青衣在做些什么,小院的大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苏伏好奇地操控光蝶,于高空处越过院门,便见门口有一个长得颇为娇媚的女子正一脸焦急地敲着院门。
光蝶在女子头顶盘绕,旋即来到她眼前,她好似完全看不到光蝶,仍然如故地敲着门。
轰隆隆!
苏伏正想着,如何开口与她交流呢,太渊城的上空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雷霆,紧接着便见晴空万里的天穹蓦然有黑云盖顶,那黑云闪动着莫可名状的雷霆之芒,好似有一种恐怖的威势正在酝酿。
这一异兆引得整个太渊城沸腾起来,修为高一些,识面广一些的修士脸色大变,骇然道:“天劫……”
敲门的女子被这炸雷惊得花容失色,抬首一望天穹,那隐隐要将整个太渊城撕裂的威势,令她站都有些站不稳,正惊惶间,犹豫着要不要先行回转,耳边又是一道清晰的雷声炸响,她吓得惊叫,蹲身抱耳。
苏伏有些惊疑不定,这黑云来得如此莫名其妙,他心头‘噗噗噗’地跳动,第二声响雷宛如炸在他的心间,本来犹疑模糊的心念登时确信。
此是天劫,冲着他而来!
他才确信的刹那,天穹再次发出一道炸雷,此次仿似寻到了目标,便见黑云里跳出一道金色的雷光,笔直地向着小院而来。
心头警兆陡生,他想也未想,就近扑入了蹲身女子的天灵,场景霎时变幻,却是一处异常空旷的清幽处,弥漫着迷雾,他能感受到一股股惶恐而又慌乱的心绪蔓延整个清幽处。
苏伏试着与她沟通:“快向院里跑!”
语声才落,眼前复又变幻,却是小院门前的青石板地,他感受到了‘手脚’,便不自禁地站立起来,伸出‘手’来低头一望,却是纤长清秀的青葱玉指,这诡异的情状令他呆滞一瞬,耳边的响声忽而清晰,他回过神来一望,却是莫名惊骇。
只见从黑云里头落下的金色雷光似乎失去了目标,居然在小院上空盘桓,而那形状依稀可辨竟是光蝶的模样。
这时,那雷光仿似认出了‘他’,苏伏心头警兆再次升起,他想也未想,回身便冲向小院的门,而这时小院门正巧洞开,他丝毫不顾开门之人,自她身边急遽穿过,宛如风驰电掣般冲到自家卧室门口,门开启的瞬息间,他几乎无师自通,操控着光蝶穿出女子的识海,只一个眨眼便激射向自己法体的天灵处,回到心内虚空。
苏伏猛然睁开眸子,曼珠沙华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他手里,法体紧绷至极处,便连‘太玄无量宝典’亦于心内虚空显化,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然而入目却令他傻了眼,只见青衣面色略有些怪异的站在门口,细细的眉头微微蹙起,而那敲门的女子趴在房门处生死不知,唯独不见那道金色的雷光。
苏伏不顾青衣置疑,警惕着起身,缓缓来到门外,抬首去望,却见最后一片黑云正缓缓散去,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之感。
“咳咳……”
这时那女子恰好醒来,许是吃进了些许尘土,她咳了几声才感觉好受了点,这时脸上挂着迷糊,旋即仿似醒神般抬首去望,却只见得万里晴空,不禁赧颜想着:莫非是幻觉?
苏伏连忙去搀扶她:“这位姑娘,你没事罢?”
女子起身来,赧颜着拍掉身上尘土,说着:“没……没事,让青衣小姐,苏公子见笑了……”
苏伏只觉此女略眼熟,忽然奇道:“你是云记的人?何事来寻?”
第四百六十五章:风起云涌(一)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花音从沉沉的黑暗中醒过来,眼睛微微张开一丝缝隙,入目却是黑沉一片,她不禁想用手来揉一揉眼睛,这才发觉四肢疲软,被异物束缚无法动弹,而双目更是被布条绑得严实。
“呜呜……”
正欲开口,才发觉嘴上亦被布条绑了个结实,她心里头微微惶恐,用力挣了两下,全身的气力仿似都被抽取,除开眼睛勉强能动以外,其余地方都如烂泥一般瘫软着,应是毒药的作用,她依稀忆起云顺那阴森的笑脸,与那枚毒针。
“那个混蛋!”
她跟在青衣身边,对于毒亦不算陌生,却对身上所中之毒没有任何印象。
这时,花音不禁忆起青衣平日的教诲,遇事不可过于愤怒或慌乱,失去冷静只有令糟糕的情状愈发糟糕,她尝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心绪微微平缓,恢复了些许冷静,这才开始探视法体,她虽未修出阴神,却可用着体修独有的方法探视。
她的法体是极其精炼的,每一微寸的血肉都是经过了秘法锤炼的个体,可随着她的心意释放气力,譬如她自创的《绝式》,便是将法体所有的个体力气集于一处,放出比之灵气还要霸道恐怖的威能。
在这一点上,便连青衣都赞不绝口。
仔细探视了约莫半刻,她有些懊丧,己身法体境界尚未足以免疫所有毒药,她此时能醒来,亦是托了法体强悍的福,至于恢复行动力,至少亦要十数个时辰,此时境况凶险,哪里等得了,毕竟小姑娘心性,这时恐慌再次填满心怀。
“她便在里头,此事绝无人发觉,您大可放心!”
好在缺少酝酿,没有使她胡乱动弹,她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一个古怪笑着的声音,是那么的令她厌恶,以至于差些破口大骂,终于在最后关头恢复了一丝冷静,才强忍住没有动弹。
旋即便是重石与岩地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花音所在的空间回荡着,她强行睁开眼睛,布条并不算厚,依稀可见自己身处一个石室,有火把照明,石门被缓缓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
为首一个着锦衣,身量细长,长得尖嘴猴腮,眼睛笑起来都眯成了一条缝,可不正是李魁,他的上身微躬,笑道:“只要您要出得起报酬,此事便交给我李魁来办,保证让您满意。”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全身都笼在黑袍里的人,当他冷冷扫眼来探时,花音急忙闭眸,修士大多敏感,倘与他对视,必令他察觉。
“报酬不是问题!”黑袍人用着颇为沉闷的声音说着,但在说话之间,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全身都笼在黑袍下,仅仅眼睛露出,透着刺人的寒芒,显得分外深邃冷酷。
李魁心头微喜,嘿嘿一笑,说道:“您老无须掩饰,这小姑娘中了‘百足虫’的毒,以其法体强度,不会至死,却也暂时醒不过来。”
黑袍人仍旧发着沉闷的声音,道:“老夫不是来听废话,说一说你要如何布置?”
花音不敢睁眼,她对此人声音略感耳熟,愈是听,心头便愈是笃定,近半旬月内,必与此人照过面,究竟是谁?他与李魁在策划什么?
李魁好整以暇地坐于石室内的床榻上,笑眯眯道:“这便是我的事了,您应该知道规矩,无论怎么布置,都与您老无关。”
黑袍人凝定不动,眸子内寒芒化作了骇人的杀机,见李魁丝毫不惧,他沉沉地笑了笑,道:“你胆子很大,老夫可以信你这一回,不过,要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你应该知道后果。”
说着,他随手扔了一个小瓶过去。
李魁兴奋地接过来,推开瓶塞,凑于鼻间嗅了嗅,确认无误后便收起,他嘿嘿笑道:“这也是为了隐蔽您的身份,要知道青衣小姐的身份不同寻常,我可是担了很大的风险……”
黑袍人深深望了他一眼,提醒道:“你不要小看她,老夫都不能看透她的修为!”
李魁仍自处于兴奋中,暗忖着: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修为,不过是狗仗人势!
他口唇正欲启,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应到了什么,寡淡的眉头忽而蹙起,神色渐渐变得淡漠,说道:“行了,您老也该回了,静候佳音便是!”
“放心,您知道我的规矩,即便失败,您的身份也绝不会从我李魁这里暴露!”
黑袍人被他戳中心思,有些不悦,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他走了之后,石室缓缓进来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青年,他的身量高长,面上略有些不自然的森白,而眉宇间更是蕴着一股浓烈的阴煞,尚有一些不可察的倨傲,用着上位者看下位者的眼神扫了一眼李魁,便将目光移向榻上的花音。
他略作打量,眼神透着满意:“小姑娘不错,我那急需一个接客的,就她罢!”
李魁淡淡笑着立起,略一拱手施礼,道:“孙师兄,她恐怕不能给你。小弟接了一笔生意,与她有关。”
青年不悦地皱眉道:“怎么,你的生意还比宗门大业重要?活杀堂虽是外门,却也将你自小培养,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李魁心头怒火暴起,若果真是宗门大业便罢了,还不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想到他的那些勾当,许多还要自己来承受骂名,便觉无名之火熊熊燃起,几要炸碎胸膛。
他脸色渐渐冰寒,也不如何惧怕青年,他淡淡地说:“宗门大业固然重要,可师兄的生意未免‘骇人听闻’,小弟虽不支持,却也不赞成。另外,小弟劝师兄及早收手为好,否则落得下场难看,连带着宗门名声扫地,师兄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此言话中有话,透着明刺,顿将青年刺得暴跳如雷,他雷霆大发,指着李魁厉声道:“李魁,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青年心头亦是怒火冲天,本来被宗门‘贬’到此穷乡僻壤便觉委屈,这个李魁居然还敢忤逆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李魁古怪一笑:“师兄不过是内室弟子,尚不足真传,虽高我等外门一筹,却也休想将活杀堂变作你的一言堂!”
青年怒极反笑,倒也未暴起发难,只是阴测测笑着:“好,很好,整个活杀堂,就你最出息,不愧是以相貌丑陋为因由而被内门拒收的‘外门大师兄’。”
他语罢,看也不看李魁难看脸色,径自负手出了石室,
李魁虽长得尖嘴猴腮,很难看倒也谈不上,被内门拒收,亦非此因由,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过不许久,他细细检视了一番花音,确认其未有异动,这才出了石室。
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地底密室的楼道口,楼道有些黑暗,亦不知是通向地面,还是深渊,穿过黑暗的楼道,便自一处屋舍出来,李魁施法将密道以秘法彻底掩盖,这才推门出去。
这时恰是午时,门外云顺恭立已不知多久,李魁扫了他一眼,正欲言,脸色却是骤然变幻,抬首望去,只见方才晴空万里的天穹忽而变色,有黑云涌动,层层叠叠,闪着金色的雷光,煞是骇人。
“天劫?”
李魁惊骇莫名,这小小的太渊城,有什么人抑或东西,能引动天劫?
云顺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然而这天劫仅仅几次炸雷声,没有多久,便又诡异散去了,以至于两人脸上的惊色都未敛去。
李魁不动声色地收敛心绪,淡淡地说着:“今日你的表现很好,现在你可以去办另外一件事,做完之后,便与活杀堂两清,你要记着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活杀堂无关,倘能成功,你便能在云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云顺忙不迭地点头,躬身应道:“是,多谢李爷栽培,倘有那一日,定不敢忘李爷大恩。”
“去罢!”李魁说着也不去理会他,径自前厅而去。
云顺不敢走前厅,便自侧门绕了出去,从侧门出来,回身望了一眼那大大的幌子上书写的‘赌坊’二字,想到云素素绝情冷漠的模样,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今日午时异常酷热,走不多久,汗水便将身上的粗布衫给浸湿。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他徒步穿过了北城,来到与北城最近的西城。
大部分的凡人都聚在西城,因为西城有一个在太渊城众散修眼中的贫民窟,那便是由凡人组成的‘凡域’。
云顺自小便由他的娘亲带大,她娘亲唤作高月娥,乃是云素素亲自将其安顿于此。
他熟门熟路地在比之别地略矮的角楼与别院群内穿梭,这里完全便是一副红尘人间的模样,过往的行人尽皆都是凡人,谈得是凡俗间的事,夹杂着一些仙门奇闻,却也只是饭后闲谈。
这时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沉,太渊城的上空,罕见的聚了一些乌云,并且还有越聚越多的势头,继而刮起了大风。
云顺拐过一个酱油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将简易搭起的遮阳棚收起,见了他过来,便笑着招呼道:“小顺子,快下雨了,快让你娘出来收衣服了。”
“哎!”
他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去,酱油铺十来丈外便是他家小院,可他进去后,很久也不见出来,这时老板娘收好了遮阳棚,天上恰巧落下滴滴雨丝,渐渐变作了瓢泼大雨。
老板娘遥遥一望,云顺家小院的衣物仍然挂着,她正欲去探探究竟,便见云顺躬背驮着一片大木板出来,不知为何,令她感觉心里头一寒,莫名的惊悸使她收回了踏出去的脚。
而后她便望见那木板上有着一张惨白的脸!
第四百六十六章:风起云涌(二)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太渊城,云氏名下别院,苏伏声音未落,女猛然想起了此行目的,俏脸登时煞白,她连忙转向青衣,语声急促:“不好了……不好了……家主被黑虎宫抓走了……”
青衣才缓落的眉头复蹙起,却先道:“我今日遣了花音去寻她,怎么不是她回来报信?”
“花音姑娘?”
女子心头一惊,说道:“她早在一个多时辰前便先回来了,您没有见到她?”
青衣摇摇螓道:“你来报信,是云素素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女子连忙应道:“小姐临行前,曾嘱咐玉管事将此事通知您,乃是小姐的意思。”
青衣细眉蹙得更深,她淡淡地说:“将你见到花音之后,到云素素被抓走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给我说一说。”
女子不敢怠慢,连忙将这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花音姑娘应当早该回来了,她会否去玩了?”
青衣微作沉吟,她显然对于云素素被黑虎宫叫走的因由心知肚明,而城中亦只有黑虎宫敢如此作为,少顷才缓缓说着:“虽黑虎宫不定敢对云素素怎样,以防万一,我还是去一趟。”
女子微喜,尚未言,青衣转向苏伏轻声地说:“便劳烦道友跑一趟,将花音带回来。”
青衣说着,纤指微微一弹,便见一道灵光弹入苏伏额上,又道:“她身上有我下的法印,可以指引方向,法印只能感应模糊位置,要辛苦道友逐寸细寻。”
苏伏心念微动,果有一股并不强烈的微弱感应,他微微拱手道:“义不容辞!”
青衣微微点螓,便随着那女子去了。
苏伏回到屋舍内,再次盘膝落座,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心念一动,那光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围绕着他翩翩舞动了两圈,便落在他指间上。
思及方才诡异莫名的天劫,苏伏心头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天劫的恐怖,这是他首次直面天劫,那种威压绝不是现下的他可以承受的,是以他才会失去举措,操控着光蝶躲入那女子识海内。
本以为识海可以阻隔天劫感应,岂料这天劫还能判别他的存在。
青衣方才为天劫所吸引,亲眼见着天劫冲苏伏而来,却不闻不问,显是不欲打探自己秘密。仅这一点便最难得,可见其心性修为一如花音所言,已达不为外物所动之境界。
而喜亦是因天劫之故,光蝶能够引来天劫,说明它的存在已引起了天道的排斥,亦说明它乃是真界独一无二的法门。
但不幸的是,尽管它非常的奇妙,却还不能用,而万幸的是,心内虚空可以阻隔天道感应,倘非如此,现下他已化作天劫下的一堆灰烬。
光蝶毫无疑问是一道神通,想到方才居然能隔空操控那女子,他心头便有一种非常怪异的违和感,因方才操控女子时,就好似他真就变作了那个女子。
其实那种感觉令他略感不适,好在时间很短,也正因时间短,他未能好好体会,是以并不知究竟还有何弊端。
神奇的是,女子事后居然一点察觉也没有,照理说一个修士,不论修为多么低下,识海都是非常敏感的地方,被光蝶侵入后,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而光蝶在她眼前晃荡,她亦恍如未见,这是何故,还有待验证。
得失利弊暂时计较清楚,他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一步步来,便先按下思绪,起身整了整行装,便出门来。
“嗯?”
出到院子,却见太渊城罕见的下起了雨,雨幕串联成线,眼前一片模糊。而那天穹之上,黑压压的乌云与方才天劫相似,阴郁得令人心头不痛快。
苏伏却露出了笑容,不知何时开始,他渐渐喜欢雨天,踏入雨中,他任由雨丝飘落在身上,感受着那一份充足的水行气息,心绪莫名就好了许多。
他也不撑伞,出到门外,便将院门闭合,正欲投身入雨中,雨幕中却小跑着冲出一道身影来。
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年纪的少年,许在雨中奔波许久,汗水混杂着雨水自他脸颊滑落,在泥泞的路上摔成数瓣,又混入大股的雨水里不见。
他的神色谈不上焦急,只是疾驰许久,略有些气喘,他见了苏伏未及招呼,便先躲入檐下,而后徒劳无功地拍着腿脚上沾到的污泥,又冲着苏伏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了一口白牙,在暗沉的天穹下,显得格外醒目。
“先生,您好。”他笑着招呼说,“敢问此地可是小医仙舍下?您可是医仙堂的人?”
少年的笑很有感染力,使人很容易便对他产生好感。
苏伏微微一笑,捻了个除尘咒,替他洗去了污泥,才应道:“正是,鄙人现添为医仙堂护卫,小兄弟寻青衣小姐,可是因病者之故?”
少年感激地拱了拱手,嘻嘻笑道:“多谢先生,是这样的,我师兄令我送来一封信给她,先生能否代我转交?”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工整的白纸,依稀可见有黑色字迹,递给了苏伏。
苏伏接过来,笑着说:“举手之劳尔!对了,这信是从何处寄来?”
少年见他接了信,便又笑眯眯地拱手道:“正是我家师兄所寄,既然信已送到,小子便告辞了也。”
语罢微微躬身,便转身投入雨幕里,他看起来瘦弱,跑起来却非常快,眨眼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不禁想到:同处一城,何事需要用信传递?
心下好奇,他就着微弱的光,略一细观,忽然面色一变,信内隐约有着‘花音’字迹,想了想,他也不顾许多,便翻开了白纸,只见上面写道:
“青衣小姐在上,弟龙图敬表,久闻小医仙青衣之大名,您那已入化境之医术,在当世乃是独树一帜,闻名真界,亦是迟早。弟龙图与您同处渊城十数载未能一晤,实乃生平憾事。今有幸请到青衣小姐座前俸衣花音姑娘,欣喜若狂,引为座上宾,另希图小医仙往来‘赌坊’一晤,弟定摆施龙图,恭候大驾!”
苏伏法体运力一震,便将这白纸震成粉末,洒落雨中飘散。
他知道‘赌坊’,在太渊城半载,明的暗的,各大势力他都有做过了解,其中‘赌坊’乃是太渊城内极为特殊的存在。
明眼人都知道,‘赌坊’是依托在活杀堂之下的,然而赌坊并非专以赌为业,赌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却是杀人,只要你付得出足够代价,它能为你杀任何你想杀的人。
没有人敢于质疑,因其背后真正靠山并非活杀堂,而是北地庐州大门阀之一的北邙宗。
太渊城四个大势力看似风光,实则暗中皆受着各大门阀节制掌控,一来防止他们长到足够威胁他们的程度,二来此地乃是太渊城,太渊秘境的旧址。
‘赌坊’相邀,必然没有好事,苏伏忽而想到了管雨石,倘若他那充满贪欲的眼神,乃是为了悬赏而来,很多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在太渊城里,有一个或许多人,无时不刻在想着取青衣的性命,他或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抑或是受到节制,不能明着出手,这才在城中的暗势力里发布了一条悬赏令,想必这悬赏令只有各大势力的首脑级人物清楚,而那奖励必然无比诱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觉着青衣活着,并不比自己容易。
苏伏眸子变得深邃,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可牵扯到赌坊,就变成了大事,他不能再让青衣去冒险,无论是因其有希望治好自己伤的缘故,还是因其两次的救命之恩,他都不能再让青衣身陷险境。
他眼睛微眯,抬首望着暗沉压抑的天穹,喃喃自语着:“赌坊么?便让我苏伏来试试深浅!”
……
有的时候,寂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它可让心灵滋生不必要的恐慌,譬如在这间寂静的石室,花音本来趋于平静的心灵,渐渐泛起涟漪,此次慌意比之前次还要剧烈。
她渐渐想起来‘赌坊’的意义,也渐渐明白李魁与那黑袍人对话的真正含义,他们是要谋害小姐啊!
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心里头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小姐一生行善,治过的病者不计其数,且从来不计较外物,医仙堂有多少药材,都免费用在医者身上,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居然有人想着要谋害她,愤怒之余,便是恐慌。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恐慌到了极处,便又渐渐转了愤怒,想着那些要对自家小姐不利的人,想着小姐落入他们手中,必然受尽折辱而死。
这一切都是在点燃她的心内怒火,因而怒火便愈发的炽热起来。
祸兮福所倚,巧的是她晕迷前施展的《绝式》,沸腾的血液并未因她昏迷而解除,法体内的每一小分的气力都在酝酿着,咆哮着……
气海处,许久不曾动弹的气旋忽然间疯狂转动,她法体内的血肉,在《绝式》的催动下,在怒火的燃烧下,居然化作了源源不断灵气,使得气旋逐渐的完满。
而后在‘啵’的一声轻响下,气旋猛地一震,她停滞多年的修为,终于晋入通神境。
第四百六十七章:风起云涌(三)
“真是晦气!”
一个刚脱身于太渊令风波的散修,坐在城南的一家酒肆内,望着愈来愈大的雨幕,满脸的阴郁。
“谁说不是!”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散修,附和的同时,便给两人添了满海碗,旋即小意地打量四周,才悄声道:“也不知那太渊令落在了谁的手里,你说这太渊令出世,既然引起了大门阀的注意,你我还候于城内,恐怕没有半分机会罢,或许还有性命之虞,不若去往他处避上一避?”
两人今日差些因太渊令之故死于各大势力的屠刀下,幸好太渊令遗失,令各大势力失去了杀人的借口。
两人庆幸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是的,谁不想得到太渊秘境里的宝贝?同样是在长生路上苦苦挣扎,不论是大门阀弟子,还是散修,皆希冀得到莫大机缘,从此出人头地,威风八面,或许还能开山立派,成为一代祖师,留名真界,这本来便是常情。
是以明知太渊令不是他们可以碰触,却仍然抵受不住诱惑。身为散修,他们自然有着一份敏锐的嗅觉,明知太渊城大乱将启,仍然在此徘徊,便是此故。
满脸阴郁的修士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正欲饮尽,眼前却飘过两道美好身影,他微微一怔,透过雨幕,便见一个绰约清雅的女子与另一个执伞的娇媚女子缓缓自酒肆门前而过。
那绰约清雅的女子没有打伞,面容遮掩在雨幕里,有些模糊,而那些串联成线的雨幕,却仿似穿透了她的身体,丝毫也不能沾身,令人惊诧莫名。
“她好像是……小医仙?”
“是她没错!”他对面的散修循着视线望去,咧嘴一笑,“年前还受了她不少恩惠,确是个姿颜无双的女子,谁能与她结为道侣,那可是几辈子的福分。”
满脸阴郁的修士微微遗憾地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如此佳人,岂能轮到你我,想也别想了……”
对面散修举杯与他同饮,复又说笑。
……
雨愈下愈大,好似永不断歇,太渊城在骤来的天劫又莫名散去之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涤。连天的雨幕,宛如串成连珠,在偶尔刮来的暴风‘呜呜’的呼啸里摇曳,扭摆,舞动,姿态各异,令平日忙于营生的太渊城居民,竟观出了奇景来。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偷得了闲,观着奇景,倒也怡然自得。
“青衣小姐……您倒是走快一些呀……”
青衣步伐缓慢,步过了酒肆,步过了茶楼,步过了坊市,越过了城南地域,来到黑虎宫所在的界域,东城。
前来知会消息的娇媚女子,觉着撑伞的手都有些发麻了,她满脸的焦急,却又不敢独自前去黑虎宫救自家小姐。
青衣仍然不紧不慢的走着,仿似也从这连天的雨幕里观出了奇景,清冷的脸颊上略带了一些饶有兴味。
此时大雨,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略一观去,东城与南城没有太大区别,同样是酒肆酒楼林立,布帛典当齐整,香料商行遍布。
当然,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红尘的烟火在她眼中,还没有一本书籍来得精彩。
没有太大区别,仍是有着区别,尽管青衣对此觉着淡漠,这时仍然停驻下来,因为在她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打铁铺。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招牌幌子的打铁铺,内里情形掩在雨幕后,可青衣却知道,它就是一个打铁铺,那是云家的打铁铺。
“咳!”
一道轻轻的咳嗽声音响在二女耳边,打铁铺前的雨幕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背有些驼的老者,他的头颅亦低垂,看不清他的脸面,且同青衣一样,那些雨没能淋湿他分毫。
“陆病痨!”娇媚女子一声惊呼,不明白此人怎会在此。
陆病痨,只知姓陆,原名无人知,十数载前于太渊城中出现,成为刚刚起步的云氏商行供奉,因其总也治不好的咳嗽,便有了一个不甚讲究的别号,却为云氏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实力,许是抱虚,许是凝窍巅峰,可他是云氏两大高手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娇媚女子忽然语噎,她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直接唤他别号,不知会不会惹他生气?想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害怕,不禁微微靠近了青衣。
这时,老者,或者说陆病痨缓缓开口:“见过青衣小姐。”
他的问候很简单,声音很沙哑,好似用着铁器磨出来的一样,在滂沱的大雨声下,竟也清晰地传出好远。
青衣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说:“陆老好像专门在等我?”
陆病痨抬起首来,这时雨幕没能遮掩他的面容,老脸平凡无奇,只是很苍白,另有着一双浑浊的眸子,虽浑浊,却不能掩盖其后奇异的酷冷。
“青衣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娇媚女子脸色惶急,又气又急地说:“陆老您在说甚,家主被黑虎宫带走了,青衣小姐是为了救家主才来此地……”
陆病痨听到‘家主’二字,瞳孔猛地一睁,忽然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老脸愈发苍白,可他的嘴角却勾勒一起一抹嘲讽。
“那个眼中只有利益关系,不惜弑母登位的妖孽,也有资格当得家主二字?她早也该死了!”
这一段话他说得非常急,以至于令娇媚女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满脸愤怒,娇喝道:“陆老您要再敢胡说,我便报给二爷去……”
闻着此言,陆病痨‘嗬嗬’地发出犹如破风箱的笑声,格外的刺耳吓人。
青衣忽然淡淡问道:“云氏要变天了?”
旋即语气肯定,语声仍然没有波动,道:“我很好奇,除开那个老妖婆之外,还有谁能调得动你?”
陆病痨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眸子变得极为怨毒:“云中天抢了我的爱人,她本与我情投意合,她为了我,害死了云中天,便沦为你们口中的老妖婆,可你们可曾替我们想过……”
青衣脸上露出释然,微微点螓道:“原来你便是老妖婆的情人!”
第四百六十八章:风起云涌(四)
“不错,就是我!”
陆病痨浑浊的眸子渐渐冰寒,连带着周遭的雨幕都散发出逼人寒气,他沉沉冷笑:“青衣小姐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便无法活着离开了。”
逼人寒气开始蔓延,使得周遭温度开始下降。
青衣清淡的脸上渐渐有了生气,她居然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陆老觉着赢定了我?”
娇媚女子这时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动,好似才从这惊天秘闻中醒来,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旋即喃喃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青衣小姐……”
她不知为何全身颤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着青衣的手臂,状若疯狂:“青衣小姐你说……你们是在骗我……”
便于此时,一滴雨水即将穿过青衣时,忽然停滞在半空,霎时间,那雨滴便洞穿娇媚女子的头颅,一些白的红的激射而出,她的脸上残留着疯狂,她的眸子却由清明转作了不可置信,而她握伞的手,正将伞骨抽出一丝,露出了冰冷的锋芒。
“你……是……怎么……识破……”
青衣望也不望她软倒的身躯,微讽道:“我不用识破你,下回要杀人,记着不要露出杀机,虽然你没有下次了。”
陆病痨冷漠地望着倒下的娇媚女子,淡淡道:“医者杀人,比之侩子手也不遑多让。”
青衣却微微一笑,“没能看到我出手,陆老有些失望罢,其实你心底也不笃定能否胜我,刻意营造必胜的姿态,还将藏于心底多年的隐秘暴露,不外乎想攻破我的心防。”
“可惜,要是你一开始便出手,或许还有一些机会……”
陆病痨微驼的背直了起来,这时他似乎蓄势完成,眸子里的浑浊尽皆转作了酷冷:“好大的口气……”
漫天的雨幕便这时凝成冰柱,铺天盖地地向着青衣激射而去。
青衣并指,轻点身前虚空,只见虚空泛起了层层的波纹,紧接着虚空居然有大水倾倒而出,所有的冰柱都在大水中湮灭。
陆病痨眸子骤然发冷,心底微颤,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这是什么神通!”
他的动作却不停,忽然取出一柄连鞘长剑,‘锵’地拔出鞘,剑身却是通体的死灰色,漫天的雨幕忽然停在他的丈外。
“剑圆方寸,背水而战!”
陆病痨那独有的,宛如铁器交击摩擦的声音响彻天地,旋即身形突进,穿过那倾倒的大水时,所有的水连同雨幕一起都被排斥在丈外,形成了一个空洞的圆。
那剑被他反握,横在胸前,突进途中,那剑好似发出了诡异莫名的惨嚎,旋即又有死灰死灰的光芒透出,将陆病痨苍白的脸,映得惨白,他苍老的脸上瞬间变得更加苍老。
明暗不定的微光,令青衣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她手上的法印突然变幻,其身前地面蓦地颤动,眨眼便裂开,那些裂开的土石轰然上涌,而后迅疾地形成巨掌,几乎是在成形的刹那便狠狠按落。
土石巨掌与空洞的圆碰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嗤嗤嗤——
下一息,那巨掌便被十数柄的利刃刺穿,旋即轰然爆裂,露出了陆病痨那病态的笑脸,他的身周不知何时悬浮了十数柄利刃,这一幕极其骇人,要知道即便纯正剑修,也极少能同时操控多柄剑器,两柄便是极限,遑论十多之数?
轰隆隆!
可陆病痨没有在青衣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焦虑,而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雷霆炸响的声音,只见一道蓝色的雷霆忽而向他击来。
他瞳孔猛地一缩,先是水行,而后土行,现下又是金行,除开神禁,真界有什么神通囊括五行?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杀死青衣。
“啊啊……”
惨嚎,宛如人间地狱的惨嚎,那雷霆直奔死灰的剑身而去,仿似怨灵发出了最怨毒的诅咒。
陆病痨猛地吐出一口血,直起的背又躬了下来,而身周悬浮的利刃‘当啷当啷’地落了地,他眸子里的酷冷渐渐变作死灰。
“你的来历……可真叫人……”
他未说完,身形再一次的骤然突进,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丈,‘剑圆方寸’也仍然存在,仅仅半息的功夫,死灰剑的剑尖就刺到了青衣的门面。
也仅仅只是探到门面而已,仍然是一滴停滞的雨滴,便在陆病痨突进时,它忽然就像剑一样的拉长,陆病痨冲得有多快,由雨滴拉成的剑便刺得有多深。
陆病痨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然而他努力地挺进也只是徒然,法体的气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而死灰剑也在缓缓化作粉尘。
他的左手捂住了左胸膛的伤口,双膝颓然倒地,死灰剑剩余的半截剑身脱离了他的右手,很快就彻底湮灭,其实早在被雷霆击中时,此怨灵之剑就已经毁了。
青衣仍旧一尘不染,仿似一片狼藉的战场与她没有半分关联,随着‘剑圆方寸’解除,雨幕再次笼罩两人,此时陆病痨却再未能避雨,很快就淋湿了个透。
“我说过,你要是一开始就动手,或许还有一些机会。”
陆病痨惨笑一声,又呕了一口血出来,他眸子里的死灰愈发浓烈,这时不禁微微自嘲:“人愈老,就愈想活着,愈想活着就愈不能出全力,不能出全力就活不了。”
“谁能想到,青衣小姐隐藏的实力,竟如渊深……”
青衣神情平淡,语声没有一丝起伏,说道:“人之将死,不如做一些善事,是谁指使你来此阻拦我?”
陆病痨轻轻笑着,缓缓闭上了眸子,应是打算带着这个隐秘死去。
青衣也不意外,忽然莫名地说:“老妖婆还活着,云素素终究心软,用这个消息交换,你还不愿意说吗?”
陆病痨闻言,已然走到极限的法体,居然猛地一震,他不可思议地抬首,看到了青衣眼中的肯定,不禁微微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
他瞳孔猛地圆睁,颤巍巍着右手,在泥泞的地上写了一个字。
而这个字,却让始终没有动容的青衣,终于微微变色。
雨水冲刷,使得字很快便消失在雨水里,陆病痨的手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双眸居然释然地闭合起来,显然再也不能睁眼了。早年他为了报夺妻之恨,所修的功法,导致了他的阴神残破,法体残溃,阴神亦随之湮灭。
而他死后没有多久,雨幕里忽然闯入来一个俊美的青年,他持着伞,远远见着青衣平安无事,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疾走几步而来,待近了不禁埋怨道:“青衣,你也太冒险了,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他……是谁?”
这青年有着一双泛着桃花的眸子,令人颇生好感,这时见着陆病痨诡异的死姿,心头不禁微微一跳,旋即定睛探视,脸色不由大变:“陆病痨!”
“青衣你没事罢!”
青年上下探视着青衣,却又不敢过分靠近,不禁有些焦急。
青衣这时微微皱起了眉头,道:“陆元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俊美青年正是陆元昔,他小心地将青衣挡在身后,说道:“青衣你莫要小看我,我陆元昔在城内还是有着不少朋友的,他们告诉我你似乎要去黑虎宫,我就赶来了。”
“青衣你去黑虎宫做甚?不若让我陪你去罢?”
青衣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转身离开。
陆元昔等了一会,不见回音,连忙回身,却只见青衣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他拔步就追,口里喊道:“青衣你等等我……你不是要去黑虎宫吗?走错路了……”
然而青衣却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
……
城南,云记二楼雅间,玉溪生神情有些冷沉地望着窗外雨幕,奇异的景致他没有看到,只是心绪却随着这场大雨愈发的糟糕了。
入道以来,他的心思首次如此波荡不定,他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云素素的关系。
想着想着,他不禁微微苦笑:“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吸引我,还能牵动我的心思……”
“青衣小姐究竟能否救出她来?”
俗语云,关心则乱,愈是想,他愈是觉得不妥,少顷脸色一定,仿似下定了决心,身形一闪便没入雨幕。
不多时,他便来到城西的一处地底密室,急匆匆地步入,恰此时,屠狂自外面回来,见他先自己一步,不禁微微一愣:“师兄,今日可有收获?那太渊令……”
玉溪生一把将他拉入了密室,不待他疑问,疾声道:“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枚幻魔铃,先借给我,改日还你两枚……”
屠狂庞大的身形,尚且被他拉了一个趔趄,由此可见玉溪生有多么急切。
他怔了一怔,却未多言,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紫色铃铛递给玉溪生。
玉溪生接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地闭眸捻决,随着令言,他的身形骤然拔高几分,衣饰面容亦随之变幻,而后在屠狂目瞪口呆下,变幻成了另外一个人。
屠狂惊异的不是幻魔铃,而是他变作的样子,竟然是:“络羽师兄?你变成他,想做什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风起云涌(五)
“络羽师兄?你变成他,想做什么?”
玉溪生眉头微微一拧,冷淡地说:“这不用你管!”
屠狂笑了笑,说道:“便脸语气都如此像,应当不会被识破。”
说到‘幻魔铃’可是大有来头,乃是西都魔门特有的‘神通法器’,而说到‘神通法器’,便不得不提一个人,那是开创了‘神通法器’先河,至今却仍未有人能模仿的炼器大师‘莫古’。
莫古其人,三岁入道,三百载得长生,三千载后转入炼器一道,开创了‘神通法器’的先河。
乃是真界名声极为响亮的炼器大师,在这一点上,剑斋的斑鸠,只是他后辈的后辈。
所谓‘神通法器’,顾名思义,便是将神通炼入法器,也不知莫大师是如何想到,居然将西都魔门的根本经义《幽冥幻魔道》其中一门玄妙的神通炼入了一种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法器‘幻魔铃’里。
幻魔铃可让修士自由转变形体,脸面,修为乃至气息,当今真界,唯有寥寥神通可破。然其有一个缺陷,那便是无法维持太久。
因其制作不易,幻魔铃仅在西都魔门内部流传,是以价值连城,只比剑斋剑令差一些许。
要知道倘能随意变换形体与修为,且能不被识破,这用途便海了去了,其中吓走强敌更是轻而易举。
玉溪生没有时间浪费,身形一闪,便不见踪迹。
屠狂大致猜到了什么,不禁微微一笑,自语着:看来师兄这下脱不了情劫了。
……
城东,黑虎宫虎王殿。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清脆笑音不时在大殿回响,令人心悦神怡。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为她急着上火,云素素却在虎王殿内成了一个座上宾,柳三不知为何,将云素素请来后,反倒聊得绘声绘色,常常将她逗得开怀。
“都说太渊城有两朵最美丽的花,一朵是青衣小姐,另一朵看来便是素素小姐。”
柳三仍旧坐在首位,而罗英则立在他身后,虽然姿态恭敬,却仍时不时瞟一眼云素素,真是愈看愈是心动。
云素素坐在柳三的下首处,闻言不禁浅浅一笑道:“柳爷好生抬举人家,素素自知姿色微薄,如何能与青衣姐姐比肩……”
“柳爷,您也别素素小姐的叫唤了,唤人家素素便好了……”
她的美眸流转着醉人的韵味,令殿内众修都有一种‘她在看我’的令人心跳的错觉。
柳三大笑着说:“如此甚好,素素对我今日的招待可还算满意?”
熊二心头不禁暗忖:虽有听闻这娘们美色,没有想到亲眼见着,是那么的荡人心魄,早知先下手为强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柳三,恨恨地思忖:该死的柳三,定看上了她的美色,绝口不提太渊令之事,莫非是想要饶过这娘们?
云素素脸色微微一紧,却又绽开笑颜,说道:“素素何德何能,能有这排场招待,柳爷不若将事讲明,好解素素心头疑惑。”
柳三轻声一笑,却扫眼向熊无,笑道:“熊宫主,你也看到了,素素这份爽快,也丝毫不比你差,事到如今,你还是认为此事与云氏有关么?”
熊二心头微微一跳,心道:来了,这柳三如此整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素素入殿后,熊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颊这时微微抽动,他知道柳三根本不在乎此事究竟与云氏有无关系,倘此时改口,无异于自扇耳光,他宫主的威严要置于何处?
黑虎宫有着太多他的心血,包括黑云骑与虎贲卫,都是他上位之后建立,可见其手腕如何。
“柳爷,此事在下仍持己见。”熊无微微一拱手,语声仍旧没有失了恭敬,尽管此时已经愤怒到了顶点。
柳三不禁抚掌大笑,道:“很好,熊宫主,上面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很不错的掌权者,可是……”
他话锋陡转,冰冷冷道:“可是上面的人很不喜欢你的野心,你以为你的一些小心思,能瞒过那些老家伙?我告诉你,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熊无的冷汗很快湿了他不薄的层层衣饰,他咬了咬牙:“熊无对魔宫没有丝毫二心,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宫,望请柳爷明鉴……”
柳三脸色变得极快,复又笑眯眯地说道:“熊宫主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解释,你做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太渊令才是大事。”
他说着,微微笑着转向面色有些僵硬的云素素,道:“素素,没有吓着你罢,你不用担心,我们就问你一些话,只要你没有隐瞒,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只要没有任何隐瞒,但有丝毫隐瞒呢?
云素素浅浅一笑,道:“柳爷有话问,素素自然不敢丝毫隐瞒,您请问罢!”
她的心里终于肯定了柳三的身份,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有些慌乱,这个时候,她能倚靠的,只有青衣了。在她心里,青衣是神秘的,但最重要的是,她是强大的。
她相信青衣不会抛下自己不管,可是为何那么久了都见到人?是被人阻拦了?她的心头渐渐萦绕着不安。
而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庐州最底层的一个小家族的家主罢了,连熊无这样的人物都比不上,遑论柳三?
这形势又如何能让她不慌乱?
柳三手掌忽然一翻,便翻出一枚令牌来,正是他夺来的‘假太渊令’,而后微微笑着说:“素素,你仔细看看它,认识吗?”
云素素一见此物,也不知为何,反而镇定下来,她佯作惊讶状:“此物莫非是传闻中的太渊令?”
柳三眼神微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你云氏遗失的东西?”
对方修为非同小可,只一丝轻轻淡淡的势,便令她惊惧万分,这个时候,她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方才的镇定不翼而飞,心底的惊惧几乎就迫使她说出了实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在众人耳边。
第四百七十章:风起云涌(六)
脚步声是骤然响起的,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气息,黑虎宫一干高手尽皆微微色变。
这是一个携着风雨而行的男子,当他负手踏入殿内时,随他所行的风雨忽又静止,在一片玄黑色褪去之后,便显露了他的模样。
相对简易的淡色长袍,乌发束玉冠,外披着如蝉翼般的披风,脚上是步云皂履靴,仅从着装上,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家族子弟。
他有着两撇如剑一般笔直的眉,直冲云鬓,除此外,长得倒也不出奇,只是一双眸子特别的有神。
“这太渊城好一股怪味冲天,看来许久没有下这样的大雨了,以此来迎接我,倒也合宜。”
男子轻描淡写地走着,说着:“你这只小蝎子倒是能适应,一呆便是那么多年,也不腻?”
“放肆!”罗英身上甲胄微微一震,有符文颤鸣的声音,他冷冷盯着来人,“尔是何人,竟敢擅闯黑虎宫,还如此对柳爷说话!”
他的声音很大,在虎王殿来来回回的飘荡,颇是威风。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定可以引起脸色苍白,眼神如小白兔惊惶的云素素的注意,不禁悄悄打量了她一眼。
然后者却对此只作不闻,他略有些失望。
男子瞥了罗英一眼,忽然笑道:“我说这太渊城怎么怪味冲天,原来都是这样的货色。资质还行,或许可以培养成内门弟子,可惜了。”
柳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时面色温和地回首望了一眼罗英,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恶感,却摇摇首:“确是可惜了。”
罗英心头猛然有不好预感,他望见闯入来的男子,额下的剑眉微微一挑,就给了他一种无匹锋芒之感,旋即便只剩了天旋地转,他的头颅斜斜地飞起,然后落地,咕噜咕噜,双眸兀自睁大,带着不敢置信。
“哟呵呵!”
柳三对此宛如未闻,面容带着古怪,又是不屑又是古怪地笑着:“魔剑络羽,都说你鼻子属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众人心头大惊,原来此人便是魔剑络羽,以熊无为首,一干黑虎宫高层登时噤若寒蝉,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被称作魔剑络羽的男子面上不以为意,仍旧轻描淡写地走着,说着:“我再不来,好处岂不都让你占尽了?”
他没有行去座位,而是去将云素素拉了起身,道:“柳蝎子,你一向很毒也很准,可这事你找错人了,她跟太渊令没有关系。”
柳三面上笑吟吟:“所以?”
魔剑络羽霸道地将云素素娇柔软躯揽入怀中,理所当然地说:“没有所以,即便有关系,我今日也要将她带走,你大可以试试拦我。”
云素素心头猛地一窒,闻着对方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她的嫩脸涨得通红,这可与她以往调戏她感兴趣的男子不同,这次可是反了过来,而且对方身份是那么的传奇,她一时之间恍如梦中。
“这不好!”柳三笑意渐渐敛去,“我知道魔剑络羽行事向来霸道,可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太渊令我不在意,可你不能打我的脸面,说带走就带走?不如留下一条手臂?”
随着他的声音,虎王殿倏然腾起一股苍古的气息,那是令殿内几乎所有人欲要匍匐在地的威压。
络羽面上带着玩味,意味莫名地说:“那我送你一个消息,关于叶璇矶的消息,你必然感兴趣。”
柳三脸上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说道:“络羽兄说来便是,倘能让我满意,她就是你的人了。”
先前还将云素素捧上了天,转眼便以他自己的所有物‘送人’,可见在他的心里,云素素也只是一个他可随意拿捏的小人物。
络羽淡淡道:“据可靠消息称,剑斋弟子苏伏隐于太渊城,他与叶璇矶的关系匪浅。我听说你早前还为此特地去了一趟南离宫,却带伤回来。”
魔剑络羽自然是玉溪生假扮,好在他平日与络羽相处,吃透了他的脾性与行为举止,才不至于暴露。
说完这个消息,他的心头也有些忐忑不安,要知道倘若真正动起手来,他这个伪真人立马便会暴露。
不过以络羽的真正脾性,自然是说完就走,是以他语罢便拉着云素素向殿外而去。
与他完全不同心情的是云素素,她只觉犹如处在云端般飘忽不定,直到临近殿外,呼啸着的风雨扑面而来,她才终于醒神,却只有一个念头:就这么简单?
柳三终究还是没有拦下二人,他的眸子一直处于沉思,熊无等人自然也不敢提醒或搅扰,除开偶尔的呼啸风雨,虎王殿一时诡异的静了下来。
“有点意思!”
柳三似乎终于回神,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殿内众人心头皆有着怪异,本来以为是场不小的风波,或许黑虎宫将有大变,没有想到转眼就被化解无形,看柳三的模样,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而最为放松的自然要数熊无,云素素意外地被救走,对他而言,无疑是天降甘霖。无论云素素与太渊令有关与否,倘调查到底,他必恶了柳三,而能与魔剑络羽平等对话,他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这不由得令他多了几分敬畏,先前尽管有所猜测,可没有得到事实之前,其心底并不会将此当做一回事来看待。
沉默许久,柳三终于开口:“诸位可知我为何放走云素素?”
熊二脸上满是媚笑,抢先着开口道:“柳爷,您是不是在那小妞身上下了秘法,随时可探知她行动?”
柳三‘呸’了一口,笑骂道:“你这骚包货是想说本大爷借此偷窥她?我看这事就你做得出来。”
熊二大喜,柳三与他亲近,这说明他把自己当做自己人啊,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却不再语,他懂得主从的关系应当适度把握,倘若这时再不知所谓开口,那就是恃宠而骄。
柳三嘴角微微挂了一抹讽意,这时眼神变得玩味,又道:“太渊秘境,又不是取了太渊令便能入得,就让他们去折腾罢。”
第四百七十一章:诡谲奇谋,太渊令现(一)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赌坊地底密室,花音冲破了修为的归元的桎梏,突破到通神境,本来就已经渐渐奈何不得她的毒,这时更是失去了效用。
花音欣喜地察觉自己法体恢复了气力,登时用力一挣,便将捆缚自己的异物挣破,原来却是一件绳状法器。
她解了嘴眼上的布条,实力得到突破的她,生出一股去寻李魁算账的冲动,旋即又渐渐按捺下来,自家小姐此时说不定还未得到消息,要趁着李魁去布置的空当寻机逃回去报信。
想到这里,她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便屏住,隐蔽了所有的气息波动,这才行去石门,轻轻一推,居然没有任何禁制。
她心头一喜,借着缝隙探视,在低矮的甬道里,有着火光照明,却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她大致能猜到,李魁定是为了不出现意外,将人手都调去了伏杀小姐。
推开石门,她又轻轻将石门归位,可左右甬道又令她犯难,她哪里知道哪边才是出口,想了许久,她决定倚靠直觉,便选了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行进。
行了约莫一刻钟,她只觉这甬道特别的长,心里又是特别的焦急,是以不禁有些烦躁。
这时行到了一处楼道,那楼道是往下的,明显不是出路,她觉着楼道有些阴森,不禁有些害怕。
“蹬蹬蹬!”
这时自底下忽然传来脚步声,却不是往上而来,花音望了望尽是石壁的周围,暗暗忖思:或许底下便是出口,即便不是,亦可捉个人来带路。
此时他修为得到突破,胆气肥壮。
思及此,她不再犹豫,便往楼道下去,楼道是盘旋往下,行不多久便到了底,却是一个没有什么区别的甬道,只是在灯火照见,视线隐约可及之处,却有着由乌黑玄铁建造的铁门。
“莫非此处是地牢?”
这时那脚步声复又传来,她连忙闪身躲回黑暗里,便见甬道另一头行来两个修士,他们面无表情,警惕着周遭。
花音略略一感应,此二人修为尚未阴神,她极有把握不发出动静下击晕他们。
主意定下,她却没有妄动,料想此二人当是看守这地牢的守卫,谁知除他二人还有谁?
又是半刻过去,花音发觉地牢似乎真的只有这两人看守,且不到盏茶功夫便能巡游一个来回,也不知道他们如此勤勉是做给谁看。
花音见再无其他异状,便决心动手,在两个守卫一次巡游,完全背对她之后,她的身形微躬,旋即便如猎豹一般扑出,两只娇小的拳头同时发力,眨眼便击在两人后背。
巨力登时使得二人向前飞扑而去,而后‘嘭’地落地,竟是哼也未哼便背过气去了。
花音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澎湃汹涌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出,她首次感受到了修为突破的好处,这时终于理解了青衣往日督促她修行的苦心。
她的眼神转向了那乌黑铁门,左近最为特殊的地方便是那乌黑铁门了,她小心翼翼地举走几步,待近了才瞧清,铁门后是一个莫大囚室。
她好奇地探去,自封闭的乌黑铁门细小的缝隙里,却见了十数个同她一般年纪无二的凡俗女孩,她们几乎都是神情麻木痴呆地坐着,好似失去了魂灵的躯壳。
“媛媛!”
一声惊呼自她口里发出,囚室里一个神情呆滞的小姑娘,可不正是自小的玩伴,铁门虽封闭,却不会隔绝声音,后者却宛如未闻。
花音急了,眸子微红,伸手触着铁门,法体运力一震,便将铁门的锁扣给震坏,铁门便自开启。
她连忙推门进去,来到小姑娘身旁,哽咽道:“媛媛,媛媛,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怎会在此?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太好了……”
“她们早已死了,只剩了一具躯壳而已……”
耳边冷不丁地传来音声,花音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老头,宛如枯木一般坐在囚室的尽头。
“你……你是谁?”
……
雨下得愈来愈大,间杂着沉闷的响雷,在愈发浓郁的黑云里,便见一道雷龙穿梭而行,将那黑云震落,复化作了更大的雨幕。
太渊城地势处于整个一线渊的中心点,亦是顶点。尽管如此,城中仍有多处出现积水,有些还漫入民居。
北城,赌坊前的巷道内,积水几乎漫过了行人的膝盖,它们一边往着城外的方向流淌,一边继续积蓄,规模空前。
整个太渊城的人都知道,来赌坊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赌徒,一种则是买凶杀人的人。
这时天穹暗沉地看不出时辰,宛如黑夜,有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缓缓踏着积水步入巷道,只见此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楚面貌,灰色的袍腿被他撕裂,卷在了腿根处,露出了膝盖,显然其膝盖以下尽皆**。
他甫一出现,赌坊便闪出了两道黑影,却是两个身着黑衣的修士,其中一个冰冷冷地说着:“今日赌坊不做生意,道友请罢!”
来人缓缓摇首道:“我不是来做生意!”其声清朗,显着不凡气度,与其装扮倒有些相悖。
两个黑衣修士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残忍,便俱冷笑:“贵客没有等到,倒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两人缓缓踩着积水逼近,另一个阴笑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来人忽而解开蓑衣,向前一抛,在这雨幕里,就好似有一个身影扑来,虽没有吓着两人,却令他们勃然大怒。
然而下一息,一道冰冷的剑锋便自蓑衣穿出,直直刺入了其中一个修士的脑颅。
另一个修士仅仅一怔的功夫,又有一柄剑刺穿蓑衣,同样刺入他的脑颅,两人一前一后倒地,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暗沉的雨水,在这宛如黑夜的环境里,反而愈发的暗沉了。
来人这才吐出了两个字:“杀人!”
他取掉了蓑衣,便露出了其背于后背处的数柄剑器,他上身弯下,欲去将刺入他们脑颅的剑取回时,一道无声无息地冷刺便自他左侧激射而来。
其身形骤然凌空旋转,冷刺击中斗笠,将斗笠一起钉入墙。斗笠掀开,便露出了他的面容,却是一副出人意料,俊秀的面容,正是苏伏。
这冷刺来得又快又急,且悄无声息,这时他感应里,又有数量庞大的冷刺顺着雨幕一道刺下,他此时身形尚处半空,眼见无法躲避。
《扶风歌》根本经义倏然萦绕心胸,身形模糊一瞬,借此一瞬,他落地之后又急遽地纵起,其背一柄长剑自主蹦起,被其手握住的瞬间,便切开了雨幕。
“啊……”
一道急促的惨叫,眨眼便湮灭在雨声里,只见一具分作两半的尸体落了地去。
苏伏身形在半空翻转,落点却是巷道的顶壁之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身形便扑去另一侧的巷壁,那儿却有一个正欲祭出奇异法器的修士,在其惊诧中,长剑登时连带着他的法器一起刺破了他的胸膛。
‘乒’地脆响,长剑终于不堪负荷地碎裂。
只剩了一截断刃残留,苏伏面无表情地将其投出,将一柄突袭而来的飞剑击飞。
巷道内的积水忽有波澜延伸,那深沉的暗宛如浓烈的要溢出,下一息,便见自积水里探出一只黑漆漆的长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苏伏脚裸抓个正着。
“死尽术……”
恐怖的暗沉瞬息蔓延上苏伏身体,一股损坏法体结构的气息轰然涌入。正此时,又有三道寒芒分处不同的三个方位分别向苏伏袭来。
苏伏敏锐地感觉到,那是剑的锋芒,并且尽都缠绕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他没有丝毫慌乱,体表蓦地附着一层浩然气,使其身上登时闪着白芒,顿使那暗沉的黑发出非人的恐怖惨嚎,覆盖苏伏体表的暗沉便尽褪去。
然而此时三柄飞剑封死了他的所有躲避角度,面对袭来的三柄飞剑,他仍然面无表情,其在浩然气渡出的瞬间,右脚便重重一跺,壁顶登时破裂开一个漏洞,他身形落下,恰躲开飞剑。
下一息,巷道右侧的壁墙轰然被冲破,雨幕都被撞开,一道影子便在这里面穿梭,暗夜里闪过三道冰冷的锋芒,几乎是同时,三个隐于暗处的剑修便被利刃切了脑袋。
那本来恐怖惨嚎的暗沉突兀地显出形体,恰是三颗脑袋落地的瞬间,散发着诡异死气的暗沉便扑向了空门大露的苏伏。
苏伏唇边泛起一丝嘲意,几乎是回身的瞬间,一道如丝的剑气便穿入虚空,不到千分之一刹那,他身后的虚空蓦地绽放出炽亮的剑光。
“啊啊啊!!”
暗影登时发出了响彻整个巷道的惨嚎,那剑光何等恐怖,随着惨嚎渐渐弱去,似乎也将它一同抹杀了去。
苏伏灵觉里,再无诡异气息,他气息略有不匀,体内灵气有限,他无法将之用来避雨,举走几步来到斗笠旁,取下了斗笠,再次将面容隐去。
然而下一息,便闻着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四面八方的雨幕都被冲破,几乎难以计数的黑影从天而降。
第四百七十二章:诡谲奇谋,太渊令现(二)
太渊城,城南有一个神秘的宅院,其名亦给人神秘感,唤作天翼庄。
天翼庄毗邻南城门,落于左近的一条小巷道内,其与城墙接壤,庄内人更是异常神秘,谁也不知里头住着谁人,是修士还是凡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时连天雨幕,却有两个格外显眼的身影在雨幕里穿行。
“青衣,此是何地?”
两个身影穿破雨幕,来到天翼庄门口,正是青衣与陆元昔。
青衣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径自前去敲门,充满锈迹的门环‘砰砰’的轻声响动中,斑驳的老门落下些碎末来,这是一栋有些历史的老宅了。
敲门声过去不久,古木门吱呀地敞开一道缝隙,那显得黑乎乎的缝隙里蓦地有一道锐利的眼神探出来。
只感到了一瞬的锋芒,便又敛去,继而响起垂垂老矣的声音:“主人家不在,恕不接客,请回罢!”
青衣面无表情道:“我是青衣。”
“青衣?”
那垂垂老矣的声音略显犹疑,门的缝隙开得更大了一些,却同样是一双浑浊的老眸,略有血丝,显见睁大了确认,须臾功夫,他缓缓说:“家主说过,不可让任何人闯入,青衣也不行……”
陆元昔眉头微挑,说道:“在这太渊城,还有敢阻青衣路的人?你家家主是谁?”
门里人沉默,青衣摆手打断陆元昔,却是微微欠身,轻轻说道:“云氏有变,我来确认一件事,望石老通融一二。”
“如何变?”门里人说。
陆元昔眸子微寒,冰冷冷道:“你这老头好不晓事,青衣莫非还会害你们云氏不成?”
青衣只做未闻,淡淡地说:“陆病痨死了。”
门里人气息紊乱一瞬,青衣敏锐察觉到,复言:“石老看来早就知道陆病痨的身份,他死了,有人就要发疯了,我来确认她是不是真疯了。”
“中天生前曾说,云氏崛起有望。”
门终于是打开了,露出了一个矮小的老头儿来,他的鬓发皆白,满脸的老人斑,气息亦带着微微死气,这是一位寿元无多的老人。
他便是云氏九年前剧变前的云家总管,石不一,云素素手下石不二,乃是他亲孙。他口里的‘中天’,便是一手将云氏经营成大商行的云氏前家主云中天。
石不一充斥血丝的眸子,直勾勾瞪着青衣,“小姐可以带着云氏冲破太渊城的桎梏,谁也不能破坏老爷的心血,便是她也不能……”
青衣微微点螓,便径自向里行去,却见院中枯草漫过人高,短短的游廊里充斥着大量的蜘蛛网与灰尘,一片萧条破败的景状。
陆元昔正欲跟上,石不一却如幽灵般挡在门口,缓缓说道:“你不能进去!”
他眸子微微一眯,闪着危险的冷芒,淡淡道:“我不能让青衣处于未知险境,请你让开。”
石不一坚定地摇了摇首,却说:“倘青衣小姐遇到她都束手无策的险况,你进去也无用,外头呆着罢。”
这时青衣远远的声音传过来,“外面等!”
陆元昔愤愤地瞪了一眼石不一,握紧的拳头复又松开,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进去的打算。
青衣来到内院,天翼庄布置极为简易,仅仅外院与内院。内院相对干净一些,只是有着一股非常浓烈的腐朽味。
她有些不适应地蹙眉,踏过内院的长长堂口,进入正厅,却见上首处坐着一个容颜艳丽,满头雪发的女子,似乎感应到青衣进来,她的一双狭长眸子睁了开来,就如此一个轻微动作,便绽出无匹逼人的绝艳。
她的眸子是妖异的紫色,狭长的丹凤眼,无须任何修饰便蕴着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美妙。薄厚适中的唇,微微苍白,便又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加之满头的雪发,凄然而楚楚,总有不尽的动人处。
“云中天为何会看上你,九载前我不甚了,现下我懂了。”
青衣淡淡望着女子,说着:“好一个丽容无双的妖姬,陆雪青,别来无恙。”
被青衣称作陆雪青的女子微微抬眸,却是‘意外’地一笑,用着妩媚的神态说着恶毒的话语:“是你这小丫头,怎么,你那体内的巫咒之力还没咒死你呢?”
“莫不是借了炉鼎装载,借此弱化怨力?呵呵,那可要一副好的法体才行……”
陆雪青的笑声尖细刺耳,不知是否被关得久了才至如此,唯一可以肯定,她话里语间,无不充斥着对青衣浓烈刻骨的恨意,且似对青衣有着一些了解。
青衣面色淡然,道:“连这都瞒不过你,可惜了你的资质。”
陆雪青‘妩媚’地瞥了她一眼,说着:“资质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且我至今都想不到你的来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九年前那个血夜,云中天忽然暴毙,只留了一份口头遗嘱:云氏崛起有望。
没有人知道这段话的意思,其时以云中天二弟云岳为首,加之若干族中宿老以嫡系正主位为由,共同扶助云素素上位,使得陆雪青在云氏的权势一落千丈。
云中天生前,仗着得宠,她可没少把云氏折腾,早有许多人对她怀恨在心,云中天一死,自然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你最好不要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青衣从进门便清楚,陆雪青无时不刻打算偷袭自己,是以她并未冒然接近她。
陆雪青面上愈发的淡然了,许她天生便有一种迷惑人的本事,最早显露的刻骨恨意被她尽数敛藏,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心机颇为深沉的女人。
她缓缓立起,紫色的长裙轻轻摇曳,像一朵盛开的紫菱花,有微风拂动她的雪发,而后便闻着她轻声细语:“对我没有好处事情多了,你害得我如此下场,都不愿给我一个交代么?”
青衣缓缓摇螓,道:“知道我的身份,你的境况会比现下更惨。九载前倘不是你亲自下手毒害亲生女儿,二爷又怎会寻到我,我又怎会巧设计算,捕你入网,怨恨别人之前,应当先反省自己。”
第四百七十三章 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三)
“呵呵——”
陆雪青禁不住的冷笑,说着:“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莫要说废言,你不会无缘故地来寻我,说罢,又有什么算计。”
青衣颇为认真地说:“请你回云氏,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
陆雪青闻了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将屋梁都震地颤抖,当然,只是徒有气势罢了,若是她的修为足够强大,又怎么会被迫得如此下场,又怎么会眼睁睁望着青衣‘耀武扬威’?
“小丫头,你今日是专程来逗姐姐笑的吗?”
陆雪青笑到眼泪都溢出,这时好不容易歇止,她动作从容优雅,拭去眼角的星点泪光,才继言:“云中天死了之后,云氏就没有正过,何谈反正?这个家族从上到下,从主到仆都是一副丑陋的面孔,肮脏的心灵,尤其是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
她咬牙重复了一遍,“将我关在此地,一关便是九载!她罔顾人伦,就该遭天打雷劈……不……天打雷劈怎么消我心头之恨,我要抽她筋,扒她骨……”
青衣皱眉打断:“我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你至少能清醒一些,云素素当时不过九岁年纪,她懂得什么?”
“闭嘴!”
陆雪青忽然疾步冲向青衣,用着很大的力气激动地捉着她手臂,愤怒使她绝艳的容颜狰狞着,咆哮着:“你同她一般大,便能将我算计!她当时不懂,现在还不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现下整个云氏大半掌在她手里,她仍不还我自由,她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着她的歇斯底里,青衣只是淡淡地甩开她,道:“你说的全都是错的,她不将你关着,你早也就死了。谁都知道,云中天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老妖婆的别号是如何来的?她难以面对杀父仇人,却也不忍害了生母,尽管她的生母不爱她。”
“至于云氏,我今日来寻你,便是请你归去,尽一尽母亲的职责,你也该好好补偿补偿她了。她自小失去父亲,母亲却想着毒害自己,她尚且能笑着面对各种困境,你以为她是谁的女儿?”
陆雪青缓缓止住了暴走的情绪,沉默,似乎也默认了谋害亲夫的事实。她高耸的胸脯因愤怒余韵而持续上下伏动,半晌没有言语。
“倘若有人叛乱,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半晌过去,陆雪青似乎稳定了情绪,这才缓缓说着:“他看似为了家族付出一切,不娶妻生子,不为个人计较得失,其实早有野心之火。如今也该到了燎原之时,可是我这只丧家犬,又能够做些甚?”
青衣眸子微闪,说着:“你早就注意到了,却从来不说,如今这局面莫非也是你所希望的?”
陆雪青冷冷一笑,颇有些报复快感道:“小丫头不是很聪明?自己想罢!”
“陆病痨死了!”青衣却在这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陆雪青闻得此言,娇躯一震,如遭雷击,脸色霎时就苍白。她伸手去,颤巍巍地抓着青衣的手臂,翕动着唇:“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青衣面无表情地重复说:“云素素被黑虎宫带走,我怕她有失,便欲去一观,他半路阻我,死在我手中。最后他告诉我,云氏掀起变天的内幕之人,我有些怀疑,便来此寻你查证。”
“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可现下看来却不是。”
陆雪青脸上闪着红白之芒,银牙紧咬,其十指忽而化作厉刺,无声无息地刺向青衣。
“嘭!”
一声剧烈的爆响,陆雪青身形被爆裂震地急遽倒退,含恨的全力一击,却不能伤青衣分毫,她脸现灰败绝望,尚有浓烈的痛楚,仿似失去了挚爱。
她倒在地上,却也不愿起来,就那样躺着,无神地望着梁顶。
青衣微讽着说:“云中天死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神态。而况你便不想为了你的情人报仇?如今你想报仇,除非重入云氏权利核心,你心里应该清楚,唯有云素素掌权,你才有一些翻身的希望,其他人都巴不得你早一些死。”
“倘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便在此等人来收拾你的性命罢。”
语罢,她便欲转身离开。
“慢着!我随你去!”
陆雪青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面色变得无比冷漠。
……
云素素被玉溪生带出了黑虎宫,这才放开了她,却径自踏入雨幕,声音略有些冷淡地说着:“快些回去罢。”
“等等!”
云素素疾走几步追上他,岂料对方忽然取了一柄伞出来,遮在她头顶上,望着他那并不出奇的侧脸,云素素脸蛋微红,垂螓期期艾艾说着:“魔剑大人……为何专程来救……素素?”
玉溪生心头微觉不妙,这云素素该不会就此对师兄种下情根罢?
思及此,他哪里愿意停留,淡漠地留下一句:“受人所托罢了。”其语罢,身形闪了两闪便不见了踪迹。
云素素持着伞,愣愣地驻地良久,忽而抿嘴儿一笑,自语着:原来真人也是会害羞的。
她心绪愉快,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城南去,莲鞋沾了许多污泥,她也不在意,然而行不多久,她的眉头却忽然蹙起,步伐顿住。
在这骤雨声声不断的街道上,忽然就自旁边的巷道里涌出来一群人,这是一群黑衣蒙面人,各自手持利刃,不知为何,云素素总觉着利刃闪动着令她心悸的气息,与恐惧无关,只是心里这寒意却无法止住。
“尔等是何人?”
她很镇定地调整着法体,脸色也丝毫未变,素手从容地取出了一件菱纱状的法器,其上闪动着淡红的光,仅仅禁制而言,应当不少于十一层,这在太渊城,于散修而言,乃是天价的法器。
“小姐……快逃……”
便在此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她可以肯定,发出声音的人便在这群黑衣人里面,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忽然微微抬手,正欲做个斩落的姿势,他的身侧却又有一个黑衣人突然暴起发难,其手中利刃骤然划过黑衣人的颈脖处。
“啊!”
惨叫响彻在雨幕里,传出老远,也惊呆了所有人。
“小姐快逃!他们布了‘水狱’……”
暴露了本来面目,那暴起杀人的黑衣人再也不顾得许多,扯开嗓子便吼着。
云素素呼吸骤然一窒,黑衣人内乱没有给她任何欣喜的感觉,因为那是石不二的声音,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心寒,这些黑衣人都是云氏培养出来的,他们身上的气息自己再熟悉不过,即是说,族内有人欲要自己的性命。
她的思绪宛如电转,然而就在这几息内,石不二已被其余黑衣人剐了几刀,身上鲜血淋漓。
云素素猛然回神,素手挑动菱纱,菱纱红光大盛,忽而冲天而起,旋即宛如龙蛇般落地,击在了黑衣人的间中处。
“嘭!”
宛如石破天惊般的巨响,那菱纱蕴着难以想象的巨力,由巨力击出的大坑,土石飞溅中,将雨幕推开一瞬。
下一息,便见菱纱将石不二捆个正着,轻轻一甩,便将其甩到了自己这一边,然而身处半空的石不二脸色一变,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刃。
云素素心头微惊之际,石不二身形便忽然闪没,她的耳边适时响起两道‘嗤’的闷响,旋即是‘滴答,滴答’,极其刺耳的声音,那是鲜血滴落的声音,此时此刻,却盖过了雨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内。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影子,影子同样是一个黑衣人,他的手上持着一柄短刃,刃身尽数没入了石不二的左胸。
原来石不二忽然的异动,却是来到云素素身后,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他手中的短刃,则插在了对方的左胸里,竟是一命换一命。
“不二!”
云素素面含怒意,素手微动,菱纱便缠上已然死去的黑衣人颈脖,旋即狠狠一绞,顿使其头颅与躯壳分家。
而后她扶住了倒下的石不二,急声道:“不二,你……”
石不二虚弱无力地扯下面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小姐……死真的好可怕……不过……原来死前……什么痛都没有了……”
云素素眼眶泛红,徒劳无功地想要把石不二胸口的伤止住:“傻瓜,什么死不死的,青衣姐姐一定可以治好你,不要说话了……”
石不二努力地保持笑容,声音愈发微弱:“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娘了……替小的照顾她……当心楚小川……”
他的手,终是无力地垂落。
云素素表情凝固,旋即渐渐淡漠,她轻手地将石不二的双眼合上。
而正此时,那群黑衣人持着利刃缓缓围将过来,其中一个且行且捻决,以云素素为中心,蓦地有一道水蓝色的光罩将所有的雨幕都拦在了外头。
随着大雨落在光罩上,它愈发凝实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四)
“雷殛!”
雨幕被阻隔,在这微暗的水色空间内,这群黑衣人分了三人一组,以三个不同的方位逼近。
每三个黑衣人之间气息隐隐勾连,他们手中的短刃都有着些微的雷霆闪烁。
云素素面无表情,她心里清楚,这是《雷殛》,云氏花了大价钱从玲珑阁购来,乃是一套杀伐之法,重合击,云家很早以前便开始培养此类死士,有近半死士掌在族中几个宿老手中,是以她尚不知族内究竟是谁想要取她的性命。
而石不二却不是死士,想必他偷偷回城,便是为了混入死士内,那么他必然知道叛乱的一些内幕。
这时场内形势已不容她多思,右侧一组黑衣人手中的短刃齐齐探出,便见有水色的雷光涌出,三柄短刃的雷光聚合在一处,而后伸长作绳索状,眨眼便来到云素素的头顶处,倘被其捆个正着,那便万事皆休。
与此同时,左侧与正面位置,皆有聚合的雷光或是刃刀,或是雷兽,直取云素素要害处。
云素素身为云氏家主,对于死士配合的套路再熟悉不过,此时此刻,她完全展现了身为一个大商行掌舵者的超然气度,临危不乱,神情冷静。
她右手捻了兰花印,轻轻的拂动中,悬浮身侧的菱纱便化作游龙,撞上了正面雷光化作的猛兽。
她的左手腕倏然一翻,又向着虚空一排,便见五张符篆依次排列,她纤细手指急遽地在符篆上轻点,檀口启合间,依稀有令言:“玄冥有应,阴罗索命,坤震坎艮兑,敕令五方元气神,听吾号令……”
“嘭!”
五张符篆发出一声闷响,却被掩盖在菱纱与雷兽的碰撞中,祭炼有十一层的法器,与那雷兽碰撞,竟使得‘水狱’发出剧烈的震颤,余波透过水狱,更是将雨幕弹开数丈有余,定格一瞬,才又恢复,声势极为可怖。
便在此时,那雷光化作的绳索滴溜溜地盘旋而下,将云素素套个正着,只差束紧之际,虚空游离着的符篆化作的粉尘,突然急剧地扭曲膨胀,紧接着便见她身前凭空显化一个约莫丈高,悬浮虚空,只有半身人形的怪物,长得宛如恶鬼,青面獠牙,最为诡异的是,它居然有着五个头颅,十只手臂。
它的每只手或是利刃,或是空手,或是念珠,或作掌,或握拳,可谓五方器物,十相俱全。
“贪嗔!制恶!”云素素檀口发出冷喝。
随着法印变幻,那怪物五个头颅的黄色眼瞳猛地睁大,尽皆发出声音:“贪嗔……贪嗔……制恶……制恶……”
五张血盆大口不断念诵着,其中一只手臂执着鬼头大环刀,毫无征兆地向上一劈,居然将那雷光形成的绳索斩断,正是制恶,金系所属。
与此同时,怪物的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突然有粗壮的树干蔓延,于拳处交缠盘结,眨眼形成了一个盾状物,恰将右侧的雷刃挡下。
然雷刃威能好生恐怖,盾状物仅仅挡了一瞬,便寸寸化作碎片,操控雷刃的三个黑衣人这时纷纷发出冷喝,短刃雷光激增,使得雷刃得以向前突进。
“贪嗔!”
怪物用着没有情绪的声音喝着,那只手臂再度涌出树干,此次更是剧烈,非但将雷刃都包裹,连那三个黑衣人都没有放过。
“啊!”
重重的树干将三个黑衣人连同雷刃在内彻底吞噬,惨叫仅仅持续半息便消泯去,正是五方元气神之木系贪嗔。
说时迟那时快,战局仅仅开端便进入白热化,云素素脸色不变,心念一动之际,菱纱两头重重一荡,‘啪啪’地两声,便将正面冲来的三个黑衣人给拍飞退,狠狠撞在水蓝色的光罩上,使其震荡不定,竟有破碎迹象。
这时左侧突兀地探来由雷光聚成的勾刺,绳索捆缚不成,他们临时变招,而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形已然突进,短刃的锋芒划过虚空。
云素素法决再行变幻,那鬼头大环刀又一次劈斩,‘嗤’的闷声响中,突进的黑衣人连同勾刺一起分作两半,大环刀尚劈斩出了一道淡淡的灰芒,连同其后两个黑衣人一起斩成两半,场面极度血腥。
“制恶!”大环刀复挥舞两下,有些无状,加之不明意义的声音,好似示威。
剩余的最后三个被击飞的黑衣人这时爬起来,尽皆悍不畏死地扑上来,却于半途忽然举起短刃刺向自己心脏。
“殛灭?”
云素素脸色一冷,五头十手的怪物蓦地扑了上去。
“嘭!”
下一息,水蓝色光罩里突兀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水狱’被撑开,却极具柔韧,将所有余波都压在里面,亦因此,周边街道的商铺居然丝毫无损。
烟尘逐渐散去,却首先露出菱纱的面目,其略有些痕迹,它层层地将云素素裹在里头,这时缓缓撤了去,露出了云素素的身形来。
她的鬓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无色,只是衣饰如故,姿颜不改,因神情淡漠,反倒多了一分难以描摹的美感。
“为何会如此?”
她的心底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平静,愤怒与荒谬并存,而目下这困境,反而被她抛诸脑后。
然而仅仅十来息过去,她尚未将气息调匀,亦未及思考如何破困,‘水狱’蓦然一阵涌动,十数道黑影便从天而降,尽皆黑衣蒙面,手持短刃,只是此次每三个黑衣人中,便有一个手持雷钎。
云素素唇边微微泛起一丝苦笑,这雷钎还是她主持改进,乃是‘雷殛’部精英死士,每一个都有着通神以上修为,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雷钎的形状相似棍,只是它的柄比之刃长,由岩木打制,可极大程度阻隔雷霆,而刃则双分,由乌金打制,可极大程度引导雷霆。
“真是难看!”
云素素微微自嘲着,她的信任终究是犯了大错,族中最大武力果然不可轻易托付给自己以外的人。外人皆知云氏有两大高手,一个是陆病痨,他平日是她的贴身护卫,近日却借染疾为由而卧床在家。
虽然令她觉得古怪,修士怎会染疾到卧床不起,虽然几次探视,却未能探出异常,且因其别号‘病痨’,倒也未有引起她的重视,而如今来看,陆病痨所谓的‘染疾’必然与此次叛变有关,而不知是因她被黑虎宫带走才促使的叛变契机,还是早有预谋,倘是后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若非九载前自己这一条命便是青衣所救,她都要怀疑青衣是否便是暗手之一。
另外一个则是云岳,人称云二爷,修为是抱虚境,云氏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有着莫大功劳。虽与天道盟云家的云二爷同称,其实二者身份相差颇远。
云二爷此生未曾婚配,膝下无子,一直将云素素当做己出,亦是他带头拥护云素素,是以她对云二爷的信任甚于自己。
然此时观眼前这杀阵,族中宿老没有一个摆得出来,唯有受着自己莫大信任的云二爷才有可能,究竟是不是他?
云素素失神的一瞬,心念闪动如电。
“杀!”
而此拨黑衣人明显有着一个统一的首领,随着一声令下,十来个黑衣人轰然扑了过来。
云素素这时回神,却没有丝毫放弃抵抗的意思,她的美眸微微一闪,双手于胸前交叉,皆作兰花印,气海灵气疯狂涌动。
虚空悬浮的菱纱突兀地分作两截,旋即宛如被拉长一般,于云素素身前拉出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哧哧——”
恐怖的雷霆响在紫色屏障的另一头,仅仅一个照面的接触,菱纱便发出‘尖锐’的颤鸣,此乃菱纱的禁制结构被雷霆挤压摧灭而发出的声音,不须多久,此法器便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毁。
倘法器崩毁,气海几消耗殆尽的她,下场可想而知。
她的唇边登时溢出血来,在愈发苍白的脸上,这一抹红,红得触目惊心。绝望令她眸子灰败,几近透支的她,意识开始昏沉,正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厚磁性的声音:
“素素,你要记着,爹爹不在的时候,你便无人可以依靠,是以无论碰到何种困境,你都不能放弃,不放弃才有希望……”
“爹爹……”她心头一颤,意识猛然清醒,环顾左近,哪有爹爹的影子,她银牙紧咬,正欲做最后一搏。
“嗤啦——”
便在此时,‘水狱’忽然自外部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下一息,整个水狱忽然从外部向内爆裂,云素素惊诧中,回身一望。
却是新晋的分区管事玉溪生,他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缓缓行近来,身上涌动着莫可名状的势气,将雨幕都排斥在两尺外。
“你?”
五方元气神被破,自己都束手无策的‘水狱’,居然被他轻描淡写就击破,云素素何等聪慧,自然醒悟,玉溪生要么隐藏了修为,要么便是大门阀弟子,唯有大门阀弟子,有着无上大道的根本经义传承,才能超越同阶,傲视群伦。
玉溪生轻轻一笑,道:“在下饭后茶余散步,不曾想路过此地,见杀气冲天,想着是否哪家闺秀遭了厄难,便出手救上一救,却原是小姐你啊。”
他的手轻轻一挥,漫天的雨幕忽然凝聚,形成了一个莫大的骷髅头,骷髅头的双眸蓦地有红色厉芒闪动,大嘴一张,居然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冲击。
下一息,此方天地彻底寂静,又几息,才又有落雨的声音,那些黑衣人,却再无声息。
第四百七十五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五)
“咚!”
在纷杂的雨声里,响起了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这是一瓶装着聚元丹的瓶子,只是它已经空了,被随意扔于积水里。
这是苏伏服下的第三瓶聚元丹,他站在‘赌坊’的门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在他的身后是几乎已经成为暗色的积水,与缓缓向着城外流淌的浮尸,粗略估计,约莫有着近百具。其中阴神修为约莫只有十来个,余者皆为通神以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身上都或多或少带有一些杀气与死气。
而这也是他入道以来,除开游历青州时剿灭山贼那一战外,亲手杀的人数最多的一次,也许是杀得多了,就连沸腾的血液都逐渐冰冷。
当然,换做以往,星力还可动用时,只需一道《星剑》便能将他们屠杀殆尽,而他却不会有太大的消耗。
赌坊与城中诸多酒楼酒肆相较,略显寒酸。门庭与屋檐皆是普通的木材所制,其大门紧闭,左右各有一个门神之像。
“吱呀!”
便在此时,大门发出老旧声音,便洞开,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行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露齿那种,揖礼说着:“先生,又见面了。”
苏伏的手上仅余了一柄断了的剑柄,他的气息匀了些,便笑道:“你是这里的人?”
“是的先生,师兄说,贵客未至,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少年笑眯眯地应着。
苏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凌远寒。”少年说。
苏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凌雨声声寒,空远意难断,意境不错,我会记着你的。”
少年的笑意略微一变,默默咀嚼了一遍:“凌雨声声寒,空远意难断。”
默念罢,他的笑容仿似更灿烂了一些,便自怀中取了一柄短剑,缓缓出鞘,冰冷锋刃映着他的笑脸:“先生唤作苏浮尘,我也会记住先生的。”
下一息,断了半截剑刃的残剑便与少年的短剑击在一处,旋即是沉闷的巨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轰然散开,震得整个‘赌坊’颤鸣作响。
苏伏眸子微闪,忽而弃剑侧身,那残剑居然爆裂开来,少年的短剑便向着他咽喉划过来,恰为他避开。
短剑走空,苏伏法体微微运力,左手作了掌刀便向少年手肘劈去,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左掌宛如斩在了花岗岩之上,居然隐隐发麻。
凌远寒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这时突然吐出了一声闷喝,短剑毫无预兆地充斥亮芒,本就锋利的短剑,愈发的锋利了,而在亮芒闪动时,他的手几乎是同时往回抽,其锋正对着苏伏的颈脖。
苏伏只觉头皮发麻,短剑上蕴着难以想象的锋利,电光火石之间,他当机立断,掌刀突兀的变爪,擒住凌远寒的臂处向上一挑,短剑顺着他的头皮划过,几缕发丝无声无息地断裂。
短剑势头不止,无声无息地刺入廊柱,直没柄处。
凌远寒笑容不变,身上突兀地涌出了与方才那抹暗沉一般颜色的气息,那是一种带着深沉恶意的死绝气息,宛如有着莫可名状之物的咆哮。
短剑在瞬息间便又被他抽回,旋即便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扑向苏伏,展开了他狂风暴雨的攻势。
苏伏一时竟节节后退,失去了唯一的残剑,他不得不以血肉之躯来与其短剑相搏,若非法体强硬,近身搏斗经验极其丰富,恐怕难是凌远寒的一合之敌。
凌远寒的动作凌厉而致命,可他面上仍然挂着纯真灿烂的笑容,尽管身上蕴着一抹暗沉,却仍然给人一种乐观向上的开朗之感,这是一个理所应当活在曦耀之下,活力十足的少年,可如今却变作了一个亡命徒。
苏伏的斗笠此次再难保住,在凌远寒狂暴的攻势下,化作了碎片,便连灰色的长袍都多出了许多划痕,而划痕上隐现血迹,这是未及闪躲而留下的。
倘若只是划伤,以其法体强度,自愈只需半刻,然伤口上却留下了一抹暗沉,它缓缓侵蚀着苏伏,使得伤口非但不能愈合,还缓缓向内渗透,蔓延着一种恐怖的死气。
“苏先生,它唤作《死尽术》,乃是活杀堂人人皆修的法决,它有一个无可比拟的好处,那便是可无视灵根好坏,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可修了它,寿元首先减至二十载,我今岁虚年十五,即是说我只剩五载的寿元。”
这是凌远寒的声音,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有感染力,他的攻势是那样的凌厉,可他说出来的话语,却无来由令人感到一阵悲伤。
苏伏的身形被逼退至巷墙,他抵靠着墙,短剑距他颈脖仅仅半尺之遥。
他的表情谈不上慌乱或是惧怕,即便听了这一段剖白,他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地说着:“力量的本质向来是你付出多少,才有可能得到多少,或许也只是一场空,能够入道,你还奢求什么?”
“而况,想必此法之利不单单只有修炼速度而已罢?”
不知为何,凌远寒持着短剑却不动,明明只要向前半尺便能取苏伏的性命,他向来坚定的杀心首次出现了一丝犹疑。
“苏先生是个透彻人,远寒远远不如。此法确如先生所言,另有谋命手段,那便是杀的人愈多,活得愈久。”
这个少年,用着天真无邪的语气,却说着堆彻着尸山血海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苏伏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取我性命?”
凌远寒诚恳地说:“之所以不动手,乃因不知先生后招,我还想活得久一些……”
苏伏微微摇头,道:“杀路之道必须由坚定的意志贯彻,无论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存在即合理。可一旦内心出现动摇,便是杀路之道出现破绽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你……”
言及此,他的手忽然缓缓探向短剑,丝毫不惧短剑锋刃,泰然自若地继言:“这个时候的你,会死!”